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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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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49:13
第四部 超級武器  1下忍(下)

    「我……沒有……我要見……他……」曾貴為皇室公主、受楓割寺僧侶崇敬如天神的籐迦,突然間便淪落到狼狽受制的境地,際遇轉換,比情節最跳躍起伏的電影劇本更令人瞠目結舌。

    「什麼密碼?谷野需要什麼密碼?」我讀懂了籐迦的思想,卻沒看到任何與「密碼」有關的思想片斷,只有一層層急速閃回的迷宮。這種情況,足以證明她全部的思想智慧都放在推理迷宮的路徑上,根本沒有餘暇思考別的東西。

    「那你去死吧——」黑衣人大笑著,吹動霧氣,露出蒙著黑紗的長臉。

    這是他第一次暴露出自己的確切位置,並且霧氣分合的間隔非常短暫,但這已經足夠了,我的刀脫手飛出,用的是中國武術裡的「鏢槍」招數,以刀代槍,呼嘯而去。

    雙方對敵,最重要的是臨陣應變,特別是冷兵器格鬥中,高手永遠都能掌握戰局。

    我已經奪到了距離最近的兩柄長刀,伏身向外衝。中國武林對於刀的用法,已經研究到深入骨髓的地步,「什麼場合、哪種敵人該用何種刀法、身法」都有最細緻明確的界定。

    我此刻施展的,是處於下三路攻擊「地躺刀」與上三路攻擊「亂披風刀」之間的一種刀術,出自少林寺,後來被著名的北平江湖豪俠「大刀王五」改良,最終命名為「迴旋斬」的雙刀刀法。以攻擊敵人的腰帶到小腹這段身體要害為主,不要姿勢美觀,只求一擊必殺,將敵人開膛破腹。

    一瞬間死於刀下的忍者超過二十人,我要做的事,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所以,當我再次丟棄同時卷刃的雙刀時,已經衝到黑衣人面前,探手握住了他腰帶上插著的那柄長刀,「嗆」的一聲脫鞘而出。

    雪亮的刀光,映在黑衣人的脖子上,一柄將他喉結對穿的長刀,仍在不停地嗡嗡顫抖著。

    我接住籐迦的身體,挾在腋下,順手一推,黑衣人噗通一聲倒了下去。

    「背後主使的人,是谷野神秀嗎?我能感覺到,有個極其危險的敵人,就在左近,隨時會出現。」籐迦需要救治療傷,等她的血流乾了,一切秘密終將化為泡影。

    「不……不是……他是我們的……朋友,我懷疑是……是……」

    對話的同時,我帶著她迅速退出天井。此時最好的辦法是去見象僧,而不是奔回小院,把戰火燃燒到關寶鈴身邊。任何人都不如她的安全重要,這一點毫無疑問。

    我們穿行在茫茫白霧裡,頭髮和眉睫在十步之內便被霧氣打濕。要見谷野神秀,必然是奔向東南方向,我陡然感覺,有某種巨大的力量從側前方的高處俯衝而下,如同一隻發現獵物後全力撲擊的猛禽,帶著驚心動魄的洶湧殺氣。

    狹路相逢勇者勝,我手裡的長刀舞成一片光幢,挾著籐迦直衝向前。

    白霧裡不知埋伏著多少凶險,或者後退一步、閃避一步,就會恰恰跌入忍者們設下的埋伏。

    這是在黎明即將到來的楓割寺,一個二十一世紀日本法制社會的著名佛寺裡,不過卻沒有警察、沒有法律、沒有槍械,只有倒退二百年之後的冷兵器廝殺格鬥。並且,我面對的是毫無理性更沒有人性的忍者,一群被教授以武功的「奴隸」。

    「是『聲色犬馬鬼面伎』?」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籐迦的思想,不必她開口說一個字。

    殺氣散了,我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狹窄的十字路口,頓時感覺不妙,因為這很明顯是一個「四面楚歌」的佈局。雖然在東瀛遁甲術裡,不一定是這個名稱,但凶險格局完全相同。

    「小心……對方好像……比谷野——」

    我低下頭,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思想,別說話,斂氣療傷,或者我們還有一場惡仗要打。」

    「四面楚歌局」脫胎於漢軍師張良的《仙機卷》,當年韓信就是用誘敵、設伏的手段,將霸王項羽引入了四面八方沒有可供隱蔽遮擋的垓下,牢牢困住。

    如果沒有這些揮之不去的白霧,我應該能發現佈局者就在附近的某個制高點上;如果沒有帶著重傷的籐迦,我可以發揮輕功,以快制高,先把佈局者格殺;如果……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如果」,當一陣枯澀的彈撥樂器聲從正前方一路傳來時,十步之外,霧氣裡隱約出現了一隊臉色雪白的女人,全部赤裸著左肩,露出白花花的胳膊。

    鬼面伎是忍者門派的一種,「聲色犬馬」四個字,則是被中國人後加上去的,因為這一派的忍者,最擅長把真正的殺機隱藏在裝神弄鬼後面。

    「我快要……死了……」籐迦苦笑起來,伸手撩開臉前的頭髮。手上是血、臉上是血、頭髮上仍舊是血,只是她似乎突然變得有了精神。

    「一千年……想想真是足夠漫長了,漫長得讓我開始厭倦了生命,厭倦在蝸居在蟬蛻裡的日子。現在,我終於能夠隨意地舒展身心,遨遊於天地之間,可以去尋找師父的靈魂,在另一個世界裡……」

    她的語氣流暢了許多,但我明白,如果一個人重傷之下猝然好轉,肯定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

    「沒有經過漫長等待的人,不會理解一下子脫困時的喜悅,師父說過的『當頭棒喝、一朝頓悟』,我現在終於領悟了……」

    那隊女人筆直地向我走過來,身上的白衣隨風飄展。

    下一秒,是真正殺戮的開始,即使是揮刀衝下這群手無寸鐵的女人。我深吸了一口氣,左側、右側、身後也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我並沒有扭頭去看,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正前方,因為我在任何情形下,都不會選擇轉頭或者退後,只會一直向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你還沒有告訴我哪裡是迷宮的入口呢?」我的刀尖,指向身前兩步的地面。

    「入口……」籐迦迷惘地反問了一句。

    從她的思想裡,我只看到錯綜複雜的迷宮,卻沒弄清迷宮外圍的情況。至少應該存在某一個封閉著的門戶,以阻隔海水的進入對不對?就像在邵黑的遙感中,那兩扇應該是由蓮花鑰匙打開的門。

    「對,入口——」

    銳器劃破空氣的聲音驟然響起,不過卻是在我身後。我鼻子裡聞到的,是夾雜在十幾種動人檀香裡的腥味——淬煉過劇毒的刀刃發出的獨特氣味。

    我向前猛衝,那隊女人的白衣呼啦啦地飛揚起來,衣服下面顯露出來的並非美妙迷人的胴體,而是一大群面孔猙獰、刀鋒耀眼的侏儒殺手。近距離的格鬥迅速展開,沒有任何顧忌的殺戮,讓我逐漸忘記了真實時間的存在。

    以殺止殺、以暴止暴,本來就是原始社會裡赤裸裸的生存原則。不可否認,日本民眾當中,也有熱愛和平、喜歡與中國人平等交往、友好互助的正常人,但身邊這群野獸一樣的忍者裡面,卻絕不存在那種人。

    「對,我沒看到進入迷宮的入口,但師父說過,沿寒潭向下,一定能找到『海底神墓』……他從《碧落黃泉經》上領悟到的,已經全部傳給十大弟子,卻真的並沒有提到入口……我不知道,我的頭好痛……」

    籐迦掙扎了一下,一蓬不知屬於侏儒還是女人的熱血撲面而來,噴在她的肩頭。

    「難道……我並沒有完全……破解那塊『海神銘牌』?」

    「咯」的一聲,她嘴裡陡然噴出一口鮮血。這一瞬間,我又斬殺了兩名侏儒,但同時發現,自己正陷在越來越多湧現出來的敵人陣中。白衣女人的武器,是腕底藏著的半尺長峨嵋刺,刺尖上的精光不斷地在我眼前閃動著。

    「或許是吧——」我長歎一聲,長刀削斷了一柄橫向旋斬的彎刀。幾經衝突,自己仍沒有離開十字路口的交叉點,有佈陣者在高處指揮,任何時候,攻擊的忍者們都不會失去阻擊的方向,這也就是當年自負「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霸王項羽最終被死死困住的原因。

    「那麼,我還不能……死……」籐迦的身子靈活之極地一閃,從我腋下鑽出來,攀升到我肩頭,並且迅速直立起來。

    我不希望這是另一種「迴光返照」的表現,右臂發力,連斬四人,左手也奪到了一柄長刀。

    「一點鐘方向,向前。」籐迦低聲叫著。

    一點鐘方向是灰乎乎的牆壁,但我毫不遲疑地衝了出去。她在高處,看到的應該就是陣勢的最薄弱處。

    刀鋒入肉,沒有任何人的慘叫聲,所有的忍者都變成了標準的啞巴,或者是天生沒有痛感的畸形人。

    「一點鐘方向,佈陣者在十五步之外。」

    籐迦的聲音剛剛傳來,我已經屈膝彈跳起來,帶著她的瘦削身體,一起左轉,腳尖踏過一隊黑衣女人的頭頂,平躍十五步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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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49:53
第四部 超級武器  2風林火山(上)

    我感受到了籐迦身上不斷滴下來的熱血,來不及做任何想法和判斷,因為四面潮水般湧過來的刀光,前仆後繼地纏繞著我的雙刀。

    「一點鐘方向,十五步——」

    「十點鐘方向,九步——」

    「兩點鐘方向,五步——」

    連續轉折三次之後,我又斬殺了十一人,脫手擲出左手長刀,貫透了一個紅衣女人的胸口。不是我有意大開殺戒,實在是身不由己。日本忍者能貫穿政權更替、軍事戰爭的全部歷史,足以證明這個地位特別的族群,有其不可替代之處,尤其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堅忍殺氣。

    五步距離,恰好是兩柄長刀對接的長度,我看到了一個極其瘦削乾枯的黑衣人,臉上戴著一張漆黑的金屬面具,只露出熠熠閃光的雙眼。他的背後,插的不是常見的武士刀,而是紅、白、藍、綠四桿顏色各異的三角旗幟。如果不是在殘忍血戰之中,很容易令人聯想到中國京劇裡的武生打扮,惹人發笑。

    他的兩側,各站著兩個臉色塗得煞白的女人,身材極其接近,只是穿的衣服分為紅、白、藍、綠,袍袖肥大,隨風飛揚。

    我意識到這幾個人站立的位置,就是「四面楚歌局」的核心中樞,整個陣法的發動,都是依靠黑衣人的旗幟運轉的。可惜,沒有長距離攻擊武器射殺他,只要中樞一死,所有的侏儒與女人就會失去了攻擊方向,自然潰散。

    「你還好……嗎?」籐迦的聲音夾雜在叮叮噹噹的刀劍碰撞聲裡。

    「當然!」我冷笑著,抹去不知是第多少次濺在臉上的血,刀鋒一閃,將三步外蠢蠢欲動的一個侏儒前胸貫穿。這些老鼠一樣變態可憎的矮小忍者,隨時都會藉著夜色的掩護,給人造成致命的一擊。

    「不殺了那個陣主,今晚就是最後的結局了。」

    很奇怪,在雪片一樣的層層包圍中,我們還能平心靜氣地交談。

    白霧更濃了,除了遠遠近近的人影,根本看不到任何楓割寺原有的建築物。東瀛遁甲術裡,最重要的掩人耳目的手段就是這種有形無質的霧氣,但高明之極的忍者,卻能穿透霧氣,看清敵我雙方的一切動向。

    「我知道,不過對方已經布設了『縮地成寸』的手段,看似五步距離,實質可能在一百步之外。」攻擊突然停止,給了我和籐迦喘息之機。「縮地成寸、瞬息千里」都是奇門遁甲中的高明功夫,如果不懂破解,貿然進攻,誰也無法料到這段距離裡有什麼樣的凶險埋伏。

    籐迦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翻身落地,臉色蠟黃,雙眼裡的光芒也正在逐漸黯淡下去。

    我重現攬住她的腰,低聲問:「他們要的是什麼?你心裡的秘密嗎?」

    如果她心裡還藏著被人覬覦的秘密,或者痛快地捨棄掉,才能擺脫目前的困境。

    「沒有——」她淒慘地笑著,乾裂的嘴唇上留著絲絲血跡。

    我讀到了她的思想,的確除了那幢古怪的立體迷宮建築,再沒有任何奇異之處。

    「那麼,在埃及沙漠裡,誰殺了谷野神芝?誰偷了他的心?他吃下去的十九顆佛舍利呢?又去了哪裡?」這個問題困擾我和蘇倫很久了,我不肯相信出手的會是籐迦,蘇倫更是懷疑,詹姆斯博士,才是真正的兇手。

    籐迦急促地喘息了幾聲,挺了挺身子,忽然反問:「佛舍利?世上根本沒有佛舍利,至少楓割寺沒有,『亡靈之塔』裡也沒有。」

    我楞了楞,谷野神芝清清楚楚地說過,自己偷吃了佛舍利,才會在領悟能力上突飛猛進——「那麼,誰殺了他?你、還是詹姆斯博士?」籐迦甦醒之後,曾經說過自己即使在昏睡的時候,也是清醒著的,只是不能開口說話而已。

    「是重生者。」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青龍會麾下的『重生者』嗎?詹姆斯就是重生者裡的人?」

    籐迦搖頭:「不是,『重生者』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種……思想……」

    谷野神芝被開膛剖心那一幕,給我留下過極深的印象,畢竟是我從萬蛇之窟裡親手把他救出來的,並且嚴密守護了他的屍體二十四小時。最終結果,我沒能保全他的生命,這是埃及之行的最大遺憾。

    「思想?催眠術?有人在被催眠的過程中,殺了谷野神芝,取走了他的心臟?」我試探著問。

    籐迦再次搖頭:「不,是重生者殺死了谷野神芝,攫走了他的思想。」

    我抬腳抹去了刀鋒上的血,重新審視著自己的問題:「重生者被誰控制?如果它只是思想,那麼,這思想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只是以殺人為樂嗎?還是被別有用心的人操控著,或者幕後主使就是青龍會?」

    青龍會的勢力之強大,令各國警察系統如臨大敵,生怕有一天這些麻煩事找到自己頭上。

    「那是一種具有極強掠奪能力的思想,它可以瞬息之間侵入正常人的思維繫統裡,找到系統弱點,然後把全部有價值的資料帶走……」籐迦的話越來越古怪,但我還是弄懂了所謂「重生者」的意思,跟江湖傳說有本質的不同。

    攻擊陣勢停止了,但我看到黑衣人身邊的霧氣越來越濃厚。

    從藏經閣中埋伏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卻看不到楓割寺裡的任何人被格鬥聲驚醒,很可能已經被黑衣人的遁甲術制住,大家全部處於昏睡狀態。

    我長吸了一口氣,凝視著依舊寒氣逼人的刀刃:「你還能堅持多久?我要衝出去,就像刺殺九重郎一樣,你能不能活著等我回來?」

    黑衣人身後,影影綽綽地多了很多人,衣服顏色各異,但肩頭都露出斜插的刀柄,神情肅穆,鴉雀無聲。籐迦叫不出對方的名字與門派,但看黑衣人的氣勢,應該是這一大群形形色色的忍者們的頭領。

    「或許吧……我盡力,你應該知道我的狀況。」籐迦苦笑,向我身邊靠了靠。

    一個已經進入「迴光返照」狀態的人,有據可查的最長生存記錄為三小時,籐迦不會有這樣的幸運。我只是奇怪,她的腦子裡明明應該存在很多秘密,但現在為止,除了迷宮,我一無所知。並且關於迷宮的認知,也僅僅限於無頭無尾的中間部分,怎麼進、怎麼出,絲毫沒有提示。

    我放開了攬著她的手,輕輕彈著刀鋒:「好,等我回來。」

    籐迦勉強站住,緊緊地咬著嘴唇。她變得那麼老、那麼狼狽,與沙漠裡見到她的第一眼相比,除了相同的名字之外,毫無共同點。

    「保重。」她想笑著祝福我,卻沒有做到,嘴角抽搐,與其說是笑容,不如說是臉上肌肉僵硬的抖動。笑靨如花、雙十年華的女孩子與垂垂暮年、乾癟枯澀的老婦人,一前一後的對比,活生生地顯示出了時間的殘酷。

    長刀嗡嗡震動,我開始提聚內力,穩定心神,務求對那個黑衣人一擊必殺。

    「如果我死了,《碧落黃泉經》的秘密都在那保險櫃裡——不管是不是已經完成了師父的遺願,今天,都是我的死期。風,我們就要永別了……」籐迦說話時的口吻充滿了頹喪悲涼。一千年的靈魂也不會想死,相信世界上任何一個具有人工智慧的生物都對死亡充滿了恐懼。

    我的左側太陽穴陡然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發出一陣尖銳的疼痛,立刻伸手去抹,卻什麼都沒有。

    霧氣更重了,心情被壓抑得似乎馬上就要喘不過氣來,四面變得一片寂靜,侏儒與女忍者們隱沒在霧氣裡,只有五步之外的人,面容越來越清晰。我明顯看到黑衣人略見灰白斑駁的稀疏眉毛,還有他目光裡說不盡的陰冷與高傲。

    他身邊的四個女人毫無表情地木立著,但每個人的右手都背在身後,那裡應該埋藏著最隱蔽的殺手。

    「風……你有沒有聽到簫聲?」籐迦又晃了晃,轉臉向左邊望去。

    那應該是冥想堂的方向,除了白霧,什麼都沒有。

    我沒聽見,所以的心神思想,都集中在出刀殺敵上。

    「是師父的簫聲,當年在寒潭月下的最後一夜,他吹得也是這首曲子……」籐迦的語氣越發變得恍恍惚惚了,突然轉身,踉蹌著向前邁了一大步,從我面前橫跨過去。

    我拖住了她的手腕,要制止她的詭異動作,但這一剎那,自己左右太陽穴、額頭三處地方,同時感到了尖銳的刺痛,像是有三隻健壯的馬蜂一起刺中了我,不但痛而且伴隨著一陣麻木,忍不住「啊」的叫了一聲,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早已積蓄起來的戰鬥力,隨之一洩千里,全部消失,刀尖也無力地垂向地面。

