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01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8:38
第三部 風林火山  6 第二座阿房宮真的存在嗎?(下)

    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響起來,伴隨著急促的「嗚嗚」振動聲。我一邊取出電話,心不在焉地按下接聽鍵,放向耳朵旁,一邊凝視著戒指上擦不掉的血痕。

    中國古董界的高手都知道「良玉吸血」的道理,百年以上的玉器,無論造型如何,都會具備與人類身體順暢溝通的超凡能力,自然而然地吸收佩戴者的血、氣、神,從而將自身滋養得光澤溫潤,品質飛躍提升。

    黑銀戒指也具備吸收人血的特質嗎?這一點從來沒有資料報道過。我把戒指翻來覆去地看了十幾遍,可以肯定的是,在今晚之前,它上面絕對沒有任何血跡,只是渾然一體的黑銀材質。

    「風哥哥——」是蘇倫,這是她對我的專有稱呼,別人沒權利使用。

    我答應了一聲,思想仍舊被這枚奇異的戒指纏繞糾葛著。

    「你在做什麼?又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蘇倫很敏感,迅速追問。

    我輕歎一聲,將戒指放回桌子上,收回了天馬行空的混亂思想:「沒事,我在畫尋福園的防衛簡圖。小蕭已經向你匯報過了吧?我們目前跟大亨聯手,借調了美軍駐日基地的先進軍火,準備鞏固別墅的防衛力量。」

    這邊的任何事,蕭可冷都會在第一時間向蘇倫匯報,或許從前她就是這樣向手術刀匯報的。這種奇怪的關係,好像三人分別扮演了丫環、小姐、當家人的角色。

    「對,她匯報得很清楚,包括你執意留在寺裡,要等籐迦小姐的消息——」孤男寡女,夜深人靜時同處小院,並且蕭可冷清楚無誤地瞭解我對關寶鈴的傾慕,似乎一切表明,這場乾柴烈火的肥皂劇橋段隨時都會熱烈上演。

    我無聲地笑了,跟關寶鈴的感情發展,一波三折,到現在自己都不能確定最終結果會漂向何方。

    關寶鈴回頭望著我,垂下了手指。

    我指了指戒指,捉起鉛筆,寫了「戒指內圈、血痕」幾個字推給她。這種咄咄怪事,知道的人越多,才會集思廣益,弄明白答案。

    「風哥哥,尋福園別墅犯了『九頭鳥掙命』的不祥格局,你有沒有考慮到破解的方法?上次走得匆忙,我沒來得及跟你探討這件事。現在呢?你有什麼新的想法?」

    蘇倫打電話來,不會只是針對這些可有可無的小問題閒聊。時間寶貴,我確信如果沒有重要發現,她才不會浪費彼此的時間。

    草圖被關寶鈴的血弄得一團糟,等一下,還得重新畫。我拿起火鉗,向火盆裡加了幾塊木炭,讓火燃得更旺一些。

    我跟蘇倫都是極其敏感的人,兩人之間即使有微小的膈膜也能覺察得出來。如果此刻仍舊是在埃及沙漠那種大敵當前的環境,想必談話中不會出現長時間的空白靜默。其實,楓割寺這邊的怪事接二連三,我有很多話要告訴她,比如邵家兄弟的死、幻覺中的門、門後石壁上的字,還有水下佛龕裡的十個日軍士兵和牙神流的刀……但我什麼都懶得說。

    「風哥哥,你……沒話可說嗎?」蘇倫長歎。

    關寶鈴拿起戒指,朦朧帶淚的眼光向我一瞟,忽然無聲地破涕為笑。

    我的心弦似乎猛的被撥動了,忍不住隨著她的笑容一起微笑,跟著發出一聲滿足的長歎。如果能每天看到關寶鈴的笑,就算沒有白頭偕老的榮幸,又有什麼可遺憾的?

    「風哥哥,誰在你身邊?是關小姐嗎?」蘇倫不知不覺提高了聲調。

    我能想像到她的不悅,淡淡地回答:「不,沒有人。」

    聽筒裡傳出「啪」的一聲,似乎蘇倫將什麼東西用力甩在桌子上,藉以發洩自己的憤怒。如果換了是我,在川藏邊界的窮山惡水原始叢林裡繞來繞去,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心情當然好不到哪裡去。

    隔了一會兒,我聽見轉椅「咯吱」一聲響,手打蘇倫頹然的聲音再次傳來:「搜索阿房宮的計劃遇到了瓶頸,風哥哥,我很希望你能到這邊來,咱們一起並肩戰鬥,就像在土裂汗金字塔裡那樣,毫無隔閡地共同做一件事。」

    以她堅強的個性,向來很少坦白承認自己的脆弱,至少我是第一次聽到。

    「我找到了一些線索,一條叫做『蘭谷』的天然石隙,就在駐地西面三公里兩山接縫處。據帶路的老農說,當年他和自己的同伴,為了躲避追兵,就是從那裡一直向前,到達了一處刻著『天梯』兩個字的古屋。當然,他們不認識這兩個字,都是描摹之後帶了回來,請教別人才得到的結果——」

    我拖過一張紙,隨手用鉛筆記錄著,興趣被一點點提升著。

    「風哥哥,我正在等埃及方面運來的裝備,準備進『蘭谷』去,可惜沒有太得力的幫手。如果……如果遇到什麼危險的話,席勒會通知你……」

    蘇倫的口氣淒淒慘慘,彷彿是陰陽永別。

    「古屋裡面有什麼?是秘道?他們怎麼能確定進入古屋,就會到達古老的阿房宮裡去?」我用鉛筆在「天梯」兩個字上胡亂劃著,覺得這個名字意義非比尋常。從字面上解釋,只有踏上去「一步登天」的梯子,才有資格使用這兩個字。不知何年何月的古人,鑿刻這兩個文理不通的字在古屋上,是在跟後人開玩笑嗎?

