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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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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3:05
第六部 神墓真相  9海底神墓

    還沒等到她撥電話,我的電話已經響了,是水之霧別墅那邊打來的,關寶鈴快樂驚喜的聲音隨之響起來:「風,我頸上的齒痕全都消失了,一點都沒剩,太好了,太好了……你在哪裡?快點回來吧,我跟葉先生在一起等你……」

    我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低聲回答:「我們在楓割寺,很快就回去。」

    收線之後,我主動向谷野伸出手去:「多謝,谷野先生。」

    谷野苦笑著長歎:「不必謝,我也是為了自己。現在,放心跟我一起進入水下了嗎?相信我,真的沒有惡意。」

    蕭可冷徹底消除了對谷野的疑心,反觀之前媒體上對谷野神秀的報道,大部分都是正面消息,他曾出巨資在非洲貧困國家援建學校、難民營、醫院,雖然所用的都是自己全球盜墓得來的不義之財,卻也算是慷慨仗義之輩。

    我是最後一個踏下舷梯的,小燕在最下面愉快地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艙蓋立刻砰地一聲關閉,密封轉輪隨即旋緊。

    沿舷梯一直向下五米,進入了一個轉圈都是操控台的平台空間,頭頂、腳下、手邊,到處都是各種各樣閃爍著的指示燈。小燕坐在再向下五米的一個透明艙裡,透明艙向前,則是一整塊巨大的玻璃,一眼望出去,全都是墨綠色的水中世界。

    「各位坐好,可以出動了——」小燕興奮地大叫著,隨即腳下一陣輕微的震盪,潛艇頭部亮起了一盞亮度超強的探照燈,筆直射向遠方。

    谷野一直坐在我旁邊,身上散發出強烈的血腥味。

    「你還好吧?」我為此前對他的冷淡而感到抱歉,畢竟因為他的努力,才解了關寶鈴身中的詛咒,並且拿到了潛艇的遙控器,得以進入水底探測。如果那兩扇門是可以推開的,我應該就可以見到大哥楊天。

    谷野的雙眼愣怔地向著探照燈射去的方向,良久才搖搖頭:「沒事的,風,你肯定也知道,風林火山是曰本忍者裡百年一遇的天才,他曾幾次帶我下水,要我窮盡全部智慧,企圖打開絕壁上存在的兩扇門。到了最後,極度失望的情況下,他甚至準備了足夠多的TNT炸藥——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現在楓割寺,並且引起了一連串的變化,也許此時大爆炸早就產生了。」

    我向蕭可冷指了指:「我知道水下那兩扇門,並且另外一柄青色蓮花鑰匙就在蕭小姐手上。兩柄鑰匙合在一起,想必就能開啟門扇。」

    蕭可冷伸出手,將鑰匙遞給我,那朵青銅蓮花閃著柔緩悅目的光澤,映在谷野略帶褐色的瞳孔裡。

    他突然苦笑起來:「不不,風,你或許不知道,關於這柄鑰匙,當所有人對它的作用還一無所知的時候,風林火山便發現了它,並且親自偷回來,進入水下反覆試驗。鑰匙沒用,據風林火山說,那兩扇門上被加諸了一道奇特的封印。他一直都在為破解封印而努力,曾不遠萬里去過中國的西藏、新疆,去過喜馬拉雅山南麓的尼泊爾,還到過泰國、印度……眾所周知,談到玄學封印,亞洲各國的優勢非常明顯,如果在亞洲都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幾乎也就求解無門了。不過最後,他從一個尼泊爾王室侍應老僧那裡,得到了一些線索,那老僧說,封印似乎不屬於這個世界,而是帶著異界的神秘能量。直到死,他還在念念不忘門裡的秘密,還在覬覦著神奇的『日神之怒』。這一次,或許我們仍舊『得其門而不入』,我想這是最後一次下水了,既然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以後再不想做無謂的努力了。」

    我非常肯定地回答:「谷野先生,相信我,一定能打開那兩扇門。」

    他聳了聳眉毛,輕輕閉上眼睛,扯過椅背上的安全帶,啪地一聲在腰間扣好,女忍者一直恭敬地站在他身後,紋絲不動,更沒有要跟我們交談的意思。

    我向蕭可冷使了個眼色,一起走向小燕。潛艇的下潛速度越來越快,「通靈之井」似乎是一條專供潛艇進出的隧道,怪不得四壁上的苔蘚會非常稀少,應該是被潛艇刮掉了。

    玻璃外面,光柱的射程至少有兩百米,在毫無參照物的情況下,潛艇似乎處於一種靜止不動的狀態,但小燕揮動著手裡的遙控器,很肯定地下結論:「時速穩定保持在十五公里,二戰末期,美國人就能研製出這種高速度的小型潛艇,實在是令人讚歎。」

    我和蕭可冷坐下來,扣好安全帶,猶如在海洋公園裡乘坐海底觀光船一樣,得以暫時從尋福園那邊的煩亂環境裡放鬆下來。這艘潛艇的內部構造非常簡單,甚至不客氣地說有些過分簡陋,應該是我所見的最迷你、最簡化的潛艇。

    「風,你確定,我們能進入某個空間——海底神墓?」小燕表情異常輕鬆,沒有經歷過玻璃盒子裡的恐怖事件,他大概一直把海底探索當成觀光旅行那樣舒服愜意的事。難怪,他只能算半個江湖人,整日將自己鎖在斗室裡,跟電腦元件、編程文字打交道,絲毫接觸不到江湖上的風風雨雨。

    「或許吧!你最好還是祈求這艘潛艇不要在海水的重壓下粉身碎骨——小燕,我重複一次,這次行動很危險,你必須嚴肅認真起來,懂了嗎?」我總是覺得,把五條命放在小燕這樣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手裡,是件太荒謬的事。

    小燕果真變得嚴肅起來,挑起拇指,一本正經地回答:「風,我告訴你,這艘潛艇的來歷非常奇特,它的設計與施工建造,全部來自於美國航天航空署的頂級設計人員、頂級構造材料,而且建造過程百分之百保密,直到美國人在越南戰場上失利後才無意中將它的資料洩露出來。它其實不該在當年的『密蘇里號』受降船上,那是一次極其詭秘的臨時調運計劃,所以,很多秘密人士透露,美國人帶著它進入曰本海的目的,就是為了謀奪處於『海底神墓』裡的『日神之怒』。」

    論及各方面的資料匯總,我必須得承認比不上小燕。他可以隨時出入於各國的軍事政治資料庫,如入無人之境。

    「結果,它失蹤了,落在了當時帶隊執行『日出』計劃的風林火山手裡。正是由於這次意外的發生,風林火山臨陣脫逃,受降船才躲過了一場來自於忍者聯盟的滅頂之災。它的名字還是當年美國總統羅斯福親筆題寫的,亞洲人歷來相信『天狗吞日』的傳說,所以他把潛艇起名『天狗』,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利用它,把『日神之怒』攫取在手裡……」

    前面豁然開朗,原來已經出了「通靈之井」的隧道。

    小燕在遙控器上隨意敲打了幾下,潛艇橫向扭動,向右前方偏轉了約三十度,繼續前進。五分鐘後,探照燈的視野裡便出現了黝黑的水下巖壁。

    不知何時,谷野已經站在了我們背後,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雙手打開,向著小燕:「兩扇門所在的位置,就是圖紙上標注的地方——」

    小燕毫不客氣地擺擺手:「不用費心,我知道它在哪裡。對於這艘潛艇使用的電子設備的認識,我跟當初的設計者知道的同樣多。」他是黑客天才,只要接觸到電子操控方面的內容,立即無師自通。

    我接下了那只文件夾,一張白紙上繪著一個巨大的三岔路口——我覺得應該是這樣形容。一條筆直窄細的通道代表我們剛剛通過的「通靈之井」,此刻潛艇正處於路口的中心,準備掉頭向上,進入另一條寬闊的不規則通道。剩餘的一條岔路極其寬闊,跟之前的兩條比,更像一根粗大的樹幹與兩條分叉的樹枝之間的對比關係。

    一個紅色的虛線箭頭,從「通靈之井」開始,一直向前延伸,拐入那條不規則通道裡,指向位於右側邊緣的一個紅色圓圈。

    「那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兩扇門。」谷野凝視著玻璃外的空曠水下世界,越來越冷靜漠然。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受的傷,全神貫注地向前看,彷彿要用自己的目光洞穿遠方的一切。

    兩扇門出現在視線裡,跟我在邵黑的「遙感」幻覺裡看到的一模一樣。我知道,門的後面,就是刻著「盜墓之王楊天到此」字跡的甬道和石壁。

    小燕熟練地操控著潛艇貼近石壁,瞇著眼睛大笑:「美國人的工業技術真是太先進了,至少領先其他國家三十年以上。如果當時的斯大林明白這一點,就不會縱容美國人駐軍曰本,忽視北歐了。俄羅斯媒體一直在吹噓自己國家的海軍艦艇厲害,最多也就相當於美國人三十年前的水平,有什麼可吹的?」

    潛艇一貼在石壁上,立刻穩定不動,想必是從外殼上伸出了吸盤裝置,牢牢吸附在石壁上。「嘩」的一聲,潛艇側面的不銹鋼牆壁一下子拉開,恰好露出石壁上那兩扇古怪的金屬門來。

    「芝麻開門吧——」小燕躍出座位,隨手將遙控器插進自己的口袋裡。

    「那不是阿里巴巴的沙漠寶藏——」我笑著,握住鑰匙走向門口。幻覺中那個空著的鑰匙孔裡生滿了青苔,但現在看上去,裡面早被細心地清理過,鑰匙可以順滑地插進去。我並不清楚如何開門,只是順理成章地雙手同時發出「陰陽神力」,按照相反的方向同時扭動兩柄鑰匙,一切就像某個人下班回家,打開自家的房門一樣自然。

    門開了,平滑地向內推開,最後固定在九十度角的方向。

    小燕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叫:「哈哈,太厲害了!風,你太厲害了!」他連蹦帶跳地領先衝進洞裡去。

    谷野還能保持難得的冷靜,不過手裡的一隻粗鉛筆「啪」地一聲折成兩半,也暴露了內心的震撼。

    「風,你真是太……太偉大了!風林火山那樣絕代聰明的人物苦苦思索十幾年的難題,竟然被你輕鬆破解。我果然沒看錯你,果然沒看錯你……」谷野丟下鉛筆,大步向前走,那黑衣女忍者緊緊跟隨。

    蕭可冷站在我側面,先取出口袋裡的手槍,卸下彈夾檢查了一番,重新裝入彈匣,卡地一聲子彈上膛,再放回口袋裡。她很謹慎,即使很多場合做了大量的射擊準備卻不一定能用到,她也從不放鬆大意。

    「小蕭,我來過這裡,地上有字——」我覺得自己在走進門去之前,應該讓情緒回復極度的穩定才行。

    「風先生,我會走在前面,為了蘇倫姐,我願意在任何時候,用自己的生命維護你。」她甩了甩短髮,露出堅定的微笑,搶先一步跨出去。一陣難言的感動湧上心頭,我不知該如何用言語表達,只能默默地跟了出去。

    石壁上果然刻著那些字,各種語言翻譯成的「盜墓之王楊天到此」的句子,與幻覺中一模一樣,而小燕、谷野、女忍者已經遠遠地消失在甬道裡。

    蕭可冷「啊」地低聲叫起來:「楊天到過這裡?鼠疫說,親眼看到楊天躍下來,果然沒有撒謊,難道他在這裡遭了什麼不測?」她不明白楊天就是我的哥哥,隨口一說,讓我胸口上如同被千斤重錘狠擊了一下,震得肝膽俱裂。

    小燕在極遙遠處尖聲打著呼哨,滿帶著少年不知愁的歡悅。

    「咱們過去吧?」蕭可冷低聲請示。

    謎題即將揭開時,我突然覺得有些害怕:「如果大哥真的在裡面,並且已經——」

    甬道幽深崎嶇,每向前奔出一段,我就覺得自己心上壓著的大石頭更重上幾分。曲折前行了幾百米之後,眼前突然一亮,已經一步跨進了一個橢圓形的石室裡。右側牆上三米高處,有一個凹陷進去的石龕,裡面竟然放著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放射著乳白色的光芒。

    石室的左右寬度近十米,前後寬度則至少超過十五米,此時小燕等三人就站在石室最前面。

    「風,快來這邊看,玻璃窗後面另有天地,可惜我們被阻住了,無法過去。」小燕鬱悶地回頭招呼我。

    石室的穹頂和地面也都是橢圓的,我們猶如身處一個古怪的巨蛋的內部。

    我走到小燕身邊,前面是一扇正方形的玻璃窗,離地半米,面積只有一米見方。或許這不是玻璃,而是某種質地純良的水晶,但我顧不得研究它的成分,視線馬上被對面一座龐大的腳手架所吸引。

    腳手架的高度無法估算,幾乎是無限制地向上延伸著,我必須蹲下身子斜向上看,才能隱約看到它的頂尖。頂尖再向上,我看到了更加熟悉的東西,一扇天窗。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扇天窗此刻被青色的海沙覆蓋著,等到紅光出現時,海沙被狂風吹開,它就會變得純淨透明。

    我用力咬著牙,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集中目力穿過腳手架的空隙望著,對面二百米之外的黑色石壁上,嵌著一扇三米見方的銀色的門,半開著,似乎正有隱約的光線透出來。

    這應該是我和關寶鈴遠遠觀察過的那個地下建築物,只是視野受限,我無法看到那些古怪的齒輪所在的角落。

    「我想這就是傳說中的『海底神墓』,對不對?」谷野向後退開一步,緩緩地打量著這個橢圓形的蛋屋。

    小燕恨恨地在窗子上打了一拳,頹然哀歎:「可惜近在咫尺,竟然給擋住了。」水晶的厚度約為三十厘米,強度當然可觀。除了使用足夠強度的定向爆破之外,似乎毫無辦法突破它的阻礙。

    蕭可冷一眨不眨地凝神望著對面的那扇門,嘴唇翕動著似乎在讀著什麼,忽然困惑地問:「風先生,上一行末尾是『天』字,下一行末尾是『此』字,是不是可以跟進門時地上的字跡聯繫起來,讀成『楊天到此』?」

    我吃了一驚:「小蕭,字在哪裡?」

    她向對面指了指,我才恍然發現,隨著觀察角度的不同,那扇銀色的門上反映出來的圖像也不相同。等我站在她的位置上時,果然看到了豎向的「天」和「此」字。如果那扇門上也有大哥的題字,證明他曾千真萬確地進入過裡面,還能從容題字留記。

    水晶穩穩地嵌在石壁裡,分毫不動,也沒發現有可以開啟它的鎖孔。

    「或許,還有另外的門可以進入?至少楊天大俠已經進去過,風先生,我們是否有必要退回去,重新看看有沒有其他路?」蕭可冷仰頭望著我,滿臉上寫著無盡的困惑,但她脖子下面多出的某種東西更是怵目驚心,那是一顆血紅色的齒痕。

    「那是——什麼?」小燕低聲叫起來,他也看著蕭可冷的脖子,接著目光便轉向我,眼睛無比驚駭地瞪起來,伸手指著我的脖子下面,「風,你那裡……你那裡是什麼?」

    我看到小燕脖子下也有齒痕,紅得像是馬上要滴下血來,但他為什麼會指向我呢?當蕭可冷以同樣驚駭的目光看著小燕時,我立刻明白:「三個人已經同時遭了獠牙魔的襲擊,像之前的關寶鈴一樣,中了牙蛹的詛咒!」

    小燕「啊」地大叫一聲,身子猛然後退,後腦勺撞在乳白色的石壁上,頓時暈了過去。

    蕭可冷顫抖地舉起手,摸向自己的脖子,面如死灰地問:「風先生,我們看到的……不會是可怕的幻覺吧?」

    當然不是幻覺,視線裡的一切全都模糊起來,像是隔著一層氤氳的水霧。水晶窗的那一面,空曠遼闊之極,像是一座巨大的航天飛機發射基地,而那個高高在上的天窗,就是發射出口。可惜,這是在幽深的海底,人類是不可能將航天器的研發基地建在海底的,因為到目前為止,地球人還是克服不了「水火不相容」的矛盾,燃料永遠都會避開水中世界。

    蕭可冷陡然拔出了槍,近乎瘋狂地向著水晶窗「砰砰砰砰」一連射出四顆子彈,隨即有四枚彈殼「叮叮噹噹」地跌落在腳下。

    雖然近在咫尺,我仍沒來得及阻止她的瘋狂舉動,但更為怪異的事情發生了——子彈射入了堅硬的水晶窗,但後者並沒有轟然碎裂。猶如經典槍戰影片的慢鏡頭一樣,彈頭射入之後,速度突然放慢了幾百倍,我能清晰看見它在曼妙地旋轉,看清彈尾火藥激發點上微小的紅點圓心,甚至感覺到它令近處的水晶體發生了奇異的扭動變形。

    我的第一反應便是脫口而出:「高速攝像機!這水晶窗的作用竟然是——」

    此刻我看到的,無異於是在用一台高速攝像機記錄一顆子彈射中目標後的破壞過程,只是彈頭正在消融,接著是彈身、彈尾,幾秒鐘內,四顆子彈同時消失了。

    蕭可冷吸了吸鼻子,疑惑地舉槍看了一眼,狠狠地撓撓短髮,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我曾見過類似的情況,那是在土裂汗金字塔的外圍隧道裡,那是一堵吃子彈的石壁。這邊的水晶窗比石壁更神奇,能夠清晰反饋出它「吃」掉子彈的詳細過程。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蕭可冷驚詫莫名地向後退了一大步。

    「一扇不屬於地球人的窗,我想只能如此解釋,那是一種地球人還弄不懂的物質,但我已經有辦法克服它了,那就是——大殺器。」谷野的聲音驟然響起來,口氣變得陰森無比,帶著浸人肌膚的寒氣。

    他站在石室的中央,瘦小的身體上猛地散發出澎湃殺氣,充滿了整個石室。黑衣女忍者就在他身後,斜探出肩頭的「成吉思汗之魂」還沒出鞘,已經殺機四伏。

    「風,你沒聽錯,俄羅斯的專家們曾經說過,大殺器的穿透力和輻射面,理論上能夠摧毀強度超過航天飛機保護層五十倍以上的物體,瞬間的爆炸衝擊波可以籠罩十五座華盛頓城市,並且無聲、無形、無色、無味,絕不會被任何地球雷達發現。」

    谷野的鐵青臉色,在夜明珠的背光下,如同一張詭異的青銅面具般駭人,雙眼更是像粼粼的鬼火,發射出一種攝人心魄的碧綠色的光。

    蕭可冷下意識地舉槍,瞄準谷野的額頭,還沒來得及喝問,谷野緩緩抬手,張開五指,做了個「抓」的動作。手槍立刻脫離了蕭可冷的掌心,緩慢地穿過六米遠的空間距離,落在谷野手裡。

    「槍,人類最強悍的武器,你們看——」他攥緊了手掌,再伸開時,那柄威力巨大的軍用手槍已經變成了歪歪扭扭的橡皮泥玩具。這一幕,讓我想起了冥想堂外小來追逐匿伏竊聽的敵人時,自己的衝鋒鎗被扭得面目全非的那段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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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3:47
第六部 神墓真相  10真正的風林火山

    「天下武功出少林,也就是出自你們中國,但我可以打賭,任何一個中國人,都不會練成這種武功。集合十九位高僧的舍利子,將他們的思想和智慧融合打散,重新組合成一個全新的個體,超過了江湖頂尖高手一千九百年才能達到的極限——風,你們中國人能進入這個境界嗎?」

    谷野手裡的槍突然彈射出來,在身體沒有絲毫動作的情況下,手槍飛出的速度已經接近子彈,而我只是從他的眼神裡預感到他的動作,急促向左一閃。那柄槍帶著令人窒息的灼熱氣浪從我側面擦過,撞在那扇水晶窗上。

    「毫無疑問,這種奇怪的物質,可以融化地球上的鋼鐵,或者是將它們同化成為己身的一部分,就像把某些散碎的鐵器扔進巨大的熔爐裡,馬上化為鐵汁,不復存在——」

    這個橢圓形的石室充滿了莫名詭譎的氣氛,谷野的脖子下面卻是什麼都沒有,乾乾淨淨。我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埋伏極深的圈套裡。

    「你到底是誰?」蕭可冷咬著牙問。她已經開始怕得發抖,論及武功,谷野剛才表現出來的那一手,勝過我們無數倍。在這個神秘的海底怪洞裡,無論怎麼看,我們都是死路一條了。

    谷野仰面大笑起來:「我是誰?這其實是個很好笑的問題。當年我帶領三千關東軍馬踏平壤、橫行長白山的時候,你們根本都還不存在。知不知道我的名字,都是毫無意義的事,反正一個獠牙魔的成熟週期後,你們也會成為我的殺人傀儡,沒有自己的思想,也就無須知道了……」

    我冷冷地切斷他的笑聲:「風林火山。」

    笑聲戛然而止,谷野抬手在自己臉上緩緩一抹,一張薄如蟬翼的青色面具脫落下來,露出一張蒼白浮腫的臉。

    「你才是真正的風林火山,編織那麼多謊話,只是為了誘騙我們到這裡來嗎?其實以你的能力可以做任何事,何須借助我們的力量?」我憑著準確的第六感,撥雲見日般叫出他的名字之後,才恍然發現,圍繞籐迦的甦醒與死亡,那麼多咄咄怪事,其實都是他在背後裝神弄鬼,但我並不明白,他繞了這麼多彎子,誘使我們深入水下,到底目的何在?