    籐迦連跨三步,動作僵硬機械如同木偶,如果再不能制止她,霧氣就要將我們兩個隔開了。

    「籐迦小姐,停步!」我提氣大叫,內力發自丹田,但只運行到膻中穴便忽的泥牛入海一樣消失了。一切變故,都來自於對面的黑衣人,我清醒地意識到如果不能及時反擊,破除這種類似於催眠術的攻擊,很快我們兩個就會變成昏昏沉沉的俘虜。

    思想的幡然猛醒只是電光石火的一剎那,而我的動作緊躡其後,陡然雙臂發力,旋轉著將長刀擲了出去。

    黑衣人身邊一紅一白兩道人影交叉閃過,手肘後面閃出的一尺長彎刀「卡」的架成十字。我看得沒錯,視線裡明明只有五步的距離,長刀破空飛行的時間超過兩秒鐘才到達對方面前,與短刀相撞,迸出一朵光華燦爛的火星。

    刀,重新回到了我的手裡,兩個女人各中了一掌,身子倒飛進白霧裡,遠遠地傳來兩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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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50:50
第四部 超級武器  2風林火山(下)

    「這一次,是真正的五步距離,閣下是誰?」我的刀尖指向黑衣人的咽喉。

    刀光在他的面具上隱隱閃動,但他的雙臂仍交叉抱在胸前,陰森森地盯著我:「中國人的武功,早就是被時代拋棄的東西,連槍炮時代的半條尾巴都比不上,而我們的遁甲術,殺傷力卻是十倍於最先進的槍械。所以,你是一定要死的,唯一的不同,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這就是宿命的安排……」

    如果邵家兄弟不死、張百森不走,應該輪不到黑衣人來大肆誇耀日本人的遁甲術,畢竟那是偷自於中國老祖宗的學問,還沒到他們抖出來炫耀的時候。

    「我只想知道閣下是誰?日本忍者,鬼鬼祟祟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太多了,我們中國人刀下不死無名之鬼!」

    又一次,我感受到了緩緩籠罩下來的殺氣,就來自對面。

    「我的名字?你真的想知道?」他舉手拔下了一面紅色的旗幟,高舉過頂。

    「年輕人,知道這是什麼旗嗎?」他的口氣越來越冷漠蔑視。

    我看到了紅旗上繡著的熊熊火焰,隱約猜到了他的來歷——左右、背後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應該是無數忍者正在合圍靠近。

    「籐迦怎麼樣了?已經遭對方毒手了嗎?」

    第六感驀的起了反應,我的身子向左倏地一閃,長刀劃了一道圓弧,嗖的斬了出去。

    半空中有水珠滴落,我收回長刀,舉到自己眼前,刀身上殘留著半片紅色的小蟲,好像兩個月大小的春蠶,但從它身上淌出來的卻是殷紅的汁液。

    黑衣人的眉毛挑了挑:「沒用的,火蟲早就侵入到了你的身體裡,雖然只有三隻,已經足夠。最慢二十四小時內,你就能在鏡子裡看到完全不同的自己,世界上,只有我知道解除火蟲的方法。下一步該怎麼做,你明白了吧?」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伸出指甲一彈,小蟲直飛出去。

    「我知道,原來是你。」對方的殺氣驟然濃烈起來,我立刻橫刀在胸,運氣抵擋。

    「當然是我,從前在亞洲戰場,幾乎每個人聽到我的名字,都會心驚膽寒,夜不能寐。鴨綠江到香江、馬來島到外蒙,我縱橫江湖的年代,亞洲武林最有名的十大門派,來向我挑戰的不下千人,結果如何呢?他們的下場只有一個——死。當然,也有人要降,只是不夠資格。」

    我點點頭:「中國人有句話你肯定聽過,好人活不長,禍害一千年。這句話,用到你身上最合適不過了,風林火山。」

    黑衣人仰天大「笑」——只有笑的動作,卻沒發出任何笑聲。我叫出了他的名字,一個已經上了二戰日本甲級戰犯黑名單、卻一直沒受到應有懲罰的人。

    「風林火山、風林火山,你說得很對,這個名字,很久都沒人提起了。曾經見過我的人,不是死在我的手裡,就是死在老天手裡,所以,可以預想,知道『風林火山』的會越來越少,包括五角大樓情報處的那些蠢才們。」

    他的口氣異常冰冷,而我知道,除了死戰,我沒有其它選擇。

    「或者,你可以跟我走,就像她們、還有他們……」他揚起下巴,向身邊剩餘的兩個女子點了點,自然也包括站在他身後半隱半現的許多人。

    我希望黎明早點來到,忍者的遁術大部分時間要倚靠黑夜的力量,如同暮生朝退的鬼魂,無法抵擋陽光的照耀。

    「我知道你的一切,包括現在的心事,解除獠牙魔的威脅,只需要我彈指一揮。你感到無可奈何的困難,於我而言,全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知道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得對方雙眼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邪惡的光芒。

    他提到了關寶鈴所中的獠牙魔的詛咒,我開始有小小的猶豫,而這種微妙的心理活動,立刻被他捕捉到了:「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查一查一九四一年九月的《北平日報》,就會明白我說的是不是事實。」

    風林火山的威名貫穿日本的二戰侵略史,算起來他是超過一百歲的人了,只是隔著面具,根本看不到他的臉。

    「跟我走,或者死,你有選擇的權利——」

    我的頭又在痛了,太陽穴位置,像是有兩把細小的電鑽在瘋狂旋轉鑽探著。

    「跟你走,做行屍走肉一樣的下忍?」我大聲冷笑,極力抑制著痛楚。

    他又仰天大「笑」,我抓住了剎那間的時機,人刀合一,直撲他的咽喉。面對已經淪為「異類」的日本忍者,除了殘酷的「以殺止殺」,大多數人根本沒有選擇。這一點上,顯然美國人要比其它國家的人更聰明,他們懂得用毀滅一切的原子彈來幹掉出產忍者最多的廣島、長崎,毫不客氣地終結了日本企圖用忍者戰術來挽救敗局的如意算盤。

    這次出手,我連五成把握都沒有,因為面對的是當年號稱「忍者之魂」的風林火山,死在他手裡的亞洲高手過千,而我會不會尾隨其後?

    他的脖子驀的平移了半尺,恰好避開長刀,不等我第二次變招,下巴一縮,夾住了刀身。

    我連續兩次空中發力,都沒能抽出長刀,只能撒手,雙臂用「海底撈月」的招數,扭住他的下巴、後腦,迅猛發力。這是美國軍警格鬥術裡的「一招制敵」,簡練實用——「啪」的一聲,他的下巴一甩,長刀飛出。我只覺得左手五指一陣劇痛,已經被他猝然發出的充沛內力震斷了兩根指骨。身子落地之後,我才明白,太陽穴的劇痛很大程度地削減了我的武功內力,無論是刀術還是搏擊,都無法發出百分之百的威勢。

    我們之間沒有了距離,面對面站著,他很矮,只到我的胸口,但氣勢宏盛無可匹敵,是我從沒遇到過的高手。

    「我告訴過你沒用的,年輕人,你再修煉三十年,到達中國武功的最高極限,或許能跟我打個平手。當年,中國武師是我的手下敗將,現在仍然是,時間只會改變彼此的年齡,卻無法扭轉勝負關係,你說呢?」

    他的聲音仍舊極其冷淡,似乎打敗我並沒有任何值得高興的地方,完全是順理成章的事。

    我的血汩汩地向天靈蓋上湧,因為無法容忍一個日本忍者六十年前侮辱了我的前輩們,六十年後,又敢公然侮辱我以及我的江湖同輩。

    「你說的沒錯,過了這麼久,其實美國人也一直記得你,就像猶太人的殺手組織當年對納粹戰犯窮追不捨一樣,你很快也會步他們的後塵,上絞刑架或者死無全屍……」

    太陽穴的痛感一次比一次更劇烈,很明顯感覺到,有三隻瘋狂蠕動的小蟲,正在我腦袋裡不安分地橫衝直撞。毫無援手的情況下,我已經失去了對事態發展的控制力,就算再次長刀在手,也沒有戰勝對方的機會。

    濃重的殺氣,山雨欲來風滿樓一樣撲面而來,他身後的三角小旗,急速翻捲著,更增添了他身體裡散發出來的澎湃氣勢。

    「我——」

    他只說了一個字,忽然低頭,看著自己的前胸,一截黝黑的刀尖正急速穿透出來。

    「誰?怎麼……」他抬手去抓刀尖,刀突然抽了回去,但並沒有鮮血噴濺出來,只在他的黑衣上留下了一個奇怪的裂縫。

    他身後,本該是雄壯整齊的護衛人馬,但刀尖出現時,幾百個人影無聲地左右撲倒,像是被颶風襲擊過的玉米地,一棵不剩地全部倒伏,並且是在同一時間裡,可見出刀的人手法已經快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誰?是誰?」他身邊的兩個女人也驚懼地大叫著。

    這一次,死亡的恐懼降臨到了她們頭上,沒有人會眼睜睜看著幾百個同類被殺而毫不驚慌。

    他身後的霧氣裡,無聲地走出了一個人,兩腮和唇上的鬍鬚直落到胸前,頭髮更是亂糟糟地垂到腳後跟。

    「怎麼是你?怎麼可能是你?」風林火山身體僵直,氣勢銳減。

    「為什麼不是我?咱們的合同到今天為止可以結束了,你控制了我三年,我還你一刀,彼此扯平了。從今天起,我仍舊是谷野神秀,至於你是誰?你想做什麼?都跟我無關、都跟『天忍聯盟』無關——」

    這個人抹了把臉,忽然惋惜地看著脫落在掌心裡的一根半黑半白的長鬍鬚長歎:「我終於又活了,謝謝上天,我已經很久沒看到地球上的月亮了——」他仰起頭,左手食指在黑色刀鋒上重重地連彈三次,發出「錚錚錚」三聲震響,隨即仰面發出一陣淒厲的嘯聲,如孤狼嘯月一般,撕裂著我的耳膜。

    嘯聲過後,氤氳的白霧與滿天烏雲都盡情散了,露出西天斜掛著的清冷殘月來,我才恍然發覺,此時已是黎明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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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51:30
第四部 超級武器  3谷野神秀(上)

    「我們一向不都合作得很好嗎?」風林火山陰森森地笑起來。

    「對,合作得很好,但那只是過去,我得感謝你把我囚禁在冥想堂裡,三年來一停不停地思索,終於領悟出了這柄刀的用法。今晚,我可以放你走,下次見面,大家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請吧——」這個自稱是谷野神秀的人驟然揮刀,長髮、鬍鬚紛紛飄落,頃刻之間,露出眉骨上方,左右各一顆花生米大的黑痣。

    我對這個臉部特徵再熟悉不過了,當時在手術刀的別墅第一次見到谷野神芝時,就是這兩顆多餘的黑眼珠一樣的痣,給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好吧,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沒有我,誰也別想拿到『日神之怒』。那個地方,只有我才能進去……」風林火山又做出「大笑」的樣子。像

    他們兩個,身材都很矮小,是標準的日本男人的體型。不過,谷野給我的感覺稍微好一些,因為他的外貌,跟谷野神芝幾乎一模一樣,畢竟我曾跟他弟弟一起在萬蛇之窟裡出生入死過。

    谷野彈了彈刀鋒,那柄黑沉沉的長刀上倏地射出一道冷幽幽的光,卻是來自於刀身上鏨刻的一條張牙舞爪的青色怒龍,就在離開刀柄兩寸外的位置。這又是我極其熟悉的一個標誌,出自於鑄刀名家屠龍刀的手下,必定是千錘百煉的寶刀。

    「那麼,只有彼此保重了?」幸好有金屬面具的遮擋,沒人看清風林火山臉上的尷尬。當他匆匆向左側轉身時,手裡的紅旗看似無意地輕輕揮動了一下,身邊剩餘的兩個女子倏的閃身,肘後的短刀掠向谷野的下三路。

    谷野大笑,刀身上的怒龍寒光一閃、再閃,接著他整個人就衝了出去。

    「噹啷、噹啷」兩聲,兩把短刀落地,敲在青磚地上,等到谷野再次回到原地,收刀入鞘之後,兩個女子軟綿綿地倒地,身子幾乎被劈為兩半,而在我身後,不知有多少人瞬間人頭落地。

    谷野的刀法太快了,我搜遍了腦子裡的所有武功,竟然沒想到任何一種,能破解他的這一輪屠殺。

    籐迦還活著,踉踉蹌蹌地走到我身後,奄奄一息地抓住我的左臂。

    「一切都結束了。」我沒有感到半分欣喜,只是慶幸籐迦的生命終於延續下來,還可以說出心裡埋藏的秘密。

    谷野合掌在胸,垂著剛剛刮淨的光頭,默默地念了幾遍送魂經,神情非常虔誠。

    籐迦伏在我肩頭,低聲在我耳邊說:「我們回藏經閣去吧?」

    滿地殺戮後的慘狀,令她不忍回頭再看。我們緩緩穿行在縱橫的院落間,心情沉重,誰都不想開口。

    那個保險箱始終沉甸甸地吸引著我,從埃及沙漠開始,我就對《碧落黃泉經》充滿了好奇,老虎盜經消失之後,我曾深深地感到失落過。

    月亮落下去了,四周陷入黎明前最黑暗的時段。

    藏經閣的院門四敞大開,我們徑直躍上三樓,籐迦胸膛上貫穿的斷箭仍在,只是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保險櫃沒有被移動過,仍舊是籐迦將它拖出來時的位置,奇怪的是,保險櫃的正面沒有任何密碼盤、液晶屏或者鑰匙孔,除了把手之外,空蕩蕩一片。

    「它只被封印鎖住,只要我的生命還在繼續,鎖就永遠有效,即使最高明的神偷,也沒法打開。」籐迦苦笑著,走過去,伸手撫摸著那個把手。

    我停在保險櫃側面,保持沉默。這個封印本來就是個錯誤,怎麼能用她的生命終結做為開啟密碼?如果她不死,保險櫃裡的秘密,豈不是會永遠禁錮在裡面一輩子。

    「我要死了,風,我能感覺到,所以,這個秘密是屬於你的。不管『海神銘牌』的參悟有沒有到最後一層,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可以問心無愧地去見師父了。你知道嗎?靈魂離去的一瞬間,我的思想就能跟死亡的世界溝通,到達他們身邊,祝福我吧……」

    籐迦終於支持不住,坐在地上,斜倚著保險櫃。

    「籐迦小姐,我替你把箭拔出來,再封住傷口附近的穴道,馬上趕到醫院去好嗎?你不會有事——」我從她的側面看到了箭桿尾部刻著的一個黑色虎頭,立刻停嘴,陪著她一起苦笑。

    「怎麼了?」她艱難地喘息著,如同離開河流的小魚。

    「有點麻煩,這是『鶴虎派』忍者的箭,射中人體之後,立即爆發出極其強烈的震顫,加大傷口撕裂面積的同時,對人的五臟六腑起到摧毀性的震顫打擊,現代化的醫療手段,毫無治癒希望。」我不想對她隱瞞什麼,時間寶貴,如果還有什麼秘密,最好一起說出來,別帶入墳墓裡。

    我從襯衫口袋裡小心翼翼地取出蟬蛻,托在手心裡。連番苦戰之下,我還在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它,只因為她曾經是籐迦修行的「屋子」。

    「謝謝……謝謝你……」她真的很老了,並且這種衰老似乎一直都在加速延續著,撩起眼皮說話時,目光都有幾分渙散了。

    「『海神銘牌』的神奇意義在於,每個人看到它,都會得到不同的解讀。我曾看到六隻胳膊的天神被囚禁在立體魔方的盡頭,不得逃生,他們把自己關在一扇又一扇門後面,悲哀地待在幽深的海底。他們來自一個遙遠的星球,那裡到處是火海與沙漠,終年無雪無雨……或許他們禁錮自己,只是為了等到同類的搭救,我不知道……他們存在的意義……他們墜落在地球上,肯定是為某件事而來……」

    她猛的抬手扣住了我的手腕:「風,找到他們,師父到北海道來的目的,也是找到他們。幫助他們或者是殺死他們——」

    六隻胳膊的天神,只會讓我聯想起曾出現在鐵娜記事本裡的幻像魔的形像,那是地球最危險的敵人,鑒真大師不惜犧牲十大弟子進入寒潭的目的是什麼?