    退一萬步說,古屋能通到阿房宮去,它的名字也應該叫做「地梯」而不是「天梯」才對。

    關寶鈴的影子搖搖晃晃地落在我面前的紙上,引得我又一次走神。

    她皺著眉,一遍一遍用自己的指甲刮著戒指的內圈,徒勞地想把那些血跡抹去,專注的神情,像是沉浸在遊戲中的未成年小女孩。

    「老農說,進入古屋,一閉眼就能到宮殿裡——」

    我輕輕地「哦」了一聲,關寶鈴吃驚地望過來,我趕緊做了個「抱歉打擾」的手勢,起身走向門外。

    「我只是轉述老農們的話,他們一個字都不認識,不可能苛求他們使用最先進的科技詞彙來解釋曾經發生的事,而且你也明白,很多怪事,是沒法用地球人的語言來描述的,就像你們在金字塔下,面對滿地怪蛇的時候——」一說到蛇,蘇倫的聲音明顯顫抖了一下。

    我急著解釋:「不不,蘇倫,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想說,關於阿房宮的搜索行動本來就很複雜漫長,而不是某個人的責任。從楚漢相爭的烽火到今天,其間經歷了那麼多朝代,能人異士輩出,難道還會留下這個神秘的地宮等著我們來挖掘?既然你遇到的老農會無意中發現『天梯』的存在,其他人呢?歷史上曾出現過多少個『徐霞客』一樣的探險家——記得《長恨歌》上的句子嗎?『上窮碧落下黃泉』,所有的地方,都會在皇帝一聲令下之後,螞蟻啃骨頭一般的地毯式搜索——」

    蘇倫無力地打斷我:「那些歷史,我都知道。」

    我跨出門口,反手關門,站在寒冷的廊簷下。室內外溫度差至少有二十攝氏度,我張口時呼出的白氣足有半米長。

    楓割寺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突兀的「亡靈之塔」像神話傳說中的龐大怪物,矗立在暗夜裡。

    我不是故意要引用那句詩,或許它會令蘇倫記起關於《碧落黃泉經》、關於手術刀之死那些極度不愉快的記憶。

    「蘇倫,我只是想勸你不要再做無用功,從老農嘴裡說出來的荒誕怪話可信度有多少?你我都知道,在那種環境裡,所有貌似老老實實的原住民,早就被無處不在的古董販子們洗腦,成了靠山吃山的騙子。相信他們的話,最終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浪費時間而已。」

    以我自己遊歷時的親身體會,深深知道西安和它周邊的城市,百姓們大部分懂得如何吸引外地探寶者的興趣,帶他們在不知所謂的樹林裡盡情兜圈子,活靈活現地編造大量秦代藏寶洞出來。

    我不懷疑蘇倫的高智商,卻也不排除「當局者迷」的怪事產生。

    「我會試試,世界上永遠都不會缺少向謬論挑戰的傻瓜,下面我說的是正事——風哥哥,燕遜希望跟你正式通話,因為牽扯到一件美國間諜失蹤的大事,細節方面,不方便轉述。一分鐘後,她會直接打給你,當然,如果你還跟關小姐親密地在一起,接電話的時候多少會不方便。」

    蘇倫的聲音變得冷冰冰的,毫無溫情,甚至連醋意都沒有,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燕遜?不,蘇倫,聽我說,其實我更希望你能回北海道來——」

    蘇倫沒有說「再見」便沉默地收線,我還有很多話被哽在喉嚨裡,沒來得及一吐為快,不由得心裡又湧起一陣巨大的鬱悶。

    也許我從一開始就該極力阻止蘇倫這個有點荒謬的搜索計劃,地球上會存在兩座阿房宮嗎?豈不是像存在兩道萬里長城一樣不可思議?

    以當時的國家環境看,戰國混戰剛剛平息,很多地方民不聊生,還面臨著北方遊牧民族不斷的入侵騷擾,內憂外患不斷,單單是建造具有戰爭防禦價值的長城,已經令秦國人疲於應付。

    歷史學家有足夠的證據表明,就算到了項羽一把大火燒起來時,阿房宮仍沒有最後竣工,只完成了秦始皇最需要的嬉戲淫樂部分。可以想像一下,當時徵調全國工匠上萬人,日夜不停地勞作,才勉強做到這一步,哪裡還有多餘的人力、物力去經營另一座相同的宮殿,價值何在?並且是在莫名其妙的川藏邊界的深山老林裡,更是匪夷所思。

    或許蘇倫最後得到的唯一結論只能是——「所謂的第二座阿房宮,不過是稍具歷史知識者編造出來的『空中樓閣』而已。」
匿名
狀態︰ 離線
202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9:10
第三部 風林火山  7 瑞茜卡的真實身份(上)

    電話鈴聲再度響起,屏幕上顯示的卻是一個來自日本的號碼。

    我疑惑地接電話,是一個低沉溫柔的女孩子的聲音:「風先生嗎?」那是一口純正的國語,比港台電影裡的國語配音師更富有磁性。

    「是。」我豎起了衣領,滿腹疑惑,到底美國人的間諜失蹤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是燕遜,聽蘇倫和小燕多次說起你,久仰了。」燕遜的聲線非常悅耳動聽,令人如飲絕代醇酒,漸漸飄飄然起來。

    我微笑起來,能跟這樣的女孩子對話,是聽覺系統的頂級享受。

    「謝謝,小燕也說起過你,五角大樓裡的神秘高手。」關於她的身份,蘇倫和小燕同時守口如瓶,除了名字和性別,我無法探聽到更多資料。

    燕遜低聲笑起來,讓我聯想到古人「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妙句,動聽到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地步。我深深吸了口氣,覺得再這樣沉迷下去,幾乎要被她的聲音催眠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象僧似乎忘記了我安排的警戒任務,因為四周根本看不到有寺僧們活動的跡象。如果不是小來的存在,今晚楓割寺幾乎成了不設防的空城。

    聯想到象僧的種種不合理表現,我心裡的疑團正在慢慢擴大著。

    「風先生,時間寶貴,太平洋衛星加密頻道只給了我七分鐘時間,我只能開門見山說正題,請多見諒——五角大樓特級警示令,一直擔任阿拉伯世界情報聯絡官的女間諜失蹤,之前曾有不確定消息,她訂過飛往俄羅斯的機票。然後經東歐情報網提供的情報分析,她在中途轉機,飛向了埃及開羅。或許風先生會有所瞭解,我們的情報系統在『九一一』事件後,便成立了代號為『大浪淘沙』的特別間諜網,專門應對阿拉伯世界可能發生的危機……」