    「風,我始終相信,你的智慧已經完全超越了地球人的極限,呵呵呵呵……所以,我決定——從第一次在手術刀的別墅裡見你,我就做了這樣的決定,一定要掠奪你的靈魂為己用。你一個人的思想力量,某些方面,甚至超過了十九顆舍利子的功效,我始終沒弄明白,你到底來自何處?到底是怎樣在短短二十年內聚集了這麼高明的腦力?」

    他抱著胳膊,目光灼灼地盯著我,似乎已經把我跟蕭可冷當成了自己的盤中餐。

    這種困境下,他的武力佔據了絕對上風,我和蕭可冷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沙漠裡陷在萬蛇之窟裡的也是你?」我稍微有些詫異。小燕呻吟著醒過來,摸了一下自己的後腦勺,惱怒地叫著:「血!這是他媽的怎麼回事?我們都被獠牙魔暗算了嗎?」

    我忽然全部弄明白了:「谷野神芝只是你的牙蛹之一,他的靈魂已經被你全部控制了對不對?」

    谷野高傲地點點頭:「對,你們中國人有句成語叫做『為虎作倀』,被猛虎控制並且驅使的人,稱之為『倀鬼』,沒有靈魂,只懂得聽命於主人。你們也是,很快就要變成我的奴隸,以你們的特長為我效命。」

    小燕忍不住破口大罵:「去你媽的,為你做事,老子連美國總統都不買賬,你別做***春秋大夢了。」

    谷野並沒有動氣,否則一根指頭的力量就能要了小燕的命。

    「你們沒有選擇,囚禁在這個秘密的海底深洞裡度過牙蛹的成熟期之後——」

    小燕的手突然伸向褲袋,我出聲阻止他的同時,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拚命向懷裡一帶。一道無形的寒氣差之毫釐地射中了剛剛他站立的位置,在巖壁上激起一串燦爛的火花。槍已經握在他手裡,可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槍管便自動彎曲向上,變成了拙劣的玩具廢品。

    「小燕,別亂來。」我低聲告誡他。

    如果隱忍下去,至少我們還能得到三十天的喘息機會,可以慢慢想辦法。無謂地激怒對方,只會白白喪失性命。

    「風,你是個太聰明的人,堅忍、頑強、智勇雙全,被困在海底時,我已經觀察到這一點。所以,我不會給你行使『緩兵之計』的足夠時間,現在便要攫取你的靈魂,實在對不起了。」

    谷野指向那顆夜明珠,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極度詭異的笑容:「在陸地上,我根本無法捕捉到你的思想,現在好了,這個『元神寂滅陣』就是為你準備的。珠光一滅一亮之後,你將是我風林火山的牙蛹,終生為我大曰本帝國效忠,直到靈魂化為灰飛煙滅而止,你準備好了嗎?」

    夜明珠的光澤柔和恆定,可惜我剛剛踏進來時,心情太過激盪,竟沒意識到這個橢圓形石室暗含的殺機。

    即使是絕頂的江湖高手,心情波動起伏時,也會喪失應有的理智。從昨天尋福園別墅下面發現「九宮八卦雀殺陣」開始,我的思想無時無刻不像沸騰了的一鍋水,始終無法平靜。特別是谷野驅使獠牙魔的力量,先解了關寶鈴脖子上的齒痕,如同給我吃了一顆包著糖衣毒藥的定心丸,緊張的心情驟然放鬆下來……

    一切只能表明,我們始終都是在谷野的操控引導下,一步一步墜入圈套的。到現在為止,圈套收緊,誰都無法逃脫。

    我還有反擊的機會嗎?沒有人會坐以待斃,也包括我。

    「沒有。風,你能感覺到嗎?我曾不下百次準備向你出手,卻始終都在半途停止。天皇陛下曾無數次諄諄教導我們,任何事,謀定而後動,沒有十分把握,千萬不要盲動。」當他嘴裡說出「天皇」的名字時,雙臂立刻恭恭敬敬地下垂,態度無比謙恭凝重。

    小燕「嗤」地一聲冷笑:「嗯,老天皇對中國老祖宗的精髓學習得倒真是透徹!」

    我長歎一聲,拍著他的肩膀:「小燕,到這時候,逞口舌之利,沒有絲毫用處的。」他畢竟年輕氣盛,還沒意識到我們將來的命運有多悲慘。

    他摸出口袋裡的潛艇遙控器,翻著怪眼瞪著我:「那麼,這遙控器呢?最終也還是屬於別人,不如現在就摔碎拉倒!」話沒說完,已經揮手將遙控器擲向洞頂,這一下的暗器手法,正是中國暗器高手最擅長的「迴旋鏢」的路子,遙控器看似奔向洞頂,卻劃出一道又急又快的弧線,繞過谷野頭頂,射向甬道。

    蕭可冷嗖地一聲,貼地飛出,雙臂施展「金絲纏腕手」,瞬間鎖住谷野的雙腿。

    她跟小燕那麼多年的姐弟交情,對方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她都能心領神會。

    遙控器飛出、蕭可冷出手,我的身子已經如高山跌瀑、烈馬奔騰一樣飛了出去,掠過谷野,衝進甬道,左臂一抄,便握住了遙控器。

    我清楚谷野的武功,所以,一邊狂奔的同時,右腕彈出的戰術小刀已經頭也不回地飛射出去。只有逃出去,才可能調集更多人馬回來救他們兩個,而他們奮不顧身地出手,也是相信我,一定能爭取到這個十分之一秒的先機,搶在谷野前面,返回潛艇。

    「好。」我只聽到谷野說出了一個字,眼前青煙一晃,自己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被拋了回去,砸向那面水晶窗。

    猶如時光回溯一樣,等我拿樁站穩後,小燕、蕭可冷又回到了原先的站立姿勢,那遙控器也重新落回小燕掌心。

    「小燕,有了你這樣全球第一的黑客,可以募集到的資金無窮無盡,我又何必再覬覦大亨拋出的十五億美金?所以,你非常值得我看中,最好將腦子裡儲存的全部智慧乖乖交出來,怎麼樣?」

    谷野仍舊抱著胳膊,牢牢地站在橢圓石室的中心。他是怎麼做到同時擊退我們三人的,這一點無從想像。

    小燕怪笑:「好吧,你知不知道,所有的高度機密電腦,都有資料自毀功能,你要不要我演示給你看?把我智慧給你,去你媽的,你這青龍會的妖人!」掠奪別人的思想從而壯大己身,正是青龍會門下「重生者」這一分支獨特之至的卑劣行徑。

    谷野輕蔑地搖搖頭:「你懂什麼?我們青龍會博大浩渺的胸襟,豈是你這種小孩子能看懂的?風,只有你這樣的億里挑一的高手,才真正是青龍會要發展的目標,但這次我真的要對不起了,只有集中地球人的智慧,才能構建起青龍會的未來……」

    一道紅光緩緩地從水晶窗裡投射出來,投射在谷野身上,將他詭異面貌映得一片通紅。他抬手輕叩著自己的額頭:「風,永別了,當你的思想進入我這裡,你將是我的一部分,從前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做到——」

    他的眼睛裡,跳躍著兩朵古怪的紅色火光,並且有越來越旺盛的趨勢。

    對面的石壁上,陡然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側影,是個蜷縮著身子的光頭和尚,雙掌合在胸前,只是幾秒鐘的工夫,他的身子漸漸舒展開來,成為一個身高超過兩米的巨人,頭也憤怒地高昂起來。

    谷野與女忍者背對那個影子,對此一無察覺。

    如果是一對一地近身搏鬥,我絕不會是他的對手,但我只能最後一搏,否則變成牙蛹「為虎作倀」的結局只怕更是殘酷而荒謬。人在江湖,死並不可怕,怕的是生不如死。

    我向前跨了一大步,調整呼吸,全力思考著谷野武功中流露出來的破綻。他的正面幾乎是無懈可擊的,剛才幾次出手,都是快如白駒過隙,就算有微小的破綻,我也沒有足夠的進攻時間。

    「風,我渴望得到你的思想,來吧,在我的身體裡得到永遠的重生——」谷野伸開雙臂,猙獰大笑著。

    我再次向前跨步,剎那間穿越了五米間距,使出了畢生的武功。已經無法計算出招的次數與速度,我心裡唯一能想到的只是:「你死,或者我死!」

    這種生死相搏的情況下,一招與一萬招的意義是相同的,兩個人只能有一個活下去,所以只能不遺餘力地戰鬥下去。

    「好,好了。」谷野猙獰的面容突然近了。

    我的左手鎖住了他的由左肩到腰間的所有死穴,右手則控制住他的天靈蓋到心臟的關鍵脈絡,但他還是有餘暇說笑:「我的破綻只有一處,但你是永遠找不到的。就算找得到,也沒有絕世寶刀可以斬斷它,那是我的根,生命之根,永遠植於廣袤的北海道沃野。看,夜明珠就要滅掉了,在這個陣勢裡,你的思想是不可能逃逸出去的,這就是宿命的安排,對嗎?」

    夜明珠的光芒正在迅速減弱,石室裡漸漸被紅光充滿。

    「我的生命,真的要結束在這裡嗎?」我覺得雙臂的力量正在迅速傾瀉出去,根本鎖不住他,思想深處,有朵微弱的火花陡然迸跳出來,彷彿在極遙遠處,大哥也是處在這樣的困窘環境裡。他要鎖住一個「人」,但對方在拚命掙扎著,他的力量在拉鋸戰中不斷地飛速消失,很快就會被對方逃逸出去。

    「失敗,地球就危險了,我得堅持,哪怕是再多拖延一秒鐘。」我不清楚,這些話是發自大哥內心,還是我的思想裡的自語。

    「來吧,在我的思想裡重生,重生……」谷野的話像是妖魔鬼怪的囈語,他的身影落在對面的石壁上,隨著紅光的增強越來越高大。

    石壁上的人影忽然躍了出來,在小燕與蕭可冷的驚呼裡,他已經倏地一晃,鑽入那黑衣女忍者的身體裡,反手拔出背上的「成吉思汗之魂」,斬向谷野的影子。

    果然是把寶刀,石室裡閃過一道雪亮的電光,連空氣也被摧折,發出「咻」的一聲怪響。

    谷野已經掙脫了我的鎖扣,雙臂反抄上來,壓在我的左右太陽穴上,凝而不發,但內力的每一次澎湃吞吐,都震得我頭昏腦漲。

    「投降吧,來吧,來——啊……」他突然叫起來,俯身看著自己的腰間。大量的鮮血飛濺,繞著他的腰,形成了一道環形的噴泉。

    「什麼?這是幹什麼?我怎麼了……」他抄起兩把血水,湊近自己臉前,在強盛的紅光照耀下,血水變成了黝黑的顏色。

    他回頭看著那女忍者,驀地提高了嗓音連喝三聲:「你是誰?你是誰?你是誰?」

    女忍者一路跟隨而來,始終沒有開口說話,但這次發出的居然是個蒼老的男人聲音:「我是誰?名字已經不重要了,六次東渡,又在這裡蟄伏千年,到現在才明白,我只是一枚天地運行間的棋子,只為今天在這裡發出這一刀。我不知道你,你也不知道我,如果一定要分辨清楚,那就歸結於永遠的宿命好了……」

    谷野再次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尖銳地嗥叫了一聲,向前猛衝,雙掌倏地刺進了女忍者的身體,穿心而過。

    「我不能……我不能……不是這個結局,我要的不是這個結局,我不能死,天皇的成命,大曰本帝國的未來都要由我去擔當。我是不會死的,受命於天,逆天而行,我就是天,天我合一——」他語無倫次地大叫著,卻無法阻止腰間激射噴湧的血,我甚至聽到了血線射出時不斷發出恐怖的「嗞嗞」聲。

    「他瘋了。」蕭可冷長歎。

    「他早就瘋了。」真相一旦揭開,我才明白谷野神秀的力量有多麼龐大,以他的身份,才只是青龍會中的一分子,由此可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青龍會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

    其實谷野神秀差一點就能成功了,控制住我、小燕、蕭可冷甚至全世界更多優秀人才的思想,全部成為他的「牙蛹」,供他驅使,到了那一天,我不相信還有什麼人能真正阻擋住他的野心。

    小燕跟蕭可冷縱躍到我身邊,同時驚駭地連聲歎息:「斬影殺人,真正的斬影殺人——」

    那一刀,真的只是從谷野的影子上劃過,但他的身子已經從中斷為兩截,原來「成吉思汗之魂」揮過之後,他已經被切斷了,只是憑著超人的意志力,才能繼續說話、殺人,直到最後與女忍者同歸於盡。

    「我真的……要死……要死了,可是那不是我計算中的結局,不是我要的結果……風,救救我,救救我,我們本來能夠成為聯手進退、屠戮天下的盟友……你們救、救我……」他向我伸出血淋淋的手,五指張開,垂死掙扎。

    一瞬間,他的眼睛裡射出了詭異的五色光彩,交織成了一道燦爛的網。

    「嗯?」蕭可冷與小燕同時回應了一聲,並且一起向前邁出了半步。

    谷野眼裡的光芒驀地熾熱起來,帶著無窮無盡的誘惑力,但我看到的,只是一股漸漸凝結成形的殺機。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臨死一擊,石破天驚」——《萬川歸海》上闡述過忍者瀕死前的情景,這個獨特的群落之所以用「忍」字命名,就在於他們可以把畢生的憤怒、不悅、仇恨、怨毒全部壓制在心底,猶如蛇蠍潛伏在黑暗中的石隙裡,死亡前的剎那,也就是劇毒爆發的時刻。

    蕭可冷與小燕受他誘惑,每前進一步,便趨近死亡一分。

    「救救我……」谷野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嗥叫,跌跌撞撞地向前邁步。

    我雙臂一振,陡然發出劈空掌力,擊中了谷野腰間的刀口。他的上半身倏地平移了出去,像是一株被快刀攔腰截成兩段的翠竹,切斷處平平整整。

    他還沒有成神、成鬼、成仙、成魔,仍舊是一個凡人,所以身子斷成兩截之後,唯一的結局就是死亡。不過對於這種人來說,他的死絕對是曰本人民之幸,否則不知將有多少無辜的生命被他牽累而亡。

    那個巨人的影子緩緩退回到牆上,繼續佝僂腰身,蜷伏起來,最終消失不見。

    「等等,等一等——」小燕大聲叫著撲到石壁前,伸手撫摸著那團漸漸模糊的影子。但影子就是影子,當光線消失的時候,影子也跟著消失,石壁又恢復了原狀,彷彿鑽入女忍者身體、拔刀斬殺谷野神秀的事從來就沒出現過。

    「真是……太神奇了……」小燕的身子緊貼在石壁上,側著耳朵諦聽,臉上露出羨慕、神往、困惑交織在一起的古怪神情。

    蕭可冷緊皺著眉:「風先生,那個影子到底是什麼人?」

    以她絕頂聰明的思考能力,大概也無法理解「靈魂囚禁」這種現象。

    「我懷疑,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鑒真大師的靈魂,不轉生、不朽滅地停留在這裡,只為化解千年後的一場危機而存在,就像一步以時間流轉來控制的電腦程式一樣。當時間運行到剛才那一刻,他會自動出現,完成『拔刀斬殺』那個動作,然後自動消失。」

    我的解釋不夠完美,從小燕急速眨動眼睛的動作裡,明顯地表露出半信半疑的心態。

    蕭可冷凝視著血泊中的谷野神秀,仍舊心有餘悸:「曰本忍者的心機之深,簡直無法探測,楓割寺這邊一系列峰迴路轉的突變,竟然都是他一個人佈置的連環假象。風先生,如果沒有鑒真大師,我們也許要永久地離開這個世界了。」

    忽然之間,我也被她感染,覺得有陽光、有風、有晝夜更替、寒暑交換的世界,才是最完美無缺的。

    小燕毫不客氣地攫取了那柄褐色的寶刀,用力抱在懷裡:「它已經屬於我了,你們兩個要找紀念品的話,隨便挑別的,千萬不能跟我搶這柄刀。」

    沒人跟他搶東西,我回到水晶窗前,感受著從那腳手架下面漫射出來的濃重紅光。

    「大哥,你在裡面嗎?我發誓,一定能夠找到你,集合兩兄弟的力量,掃蕩一切邪魔鬼祟。」我知道,那發出紅光的寶石,就在腳手架中間的深洞裡,而此刻,俯身斜向上看,紅光正從天窗的位置直射出去,想必又在重演我跟關寶鈴在玻璃盒子裡看到的那一幕。

    這個神秘的水下建築,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呢?

    當我又一次伏在那個水晶窗前,凝視著那座高聳的腳手架,渴望一步跨進眼前這個詭異的海底建築裡。

    大哥究竟去了哪裡?他會在裡面嗎?他到底在追尋什麼、堅持什麼?

    其實,走得越遠,瞭解得越多,我反而越被重重疑團纏繞困惑著。

    兩扇門重新被關閉起來,拔下那柄青色蓮花鑰匙之後,小燕突然問:「風,這個秘密,是不是只歸我們三個共享?」

    我跟蕭可冷同時點頭,小燕發出一聲愉快之極的歡呼:「太棒了——擁有這艘潛艇,我就擁有了整個海底世界,把楓割寺當作自己的私人樂園……」

    雖然是名滿天下的第一黑客,他仍不過是個孩子,哪裡知道擁有寶藏後被別人覬覦的危險?

    當潛艇向著「通靈之井」那四方形的通道裡鑽回去的時候,我跟蕭可冷又同時搖搖頭,相對無言,各自發出會心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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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4:20
卷四《神陷阿房》
第一部邊陲秘境蘇倫失蹤 第一章

    「在這片深山老林裡,龍格女巫就是唯一的主宰者,誰都不敢出言冒犯她。十一年前的冬天,一群凶悍的趕山客從這裡路過,晚上圍著火爐喝酒吹牛,不知怎麼就提到了龍格女巫的相貌。大家都是刀尖上討生活的江湖人,說起話來當然是順嘴胡謅、葷素夾雜,其中一個色膽包天,竟然說要娶龍格女巫做小妾,夜夜春宵。當時,他正端著酒碗,揚揚得意地捋著鬍子,突然之間,一口血噴出來,直射到火爐上——」

    蔣光也在喝酒,端著的也是當地土家燒製的灰色陶碗,說幾句喝一大口,興致盎然。

    「那血竟然是碧色的,一噴到炭火上,立刻嗞啦一聲騰起一股綠色的煙霧,把四周九個人的臉都映綠了。每個人都開始吐血,一口接一口,直到最後炭火也被血水湮滅,他們借住的茅屋一片漆黑。」

    屋子中間也燃著一盆炭火,春寒料峭,正是一年中最難熬的乍暖還寒時候。

    在座的只有四個人,我、蔣家兄弟、李康的父親李尊耳。除我之外,其餘三人都被山裡土家人釀造的燒酒浸紅了臉。

    蔣明接著向下,與哥哥一唱一和著:「天亮之後,只有一個人活了下來,連滾帶爬地退回來。他是當晚唯一一個沒有開口說話的人,連續幾天的發燒失聲救了他,等到半個月後他開口叫出的第一句話就是『龍格女巫不是人,那是一條殺人的影子』。嘿嘿,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大山深處埋著寶藏,像蚊子見了血一樣,冒死也得千里迢迢跑來叮上兩口,結果,大部分都死在龍格女巫手上,變成了溝谷山澗裡的無名野鬼,這一次,希望蘇倫小姐——」

    兩鬢斑白的李尊耳及時伸手在蔣明膝蓋上拍了一把:「老二,喝酒喝酒,別胡扯到其他事上去。」

    蔣光附和著:「對對,喝酒,這種天氣,燒酒驅寒是正理,喝得暈暈乎乎回屋一躺,比神仙都舒坦。」

    這是一群有酒有肉就能隨遇而安的江湖人,我坐在他們中間很明顯格格不入。

    李尊耳歎息著:「這麼多年,沒有人看清楚龍格女巫的模樣,最有譜的一次,是去年一群採藥的東北人傳話回來,那好像是一個臉上戴著黃金面具的女人。唉,誰知道呢?大山裡的事,誰也說不清,就連號稱『腳踏三山七澗、老子西南獨尊』的馬幫,都不敢出頭管這些閒事。所以,進山的人都明白,龍格女巫和西南馬幫都是不能得罪的……」

    同樣的論調,我聽過不下幾十次了,談及「西南馬幫」四個字,我得到的資料要比眼前這兩位鄉下老農知道的多幾百倍。

    我失去了聽下去的耐心,慢慢起身,向他們兩兄弟客氣地點點頭:「有些悶了,我出去透透氣。」

    拉開吱呀怪響的木門,一股春風挾帶著刺骨的寒意迎面撲來,滿臉的燥熱被一掃而空,頭腦立即變得清醒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肩上正壓著一副沉重的擔子:蘇倫失蹤、席勒昏迷,這隊尋找「第二座阿房宮」的人馬已經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詭異事件。

    北緯三十度線,是橫貫地球的一條最神秘的生命線。這裡既有地球上最高的大山珠穆朗瑪峰,又有最深的大海馬裡亞納海溝。世界上的幾大著名河流,埃及的尼羅河、伊拉克的幼發拉底河、中國的長江、美國的密西西比河,都是在這一緯度線入海。

    三十度線,更是世界上許多著名的自然文明之謎的所在地:古埃及金字塔群、獅身人面像、北非撒哈拉沙漠的「火神火種」壁畫、死海、巴比倫的「空中花園」、令人驚恐萬狀的「百慕大三角」、遠古瑪雅文明遺址……當然,還有不能不提到的一萬兩千年前於一晝夜間沉沒汪洋中的亞特蘭蒂斯。

    現在,我就站在這條神秘的北緯三十度線上,不過位置卻是在中國大陸川藏邊界的深山野林裡,一個叫做妃子殿的小村子。

    「蘇倫失蹤,席勒昏迷,請風先生速來。」這三句簡短的話,已經在我腦海裡迴響了幾千遍,至少從北海道一路飛抵西安,再輾轉到達席勒躺著的土炕前,它一直都在響著,並且聲音越來越大,震得我一陣陣頭昏腦漲。

    我一直都不明白蘇倫為什麼要執著地相信「第二座阿房宮」的存在,並且帶著探險隊深入到這片人跡罕至的神秘大山裡。剛才,我已經見過了曾有一面之緣的美國生物學家席勒,他一直平躺在土炕上,無聲無息地昏迷著,臉上毫無表情,雙眼緊閉,嘴半張著,一副標準的植物人樣子。

    越過嶙峋凹凸的石牆,視線裡出現了各種各樣正醞釀著春來返青的古樹怪籐,再遠處,是一片又一片貧瘠的山地,那些地方,連最堅韌頑強的野草都無法茁壯生長,只留下稀疏的草根,根本沒能連成片,將黃土和碎石遮蓋起來。

    我的心情沉鬱到了極點,就像今天下午的天氣,晦暗寒冷,毫無希望。

    「咴——咴……」屋後的牲口棚裡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聲,十幾頭土生土長的本地騾子發出焦躁不安的動靜。

    這就是探險隊的營地,在這個叫做妃子殿的小鎮最西南面,站在石屋門口南望,幾條崎嶇的小道一直向雲霧瀰漫處蜿蜒伸展,不知何處才是盡頭。

    空氣裡漂浮著草藥的怪味,偶爾還有紙錢和香燭煙熏火燎的氣息,混合著鑽入我的鼻子裡,北風呼嘯著,讓我的耳膜一刻也不得安寧,身上的加厚羽絨服也似乎變成了一層白紙。

    李康從西屋裡走出來,捧著一大碗褐色的藥汁,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不等我問話,已經囁嚅著:「這是席勒先生的藥。」

    我點點頭,他輕手輕腳地推開北屋的木門,邁過半米高的木門檻走進去。

    就在一周之前,蘇倫還充滿信心地在電話裡告訴我,已經整理好了所有裝備,等天氣好轉,馬上向「蘭谷」進發,結果事情有了急轉直下的突變,我收到李康的緊急越洋電話:「蘇倫失蹤,席勒重傷昏迷,請速來妃子殿。」

    這就是我拋開北海道的一切瑣事,火速趕到川藏邊界來的原因。

    「風先生,老朽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東屋的門邊,藍布長衫的李尊耳仰著黃瘦的臉,向我謙遜地拱著手。北風吹動著他頭上齊肩的白髮,瑟瑟亂飛,看上去像是某部晚清連續劇裡走出來的人物。

    他是李康的父親,一個在鄉下教了半輩子書的民辦小學教師,溫和而迂腐得可笑。

    我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同樣抱拳拱手,不過卻是江湖人的理解:「李老爹,請講。」

    李尊耳清了清嗓子,邁過門檻,走到我旁邊的石桌旁,客套地伸手肅讓:「風先生,咱們能不能坐下說?」

    這些過分的繁文縟節讓我有些按捺不住焦躁,但他是蘇倫這個探險隊裡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我總得給他點面子。

    我們一起坐在石礅上,他抖了抖長袖,做了個說書人開篇前的習慣性動作,只是手裡沒有醒木可以重重地拍一下。

    我及時抬手點醒他:「李老爹,有話直說,開門見山就可以了。」蘇倫的失蹤是件大事,昨天中午,一路舟車勞頓到達妃子殿,我恨不得當晚就踏進蘭谷展開搜索行動,並且心裡一直都在後悔,為什麼自己會固執己見留在北海道那邊,而不是順應她的本意,形影不離地陪在她身邊?