    「『海神銘牌』仍在幽篁水郡的水裡,希望你能看到最正確的答案……」

    籐迦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晨曦從東窗裡射進來,正好照在她蠟黃的臉上,衰老憔悴之極。

    我失望地凝視著這張臉,原以為可以得到所有問題的答案,到了最後才發現,她也沒有答案。在所有謎一樣的循環路線上,她只不過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節點,知道某些東西,卻有著更大、更困惑的空白。

    她死了,是殫精竭慮參悟「海神銘牌」與忍者的暗襲共同奪走了她的性命,如果死亡、拘禁、昏睡、復活、死亡真的是她這一生的宿命,那麼她不過就是鑒真大師東渡後的一個犧牲品,沒有自我,只為使命而生。

    蟬蛻留在她僵硬的掌心上,完整如初,靜止不動。

    我捏起它,舉在眼前,深切地懷疑她的生命會不會又一次回到蟬蛻,等待下一個千年後的轉世投胎?一念及此,小小的蟬蛻竟變得沉甸甸的,彷彿具有了某種靈性。

    「喀啦、喀啦、喀啦、卡嗒」四聲,從保險櫃內部傳出來,打破了藏經閣上的這片寧靜,隨即那扇銀色的門無聲無息地向外打開,我的心臟驟然緊縮——「籐迦的生命封印打開了,她確確實實已經死了!」

    我的手指並沒有任何發力的動作,蟬蛻卻毫無預兆地迸碎了,化為細密如沙的灰色粉末,洋洋灑灑地隨著夜風飄落在籐迦身上。她的身體似乎抽搐了一下,我的雙眼感到一陣急驟的酸痛,頓時涕淚橫流,彷彿有什麼東西,從籐迦身體裡飛出來,一直射進我的心裡。

    她的面頰上閃現出了兩團紅光,但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紅光來自於保險櫃裡,因為櫃門打開的一剎那,裡面立刻噴出熊熊的火焰,我能看到蝴蝶一樣翩翩飛舞的紙灰,根本連搶救資料的機會都沒有。

    我騰的站起來,僵直地默然站著,腦子裡一片空白。《碧落黃泉經》在沙漠裡失盜、老虎失蹤、籐迦死了、譯文燒燬……前後只相隔幾秒鐘,本來滿懷希望的一件事,驟然灰飛煙滅一場空,所有希望同時破滅。

    火焰持續了不到五分鐘,我靠近保險櫃,撿起地上的一柄短刀,忍受著煙熏火燎的灼熱在紙灰裡翻動著。這把火燒得很徹底,連片紙屑都沒留下來,或者已經隨著籐迦嘔心瀝血記下的譯文消失了。

    籐迦的確死了,對《碧落黃泉經》的追索,也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我頹然丟掉短刀,「噗通」一聲坐在地板上,任由東窗上的朝霞越來越亮,然後感受到了打在臉上的第一道陽光。

    理智告訴我,應該回小院去,命令象僧開始火化邵家兄弟。現在,又多了籐迦公主的屍體,或許該向大人物報告,總之這不是件好事,畢竟她身上也曾承載著大人物的夢想,企圖從這裡打開攫取「日神之怒」的缺口。

    我走近南窗,一夜的格殺,讓我感到心神俱疲。

    天井正中,多了個提著黑鞘長刀的人,光禿禿的頭頂沐浴在朝陽之下。那是谷野神秀,相貌與谷野神芝相似,但深沉靜穆的氣勢卻要遠勝於後者。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早就過時的陳舊西裝,也看不出原先的顏色,唯一能夠讓人眼睛一亮的,就是那柄出自屠龍刀的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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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52:36
第四部 超級武器  3谷野神秀(下)

    「風——」他仰起頭,神色平靜,活脫脫就是那個死在沙漠裡的日本盜墓專家。

    我扶著窗框,緩緩點點頭。

    「我有話要對你說——」他指向石凳,率先走過去,順便踢開了倒在石凳邊的一個黑衣忍者,把長刀放在石桌上。

    院子裡一片狼藉,到處都瀰漫著濃烈的血腥氣。

    我飛身躍出窗戶,輕輕落地。如果是在血氣方剛、驕傲率性的從前,我會直截了當地拒絕他,因為與日本人之間,根本沒什麼好談的,大家也絕對沒有合作機會。只是目前追查《碧落黃泉經》這條線索完全斷了、大亨受制於勒索者、關寶鈴被獠牙魔的詛咒所控制——我的確該謙虛冷靜下來,接受任何可能對自己有益的意見。

    石凳冰冷,坐下之後,我只是低著頭沉默地凝視著那柄刀。

    「屠龍者的作品——他很推崇你,曾說你是華裔年輕人中的最卓然不群者,終成大器。還說,只有你對他的刀不屑一顧,總能指出鍛造過程中的缺陷,比如這一柄,你就曾指責他淬火時,使用了常溫下的山泉水,造成刀身的不正常扭曲,從而加大了出手時的風阻。」

    谷野伸手在刀鞘上一拍,長刀嗆然出鞘,寒氣森森。

    我又一次看到了那條囂張飛舞的怒龍,龍尾上鏨刻著「二零零三年五月」這幾個字。

    「對,屠龍刀的鑄刀技術已經天下無敵,只可惜他始終沒能心無旁騖地從頭至尾鑄完一柄刀,這是一個人的天性。高手對決,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或許只有幾毫秒的差異,就能決定勝負生死——」我握住刀柄,緩緩抽出長刀。

    九十厘米長的刀身,通體烏黑,只有一線刀刃上帶著不易察覺的寒光。刀身上不帶任何閃光,這是屠龍刀借鑒了中國古鑄劍師的「玄鐵冶煉術」,鍛造刀胚的過程中,加入了吸光性極佳的烏金礦石。這種鑄造刀劍的思路,天生就是為擅長偷襲的人準備的。

    「據他說,你也是用刀的高手,中國武功冠絕全球,真希望見識一下——」

    谷野說話時,喉結上下哽動,突然之間,刀鋒便緊貼在了他的喉結上,甚至根本沒發出劃破空氣的呼嘯聲,鏨刻怒龍的位置,不合時宜地反射出了半隻手掌大的光影,冷冷地落在他的額頭上。

    「論冷兵器的鑄造技藝,中國古代高手眾多,而屠龍刀畢生追求的,也就是古代鑄劍師干將、莫邪的境界,但他雖然刻意隱居,但心靈並不平靜,所以,我敢斷言,他永遠不可能鑄造出真正完美的刀。」

    我的手腕一挑,唰的一聲,刀又還鞘。昨夜如果不是風林火山搶先佔據天時、地利、人和,設下重重迷陣,並且搶先殺傷了籐迦讓我分神,想必我的處境不會那麼被動。

    谷野苦笑著:「你說得很對,怪不得屠龍刀每次提起你,都會讚不絕口。今晚如果不是風林火山分了一大半心神來對付你,我肯定還是無法突破他的思想禁錮,仍然囚禁在冥想堂裡。現在,我回來了,三年之前要做的事,從今天起,又要重新開始了——」

    我不想聽廢話,如果不是為了冥想堂下的隱密穹窿,根本不會耐心坐下來。

    「客套話已經說完了,谷野先生,有什麼話請直說。」我擔心關寶鈴那邊會發生什麼變故,毫無疑問,今天她脖子下的齒痕還會增加。如果風林火山就是驅動獠牙魔的勒索者,我希望他會再次出現,無論如何,只要他在,就有解除牙蛹詛咒的可能。

    谷野摸著光光的下巴,眉骨上的黑痣顫動著,顯然正在急速地動腦子思考:「風,我開門見山好了。風林火山的來歷,江湖上幾乎人人皆知,翻閱二戰資料可知,他是從受降日的前夜消失的,六十年來,從沒再次重現於江湖。中間的這段歷史,只有我清楚——這是我擁有的籌碼。」

    我冷笑:「你一直是個赫赫有名的盜墓專家,想不到也是一個優秀的商人?」

    在全球盜墓界,谷野神秀一直都能排在前十名之內,這一點毫無疑義。

    「我寧願把自己當作一個優秀的賭徒……勝負只在一念之間,所以才有了被囚禁三年的劫難,但我仍願意賭下去,進入神墓,拿到『日神之怒』,成為真正超越『盜墓之王』楊天的日本人——」

    他提到了大哥的名字,讓我重新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

    寺僧們應該已經起床了,我聽到有人尖叫著奔跑的聲音,想必是驚駭地發現了屍橫遍地的慘狀。

    「日本領土上的寶物,絕不會讓外國人搶先一步拿到,這一點事關大和民族的榮譽。地球上形形色色的各國盜墓人超過五百萬,其中高手約五萬,能賦予『絕頂高手』稱號的不超過五十人。這麼多年,所有的盜墓者心目中都心甘情願地把『盜墓之王』這頂桂冠擁戴在一個人頭上,一個中國人,楊天——」

    我點點頭:「對,『盜墓之王』楊天,名動江湖,天下第一。」

    這不是順水推舟的溢美之詞,大哥能當得起任何偉大的稱號,如果不是十五年前的神秘失蹤,到現在為止,他也絕對是全球盜墓者的唯一精神領袖,任何人無法超越。

    谷野又在摸自己的下巴,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著:「自從立志加入盜墓界的第一天,楊天就是我的偶像,但大和民族的自尊心,又不容許自己去崇拜一個中國人。幾乎每一天,我都被這種痛苦困擾著,瘋狂地投身於全球歷史典籍之中,尋找可能被楊天遺漏的古墓。因為我要在成績和名聲上超過他,為大和民族爭光。當我們的金元經濟日益復甦,緊緊追趕美國人的同時,每一個愛國的日本人,都會把『為國爭光』這句話做為人生的頭等大事——」

    我能明白他的話,也清楚日本人所具有的堅忍不拔的優點,只是從前手術刀曾百分之百肯定地說過——「沒人能超越楊天,至少以地球人現有的智慧結構,再提升三倍腦容量、提升十倍身體素質,或許有機會跟他相提並論。否則,任何盜墓者妄圖跟他相比,都是螢火蟲與太陽的懸殊。」

    大門虛掩著,或許是谷野進來時隨手閉上的,但隨著衣袂急促掠風的聲音,有人飛身撞開大門,發出訇然巨響。

    「我知道,楊天沒有到過『海底神墓』,更沒有獲得『日神之怒』,所以,我最終把目標定在楓割寺,希望能完成這次壯舉,成就楊天都做不到的盜墓盛事。」谷野並沒轉身去看大門外的人,那些對他一點都不重要。

    我不動聲色,只在心裡發出冷笑:「那倒未必!」

    邵黑的遙感中,兩扇門後的牆壁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盜墓之王楊天到此」這句話,如果不是大哥親手用「大力金剛指」劃下的,又會是誰?谷野處心積慮要超越大哥,始終還是棋差一招,但是大哥到過那裡之後呢?江湖上並沒有「日神之怒」出現的消息,會不會表示大哥進去之後,就再沒出來……邏輯推理的結果,最終只有一點——大哥進入了「海底神墓」,並且就此消失,再沒出現過。我強迫自己不承認這一點,只是因為心裡一直裝著手術刀說過的「楊天永遠不死」這句話。

    第一個走進來的是衣衫不整的象僧,滿地橫屍已經讓他精神麻木了,苦著臉走過來,一路踮著腳尖,避開死屍與血水。在他身後,十幾個神情緊張的灰衣僧人交頭接耳地擠在門口,只是探頭探腦地張望,衝著谷野的後背指指點點,卻不敢跟進來。

    「風林火山出現的時候,我已經為探索神墓做了五年的資料準備,動用了最先進的聲波探測設備,詳細搜索木碗舟山的每一寸地面,終於有了重大發現。」他的表情淡漠得近似麻木,提到這一點時,根本沒流露出絲毫的喜悅之情。

    「風,你猜我發現了什麼?」他抬起頭,眉骨上的痣緊張地跳動著。

    我答非所問地回應了一句:「鏡花水月而已,現實中拿不到的,相隔一步與相隔十萬八千里,有什麼區別?」

    如果那個發現,真的對取得「日神之怒」有本質上的幫助,現在他就不會平心靜氣地坐在這裡跟我討論問題了。

    谷野一楞,竟然馬上探手入懷,取出一面手掌大的銀鏡橫在面前,聚精會神地看了幾眼,驀的頹然長歎:「鏡花水月?你說得對極了,我能感覺到它,哪怕這種感覺比切膚之痛更真實,卻仍舊不能握在手裡,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鏡中花、水中月……」

    噹啷一聲,鏡子從他手裡滑落,跌在石桌上。

    鏡子帶著二十厘米長的圓滑手柄,已經被磨得閃閃發光,應該是使用頻繁的緣故。它的制做工藝極為繁複,目光所及的各個部位,幾乎全部被各種各樣逼真的立體鳶尾花圖案充滿,毫無疑問是十九世紀白銀盛行年代的大師作品。

    「谷野……先生?」象僧的聲音在打顫,他伸長了脖子,從側面觀察著谷野的臉,驚駭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來自白堊紀的遠古怪獸。

    門口外擠著的僧人同時發出驚叫,幾個腳快的,已經飛奔進來,站在象僧身邊。

    谷野的發現,應該是探測到了地下穹窿的存在。江湖上關於「海底神墓」的傳說,唯一版本,就是在「亡靈之塔」下面,可以想像,谷野一旦發現冥想堂下有巨大的未知空間,肯定欣喜若狂,以為瞬間能夠奪取「盜墓之王」這一偉大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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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53:17
第四部 超級武器  4幽篁水郡裡的怪字

    理想與現實往往相差甚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谷野沉浸在昔日的深刻回憶中,看似平靜的表情下,隱藏的是更深層的痛苦:「我發現了位於冥想堂下的巨大空洞,當天便找來了黑道上最高明的爆破專家,採取小面積、低當量、無聲分層爆破的方式,準備在射線探測的中心,開鑿一條五米直徑的豎井出來……」

    在任何人看來,他所採用的步進手段完全合理,甚至能稱得上是有條不紊、訓練有素。

    按照火山岩的堅硬程度,高明的爆破專家二十四小時連續工作,理想掘進深度應該在四米左右。以此推論,谷野的探索應該會有令人滿意的發現才對,後來又發生了什麼變故,導致直到今天,他仍然沒能完成自己的心願呢?

    「谷野先生,好久沒見,您還好嗎?您是什麼時候破關出來的?寺裡發生了極大變化,神壁大師已經去世了……」巨大的震撼下,像僧喋喋不休的問候聽起來囉嗦刺耳,他臉上裝出來的蒼白之極的笑,看起來也非常古怪。

    「我知道,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與風先生說。」谷野揮揮手,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我總感覺到象僧的古怪表現後面,掩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做為楓割寺僅存的高僧,他唯唯諾諾的樣子,似乎跟自己的身份很不相稱。

    「是是,我們馬上出去——」

    看來谷野的地位很特殊,他說出的話,寺僧們不敢反駁,馬上退向門外。

    我用眼角餘光瞟著象僧的腳步,一直覺得他走路的姿勢,像我見過的某個人。帶血的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我向象僧打了個手勢,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像大師,請幫我準備一套衣服。」

    所有人退了出去,走在最後的象僧反手掩上了大門。

    「我曾有過不下二十次在岩層上打洞的經歷,並且從未失敗過。從聲波探測儀上得到的數據表明,只要掘進一百五十米左右,就會到達那個神秘空間的頂部。為保密起見,我在冥想堂的內壁上佈置了最先進的吸聲設備,工作時發出的噪聲,一點都傳不出去。」

    我不想贅述谷野以往的盜墓戰績,如果他不是日本人的話,也會成為我尊敬的盜墓界前輩之一。

    「很快,我們掘進到了五十米深度,突然遇到了一種從未見過的岩層,顏色與普通的火山岩相同,但硬度非常高,每鑽一個投放炸藥的小孔,都要磨損一根風鑽的鑽頭。至於爆破的結果,更是令人驚詫,提高了十倍炸藥用量後,只能崩掉一小部分岩石碎屑。對碎屑進行化學性質分析後,專家們發現,這種岩石中還有超量的碳元素,分子結構,與鑽石非常相似,絕對屬於地球上毫無記載的一種新型岩石。」

    我並沒有表示過分的驚訝,谷野具有豐富的盜墓經驗,如果不是匪夷所思到極端的發現,他自己也會等閒視之,不足為怪。

    能讓他這樣的盜墓專家也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應該已經是超出地球人的思維範圍了。我只是不動聲色地向下聽,絕不輕易發表自己的意見。

    「風,你會不會想,我們掘到了稀有的鑽石礦?一個可以換來無窮無盡財富的寶庫?」本來應該興奮大叫的某些片斷,從谷野嘴裡說出來時,只有艱澀的苦笑。與死掉的谷野神芝相比,他給我的感覺,沉穩得像一塊根基牢固的巨岩。

    我搖搖頭:「金錢對你來說,已經不是人生的追求目標。如果僅僅是鑽石礦,你肯定會感到失望,更何況,日本沒有出現鑽石礦的天然成因,一切只是事件的假像罷了。」

    火山岩層的化學性質很不穩定,特別是在合適的外界催化劑的左右下,每一次的變化,都有讓化學家們欣喜若狂的表現。不過,那些都是實驗室學術研究上的發現,沒有任何實際應用價值。

    谷野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連聲長歎:「你說得對,我當時擁有的金錢已經足夠多了,多到可以資助全日本的每一位盜墓者,發起一場瘋狂的全球鑽探運動。開掘進度立刻降到零點,在此後的十天時間裡,我們只下挖了一米,原先的電動工具卻損毀了八成以上,被迫停止了挖掘工作,一直到現在,仍是當時停工時的樣子。」

    聽谷野敘述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想:「如果無法從冥想堂進入穹窿,潛艇和牙神流十聖又是怎麼出現的?可以想像,穹窿的無限深處,一定會存在另外的入口——」谷野的探測結果,從另一方面,驗證了邵黑遙感的準確性。

    「風,其實我們可以到冥想堂去,邊看邊談,我知道你會對那裡感興趣的。關於地下探測、關於風林火山的出現,還有獠牙魔的問題——」谷野始終是日本人,不管外表如何沉穩,總會不經意地露出一絲本質裡固有的狡黠來。

    他向冥想堂方向指了指,眉骨上的黑痣急遽地顫抖著。

    我冷笑著,拍了一下血跡漸干的袖子,立刻拒絕了他的邀請:「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或者我們可以改天再談。『盜墓之王』也是我尊敬的江湖高手之一,所以我很希望看到你有什麼把握向他發起挑戰?」

    谷野的臉因過度缺乏陽光照射而顯得分為蒼白,或者他沒料到我能拒絕這個神秘誘惑,很明顯地楞了一下,有些措手不及。

    與日本人打交道,無論對方是趾高氣揚的貴族還是默默無聞的貧民,我都會很小心地避開白送上門來的午餐。很多東西,看上去很美,實際一腳踏進去,卻百分之百是難纏的陷阱。

    我站起身,向他禮貌地點點頭,毫不猶豫地向大門口走去。

    當然,我很希望弄明白冥想堂底下的事,但卻絕不會冒冒失失地就跟谷野走。他被風林火山囚禁了三年,誰知道性情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所謂的「絕頂盜墓高手」,必定會將全部心思專注於盜墓,思考問題的方法早就大異於常人,我還是小心一些好。

    想想埃及沙漠時谷野神芝的表現,就能對日本人霸道專橫的行事方式有所瞭解,如果不想受什麼傷害,最好別隨便接下他們伸過來的橄欖枝。

    「風,請留步——」

    谷野迅速追上來,刀鞘裡的利刃發出「錚」的一聲怪嘯。

    我雖然一直貶低屠龍刀的鑄造技術,但冷兵器時代早就過去,細數亞洲各國仍在延續這種古老技藝的工匠,幾乎沒有人能超過他了。所以,他手下流出來的每一柄刀,都會是殺人過萬而不卷刃的寶刀。