    我「嗯」了一聲,迅速接上去:「我明白『大浪淘沙』的大概運行特徵,請省略這一段,告訴我失蹤人員的代號就可以。」

    燕遜短促地笑了一聲:「好的,她的工作編號為『九八七』,代號『銀色蒲公英』。」

    關注二零零三年伊拉克戰爭的人,有足夠細心的話,應該能在阿拉伯半島電視台播出的片斷裡,聽到過「大浪淘沙」這個組織代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組織的所有人員都是選拔自美國的精英間諜人才儲備庫,全都是無人認識的生面孔,在各國的反間諜黑名單裡從沒有案底。

    領導這個組織的,則是昔日與英國威震天下的超級間諜「零零七」齊名的美國人「奧斯卡」。那是一個代號,代表了美國間諜界的最高水準,猶如他們創立的世界級電影大獎一樣。

    歸入「大浪淘沙」組織的間諜,最顯著的特徵是腦神經裡植入了一顆納米級微縮芯片,與太平洋上空的隱密間諜衛星聯通。只要人的腦部動作在活動,組織就會清楚知道這個人所在的方位。

    所以,我只提了一個關鍵問題:「衛星搜索系統失靈了嗎?怎麼會沒有這個人的下落?」

    除非是人死了,否則腦部動作不會停頓,因為即使間諜人員變成了植物人,這種芯片也會持續工作。

    「對,系統探測不到她,不過可以確定,她最後消失的地點,就在北海道,並且——就在你身邊、楓割寺為中心的一公里內。」她的敘述字句清晰,條理清楚。

    我「嘿」的冷笑了一聲,表示自己無法相信她的話,但迅速在腦子裡將身邊所有女孩子的面孔過濾了一遍,並且迅速將懷疑焦點定格在失蹤的瑞茜卡身上。

    「美國人、從埃及開羅登機、神秘的失蹤,應該就是她!」

    「風先生,我們的超級情報分析系統,排查了近億張圖片、近五十萬條信息片斷後,最終拼湊成了她的行動路線與真正目的地,就是北海道的楓割寺。我說出她的化名,或許你會覺得有一點點驚訝——瑞茜卡,《探索》雜誌二級記者……」

    燕遜的話讓我啞然失笑,現實生活果然比電影戲劇更誇張古怪,我跟關寶鈴剛剛聊過瑞茜卡和她的黑銀戒指,前後不到手打二十分鐘,她的身份竟然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不,我並不驚訝,因為我早就知道五角大樓的精英們,無處不在,緊密貼合於地球的每一座城市、每一個空間。那麼,這一切跟我有關嗎?我只不過是跟她偶然在飛機上成了鄰座,無關緊要地交談過幾句而已,何必有勞你興師動眾地給我打加密電話?」

    在此之前,我從沒懷疑過瑞茜卡的身份,更不會異想天開地把她跟五角大樓聯繫在一起。「大浪淘沙」組織長期在中東阿拉伯世界活動,怎麼可能跑到東亞這邊來,還一眼瞄準了楓割寺?

    我下意識地向屋裡看了看,不知道該不該把這種複雜的事告訴關寶鈴。以她的純潔思想,想必無法瞭解複雜如加密一千倍蛛網的各國間諜戰,也不會對此感興趣。

    燕遜冷靜地回答:「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偶然事件發生,瑞茜卡之所以幾度轉機,除了要甩開可能的跟蹤之外,另一個目的,就是要坐到你身邊,跟你搭同一班飛機去日本。對此,『大浪淘沙』組織無法做出合理的解釋,所以,七十二小時內,一名資深的間諜人員『龐貝』將會抵達楓割寺。我打電話的目的,只是要鄭重提醒你,經總統先生特別批示後,『龐貝』具有間諜系統的一切頂級特權,包括特別殺人證件,如非必要,千萬不要惹他,否則後果將無比嚴重。」

    間諜戰的內幕千奇百怪,並且永遠沒有人能全盤瞭解這場幕後戰爭的最終真相。這個古老而歷久彌新的特殊群落,已經是地球人脫離原始人狀態後,唯一性質不變的職業。

    「特權?先斬後奏?」美國人的軍事系統中,某些身兼特殊使命的人物將會持有「殺人證件」,可以在地球的任何一處採用任何手段殺人而不必說明原因,由此引發的衝突,無論大小,由美國政府全盤買單,並且會啟用最高級的保全措施,保證殺人者的安全。

    「當然,那只是一部分。另外,我能夠瞭解到的是,『龐貝』具有調動三分之一太平洋艦隊的特權,隨時可以發動一場小範圍的世界大戰——如果真有必要的話。」

    聽聲音,燕遜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而這些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應該都是即將開始的真實生活。

    太平洋艦隊的假想敵,是環太平洋地區的一切大小國家,甚至包括海洋中可能出現的外星人飛船、海底怪獸之類,而他們所配備的軍火系統,已經超越了其它各國軍事專家們想像力的極限。

    隸屬於艦隊的幾艘高級別航母,組建之初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傳得沸沸揚揚的「海底外星人基地」,擁有理論上可以擊落飛碟的高速飛彈,以及超強範圍的聲納探測儀。

    我突然發現,孫龍、大亨、大人物離開楓割寺後出現的暫時寧靜,不過是另外一場巨大風暴的開始。美國人終於按捺不住,準備插手進來了。能調用「龐貝」這種級別的間諜,絕不僅僅是尋找失蹤的瑞茜卡那麼簡單,很可能又是跟入侵伊拉克相同的「一箭雙鵰」之計。

    「我會記住你的忠告,還有什麼好吩咐的?」我的心情慢慢變得壓抑起來。

    「風先生太客氣了,小燕無數次說過,你是個很有趣的人。我之所以直言不諱地忠告,只是不想世界上有趣的人越來越少,大家的生活豈不是會變得越來越無趣?」燕遜笑了,聽筒裡傳出電子裝置枯澀的倒計時聲音。

    「還有二十幾秒時間,我們該說再見了,能跟大名鼎鼎的『埃及勇士』交談,是我的榮幸,絕無僅有的榮幸。」雖然明知對方不是故意取笑,我卻覺得臉頰熱辣辣的,有些不好意思。與瑞茜卡同機一路,對她的身份一點都沒察覺,的確有些大意了。