    男女之間的感情往往如此,失去時才念起彼此在一起時的千萬般好,徒增後悔煩惱。

    「風先生,老朽的意思,其實一直都反對蘇倫小姐做這次探險活動。古人既然把宮殿建築在如此荒蕪的不毛之地,肯定是不想被後人發掘出來,我們貿然披荊斬棘前來,艱難困苦不說,就怕到了古人門前,卻遭婉拒,閉門不納,如何是好?」他一本正經地歎息著,彷彿在傳說中的「第二座阿房宮」裡,生活著一大群其樂融融的古人,自成一統地存在著。

    他的鼻樑上架著一副泛黃的老花鏡,鏡片破損得非常厲害,其中一條腿更是傷痕纍纍地被白色膏藥層層纏繞著,可見生活的清苦。

    「李老爹,你相信某個地方,有阿房宮存在?相信你也是飽讀詩書的文化人,難道不記得杜牧的《阿房宮賦》裡說,楚人一炬,可憐焦土?」我真正要表達的意思,即使叢林裡有一座地下宮殿,也不會是什麼「阿房宮」,而是某個古代川蜀帝王的行宮或者乾脆是地下陵墓。

    李尊耳沉吟著,這是他的固定習慣,喜歡三緘其口並且每次開口前要深思熟慮再三。

    東牆那邊是另一座同樣的院子,供探險隊的另外幾個人居住。我聽到有人在荒腔走板地哼唱著一首港台流行歌曲,有人在大聲背誦唐詩,還有幾個人圍在一起下象棋,不斷地發出哄笑聲。

    這是一群沒心沒肺的烏合之眾,我不以為蘇倫帶這些人就能探索到什麼真正的叢林秘密。至少,她該從手術刀的朋友或者舊部裡招一部分高手出來,只有那些身經百戰的盜墓賊們,才是地球探險的實幹家。

    探險隊共由十三個人構成,蘇倫、席勒、李家父子、老農蔣光、蔣明作為核心成員,另外有四個當地獵戶、三個後勤供應人員。

    蔣光、蔣明兩兄弟就是當年逃亡途中發現阿房宮的那兩個人,今年全部超過六十歲了,如果不是為了高額的獎金,才不會捨出老命跟探險隊出來。我昨晚跟他們交談過一次,對於天文地理知識一無所知,只能憑感覺給蘇倫帶路,連路標、地標都說不出子丑寅卯來。

    這群人一路能平安走到妃子殿來,已經不易,到現在探險隊出了這麼大的事故,所有人竟然毫無危機感,也不急著求援報警,只顧混日子消磨時間,讓我覺得蘇倫真的是在胡鬧,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李尊耳終於開口:「風先生,老朽的確飽讀詩書,否則也不至於一見到蔣家兄弟帶回來的描摹文字,就斷定那是阿房宮。老朽有幸,在民國末期遇見一位西藏的雲遊喇嘛,相談甚歡,在酒醉飯飽之後,他向我展示了一卷天下四大神秘古殿的畫軸,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阿房宮。你的問題,我自然向他提起過,他大笑著說,杜牧是誰?秦始皇的兒子還是項羽、劉邦的孫子,他能明白阿房宮是怎麼回事?一切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真正的阿房宮誰都燒不掉、拆不了、搬不走,那根本不是地球上的東西,所以會永遠沉睡在地下。」

    他一邊說話,一邊做手勢,求我不要打斷他。

    在這種消息閉塞的地方,故弄玄虛的江湖騙子往往能夠得逞,反正他說的「四大神秘古殿」這種消息,江湖上就從沒有人聽說過。

    不是地球上的東西?那還是阿房宮嗎?乾脆叫做外星人宮殿好了!我只在心裡反駁他,臉上仍裝出微笑。

    北海道之行,夾在幾大江湖勢力中間左支右絀,我的衝動個性已經改變了許多,也漸漸明白,每個人的知識都非常有限,陽光下沒有「不可能」的事,別人說的自己無法理解,只能證明是自己的無知和固執而已。

    我已經習慣了虛心地接受一切,然後進行科學的求證,絕不憑主觀臆斷妄下結論。

    「風先生,喇嘛說,找到那座宮殿,就能看見天神的旨意。天神建宮殿出來,為的是告訴世人,哪裡才是光明的方向。不讓世人發現,只是不願接受世人的頂禮膜拜和殷殷感謝。所以,我的意見是,宮殿真實存在,但我們不該去驚擾仙人們的正常生活。」

    我盯著李尊耳的臉,想像著如果愣頭青一樣狠狠地在這張臉上拍一掌,他該會跌出多遠。

    這些話該早向蘇倫說,而不是到現在,蘇倫已經失蹤,他才「亡羊補牢」一樣提出來,於事無補。

    「蘇倫小姐肯定是驚擾了仙人,才被他們抓走了,我希望她的死能救贖所有人犯下的罪過,然後我們退回咸陽去,各自過平靜的生活,你看呢?」這樣的混賬話他都能說出來,我真不知道他腦子裡是否進水了,什麼都考慮到了,就是沒想想怎麼營救蘇倫的事。

    對於窮鄉僻壤的愚民,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用金錢開路。

    我扭頭向屋裡叫了一聲:「李康——」

    李康應聲跑出來,滿臉帶笑,連聲答應著:「我在我在,風先生,有什麼吩咐?」

    他原先是手術刀在咸陽那座博物館的保安隊長,洗劫事件發生後,他便被管理部門辭退,如果不是蘇倫出具的「保安無責任」的書面證明,他目前恐怕還得蹲在拘留所裡。從這件事以後,他對蘇倫死心塌地,成了最忠誠的跟班,一直跟隨探險隊到達這裡。

    「叫蔣家兄弟過來,我有錢發給他們。」我取出錢包,抽出十張嶄新的百元人民幣紙鈔放在石桌上,票面上的偉人像神采奕奕,立刻讓李康的眼睛開始放光,一溜小跑轉向隔壁院子。

    「風先生,我的建議,咱們馬上撤退,免得天神震怒,降罪人間,拖累無辜民眾……」

    李尊耳推了推眼鏡,游移不定的目光從鏡框上方瞟著我。

    「聽說李老爹一直都在小孩子中間推行古文閱讀,為此還險些被校方開除?說你食古不化,會教壞了孩子們?」我打斷他,把話題岔開,因為此時此刻,任何一個後退的提議都讓我有打人的衝動。

    蘇倫在的時候,是這群人的財神爺,每天都有幾百元人民幣撒下去,一旦她不在眼前,沒錢可拿,大家馬上就想開溜——我要從今天開始,扭轉這些人的死腦筋。再多的錢也換不到蘇倫的命,我一定要找到她。

    北屋裡無聲無息的,席勒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只能呼吸的植物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看不出半點以前盛氣凌人的影子。

    李尊耳立刻漲紅了臉,摘下眼鏡,用力抹著臉:「不,不,不尊古法,怎麼能正人正己?是校方太淺薄……太淺薄……」這是他最大的弱點,一提到這一點,他必定什麼都顧不上,搶先替自己辯駁。

    我輕輕彈了彈指甲,嚴肅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李老爹,從現在起,再說一句『撤退』的話,你就可以離開探險隊了。我跟蘇倫的錢是賺不完的,但離開的人卻一分都拿不到,你明白嗎?」

    李尊耳的臉更紅:「古人不為五斗米折腰,我不要錢,只是為大家考慮……」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在我的逼視下閉嘴。

    一起出現在院子裡的,不僅僅是蔣光和蔣明,還有那四個身背獵槍和弓箭的獵戶。

    山風吹動壓在錢包下的紙鈔,發出一陣悅耳動聽的脆響,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康,從今天起,所有人的薪水增加五倍,如果誰能貢獻出搜索蘇倫小姐的良策,只要是行之有效的方法,獎勵一千——誰能第一個找到她,獎勵十萬人民幣。」

    李康眉開眼笑:「謝謝風先生,我們一定會努力,一定會努力!」他雖然只有三十歲,身子卻單薄瘦弱,而且佝僂得厲害,真不知道是如何當上博物館保安的小頭目的。

    十萬人民幣,足夠在他們住的鄉下蓋一棟漂亮的大房子,並且數年內衣食無憂了,他們當然想拿這筆錢。

    一個獵戶猛地舉起雙手:「風先生,我有辦法,我有辦法!」他或許看過學校裡的孩子們上課發言先舉手,但卻分不清要舉哪只,只好雙手齊來,像打了敗仗投降一樣。

    四個獵戶是同宗兄弟,都姓巴,這一個叫巴昆,其餘三個分別叫巴石、巴南、巴井,相貌衣著相差無幾,都是黝黑乾瘦,身上穿著馬幫販子們運進大山裡的廉價羽絨服和牛仔褲,腳下則是一色的黑色手工布鞋。

    「要講熟悉山林小路,沒人能比得上響鈴寨的黑道老哥,不如多拿些錢和禮物請他們出馬?」巴昆舔著嘴唇瞪著桌子上的錢,急不可待。

    其餘三人一頭贊同:「對對,響鈴寨的人馬遍佈前面的三座大山、七道溝峪,他們要找人,還不是老鷹抓兔子一樣的小事,巴昆說得對,應該拿這些錢!」

    我挪開錢包,向巴昆點了點下巴。

    他騰地向前一跳,一把抄起紙鈔,「啊」地大叫了一聲,喜不自勝。按照他們的捕獵收入,一千元需要漫山遍野跑兩個星期,捕殺五十隻以上的野兔才能換來,還得忽略掉鞋子和衣服的磨損。

    「我也有辦法,我也有辦法……」其他三個人爭先恐後地舉手。

    「咳咳,走開走開,走開——」蔣光一掄胳膊,四個人全部踉踉蹌蹌地跌了出去。他大步走過來,坐在我對面的石礅上。這種場面,是李尊耳最不擅長的,他已經提前離開石桌,走進東屋門檻內的陰影裡。

    「風先生,響鈴寨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黑道土匪,指望他們出手,最後肯定人財兩空。這樣,你多拿些錢出來,我把咸陽城裡的三十幾個同門師兄弟都請過來,以前我跟蘇倫小姐說過,她已經同意了,只是說等行動有了眉目之後再請他們過來。一口價,五十萬,保證把蘇倫小姐找出來,咱們咸陽人說話算話,掉地下砸個坑,只要你點個頭,我明天就打電話找人。」

    蔣光、蔣明雖然都是鄉村農民,卻是練過幾年外家硬功的半個江湖人,否則也不會被仇家追殺而逃進深山、誤入阿房宮了。

    蔣明連連點頭附和著,對自家哥哥的英明決斷心悅誠服。他是個沒主心骨的人,蔣光說什麼,他只會點頭說好。兩個人的雙手同樣粗糲寬厚,所練的武功是介乎鐵砂掌與黑砂掌之間的某種雜牌掌法,拿出來砍樹、砍磚頭還是很能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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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5:01
第一部邊陲秘境  2龍格女巫

    李康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所有人爭先恐後的表現,此時突然開口:「大家靜一靜,不如按照山民們的指引去拜見龍格女巫,看女巫能不能給些提示?她是這片大山的守護神,蘇倫小姐只要還在山裡,就一定在她的庇佑之下。」

    他的聲音並不高,蔣光猛然揮手,帶起一道勁風:「小李,你個毛孩子懂什麼?我們練武之人,從不跪拜巫婆神漢,對不對風先生?」

    跟高瘦粗糲的蔣家兄弟比,李康顯得弱小無助,像棵缺乏營養的小樹。

    這是他第二次提到「龍格女巫」的名字,昨晚那次,他說蘇倫曾親自去拜會女巫,但被拒之門外,不予接見。

    「對,大哥說得對,練武之人,誰武功高誰就說了算,畫符捉鬼什麼的都是騙人把戲,跟我們是兩條道上的牛車,根本走不到一起。風先生,你下命令吧,三個月之內,一定把人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蔣明的話擲地有聲,不過我要的是人,而且三個月的期限,早就讓我發狂殺人了。

    李康挺了挺身子,還想據理力爭:「山民們都說,龍格女巫就在左前方那條山溝裡,去一次又不麻煩,總比請土匪來得容易些。」

    「哈哈,你敢說我們咸陽好漢是土匪?」蔣光反手一抓,屈臂一舉,已經把李康擎在半空。練外家硬功的人,臂力超群,隨便舉起一兩百斤的東西不是難事。李康的身子那麼柔軟,像根煮熟了的麵條一樣,搭在蔣光手裡。

    他的右肘尖、右肋下、雙腿有明顯的破綻,我只要擲出錢包,就能令他乖乖臣服,但我並不想立刻出手,想看看這群烏合之眾能鬧到什麼時候。

    「放我下來,我沒說你,我說的是響鈴寨的人。」李康知道自己掙扎也沒用,索性一動不動。

    「放你下來好辦,你得先大叫三聲『龍格女巫是個婊子』,並且保證以後不准在咸陽好漢面前提她的名字,懂了嗎?」蔣光哈哈大笑,像舉石鎖一樣,右臂一抬一沉、一沉又一抬。

    他真是太魯莽了,見山不可咒神——他敢對當地人信奉篤誠的龍格女巫出口不遜也太大膽了,遇到靈氣超強的巫術高手,一聽到別人叫自己的名字,馬上就會有心靈感應,甚至幾分鐘後就能殺到。

    敬神如神在,像他這樣張口就往神巫身上潑髒水的,只怕沒什麼好下場。

    李康沉默不語,巴家兄弟躲得遠遠的,一點要見義勇為的意思都沒有。

    蔣明附和著:「叫,快叫快叫!」

    李尊耳手扶門框大叫:「君子動口不動手,蔣家兄弟,老朽在這裡替犬子向你們賠罪了,快放他下來。」

    古人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他說得再委婉,自己的兒子被人家舉在半空,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一陣寒冷到極點的陰風驟然吹了過來,院門口上胡亂貼著的春聯動盪起來,發出「哧啦哧啦」的怪響。

    「放下他,快放下!」我剛剛來得及出聲提醒,蔣光已經「哎喲」一聲叫起來,左手摀住小腹,身不由己地向前跪下來,膝蓋重重地砸在青石板地上。

    李康身子落地,骨碌碌地滾了出去,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四面張望著。

    我能感覺到一股殺機正緩緩蔓延過來,穿過大門,一直逼向蔣光。

    「嘩啦」一聲,巴昆反手摘下肩上的單筒獵槍,拉栓上膛,卻不知道該向誰瞄準。蔣明躲得比誰都快,腳後跟一轉,已經躍向東屋,險些把李尊耳撞倒,兩個人立刻慌裡慌張地「哐當」一聲關上了門,隨即是稀里嘩啦的插閂落鎖聲。

    天一直都陰沉沉的,時間大約在下午四點鐘,很快便要進入暮色四起的黃昏。我左腕裡藏著的戰術小刀,隨心思一轉,便彈落在掌心裡。蔣光雖然出言無禮,卻罪不該死,如果他的生命有危險,我可不能見死不救。

    院子裡沒有多餘的人影,但蔣光的脖頸似乎突然被勒緊了,舌頭突兀地伸出來,眼睛上翻,喉嚨裡咯咯亂響著。

    「朋友,手下留情,他是無心的,別跟粗人一般見識——」我的右臂緩緩抬起來,感覺到那股殺氣完全將蔣光籠罩住,彷彿要將他一口吞噬下去。我手裡的刀已經忍耐到極限,力量也提聚到極限,下一秒就將射出,那陣殺氣卻驀地退了出去,翻越石牆,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一步躍到石牆邊,向西南張望,遠處山坳裡,隱約有淡青色的炊煙升起來,與霧靄混成一片。

    李康第一個跑到我身邊,他個子太矮,馬上翻身上牆,指著那炊煙來處:「風先生,一定是龍格女巫來過,她最恨別人背後毀譽,一定是她。」

    蔣光頹然地倒下,雙手捏著脖子,用力咳嗽著,眼淚鼻涕橫流,狼狽之極。

    我猶豫了幾秒鐘,決定追到那山坳裡看看,目測兩地距離會在兩公里左右,如果加快速度的話,天黑之前便能順利返回。

    在這種蠻荒之地,知識最淵博的只會是所謂的「巫師」,而且近年來,很多在城市裡被追得無處藏身的國際罪犯,總會選擇一處荒蕪之地隱居起來,避開無處不在的網絡追討。以這類人的經歷與手段,被愚昧無知的原住民當成天神、巫師是很正常的。

    躍下圍牆時,李康曾大聲叫了一句:「風先生,要我陪你去嗎?」

    我在背後擺擺手,拒絕了他的好意。像他那樣的角色,是不可能給我幫上什麼忙的。我真懷疑蘇倫和席勒在哪裡找了這麼一群烏合之眾,別說探險,就算自保都很夠戧。

    走到一半路程,我已經開始盤算從西安的武林高手中高薪邀請幾個過來,或者重慶、成都兩地也是藏龍臥虎之處,總之是不能把重任壓在這些形形色色的普通人身上。

    腳下並沒有路,幸好是冬天,樹葉落盡,視線筆直,不會迷失方向。

    從妃子殿到山坳,垂直落差接近三十米,所以我跨過一條清澈的小溪再次回望時,妃子殿已經遠遠地高高在上。溪水沒有結冰,冒著絲絲水氣,從前面的一排石屋側面流過來,一直向北,湮沒在無盡的亂石與荒野中。

    炊煙就是從石屋頂上升起的,我快步踏上茅屋前的空地,向著黑漆漆屋子裡客氣地拱手:「有人在嗎?外鄉人前來拜見龍格女巫,可不可以進來?」

    沒有人應答,石屋門口只懸著一張黑色的布簾,左側的石牆上寫著兩個白色的字,字跡凌亂,應該是重疊的兩個「心」字。

    我垂著手,靜靜等待。

    「是誰?」門簾後面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傳來。

    「我是風,妃子殿那邊的探險隊,有些困惑想請教龍格女巫。」我向著門簾拱手,彎腰鞠了一躬。

    「什麼事?」一陣風吹過,掀動門簾,我隱約看見屋子正中是一座低矮的石台。

    「我朋友蘇倫三天前進山,突然失蹤,請大師指點,怎麼才能把她找回來?」我向前走了幾步,*近門口。

    「好吧,等一等……」門簾呼地翻捲起來,搭在門口上方的木棍上,同時一股淡淡的香氣飄出來。我緩緩提聚內力,凝神警戒,慢慢走進去,生怕中了對方的暗算。在這種窮鄉僻壤裡,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石台前面,擺著一張一米見方的灰褐色沙盤,四角插滿了長短參差的木棍。沙盤側面的黑色香爐裡燃著三支灰色的香,發出類似於龍藏香的味道。屋子裡沒點燈,光線極其黯淡。

    「你的朋友,困在十五嶺裡。」

    黑黝黝的屋頂上倏地落下一條細瘦的黑色影子,從頭到腳被一張巨大的黑色斗篷包裹著,前額垂下的那只肥大風帽將整張臉全部遮住。她提起一根細長的干樹枝,指向沙盤裡一塊樹枝密集的土丘。

    我已經看過此地的詳細軍事地圖,卻沒有「十五嶺」這個地名,甚至方圓百公里之內,就根本沒有以「嶺」命名的地方。細看沙盤走勢,高低分佈根本就不是妃子殿一帶的地形。

    「大師,十五嶺是哪裡?難道不在這片山林裡嗎?」

    「你很聰明,猜對了。」她用樹枝輕輕敲打著那個土丘。

    如果沙盤描繪的內容不是這裡的地形,猶如對著美洲地圖去非洲探險一樣,南轅北轍,不知所云。

    「十五嶺是什麼地方?」她抬起左手,手掌向上,一隻黑色的蜘蛛倏地凌空滑下來,牽著一根纖細的游絲,跌在她掌心裡,體形瘦長,張牙舞爪地向著我。

    「這個問題,需要你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嘿嘿嘿嘿……」她古怪地笑起來,那只蜘蛛背上帶著細小的白色斑點,有點像是尼泊爾的「鬼臉蛛」,那可是雪山一帶特有的毒物,與「赤練銀環蛇」並稱尼泊爾人的「奪命殺手」。

    「什麼代價?」我屏住呼吸,免得那香氣裡也藏著古怪。

    「你很愛那個女孩子?我能感覺到你的心,不停地掛念著她,並且願意為了救她付出任何代價,乃至生命。」她怪笑著,聽任蜘蛛爬上自己乾枯黝黑的手背。

    我沒有接下去,看那蜘蛛張口咬住了她手背上的一根乾癟的血管。這種情景,在中國苗疆練蠱師群落裡經常會看見。高明的練蠱師都知道,只有通過犧牲自己的鮮血來飼養毒蟲,才能彼此心意相通,讓毒蟲完全聽命於自己。

    「要找到她,需要這些孩子們出手,所以,你必須要犧牲自己的心血來餵養它們,成為它們的朋友。很多地方,當人力無法到達時,必須倚仗這些小傢伙們,因為它們無處不在。你敢嗎?」

    蜘蛛在吸她的血,身體隨之慢慢膨脹,後背上的白點越來越大,漸漸舒展成為無數張白色的人臉,五官俱全,栩栩如生。

    這就是鬼臉蛛,一種見血封喉的毒蟲,如果龍格以自己的血來餵養它,在血液的對流狀態下,她自身也成了一個恐怖的「毒人」,唯有如此,才不會被毒死。

    「你不敢?」她嘿嘿冷笑著。

    天色更暗了,遠山近樹的輪廓都已經開始變得模糊。

    「我敢,但你要告訴我,十五嶺到底是什麼地方?」我跟著回敬以冷笑,裝神弄鬼的人見得多了,一隻小小的鬼臉蛛還不至於讓我恐懼退縮。

    「那是在……的懷抱裡某一個地方。」她中間加了一個很模糊的詞彙,不是漢語,也不是川藏土語,應該是某種特殊的名詞。

    「什麼?什麼的懷抱裡?」我對世界各地的常用語言掌握得七七八八,但她說的並不在此之內。

    「你可以把……當作『天神』,十五嶺,就是天神懷抱中的某一點。既然是天神的地方,自然就不會在地圖上出現。人是無法到達那地方的——」

    我及時反駁她:「人無法到達,我朋友呢?她是如何到達的?」

    再古怪的事我都可以泰然接受,只要這件事本身是可以用「道理、原理」來解釋的。

    龍格女巫無言地舉起左手,那蜘蛛嗖的一聲,又彈回黑暗裡。

    「有些地方,只有死人才能到達,譬如九泉之下的陰間。十五嶺不是陰間,卻比陰間更恐怖,你有沒有見過四千萬條毒蛇纏繞在一起的情形?就在那裡,四千萬條甚至更多,那種動物的生息繁衍能力是無窮無盡的——」她用手裡的樹枝依次在沙盤裡那些土丘上拍打著。

    「大師,請指點一下,如何才能找到她?我可以滿足你任何要求。」

    我禁不住心急火燎起來,蘇倫要去的地方被稱為「天梯」,龍格女巫又說她是在「天神」那裡,我實在不想再這麼閃爍其詞地說下去,只想確定,她到底去了地球上的哪一點,然後組織人力救她回來。

    「有一隊人馬也在找她,他們也很急,其中有一個人,像虎一樣彪悍、蛇一樣狡猾、鷹一樣飛翔、鼠一樣潛藏。他很厲害,下一個被天神甄選的,或許是他,你認識他嗎?」龍格的樹枝指向沙盤右上角的一座土丘,喃喃自語著。