    如果谷野向我動手,或許勝負各半,至少我在正統武功這一方面,不會對任何人甘拜下風。

    「什麼事?」我的口氣極其冷淡。

    谷野把刀插入腰帶裡,滿是皺紋的臉上堆起了微笑:「風,我會命人打掃冥想堂,隨時等候你過來參觀。你是屠龍刀的朋友,而我跟他恰好也是知己故交,所以,我想咱們一定也會成為朋友,你說呢?」

    做為盜墓界的前輩,如果他對別的人如此客氣,對方可能會受寵若驚,恨不得多多向他請教。可惜,他脫開風林火山控制後,遇到的第一個人是我,而我向來對日本的所謂「專家」不感興趣。

    「或許吧,希望如此。」他已經伸出了瘦削修長的右手,我只好伸手和他相握。

    「預祝我們各取所需!合作愉快!」他笑了,腮上、眼角、嘴角、額頭……到處都是堆疊的細碎皺紋,充分顯示了在此之前,他曾度過了一段極不順心的日子。

    跨出大門的時候,我忍不住在想:「谷野經過那麼久的參悟,到底明白了什麼?那麼,穹窿裡的一切,都屬於風林火山控制嗎?他逃走之後,又會去了哪裡?」

    東偏北方向,就是籐迦修行的幽篁水郡,我惦記著那塊「海神銘牌」,毫不停頓地穿過四五條橫巷,過了竹林,踏上竹橋。

    竹門虛掩著,輕輕一推,竹牆內的一切景物都盡收眼底。從前到這裡時,雖然是嚴冬酷寒,所有的竹子卻都青蔥翠綠,枝繁葉茂。這一次,滿眼的竹葉都枯黃了,無精打采地低垂著。橋下的水也淺了很多,大部分地方都露出水底的青石來。

    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只有腳下的竹橋偶爾發出「咯吱咯吱」的動靜。

    竹亭裡,仍是竹榻古琴,依稀是籐迦在這裡修煉時的擺放位置,可惜她已經死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可以發生無數變故,生死亡敗,離合聚散,永遠比電影裡的橋段更加百轉千回。

    我在竹榻上坐下來,並不急於去找那塊牌子。正如《碧落黃泉經》的結局一樣,離開籐迦的破解參悟,經書與牌子都是死的,無人可以領會它們的意思,只是毫無意義的廢物。

    一陣風吹過,殘石剩水,微波粼粼,不過一條魚都不見了,似乎隨著籐迦的離去,幽篁水郡突然失去了生機。

    驀的,我面前的琴弦被風吹動,發出「叮叮咚咚」的琴聲。這是晚冬最寒冷的時候,冷風割面如刀,本來明媚怡人的陽光,似乎被寒風一吹,也變得陰柔無力,照不進這個遍地潮氣的小院裡來了。

    琴身的長度約為一米,通體紫黑色,左側末端,刻著一個朱紅色的篆印。我有一個朋友是港島最著名的樂器收藏家,曾經說過「古琴朱印、絕非凡品」的話,如果不是絕世名器,制做者肯定不敢刻以朱印。

    「琴聲通鬼神,真正癡迷於琴的人,會把自己的心血化為指尖上的音符,才會彈奏出『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的絕唱。大概古人伯牙與子期,正是在琴聲裡賦予了自己的心情,才會有高山流水的酬唱吧?」——這是他的原話,並且是在他的銅鑼灣豪宅的古琴收藏室裡說的,至今令我記憶猶新。

    篆印刻的是「五湖」兩個字,或許是因為年代久遠,邊緣已經磨損,但那種發自木質本身的朱紅色,卻是鮮艷無比。

    琴聲一直在響,令我感到奇怪的同時,耳朵裡忽然傳入了另一種清越的洞簫聲。

    日本人對洞簫的喜愛可以一直追溯到唐宋,並且歷代皇室中,都專門設有洞簫歌伎。時至今日,日本人的洞簫演奏技藝,冠絕全球。

    簫聲如果來自竹牆外或者更遠的地方,根本無可厚非,但很明顯,聲音就在這座竹亭裡,就在我的身邊。

    我身邊沒有人,只有一架被風吹動的古琴,那是籐迦的遺物。

    簫聲和琴聲應和著,忽而高亢穿雲,忽而嗚咽婉轉,極其合拍悅耳,竟然像是經過多年合作的夥伴一樣。

    視線裡的確沒有人出現,我知道又是自己出現了幻覺。籐迦臨死前,也聽到過簫聲——「或者是她的靈魂不死,又重新回來撥弄琴弦了。既然上一個千年不死,下一次呢?下一個輪迴,她會進入哪裡?」

    我沒感到恐懼,只是對她的結局唏噓不已。相信宿命的人,自然可以輕鬆地面對一切生老病死,但她的靈魂被拘禁千年之後,這次轉世投胎的過程,也太短暫了,竟然是在年華最燦爛的日子終止的。

    一個黑衣的瘦削女人躑躅地出現在了竹橋彼端,木然向我走過來,一直到了竹亭前,幾乎不在意我的存在,在古琴上掃了兩眼,轉身向左,右臂裡突然射出一道紅色的鋼索,直鑽入一堆露出水面大半的亂石裡。

    鋼索收回時,那塊巨大的鐵牌赫然被拉了上來,落在她的左手裡。

    我們已經見過幾次,她就是數次出現在幽篁水郡裡的女忍者,並且也曾出現在冥想堂外,向我發出旗語。

    她把鐵牌舉起來,迎向太陽。陽光穿透了那些軌跡紛亂的小孔,在她臉上、身上形成了斑駁的花紋。

    「谷野先生派你來的?」我並沒有離開竹榻,幻覺裡的琴聲、簫聲仍然持續響著。

    女忍者沉思著,忽然長歎一聲,轉身大步走進亭子裡,把鐵牌輕輕放在竹榻一側,取出一塊黑色的手帕,慢慢擦拭著它上面的水滴。我無意中把它從玻璃盒子裡帶回來時,並沒意識到它的重要性。

    從鐵牌本身,我無法不記起神秘消失的瑞茜卡。她到底要做什麼?輾轉數次來到北海道,在毫無做為的情況下,竟然先是進入玻璃盒子,與我和關寶鈴一樣有神奇的際遇,然後就無聲地消失了,像一篇攔腰斬斷的懸疑小說,留下了巨大空茫的問號。

    「籐迦小姐不在了,這牌子也已經失去了作用。」我原諒了她的漠然,或者每一個成為忍者的男女,都有自己不得不遵守的信條。

    牌子左邊的圖形不再是六條胳膊的怪人,而是一條體型頎長的怪魚,有鰭有尾,但分明生長著人頭、手臂、雙腿。這是一個人與魚的結合體,絕不是神話傳說中魚的進化體——美人魚,樣子顯得笨拙而古怪,完全沒有漫畫家筆下的美人魚的灑脫靈動。

    牌子右上角,仍舊是看不出天體方位的雲團。很可惜,沒有預先將牌子的奇怪變化拍下圖片,因為這畢竟是非常寶貴的資料。

    「谷野先生說,它對您有用。」女忍者抬起頭,狹長的雙眼瞪著我,滿臉都是戾氣。

    我冷笑一聲:「替我謝謝谷野先生的好意,有用無用,不是他說了算。」谷野剛剛脫離別人的挾持,關心的事情倒是不少,竟然立刻派人跟蹤我。

    女忍者已經擦乾了牌子,卻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垂手站在旁邊。多事的象僧,不早不晚也出現在竹橋盡頭。籐迦的死並沒給大家帶來震動,而是恰恰相反,幽篁水郡的禁制令解除,每個人都可以大搖大擺地進來走走。

    象僧手裡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塑膠袋子,剛剛過了竹門就報功一樣的高舉著:「風先生,這是您需要的衣服。」

    簫聲停了,琴聲也隨著風勢減弱,不再鳴響。

    我向女忍者揮揮手:「你可以走了。」

    女忍者固執地搖搖頭:「不,谷野先生說,幽篁水郡陰森古怪,或許您需要我的保護。」如此熱情動聽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冷澀如冰。

    我再次重複:「你可以走了,回復谷野先生,籐迦小姐死了,我這邊沒有他感興趣的任何題材,死心好了。」

    以谷野的身法,向我屈尊就教,並且把他探測穹窿的結果毫不保留地說出來——如果不是有求於我,他根本就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女忍者轉身向外走,她沒有谷野那樣的謙忍胸懷,當然不會把我放在眼裡。與迎面趕過來的象僧擦肩而過時,她斜著身子向外讓了讓,隨後緩緩地走過竹橋。長刀斜插在她背後,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她的神情看起來非常古怪,情緒極其低落,絲毫沒有前幾次見面時的囂張。

    象僧跨進竹亭,迷惑地笑了笑:「風先生,您在看什麼?」

    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沉思著打開塑膠袋,那是一套嶄新的灰色西裝,還有襪子和皮鞋。

    「風先生,昨晚寺裡發生的事實在是太讓人驚駭了,不過幸好谷野先生破關出來,以他的面子,只要他說一句話,任何事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嗯,他已經通知了東京方面,皇室很快便有人過來,畢竟籐迦公主的死,會引起不小的震動……」

    他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讓我心裡起了短暫的厭倦。

    我起身走出竹亭,踏在一塊突出水面的石頭上,彎下腰,先洗去了雙手上的血跡,然後捧水洗臉。之所以沒急於回小院去,就是怕關寶鈴看見我身上的血會擔心害怕。腳下的水,瞬間染紅,再緩緩地蕩漾開去,並且顏色逐漸加深。

    「大人物肯定還會過來,谷野神芝死前說的話,有幾分可信?他曾說籐迦是大人物與天象十兵衛的後代,但目前看不出來大人物與籐迦之間有什麼異常親密的關係——」

    象僧無聊地撥動了琴弦,發出「叮咚」一聲。

    我剛想回頭斥責他,眼前一花,紅彤彤的水面竟然出現了十幾行清晰的漢隸大字:「自『通靈之井』潛入,游三十五日,穿過犬嘴豁口,轉折向上,進入另外的空間。『海底神墓』入口就在空間的正東石壁上,高幾百丈,無法攀緣,只能等待水面上升的時候。水面起伏與海潮漲落無關?天下的水都是相通的,為何獨獨此處不同?」

    字,浮在水面上,極具立體感,清晰無比。

    我長吸了一口氣,把每個字、每一比劃都記在腦子裡,下面還有幾行:「六臂天神與『日神之怒』不屬於這個世界,然則,《碧落黃泉經》上因何能夠記錄它們的存在?並且知道,『日神之怒』終有一天會爆發,烤乾大海。羿射九日、誇父追日、精衛填海,難道以上三個傳說,皆與『日神之怒』有關?萬全之策,唯有破壞它,以水克之。」

    字跡停留了五分鐘之久,隨著血水的逐漸減淡,所有的字也緩緩消失了。

    我脫下被血浸透的上衣沒進水裡,雖然水面又一次被染紅,卻沒有再次出現字符。我聽到向西的水面上,遠遠傳來低沉的歎息聲,似乎就是籐迦的聲音,裊裊不絕如風裡的琴聲。等我站起身向西面搜索時,除了水波、枯竹、怪石,什麼都看不見。

    「是籐迦留下的密語嗎?」我閉目沉思了幾秒鐘,驀的感到身後的象僧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我,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如芒在背,殊為難受。

    「風先生,您在看什麼?」他又一次笑嘻嘻地撥動琴弦。

    我甩干了兩手的水珠,跳回竹橋上。

    「這架古琴,是皇室的寶貝,據說值不少錢呢!」象僧眨眨眼睛,口氣怪怪的。

    我開始換衣服,並且計劃著要小來探探象僧的虛實,看看他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古怪。日本皇室的古物,十有八九取自於中國,只是漂洋過海而來的理由不同而已。所以,古琴的真正主人,應該是中國。

    「風先生,兩位邵先生的遺體,今天黃昏時就準備火化,在寺院最北面的輪迴院,您要不要親自過來監督?籐迦公主的後事,會由皇室來處理,至於那麼多被殺的怪人,按照谷野先生的意思,就是廚房側面的菜地位置挖坑掩埋,做為蔬菜的肥料,您還有什麼意見嗎?」

    一想到蔬菜會吸收腐屍的養料生長,我的胃忍不住一陣輕微的抽搐。

    「這架琴,我想臨時拿到——」

    我打斷了他的話:「琴的事,我來處理,讓寺裡的僧人們晚上睡得警覺一點,別等到別人的刀砍到脖子上了,還茫然不覺!」昨晚與忍者的廝殺,前後持續了近七個小時,屍橫遍地,但寺僧們都睡得很香,毫無察覺,這一點,不能不說是楓割寺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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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54:03
第四部 超級武器  5五湖古琴

    我換好了衣服,單臂挾起古琴,另一隻手提起牌子,大步走過竹橋,準備回小院去。整晚沒回去,不知關寶鈴與小來會不會擔心?

    「哎,風先生,還有件事神壁大師的日記一直在弟子們的看護下,能不能請您抽空過目一下?如果沒有實際價值,不怕外人偷看的話,乾脆放回藏經閣二樓裡好了。」象僧苦著臉,裝出一副「頭疼欲裂、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停下腳步,像僧又追加了一句:「日記本被撕去了二十幾頁,斷茬很新,應該就是夜入藏經閣的小偷撕掉的。我在擔心,是不是神壁大師日記裡記載了什麼秘密,才導致小偷眼紅的?」

    「那些日記,你翻看過了嗎?」大哥楊天留下的筆記簿曾給了我很大啟示,不知道神壁大師的日記裡又有些什麼。

    象僧搖搖頭,我繼續向前走,隨口吩咐他:「你先去詳細看看,黃昏時,我會去輪迴院,如果有什麼發現,及時通知我。」

    倏忽來去的簫聲,讓我倍感疑惑:「難道吹簫的鑒真大師也像籐迦一樣,把自己的靈魂與音樂聲留在了這裡?」論及古董樂器,我知道華人世界裡,沒有人比顧知今更洞察古今。他說的很多關於音樂的玄妙理論,都會給我深深的感悟。

    返回小院的路上,我再次仔細觀察著古琴上的朱印一「五湖?中國古代名琴上,似乎並沒有它的名字,能被日本皇室視為寶貝的東西,肯定大有來頭。」

    日本人有「考據癖」,特別是牽扯到古玩字畫之類的蕺品,一定會給出確切定論,並且有本土五大博物館的十位權威鑒定師簽字認證。風動琴弦跟簫聲相和的那一段聲音,讓我隱隱約約覺得,這架古琴的來歷絕不簡單。

    小院的門開著,關寶鈴正抱著胳膊站在天井裡,一見我進來,皺著的眉立刻舒散開來:「風,你去哪裡了?到這時候才回來?」

    我第一眼先注意到,她的脖子下面,又多了一枚齒痕,完全在意料之中。這不是噩夢,而是每天必然發生的真實事件。

    「我去了藏經閣,一晚上時間都在看書。」我笑著撒了個謊,雖然己經很仔細地洗過,身上淡淡的血腥氣,還是讓她皺了皺眉:「嗯,我剛剛讓僧人送了一面穿衣鏡過來,幾天沒照鏡子,一下子發現脖子下面多了些紅腫的東西,可能是某些異常過敏。」

    她摸著脖子下的齒痕位置,憂心忡忡。

    無知者無畏,正因為她不知道獠牙魔為何物,才根本不往那上面考慮,也就省了我解釋的噦嗦。

    「這可真是糟糕透頂了!本季度用的這家法國化妝品牌應該沒問題的,唉,這可怎麼辦?」她鬱悶地歎著氣,對昨晚己經過去的危險毫無察覺。不施粉黛的她,長睫毛依舊挺拔上翹,帶著迷人的神采。

    她對古琴的熱情很高,立刻伸手接了過去,對我們一起帶回來的牌子卻僅僅掃了一眼,毫不在意。

    「真是一架好琴,不過這方古印太生疏了?」她撫摸著黝黑發亮的琴板,愛不釋手。

    如果沒有獠牙魔的詛咒,她的生活應該是充滿陽光才對,可惜就像大亨的遭遇一樣,她也籠罩在詛咒的陰影下。每一個二十四小時過去,她都會向牙蛹的深淵邁近一步。

    「這是籐迦小姐的遺物,昨晚發生了意外,她己經去世了。」我省略了所有與忍者激戰的過程,把一切血腥都用微笑遮掩過去。

    關寶鈴驚訝地「啊」了一聲,「真是太令人遺憾了!」她的長睫毛垂了下來,神情黯然

    這些江湖上腥風血雨的戰鬥,實在不適合說給她那麼純潔乾淨的女孩子聽。相比才華出眾、動作敏捷的蘇倫來說,關寶鈴不過是江南杏花三月裡嬌柔的小燕子,不經風雨,也經不起風雨,需要有人貼心呵護,一分鐘都不暫離。

    「人總會死的,無論是誰,對嗎?」我充滿歉意地對她說。

    「我見過她在水晶棺裡的樣子,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就這麼走了,真是可惜。」她撩了撩長髮,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漸漸被浸瀾了。

    這一刻,我幾乎忍不住要脫口說出「誰能有你漂亮」這樣的話激戰過後的男人,或許更對柔情蜜意充滿了渴望。關寶鈴的善解人意、絕不絮叨詢問,也讓我感到由衷的輕鬆。

    她感覺到了我急促的呼吸聲,後退一步,伸出手指在琴板上輕輕叩了兩下,發出「叮叮」兩聲餘韻幽幽的輕響。

    籐迦死了,我在楓割寺似乎沒有再停留下去的理由。關寶鈴提到的「上天的神諭「不知何時出現,我希望能先帶她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一起回尋福園去。

    激戰整晚之後,滿身疲倦,我希望能躺下來好好睡一覺,把不愉快的記憶全部忘掉,然後重新整理自己的紛亂思想。

    「風,你認不認識港島的那個『半仙』小顧?古琴的來歷,他一定會懂。這麼好的東西,如果埋沒在荒山古寺裡,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給無知的人糟蹋了,豈不可惜?」關寶鈴輕撫琴弦,對古琴的喜愛溢於言表。

    顧知今的最大愛好就是談古董、論神鬼,所以,圈內人才給他起了「半仙」的外號。

    我取出電話,立刻撥了他的號碼。等對方來接電話之前,我用手指在桌子上描摹著「五湖」這兩個篆字,覺得一筆一畫飄逸靈動,跟自己以前熟悉的古印鑒雕刻手法完全不同,根本不屬於哪一家哪一派。

    接電話的是顧知今本人,依舊是飛揚跳脫的快人快語,讓人一聽聲音就彷彿看見對方春風得意、高談闊論的樣子。

    「我是顧知今,哪位?有什麼關照?如果是日常廢話,請不要超過三句或者三十秒」「閒談不超過三十秒」是他給自己定下的案頭規矩,如果是談論古董,則三小時、三天都無所謂,時間上毫無限制。

    「我有一架古琴,想麻煩你鑒定一下。」我故意用平淡如水的口氣。

    「啊?風?是你?古琴?什麼古琴?你在哪裡?」。連串簡單問句連珠炮一樣彈出來,源源不斷地飛出聽筒,當然,最主要的問號是「古琴」這一句。

    我們打過很多次交道,除了學問上的探討研究之外,我還從他的手裡買過一柄古尼泊爾b首,當然是以「古董」的價格。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這兩點他從來不會混淆,所以他才能在古董行業競爭激烈的今天,順風順水地名利雙收,成為港島圈內一言九鼎的人物。

    「一架朱印古琴一?