    我立刻振作起精神:「謝謝燕小姐,你的聲音很好聽,希望下次還能有機會聆聽指教。」

    燕遜輕笑一聲,道了「再見」,然後便收了線。

    電話屏幕暗淡了下去,我發燒的兩頰也慢慢恢復了正常。

    「瑞茜卡是間諜」這件事,讓我心裡很不舒服,彷彿是無意中摸到了一條外型恐怖的毛毛蟲一樣,雖然不覺得恐懼,卻也打從心眼裡感到有所忌憚。幸好大家接觸不多,到達北海道之後,更是連第二面都沒有見過。

    我跨出走廊,仰面向屋頂方向輕輕吹了聲口哨,小來迅速從瓦壟的陰影裡探出半邊身子,雙眼熠熠生光。即使沒有明顯的敵情,他也會一絲不苟地執行自己的使命,整夜不眠不休。

    「有沒有情況?」我壓低了嗓子問,同時抬手指向東面冥想堂的方向。

    小來無聲地搖搖頭,抬手拍掉了自己肩膀上的霜花。

    我知道寒夜裡在外面警戒站崗會很辛苦,但我想對小來進行更多的考驗,等對他有了最深刻的瞭解之後,才會放心地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匿名
狀態︰ 離線
203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39:37
第三部 風林火山  7 瑞茜卡的真實身份(下)

    在美國人插足之前,唯一值得擔心的就是冥想堂裡的谷野神秀,這也充分證明了,躲在暗處、深藏不露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如果沒有邵黑的遙感探測,到現在我們也不會想到,怪屋下竟有如此龐大的埋伏。

    我飛身躍上房頂,向冥想堂方向遙望著,那座白房子古怪地袒露在視野裡,沒有一絲動靜。

    北海道的冬天,鳥雀很少出現,大部分候鳥向南跋涉遷徙,不遠千里地飛向食物豐富的亞熱帶地區,僅存的品種非常少的留鳥,也僅在天氣轉暖的時候偶爾出來覓食。缺少了這些嘰嘰喳喳的小傢伙,這個冬天無時無刻不流露出一種難耐的悲涼肅殺。

    據美國人文學家的研究結果顯示,日本人貪婪、嗜殺、自私的品格特徵,跟這個島國的環境氣候條件也是極其匹配的,相輔相成的結果下,他們骨子裡的偏執越來越變本加厲,已經到達了跟亞洲其他國家的民族格格不入的地步。

    毫無疑問,人在這種天地一片蕭條的環境裡,的確容易陷入莫名的偏激之中。

    「風先生,別墅方面一直燈火通明,兄弟們今晚可有得辛苦了——」小來向南指了指,吸了吸鼻子,他的鼻尖早就凍得紅彤彤的,全憑年輕氣盛支撐著。

    向南遙望,尋福園那邊的確燈光閃爍,我猜那是王江南等人,正在滿懷信心地等待美國反恐專家的到來。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日出之前,別墅的防禦能力將會提高十倍以上,更會擁有小範圍內最凌厲的攻擊火力,不必懼怕可能面臨的山口組的武力進攻。

    「其實,我很懷念跟兄弟們一切闖蕩的日子。義父曾告訴我,出來混,刀槍無眼,要想永遠保全性命,就得相信身邊的兄弟。」小來摘下黑皮手套,用力活動著手指,又低頭拂去眉尖上的霜花。

    黑社會的人馬,總是把「兄弟」這個詞掛在嘴邊,最常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不過那是在十年之前的江湖,黑道的規矩還沒有被破壞殆盡之前,到了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隨著美國人揮舞大棒的動作越來越急促,很多小國已經不按牌理出牌,動不動就跳出來開火,搞得白道上時局動盪,間接導致了黑道上的各路人馬無法再平心靜氣地按規矩辦事。

    我看過舊金山市的黑道花名冊,從一九九五年開始,當地的各路社團首領幾乎每隔六個月就更換一茬。老的當家人死在新當家人手裡,新當家人又死在更新的後來者手裡……其實就在大家掄刀廝殺的前一天,仍是斬雞頭喝血酒的好兄弟,叫得比誰都親、喊得比誰都響。

    這就是江湖,沒有被兄弟出賣過的人,才會無條件地相信身邊的人。

    小來還年輕,除了熱血一無所有,簡短的社會閱歷基本可以忽略掉。

    「管夫子說得很對,只有跟兄弟一起留血打天下,人生才會過得有意義。」我不想掃小來的興,而且以管夫子的「摸骨術」,他很少看錯人,也就不會被自己的兄弟出賣。

    提到管夫子,小來的情緒明顯興奮起來:「風先生,義父在五台山見過您,還為您摸過骨呢!不過當時他沒報自己的名號,您也沒太在意,所以大家只算是見過面而不認識。」

    我楞了,遊歷五台山是三年前的事,那邊相師卦師多如牛毛,我真的沒太在意對方的面孔,統統一概以「騙子」論處。

    「管夫子怎麼說的?」我沿著小來的話題往下問。

    「他從來沒對別人說過結果,只是建議孫龍先生約見您,邀請您加入神槍會,別的什麼都沒說。」小來露出困惑的表情,他雖然是管網夫子的義子,不過看來並不是非常得寵。

    想起管夫子神奇無比的「摸骨術」,我忽然靈機一動,如果有機會讓他看看我跟關寶鈴的姻緣就好了,不至於再這麼不明不白地拖下去。

    我猜不透大亨與關寶鈴之間的真實關係,但對外界的所有傳聞開始半信半疑了。他們在一起的神情,的確沒有摻雜男女之間的曖昧,更多的表現出來的是難捨難分的親情。

    「風先生,我希望一直這麼跟著您闖蕩江湖。其實幾百年來江湖上的大人物,每個人身邊都會有自己的貼心兄弟——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義父一直都這麼說。如果我哪裡做得不夠好,請您及時指正。」

    小來的態度讓我感動,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在華人黑道上,並沒有多大名氣。他若是跟著另外的高手闖蕩,會比較容易成功,得到更多出頭露臉的機遇。

    我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謝謝你,小來。」

    古人說,白髮猶新,傾蓋如故。

    我希望自己跟小來會成為一起闖蕩江湖的好朋友,就像大哥當年,有手術刀這樣肝膽相照的兄弟,可以任何時候放心地托付任何事。

    返回屋裡時,關寶鈴在對著火盆出神,黑銀戒指靜靜地擺在桌面上。

    「不好意思,沒想到會給你帶來這麼多意外的麻煩——」她抬起頭,長睫毛上帶著氤氳的水氣,眼睛黑亮而深邃,像兩顆剛剛在冰水裡浸泡過的龍眼葡萄,有著讓人渴望貪婪品嚐的誘惑力。