    我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默默地搖頭。

    「他的頭骨上鑲嵌著一隻鐵環,雙臂、雙腿,甚至肋骨裡都有某種鋼鐵支架,你真的不認識?可他的思想裡,一直縈繞著你的名字。他渴望見到你,為什麼呢?」龍格拋開樹枝,從黑暗裡摸到一隻碗,湊近嘴邊「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

    我剛剛想到一個人的名字,龍格一下子叫起來:「你認識他,你撒謊了!」她這種類似於「讀心術」的本領,反應非常靈敏,只要我思想有一點波動,立刻感覺得到。

    「對,我認識他。」

    習慣了城市霓虹閃爍的夜晚之後,突然來到這種一片昏暗的叢林之夜,我覺得胸口一陣陣氣悶,很不舒服。山林裡飄出的霧氣濕漉漉的,彷彿每一次吸入空氣,都在給自己的呼吸器官增加負擔。

    「你在找什麼?」龍格撩了撩頭上的黑布,目光死死地盯著我,帶著某種詭異的興奮感。

    「我其實可以告訴你很多……消息……」她挺直了身子,雙臂緩緩平伸,做了個類似於瑜伽平衡術的舒展動作。

    「為那個女孩子你願付出多少?」她俯身將沙盤上的樹枝全部拔掉,張開手掌,把沙土重新抹平。

    她隨手從黑暗中拖出一隻黑色的鐵絲籠子,裡面放著十幾條猙獰爬行的金色蜈蚣,最粗大的一條尺寸竟然超過了一把餐刀。驟然見到光線,這些兇惡的毒蟲都揚起黑色的頭,壯碩的腿腳不停地揮動著。

    「這些小傢伙已經餓了三天,如果你能餵飽它們,或者就能得到自己要的答案了……」

    「奉獻鮮血飼養毒蟲不是難事,但我需要先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如果你是真正的龍格女巫,為什麼不敢把風帽摘下來,讓我看看你的黃金面具?」

    小刀已經彈落在指縫裡,關於龍格女巫的種種傳聞一起浮上心頭。

    「看到面具,也許你就要變成一個死人了,你也願意?」她放回籠子,背轉身子,狂妄地大笑著,「我好心好意阻止世人進山送死,為什麼大家都置若罔聞,包括你那位朋友。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得到財寶的同時卻喚醒了地球人的噩夢,這是上天的安排還是地球的劫數?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的話越來越虛妄,而且充滿敵意。

    「我只帶她回去,什麼財寶,跟我們毫無關係,你到底知道什麼?」江湖永遠都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既然她不肯直言相告,為了蘇倫,我不惜對任何人動用武力。

    「龍格女巫知道一切,過去的、未來的、現在的、你想知道的、你不想知道的——無所不知。年輕人,記住我的話,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現在不走,你將終生無法擺脫這片山林,永遠……」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就像外面逐漸黯淡下來的天色,突然間身子一閃,從我的身邊掠過,劃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幻影。

    那種輕功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能到達的巔峰,就在風帽滑落的剎那,我真的看到有一抹燦爛的金色出現在她臉上,閃著詭異邪惡的光芒。

    溪水非常清冽,只是並不像其他地方的山泉一樣發出歡快的「叮咚」聲,而是默默地穿行於嶙峋突兀的怪石縫隙裡。

    暮色濃重地籠罩下來,比我預期的來得更快,四周的一切正在迅速融於晦暗的夜色。

    「飛鷹。」我往回走,一邊默念著剛剛想到的那個人的名字,那是手術刀安排在古城西安的一顆棋子,更是他多年來摸爬滾打行走江湖的一個最要好的兄弟。已經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就像手術刀一樣,只有外號——「飛鷹」。

    龍格女巫形容得很形象,飛鷹的能力在大陸西南黑道上首屈一指,手下有五百多兄弟,大部分時間在做古董掮客生意,偶爾會做一點「黑吃黑」的小事。他身上沒有那麼多古怪的金屬零件,那只是多年闖蕩江湖留下的紀念品而已。

    後腦勺上的鐵環是一九七九年對越自衛反擊戰時,踩中了對方的連環地雷被崩進去的,只差四毫米就砸穿小腦顱室,徹底完蛋。四肢和胸腔位置的金屬支架,是骨骼嚴重斷裂後,在香港植入的,多年來,已經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渾身是「鐵」,那是飛鷹最大的特徵,所以龍格的描述一旦出口,我立刻想到是他。

    如果蘇倫想在西安附近調集人馬的話,飛鷹是不二人選。我心裡忽然有了希望,會不會是飛鷹出手救了蘇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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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5:29
第一部邊陲秘境  3飛鷹飛月

    視線裡望見營地上空的炊煙時,我的衛星電話響起來,那是關寶鈴打來的。

    「風,我已經推掉了東京方面所有的廣告和片約,明天就隨葉先生一起返回港島去。這段時間真的好累,真的很想一個人封閉起來靜一靜,別擔心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祝你早日找回蘇倫小姐。別忘了,到時候一起來港島,我請你們吃星光大餐。」

    她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無奈,得到蘇倫失蹤的消息後,我第一時間啟程趕到這邊來,對蘇倫的牽掛之情任何人都看得到。這一點肯定會傷害到她,只是我來不及照顧她的感想,只有在失去蘇倫之後,才明白對方的重要性。

    「一定,我替蘇倫謝謝你,請轉告大亨,救回蘇倫後,我們一定會趕去港島,另請高手幫助他破解『黑巫術』。」

    我們之間的距離忽然拉伸到極遠,蘇倫橫亙在中間,成了兩個人的感情無法逾越的高山深壑。在她和蘇倫之間,我最終堅定地選擇了後者,並且發誓會牢牢信守自己的諾言,不為任何人所動。

    曾經在玻璃盒子裡的心動、心亂,像是愛情,卻不過是隨意東西的浮萍。也許,一個真正的男人應該與最愛的人相濡以沫,與次愛的人相忘於江湖。最初時為關寶鈴的美麗風姿迷惑,不能自拔,經過了這麼多事,直到蘇倫陷落在西南大山裡,我才驟然醒覺,她才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返回妃子殿時,北屋裡亮著燈,所有人圍在一張古老的八仙桌四周,中間是熱騰騰的四個瓷盆,我立刻聞見紅燒排骨和剛出鍋的大白饅頭的香味。

    「風先生,見到龍格女巫了嗎?怎麼樣?她有沒有說蘇倫小姐去了哪裡?」李康丟下手裡的饅頭,跑過來迎接我。

    我緩緩搖頭,無話可說。提及剛才的情形,只會給大家帶來更多的恐慌情緒。

    「那先吃飯吧,蘇倫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李康低歎著。

    負責探險隊伙食的廚子,曾在咸陽城外開過飯館,只喜歡濃油赤醬的大魚大肉,我到這裡來之後,已經是第三次吃紅燒排骨了,胃裡膩得不行,而看看大家興高采烈地舉起筷子大吃特吃,我也只能勉強夾了一小塊,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碗裡。

    飯只吃到一半,蔣光驀地抬頭大喝:「誰?哪條道上的?」他手裡的粗瓷大碗「喀」的一聲碎成兩半,接著抬手飛擲出去。

    射出門口的光線一暗,已經有個一身牛仔裝、頭戴牛仔帽的女孩子直闖進來,冷笑著鬆手,蔣光擲出的碎碗「噹啷噹啷」兩聲落地。她抬起穿著棕色戰靴的腳,踏在碎碗上,「喀吧喀吧」地將它們慢慢碾成碎片。

    「喂,小姑娘,哪條道上的?」蔣光、蔣亮同時跳起來。

    四個獵戶色迷迷地盯著女孩子白裡透紅的臉頰,手裡舉著的筷子都忘記了動作,愣愣地張著大嘴。

    我聽到屋頂有衣袂掠風之聲,有四個輕功極其高明的夜行人瞬間已經佔據了屋頂四角,控制了我們向上、向後的出路。

    巴昆站起來,抹了一把嘴邊的口水,笑嘻嘻地走上前:「小妹妹,天黑路滑的,害怕不害怕?我們都是這片大山裡身經百戰的著名獵手,可以免費保護你……」

    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山裡人,根本注意不到女孩子身上的一套牛仔價值五千人民幣,那是歐洲的頂級戶外探險服裝品牌,能隨隨便便拿它來當工裝的人,肯定不是可以隨意被男人調戲的。

    「啊——」巴昆陡然倒撞回來,後背恰好頂在八仙桌的一角,喀喀兩聲,不知什麼地方的骨頭斷了,一聲不吭地撲倒在地。

    我對這個必然的結果並不感到意外,並且注意到對方脖頸上懸著一個銀色的月亮掛件,在燈光下不停地晃動著。

    蔣光大吼一聲:「找死啊!」隨即長吸了一口氣,肚子高高隆起,踢開椅子,大步向前。他的外家硬功有幾分火候,但動作太慢,運氣又不夠精純,八成不是人家的對手。我猜到了女孩子的身份,但不想馬上叫停這場好戲。蘇倫失蹤之後,這群人表現出來的冷漠和麻木,讓我非常惱火,應該讓他們略受薄懲。

    今晚的臘肉炒金瓜有點鹹了,我端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大口粳米粥,一心一意地伸出筷子,去夾盤子裡的油炸花生米。其實,這樣的飯菜,對於本地人來說,已經相當於豐盛的年夜飯,他們在冬天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只以鹹菜和米飯度日,根本見不到葷腥和新鮮蔬菜,生活閉塞到了極點。

    「我是來找他的。」女孩子指向我,左腕上戴著一隻寬闊的藏銀手鐲,上面嵌著的一塊又大又艷的橢圓形紅瑪瑙帶起一圈動人的紅光。

    「管你找誰?敢在我面前撒野,我先替你家大人教訓教訓——」

    女孩子身子一晃,已經到了桌前,冷冷地盯著我:「喂,有人要見你,跟我走吧?」

    這句話說完,蔣光才怒吼了一聲,手捂胸口踉蹌著退到牆角。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一聲連一聲地重重咳嗽著。

    我望了一眼她帽子上的錨形繡花標誌,目光不經意間跟她充滿野性的眸子相遇。

    「有人要見你!」她揮手一掌拍在桌子上,立刻所有的碗碟都「叮叮噹噹」地跳起來,半盤花生米撒了滿桌。

    「小妹妹,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李康剛剛站起來,女孩子凌空發出一掌,令他怪叫了一聲,翻身跌倒,雙手捂著腮幫子不敢再多嘴了。

    女孩子的出手快如閃電,又不是本地口音,把所有人都鎮住了。

    「你是來請客的?還是打架的?」我放下筷子站起來。

    側面屋裡的土炕上,躺著無聲無息的席勒,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生物學家,只是現在約等於植物人了。我希望他能盡快醒過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同樣更希望會晤飛鷹,假使他能說出更驚人的消息的話。

    「飛月?」我微笑著,叫出她的名字。

    「請客,如果客人不聽話,就打到他聽話為止。」她依舊冷笑著,挺了挺驕傲的小鼻子,薄唇後面,是兩排珍珠一樣亮白的整齊牙齒。

    「可以走了嗎?」她用右掌摩挲著左腕上那顆紅瑪瑙,不屑一顧地緩緩打量著全部站在一邊的眾人。

    飛月,就是飛鷹的妹妹,大陸西南邊陲黑道上著名的女俠,不過很多人只聽過她的名字,卻沒親睹其人。

    我點點頭,李康迫不及待地叫了一聲:「風先生,別去,夜黑風高的,太危險了。何況蘇倫小姐下落不明,還等你營救……」

    飛月身子一晃,啪地一掌,狠狠摑在李康臉上。

    李康像個滑稽的陀螺一樣轉了兩圈,咳嗽了兩聲,吐出三顆帶血的牙齒,兩眼驚懼地連連眨著:「女俠饒命,女俠饒命……饒命……」

    「我說話的時候,大家最好不要隨便插嘴。老天爺給了每個人一張嘴、兩隻耳朵,意思就是要每個人多聽、少說,懂了嗎?」飛月冷傲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掠過,蔣家兄弟唯唯諾諾地低著頭,再也不敢站出來叫板了。

    我不想事態進一步擴大,向李康簡短地吩咐著:「照顧好席勒先生,我很快就回來。」

    李康連連點頭,已經不敢開口說話了。以蘇倫待人接物的溫和態度,想必是將這群人慣壞了,真該有飛月這樣的人出來管教管教他們才對。

    飛月長笑一聲,傲然走出門口。

    天空灰濛濛一片,雖然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夜,前面卻也是霧氣四起,籠罩住了一切,能見度不超過十米。

    屋頂上匿伏的四個人躍了下來,同時打開四隻強力電筒,向南面直照出去。

    飛月帶頭向南飛奔,竟然是全力施展輕功,不知是要考驗我還是故意在我面前炫耀。我不想多嘴,只是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後面,迅速辨認著方向。

    妃子殿向南只有一條羊腸小路,彎彎曲曲地通向大山深處,那就是「蘭谷」和「天梯」的方向。此時,我們就是奔蘭谷去的,十五分鐘內奔出了近兩公里,腳下的草根越來越少,大部分變成了裸露的岩石。

    濃重的霧氣裡突然亮起了一盞橘紅色的防霧燈,飛月鬆了口氣,腳步放慢。

    「誰?口令?」有人拉動槍栓的聲音傳來。

    「捕蛇歸來。」飛月回答的這句口令真是很好笑,看來是把我當成「蛇」給捕回來了。

    前進了二十米後,眼前出現了一個帳篷連綴成的狹小營地,兩名挎著衝鋒鎗的哨兵滿臉冷漠地伏在巨石後面,嘴裡不停地嚼著口香糖。

    「老大呢?」飛月大步向前。

    「老大在主帳篷裡。」其中一個哨兵恭敬地回答,又冷漠地向我打量了幾眼。

    空氣中充滿了篝火熄滅後的焦煳味,當然也免不了驅蛇噴霧劑的香氣。雖然距離驚蟄還早,但這片本來就蛇蟲出沒的叢林裡,很多動物並不遵循「冬眠」的自然規律,不多加小心的話,難免最後葬身於蛇吻之下。

    在一根突兀豎著的無線電天線旁邊,有座門簾高挑的灰色帳篷,一個身材瘦削的人,背對著我們,專心致志地站在一幅巨大的軍用地圖前,抱著胳膊,不時地用手裡的鉛筆向圖上點點戳戳。

    隨行的四個人已經離去,飛月忽然扭身向我一笑:「風先生?久仰你大名了!」

    寒暄客氣的話,到現在說,似乎不合時宜,但我還是坦然微笑著:「謝謝,我跟你一樣。」

    帳篷裡的人倏地回身,目光一下子閃亮起來:「風,是你嗎?」

    兩年前,我曾在埃及手術刀的別墅裡見過飛鷹一次,比起那時候,他明顯滄桑了很多,額頭、鼻翼、兩頰上的皺紋綿綿密密,一根比一根深刻,唯一不變的,只有那雙寒星一樣的眼睛。

    他用力握住了我的手:「風,你及時趕到,太好了!」

    從他的笑容裡,我感到一絲焦灼,顧不得寒暄:「發生了什麼事?飛鷹,馬上告訴我一切,是不是蘇倫曾聯絡過你,做她探險的後續力量?」

    兩年沒見,或許應該有一套冗長的繁文縟節才算正式會面,但我們是江湖人,又處在非常時期,一切皆可省略了。

    飛鷹皺了皺眉,扭頭吩咐:「飛月,傳下命令,二十分鐘後向前開拔。」

    飛月向我望了望,嘴角一翹,浮出滿臉狡黠的笑容:「大哥,難道風先生一到,你心裡發愁的事就全都解開了?我真看不出,他到底有什麼本領值得你如此器重?」她摘下牛仔帽,甩了甩短頭髮,大步向著側面的帳篷走去。

    在妃子殿的小院裡,我始終沒出手,肯定讓她失望了。像她這樣年齡的女孩子,始終心高氣傲,怎麼會懂韜光養晦的道理?

    「風,你說得沒錯,蘇倫的確讓我做她的後援,但我失職了,對不起手術刀大哥。他只有這一個妹妹,如果在我手底下有三長兩短,就算讓我死一百次都贖不了罪過,所以,我盼著你趕來,咱們共同解決這個難題。所有經過,咱們邊走邊說,怎麼樣?」

    飛鷹的做事方法向來如此,始終將「任務」放在第一位。

    我點點頭,指著那張地圖上的一個巨大紅圈:「蘇倫去了那***裡頭嗎?」

    那個紅圈裡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叉號,在兩個三角符號的旁邊標注著「蘭谷」和「天梯」的字樣。

    同樣的地圖,我瀏覽過無數遍,所以馬上判斷出此地距離蘭谷的入口大約在六十公里,到達所謂的「天梯」應該是一百公里多一點。如果連夜急行軍的話,二十小時內便能趕到那個入口。

    在飛鷹的營地裡,我並沒有發現運輸工具,所以只能以步行計算。

    「對,就是那***,她曾告訴我,只要遠遠地護送她過了蘭谷就行,向前到達天梯的那一段路,她會自己解決。我見過那個驕狂的美國年輕人,他以為有地圖和指北針就能征服這片叢林山谷,真是太嫩了——」

    半小時後,我們已經踏上了向南的小路。飛鷹麾下的四十名隊員分成八個戰鬥小組,呈環形分佈的陣勢,迅速向前推進。看這些人的身手,竟然都是訓練有素的特警隊員出身,其中一大半的行動姿勢,完全是美國特警的風格。

    「這群兄弟都是藏邊過來的,經歷複雜,至少有三十個以上是尼泊爾的國家邊防軍,受不了高壓,所以逃過來。我給他們錢、給他們落腳的地方,所以就安心待下來了。」飛鷹言簡意賅地向我解釋著。

    我做了個「可以理解」的手勢,隨即轉入正題:「飛鷹,請說一下蘇倫失蹤的經過,我最關心這個。」

    按照蔣光的解釋,他們跟隨蘇倫與席勒從妃子殿向南進發,大概走出了三十公里遠,遇到了一堵石牆,上面寫滿了詛咒的經文,四個獵戶嚇得魂不附體,結果所有人就停了下來,只剩蘇倫與席勒兩個,騎著兩頭驢子,帶著水和食物向前走。過了五小時後,一頭驢子馱著昏迷的席勒跑回來,蘇倫就此失蹤。

    聽起來簡簡單單的一個過程,但蔣光說到「詛咒經文」時,巴昆兄弟還是又一次臉色蒼白,對我的追問三緘其口,無論拿多少錢誘惑他們都不肯鬆口。

    「我們跟探險隊保持六百米的距離,只憑高倍望遠鏡監視蘇倫的一切。我們之間的聯繫,是美國步兵二○○五年初剛剛裝備的『天堂鳥』無線對講機,直線通話距離會在十五公里以上。她身上的對講機一直敞開著,所以到達石牆後,我聽到了他們的每一句對話。」

    他從羽絨服的口袋裡取出一張紙,上面寫滿了各種速記符號。

    「詛咒於棘灰教,這應該是從前苗疆蠱術的一個分支。巴昆說,上面的符咒叫做『入門誅殺咒』,不管屬於哪個民族教派的人,一入石牆,就會被棘灰教的『央般神』控制,一輩子成為它的奴隸,像是山裡的蛇獸蟲蟻,永遠不得離開,並且要任它宰割。」

    飛月走在我的另一側,插嘴說:「我們拍到了那石牆的照片,但數碼相機裡的圖像會自動消失,並且無法傳入筆記本電腦裡——」

    「什麼?」飛鷹突然向右轉過臉去,啪地打開了戰術手電,雪白的光柱射向十米開外的樹頂。走在我們身後的小組隊員剎那間便槍口上舉,做好了開槍射擊的準備。

    那棵樹矗立的姿勢很詭異,枯死的枝幹彎彎曲曲地伸向天空,像是一個憤怒之極的多手巨人。樹頂什麼都沒有,只有北風掠過時的輕輕晃動。

    「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那裡,一種被窺視的感覺——」飛鷹的左手按在腰間的槍柄上,他是個天生的左撇子,百步穿楊的槍法曾讓手術刀讚不絕口。

    「檢查那棵樹。」飛月揮手下令,腕上的紅瑪瑙又在閃爍著。

    我停下腳步,取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額頭。

    山林裡的霧氣很重,幸好這時候只是些無毒的水汽,一旦過了中國農曆的三月份,野桃花一開,到處都是「桃花瘴」的毒氣,那時候可就真的是寸步難行了。

    「老大,什麼都沒有。」隊員們扭頭回報,其中一個身手敏捷地爬到樹的半腰,在手電筒的光暈裡,警惕地四下張望著。

    飛鷹做了個「繼續前進」的姿勢,有些頹然:「對不起,風,我或許有點神經過敏了,主要是因為這一次蘇倫的失蹤太過詭秘——這樣,你不要打岔、不要提問,聽我把所有知道的情況詳細講完。」

    我點點頭,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瞭解他看到的所有情況,跟蔣光說的兩相印證,看看到底有什麼結果。

    「蘇倫和席勒向前,探險隊的人並沒有滯留在石牆前,或許那上面寫著的詛咒太惡毒了,所以他們後撤了一公里,紮營守候。從他們的交談中,我知道蘇倫已經跟他們說好,會在一周內返回,身上攜帶的水和食物也的確是一周的用量。

    「我帶著隊員趕到石牆前面,用數碼相機拍了大量的圖片。那是一道非常寬的牆,青石板堆疊而成,大約兩米高,一米寬,兩側一直延伸到幾十米外的山溝裡。牆的中間是斷開的,像是個天然的門戶,小路就是從這個缺口裡延伸進去的。

    「咒語是紅褐色的,應該是用某種動物的血塗抹而成,胡亂地佈滿了牆面。我沒理會這些,帶隊繼續前進。沒有了探險隊這些傻瓜的牽扯,我們行進的速度更快,以至於讓我擔心會不會超過了蘇倫,走到他們前面去了,不停地舉著望遠鏡四處看。那天陽光很充足,視線良好,望遠鏡能清晰看到三公里內的情況。

    「奇怪的是,我找不到他們兩個,過了石牆大約五公里後,地上完全失去了驢子的蹄印。我手下有兩個人,曾是緬甸邊防軍裡的追蹤專家,連他們都無計可施。蘇倫跟席勒,像是突然間在空氣裡蒸發掉了,連同驢子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路崎嶇難行,我刻意保持沉默,特別是飛鷹敘述的最後一節,疑點甚多。以這群人的追蹤水平,大概不會讓目標脫離自己的視線超過三分鐘,但蘇倫他們是怎樣消失的呢?況且,越過石牆時,距離充滿了「會飛的蛇」的蘭谷還遠得很——

    陡然間,飛鷹腰間的對講機響起來:「老大,右翼少了一個兄弟。」

    我有預感,飛鷹剛才的警覺,絕對不是緊張過度。他那樣的老江湖,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敏銳地感覺出來,特別是對於即將臨頭的危機。

    「不要緊張,讓大家收縮隊形,交叉掩護,相互間保持聯絡。」飛鷹很鎮定,吩咐了幾句,取出煙盒,叼上一支,若有所思地向我笑了笑,「記得你是不吸煙的,對嗎?」

    我點點頭,報以微笑,但心情卻越來越沉鬱。

    蘇倫的失蹤,受打擊最大的應該是我,心裡一直都在強烈自責。手術刀死後,我們之間總有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彷彿世間只有我們彼此間才是最親近的。如果沒有關寶鈴的從天而降,此時,跟她在一起的應該是我才對。