    我說了六個字,他在電話彼端己經開始倒抽冷氣:「哦?不會是亞洲地下工廠的精仿產品吧?」做古董生意的,懷疑一切是成功的關鍵因素,絕不會大包大攬地相信任何所謂的「極品、珍品」,從他們嘴裡跳出最多的就是「贗品」這兩個字。

    「朱印古琴,全球在冊的一百二十一架,價值從三十萬美金到四百萬美金不等,我這裡有所有古琴的資料和來龍去脈,以及目前它們的歸屬主人。再有,各國拍賣行兩周之內,並沒有任何古樂器拍賣會或者古琴轉讓會風,我知道你神通廣大,難道還能憑空造一架古琴出來?」

    顧知今滔滔不絕,先把古琴背景講得清清楚楚,這也是他談生意時節省時間的一個方法,不兜圈子,直奔主題。

    「小顧,你想不想聽?想聽就暫時閉嘴!」我很疲倦,手腳開始一陣陣發冷。

    顧知今乖乖閉嘴,他也知道我不是個沒事找事的人,不會大老遠從日本打越洋電話過去跟他聊廢話。

    「朱印是用篆字刻成,兩個字五湖。琴身紫黑色,看不出弦的質地,不過給人的感覺這琴非常陳舊,飽經滄桑似的。」在我打電話的時候,關寶鈴無意中拂動琴弦,發出了「叮叮嗥嗥」四聲響,由低到高,猶如一串連續冒上河面的水泡,錯落不定,極為動聽。

    顧知今又一次打斷了我:「風,剛剛什麼聲音?」

    我知道他能聽清,因為古琴發出的聲音,似乎具有穿透一切無線電干擾波的力量,任何時候都清晰透亮,悅耳之極。

    「風,剛才就是你說的那架古琴在響?」顧知今著急了,我聽到他喉嚨裡急促的喘息聲,像是一隻發現了獵物的鬥牛犬。

    「對,就是它。」我回頭看看關寶鈴,她正側著頭,半瞇著眼睛,醉心於琴聲裡。

    顧知今沉默了幾秒鐘,突然大笑:「別開玩笑了,一架沒有任何價值的仿製品而己,如果有人肯送到我門上來,或許能換幾美元。說實話,如果不是你這種老朋友打來的電話,我才懶得理。」

    我忍不住笑起來,他急轉直下的態度改變,恰好驗證了他做生意的原則,越是極力貶低的東西,越具有不可預知的巨大價值。

    叫、顧,我們是朋友,別把做生意的那套手法拿出來。告訴我,這架琴的來歷和最先的主人是誰?我或許可以幫你想想辦法,從北海道弄到你的寶藏室裡去,怎麼樣?」

    顧知今持續沉默著,我換了種輕鬆的口氣:「算了,你不感興趣,東京大學那邊,幾個精研東方古琴的老教授必定能給我個答案,說不定價格合適,我就賣給他們了一?

    小來從廊簷下閃出來,偷偷地向我做了個手勢。我向他點點頭,慢慢地踱出門口,絲毫沒有驚動關寶鈴。

    顧知今在聽筒裡一聲怪叫:「不行!那些老傢伙懂什麼?他們也就是從國際古董販子手裡買點殘羹剩飯而己,拿給他們研究,豈不是明珠暗投?風,開個價,看在朋友面子上,給我個真心實意的吐血清倉甩賣價,我可以自己來拿!唔,你在北海道嗎?只要價格合適,二十四小時內,我會拍馬趕到——?

    他沉浸於古董這一行慣了,無論是乘車、坐船還是搭機到某地去都統一叫做「拍馬趕到」。

    小來迅速向西走,指向牆外。牆那邊,是另外一座空置的小院,只是大冬天的疏於打掃。他屈膝一縱,單手搭在牆頭上,借勢躍了過去,我也跟在後面,翻牆而過。

    顧知今還在叫:「開價吧,誰教咱們是朋友呢?不過你也別獅子大開口,哥哥我也總得混口飯吃吧?」

    小院東牆上,赫然釘著五具灰衣忍者的屍體,並且是懸空離地的,被一種末尾帶著五條血色雉雞翎的奇怪的箭從後背射入,死死地釘在牆上。地上沒有鮮血,羽箭似乎具有吸收鮮血的魔力,從箭桿到翎毛,都散發著妖艷的血光。

    「我出十萬港幣,怎麼樣?」顧知今試探著開價。

    我深吸了一口氣,向側面緊鎖著的房門掃了一眼,台階上鋪著厚厚的一層塵土,沒有任何腳印。這座小院閒置的時間應該超過兩個多月以上,塵土沒有驚擾過,就證明一切格殺行動,只發生在院子裡。

    五名忍者的裝束打扮,與藏經閣裡出現的第一批忍者一模一樣,可以斷定也是風林火山的手下。他既然能驅動獠牙魔傷害關寶鈴,就不會在展開圍攻行動時,忽視了關寶鈴這邊的動靜,或許這五個人的使命就是近身監視,但不知被什麼人搶先一步當場射殺。

    「風,回個痛快話!加你一倍怎麼樣?」

    我仰起臉,對著移近正午的太陽,深深地吸了口氣。冬日寒風也有一定好處,就是把所有的污穢血腥氣迅速吹走,吸進來的空氣永遠都是寒冷清新的。

    「小顧,告訴我這架琴的來歷,價格高低不是問題。稍後我會拍圖片傳真給你,先這樣好了……」

    我立即收線,不理會顧知今在那邊頓足捶胸、氣急敗壞。

    其實,綜合來看,顧知今的學識、眼光都是港島古董商圈子裡的佼佼者,可惜他祖籍北平、骨子裡流著老北平生意人錙錸必較的惡習,金錢至上、友情次之。

    「風先生,他們被射殺的時間是在凌晨一點十分左右,我只聽到隱隱約約的羽箭破空聲,第一時間從屋頂上趕過來,便看到現在的情景。當時他們還有殘餘的體溫,我判斷羽箭射入的位置準確無比,一箭穿心,中箭者立即斃命。我己經搜查了五十米範圍內的可疑痕跡,有一行尺碼極小的腳印,可能是屬於射手的,只比十歲兒童的鞋印略大一點。」

    小來簡潔利索地匯報了一切情況,雉雞翎在冷風裡顫抖著,像是五條被撕裂了的紅旗。

    箭桿的長度不會超過兩尺,射穿忍者的身體後,只留極短的箭尾在外面。

    「風先生,要不要把箭取下來看看?」小來之所以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為了保護現場,給我過目。

    我搖搖頭:「不必,箭上塗著劇毒。」看到雉雞翎的同時,我己經想到了射手是什麼人小來困惑地撓了撓頭:「毒?可是我曾用銀針探測過他們的頸後,肌肉與血液中,都沒有發現中毒的跡象啊?」

    小來的思維方式畢竟還是相對死板保守,只是把目光局限在一時一地上,不懂得綜合考慮。大亨單槍匹馬到楓割寺來,身邊沒有一個隨從保鏢,很明顯,保護他的人都隱藏在暗處,並且為了應對這起奇怪的勒索案,他必定會不遺餘力地起用私藏的最精銳力量,而不是倚仗警察系統。

    沒有人能清楚瞭解大亨的勢力,這也是他巋然屹立江湖,幾十年不倒的主要原因。他永遠比別人想像到的、瞭解到的強大幾百倍,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都不敢說自己己經百分之百瞭解他。

    「這種箭,來自於菲律賓的熱帶叢林裡,專門用來對付巨蟒和眼鏡鱷,倚靠強力機簧彈射出來,可以同時發射十支。小來,如果你看過越戰期間的詭異事件報告,就會對它有點印象,它的中文譯名叫做『毒斑鳩』。」

    小來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是菲律賓叢林?卡來拉來?族的秘術!我懂了,上面塗抹的毒素取材於卡來拉來族領地裡特有的?箭茅?,天然毒素,所以銀針探測不到。」

    箭茅的毒素,類似於中國古代的「斷腸草」,只要隨血液侵入任何動物的心臟,瞬間就會產生劇烈的麻痺作用,令血管壁強烈收縮,幾秒鐘之內,流淌的血液就會凝成固體。這種植物極為稀少,只有在卡來拉來族的營地最核心處才有。

    大亨的發跡之地是在南亞、東南亞一帶,所以跟隨他的貼身親隨中,有為數不少的叢林土著人,對他絕對忠誠,成為奴隸與主人的關係。

    「是大亨的人!」小來心有餘悸地環顧四周。

    可以想像,某個暗處,每時每刻都會有超過十雙以上的眼睛在偷偷盯著我們。所有的消息,會在第一時間傳達到大亨手裡去——「他那麼在乎關寶鈴,他們之間的關係」我越來越懷疑媒體上的「包養」傳聞了。

    東南亞土著對抗日本忍者,應該是勢均力敵、半斤八兩的事,誰都不可能佔據絕對的上風。唯一的好處,是我可以稍微放鬆對關寶鈴的保護,大亨肯定己經下了死命令,全力阻擊任何人對關寶鈴的傷害。

    楓割寺裡風波不斷,尋福園那邊恐怕也不會風平浪靜,以大亨的鐵腕,不把勒索案的幕後主謀揪出來,只怕永不甘心。到了他那種江湖地位,根本不在乎十五億或者二十五億美金的得失,而是為有人膽敢挑戰他的權威而震怒。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不得不調動全部的精力,撲滅可能對自己不利的江湖勢力。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中國人己經說了幾千年,或許還要永遠說下去,直到人類消亡的那一天。

    我再次向小來重複:「別離開這小院,就算外面塌下天來,都不要輕舉妄動,好好保護關小姐。」

    小來的沉默寡言、敏捷幹練,讓我非常滿意。

    回到房間裡的時候,關寶鈴正坐在床上,細心地為古琴調弦,長髮被一根黑色的絲帶攏在肩後,直垂到腰間。

    我走到桌子前,看著那塊古怪的牌子。第一次在幽篁水郡裡發現它上面的鏤刻圖案能夠改變時,我覺得它有點像城市裡最常見的霓虹公告牌。這又屬於奇怪的第六感,公告牌會自動變幻表面圖案,只要程式設定允許,它可以無限制地轉換幾十種甚至上百種畫面,成為夜色裡最美妙的風景。

    如果把鐵牌想像成立體的公告牌,上面的鏤空圖案就是構成圖案的霓虹燈管,以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運作方式,不停地改變圖案。到目前為止,它變化過四次瑞茜卡說過的字、后羿射日圖、六隻胳膊的天神、人與魚的結合體當然,或許它還會變,在特殊的環境和成因下。

    我承認自己的想法有些異想天開,但在特定的條件下,這種變化絕對是可以存在的,就像顯微鏡下的「變形蟲」。

    斷斷續續的琴聲不時地響著,不但沒有打擾我的思路,相反的倒是讓我的思想慢慢沉靜下來,思路更加清晰。

    鏤刻圖案可以改變,但它的作用卻絕不會是公告牌,而是在傳遞某種極為重要的信息。

    「或者該把它送往東京大學的特種研究室,分析一下金屬的構成?至少地球上己經發現的金屬,還沒有能夠在常溫下變形的特性。」

    我似乎抓到了事件的關鍵點!「銘牌?是用來對某件工具、某棟建築物做簡潔說明用的,這上面表達出來的,會不會就是那個玻璃盒子的作用?來歷?」

    它是嵌在玻璃盒子內部的塔形建築上的,是不是可以做這樣的解釋?瑞茜卡看到了它顯露字跡的一幕,得到了與之相關的所有信息,然後便掌握了某種特殊的途徑,可以從盒子裡逃逸出去

    如果我的推斷成立,只要再給這鐵牌以合適的外部環境,它當然還能重新顯露那些字跡出來,讓我也能自由進入玻璃盒子。

    我輕輕敲打著自己的太陽穴,另一隻手撫摸著那只半人半魚的怪物,很難把它跟傳說中的美人魚聯繫起來。畢竟出現在圖畫與電影中的美人魚形像,漂亮而且多情,就算是多出來的那條魚尾也是光滑而富有韻味的,絲毫不會引起人胃部的不良反應。

    思維跳躍了一下,我想到大人物說過的「鮫人雙肺」的那段話。就在幽篁水郡前,他曾說有位姓楊的中國人,去請教過渡邊幸之助一些關於「鮫人」的事,或者下一次大人物再來楓割寺的時候,我可以借用他的關係,也會晤一次渡邊幸之助

    電話又響起來,粗暴地打斷了我的思路。

    那是顧知今打來的——「風,我沒收到你的傳真,怎麼回事?不賣給我?」

    我不得不佩服商人們的辦事效率,前後不到半個小時,他就等不及了,可見「時間就是金錢」這句名言,對全球任何一個城市的商人都會適用。

    「我還沒來得及拍照,下午或者晚上,一定傳過去。」能引起顧知今這麼大興趣的東西,價值不會低於一百萬港幣。以我對他的瞭解,沒有巨大油水的生意,他才不會搶著去做。

    琴聲仍不斷地從關寶鈴手指下流淌出來,顧知今仔細聆聽了一會兒,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大聲說:「風,咱們是不是朋友?肝膽相照、兩肋插刀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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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54:56
第四部 超級武器  6顧家兄妹

    我無聲地笑了,知道接下來他肯定又要丟一個看起來很美的紅繡球給我。

    「是,當然是。」我的食指插進了牌子左上角一個比較大的圓孔裡,下意識的轉動著,希望在圓孔的內壁上發現些什麼。

    按照我的想法,既然牌子表現出來的圖案形態是會不斷改變的,那麼籐迦的參悟,就一定會存在局限性。至少,她看到了那個巨大的立方體建築,卻沒能清楚地說出從哪一種途徑進入立方體——」在幽篁水郡的水中看到的字跡是哪裡來的呢?從『遁靈之井』進入『海底神墓』的說法古己有之,但可信性有多少?能夠成功的機率有多少?」

    「風,銥?桓鎏旒鄹?悖?儼淮鷯Φ幕埃?鹚滴也徽展伺笥尋?五百萬港幣怎麼樣?一手拿支票,一手交琴,不管你手裡的是贗品還是仿製的假貨,我照單全收,如何?」顧知今的口氣,彷彿是揮動大刀割自己的肉一樣,嘴裡不停地「絲絲」倒吸涼氣。

    五百萬港幣,比起他一開始輕飄飄說出來的「十萬港幣」,己經增加了五十倍,但在我心裡,仍然是個絲毫引不起興趣的數字。

    「小顧,你誤會我了,價格不是問題,況且琴並不屬於我。如果不能告訴我它的來歷,那麼,權當我沒說過,打擾了。」

    關寶鈴忽然抬起頭,若有所思地問:「怎麼?小顧在向你開價購買這架古琴?」同是港島名人,她跟顧知今應該會有過交往,彼此並不陌生。

    「對,五百萬港幣——」

    關寶鈴右手五指在琴弦上劃出「叮叮錚錚」的一連串高音,大眼睛眨了眨,露出略帶頑皮的笑:「告訴他,這架古琴沒有三千萬美金以上的報價,根本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這幾年,小顧完全成了低買高賣的生意人,眼光、耳力都下降了很多,再這麼下去,古董商圈子裡只怕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她的聲音傳入聽筒,顧知今驚愕地追問:「風,說話的是誰?你跟誰在一起?」

    我避開這個問題,直截了當地問:「小顧,我再給你五分鐘時間,你是聰明人,怎麼做不必別人來指點了吧?」

    盜墓這一行裡,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句行話:黃金有價貴於亂世,古董無價尊享太平。

    一件真正的上好古董,亂世時或許只能換幾餐飽飯,到了太平盛世卻是轉眼間價值連翻一百倍甚至一千倍。不到一小時時間裡,顧知今給古琴的開價,己經從十萬港幣到了五百萬港幣,而關寶鈴更是把這個價格直推到三千萬美金的高位上。

    「好吧,就三千萬美金,我要了。」顧知今只猶豫了五秒鐘,馬上默認了這個報價。

    古琴是籐迦的遺物,但我並不想順理成章地把它交給楓割寺或者歸還日本皇室。如果真的要完璧歸趙的話,它應該屬於中國人,端端正正地擺在國家博物館的展廳裡。

    我「哦」了一聲,沉默著,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風,它的來歷,你似乎沒必要知道對不對?你賣我買,錢貨兩清,這是古董圈子裡的規矩,你該明白——」

    我略帶不耐煩地打斷他:「小顧,時間不多了。你肯出三千萬,我想別人或許能出五千萬、八千萬。」他越是不肯說出古琴的來歷,就越讓我疑心四起。

    顧知今無奈地連連歎氣:「好吧好吧,雖然還沒見過琴的樣子,但從『五湖』的朱印和剛剛聽到的琴聲,我覺得它會是來自於春秋戰國年代的古董。吳越交戰時期,越國大夫范蠡用「反間計」和「美人計」瓦解了吳王夫差的強權,最終幫助越王勾踐復國,之後帶著美人西施泛舟五湖,採集了蜀國「烏金梧桐」、吳國「赤城龍鬚」,經過十年時間,打造成了這架古琴。」