    她伸手去拿火鉗,看樣子是想要向火盆裡添炭。

    我趕緊搶先一步過去,提起火鉗,因為我總覺得她那樣的纖纖玉手,是不該幹這種粗活的。記得最近的娛樂圈雜誌上,曾說她為法國某美甲產品做代言,首期酬勞便達到了七位數的美金。

    「蘇倫小姐又責怪你了?」她的長睫毛在顫動著,嘴唇略顯蒼白。

    我聳聳肩膀,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沒有,我們只是談了幾個小問題——嘿,你聽沒聽說過中國的某個地方,存在著第二座阿房宮?而且保存完好?」如果能岔開話題,至少兩個人不會顯得太尷尬。跟關寶鈴在一起,蘇倫的影子很快便會從我腦海裡消失。

    關寶鈴詫異地搖搖頭:「第二座阿房宮?不可能吧?」

    她翹著指尖,看了看剛剛被我的魯莽弄傷了的手指,眉尖挑了挑,耐心地思考了半分鐘,又一次很肯定地回答:「不可能。」

    我忽然覺得她的表現很奇怪,她的生活從不跟盜墓、探險等活動沾邊,對這些問題,應該不會有這麼肯定的態度。

    火盆重新旺起來,剛剛幾乎被凍透了的身體又漸漸暖和過來,我開始試著回味燕遜電話裡的內容——「瑞茜卡從衛星監控中消失了,但任美國人再聰明,又怎麼能想到她是在一種那麼神秘的環境裡消失的?不要說是『大浪淘沙』組織派了一個人過來,就算把美國人間諜儲備庫裡的人馬全帶過來,誰能有辦法進入那玻璃盒子?號稱一己之力可以打敗全球的美國人,始終沒法跟神秘力量相比,最多只能在某些科幻電影裡對著虛擬的外星人意淫幾下而已。」

    「風,你有沒有聽說過古烈奇夫這個人?」關寶鈴清了清嗓子,做出有長篇大論要發表的架勢。

    我點點頭:「聽說過,是那個俄羅斯的探險家吧,有個外號叫做『高加索之鷹』,在前蘇聯和北極圈探險界很有幾分名氣。」

    關寶鈴翹了翹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促狹表情:「嗯,我看過他的一些報道,最著名的一篇,是介紹他要在格陵蘭島的冰蓋上弄一座恆溫宮殿出來,用來展示電腦虛擬出來的冰河世紀之前的史前文化。」

    我有些驚訝地望著她,不明白她怎麼會對古烈奇夫有瞭解。印象中,那個滿臉大鬍子的俄羅斯人,終年衣衫襤褸、酒不離身,似乎並不討人喜歡。

    一塊半生的木炭「啪」的爆裂開來,炸出一串璀璨之極的火星。

    關寶鈴像只受驚的小貓,肩膀顫抖了一下,睫毛也不安地急促跳動著。

    她的身份,是水銀燈下高貴不可方物的天後巨星,但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她是敏感而容易受傷的,並沒有披上娛樂圈裡的女孩子必不可少的「心理防彈衣」,可以毫無顧忌地開發自身的一切有利資源。

    「嗯,繼續說——他有一次寄過一份調研報告給葉先生,我湊巧在場,看了一部分。那份報告的名字,非常湊巧,跟你剛才說的相當接近,叫做『挖掘秦始皇的後院』。俄羅斯人的文字個性就像他們的國家語言一樣,過分囉嗦並且抓不住重點。那份三十幾頁的報告,大概意思,就是根據一份來源於沙皇俄國時期的宮廷奏章翻譯得知,中國古代被大火焚燬的阿房宮,還存在著一個尺寸比例完全相同的備份,就藏在四川、西藏邊界上的叢林裡……」

    我忍不住笑了,因為我覺得很應該讓蘇倫來聽聽關寶鈴的轉述,探險界高手古烈奇夫的報告,大概會比山西老農的話更可信。

    「古烈奇夫要求大亨撥十萬美元經費給他,挖掘所得,雙方五五分賬——」

    我玩弄著手裡的火鉗,點頭附和著:「這個要求,非常合理,聽起來,大亨會很有便宜可賺。」

    關寶鈴突然毫無道理地問了一句:「風,你在想什麼?別墅……你在想關於尋福園別墅的事?為什麼要想起在庭院的四角建瞭望塔?」

    我「咦」地驚歎了一聲,火鉗幾乎脫手落地,抬頭瞪著她的臉。

    足足有一分鐘時間,屋子裡陷入了無言的沉默,直到火盆裡的木炭再次發生了一連串爆裂,跳躍的火星險些濺到我的鞋面上,才把我從驚駭中拉了回來。

    「關小姐,你剛剛……問的什麼?什麼瞭望塔?」我扭了扭脖子,聽到頸骨由於過度僵直緊張而發出「卡卡」的誇張摩擦聲。

    「我感覺到你心裡考慮的問題,一邊在聽我說話,一邊想——」

    她取過白紙和鉛筆,唰唰幾筆,先繪出了一個大致的長方形院落框架,又在四角位置,標上了四個圓圈,稍加思考,又在圓圈旁標注了「十五」這個阿拉伯數字。

    「瞭望塔是做什麼用的?這個問題很困擾你嗎?」她在框架內添加了房子和通道,還有水亭、數目、大門,整個尋福園的俯瞰圖便簡明扼要地出現在我面前。
匿名
狀態︰ 離線
204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40:12
第三部 風林火山  8 黑銀戒指(上)

    我說不出話來,只是在心裡無數次重複著:「她能看穿我的思想?難道這就是邵黑的『傳心術』……」

    剛才當她說起古烈奇夫的往事時,我的思想的確開溜了,一直在惦記尋福園那邊的情況。破解「九頭鳥掙命」局的方法很多,我考慮的是採用「四方鎮煞術」,用四角突起的瞭望塔,做為鎮煞需要的「九宮印」,同時也可以成為進攻退守的四個人造制高點。

    關寶鈴搖著鉛筆,在紙上「啪啪」敲打著:「我只是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了一些什麼,便隨口問出來,其它什麼都不知道,甚至不明白你這樣做的意圖。」