    對於我的過分沉默,飛月一直很好奇,不停地用眼角餘光瞟著我。小女孩總是對新鮮事物感興趣,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但卻無心回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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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6:16
第一部邊陲秘境  4危機四伏的山林

    「風,可能我們有朋友來了。」飛鷹冷笑著,左手摩挲著槍柄。

    我注意到他的手上僅剩下了四根指頭,小指齊根而斷,但兩年前見他時,左手明明是完好無損的。

    「你的手怎麼了?難道在西南地盤上,還有人能傷得了你?」我裝作不經意地問。

    他抬起手看了看,臉上忽然浮現出苦笑:「我?前幾年江湖上的朋友對我太抬愛了,才把『飛鷹』這個名字越傳越響。其實,說到底,我只是一個黑道上的小人物,論武功、智慧、槍法、領袖能力,都平平無奇。所以,偶爾受點小傷,在所難免,說不定這條命不知什麼時候就丟了,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對不對?」

    飛月「嗤」的一聲笑起來:「大哥,你最近幹什麼總這麼消沉?難道真的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她的腰間挎著一柄兩尺多長的短刀,兩邊褲袋略微鼓起,應該是暗藏著兩柄手槍,一邊向前走,一邊警惕地四下張望著。

    飛鷹「嘿嘿」了兩聲,沒有接她的話茬。

    煙味融合在空氣中,很明顯飛鷹的精神好轉了起來,因為那支煙裡含著輕微的興奮劑粉末,我輕易地便能聞出來。

    「風,蘇倫失蹤的事的確很多疑點,最怪的是最終結果——我們搜索了兩小時後,毫無發現,於是暫時退出石牆,開著對講機等她的消息。一開始,我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只以為他們也許是迷失方向,進入了某個無線電信號被屏蔽的盲區,直到天黑之後,載著席勒的驢子獨自出現在石牆缺口上,我才驚覺是出了大事。」

    他敘述得非常簡潔,讓我對整件事有了最直觀的瞭解,只是細節部分,只有親臨實地,才能看得清楚了。

    前面豁然出現了一片開闊地,足有十五米見方,四周長滿了低矮灌木叢。

    「這個地方,當地人叫做『鬼剃頭』,應該是很久前遭到雷擊之後,土壤裡的營養成分全部被破壞了,所以植物無法生長,幾百年來總是光禿禿一片。」飛月迅速解釋著,打了一聲尖銳的呼哨,立刻所有的隊員向這邊集中過來。

    「就地休息,右翼小關過來。」飛月揚起手臂,簡短有力地下達著命令。她很年輕,但在江湖上已經薄有名氣,西南黑道上都知道飛鷹有個漂亮的小妹妹,出手狠辣,性情暴烈。她給我的感覺,與遠在埃及的鐵娜倒有幾分相似,只是比鐵娜更多了野性和彪悍之氣。

    所有隊員解下背包,背靠背圍坐成一圈,即使在短暫的休整中,也不敢放鬆警惕。

    小關是個黝黑乾瘦的年輕人,一溜小跑到了飛鷹身邊,低聲報告:「老大,就在你發出警示信號後五分鐘,大家剛剛從虛驚中平靜下來,我就發現安京、安和兩兄弟失蹤了。不是一個人,而是兩人同時消失。我帶人散開找過,一百米半徑內,樹上、溝裡都沒有。」

    他臉上的塵灰被汗水沖開了十幾條道道,看起來非常狼狽。

    我退開幾步,免得干擾飛鷹的思路,而且像他們這樣的黑道幫派,或多或少都會有自己的隱私,外人不便細聽。

    **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漫漫無際,晦暗的天色像黑糊糊的鍋蓋一樣看不到邊,沉甸甸地罩在頭頂。

    「蘇倫會去了哪裡呢?」最早她說過,最困難的探險路段會在蘭谷,或者是通過蘭谷後的「天梯」,所以大家的注意力都會放在六十公里以外的蘭谷入口。只是,現在她的失蹤地點,竟然是毫無戒備的中途,跟預想中的行進計劃相差甚遠。

    「風先生,你在想什麼?」飛月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清清脆脆的。

    我笑著轉身,不露一點心事:「我在想,明天會不會下雨?」

    她愣了愣,聳了聳肩膀,咯咯低笑:「什麼?這麼簡單的問題?」

    我點點頭,抹掉霧氣凝結在髮際的水珠,不想跟飛月有太深的交談,免得打亂了自己的思路。

    飛月舉起手,晃了晃那只黑色的摩托羅拉對講機:「這是——跟蘇倫聯絡用的,或許你會感興趣?」

    我想了想,禮貌地搖搖頭:「不,既然蘇倫沒有回應,對講機就已經毫無用處了,我怎麼會感興趣?」

    飛鷹一直在跟小關低聲交談,我心裡隱隱約約又有些焦躁:按目前速度,急行軍趕路的話,明天上午十點前就會到達他們說的石牆,何必再多耽擱?失蹤的原因或許有上百種,可我總覺得,只要到了現場,就一定會發現線索。

    得到蘇倫失蹤的消息起,我的心便如同套上了最沉重的枷鎖,不想多跟人交談,也無法開心大笑。

    「風先生,我——看過你的自傳,也聽說過江湖上關於你的一些傳奇故事,所以,沒見面之前,對你充滿了好奇……」

    我笑了笑,又遮著嘴偷偷打了個哈欠,以表示自己對這樣的談話毫無興趣。

    她的坦白,只會讓我覺得好笑,只能保持著微笑:「我只是很平凡的一個人,傳說畢竟只是傳說,真實的成分所佔無幾。」

    鐵娜替我杜撰出來的自傳,流毒甚廣,想不到連大陸都有了譯本,有空真的應該找來好好看看。

    「難道,世間只有『盜墓之王』楊天大俠,才是真正頂天立地的英雄?」飛月掃興地歎著氣,忽然加了這麼一句。

    我無言地直視著她,微微抬了抬眉毛,做出一個「詫異」的表情:「什麼?那麼久的江湖往事了,你還感興趣?」

    如果這樣的話,是從手術刀或者飛鷹嘴裡說出來的,我不會感到驚詫,畢竟他們是同一個時代的江湖人,彼此或多或少都接觸過,但飛月的年齡比蕭可冷還小,不到二十歲的樣子,就會對大哥楊天如此神往,的確令我不解。

    「楊天大俠,攜神仙雙姝藍妖、藍姬縱橫江湖,無敵於天下,流傳下來幾百個激動人心的盜墓故事,任意摘取其中一個,就能改編成生動詭譎的傳奇小說,轟動四方——」

    飛月低聲說著,眼底深處流光閃動,一副無限嚮往的樣子。

    江湖永遠這樣,充滿了動人的傳說,據我所知,大哥是被尊稱為「盜墓之王」,而不是名滿天下的武林盟主,絕不會像飛月說的那樣「縱橫江湖」,光彩奪目地出現在公開場合。一個偉大的人物一旦被套上五顏六色的光環,自然而然會變成小女孩崇拜的對象。

    「不過,自從他在江湖上神奇消失後,那兩個女孩子也同時失去了蹤跡,再沒有出現過,終成江湖上的絕響。」飛鷹走過來,語調輕鬆地插嘴。

    藍妖、藍姬的名字,手術刀也提過,但所有人都沒見到過她們的樣子,只是被大哥偶爾提及,一直成了手術刀念念不忘的一個神秘話題。

    飛鷹手裡提著一柄黑沉沉的手槍,那種武器常見於中東的恐怖分子手中,大口徑,殺傷效果恐怖,並且毫無疑問是正宗美國軍工廠的產品。

    「風,這柄槍給你,也許能用得上。我們已經莫名其妙地損失了兩個人,向前的路還長,今晚務必要小心。」飛鷹顯得憂心忡忡,可能是老了幾歲的緣故,他已經沒有了昔日銳意進取的豪邁之氣,處處謹小慎微,縮手縮腳。

    我接過槍,再次點點頭,表示感謝。

    「其實,真正遇到不可思議的恐怖事件,人類研究製造出來的槍械,太微不足道了。它只能殺傷普通動物或者我們的同類,對於那些——」飛鷹猛地閉嘴,意識到這樣的環境裡,不該說太沮喪的話。

    遠處的樹叢裡,傳來類似於貓頭鷹的鳥鳴聲,淒厲而單調,忽遠忽近。

    隊伍經過半小時的休整,繼續前進,並且刻意收縮了環形陣勢的半徑,每個人都保持著高度警惕。

    飛鷹顯得很沉默,大步向前,左手片刻不離槍柄。

    飛月緊跟在我旁邊,彷彿永遠不懂得閉嘴似的,前進了五百米後,又低聲向我發問:「風先生,你說,蘇倫會去了哪裡?會不會被巨型野獸叼走了,或者跌入了某個隱秘的地洞裡?」

    飛鷹回頭瞪了她一眼,飛月吐了吐舌頭,辯解著:「走路有助於人的思路拓展,我希望咱們在到達石牆之前,對失蹤事件有合理的解釋,難道不對嗎?」

    的確,人在行走的過程中,大腦的活躍程度會被動加強,考慮問題的能力也能隨之提高。

    她的問題,就是一直縈繞在我腦海裡的同一個問題:「野獸?野獸不會叼走蘇倫而放過席勒;跌入地洞的話,席勒的昏迷又如何解釋?」看目前的情況,我寧願解釋為他們遭到了某種突如其來的襲擊,來不及用對講機發出告警信號,便被制住。

    席勒渾身沒有一點傷口,我到達妃子殿的時候,檢查過他的全身,皮膚毫無損傷。我認為他之所以昏迷,是吸入了某種特殊氣體所致,就像綁匪們慣用的液體乙醚一樣,瞬間致人昏迷,事後不留痕跡。

    我取出口袋裡的衛星電話,向飛鷹晃了晃:「可以打電話嗎?」

    飛鷹苦笑著:「當然可以,最好能請幾個幫手過來,否則的話,我馬上就要焦頭爛額了。」

    飛月不滿地「哼」了一聲:「大哥,你總是說喪氣的話,給兄弟們聽見,大家會怎麼想?」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副精緻的白色耳機,塞進耳朵裡,氣呼呼地大步超過飛鷹,走在前面。

    飛鷹忍不住又一次開口:「這種環境裡不能聽音樂,小心一些。」

    他對飛月的任性無可奈何,就像世界上每一個當大哥的,都會拿自己頑皮可愛的小妹妹毫無辦法一樣。

    我的過度沉默,引起了飛鷹的不安:「風,蘇倫不是一般的柔弱女孩子,作為冠南五郎大師的關門弟子,她的本領你肯定清楚,一定會沒事的。」

    「我知道。」我微笑著點頭,按下了一個長長的號碼。

    蘇倫的本領我的確清楚,只要有一線生機,她總能化險為夷、脫困而出。

    電話那端傳來電子機器生硬的提問:「請輸入你的口令?」

    我在鍵盤上按了一組數字,電子機器立即發出悠揚的歡迎音樂,竟然是一段「婚禮進行曲」,隨即轉接到了另外的一條線路上。如此的程序重複了三次,音樂也從第二次的「四小天鵝」轉換到第三次的「歡樂頌」,最後才響起真正的人聲:「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這聲音懶洋洋的,永遠都給人剛剛睡醒的感覺。

    「我是風,需要妃子殿向南二百公里方圓的氣象預報,要求每一小時的動態數據。」我只提要求,並且知道對方肯定能做到。

    「哈哈,你怎麼到這裡來了?」聲音提高了八度,怪笑著。

    「沒時間解釋,還是用『特洛伊密碼』發到我的衛星電話上,另外小燕讓我問你好,還說,任何數據任務都可以安排你來做。作為天下第三的黑客高手,我希望這個任務沒有難住你。」

    如果放在平時,這些開玩笑的話,應該是以極歡愉的口氣說出來的,但我現在實在做不到。

    「天下第三?他老是這麼說我,然後謙虛地自稱天下第二——總有一天,我要壓過他……好了,你的事包在我身上。噢,我懂了,你是為探險隊的事而來?為蘇倫小姐而來?哈哈,我夠聰明吧?」

    我歎了口氣:「對,除了天氣預報外,如果有什麼跟蘭谷、天梯有關的動態資料,記得一併發給我,急用。」

    「嘿嘿,妃子殿以南,那可是龍格女巫的地盤啊,千萬小心那個女人,她可不是吃素的喲——」

    聽筒裡突然傳來一陣無線電信號噪聲,過了約五秒鐘,通話才得以繼續。

    我振作了一下,提高了聲音:「我明白,記得我的事,別睡過了頭,什麼都忘記了!」

    「好說好說,我『紅小鬼』一言九鼎,說到做到,江湖救急,奮力爭先……」對方是個比小燕更語無倫次的黑客,有時候真不明白這種連中國話都說不利落的人,怎麼能在互聯網裡縱橫無敵?

    收線之後飛鷹試探著問:「風,你的意思,咱們一直深入進去,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蘇倫失蹤的地方?」他很聰明,知道我要的二百公里方圓的天氣預報結果,已經把天梯所在的位置包括了進來。

    「對,你已經搜索過失蹤地點,除了繼續推進,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直覺上,我認為蘇倫的失蹤會跟天梯有關。在這片神秘的西南叢林裡,任何怪事都可能發生。

    飛鷹揚起右手一揮,有些古怪地苦笑著:「那個人說得沒錯,這裡都是龍格女巫的地盤,那個神秘的女人,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變化多端,有時候是個老婦人,有時候是妙齡少女,還有時候……竟然會以一個白髮老頭的面貌出現。她的性情非常古怪,殺人傷人,從來不需要理由,還豢養著大量的蠱蟲和細菌,隨時讓人中招,防不勝防……」

    江湖上盛行易容術,箇中高手,的確能隨時在男、女、老、少間變化,毫無破綻。我回想起那個老婦人的樣子,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或許只是龍格女巫諸多形象中的一個?至少我沒招惹她,也沒中她的招,所以,大家相安無事是最好的了。

    飛鷹變得非常怕事,想當年,他是手術刀最好的兄弟,膽色和魄力跟手術刀不相上下。我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或許跟他失去的左手小指有關吧?

    隊伍在沉默中前進,直到曙色來臨。

    四面的樹木和枯籐用力糾纏著,結成一道又一道天然屏障,重重阻隔住視線。我開始明白飛鷹這隊人馬為什麼全部配備短武器了,這樣的環境裡,長距離狙擊槍根本沒有用武之地,視線幾乎無法通過兩百米的距離。

    第二次短暫休息,是在一個小樹林裡,側面有一條清澈的小溪,緩緩地向西流淌著。

    隊員的背包裡攜帶著壓縮餅乾和水壺,沒有人願意碰那些溪水,即使自己手掌上已經沾滿了泥土,只在膝蓋上隨便蹭一下,便直接捏起餅乾向嘴裡送。

    飛月撿起一根樹枝,在溪水裡攪動了兩下,冷笑著說:「溪水很清,不過帶著一種腥氣。我敢保證,溪水的上游曾流經一個蛇窩,蛇涎滴在溪水裡,把它變成了一種極其隱蔽的慢性毒藥。人畜喝了,都得慢慢死掉,運氣不好的話,便成了野獸的美餐。」

    溪水下游,穿過一大片腐葉和突兀的樹根,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常在叢林裡闖蕩的人,都明白溪水是毒氣的最佳載體,即使渴到嗓子冒煙,也不敢沾一滴不明來歷的活水。

    蘇倫應該會攜帶著足夠的裝備——那麼,她現在是做了什麼人的階下囚嗎?就算這樣,也可以出聲聯繫、向對方承諾給錢給物重獲自由吧?

    我知道,每次神秘事件的答案揭開時,都會讓人恍然大悟:「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呢?」希望這次失蹤事件帶給我的,是驚奇而不是驚駭。

    飛鷹攀上了一棵大樹,舉著望遠鏡向四面瞭望著。

    我看了看腕表,是早上七點鐘,再過五個小時,應該就能到達石牆了。如果那溪水的上游來自於蘭谷的某個分支,相信裡面會攜帶著來自「會飛的蛇」的毒液。

    「風先生,要不要……來條魚?」飛月沉腕一刺,一條青色的小魚在樹枝尖上搖頭擺尾掙扎著。

    我擺擺手,取出手槍,檢查槍彈情況。對付毒蛇之類的危險,射速快、子彈密集的微型衝鋒鎗似乎更能發揮威力,隊員們脖子上懸掛的,正是這種槍械,而且也是美國人的產品。

    「喂,幹嗎死氣沉沉的?給我大哥說怕了?」飛月不依不饒地走過來。

    我把手槍放回褲袋裡,看著那條痛苦地掙扎在樹枝上的魚,溫和地笑了笑:「不是,急行軍了半夜,有點累了。」

    「哈哈哈哈……」飛月大笑,引得席地而坐的那些隊員們都扭頭望著她。

    「這麼一點距離就會覺得累?你的身體是不是該好好調理一下了?我們隊伍裡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去做『鐵人三項』的運動員,要不要大家一起切磋切磋?」她咄咄逼人的過分態度讓我略感奇怪,但卻絲毫沒有動怒的打算,只把她當成不太懂事的小孩子。

    圍坐在一起的隊員們情緒持續低沉,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在一個比較漫長的探險過程中,每個人的情緒,都會影響整隊人的效率,並且直接關係到最後的成敗。

    「風,上來看一下?」飛鷹在招手叫我。

    他騎著的那個樹杈離地面約有六米,飛月做了個鬼臉,嘻嘻哈哈地笑起來:「風先生,要不要在大家面前展示一下輕功?或者我可以叫別人先做個示範動作?」

    我搖搖頭,走到樹下,縱身一躍,抓住一根橫在空中的樹枝,身子一蕩,直拋起來,頭下腳上地衝向樹頂,掠過飛鷹身邊時,在他肩頭輕輕一拍,借力翻身,騎在另一個樹杈上。

    如果不能恰當地展示一下自己的功夫,只怕會給隊員們造成疑惑,以為我是個弱不禁風的城市白領,對探險工作毫無用處。

    隊員們鴉雀無聲地仰面看著,忽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好輕功!」飛鷹笑著,把望遠鏡遞過來。

    我長出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輕鬆:「有什麼發現嗎?」

    樹下,飛月已經悻悻地走開,逼我顯露真實武功,不知道她的目的是否已經達到了?我舉起望遠鏡向南面望去,焦距已經調整到極限,但仍然只見荒蕪的山坡、怪樹、死籐,偶爾看見幾隻鐵青色的禿鷲抖著翅膀昂立在樹尖上,縮著脖子四處張望。這種猛禽不但對腐屍感興趣,對落單的人和動物也會隨時發出致命的俯衝一擊。

    「距離石牆還有多遠?」我看不到他們說的石牆影子。

    「三個小時的路程。」飛鷹向南指了指,臉色越來越難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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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6:49
第一部邊陲秘境  5小女孩的哭聲

    陽光下,籠罩在叢林上空的霧氣終於開始慢慢消散了,極遠處,灰色的山坳裡,閃出成片成片的白色,那是背陰處終年不化的積雪,更是人跡罕至。

    「飛鷹,你心裡有事瞞著我?」我把望遠鏡交還給他。比起探險隊那些沒心沒肺的烏合之眾來,飛鷹這隊人馬帶給我的,只有無盡的沉重壓抑。

    飛鷹苦笑著,把望遠鏡放進胸前的帆布包裡,取出一小塊壓縮餅乾,慢慢咀嚼著。

    「昨晚失蹤的兩人,並不是第一起,對不對?」從他對待失蹤報告的態度上,我能看到的,不僅僅是處變不驚的高手本色,也摻雜著一部分無奈的麻木不仁。

    「對。」壓縮餅乾的碎末從他唇邊落下,不知什麼時候長出來的胡楂,已經佔領了他的兩腮和下頜,讓他看起來顯得蒼老而狼狽。

    「跟我說說真實情況,包括飛月的異樣反應,可以嗎?」我的目光追隨著踱個不停的飛月,她正在跟著耳機裡的音樂低聲唱著歌。

    「風,你聽到了嗎?有個小女孩在哭——」飛鷹忽然挺直了脊樑,向左前方望著,神色無比緊張。

    我側耳諦聽,除了風聲和偶爾的怪鳥唳叫,什麼都沒有。

    「真的,有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在哭,一直在哭著找媽媽,很清晰的,就在前面二三十米遠的地方,你真的聽不到?」他扭頭看著我,餅乾碎末可笑地粘在鬍鬚上。

    我認真地向前看著,按他說的距離,不必用望遠鏡就能看清楚一切。

    「沒有。」我搖頭,撥開眼前橫著的枯枝,再次凝神觀察。八九歲的女孩子身高至少超過一米,即使有樹枝遮擋,也會看見身體的一部分,不至於毫無發現。並且,我可以肯定自己的聽覺足夠靈敏,不至於連這麼突兀的哭聲都聽不到。

    飛鷹的左手又一次落在槍柄上,手背上的青筋全部暴跳起來,四指更是神經質地顫抖著。

    「飛鷹,你是不是出現了幻聽?告訴我關於隊員失蹤的事——」我伸手拍向他的肩膀,但他的反應非常激烈,竟然右臂一翻,用他成名江湖的「大力鷹爪手」反抓我的手腕,風聲颯然。

    以他的手指功夫,就算一根堅韌的毛竹都會應手而裂,我當然不會讓他抓到,手腕一晃,隨手將一根一寸粗的樹枝彈入他的手中。「喀嚓」一聲,樹枝從中斷開,木屑亂飛。

    作為江湖上獨樹一幟的門派,「淮上鷹爪門」已經屹立千年不倒,門下分支極多,而飛鷹則稱得上是西南這片地域上的一流高手,即使是在極度的驚懼中,出聲的方位、力道仍舊驚人。

    我向後縮了縮身子,防備他再次衝動出手。

    「是有小女孩的哭聲,相信我……風,我不會聽錯的。」他喃喃地收回了手,右手的餅乾繼續向嘴裡送去。

    「我猜,你肯定知道那個小女孩是不存在的,即使能聽到她的哭聲,但找不到她,對不對?」這就是幻聽的本質,聽到但找不到,與「海市蜃樓」的幻覺基本相同。在這種荒蕪的大山叢林深處,由於地磁、光影、毒瘴的共同作用,探險者出現幻聽和幻覺是很常見的事,並不值得驚駭。

    飛鷹愣了幾十秒鐘,抬起左手,在額頭上輕輕拍了幾下,若有所思地說:「哭聲沒有了。」

    他的左前方五十米範圍內,全都是怪樹枯枝,如果出動人馬搜索,大概幾分鐘內就能有分曉,相信他以前也這樣做過了,不過是徒勞無功而已,一定也引起過大家的恐慌。

    「沒有小女孩的哭聲,飛鷹,告訴我隊員失蹤的事,這已經是第幾次?」我希望能弄清隊員失蹤和蘇倫的失蹤有沒有必然的聯繫。

    「第四次,前面三次,都只是每次一個人,在落單的時候突然消失,五十米範圍內不見任何痕跡,就像被看不見的怪獸一下子攫走了似的。有時候能發現失蹤者最後留下的腳印,有時候則什麼都沒有,我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盯著我們,隨時都會發動襲擊,但是——」

    他又一次用力挺著胸,彷彿是要把肩頭的擔子向上頂一頂:「為了找回蘇倫,我沒有任何選擇。」

    接二連三的失蹤事件,當然會讓大家驚慌失措,我現在明白飛月故意對我做出咄咄逼人的氣勢,只是為了分散隊員們對前路的恐懼感,真是用心良苦。

    「謝謝你,飛鷹。」我誠懇地向他伸出手去。

    「我是手術刀的好兄弟,蘇倫是他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就像飛月一樣,所以,就算死,也得把她找回來。」

    我笑了,握緊了他粗糲的大手:「探險者最忌諱的就是說『死』字,難道手術刀沒告訴過你?」

    每個人都會死,在普通人眼裡,探險的過程充滿了與死神親密接觸的機會,但我明白,我們只是要揭開謎題的真相,而不是刻意求死。其實每一個成功的探險家,會比正常人更怕死,只有怕死,才會「永遠不死」。

    「飛鷹,蘇倫有沒有對你說過,她要去尋找什麼?」這才是探險活動的正題。

    「一座神秘的古墓,就在蘭谷盡頭的『天梯』下面。」他不是完全意義上的盜墓者,跟手術刀的人生性質不同,所以對專供死人居住的古墓不太感興趣。

    「對,一座古墓……」我皺皺眉,抬起雙手,反覆搓著自己被風吹得發乾的臉。天梯下面,到底有什麼仍是個未知數,我希望蘇倫能成功地發掘出阿房宮,但更希望她平平安安,不出一點狀況。假設一下,如果那裡真的存在一座阿房宮,裡面會有什麼?一座空蕩死寂的地下宮殿?到處都是歷經幾千年的乾屍?就像秦始皇的地下陵墓一樣……

    從蘇倫談及「第二座阿房宮」的話題開始,我有一個問題,一直隱忍著沒有問出來:秦始皇為自己修建的陵墓已經被探明,並且逐步開始發掘,但歷史上的阿房宮,是供他享樂的地方,怎麼會挪移到如此偏僻的大山裡?以秦代的交通工具,到達蘭谷盡頭,費力之極,他總不會為了進宮享受一次,就經歷千里跋涉吧?