    一談到古董知識,顧知今的話立刻變得流暢無比。

    我沉默地傾聽,論古樂器方面的知識,他可以毫不誇張地做任何樂師、教授的師父,只是自己沒這個興趣而己。

    「據說,范蠡窮畢生精力撰寫了如何一統天下的一本秘笈,就蕺在古琴裡。其後七國混戰,秦王贏政得到了它,突然間國力變得無比強大,最終統一中國,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真正的皇帝。秦始皇派遣徐福東渡大海,尋找長生不老藥的時候,這架古琴也隨船出發,同時跟隨的還有秦國當時最有名的琴師仲孫公。古琴從此在中國消失,一下沉寂了五百多年,所以現代人評選十大名琴時,往往把它遺漏掉。」

    「古琴的下一次出現是在唐朝,?詩鬼?李賀曾流傳下一首歌詠樂師彈箜篌的名詩,其實,據李氏族譜典籍考證,李賀對箜篌這種外來樂器根本一竅不遁,反倒醉心於古琴曲,並且從來自扶桑的某一位「遣唐使」手中高價購買到了一架古琴,帶著「五湖」的篆字朱印。這架琴發出的聲音,才是他詩裡描述的「吳絲蜀桐、空山凝雲」的優美意境。」

    關寶鈴也在潛心聆聽,放開了手裡的古琴。

    顧知今娓娓而談了近五分鐘,仍舊沒講到我感興趣的部分。如果僅僅是一隻樂器,何必出三千萬美金高價?我知道關寶鈴也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己,她又不是精通行情的商人。

    「李賀因為傾囊購買了古琴而家境敗落,但三年之後,那名出售古琴的「遣唐使」返回扶桑時,古琴又神奇地失蹤了,從此便徹底在中國絕跡——」

    顧知今說到這裡,有一個小小的停頓,或許是覺得耽誤大好時光給我無償講課,有點吃虧了。

    「後來呢?據我所知,目前最貴的中國古琴在索斯比拍賣行的成交價為一千萬英鎊,而你的寶藏室裡最珍貴的古琴,也只價值六百五十萬美金。我覺得,這個三千萬美金的報價,似乎己經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我故意刺激他的表現慾望,看是否能套出一點真話。

    顧知今打了個哈哈:「當然,報價是高了一些,不過有個英國人肯高價收購我的部分藏品,所以,我還是有足夠的支付能力把你手裡的琴買下來,不勞操心。」

    我開門見山地提了一個看起來很直白的問題:「小顧,我很想知道古琴的珍貴之處,或者想瞭解它裡面到底藏著什麼秘密。三千萬美金,我並沒有放在眼裡,也不缺這筆錢,如果哪天心情好了,我或許會一段一段地把它鋸開,一厘米一厘米地放在顯微鏡下研究」

    顧知今立刻氣急敗壞地叫起來:「不不不,你你不是己經答應要賣給我了嗎?別弄壞它,那沒有任何意義!」

    我低聲重複:「告訴我——秘密!」不知什麼時候,肚子咕咕咕地叫起來,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

    關寶鈴一直都在撫摸著那個朱印,此時向我打了個手勢,低聲說:「不妨答應他,慢慢來。好萊塢那邊的幾大新銳富豪,現在對中國的古代文明非常感興趣,拖延一段時間,可以賣個天價。」

    我皺了皺眉,關寶鈴立刻會意地笑起來,聲音壓得更低:「我知道你不會賣它,但至少要對方上鉤,才能吐出一些有價值的秘密,對不對?」

    一個年輕僧人,提著碩大的食盒走進院子,停在廊簷下,恭恭敬敬地向我鞠躬:「風先生,午飯送來了。」

    其實門一直都開著,我跟關寶鈴各自專心地做手邊的事,竟然沒顧得上一直向屋裡倒灌著的寒意。我指了指門口,示意僧人把食盒放在那裡。

    僧人退出院子之後,關寶鈴用力伸了個懶腰,輕輕笑著:「吃飯吃飯,我真的有點餓了!」

    顧知今的感覺很敏銳,又一次問:「風,誰在你身邊?不會是你又找了其他買家?」

    我笑了兩聲,表示默認。

    顧知今很明顯地焦灼起來,大聲說:「風,你明明先答應賣給我的,這樣我馬上通知我妹妹去北海道見你,並且帶過去足夠多的資料,直到你滿意為止,如何?至於價格問題,咱們可以隨時通電話商量,呵呵,朋友之間,感情高於一切,『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你不是也經常這麼說嗎?」

    這就是顧知今的說話特點,除了喜歡引經據典之外,還會中文、英文、官腔、黑話、俚語一起來,泥沙俱下,百路交加。

    「她的名字叫「顧傾城」,港島大學音樂系教授,二十四小時內到,可以做我的全權代表。」或許顧知今真的是對古琴志在必得,迅速報出了他妹妹的資料,不免讓我感到一絲歉意。

    收線之後,我提筆在紙上記錄了「顧傾城」這個名字,隱約覺得有些耳熟。

    華裔的文化人給子女起名,最喜歡從古文典籍裡尋章摘句,這「顧傾城」的名字,所取的應該就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意思。那麼,顧知今應該改名為「顧傾國」才合轍押韻,兩兄妹「傾國傾城」,一起闖蕩江湖。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遁宵激戰之後,覺得嚥下喉嚨的每一粒米都香甜得令人陶醉。單獨面對關寶鈴的時候,感情上的希望與對獠牙魔詛咒的焦慮,不停地在我腦子裡纏繞盤旋著,所以,我的目光會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臉上。

    「風,對於古琴,你瞭解多少?」關寶鈴放下小巧的日式漆碗,吃完飯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轉頭看著床上的古琴。紫黑色的琴板上,似乎有一道暗紅色的光華飄移不定,看得久了,竟然覺得有點鬼氣森森的驚懼感。

    我謙虛地搖頭,期待關寶鈴的下文。

    她捏起桌面上的那張紙,指著我寫下的「顧傾城」三個字,很肯定的接下去:「我們或許不懂,但她一定會懂,因為她是全球古文化遺產研究會的發起人之一,專門研究東方樂器,有五個博士後頭銜,全部跟古樂器、古音律相關。」

    我在腦子裡急速搜索了幾秒鐘,華人世界裡出類拔萃的女人不超過一百個,從二十年來東西文化同吃的靳女士到近年來由模特界席捲影、視、歌三棲的馬小姐,包括以寫作聞名全球的幾個港台女作家,我都有所瞭解,只是沒法把哪一位跟「顧傾城」聯繫起來。

    「嗯?是不是化名?江南明珠俠?的那個《朝歌》雜誌的影子主編?」我的腦子豁然開朗,想到了一個兩年來在港台及東南亞炙手可熱的著名人物。不過,那人一直是聞其名而不見其人,據說是位絕世美女。

    關寶鈴微微一笑,回了句文言文:「然也。」

    我忍不住拍案歎息:「顧知今那樣的鬧市商賈,竟然有仙風道骨一樣的妹妹?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激動之下,我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當著一個美女的面去大聲稱讚另一個美女。當然,關寶鈴在我心裡的位置無比崇高,不可能被別人比下去,我只是覺得顧知今就算有妹妹,也不過是鑽到錢眼裡的女商人而己。

    《朝歌》做為高雅藝術雜誌類的佼佼者,讀者遍及全球華人世界,特別是每期都有的一萬字篇幅的「六朝古都游」的專欄,由署名「江南明珠俠」的影子主編親自撰寫,格調極盡雅致,文字忽而華麗如雕闌玉砌,忽而又清新如江南杏枝新蕾,在讀者中好評如潮。

    帶有神秘感的才女,總是會引起狗仔隊的瘋狂追蹤,終於在前年的港島聖誕慈善酒會上,被一名盡職盡責的小報記者,拍到了她的側影,一時間港島為之嘩然。因為那實在是一個完美如良玉雕琢的完美女孩子,婷婷玉立,風華絕代——

    我又一次走神了,思想深處,真的很難把顧知今和「江南明珠俠」兩者的相貌聯繫起來。

    「風,她曾是我的短期才藝顧問,所以,我比別人更瞭解這一點,但我們有君子約定在先,除了合作的那短短的幾周,以後無論在何處見面,都只當作不認識。說到古琴,她的淵博知識可能還在乃兄之上,並且彈奏技藝更是出神入化。」

    關寶鈴很少稱讚別人,但這一次,我看得出她所有的話都是發自內心的。

    「好吧,希望這位顧小姐不會讓咱們同時失望。我對她的相貌不感興趣,只希望能得到關於古琴的更多資料。」

    距離黃昏還有四個小時,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馬上取出電話打給蕭可冷。邵家兄弟的煉化儀式,恐怕需要張百森在場,畢竟他們是一起來的,他必須要對邵家兄弟的結局有所交代。電話接通後,我慢慢走到院子裡,因為關寶鈴又在調琴,我不想用其它瑣事打擾她。

    蕭可冷的聲音很平淡,恐怕不知道昨晚楓割寺裡的巨大變故:「風先生,有什麼吩咐?」話筒裡,不斷的有叮叮噹噹聲傳來,大概是別墅的防衛工作還在進行中。

    我用最簡潔的措辭,敘述了昨晚的事,很明顯,聽到「風林火山」出現時,她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啊」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急促地追問了一句:「真的?真的是他?」

    所有的突發事件裡,她不關心籐迦的死與谷野神秀的破關而出,也不理會被殺的幾百忍者或者起火的保險箱——她只關心「風林火山」這一件事。

    我謹慎地回答:「至少表面情況看,那就是他。」

    蕭可冷的語調放慢了,顯然是一邊思考一邊講給我聽:「風先生,一年前,手術刀先生曾經做過一個關於『風林火山』的專題研究,考證了不下一百本與他有關的傳記,也調閒了日本國家檔案館的很多絕密資料,前後共做了至少超過二十萬字的筆記,前後耗費的精力和時間,非常之多。這些資料,就放在二樓書房裡。」

    我「嗯」了一聲,表示我知道。

    風林火山做為日本人的驕傲,其事跡早就改編成了電影、電視劇、動畫長片,還有數十部以他為原型的幻想小說。他的大名,家喻戶曉,與日本的壽司、櫻花一樣,成為每個日本人都熟識的詞彙。

    在別墅書房的時候,我翻閒過手術刀的筆記,也注意過這一點。

    「手術刀先生說過,風林火山之所以偉大,並不在於他的武功、忍術、機智,而是在於他的獨特思想以及無比開闊的前瞻性。據說當年震驚中外的「蘆溝橋事變」,就是他向日軍駐華北最高司令部提的建議,並且同時提供了完整的侵華作戰方案。同樣的提案,他共做過一百多個,特別是日軍在亞洲最猖狂橫行的時候,他己經未雨綢繆地提出了「收縮防線」的建議,預見到了將來戰爭勝負的逆轉——」

    話筒裡出現了張百森的聲音:「風,我跟蕭小姐會同時到楓割寺去,邵家兄弟的死,我難辭其咎,必須得送他們一程。」

    聽起來,張百森的情緒相當鬱悶,可以理解,邵黑的死屬於發功過度、心智枯竭而亡,邵白則死得不明不白,毫無追查兇手的線索。大陸損失了這兩個國寶緩人物,上面怪罪下來,只能由他承擔責任,弄不好會受極大處分。

    被他打斷,蕭可冷沒再繼續說下去,但她說的內容,我都在各種風林火山的傳記中瀏覽過。

    「那麼,黃昏時候見。」我的情緒受了張百森的感染,頓時低沉下來,匆匆收線。

    關寶鈴己經將古琴調整完畢,端端正正地擺在桌子上。價值三百萬美金的古琴,或許世界上只此一架了,如果我也像顧知今那樣貪財,心情應該是開鍋一樣踴躍沸騰才對,但我的情緒始終覺得壓抑,為了身邊的人接二連三的慘死。

    「風,顧小姐的相貌堪稱完美,可惜她從來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或許你該偷偷架設一架數碼相機,拍下她的樣子,轉賣給小報記者……」關寶鈴雖然在開玩笑,但很明顯心不在焉,這些話一點都不好笑。

    我猜不透她的心事,隱約覺得跟大亨有關。

    「我們是不是該離開楓割寺了?你要等的己經等到,「亡靈之塔」的神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或許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等下去對不對?葉先生曾來電話催過我,要帶我盡快返回港島。風,原先熟悉的燈紅酒綠的世界,經過北海道這一段經歷後,突然讓我覺得陌生,並且擔心自己會不會無法重新融合進去了——」

    她撐著自己的太陽穴,露出痛苦的表情。

    來楓割寺之前,她應該一直是快樂而滿足的,無憂也無懼,身邊最不缺少的就是閨中密友、鮮花讚美。北海道之行,非但沒破解得了大亨中的「黑巫術」詛咒,反而拖她下水,成了獠牙魔的攻擊對象。

    「其實,你只是離開現代化大都市稍微久了,只當是一次快樂的口園旅行就好,旅行結束,當然還要回到熟悉的城市裡,畢竟還有很多工作與追求列隊等著你。」我很想撫摸她的長髮,又怕是太過唐突,手只能停在半空裡。

    電話鈴不早不遲地又響起來,嚇了她一大跳,長睫毛撲扇個不停,好看的眉也慍怒地皺起來。

    我接起電話,不等對方開口,先發出長歎:叫、顧,咱們不是己經說定了嗎?怎麼又來電話,求求你先放過我好不好?一切等你妹妹來再談——」以前也跟許多古董商打過交道,但像顧知今這樣窮追猛打的人還真是不多。

    電話那端的人楞了一下,柔聲回應著:「不好意思,是風先生嗎?我是顧傾城,顧知今的妹妹,希望請教你一下關於那架古琴的詳情。當然,對於它的來歷,如果不嫌我見識膚淺的話,我們也可以試著探討一二。」

    她的聲音柔美到極點,彷彿帶著回味無窮的甜香,又軟又糯。

    我的情緒一下子由盛怒轉為冷靜:「對不起對不起,顧小姐,早聽說過你的大名,久仰了。」

    顧傾城不露聲色地柔聲笑著:「風先生聽說過我?是從家兄這裡嗎?我只是一介貧寒教師,哪裡有什麼大名?」

    聽她說話,措辭之間,隱隱然含著典雅古風,自然而然地就能區別於現代都市裡的女孩子。從聲音判斷,她的年齡絕不超過二十五歲,與己經過了不惑之年的顧知今相差甚遠。

    關寶鈴輕歎著走了出去,似乎心事滿腹。

    我本該追出去的,也知道此時應該好好安慰她,但對於揭示古琴來歷的渴盼卻誘惑著我在床邊坐了下來。

    「風先生,如果古琴真的如家兄所說,是出自春秋時大夫范蠡與美人西施之手的?五湖?,那麼,君子不貪過分之財,我們會把價格提升到八百萬。按照國際古樂器拍賣的慣例,所有標價都是以英鎊為準,所以,我報的這個價格為八百萬英鎊。」

    我聽到顧知今頓足捶胸的動靜,夾雜在顧傾城的聲音裡,一併傳出來。

    這個價格,第二次超出了我的預想,從最初顧知今故作大方開出的十萬港幣,一直連環翻滾到八百萬英鎊,猶如變魔術一般。不過,顧傾城的坦率,還是給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與她的聲音給我的感覺完全一致。

    我伸手在琴弦上輕輕一拂,一陣激昂跌宕的錚錚聲隨之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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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55:37
第四部 超級武器  7風林火山的剋星

    顧傾城立刻笑著讚歎:「唔,風先生真是調音的天才,據家兄說上午的時候,琴聲偏轉,似乎沒調到「外剛而內柔、激昂而深幽」的地步,但現在看來,你己經把這架琴調到了爐火純青的巔峰狀態。如果以它來演奏「高山流水」或者「百鳥朝風」,必定能發揮古調中的清遠高絕,但我仍要提醒一句,在北海道的酷寒氣候下,琴弦調得太緊,很容易造成拉伸過度而繃斷。這種弦,地球上己經沒人可以再配,只要斷掉一根,它的價值會銳減九成,所以,在沒賣出之前,風先生最好能小心善待它。」

    聽了她的聲音,我對她的人也產生了一絲好奇,希望能早日看到她的樣子,結識這個特立獨行於現代社會的古典女孩子。

    顧知今搶著插話:「喂,你武功那麼高,千萬別手指上進發內力弄壞了它,那就根本不值錢了!」

    他只談錢,跟顧傾城真的沒什麼親兄妹的共通性。

    「明日中午之前,我會飛抵北海道會晤風先生,古琴驗證無誤的話,我會開一張美國花旗銀行的八百萬英鎊支票給你。二十四小時內,拜託風先生對它妥為保管,不勝感謝。」

    聽顧傾城說話,文縐縐的,像是老學究在給童生們上課,但聲音偏又那麼柔滑動聽,像是一首低音區裡演奏的小夜曲。

    她柔聲道了再見,之後便輕輕收線,動作溫和得像古畫裡停留在花蕊上的蝴蝶,絲毫沒有當下女孩子們固有的潑辣彪悍氣息。

    「八百萬英鎊?」我小心翼翼地在古琴朱印上摸了一下,看來之前對它的價值嚴重低估了,從現在開始,必須得重新衡量形勢才對。古琴屬於籐迦,在幽篁水郡裡,琴聲能跟幻覺裡的簫聲應和,應該能證明它的不凡。

    既然決定不再把它留給日本人,我肯定會有辦法運走。沿海港口的國際商船,有專門替人帶走私貨的地下通道,把一架古琴帶出日本領土絕非難事。

    我匆匆出門,關寶鈴不在院子裡,我不必費心思去想,腳下自然而然走向「亡靈之塔」的天井。她之所以停留在這裡,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來自上天的神諭,所以,塔和井是她最關心的,其餘只是消遣。

    一路上靜悄悄的,楓割寺彷彿陷入了空前的頹廢,沒有人誦經修行,也沒人隨意走動。

    象僧根本不懂管理,看來日本寺院管理委員會肯定會派新的主持過來,絕不會讓一片大好的旅遊資源就這麼敗落下去。

    北海道的冬日下午,似乎尤其短暫,我總覺得吃過午飯沒多長時間,夕陽就把各處飛簷的影子拖得狹長陰暗,投射在方磚地上。

    轉過月洞門,第一眼便看見關寶鈴站在塔前,仰著臉望著塔尖。

    我們是從那裡神奇逃生的,所以這個天井大有可紀念之處。地上乾乾淨淨,沒有任何塵土雜草,任何時候看,青石地面都好像是剛剛鋪砌而成,草根之類的還沒來得及從石縫裡爬出來,但我知道,這個天井至少有三年沒動過,就算每天打掃三次以上,都無法阻止雜草的湧現。

    「下面,就是大海、詭秘建築、古怪穹窿——」因為玻璃盒子事件和邵黑的遙感經歷,讓我任何時候都覺得腳下深藏著極度危險的誘因。

    「楓割寺建在一個架空的岩層上,一旦地下的水、空氣發生異變,岩層折斷,則整個寺院瞬間沉入無底深淵,一切不復存在了,真是……真是刀尖上跳舞一樣,危險透頂!」

    建築物整體塌陷的例子,近百年來不勝枚舉。最多的事故原因,是由於地下礦井的過度開採,無論是煤塊、鐵礦還是鋅礦、金礦,一旦挖掘規劃失去控制,那麼,地下採掘工們很可能掏空一切建築物下的填塞物,而不做任何防範措施。

    最極端的例子,莫斯科郊外的一座巨型煤礦宿舍區,竟然在一九八五年的冬天,十五秒鐘內下沉了七十米,並且伴隨著煤礦透水事故,樓裡的所有居民,共計四百三十五名,全部與大樓一道凍成了恐怖的冰雕。

    或許楓割寺裡的僧人並沒意識到自己的困境,很多人只是把出家為僧當作一種謀生的職業而己,每天混吃等死,從不做那些}自費腦力的勞動。

    如果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前一分鐘結柬探索,後一分鐘就會踏上飛往埃及的班機,絕不會在日本這個海洋孤島上多停留十秒鐘。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此時我己經站在關寶鈴身後,聽著北風捲動她的衣袖,不斷發出「噗啦噗啦」的響聲。

    「風,我總覺得,上次在玻璃盒子裡的經歷,恍惚如夢,一覺醒來,什麼都沒有了,那些奇怪的紅光、那些齒輪,都是夢裡的東西。或者,某一天我們離開楓割寺,就會忘記一切,對不對?」

    她背對著我,但感覺到了我的存在。

    「如果葉先生中的「黑巫術」也是一場噩夢就好了,一醒過來,仍舊健康如初,精神奕奕,我也就不會那麼自責,然後一輩子都覺得欠他那麼多——」

    我聽出她的話裡似乎埋藏著另外的一段故事,卻不方便多問,免得勾動別人的傷心事。她欠大亨什麼?大亨中的詛咒,又跟她有什麼關係?