    我輕輕拍打著自己的額頭,極力抑制著心裡的激動:「還有呢?你能不能畫出我在海底看到的東西?門、鑰匙、甬道?還有石壁上刻著的字?」如果邵黑的「傳心術」可以百分之百傳遞到我身體裡,那麼我的思想所到之處,必將無可抵擋。

    關寶鈴極其認真地盯著我,幾十秒後,頹然搖了搖頭:「不,我看不到,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是說我畫出的那些古怪圖畫嗎?」

    我苦笑著取過那張紙,提筆在瞭望塔的位置加了明確標註:「此處,設置輕機動戰鬥小組,配備三方向狙擊武器、熱敏成像望遠鏡以及完整的塔頂縱向五米三百六十度迷彩防護。」

    加裝防護的目的,是為了有效降低被地方火箭彈一次性擊殺的可能性。

    我已經考慮過主要假想敵山口組的武器層次,他們最可能採用的攻擊瞭望塔的手段,就是遠距離車載火箭彈。當然,王江南如果動作足夠快的話,會在第一時間裡把分佈在日本各大城市裡的人馬全部調過來,其中不乏黑道上隱名埋姓的獨行殺手,組成這樣的戰鬥序列足夠了。

    我起身走到傳真機前,把圖紙發給蕭可冷。

    關寶鈴的目光一直尾隨著我,若有所思地問:「風,你還要不要聽古烈奇夫那件事?」

    我點點頭,看傳真機的綠燈亮起來,正在等待對方回饋信號。

    「大亨很看中古烈奇夫的報告,但並沒有直接撥款給他,反而是調用他在大陸的關係,找到了一個叫做『轟天雷』的人,要他去調查這件事的真偽。」

    我「嗯」了一聲,低聲自言自語:「轟天雷是西南古道馬幫裡的當家人,要想在那些地方做什麼事,只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其實,蘇倫當初從咸陽起身要開始探索之途時,我也想過,要提醒她先到馬幫拜山,給地頭蛇們一點點好處,以後做起事來,會順當很多。

    轟天雷的江湖履歷很複雜,有藏、尼泊爾兩族的混雜血統,在西南版圖上,勢力和威望都相當高。

    「轟天雷的報告很長,羅列了非常多的當地神奇傳說,從川東一直到西藏腹地,幾乎能夠跟『阿房宮』有聯繫的新聞,他都命人收錄進來。大亨派了十個人歸納整理這些東西,最後線索集中在一個叫做『天梯』的地方。」

    我不動聲色地反問:「天梯?登天的梯子?」

    大亨與轟天雷雖然社會層次不同,但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對財富與藏寶之類的線索,都有毋庸置疑的超級敏銳感覺。這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絕非後天培養或者下苦功學習而成,就像貝多芬的鋼琴曲或者梵高的抽像畫一樣,渾然天成,無法模仿。

    「對,登天的梯子,傳說中,如果人能踏上梯子,就會到達一個無比巨大的藏寶庫,還會具有驅動天地、逆轉寒暑的超能力。只是,要進入『天梯』,首先得經過一道極其恐怖的山谷。」

    傳真已經發出,我在等蕭可冷的回音。

    關寶鈴打了個哈欠,捏起戒指,有些無聊地輕輕在眼前轉動著。

    「後來呢?以轟天雷在西南的勢力,找些土著民族的高手通過山谷,該不會有太大難度吧?」窮山惡水裡的瘴氣、毒蟲、怪樹,對外人來說會很恐怖,但對原住民來講,卻是再簡單不過的小事。

    「對,大亨也曾這麼說,但轟天雷在電話裡明確表示,出再高的價錢,也沒人出來接手,因為那是一條死亡谷,到處都生活著一種會飛的蛇,毒性不是太烈,但被它們咬中,傷口會在短時間內發生莫名其妙的潰爛。目前大陸能夠得到的抗菌性、抗病毒性消炎針劑,對此毫無辦法。也等於說,被飛蛇咬到了,會死得無比恐怖,毫無辦法——我渴了……」

    對她的最後一句話,我沒反應過來。她又一次重複著:「我渴了,我要喝水。」

    我走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熱水,走到她身邊,忽然發現,她的注意力漸漸全部集中在那戒指上。

    對於古烈奇夫的事,我開始有點感興趣了。如果連大亨和轟天雷都當成要事來做的話,「阿房宮」的傳說,就不會僅僅簡單地起源於某些人的無聊編造。我希望關寶鈴能繼續說下去,最起碼我想瞭解到轟天雷的探索結果。

    她迎著燈光,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塊琥珀石,但沒有任何發現,只能再次丟下戒指:「對不起,我今晚說的話太多了,似乎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好像滿腦子的話需要向外傾訴似的。」她捧起杯子,低頭喝水,左側頸後一條青色的血管觸目驚心地閃現出來。

    我始終沒忘記獠牙魔的詛咒,並且清醒地知道,明早醒來,她脖子上將出現第三個齒痕。

    「我說到哪裡了?」她再次仰起臉來的時候,倦意更濃。

    「說到那條充滿了飛蛇的山谷,後來呢?轟天雷有沒有更詳細的報告傳過來?」被蛇嚙咬過之後傷口潰爛的先例極少,正常情況,人會死於蛇毒,而不是某種導致重度潰瘍的病菌,除非自身的器官問題。

    「對,山谷,那麼危險的山谷,卻有一個很溫馨的名字,叫做『蘭谷』。」她撩了撩長髮,又偷偷打了個哈欠。

    「蘭谷?的確是個好名字。」我猛吃了一驚,蘇倫要去的,不就是「蘭谷」?