    古代皇帝修建享樂場所,一直喜歡弄得高高在上,體會「把酒臨風」的快意,所以紂王才會建「摘星樓」,唐皇才會傳下「驪宮高處入青雲」的風流典故。迄今為止,還沒有哪一個帝王的皇宮會建在地下,哪怕是地勢凹一點的都絕對沒有。皇帝自稱為龍,講究「飛龍在天」,怎麼可能鑽入黑乎乎的地下去享樂?

    「走吧?」飛鷹把最後一角餅乾丟進嘴裡。

    我們躍下大樹,飛月走過來,壓低了嗓音:「大哥,我又聽到了——」

    飛鷹點點頭,兄妹兩個交換了一個複雜之極的眼神,隨即傳下命令,繼續前進。

    白天行軍的速度至少超過夜晚一倍,並且隊員們的情緒有明顯的好轉。飛月仍跟在我身邊,不過這次不再隨意開口,每隔半小時左右,便把手伸進口袋裡摸槍。這種環境下,能夠給人以安全感的,就只有冷冰冰的槍械了。

    我向她示意,稍微落後隊伍幾步,低聲問:「你也聽到了哭聲?」

    荒無人煙的叢林裡,突如其來地聽到哭聲,的確是很詭異的事。

    「是,這是我第四次聽到,大哥也是,每一次失蹤事件發生後,幾小時內肯定能聽到哭聲,持續三分鐘左右,距離很近,絕不超過三十米半徑,真的像是恐怖電影裡的情節,可笑吧?」她摘下帽子,揮袖擦掉了額頭上的冷汗,潔白的牙齒咬住嘴唇,雙眼直視著我。

    飛月的眉很重,帶著男孩子一樣的眉峰稜角,充滿了難以名狀的野性。

    「會不會是幻聽?」

    飛月用力搖頭:「不是,因為我跟大哥同時聽到了那種聲音。如果僅僅是幻聽,不會那麼巧,一下子發生在兩個人身上。還有,大哥是就在西南闖蕩的人,有足夠的叢林實戰經驗,不可能被幻聽所迷惑。」

    我笑了,每個女孩子提及自己的大哥,都顯得無比崇拜信任。飛月說話的語氣,讓我想起蘇倫提到手術刀時的樣子,如出一轍。

    「笑什麼?很可笑嗎?」她煩躁不安地用力揮了揮帽子,將手邊的枯枝打斷了好幾根。

    飛鷹回頭,又瞪了她幾眼,卻沒再說什麼。

    「你怎麼看?是山精樹怪?抑或是妖魅鬼魂?」我加快了腳步,同時向左右叢林裡張望著。

    隊伍已經變成一字形,前進速度越來越快,相信肯定能比預定時間提前到達。

    「都不是,我覺得應該是龍格女巫在作怪,要知道,這一片大山都是她的地盤,不容許別人侵犯。蘇倫的失蹤和隊員們的失蹤,恐怕都是她在暗中出手,我跟大哥商量過,命令所有隊員,一旦發現異常人物出現,任何人都有開槍的權利,格殺勿論。」

    在莽蒼叢林裡,即使是手榴彈的爆炸聲也會被樹木、草皮吸收掉,不會傳出五公里之外,儼然是個脫離現實世界而獨立存在的空間。在這裡,武力能夠解決一切,法律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只限於書本文字的條條框框。

    「格殺勿論?」我摸了摸下巴,胡楂也鑽出來了,硬硬地紮著手指。

    「對。」飛月重新扣好了帽子。

    關於龍格女巫的傳說,在西南邊陲隨處都能聽得到,這幾乎成了山林之神的代名詞,但我見到的那個老婦人卻只是普通人,即使是她所豢養的毒蟲看起來有些令人驚駭,卻跟「山林之神」這樣的身份差之甚遠。

    飛鷹與飛月的話,對「小女孩的哭聲」這個問題絲毫沒有幫助。即使我承認他們沒有進入「幻聽」的狀態,那又說明了什麼?一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小女孩,獨自一個人在這片山林裡,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地始終跟他們在一起?

    我需要知道所有龍格女巫的詳細資料,能幫我的,就只有「紅小鬼」,那個大陸的超級黑客。

    又一次撥通電話後,紅小鬼顯得很興奮:「嗯,又是你?有什麼需要效勞的?」黑客們的生活習性和做人原則跟常人迥異,他們往往對傳說中的人物非常感興趣,卻對身邊的事漠不關心。比如我跟他只是第一次通電話,他表現出來的熱情,比幾十年的老朋友更親切。

    「我要龍格女巫的資料,全部的,官方正式報表和民間逸聞都要,發到我手機上來。」我想起了無所不能的小燕,如果他在這裡,應該會及時幫我匯總並精簡提煉一些有用的信息,而且他天生對神秘事件有濃厚的興趣,說不定會成為我的好幫手。

    紅小鬼明顯遲疑了一下:「龍格女巫?別碰她,別試圖對抗她,在你之前,已經有不下五十個人從我這裡調用過她的資料,但你知道嗎?這五十個人現在在哪裡?」

    我不想知道那些人的下落,只想得到龍格女巫的詳細情況。為了蘇倫,我敢於向這片山林裡的任何權威挑戰,直到救回她為止。

    紅小鬼聽不到我的回答,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嗯嗯,風,我多嘴了。其實你們這樣的江湖豪俠,是不在乎自身生死的,只求拋頭顱、灑熱血,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對不對?五分鐘後,資料傳到你手機上,祝你好運。」

    他說的話,永遠都是半文半白、半通不通的,讓人發笑。

    「謝了兄弟。」我立刻收線,節省精力。

    上午九點半鐘,石牆已經出現在望遠鏡裡,誠如飛鷹與蔣光所說,石牆上寫滿了紅色的符咒,張牙舞爪地向兩側蔓延著。

    「到底是什麼人畫的這些東西,恐怕得費不少功夫呢?」小關在我們身邊,低聲自語著。他正在用力繫緊戰靴上的鞋帶,隨即起身向飛鷹請示,「老大,我先帶幾個人前面探路?」

    飛鷹觀察了至少有五分鐘,才緩緩點頭:「好,不要接觸石牆,不要冒進,不要……不要說對神靈不敬的話。」

    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小關猛地一愣,黑瘦的臉上浮起一絲困惑:「什麼?」

    飛鷹放下望遠鏡,苦笑著搖頭:「沒什麼,大家小心。」

    行進途中,我已經看了紅小鬼傳過來的所有資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沒有人見過真正的龍格女巫,只有許多似是而非的片斷資料。官方的報告上,將這些傳說指斥為荒謬的唯心主義怪論,要求各級部門調查謠言的來處,對有關人員嚴懲不貸,以平息民眾的恐慌情緒。

    另一份比較長的調研報告,更是把龍格女巫跟叢林土匪混為一體,並且猜測,龍格女巫是從緬甸、尼泊爾一帶流竄過來的異國大盜,專幹燒殺劫掠的勾當。這樣的結論真是可笑得離譜,真不知道匯總這個報告的是何方高人,竟然具有超一流的想像力。

    民間逸聞的部分,提煉之後大致是這樣的:女巫具有幾百個化身,男女老少都有,她很善良,對被困叢林的人一向都慷慨大方地伸出援助之手,提供食物和水,並且每次都不厭其煩地把迷路的人帶出來。不過,對於覬覦大山裡的寶藏的外來人,她又是恐怖無情的,會發動狂風,把尋寶人吹下萬丈深淵;或者驅動毒蛇猛獸,讓尋寶人屍骨無存;有時候還會利用蟲蠱、毒藥,令尋寶人身受慘無人道的折磨……

    她是人?還是神?沒有任何一段文字能解釋我的問題,也沒法跟我見過的老女人對應起來。

    在沒有肯定的結論之前,我不想公佈自己的資料,免得驚擾人心。

    小關帶著四個人直奔石牆缺口,其實在陽光下看起來,那道石牆並沒顯露出太恐怖的成分,甚至可以詩意地把它當成是抽像畫的展示板,那些符咒,只不過是展示板上的塗鴉畫而已。

    望遠鏡裡,小關一行人謹慎地接近缺口,彷彿那石牆後面,會埋伏著隨時擇人而噬的野獸。我有預感,他們什麼都不會發現,這道石牆目前來看,毫無危險,大家不必在這裡徒勞地浪費時間。

    果然,五分鐘後,小關發出了安全信號,這邊的大隊人馬立刻趕了過去。

    牆體是用山裡特有的青石板壘成的,中間鋪墊的是樹葉和爛泥的混合物,高度兩米,寬度半米,採用了很規矩的「咬縫」砌築法。缺口的寬度也是兩米,比小路寬出很多,最起碼能容一輛馬車順利通過。

    之所以想起馬車,是從秦始皇和阿房宮的傳說裡聯想到的,如果前面真的有一座阿房宮存在,秦始皇要到那裡去,至少會乘坐馬車,而不是像我們一樣艱苦地徒步跋涉。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從這道石牆的砌築方式裡可以看出,當年的建造者是人而不是山神或者野獸,除了人類,任何物種都不會懂得用「咬縫」來增加牆體的整體抗風能力。牆的走向為正東正西,在這條狹長的山路上,恰好需要承受南北兩向的大風衝擊力,如果沒有足夠的穩固,早就被風吹倒了。

    紅色符咒的筆畫非常潦草,連一個完整的漢字或者圖形都看不出來。不知是何種動物的血被當作了畫符的筆墨,年歲久了,已經變成詭異的深褐色。

    我站在石牆的正中,向南眺望著,可惜除了小路和叢林,仍舊什麼都看不到。

    「風,有沒有什麼想法?」飛鷹顯得有些迷茫。

    在如此廣闊的叢林裡,隨處都能藏得下一個或者十幾個人,憑我們這隊人馬去搜索,實在有心無力。

    「把人馬分為兩隊,分頭搜索石牆的兩頭,看看有什麼發現?」我用的只是商量的口氣,畢竟這些人都是飛鷹的部下,不好越俎代庖地去指揮。

    飛鷹將人馬分開,一路由小關帶領向西,搜索右翼,一路由一個叫做「梁威」的中年人帶領搜索左翼。

    「上次倉促搜索過,兩翼都結束在叢林山澗裡,除了這種自始至終貫穿的紅色符咒,沒有其他發現。」他取出了軍用地圖,平鋪在地上,用幾塊小石子壓住四角。

    「我們在這裡。」他用鉛筆畫了一個小圈,就在原先的大紅圈的外圍。

    我蹲下來,看著密密麻麻的等高線,禁不住有些躊躇。如果蘇倫失蹤後仍然留在近處,沒理由搜索不到的。她會去哪裡?會被某種力量帶走,已經脫離了半徑幾公里的範圍嗎?

    「這個缺口,就是蘇倫跟探險隊分手的地方。我們等探險隊後撤,然後隱蔽地追趕上去,這段間隔,大概有十分鐘到十五分鐘。按照驢子的前進速度,他們可能移動了半公里左右,所以我想再向前一公里到三公里的範圍,應該是她失蹤的大致位置。下一步,過了石牆之後,我想把隊員布成扇面陣形搜索前進,這種拉網式的行動,若再一無所獲的話,就真叫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飛月插嘴問:「大哥,再找不到,咱們進還是退?」

    我跟飛鷹同時望著她,一剎那,她的臉倏地漲紅了:「我是說,這裡太危險,咱們應該尋找更多外援加入,免得以卵擊石,到最後……」

    她的想法,或許代表了大多數隊員的心聲。蘇倫的生死,與他們無關,所以,遇到危險時第一反應就是後撤。

    飛鷹的眉用力皺起來,捂著嘴輕咳了兩聲,又取出了一支煙,點燃後用力吸了兩大口,狠狠地吞嚥下去,只有幾秒鐘的工夫,臉上重新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他歉意地向我笑了笑:「沒辦法,我的身體——」

    我擺擺手:「沒關係,其實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生活習慣,適當地添加一點點興奮劑進來,或許有益無害,就如同中國人喜歡飲高度白酒一樣,只是最好不要過量。」

    去右翼的隊伍頻頻從對講機裡報告:「老大,跟上次一樣,沒有情況,只是普通的石牆。」

    我忽然問了一句:「飛鷹,蘇倫給你的報酬是多少?」

    這支准僱傭兵裡不乏行家高手,所以組建這樣一支隊伍,單單給每一個人的薪水合起來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另外還有各種裝備的費用,我猜會在五十萬人民幣左右。

    「五十萬,事情結束後,還有百分之十的獎金。風,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飛鷹不解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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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2 20:37:29
第一部邊陲秘境  6神秘石牆

    我接過他的鉛筆,在天梯的位置輕輕一點:「找不到蘇倫,護送我到那裡去也是一樣,報酬加倍,十倍。如果有人遇險失蹤,每人加二十萬撫恤金,我唯一的要求,是希望大家齊心協力。」

    其實見到飛鷹的第一眼,我已經下定決心,即使找不到蘇倫,我也會一直向前,進入天梯,看那裡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報酬增加十倍,令飛月小小地吃了一驚,但卻沉默不語,替飛鷹把地圖折起來,放入自己的背包裡。

    飛鷹苦笑起來:「風,那邊到底有什麼寶貝,值得你跟蘇倫前仆後繼地向前走?別瞞我,必要的話,我想再調些人馬過來,免得別家勢力覬覦寶貝,跳出來在半路上『黑吃黑』。」

    我搖搖頭:「沒有寶貝,只是一座古墓而已。」

    按照我的設想,應該短時間內通知妃子殿那邊的幾個人馬上過來,他們跟蘇倫在一起待的時間比較長,或許能幫上什麼忙,披露一下蘇倫的某些想法和計劃。

    兩隊人馬在半小時內同時返回,毫無發現,石牆延伸出去半公里後,與山溪相接。左右各有一條山溪,寬四米,最深處一米,從南流向北,水勢平穩。

    梁威沉默寡言,跟小關的清醒機靈恰好形成鮮明的對比。

    「怎麼辦?風。」飛鷹已經在把領導者的擔子向我肩上移交。

    我指向小關:「你帶一隊向前扇面搜索,特別要頻繁注意望遠鏡裡的動靜,不能只盯腳下。另外叫隊員們警醒些,子彈上膛,保持隨時可以投入戰鬥的積極狀態。」

    飛鷹舉起雙臂,大聲叫著:「各位兄弟辛苦了,風先生已經答應提供十倍於原先合約的報酬,大家小心些,這一趟下來,都可以輕輕鬆鬆花天酒地一陣子了——」

    金錢的力量是無比巨大的,兩隊人馬同時歡呼起來,情緒立刻飽滿高漲。每個人都有自己真正關心的目標,這些僱傭兵要的只是花花綠綠的鈔票,他們才不會真正關心某個人的生死,只要有錢,隨時可以掉轉槍口,向同伴射擊。

    從埃及沙漠的經歷開始,我一直在考慮這樣的問題:漫長的探險盜墓過程中,單憑錢的力量根本沒法組建起一支具有高度凝聚力的隊伍,背叛與殺戮隨時都會發生。所以,很有必要營造屬於自己的後盾部隊,就像是蕭可冷、小來那樣可以放心托付的一隊人馬。

    如果不是蘇倫的突然失蹤,我們本來可以坐下來談談這件事,畢竟任何一次探險活動都會遇到危險,沒有人可以幸運地每次都全身而退。

    飛月走近石牆,取出小刀和塑膠袋,看樣子想刮一點那些血跡下來。

    太陽就要升到頭頂,每個人身上都有了淡淡的暖意,臉上也有了笑容——就在此時,那種奇異的第六感又開始出現了,我及時伸手阻止她:「飛月,不要動,那些東西有毒!」

    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氣氛驟然間傳遍了整個隊伍,梁威迅速走到飛月身邊,仔細地觀察著牆面,並且把鼻子湊上去,用心地嗅著,像只優秀而盡責盡職的警犬。

    「沒有毒。」他木訥地回頭看著我。

    人群中發出一片噓聲,看樣子是對我的大驚小怪不滿了。

    梁威的臉型,具備典型的尼泊爾人的特徵,黝黑平板,貌不驚人,但他說話時的語氣卻無比肯定,完全是鑒定專家的口吻。能被飛鷹任命為隊長,他的平凡外表下,肯定有過人之能。

    「真的?」我走過去,跟他們並排站在石牆前。

    「風,梁威是尼泊爾空拉塞族最優秀的叢林獵手,他吃過的毒蛇比普通人見過的都多。」飛鷹及時做了補充,好心替我解圍。

    「沒有毒,我能聞到叢林裡超過一百種毒草、毒蟲散發出的異味。這些符咒,只是用山斑鳩的血胡亂塗抹上去的,畫符的人或許根本無心下毒,以為憑符咒就能嚇退闖入者。」梁威說話時毫無表情,但語氣篤定無比。

    飛月轉身看著我,揚了揚手裡的小刀:「我只是想弄一點下來,送到西安那邊的專業實驗室檢查一下,至少可以算是一條線索。」

    我相信飛鷹的話,但更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稍等一下,我們先來做個試驗——」

    眾目睽睽之下,梁威感到自己受到了挑戰,冷冷地斜視著我:「什麼試驗?」

    我伸腳挑開腳下的一塊石板,幾隻肥大的山螞蟻受到外來驚擾後,立刻慌亂地四散奔逃。這種生命力極其旺盛的東西,最喜歡與硬甲蟲作對,彪悍好鬥,群體殺傷力和生存耐力是普通螞蟻的五倍以上。我捏起其中一隻螞蟻,放在牆縫裡,手剛剛鬆開,它便急急忙忙向外逃,從石板的一角滾落下來。

    接下來,我做了四次同樣的試驗,螞蟻總是慌慌張張地逃走,不肯多在石板上停留一會兒。

    「這說明不了什麼,山螞蟻的習性向來如此。」梁威冷漠地看著我。

    不到十秒鐘的時間,這只第六次落下石板的螞蟻跌落在一團灰色的草根上,再也不動了。

    「它死了,這些符咒上蘊藏著的某種劇毒要了它的命,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自己動手試一試。」這個結果,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樣。能夠連生命力頑強的山螞蟻都毒死,毒性已經是極端霸道。

    飛月變了臉色,但梁威卻冷笑了一聲:「毒死螞蟻,並不一定能毒死人,或許這只螞蟻是湊巧被你捏死了。」

    我不加置辯,沿石牆向左翼走了十幾步,一路仔細觀察著那些符咒的顏色變化。在西南邊陲,談到下毒殺人,不能不提到「蜀中唐門」,所以我希望發現這些符咒跟蜀中唐門有關聯的證據。人在江湖,最重要的一點是要戒驕戒躁,像梁威這種自負的人,或許能分辨出二百種毒藥的表面特徵,卻很有可能死在第二百零一種之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太自負的人往往不會活得太長。

    奇怪的是,石牆上這麼多符咒,竟像是某個人握著胳膊粗的毛筆一氣呵成寫完的,中間根本沒有明顯的斷開之處。由此可見,這人的筆法、內力和輕功都非常高,否則,無法保持這種酣暢淋漓的書寫狀態。

    符咒,其實也是一種書法,只不過前者為了驅邪,而後者只適合雅賞罷了。

    「風,我們要不要繼續向前?」飛鷹揚聲招呼我。

    既然石牆上發現不了什麼,當然繼續向前。我走回缺口位置,梁威黑著臉,仍木立在石牆前面,忽然轉身,向我深鞠一躬:「風先生,我錯了。」

    我伸手托住他的雙臂,微笑著:「不必這樣,做什麼事都得小心些。」

    要想折服這群桀驁不馴的僱傭兵,總得做些與眾不同的驚人之舉,才能鎮住他們。

    「風先生,我辨別毒藥的功夫,在本地一個神秘門派的傳人眼裡,根本不足為奇。如果咱們需要增加人手的話,我希望能從那個門派裡請幾個人過來。」梁威變得非常馴服,木訥的臉上也增添了不易察覺的微笑。

    每個人都明白他指的是哪個門派,毫無疑問,那是蜀中唐門。

    飛鷹歎了口氣:「當然,只是唐門的人,有錢都不一定能請得動,我們還是繼續向前吧,走一步看一步。」一道看起來詭異莫名的石牆,竟然被塗以不易察覺的毒藥,他的臉色又沉鬱了一層。

    「飛月,飛月——」他叫著。

    飛月仍在石牆前面,一手舉著小刀,一手抓著塑膠袋,眼神死死地盯著前面,愣怔著毫無反應。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飛月身上,飛鷹察覺到不好,一步跨過來,要去拖拽她的胳膊,被我及時抬手阻住:「慢,有情況。」

    飛月這種呆愣的詭異狀態,極可能與石牆有關,如果已經沾上了劇毒,最好誰都別接觸她。我指了指梁威脖子上掛的衝鋒鎗,他馬上反手摘下遞給我,同時退後一大步,離開那石牆遠一些。

    我把槍帶套在飛月手臂上,輕輕向後拉,如同拉扯一尊毫無生氣的雕像一般。她的身子轉動了一點,目光仍舊呆滯地望向正前方。

    「啊?攝魂術?」梁威驚駭地叫起來,連退幾步,回到隊員們中間。

    他是隊長,情緒直接影響到整隊人,所以那些隊員們也驚恐地緊縮在一起,不敢亂動。這些在現實社會裡動不動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悍匪們,其實在內心深處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就緊張無比。

    飛鷹已經迅速戴上了一副銀白色的手套,低聲問:「風,怎麼回事?」

    我搖搖頭,雙臂發力,運用「束濕成棍」的抖勁,向後一扯,飛月踉蹌著離開石牆,恰好被飛鷹扶住。他手上戴的,是防輻射、防滲透的超級隔離手套,任何時候都不會被毒藥所傷。

    「飛月,喂喂,飛月,醒醒……醒醒……」飛鷹借勢將飛月的身體放平在地上,伸手拍打著她的臉頰。她的眼睛仍舊睜著,但給人以無比空洞迷茫的感覺,彷彿靈魂已經徹底離開了她的身體,換句話說,她跟席勒一樣,一瞬間變成了失去知覺的植物人。

    我走到她剛才站立過的地方,向石牆凝視著,想看看到底有什麼力量,能輕易攝去她的靈魂。面前鐵青色的石板,與別的地方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所站的地方略微凹陷,讓我產生了一種低沉自卑的奇怪感覺。

    飛鷹仍在不停地拍打飛月的臉頰,大聲叫她的名字,但無濟於事,根本聽不到任何回音。

    我回頭向小關叫著:「給我一塊宿營毯——」

    他雖然不解,仍舊打開背包,取出一條毯子遞過來:「風先生,我能做些什麼?」

    我搖搖頭:「不必,讓大家都退後一些,站在石牆的上風口。」

    如果飛月的異樣,跟席勒變成植物人的事如出一轍,那將會是對我的某種啟發——石牆有吸人魂魄的作用?難道席勒是被這道石牆所傷,才變成植物人的?這種情況下,最值得一試的就是到牆頂上去看看,所以我展開那條毯子,揮手拋向牆頭。

    梁威再次開口:「風先生,我們已經上過牆頂,除了一模一樣的符咒,毫無發現。」

    我知道這一點,剛剛他們返回時,有幾個隊員就是從牆頂跳下來的。

    「我上去看看,難道你不覺得石牆的突兀出現,會是某種——」

    他接了我的話茬,黝黑的額頭猛地皺了起來:「某種奇門陣勢?」看起來,梁威的心機要比小關更沉穩,往往沉默寡言的人會「敏於行而訥於言」,想得多,做得也多。

    飛鷹放棄了努力,恨恨地罵了一聲,懊惱地站起身來。兩名隊員迅速鋪開毯子,將飛月抬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隊員們有些手足無措了,只是靜靜地望著我。

    我伸手搭在牆頂,翻身一躍便落在牆頭。這邊的石牆一直向西延伸下去,隨著地勢高低變化,基本保持兩米的高度,連綿不絕地穿行於叢林裡,牆頂的符咒竟然是跟兩邊牆面連為一體的。

    這個發現讓我既驚訝又疑惑:「什麼樣的書法高手,能用一支筆在三個面上同時書寫而沒有絲毫的停滯呢?」任何有書法基礎的人都明白,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墨總有吸乾的時候,力氣總有用完的時候,就算蘸一次筆能寫十米、二十米,那麼五百米、一千米呢?難道不需要重新蘸墨?