    寒風吹過對穿的塔門,發出忽高忽低的呼嘯聲,在夕陽暮色裡,不覺讓人更感到壓抑,「坐井觀天」的感覺尤其突兀。

    「其實,處在任何困境裡都不要太絕望,以大亨的能力,只要地球上存在破解「黑巫術」的可能,他就一定會做到。他從一個無名小卒一直躍升到眸睨天下的大亨,這段輝煌壯闊的發跡史,己經被江湖上的年輕人視為效仿的典範。他會沒事的,我保證……」

    這是我的真心話,如果我跟大亨之間沒有關寶鈴的芥蒂,他將是我最崇拜的前輩之一,無論膽識還是智慧,大亨都要超過手術刀數倍。

    關寶鈴低聲笑起來:「借你吉言,希望上天的神諭盡快出現,我也就不必整天都憂心忡忡了。嗯,怎麼?顧傾城小姐要來北海道?他們兄妹真的對那架古琴動了心?」她指向塔裡,憂容滿面地接下去:「可惜,神諭來自上天,捉摸不定,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重現這一次,你會不會……」

    我搶著點頭:「如果犧牲尋福園能對大亨有幫助,我責無旁貸,一定做到!」

    拆掉尋福園的過程,其實也是尋找線索的過程,對於「九頭鳥掙命」的陰險佈局,很多相士會威懼得不敢出手破解,生怕惹禍上身,大哥那麼有錢,卻不明不白地給自己布設了死局,為什麼?

    關寶鈴滿意地歎了口氣:「謝謝,我們回去吧,我還想看看那架琴。八百萬英鎊,己經是個極其令人滿意的價格了。」

    我們剛剛轉身要向回走,冥想堂那邊有個人急促地走了出來,身上穿著一塵不染的雪白僧袍,一邊走一邊揚著手大叫:「風,等一下,等一下……」他的步子跨得很大,絲毫沒把物外的凶險佈局放在眼裡。

    我停下腳步,下意識地擋在關寶鈴身前。來的人正是谷野神秀,經過了短暫的休整之後,他顯得格外精神抖擻。

    關寶鈴知趣地一個人向西北的月洞門走去,垂著頭,鬱鬱寡歡。

    「風,如果方便,請到我的冥想堂一敘。」谷野身上的袍子隨風亂飛著,回首指著依舊詭異古怪的冥想堂。

    我立刻搖頭:「不,我還有事,改天吧。」即使非常想瞭解冥想堂內部的情況,我還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不肯輕易涉入險境。

    谷野的臉可能剛剛洗過,紅潤而白淨,與昨晚的樣子大不一樣,並且眼睛裡時不時閃過洞察一切的睿智光芒。

    「風,我覺得咱們之間需要更多的瞭解和溝通,其實在風林火山出現之前,我跟籐迦公主的關係一直是半師半友。對於她的離去,我也很難過,她從前生記憶裡帶來的學問,任何人都無法比擬,曾多次受過龜鑒川、布門履兩位大師的盛讚。如果沒有風林火山的出現,她一定能為探索?海底神墓?帶來無數啟迪。日本需要她那樣的天生奇才,她的離去,是日本皇室的損失……」

    谷野的哀悼詞並沒有引起我的共鳴,如果他和風林火山以及所有的忍者流派都是為了覬覦「海底神墓」而聚集在一起的,那麼所有的話都沒有任何可信度。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巨大的寶藏誘惑面前,一切道義、人格、佛性,都失去了原有的光輝。

    他痛心於失去籐迦,或許真正想法是痛心於失去了打開「海底神墓」的領路人。

    關寶鈴己經消失在月洞門那邊,我勉強笑著應付:「請一定節哀,以谷野先生在盜墓界的成就,必定能掃清進入神墓的障礙,大展宏圖,大顯神威。」

    谷野神秀的突兀出現,只是令楓割寺這邊關於「海底神墓」的勢力糾葛更錯綜複雜,並且逃走的風林火山絕對不會一蹶不振地就此罷手。

    寒風裡突然有了暖意,我注意到谷野的衣服非常單薄,但絲毫沒有寒冷瑟縮的意思,反而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紅光,很顯然,他的武功遠勝過死在埃及沙漠裡的弟弟,並且高深到了「返璞歸真、神光內斂」的境界,表面上絲毫看不出強悍霸道,骨子裡卻如大海怒濤一樣,隨時都能進發出驚人的毀滅性力量。

    「如果跟他對敵,絕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我們的目光無意中相接在一起,剎那間像是無聲地過了交手幾百招一樣。他的眼珠是日本人特有的深褐色,帶著天生的冷漠。

    相書上說:目為心靈之窗。他的眼神給我一種純淨的「四大皆空」的感覺,沒有殺氣,但也沒有善意,猶如一塊雪地裡凍得發白的太湖石,沉穩默立。

    「風,有一句話,來自風林火山,你想不想聽?」谷野笑了,低下頭,雙掌合什。

    他的頭髮、鬍鬚己經全部刮淨,再加上僧袍,跟楓割寺的僧人在外表上沒什麼區別,但我相信他的思想修煉要勝過目前寺裡的所有僧人百倍。

    「請說。」我換了一種友善的口吻。

    獠牙魔的詛咒沒解除之前,我會一切以關寶鈴的安危為重,絕不再樹強敵。經過這麼多事,我血液裡奔湧的衝動固執正在日益減少,越來越趨於溫和平靜。

    「他在暗中窺視過你多次,從你第一天踏入尋福園別墅時就開始了。他說,你是一個不平凡的中國人,是日本的強敵。」

    我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繼續說下去」的手勢。

    谷野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彷彿對自己轉述的話並不完全贊同:「你肯定知道,風林火山是個非常高明的中國通,他很喜歡引用中國古人說過的充滿智慧哲理的話——他說,萬物相生相剋,這個?物?,可以擴展引申到無窮大的地步,比如人與人、國家與國家、種族與種族、星球與星球之間。二戰時日本的失利,便是遇到了天生的剋星,中國人出現了「天殺鎮北斗」命相的高人,所以,中國軍隊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把曾經橫掃亞洲的天皇軍隊打得落花流水。」

    相生相剋的理論,從一九九零年之後,屢次見於二戰歷史研究的著作,不知風林火山是否剽竊了那些軍事理論家的成果?

    太陽己經完全落山,我知道自己該去輪迴院,相信蕭可冷與張百森也就要到了。

    我發現自己的思想漸漸被谷野的敘述吸引住了,他的聲音緩和而富有磁性,這是大多數歇斯底里的日本人所不具備的。

    「風,我簡潔些說吧,風林火山把你當作了他的剋星,所以屢次想先下手除掉你,但卻做得不夠果決,因為他一直以為,你身上擁有某種特質,可以順利地進入「海底神墓」,取得「日神之怒」。」谷野不斷地搖頭,可能是對風林火山的猶豫不決感到可笑。

    「他是不是想先利用我探險,然後坐享其成?」我也感到好笑。

    「對,他總是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聰明的,至少是一百年來最聰明的,所以,做任何事都力求利益最大化,並且不惜為此做出超常規的決定。」谷野向我靠近了一步,凝視著我的額頭,陡然瞪大了眼睛。

    他比我矮一頭,這種吃力的姿勢看起來非常古怪。

    五秒鐘之後,他退了回去,仍舊跟我相距五步,迅速地眨著眼睛,苦苦思索著。

    風林火山是聰明絕頂的間諜,當時日、美、俄、中四國諜報專家們不約而同地把他當作了間諜史上最傑出的人物。因為他出身於忍者世家,幾乎從襁褓中開始便進入了忍者修煉的階段,這是其它國家間諜學院裡訓練出來的高手無法比擬的。

    能被他視為剋星,我或許該感到榮幸?一想到這個在戰火瀰漫的中國大地上活躍了近二十年的日本間諜,我就會覺得他的雙手上肯定沾滿了中國人的血腥。

    「風,你的印堂上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澎湃的能量,真是教人驚訝!怪不得風林火山那麼說,在某些方面,你的氣勢與殺傷力,甚至在他之上。我有點懷疑,你的修煉境界,至少有五十年以上的參悟水平——哦,我懂了,是布門履大師的功力一是他的「陰陽神力」進入了你的身體……」

    谷野突然露出驚駭的表情,隨即眼神中更多地出現了極度的羨幕。

    布門履傳功、贈藥、坐化的時候,神壁大師及象、獅、虎三僧,也曾經同時露出這樣的表情。

    暮色漸漸深沉,谷野的五官開始變得模糊,他用一種非常複雜的語氣喃喃地自言自語:「布門履大師的功力……怎麼會傳給中國人?難道,這是宿命中的定數?」

    寶塔在暮色裡沉靜地矗立著,每次仰望塔尖,腦子裡總會很清晰地出現那種「坐井觀天」的感受。古代建築的格局大多都堂堂正正,幾乎百分之百的奇特構造,都是建築師們的奇特思想的表達,只看後人能不能領悟罷了。

    既然寶塔的基石選取得這麼低,是否在暗示塔下埋藏著某種巨大的秘密?

    搜盡腦子裡的經歷,亞洲各地的佛塔,還沒有一座是凹陷於寺院平均地基以下的,相反,大多數寺院裡,塔基便能跟普通房舍持平,塔身更是必須用力仰視才能看到,取的是「佛祖高高在上、民眾須虔誠瞻仰」的含義。

    我剛剛想要告辭,西面的月洞門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鼻子裡迅速捕捉到一股女孩子的香水味,雖然來自我身後,但那自然是屬於蕭可冷的。

    谷野嘴裡驀的長吸了一口氣,彷彿絕世高手臨地決戰前的一次深呼吸。

    隨即,一陣低沉的呼嘯聲從我背後響起,帶著無窮無盡的殺機和寒氣。如果不是明確知道張百森要陪蕭可冷一起過來,我可能會判斷錯誤——從來沒感覺到張百森如此殺機澎湃過,如同一個頂盔掛甲、血刃在手、縱橫千軍的大將一樣,一旦殺入敵陣,渾身上下幾萬個毛孔都在散發著摧人膽魄的殺氣。

    蕭可冷如一隻靈巧的山羚羊般輕飄飄地閃了過來,雙手縮在運動服的褲袋裡,來不及向我打招呼,雙眼己經盯住了白袍飄飛的谷野。

    張百森一邊全神貫注地運功發力,一邊大步前進,速度稍微落後於蕭可冷。當他距離我還有十步時,我的後背頓時覺得冷颼颼的,如同十幾把剛剛磨快了的劊子手的鬼頭刀同時迫近一樣。

    谷野冷靜不動,雙手仍在胸前。

    「十年來,聽說閣下一直是「天忍聯盟」的盟主,日本列島的大小七十派忍者都歸你統管?一個不得不說的事實是,最近五年特別是最近三年,忍者們活躍在全球各地的戰爭舞台上,不斷地製造殺人事件。這些,是不是都該記在?天忍聯盟?頭上,做為盟主,閣下是否難辭其咎?」

    張百森有點緊張,說話的尾音一直在發顫。

    「對。」谷野坦承不諱。

    「那麼,你該清楚二零零四年二月、七月、十一月分別在土庫曼斯坦、西奈半島、悉尼發生的三起種族屠殺事件吧?國際刑警己經查明,針對尼泊爾人的這三起連環惡性殺人事件的五名主謀、十四名殺手全部是日本伊賀派的忍者,而且是「天忍聯盟」裡的嫡系人馬。我想要你一個交代,或者我該以私人身份代表?隱宗?一脈,向你挑戰?」

    張百森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冷漠,殺氣更是越來越重。

    「挑戰?」谷野自言自語地重複著,盯著張百森看了幾秒鐘,忽然一笑:「原來最出名的亞洲特異功能大師,竟然祖籍尼泊爾。如果你來自「隱宗」,那麼該是?阿布熱宮?巴奈杜大師的弟子?失敬了。」

    他的話說得客氣,但神情卻一點都沒有「失敬」的歉意。

    「隱宗」,是尼泊爾境內最大的武林門派,這一派目前最高輩分的當家人,就是B奈杜大師,也即是尼泊爾皇族最為敬重的國師。張百森剛剛提到的三起血案,在二零零四年曾轟動了全世界,據當時的國際刑警勘察結果,被殺的尼泊爾人共有六十名之多,他們是為了運送一根屬於「隱宗」的寶貝——「珠穆朗瑪權杖」而遭到襲擊的。

    權杖是「隱宗」的權力象徵,誰擁有它,誰就將成為這個門派的新一代掌門人,取代巴奈杜大師。

    「對,挑戰。權杖失蹤後,應該己經到你手裡了吧?」張百森步步緊逼。

    其實,以他的修養與地位,根本沒必要如此急功近利。

    「我不會跟你動手的,因為你不是我的對手。論輩分,巴奈杜大師都要尊我一聲「前輩」,你只是他座下的二代弟子,差了那麼多輩,這樣吧,我劃一道迷題給你,解得開,我會幫你做任何事;解不開,就不要在我面前提關於?隱宗?的話題,好不好?」

    谷野的內涵修養深不可測,不怒、不笑、不忍讓、不嘲諷,己經接近了「物我兩忘」的佛家最高境界。相比之下,具有「特異功能大師」稱號的張百森,突然變得像初出茅廬、不知深淺的毛頭小子,處處落在下風。

    「至於你,蕭小姐,也可以一起來參悟。不過,你最好先把口袋裡的槍械保險關掉,這種奧地利出品的速射手槍,走火機率破記錄地達到了千分之五,對於女孩子來說,這可是一件危險的玩具。你的底牌、赤焰部隊的底牌,我都知道一些——別妄圖幫助張先生做什麼,你會發現他的信仰跟你的信仰並不完全相同,而且基本是背道而馳的。」

    「卡嗒」一聲,蕭可冷聽話地關掉了手槍的保險桂,並且抽出了自己的手。

    赤焰部隊是她思想裡無法開解的死結,現在並不是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對抗,而是升緩到了國家、民族間的敵視。毫無疑問,如果張百森是為了「隱宗」而戰,以我對尼泊爾這個神秘的雪山國家的認識,他的信仰的確會跟我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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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56:19
第四部 超級武器  8神壁大師的日記

    「張先生,借你袖子裡的緬刀一用。」谷野溫和地向張百森伸出手。

    蕭可冷猛的一楞,因為表面上看,張百森赤手空拳,從未露出隨身攜帶兵器的跡象,但我知道,任何時候,他都會刀不離身,即使是在洗澡、如廁這種最私人的行動時。他的刀就在左臂的袖子裡,我看不到,但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張百森右拳在胸前劃了個弧圈,緩緩落在自己左肘上,如臨大敵:「刀我有,但絕不借給日本人。」

    他的臂彎裡陡然發出「錚」的一聲響,果然是「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的絕世好刀,能夠感受到主人的敵意,預先發出震懾敵人的刀聲。

    目前的形式,大致可以看作是我們以三敵一,人數、身體、高度上佔有絕對優勢,就連蕭可冷的身高都差不多超過谷野,但他全身散發著不卑不亢的氣勢,絲毫沒有被張百森壓制下去。

    暮色已經變得極其濃重,輪迴院那邊的象僧大概會等急了吧?