    「事情到這裡就停止了,因為古烈奇夫本人忽然沒了下文,幾個月後才有消息傳來,說他在格陵蘭島遇到了毫無預兆的暴風雪,永久失蹤了。至於轟天雷方面的探索行動,葉先生開價到二百萬美金,對方仍舊不肯接盤,只好停手。」

    關寶鈴起身,打了個無法掩飾的大哈欠,不好意思地笑著:「風,我希望今晚能睡在這個房間裡,不全是因為膽怯,而是一直覺得神諭會在某個特殊的時間段出現,只怕到時候不能及時通知你。」

    她的話,語調真誠,沒有絲毫扭捏和曖昧。

    我極其自然地點頭:「好,你睡吧,我會在這邊守著火盆陪你。」

    這或許就是蘇倫與蕭可冷最擔心的局面——寒風呼嘯的深夜,渴望彼此溫暖的男女共處一室,猶如一間堆滿了黑火藥的秘室,哪怕有一丁點火星迸射出來,就會造成驚天動地的爆炸。

    關寶鈴很快便睡著了,發出細微的鼾聲,根本對我沒有絲毫必要的防範。

    我重新在火盆裡堆滿了木炭,覺得應該打電話阻止蘇倫,因為目前的情況,她似乎沒必要冒那麼大的生命危險去一意孤行地探索阿房宮。我的真實想法,或許可以等北海道這邊「海底神墓」的事告一段落,我們聯手行動,把神秘的第二座阿房宮弄個一清二楚。

    電話又開始震動起來,是蕭可冷打來的。

    「風先生,反恐專家已經到達,您的四座瞭望塔的建議,與專家的想法不謀而合,預計明日正午之前,一切都會安排好。神槍會方面,已經到達了近五百人,霍克先生負責選派高手,組成二十支五人戰鬥組,負責尋福園的警戒。其他暫時用不到的人,已經駐手打紮在另外的別墅裡。美軍提供的武器,都是在伊拉克戰爭中表現最優秀的槍械,特別是『星』型全方位狙擊步槍,更是目前歐洲軍火商最為青睞的品種……」

    蕭可冷的話似乎也顯得有點太多了,其實不必事無鉅細向我匯報,美軍的槍械實力,我比她更瞭解。

    「風先生,自從離開楓割寺,大亨的情緒一直很平靜,他對把關小姐留在您身邊這件事很放心,我懷疑其中會有什麼陰謀,稍稍提醒一下。」這才是她圖窮匕見一樣的關懷。

    我扭頭看了一眼已經發出輕微鼾聲的關寶鈴,苦笑著回答:「我懂,謝謝關心。」

    蕭可冷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好吧,請多保重。」

    我也回了一句:「保重。」

    這一夜並不漫長,我記得自己添了最後一次木炭後,便趴在側面的桌子上睡著了,一直到被徹骨的寒意凍醒。

    天已經大亮,紙門上灑滿了白花花的陽光。

    火盆裡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火炭,我迅速加了些木炭進去,同時覺得自己的手臂和雙腿麻得厲害。

    關寶鈴仍在沉睡,被子遮住了半邊臉,頭髮散落在枕頭上。

    心理學家說過,要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心愛一個女人,最直接的判斷方法,就是看喜不喜歡她清晨剛剛睡醒的樣子。除掉胭脂香粉的偽裝之後,賴在被窩裡的才是最本色的女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205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40:49
第三部 風林火山   8黑銀戒指(下)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床前,還沒有俯身細看,關寶鈴已經慢慢睜開了眼睛,睡意朦朧地問:「幾點鐘了?」

    我看看表:「上午九點半鐘。」

    「我做了個奇怪的夢,關於……那個玻璃盒子的夢。」她撩了撩頭髮,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其實穿得整整齊齊睡一晚,比通宵熬夜更累,她的臉色並不好看,嘴唇也越發顯得蒼白了。

    火盆漸漸燒得旺了起來,房間裡又充滿了暖意。

    我把火盆挪近床邊,不在意地問:「玻璃盒子?那件事早就結束了,不會再有問題的。」

    關寶鈴長歎一聲,指向桌子:「風,把那戒指給我,我老是覺得心神恍惚,好像要出什麼事似的。」

    等我順從地把戒指遞給她,她端詳了一會兒,忽然問:「當時,你看到瑞茜卡戴在哪個手指上?」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左手食指。」第一眼看到黑銀戒指時,它給了我極大的震撼,所以那一幕記得特別清楚,經久不忘。

    「我想戴上它,在夢裡,我就一直戴著它,然後會看到很多莫名其妙的事。」她在徵求我的意見,一副溫和商量的口氣。

    我不安地笑了笑:「好吧,隨便你,只是我必須得事先提醒你,與危地馬拉黑巫術相關的任何黑銀製品,說不定都會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如果出現了不好的感覺,記得要第一時間摘掉它,免得像昨天一樣把手指劃破了。」

    關寶鈴試探著戴上戒指,手掌在眼前翻來翻去,仔細看了個夠。

    女孩子對珠寶首飾的熱衷,完全出自於天性,就像男人喜歡名車寶馬、刀劍槍械一樣,毫無理由,只知道狂熱地夢想擁有一切。

    「只是一個夢而已,何必當真?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再次看穿我的思想,比如我現在腦子裡想什麼?」昨晚她畫出尋福園的俯瞰圖那一幕,到現在想起來,仍然讓我感到震撼。

    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琥珀石上,輕輕搖頭:「不能,別說話,我講自己的夢給你聽——」

    此刻她的神情,很像是那一晚重新出現在尋福園的洗手間後的樣子,目光迷惘,聲音低沉,讓我不知不覺地有點緊張。不過,這是在陽光燦爛的白天,心情總會踏實一點。

    「我看到一塊晶瑩剔透的正方形水晶,嵌在前面不遠處的一根方柱中間。水晶內部,有一顆櫻桃那麼大的紅色寶石,滾圓滾圓的,像是小孩子玩的玻璃球,但我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寶石,並且在世間絕無僅有。」

    「我靠近方柱,伸手撫摸著水晶,它是那麼光滑,比施華洛士奇的頂級工藝品更完美無瑕。它是有溫度的,而不是我們平日裡接觸過的冷冰冰的水晶製品。很奇怪,我腦子裡一直想把它摳下來,一直覺得,它對我很重要,似乎我到這個夢裡來,就是為了得到它。」

    我開始集中注意力,仔細聆聽。

    「我手邊沒有任何可以撬動、敲打它的工具,只好徒手進行,把全身力氣都集中在右邊膝蓋上,突然躍起來,狠狠一頂。」她伸出手,隔著被子,拍了拍自己的膝蓋部位。

    我眨了眨眼睛,對此很難理解:「你又不是外家硬功高手,這下子豈不是會重重受傷?」

    關寶鈴露出一個苦笑:「水晶和方柱的尺寸相等,大概是一尺見方,放置的高度大約跟我的胸部平齊,在沒有吊鋼絲威亞的狀態下,我沒想到自己一下就躍起來那麼高,像是傳奇小說裡的江湖高手一樣。水晶嵌得很結實,我那一撞並沒有什麼效果。還好,我沒受傷,只是感到很沮喪,因為我是那麼渴望得到它。」