    「風,接著。」飛鷹抖手將望遠鏡擲了上來。

    我接在手裡,心中一動:「飛鷹,隊伍裡有沒有本地嚮導?」以飛鷹的閱歷,絕不可能帶一群外地人鑽進叢林,而不帶土人嚮導。

    梁威苦笑著舉手:「我,我就是嚮導,曾在這片山林裡生活了十九年。除了這道石牆,幾乎熟悉當地的一切。兩年前,我離開本地時,這裡根本沒有石牆,只是小道和叢林、草地——風先生,我知道你會懷疑我說的話,但這是實情,蘇倫小姐的探險隊裡有四個本地獵戶,他們可以證明。」

    「那麼,請上來說話。」我向他招招手。

    梁威猶猶豫豫地向前走了幾步,翻身上牆,身法並不利落,似乎輕功極差。

    「風先生,你真的認為這兩道石牆構成了奇門陣勢?那麼,會是什麼人窮極無聊,在此佈陣?這麼浩大的工程,又是怎麼完成的呢?」他依舊皺著眉,隔著毯子用力跺著腳。

    望遠鏡裡出現了西面那條小溪的影子,水面上漂浮著腐葉,緩緩隨波北去。轉頭向東面看,景物幾乎完全相同,只是多了陽光映照於水面上,產生水波粼粼的微光。

    梁威又撓著頭歎了口氣,轉身向南望著。

    「這種頗為簡單的『困龍汲水陣』能難倒四川狼家的高手嗎?你就不要再謙虛了,好不好?」我放下望遠鏡,戰術小刀已經彈落在手心裡,同時也發現梁威的雙手已經按在腰帶兩邊的槍柄上。

    無言的殺機迅速在陽光下瀰散開來,他的黑臉上不帶一絲表情,木訥地問:「跟我說話?」

    我凝視著他那雙略帶睏倦的眼睛:「對,跟你說話。這麼多年,四川狼家在江湖上沉沉浮浮,實力和名氣始終沒能超越蜀中唐門,所以天下英雄流傳『寧殺十虎,不破一狼;寧動十狼,不惹一唐』。你是好樣的,單人匹馬,刺殺了唐門領袖唐驚石,至少在這一代,已經令狼家的聲勢蓋過了唐門。知道嗎?江湖上的朋友,已經把『霰彈』狼謝列為四川狼家從古至今第一英雄人物,只是大家都不知道,你竟然隱姓埋名,做了一名僱傭兵,而且是藏身于飛鷹的陣營裡。真的驗證了那句話,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知道這麼多?當然也該知道,知道秘密太多的人,相對來說,命總是比較短一些。」他瞪了瞪眼睛,眼底深處驀地亮起了絕望的光。

    「別衝動,你該聽說過,唐門的復仇行動進行得乾淨而徹底,狼家方圓千里之內的宗族、近親、姻親都已經被屠殺一空,從襁褓中的孩子到八九十歲的老人,無一倖免。給狼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任務,都落在你身上。如果想動手殺我滅口的話,下面幾十支衝鋒鎗的交叉火力,你能躲得過?」

    我臉上一直帶著微笑,聲音壓得極低,不給下面的人看出這場暗戰。

    「你……夠狠,先繳了我的槍,佩服,佩服!」他的嘴唇動了動,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像只被逼入絕境的餓狼。

    我偷偷向他亮了亮掌心裡的小刀:「對,你雖然刻意隱瞞,但我還是至少發現了你三處破綻,因為,我的一個朋友,向來跟唐門、狼家都比較熟,而且曾經跟你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切磋過武功、酒藝。他對你非常敬佩,在我面前,無數次把你比成『斷臂刺慶忌』的名俠要離,所以,你最拿手的『孤雁雙殺』槍法,我也仔細研究觀摩過,並且有最巧妙的破解方法。一旦動手,死的不一定是我——」

    「老虎?」他眼神中的殺機緩緩退去了。

    「對,是老虎。」提到這個名字,我猛地感到一陣莫名的難過,直到今天,都不知道他的下落生死。

    「很好,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的手離開了槍柄,嘴角一翹,露出了一個難得的微笑,並且向我伸出手來,「現在世上只有梁威,沒有『霰彈』狼謝。」

    飛鷹突然叫起來:「風,有什麼發現嗎?」

    我握住梁威的手,扭頭回答:「沒有。」揭梁威的底牌,只是想爭取更多的貼心朋友,我與老虎的莫逆之交,足可以保證信任他的好朋友。

    飛鷹焦躁起來,大聲吆喝小關:「打電話,聯絡西安最好的醫院,還有城裡的巫醫,把這個情況說清楚。」飛月一出了狀況,等於直接擊中了他的要害。

    我低聲向著梁威:「狼家的『金針驅邪法』,能不能救醒飛月?」

    他有些猶豫,但接著便點頭:「能。」

    「救她。」情況緊急,不能再容許我們耽擱下去,如果飛月有事,飛鷹就再也無心戀戰,這次探險行動也就只能到此為止。而且飛月給我的感覺很好,容易衝動但不失率真,現在的江湖上已經很少出現這樣的烈性女孩子了。

    梁威歎了口氣,張嘴想要說什麼,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一切後患我來負責。」

    在飛鷹這樣的老江湖面前,一旦施展狼家的獨門絕技「金針驅邪法」,他的身份肯定會暴露無遺。蜀中唐門已經發下綠林帖,誰提供「霰彈」狼謝的消息,獎勵人民幣五百萬。這筆錢,足夠某些人無憂無慮地吃喝玩樂一輩子,所以,很多人都會動心。

    梁威咬了咬牙:「好,我相信你,為了老虎。」

    他跟老虎的關係,勝過手足兄弟,老虎曾經不止一次告訴我,如果兩個人只能有一個活下去,他們每個人都希望把機會留給對方。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感情到了極致,往往熱血激昂得近乎癡傻瘋狂,但卻絕不摻一點點水分,全是沸騰的血。

    梁威跳下牆,脫下了左腳的戰靴,用力地旋轉鞋跟,啪的一聲,鞋跟脫落,露出裡面藏著的一個金色小盒。

    「小梁,你在幹什麼?」飛鷹惱怒地叫著。我跟梁威在牆頂的對話,聲音非常低,只是幾分鐘的時間,那時候所有人都在關注飛月的異樣,沒有人會注意牆頂上發生了什麼。

    小盒彈開,赫然露出的是十二支半寸長的金針,在陽光下閃著細密的金光。

    飛鷹「嗯」了一聲,下意識地左手下探,握住槍柄,右手倏地一舉,所有隊員剎那間彈跳起來,直接進入警戒狀態。

    「四川狼家的人?」飛鷹臉色變了。

    狼家的下毒技術與蜀中唐門並駕齊驅,在奇門遁甲、排兵佈陣方面,又勝過唐門,西南邊陲真正的老江湖,都會明白這一點。而且,唐門剿殺狼家的慘烈行動,雖然發生在尼泊爾小國,消息卻也傳遍了整個亞洲,幾乎每個消息靈通人士都知道,狼家目前僅存的一個人,就是「霰彈」狼謝,也就是那個價值五百萬人民幣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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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邊陲秘境  7詭譎出現的小女孩

    我隨即落地,在飛鷹耳邊低聲說:「讓他救飛月,是我的朋友。」

    飛鷹狐疑地扭頭盯著我:「嗯,你說什麼——」

    我笑了笑,抓住他的右手,緩緩放下來,加了一句:「要想救醒飛月,就聽我的話。」

    古語說,擒賊先擒王,在紛亂複雜的形勢中,我會第一時間認準平息騷亂的核心所在。只要飛鷹說一句話,保證沒人敢對梁威怎麼樣,也不會有人為了錢出面舉報。要知道,只要一絲風聲傳到蜀中唐門的耳朵裡,不管是梁威還是狼謝,幾日之內就會被人剁成肉泥。

    梁威慢慢地俯身,揭去飛月身上的毯子,略微觀察了幾秒鐘,捏起一根針,食指一彈,金光一閃,已經射入了飛月的右腕,直沒到針尾。

    「金針驅邪法,一定能救飛月,相信我。」我後退一步,放開飛鷹的手。

    兩道石牆並不可怕,可怕是建造它們的人,而且別有用心地布成「困龍汲水陣」,用意在於不知不覺地抵消越過石牆者的戰鬥能力,最終將他們困住。一切都是在悄無聲息中慢慢進行,如果不是我和梁威及時發現,大家可能都會受連累。

    眨眼間,金針已經射入了飛月的雙腕和十指掌心,飛鷹揮手示意大家少安毋躁,都向後退開。

    「基本沒事,攝魂術還沒有侵入她的腦髓和心臟,所以只要放乾淨手指到心房的毒血,就能甦醒。」梁威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隻扁扁的錫制小酒壺,擰開蓋子,喝了滿滿一大口,陡然噴向飛月的掌心。接著,又是第二口,噴向她的另一隻手。

    空氣中瀰漫起藥酒的怪味,但十二支金針的尾部,「嗞嗞嗞嗞」幾聲,噴射出極細的血線,緊跟著,飛月呻吟了一聲,便睜開了雙眼。

    能跟蜀中唐門僵持了這麼多年,狼家的人不會浪得虛名,而且老虎對狼謝的推崇,並不是一味誇誇其談,他的確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本領。

    飛鷹喜出望外,跳到飛月身邊,連聲叫著:「飛月,飛月,你可嚇壞我了……」

    我得保證梁威的安全,從現在直到他死或者我死為止,就像在沙漠裡,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用聲東擊西的計策拖延時間,讓老虎有機會從容盜走《碧落黃泉經》一樣。

    太陽就在正午,正是一天之中熱力最旺盛的時段。

    梁威收回了自己的金針,仍舊放進盒子裡,再藏進鞋跟裡,望了望沉默橫亙的石牆:「風先生,我聽過你的事跡,老虎的朋友,無一不是驚天動地的大英雄,今天見了,才知道你不愧是埃及人頂禮膜拜的『無敵勇士』,令我敬佩。」

    我微微一笑:「你也是,老虎從來沒替你吹噓過,但我一直都知道,狼家不敵唐門,並非武功技藝上的問題,而是時不我予,那是天意,無法逆轉。在老虎眼裡,狼家一直都是川中第一的門派,你的膽識,更是超越了幾十代祖先。他曾說過,下一代的江湖,將會永遠記住『霰彈』狼謝的名字,而不管他現在叫什麼。」

    老虎的確這麼說過,當然,他後來為什麼會迷戀唐心,甘心情願為她所驅使,這一點我到現在還沒明白。

    飛月緩緩地坐起來,倚在飛鷹的臂彎裡,忽然流下了兩行眼淚:「大哥,我聽到小女孩的哭聲,又感到她就在我前面,一直不停地拉我的手,要將我拖進牆裡去。如果不是有人用金針射中了她,令她慘叫著放手,只怕此時我已經被禁錮到石牆裡去了。」

    飛鷹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勸慰:「沒事,沒事,大哥在這裡,還有風、梁威、小關、這麼多兄弟,一定沒事的,邪靈惡鬼都不敢靠近!」

    梁威陡然打了個寒噤:「是龍格女巫的化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飛月低聲抽泣起來,雙手用力抓住飛鷹的胳膊。

    這道詭譎的石牆,已經成了一切恐怖力量的發源地。飛鷹惱怒地揮動手臂,小關跟另外三個人站出來,解下背包,取出疊放得整整齊齊的小塊炸藥包,熟練地接駁著引爆系統。

    「老大,炸了這鬼東西就沒事了!」小關顯得異常興奮。

    梁威看了我一眼,下意識地用力搖頭,卻沒開口說什麼。他是飛鷹的手下,老大有什麼吩咐,其他人只有聽從的份兒。

    現代爆破技術威力無比巨大,只要立刻動手,石牆在半小時內就會坍塌成一片廢墟。

    「炸掉它,省得再作怪害人!」飛鷹撫摸著飛月的頭髮,寒著臉下令。

    我理解飛月的莫名恐懼,先是有那個小女孩神秘莫測的哭聲在先,如今又被攝魂,還產生了被小女孩拖拉的幻覺,難免驚懼過度,造成更複雜多變的幻聽和幻視現象。只是,面對詭秘莫測的叢林,單憑炸藥和衝鋒鎗,未免太草率急躁了。

    「老大,要不要再考慮考慮?」梁威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勸阻。

    小關冷笑了一聲:「老大的命令,要你來指正?還是先給大家解釋解釋你金針救人的武功到底來自哪裡吧!」一露出「金針驅邪法」的功夫,梁威的真實身份暴露無遺。小關也不是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當然明白蜀中唐門重金懸賞的目標是什麼。

    梁威臉色煞白,幸好飛鷹把話題接了過去,大聲宣佈:「從現在起,梁威就是我飛鷹最好的兄弟,誰要找他的麻煩,就是找我的麻煩,什麼事,由我飛鷹一肩擔著。大家都聽好了,他是我的人,誰想生事,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小關乖乖閉嘴,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梁威暴露身份,是為救飛月才迫不得已亮出來的,飛鷹的話,恰好也說中了我的心聲,無異於表明會全力罩著梁威,不讓他受人威脅。只有這樣的江湖大哥,地位才會越來越鞏固,越來越取得手下兄弟的信任。

    我舉了舉手:「飛鷹,炸牆並不明智,特別是在還沒弄清建造者之前。我的意思,讓妃子殿那邊探險隊的人火速趕上來,看本地獵戶有沒有更好的說法。萬一這牆是屬於龍格女巫的話,事情就有些棘手,不是幾塊炸藥能解決得了的。」

    向前搜索的目的,是找到蘇倫,停在這裡炸牆,豈不正是本末倒置?

    飛月挺身離開飛鷹的懷抱,指向剛才站過的地方:「風先生,這裡非常古怪,我一站過來就覺得渾身害冷,陰風陣陣。」

    我也覺察到那地方的異樣,但不想誇大其詞地渲染,影響大家的信心,只是冷淡地皺了皺眉:「是嗎?」

    飛鷹忽然抓過了小關的衝鋒鎗,對著那塊石牆狠狠地扣動扳機,「噠噠噠噠」地射出十幾顆子彈,彈殼叮叮噹噹地胡亂跌落。如此近距離掃射,射在堅硬的青石上的彈頭不斷地四散迸飛著。

    一瞬間,我能感到有某種東西從石牆裡急速飛了出來,越過大家的頭頂,一直向南飛速逃竄。

    「那是什麼?」飛鷹掉轉槍口,又是一陣向天掃射,子彈尖嘯著飛向天空。

    飛月也倏地抬頭,追蹤著那東西飛去的方向。我只能說,那是一個非常飄忽的影子,動作輕快得像一陣風,但我們三個同時感覺到了,既非幻聽,也非幻視。

    既然這影子是從石牆裡逃逸出去的,足以證明石牆有鬼,所以當飛鷹再次下達爆破命令時,我沒有再次阻攔,而是跟梁威一起躲在二十步以外的大樹後面。

    「風先生,在這片大山叢林裡,最不能惹的就是龍格女巫。如果炸掉石牆令她憤怒,我們的旅程就會變得極度危險了。」梁威的神色非常緊張,只有無知者才能無畏,懂得越多,人往往會變得越膽小。

    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危險是無處不在的,飛月並沒得罪什麼人,不一樣是要被攝魂,差一點變成植物人?蘇倫、席勒初次進山,也一個失蹤,一個昏迷。由此看來,龍格女巫動不動就對人類施以懲戒的行為,已經無異於古代皇帝的暴政。民不聊生,自然會發起暴動,我支持飛鷹的想法。」

    梁威臉色鐵青,不再繼續說下去。

    小關率人在西面那道牆的二十步內貼好了炸藥塊,倒退回來,立即發出「引爆」信號。

    「轟、轟轟轟、轟轟……」亂石迸飛中,石牆頓時坍塌,無數帶著紅色符咒的碎石飛起來,遠遠地砸向叢林。

    我集中精神看著爆炸騰起的煙塵,卻沒發現再有什麼奇怪的影子飛起。只要飛鷹願意,炸毀所有石牆是輕而易舉的事,但經過初次爆炸,已經把「困龍汲水陣」破解,我想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再拖延下去。

    梁威是第一個衝上廢墟的,在滿地碎石裡搜索著,可惜一無所獲。地上只有碎石,爆炸造成的土坑顯示,這兩道石牆沒有深埋的基礎,只是建立在平地上。這也驗證了我的想法,石牆是作為陣勢存在,而不是普通百姓們為了防風、防災而建,想必蘇倫也能明白這一點。

    蘇倫這次的行動,應該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使知道前面有奇門陣法和「蘭谷飛蛇」的危險,仍然毫不猶豫地向山裡走,這也符合她永不服輸的性格。

    飛鷹有些沮喪地制止了小關繼續炸牆的衝動,走向我身邊,低聲問:「風,我們繼續上路吧?」

    連續經受挫折之後,他的情緒變得起伏不定,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飛月已經停止了抽泣,擦乾臉上的淚痕,重新振作起來。

    我點點頭,飛鷹立刻振臂大呼:「兄弟們,啟程上路,有槍彈有炸藥,沒什麼可怕的——」

    他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梁威的肩膀上:「兄弟,謝謝你。」

    江湖人恩怨分明,我想此刻就算有五百萬人民幣扔在眼前,他也不會讓任何人帶走梁威的。

    隊伍繼續上路,小關帶隊作為前哨,梁威的那一隊人斷後,而我刻意地落在後面,跟梁威走在一起。他看起來心事重重,隱藏了那麼久,為救飛月而出手暴露身份,今後的生活或許又要發生巨大改變了。

    「風先生,有什麼話,儘管問我。」他的黑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苦笑,不停地舉起胸前的望遠鏡向前面看。

    「你在找什麼?難道預感到會有不祥事件發生?」看得出他很緊張。

    前面永遠都是一望無際的叢林,因為冬天的肅殺而一片灰濛濛的,毫無綠意,偶爾有被隊伍驚起的怪鳥沖天而飛,發出淒慘的唳叫。相信他的望遠鏡裡,根本不會發現肉眼所不能及的秘密。

    「我只是在擔心——龍格女巫無處不在,毀了她的陣勢,接下來,不知還要發生多麼詭異的事呢!」他重重地歎氣,低聲吩咐身邊的人,「小心兩翼的叢林,相互照應,誰也不要脫離隊伍。」

    我一直都沒有提及石屋裡那個奇怪的老女人,不管她是不是某一個龍格女巫的化身,當然也沒有衝動地讓李康他們下去搜索。面對突發事件,那群人毫無防範能力,無論是巴家兄弟還是蔣光、蔣明,都只是普通人,沒必要讓他們去冒險。

    「風先生,其實我半夜裡進入探險隊的院子偷窺過,席勒的情況跟飛月不同。我看不出他昏迷的原因,所以無處下手。」他果然看透了我的心思。

    「叫我風就可以了,就像老虎一樣。」我沒有再贅述什麼,他說救不了,基本上無須多說。或許應該通知李康他們,想辦法把席勒送出山,轉到大醫院去治療。席勒能不能開口說話,對搜索蘇倫的行動,有重大的指導意義。

    「風——」梁威果然改了口,猶豫了一下。

    「有話直說。」我馬上接口。

    「探險隊為何而來?是為了傳說中的古墓寶藏嗎?在西南邊陲,一直流傳著數不清的地下寶藏的傳說,一半以上是說太平天國潰敗之後,幾百名忠心耿耿的老將不甘大業就這麼終結,預先把搜掠來的金銀玉器埋在深山裡,並且約定等清兵的圍剿稍微放鬆以後,馬上取出寶藏,招兵買馬,重振太平天國。後來,老將們在不斷的相互暗算、檢舉、傷病的困擾下,全部過世,取寶的線索也就斷了。幾百年裡,源源不斷地有人進入這片叢林,不管理由多麼冠冕堂皇,目標卻只有一個,那就是尋寶。」

    「我知道。」這些資料,蕭可冷曾在一天內搜集了幾百萬字,我也在前來西安的旅途中仔細閱讀過。江湖上傳說,蜀中唐門之所以每一代都底氣十足地想要一統江湖,就是因為有很多財寶作為後盾,當然,並不是單純指太平天國的寶藏,而是作為川中霸主,他們對西南大山的控制力,遠遠超出了那些企圖藏寶、尋寶者的想像。所以,後來者,無論是藏還是找,最終結果,都成了唐門的戰利品。

    「風、風——」飛鷹陡然低叫起來,回身向我招手,同時做了個「大家伏身」的手勢。

    所有人立刻就地臥倒,槍口指向前方。

    陽光很明亮,一瞬間北風也停了,我清晰地聽到有個小女孩的哭聲,一陣陣傳過來,就在正前方五十米之內。

    梁威的臉「刷」的一片蒼白:「風,是龍格女巫……」這一次,並非僅僅是飛鷹、飛月聽到那聲音,而是所有人一起聽見了。

    不等飛鷹吩咐,我已經向梁威下達了命令:「你帶十個人向左翼迂迴,扇面形包抄,我帶人向右翼,咱們在前面三十米內會合,立刻行動。」

    我取出了手槍,借樹叢的掩護,向右前方移動,後面跟著的人全部貓著腰、屏住呼吸,保持隨時射擊的戰鬥狀態。在沒見到小女孩之前,我無暇做任何大膽估計,但有一條,如果對方是在裝神弄鬼,我會馬上開槍,絕不留情。