    張百森的武功,在抱著閒雲大師闖寺的時候已經顯露過,應該是大陸武林中的一流好手,但谷野左臂一揮,從肩頭到指尖,一路發出「嗶嗶叭叭」的骨節怪響,驟然間左掌一放一收,張百森的左袖嗤啦一聲撕裂,一柄兩尺長、兩寸寬的緬刀已經落在谷野手中。

    「的確好刀。」谷野說了四個字,刀尖指向身前,石屑亂飛中,地上已經出現了一幅縱橫交錯的迷宮圖形。

    一系列的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刀身上嵌著的三顆祖母綠幽光閃閃,像是夜空中的綠色螢火蟲。當張百森發出怒喝時,谷野已經完成了那個圖形,隨手一擲,緬刀「嚓」的一聲插進石板裡。

    「好身手,不過,我覺得谷野先生還是隱瞞了自身的真實武功。」我知道,他之所以故意左手使刀,目的在於隱瞞慣用的右手武功。由此,我更懷疑他的武功,是不是到了一種連我都無法捉摸的境界。

    從鴉片戰爭以來,中國與日本這兩個一衣帶水的鄰邦之間,武林高手就從沒停止過官方、民間的擂台比賽。從很多江湖舊事記載中可以瞭解到,日本人在中國贏得冠軍的歷史還沒有突破零的記錄,畢竟「天下功夫出少林」這句話不會白叫了這麼多年。每一種被日本人尊為「神技、絕技」的武功,其創始鼻祖或者抄襲的原型,都在中國,所以,弟子向師父挑戰,結果可想而知。偶爾有幾個出類拔萃的日本武士,能夠憑借詭異的武功暫時取勝一陣,到最後仍然難逃失敗,畢竟搏擊之道的所有精華,都已經被中國人研究得非常透徹,再也不可能推陳出新了。

    谷野所用的,不過是「劈空掌、吸空掌、擒拿手、擒龍手」再加上印度瑜珈術的綜合產物,嚴格來說,只是一種簡單的自由混合手段,毫無師承門派。

    「對,我的確隱瞞了自己的武功,打打殺殺已經是過時的東西,並且對於尼泊爾的『隱宗』高手,我也沒有必要使用忍者秘術。風,如果你也經過被禁錮三年的黑暗日子,一定會體會到心如止水的感覺,勝負榮辱,對我而言,只是毫無意義的虛名而已。」

    谷野右手一晃,嗖的一聲,那柄緬刀又彈起來,平緩地飛到張百森面前,凌空停止。這仍是「擒龍手」的功夫,他在「凌空馭物」上的造詣極度高明,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張百森還想發作,但知道彼此武功的差距太大,只能長吁了一口氣,屈辱地收回了自己的刀。

    人貴有自知之明,張百森在江湖上行走十幾年,當然不會做盲目衝動的熱血青年。

    「那三起血案的帳,我們『隱宗』永不會忘,總有一天,要向『天忍聯盟』討回來。」張百森的誓言裡夾雜著無奈。隱宗雖然是尼泊爾的第一大派,但放在全亞洲的大局下看,幾乎是微不足道的,只能相當於大陸的二流小門派。

    谷野指向那個迷宮圖形,平和地回答:「先看這道迷題吧,敏於行而訥於言,才是修煉本性的捷徑。你們『隱宗』如果能夠經常地反思這句話,也不會弄得自己的地位在雪山地區岌岌可危。」他對張百森說話,完全是長輩訓誡晚輩的諄諄教導的口氣。

    迷宮由十五個不規則的圓圈構成,縱橫各三道直線十字交叉穿過圓圈,猶如一張變形後的蛛網。

    我只看了一眼,便向谷野略微點頭,轉身走向西北的月洞門。時間不早了,今晚一定要完成煉化邵家兄弟的事,把他們的骨灰燼快送回中國去。需要瞭解的事太多,籐迦的去世會牽動日本皇室那邊,大人物隨時都會到楓割寺來,還有港島的顧傾城要來——今日事,今日畢,才能高效率地搶佔先機。

    蕭可冷迅速跟過來,只把張百森與谷野留在天井裡。

    轉過月洞門後,蕭可冷憤懣地長吐了一口氣:「真是古怪!谷野身上完全沒有殺氣,而是充滿了一股泰山壓頂般的沉鬱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重新從口袋裡取出手槍,仔細檢查了一遍,再放回去。

    谷野洞悉一切的本事,的確讓人驚駭,如果他有意對付蕭可冷和張百森,剛才兩人幾乎沒有還手的機會。

    我帶著她快步穿過迴旋的長廊,逕直向北,從洗髓堂側面經過,又過了六重院落,前面向左,便是輪迴院的黑色木門。一靠近木門,鼻子裡先鑽進某種古怪的焦糊味,那是殯儀館火化場的特殊味道,有別於世間任何一種怪味。

    火光從虛掩的門縫裡透出來,斜灑在方磚地上,偶爾能聽到幾名沙啞的中年僧人誦經的聲音。

    我推動木門,它在我手底下發出「吱扭」一聲怪響,突兀而怪異。

    「風先生——」篝火前的象僧反應非常靈敏,馬上跑過來迎接,影子在地上躥來躥去。

    院子中間,已經整齊地碼好了兩米見方的上好松木短柴,高度超過一米五十,並且隨風傳來特種魚油的腥氣。放著邵家兄弟屍體的擔架就在柴堆旁邊,被五個灰衣僧人圍住,唸經送行。

    「風先生,只要您一聲令下,儀式就可以開始。」象僧指著距離柴堆十步的篝火,認真匯報著。

    輪迴院有一排樸實無華的北屋和三間西屋,屋裡的燈光都很昏暗,因為那是停放靈柩的地方,就像中國南方的「義莊」。死人是不需要燈光的,他們只需要用來指路的「長明燈」。

    「還要等一下張先生,像大師,你做得非常好,謝謝。」我準備走過去最後看一眼邵家兄弟,但象僧詭秘地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個黑色塑膠封面的筆記本,雙手遞過來,又警惕地斜眼瞟了一下蕭可冷,才壓低聲音說:「風先生,這就是神壁大師日記中的一本,雖然撕去了十幾頁,但我還是覺得大有研究的價值。」

    筆記本只有二十厘米長、十厘米寬,是一個類似於行事歷的東西,一般只會用來記記電話號碼之類的。

    象僧的袖子很肥大,在北風吹拂下,險些倒捲上去,他急忙甩甩手臂,把袖口垂下來。

    我翻開本子,隨便找到一處缺頁位置,看到神壁大師用極潦草的筆跡寫著:「如果能對楓割寺的未來發展產生巨大推動力,讓位、退避、離寺,都不是問題,但谷野神秀給我的感覺,似乎對『日神之怒』並沒有完全透徹的瞭解,可信嗎?他的計劃可行嗎?還有,神秘人物的出現,對於楓割寺,是福?是禍?」

    後面被撕掉了兩頁,日期更是跳躍極大,從二零零三年的二月跳到了十月,接下來一段是這樣的:「地下埋藏著什麼呢?谷野出示的探測圖片,說明了一個巨大海底深洞的存在。它會通向哪裡?太平洋深處嗎?可笑!儀器是人工製造的,當然會出偏差,我就不信,真有那麼一個大洞存在的話,歷代主持能不知道?」

    匆匆看了這兩段,張百森大踏步地走了進來,一聲不響地走近擔架。

    輪迴院裡的氣氛一下子悲傷起來,我只看到張百森的背影,他的頭深深地垂著,沉重的負罪感表露無遺。

    象僧低聲問:「風先生,其它日記都是很久前的瑣事記錄,只有這本,從二零零三年一直到主持去世前,其中牽扯到很多敏感的名詞,對您有用嗎?」

    我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微笑著回答:「很有用,謝謝你。」

    如果關鍵頁面被撕去了的話,再有用,也只是個殘缺的謎面,而不是讓人茅塞頓開的謎底。看來,今晚我需要挑燈夜讀了——谷野是發掘「日神之怒」事件裡的主要人物,正是他的貪慾讓風林火山鑽了空子,才導致了自己被囚禁的事實。

    這一次,像僧隔得我非常近,並且站在上風口,一種古怪的體味隨風傳進我的鼻子裡。

    我抬起頭,看著他那張在火光裡時明時暗的臉,忽然有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為什麼總是覺得他似曾相識?」

    「嘿嘿……」他敏銳地感覺到了我的異樣,訕笑著退後了三大步。

    江湖人物的生死訣別,沒有普通人的痛哭流淚的場面,張百森一直沉默著,維持著那種姿勢有十分鐘之久。那些誦經的僧人已經退到西屋的廊簷下,縮著脖子站在寒風裡,半閉著眼睛昏昏欲睡。

    象僧又一次開口:「風先生,時間不早了,您的朋友是不是可以——」

    我猛然警覺:「他不該這樣稱呼張百森!畢竟兩人之前曾在洗髓堂裡交過手,至少會比普通人之間的關係要熟識一些,不至於陌生到要說張百森是『您的朋友』這句話。」

    張百森忽然俯下身子,分別握住了邵家兄弟的手。

    蕭可冷湊近我,低聲請示:「風先生,要不要勸一下張先生,免得他傷心過度——」剛說到這裡,張百森肩頭一聳,「咯」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所幸,他快速扭頭,才沒把兩具屍體弄髒了。

    廊簷下的僧人同時驚呼了一聲,其中一個忍不住大聲叫出來:「對死人噴血,大凶之兆!大凶之兆!」

    中日兩國在葬禮上的習俗講究倒是十分相近,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中,非但是噴血,就算是不小心把水或者眼淚乃至於任何液體滴落在死者身上,都會讓他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張百森自己也吃了一驚,向後彈起來,踉蹌了幾步。

    我剛剛要搶過去扶住他,蕭可冷已經低聲叫著:「讓我來。」倏地躍過去,抄住張百森的左臂,澀聲叫著:「張先生,節哀。」

    我腦子裡一直在思索象僧的異常表現。直覺上,他是我曾經見過的一個人,並且絕不會是同道朋友。

    篝火即將燃盡,院子裡的寒氣越來越重,像僧正在不耐煩地輕輕跺著腳,舉行這樣的儀式對僧人們來說是家常便飯,因為他們早就看破紅塵,勘透生死了。

    「我沒事,我沒事。」張百森頹廢地揮袖擦了擦嘴角。

    這種場合,或許沉默是最好的表達方式,而讓死者早一點煉化、早些肉身消彌,應該也是最好的結束方式。真正在乎邵家兄弟的只有張百森,就連蕭可冷都算上,也只不過是基於江湖同道的禮儀。

    至於我,自從在邵黑的遙感幻覺裡探測到大哥楊天留下的字跡之後,覺得我跟他之間,有一種思想上的深度溝通,反而覺得他的肉體死亡是一種精神上的極度昇華,類似於「得道升天、徹悟坐化」一樣。

    「死,或者是邵黑這類異能人士進一步提升自己的手段吧?普通人死了,精神與肉體同時寂滅消彌,歸於虛無;但異能大師死後會是什麼樣的狀態,沒人可以估計。當肉體限制住了精神的提升後,拋棄肉體才是義無反顧的正確決定。」

    很多很多話,似乎並不適合用語言表達出來,如果張百森是真正的聰明人,想必會更清楚這一點。

    「你們去吧……升天大道,總是有先有後,願雪山之巔的純淨之靈能洗去俗世罪惡,還你們本來面目。來生來世,雪蓮千朵,春風一度,精魄重凝。下一世,大家再做朋友,同歸『隱宗』門下……」

    張百森的聲音非常低,而且措辭含糊,但我還是極其明白地聽懂了這段話。如果連邵黑、邵白這樣的中國名門正派弟子,都歸於尼泊爾的「隱宗」門下,我不免懷疑起這個組織網絡天下能人異士的超強能力了。

    今晚,張百森已經帶給我太多的謎團,從他自己的身份到邵家兄弟的身份,原先全球媒體熟知的三個「中國人」,竟然同為外國教派的弟子,這也算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轟動性新聞了。當然,美國人不會在乎這一點,他們向來是胸懷廣闊地放開雙臂招徠天下英雄為己用,從來不管對方是什麼國籍。

    「去吧……去吧……」張百森雙臂平伸,兩具屍體被凌空提起,並排到木柴堆上。他們身上已經換好了乾淨的西裝皮鞋,臉也洗得乾乾淨淨,還被細心地化妝修飾過,這也是我對像僧的工作大加讚賞的原因之一。

    「可以點火了嗎?」象僧慇勤地向前走了幾步,但張百森雙掌一搓,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木柴下面「噗」的一聲,燃起了大火,來勢洶洶的火焰瞬間便把屍體包裹起來。

    這種老式的佛門焚屍方法,很多時候會燒得不夠徹底,無法像現代化焚屍爐一樣,把最緊致細密的承重骨也燒透,但我發現張百森的雙掌並沒有收回,而是一直向前直伸,竟然不惜損耗自身真氣來助長火勢。

    這種發功手法,猶如給火焰中添加了助燃氧氣,能有效地提升火焰溫度,足以保證得到完全的焚燒效果,只是他長時間發功的話,對自己的身體損耗非常之大,並且極容易造成無法恢復的內傷。

    我把日記本放在胸前的口袋裡,正在考慮是否該上去阻止張百森的瘋狂舉動,只向前走了一步,驀的發現,他其實早就受了極重的內傷,渾身上下,至少有六個地方氣息運轉不暢。

    蕭可冷無聲地退回到了我身邊,皺著眉搖了搖頭。她肯定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可惜內傷一旦鑄成,就不會是短時間內可以挽回的了。

    我向蕭可冷眨了眨眼,率先向北屋廊簷下輕輕踱了過去。她會意地跟上來,忍不住先開口:「是谷野破了張大師的『隔山打牛神功』,對不對風先生?」

    北屋的窗紙很舊,好多地方都破了,露出屋裡整齊排列的近百具檀木棺材來。每具棺材的頭上,都供著黑漆靈牌,上面是白色的日文筆跡。我粗略地掃了幾眼,全部都是「楓割寺第幾代第幾代主持某某大師」之類的文字。屋頂正中,懸著一支昏暗的日光燈,放射著死氣沉沉的白光。

    蕭可冷聽不到我的回答,鬱悶地長歎了一聲。

    「你有沒有感覺象僧的表現很奇怪?並且是越來越奇怪?」我向西踱步,眼角餘光射在象僧後背上。他也正在縮著脖子,做出一副寒意難耐的樣子。

    「對,我感覺到了。」蕭可冷用力皺著眉,不過隨即轉了話題:「風先生,張大師的內功受損,已經有了巨大的破綻,再這麼孤注一擲地損耗內力,恐怕不是件好事。咱們這邊,已經少了邵家兄弟,張大師出事的話,豈不是連損了三個幫手?」

    她是朝鮮人,但更重要的是蘇倫的朋友,時刻站在尋福園別墅這一邊,對國籍的區別早就淡漠了。

    「我知道,但已經無法挽回了。因為在『亡靈之塔』前面,剛剛與谷野對陣時,張大師已經被對方的『氣血神箭』刺穿了『隔山打牛神功』。只不過,他來這裡之前,一直硬撐著沒表現出來,此刻拼盡全力發功,可能會對發散五臟六腑的淤血、淤氣還有些好處,不至於全部器官一損俱損——小蕭,這件事,一招錯,滿盤全部受制,谷野實在是太強大了,我們臨時還沒有扭轉乾坤的力量。」

    不是我故意滅自己的銳氣,谷野的武功和把握時機的能力無與倫比,我曾覺察到他發出了專破內家真氣的「氣血神箭」,卻根本來不及阻止。既然名之為「箭」,可見那種武功發動時的速度,只在須臾之間,快到無影,妙到無形。

    幸好蕭可冷沒有冒然發動攻勢,否則此刻她也不免被殃及到了。

    論及「隱宗」與「天忍聯盟」的恩怨,一個在亞洲大陸的西南,一個在東亞日本,任何時候的衝突,都可能會殃及到中國的江湖,看來下一次,連我們這群江湖人也無法置身事外了。

    北屋的後牆外,就是海邊的懸崖,在這裡煉化過的屍體骨灰,一直都是就近拋入大海,隨潮漲潮落而去。只有對楓割寺有過特殊貢獻的主持、高僧,才有資格將靈柩停在輪迴院裡,其餘無名之輩,骨灰被拋灑的命運全部相同。

    象僧也一起退到西屋廊簷下了,只有張百森站在火堆前,任憑火光將他的高大影子映在北屋的正門上。

    那兩扇門已經年久失修,隨便地用一根黝黑的鐵鏈鎖著。佛門弟子去世時,不會有名貴的隨身陪葬品,所以,應該不會有小偷光臨這塊不祥之地來找生意。

    焦糊氣和木柴燃燒時發出的松脂味漸漸籠罩了整個院子,跟滿天滿地的寒氣混合在一起,讓人更覺得心胸壓抑,情緒極度低沉。

    「風先生,既然籐迦小姐都去世了,咱們是不是應該暫時退出楓割寺?尋福園那邊的佈置,足夠抵擋一個輕裝步兵營的衝擊,我總覺得最近一段時間,咱們本身的紕漏非常多,給了暗處的敵人可乘之機,蘇倫姐曾屢次交代,大家最好能把力量集中在一起做事,免得被敵人各個擊破,您說呢?」

    蕭可冷老調重彈,這個道理人人都懂,但兵法戰策的運用,要分時分地,豈能生搬硬套?

    「蘇倫又來過電話嗎?進入『蘭谷』的準備做得怎麼樣了?」我的思想暫時從眼前的困境中跳脫出來。

    「來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等德國來的一種最新型抗蛇毒的異種血清運到,便可以正式出發。其實,您該親自打電話過問一聲的,或許蘇倫姐一直在等您的電話。」蕭可冷欲言又止,男女之間的事外人沒法插嘴,她只能輕輕點到為止。

    我笑了笑:「我會打電話過去,謝謝你的提醒。」

    蘇倫的遠大追求目標,已經超出了盜墓、考古的範圍。關於「亞洲中樞齒輪」的構想理論,我熟讀過不下百次,並且承認這套理論的縝密邏輯,如果有合適的機會,我也希望加入到尋找「齒輪」的行動裡,但目前我最渴望解決的,是進入「海底神墓」,看看大哥曾經在那些甬道裡做過什麼。

    道不同不相為謀,一對好的戀人,不一定會是好的工作夥伴,更不一定會永遠志同道合。

    「小心注意象僧,看他什麼時候能把狐狸尾巴露出來!」我掩著嘴,偷偷打了個哈欠,不動聲色地吩咐蕭可冷。

    她的工作能力比小來高得多,領悟能力更是出眾,相信除了蘇倫之外,也就只有她能跟我息息相通,不必言傳,一個眼神就能讓她明白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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