    十五秒之內,我跟梁威已經會合,身後兩隊人馬,環形布控,把發出哭聲的位置嚴密包圍。哭聲仍在繼續,像極了小孩子迷路之後的「嗚嗚」聲。

    「山林裡有一種鳥,飢餓的時候也會發出這種聲音,就像娃娃魚一樣——」梁威抱著衝鋒鎗,咧了咧嘴,想要緩和一下氣氛,卻沒成功。

    我把小指含在嘴裡,打出了一聲高亢尖厲的口哨,這是行動信號,隊員們馬上跳起來,直撲環形包圍圈的核心。

    哭聲一直不停,當我撥開最後一根樹枝,視線裡突然出現了一個穿著紅棉襖、紅棉褲的小女孩,頭頂紮著一條烏黑的朝天辮,雙手捂著臉,一邊胡亂地抹著,一邊「嗚嗚」地哭個不停。她的臉向著正北方,正對著如臨大敵的飛鷹。

    所有人都愣住了,比看見一隻三頭六臂的怪獸更驚駭。

    「嗯?這一次總算找到正主了!前幾次,老大吩咐下來,都是虛驚一場,喂,小姑娘,你在哭什麼呢?」小關嘴裡說笑,手裡舉著的衝鋒鎗卻是絲毫不敢鬆懈地瞄向小女孩。

    小女孩哭個不停,對周圍出現的大隊人馬視如不見。這種打扮的孩子如果放在山區的集市上,是最平常不過的,因為山裡的孩子,大部分都是這個樣子。

    包圍圈緩緩縮小,相信這一次她可是插翅難飛了。

    飛鷹大步越眾而出,伸手去拉小女孩的胳膊,另一隻手裡的槍,近在咫尺地指向她的額頭。以他的反應能力,只要小女孩做出什麼異常動作,十分之一秒內,他的子彈就能貫穿對方的腦門。

    我收起了自己的槍,轉而搜索四面的樹叢、樹梢,看有沒有另外的可疑人物。梁威說得沒錯,有些動物也能發出跟小孩子的哭聲相近的動靜,小女孩很值得懷疑,但我們還需要拓展思路,提防其他變化。

    太陽正在頭頂,這是一天裡山林中的光線最充足的時候,也是最適合人類展開探險行動的時候。

    「小姑娘,你家大人呢?」飛鷹強硬地把小女孩的手拉下來,露出一張黃瘦的小臉,淚珠不停地從雙眼裡滾落著,但她仍然一直在哭,雙眼向前平視,目光呆滯。

    連續問了幾聲,小女孩既不搖頭點頭,也沒有任何回聲。

    飛鷹失望地直起腰來,吩咐梁威:「繼續向前搜索,我們帶她一起走,看看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在興風作浪!」

    小關悄悄繞到小女孩身後,槍口貼近她的耳朵,突然扣動扳機,「噠噠噠」三聲,子彈呼嘯著飛上天空。隔著這麼近的距離,槍聲必定是震耳欲聾,只要她不是天生聾子,就一定有「嚇一跳」的反應。

    這個方法很聰明,只是小關做得太過分了些,很容易對小女孩的耳膜造成毀滅性的損傷。

    小女孩仍舊一直在哭,眼淚流個不停,對小關的槍聲毫無察覺。

    「原來是個聾子!」小關悻悻然地關上衝鋒槍的保險栓,其餘人也都放鬆下來。

    我一直都在保持沉默,小女孩的臉上、衣服上、腳上穿的紅色燈芯絨棉鞋上都很乾淨,並沒有沾著大量的浮塵,但我們這一行人身上卻無一例外地掛滿了塵土。這只能證明,她不是自己走到這個地方的,一定有其他人背著她或者通過某種密封的交通工具,把她帶到這裡再放下來。

    「風,在想什麼?」飛鷹走過我身邊時滿臉困惑地問。他已經命令一個隊員背起小女孩,另外三人從左、右、後三面持槍警戒,裹挾著她一路前進。

    「我在想,這個小女孩只是誘餌,好像有什麼人對咱們的行動很感興趣,隨時都在盯梢呢!」我希望能加速前進,找到蘇倫遺落的線索。

    「是嗎?」飛鷹沉下了臉,擔心地向走在側面的飛月看了一眼。看來,他放心不下的只有自己的妹妹。

    繼續前行了約一公里,到達了一塊稍微開闊點的窪地,地上凌亂地拋撒著十幾個煙頭,草根也被踩得亂七八糟的。

    「你們上次是在這裡停步的?」我意識到,再向前走,已經超出了飛鷹探索的範圍。他們發現蘇倫失蹤後,進行了一定範圍的搜索,毫無發現之後,無奈地選擇了後撤,這是每一個探險者都會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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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邊陲秘境  8神秘村寨

    小路一直向前延伸,但卻已經沒有人類的新鮮足跡,草根上覆蓋著厚厚的浮塵。望遠鏡裡,除了枯枝衰草,沒發現任何動靜。

    小女孩已經不哭了,伏在隊員肩頭,閉著眼睡了過去。隊員們倦怠地席地而坐,情緒都非常低落。在這種死氣沉沉的叢林裡,如果沒有新的刺激元素出現,每個人都會不可避免地變得乏味沉默。

    空氣中漂浮著乾草的澀味,飛鷹踱著步,又取出了一支煙,這種「飲鴆止渴」的提神方法,牽動著每一個隊員的眼神。

    「休息半小時,咱們繼續前進,至少要到達蘭谷的入口才可以停步。蘇倫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即使只剩下一個人,也會努力向前。」我努力保持著笑臉,憑著深厚的內功修為,我的精力和體力可以無休止地綿長延續下去,至少在一周時間內,不會出現無以為繼的虛脫現象。

    沒有人開口應答,只有小關大口咀嚼口香糖的聲音不停地響著。

    「我會打電話,讓留在妃子殿的人跟上來。其實,可以作為咱們後援的人馬很多,我只是不想大批人湧進山來,造成巨大的混亂,把明明唾手可得的收益瓜分成幾千份,並且生出許多攻擊掠奪的糾紛。大家辛苦一下,酬金不是問題,關鍵是找到我的朋友蘇倫小姐——」

    能調動僱傭兵積極性的東西,只有金錢,他們就像穿行在罪惡都市裡的賞金獵手一樣,只為高高在上的花紅活著,與他們奢談什麼人性、友情絕對是對牛彈琴。

    小關「呸」的一聲吐掉了口香糖,大聲問:「風先生,你能確定蘇倫小姐還活著?那麼,如何解釋她在我們視線裡突然消失這件事?還有,明明兩個人同時消失,幾小時後,載著席勒的驢子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石牆缺口,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的瘦臉上充滿了桀驁不馴的刁橫,彷彿我答不出這個問題,他就會死賴在這裡,不再向前走半步。

    我踱到他面前,直視他的雙眼:「這個問題,恰恰是要咱們去一點點探索明白的。我不是墨西哥巫師,能在水晶球裡看透一切,如果咱們停在這裡坐著聊天,就能把我朋友的下落聊出來,我又何必僱請各位?」

    「我覺得前面有鬼,保命要緊,給再多的錢,我也不會往前走了,弟兄們說呢?」他回頭看著圍坐在一起的隊員們。

    一提到鬼,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那小女孩身上。她的哭聲幾次三番地出現,飛月被攝魂的時候,還驚恐地說出有人要拉自己到牆裡去,所以,小女孩難免成為眾矢之的。

    飛月走過來,俯身在小女孩面前,仔細地觀察著她。

    我壓低了聲音:「飛月,幻覺中拉你的手的,是不是她?」

    飛月沉默地看了幾分鐘,輕輕搖頭:「我不知道,鬼是無影無形的,我只是覺得有人在拉我,還有小女孩的哭聲,就以為是她——」她抓住小女孩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迷茫地摸著自己的鼻尖,最後還是搖頭,「我只看見了兩隻手,但不像是她的,而是光滑修長,是成年人的手。」

    這樣的揣測是毫無意義的,我們的探索行動,如果僅僅局限在一個小女孩身上,行動緩慢,可能就耽誤了救援蘇倫的最佳時機。

    飛鷹起身,沉吟著踱了幾圈,然後語調沉重地宣佈:「各位兄弟,願意跟我繼續向前的,站到我身後來,想回頭的,可以跟小關在一起。當然,我先前答應的酬金,一分都不會少,大家兄弟一場,肯加入這支隊伍,就是給我飛鷹面子,多謝了——」

    他向著所有的隊員抱拳拱手,神情平和,語氣誠摯。

    梁威第一個起身,大步走到飛鷹身邊,低頭檢查著衝鋒鎗的彈夾,沉默不語。更多的隊員起身,到了飛鷹身後,最後只剩下七個人,畏畏縮縮地湊到小關身旁。

    小關翻翻眼睛乾笑著:「嘿嘿,還是相信老大的人多,我只能賺這惡名了,不過,在這裡我還是恭祝老大能馬到成功,幫助風先生找到寶藏,尋回蘇倫小姐!那麼,我們先走,回山外木魚鎮去等大家的好消息,告辭。」

    七個人裡,又有一個考慮再三,回到飛鷹這邊,小關臨走,只帶了六個人撤退。

    他的舉動,當然也無可厚非,危險面前,有人圖財直進,有人保命後退,這是江湖人必然的選擇。

    隊伍再次開拔,腕表悄悄指向了下午三點。

    軍用地圖已經成了毫無指導意義的廢紙,沒有人會深入這片毫無戰略價值的叢林,面前僅有的小路,也只是獵人和野獸們隨意踏出來的,左右偏移的幅度極大。有好幾次,梁威甚至想遵照指北針的刻度,自己開一條路出來,都被我阻止了。欲速則不達,只有保持平和安寧的心境,才能腳踏實地地前進,不給暗中窺探者以可乘之機。

    天黑之前,我們必須得找到一個合適的宿營地,從飛鷹頻頻翻看腕表的動作,我知道他的想法也跟我完全一致。

    過了一大片懸著灰色枯葉的樹林後,我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那是剛剛熬煮好的米粥與柴草炊煙混合著的味道。聞到它,就彷彿看到了夕陽下冒著炊煙的農戶和村莊。

    「什麼味道?」飛月努力地吸著鼻子。

    梁威迅速攀上了一棵樹頂,舉著望遠鏡向前瞭望著。

    飛鷹的眼神帶著無言的肅殺,向上凝視著專心致志做事的梁威。他在成名之前,曾帶著同門師兄弟遠赴非洲大陸,做過一個戰亂小國的僱傭兵,雙手沾滿了異族人的鮮血,以此換回了人生的第一筆巨大財富。有過那種經歷的人,無論身在何處,都會對草菅人命習以為常,根本不在乎自己手上再添一條人命。

    我碰了碰他的手臂:「飛鷹,有句話,我不得不說——」

    他扭頭,眼裡的殺機毫不掩飾地放射出來。

    我把聲音壓低到極限:「梁威的命,我保定了,不要令我為難。」

    飛鷹吃了一驚,移開了按在槍柄上的左手,淡淡地問:「什麼?我沒聽手術刀說過你跟四川黑道上的人物有交情啊?」

    他的武功雖然高明,看在手術刀面子上,卻不敢胡來。

    「他是我的朋友,給我個面子,留他一條活路。飛鷹,就算面對蜀中唐門的人,我也照樣這麼說。」

    直覺上,梁威的存在,會給尋找蘇倫的行動帶來極大便利,而且我還寄希望於從他這條線索上找到老虎,得回銷聲匿跡已久的《碧落黃泉經》。飛鷹不給我面子可以,我會憑自己的實力,殺開一條血路,保梁威的平安。

    飛鷹眨眨眼睛,搓了搓乾瘦如柴的雙掌,用力點頭:「好吧,我給你面子,也會約束手底下的兄弟,不把梁威的身份洩露出去。不過,你最好跟他說一聲,出山之後,馬上換個名字,再易容成另外的樣子,否則,我怕小關見財起意,畢竟不是人人都能視五百萬如糞土的。」

    我微笑著點頭:「謝謝。」

    手術刀活著時,可以傲視群雄,走到哪裡,都會有大批江湖人物前呼後擁,車蓋雲集。人死了,留下的關係和交情,也就慢慢變冷了,人走茶涼是人類社會的必然規律,怨不得任何人。飛鷹這麼做,已經是很照顧手術刀的面子了。

    「小梁,發現了什麼?」

    梁威觀察的時間太久,飛鷹終於忍不住發問。

    「我看到有被風吹動著的炊煙,但卻看不清是從何處飄起來的,正在觀察。」梁威歉意地回頭報告。

    「正南偏西三十度方向,距離兩到三公里,不僅僅是一戶人家在燒飯,至少是二十戶以上。如果我們幸運的話,今晚可以借宿在一個不算小的山林村寨裡。」我簡短地報出了自己的發現,憑借敏銳的嗅覺,應該有八成以上把握。在北風天裡,還能聞到如此之重的炊煙氣息,足以證明,我們前面將要遇到的,是一個人丁興旺的大村子,至少有一百口人以上需要開飯。

    梁威躍下地,向飛鷹請示:「老大,我帶幾個人頭前開路?今晚如果能借宿在村子裡,弟兄們就不必受風吹露浸之苦了。」

    飛鷹瞇起眼睛看著他:「你就這麼相信風的話?明明是望遠鏡裡都看不清的東西,你僅憑他一句話就確信無疑?」

    梁威表情木訥地回答:「我信,他是我的朋友。」

    我的話,並不指望人人相信,所以馬上笑著跨上一步:「我跟梁威一起去,相信我。」

    飛鷹略顯詫異地撓了撓頭,尷尬地點點頭:「好吧,沒想到你們竟然……小心些!」

    我跟梁威的接觸時間不到二十四小時,能有這麼深厚的交情,全都是拜老虎這座橋樑所賜,這一點,飛鷹當然無法理解。在江湖上混得越久,功利心就會越重,以他的衡量標準來看,梁威是被唐門重金懸賞捉拿的黑道逃犯,似乎不值得我這個前途無量的江湖俠少結交。

    如果不是情勢所迫,他可能會對我諄諄規勸,要我跟梁威劃清界限也未可知。

    我跟梁威帶了六名隊員,沿小路向前一公里之後,所有人都清晰地聞到了炊煙裡的飯香,肚子忍不住同時「咕咕咕」地叫起來。壓縮餅乾與冷水混合在一起的滋味並不好受,如果今晚可以吃上一頓香噴噴的米飯的話,應該是最大快人心的事。

    小心翼翼地踏過一片被風化崩塌的岩石覆蓋的草地後,側面的山溝裡,竟藏著幾十幢高低錯落的木樓,每一家的樓頂都飄著縷縷炊煙,隨風動盪著。木樓外圍,埋設著一排粗大的樹幹,應該是起到寨牆的作用,幾個小孩子,正在寨牆中間的木柵門前嬉戲打鬧著。

    幾個隊員剛剛要振臂歡呼,已經被梁威語氣嚴峻地揮手制止住:「大家別動,看清楚是不是土匪窩子再說。」

    他說得沒錯,深山野林裡,性情淳樸的原住民是很難生存下去的,往往這些古老的木樓深處,藏的只是鵲巢鳩佔的匪徒。沒有江湖經驗的外來者,一走進去,就像自動爬上祭壇的羔羊,絕對死路一條。

    地圖上並沒有這座村寨,我敢肯定,順手接過梁威的望遠鏡,向位置最高的木樓望去。

    木樓的一層,一個穿著灰色粗布衣裳的年輕女人,正在灶台前忙碌著,粗糲的臉龐被灶火映得紅彤彤的。二樓的窗口位置,一個穿著厚厚的獸皮大衣的男人,手裡捧著一本書,藉著傍晚的光,安安靜靜地翻閱著。

    所有的木樓都面向正東,這種建築特點,可是跟山裡人的建築習俗大不一樣。

    梁威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風,這些木樓的建築方式,跟奇門陣法無關,對不對?」

    我點點頭,他馬上接下去:「三十五幢木樓,粗略估算,可以迎戰的壯男不會超過五十名,其餘會是婦女和孩子,不足為道。以咱們的人馬力量,蜂擁而下,瞬間就能控制局面,對不對?」

    關於大隊人馬的行動,他無法做主,才會每次都向我詢問。

    我再次點頭,實力懸殊巨大,我們的確有順利控制這個村寨的實力。

    梁威仰面看了看天,緋色的晚霞已經佈滿了西面的天空,再過半小時,夕陽落下,暮色即將升起。這些木樓裡應該不會有什麼電力設施,所以天黑掌燈時分,就是我們最好的行動時機。

    「等?」他再次問。

    我笑了:「你說得對,我們需要等。」

    任何軍事行動,都猶如高手狩獵,善於守,精於攻,才是最優秀的獵手,才能消耗最少的精力,獲取最豐厚的利益。

    梁威仰面躺在草地上,揪了一根草棒叼在嘴裡,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另外四人也學著他的樣子躺下,這是最好的保存體力的方法。

    望遠鏡裡,那個男人放下書站起來。他有一雙寬大有力的手掌,身材高瘦,但身子略有些佝僂,彷彿重病在身。當他站在窗前,向東面凝視的時候,我能感覺出他難以壓抑的沉鬱。

    迅速調整焦距後,我看清了他放在桌面上的書,竟然是一本英文版的《諸世紀》。灰色的封面,燙金的印刷體字符,絕對就是倫敦一九八五年的新版,是由倫敦大學著名的神學教授連娜和傑瑟琳共同翻譯校對而成。

    《諸世紀》並不是一本可供消遣的小說,充滿了枯燥無味的預言,並不適合山民們用來作為無聊時的娛樂讀物,出現在這裡,的確讓我吃驚。這個身穿豹皮大衣的男人,究竟出於何種目的,躲進深山裡閱讀此書呢?

    光線已經逐漸晦暗,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他應該長著一雙濃重而挺拔的眉。

    「梁威,我覺得那個男人有些古怪,你來看。」

    梁威翻身爬起來,取過望遠鏡,一邊急促地問:「哪個男人?我剛剛好像沒看到男人?」

    我指向最高處的木樓,暮色降臨得很快,轉眼間視線已經漸漸模糊。離寨牆最近的木樓裡首先亮起了燈光,應該是蠟燭或者是油燈,光線昏黃,從各個窗口透射出來。接著,一家連著一家,燈光次第亮起,一直向最高處延伸,位置最高的木樓,是最後一個亮燈的。一樓那做飯的女人,正掀起鍋蓋向裡添水。

    「我看不到,那邊只有一個女人。」梁威奇怪地扭頭看著我。

    二樓並沒有亮燈,這種光線下,什麼都模糊成混沌的一片,無法分辨了。

    我只能苦笑:「一個奇怪的男人!或許明早起來,我可以試著拜訪他一下。」

    《諸世紀》是最不該出現在深山村寨裡的一本書,憑我的直覺,那個男人絕不是穿林打獵的平庸之輩。

    飛鷹的大隊人馬已經跟了上來,略作停頓,便兵分三路,趁著暮色接近了寨門。玩耍的小孩子們已經各自回家了,門口靜悄悄的,或許裡面忙著做晚飯的人們,誰都不會想到有一群荷槍實彈的外鄉人突然闖入吧?

    隊伍沿著正對寨門的那條路一直推進,直逼到最高的那座木樓下,然後橫向擴散,悄無聲息地封鎖了每一幢木樓的出口。

    突然間,木樓裡的碗筷聲、孩子的打鬧哭聲、大人們的說話聲都消失了,只剩下門窗裡透射出的搖曳燈光和時強時弱的北風呼嘯。

    我跟飛鷹、飛月、梁威同時站在路的盡頭,從開鑿在山崖上的石梯向上,大概有二十幾級台階便是木樓的入口。四名隊員仰面向上,槍口瞄準了入口。

    憑我們的直覺,居住在最高處的,毫無疑問就是寨子的領袖。

    飛月甦醒之後,精神一直萎靡不振,緊跟在飛鷹身邊,很少開口,此刻已經雙槍在手,不停地掃視著四面高高低低的木樓。

    「誰?」木樓裡年輕女人低聲喝問,是一口摻雜著雲南土腔的國語。

    「過路的,打擾一夜,請寨子裡管事的出來答話。」飛鷹「啪啪」地拍著腰間的槍柄,毫不在意地大笑著。深山野林裡,槍桿子代表一切,他有理由要求對方甘心臣服。

    「我們寨子裡都是女人,不方便外鄉人留宿,請改投別處吧。」女人的聲音透著凜凜寒意。

    「我們今晚在這裡住定了,如果閣下是管事的,就請出來見面。」飛鷹有些得意忘形,把江湖上的那種無賴匪氣又帶了出來。黑道人物,無論多有錢有勢,骨子裡的蠻橫劣根性是永遠摘除不掉的,一有機會就會亮出來。

    「哼哼——」女人冷笑了兩聲,燈光一動,入口處的木門無聲地打開,亮出一盞高舉著的黃銅油燈。燈光下,是一張恐怖萬分的臉,好端端的面頰上,左右各有一個井字形的傷疤,在高挺的鼻樑上交匯,從額頭到下巴,五官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

    「我已經說過了,不方便留客,何必強人所難?」她的嘴唇受傷疤的牽制,每說一個字,便艱難地抽動一次,令人看了胃裡忍不住跟著她的嘴角開始翻江倒海般抽搐。在她舉著油燈的右手腕子上,竟然盤著一條蜿蜒游動的黑色小蛇,如同一條造型怪異的手鐲,不停地昂然吞吐著蛇芯。

    飛鷹臉色一變,收起手槍,向上拱手:「山裡風大霜重,請騰幾間屋子給我們休息,明早一定重謝。」

    我向她身後看了幾眼,並沒發現那個看書的男人跟著下來。木樓裡只有一盞燈,被她端出來後,裡面變得一片漆黑。

    「我們沒有空屋子。」她毫不客氣地拒絕了飛鷹的要求,一手穩穩地舉著燈,一手擋風,慢慢下了台階。等她站在我們面前時,我這才發現她腰間繫著的那條腰帶一樣的東西,竟然也是一條長蛇,不過是草綠色的,蛇頭老老實實地咬住蛇尾,安靜地停在她的左肋下。

    女孩子都是怕蛇的,飛月已經悄悄躲在了哥哥身後,不敢露頭。

    飛鷹冷笑:「我只是想借宿一晚,不想生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有槍在手,他才不怕區區兩條毒蛇。幸好這不是在從前的非洲小國,否則血洗村寨的事肯定是無可避免的了。

    女人昂著頭,來回打量著我們幾個,眼神幾次凌厲地落在我的臉上。她穿的是山民們的粗布大褂和寬腳長褲,從哪裡看都是一個普通的山民婆娘。

    「好吧,既然你強求留宿,我就喚大家出來,看看誰願意把房子讓給你們——」她把右手覆蓋在嘴唇上,「吱」地吹了一聲口哨,遠遠地迴盪在寨子裡。「哐當、哐當」聲連續響了起來,每一家的樓門都開了,站在門口的幾乎全部是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孩子,每個人腕上、腰上都纏著一小一大兩條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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