    「我抬頭向上看,希望能有辦法挪開壓在水晶上的方柱,可那方柱竟然不可思議地筆直向上,至少有五層樓那麼高。方柱的盡頭,是一個古怪的巨大穹頂,顏色晦暗之極。我注意到自己是在一個無比空曠的環境裡,類似於超大型桁架廠房一樣的地方,那穹頂誇張地覆蓋下來……」

    我拉過桌子上的紙筆,塞在她手裡:「快,把那地方畫出來,我很感興趣!」

    關寶鈴的繪畫水平遠遠超過語言描述能力,她翻身向下,幾筆便把剛才的一段話清清楚楚地畫了出來。

    畫面上,最突兀的是一根既細又高的方柱,水晶的確是端端正正嵌在兩截柱子中間的,中間那個圓點,絕對就是她說的「紅寶石」。

    整個環境極其空曠,除了一片平地,空無一物。穹頂的構造平淡無奇,與全球幾大圓球形建築物相比,並不能更令人驚疑。

    按照她描述的比例尺判斷,方柱的高度會在二十米到二十五米之間,看不清穹頂的表面完全弧度,也就無法具體計算它的覆蓋面積了。

    「我很焦急,總在擔心時間,覺得有一件事很快就會發生,而自己必須在那件事發生前,把水晶弄下來。我向正前方拔腿快跑,覺得那個方向一定能找到自己需要的工具。風,我從來沒發現自己這麼能跑,體能充沛、動作敏捷,並且渾身的肌肉都奇怪地緊繃著,充滿活力。只是我跑出了約五十米後,背後突然傳來一個極其短暫的聲音,像是……像是鑰匙在鎖孔裡扭動時的聲音,然後覺得滿天滿地全被紅光充滿了,視線所及之處,全部是一片血紅的顏色——」

    她停止敘述,臉上出現了發自內心的苦笑:「紅光,就像咱們在玻璃盒子裡的時候看到那種紅光。」

    我抿了抿嘴唇,腦子裡迅速回想起玻璃盒子裡紅光突現的那一幕場景。

    關寶鈴輕輕地笑起來:「我一直在心裡問自己,可能嗎?又是那種紅光?」

    我知道,任何一個人有了那種詭異經歷後,都會在心裡留下某種陰影,時不時記起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於是柔聲回答:「其實你應該忘掉那件事,永遠忘掉——」

    她轉動著食指上的黑銀戒指,不加反駁,只用一種極度悲涼的目光看著我。

    我清晰地看到她脖子下面,第三枚齒痕毫無意外地出現了,像是有只無形的魔鬼在我們睡著的時候,已經詭異絕倫地光顧過這間房子。

    她舉起左手,晃動著食指,低聲接下去:「我在尋找自己的戒指,彷彿它是我的護身符,非常重要,但我找不到它,只是徒勞地一遍遍在手指上摸索著。紅光來自水晶裡的寶石,當我轉身四顧時,穹頂下的所有空間都被紅光充滿了。我迅速向回跑,靠近方柱,心怦怦亂跳,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著——」

    我的電話響了,伴隨著嗡嗡震動聲,像是驀然闖入的不速之客,上面顯示的是蕭可冷的號碼。

    「接下來地震發生了,我緊緊抱住方柱,腳下的地面迅速坍塌隕落,幾秒鐘時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方柱那麼穩定,給了我莫大的安全感。此時此刻,我抱住的是水晶的部位,相當於把紅光之源抱在懷裡。我向下看——風,我看懂了,下面巨大的腳手架和平台上的超級齒輪,絕對就是咱們從玻璃盒子裡看到的。」

    她很緊張,雖然只是在敘述一個怪夢,身體仍在被子下簌簌顫抖著。

    電話鈴停了幾秒鐘,又第二次響起來。

    敘述到這個時候,我還沒發現特別怪異之處,當時我們曾經一起通過玻璃地面,看到過那巨大建築裡的一切,只是沒發現這根方柱而已。這個夢,可以解釋為,關寶鈴潛意識裡對下面的一切很感興趣,所以才會夢到進入其中。

    我接起電話,蕭可冷略帶焦慮的聲音響起來:「風先生,別墅裡的防衛佈置已經完成,戰鬥小組也各就各位。如果可能的話,我想請您回來親自驗收一下,畢竟反恐專家的安排思路,沒有你考慮得那麼細緻。」

    蕭可冷的這段話,很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聽得出來,只能含糊地回答:「我知道了,我會很快過去。」

    其實,大亨應該迅速與勒索者聯絡,交出十五億美金巨款,先解了關寶鈴身上的詛咒再說。無論如何,這是當前束縛我們手腳的第一道繩索。我看不清大亨的用意,難道是想抓出幕後主使者,交款的同時,將對方一網打盡?

    「風先生,蘇倫姐又來過電話,已經托地下關係,將她此行發現的所有特殊物品全部送往開羅的第十三號別墅。她說自己將會有一次冒險行動,不得不預先做點準備,如果有事發生,便要您看那些物品和她留下來的搜索筆記。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妙,您能不能想想辦法?」

    蕭可冷的聲音越來越急促,想必以為蘇倫說的話有遺言囑托的意思。

    我踱向門口,拉開一條門縫,外面的空氣依舊寒冷清新。

    「小蕭,別太擔心,蘇倫是冠南五郎大師的關門弟子,你忘了嗎?像她那樣的江湖高手,不會輕易讓自己冒然涉險,處理緊急危機的應變能力,更是高出平常人無數倍。放心吧,她會沒事的。」

    蘇倫不會胡亂做決定,不過一旦有了決定,就不會輕易被別人說動改變,即使是手術刀還在的時候,也無法拗過她的固執。

    蕭可冷陡然提高了聲調:「風先生,冠南五郎的弟子又能怎樣?就能天下無敵、永生不死嗎?不不,您在溫柔鄉里待得久了,想必已經忘掉了外界的一切。任何人翻翻二零零五年末最新一期的國家地理雜誌就能得知,『蘭谷』已經取代了巴西『無人谷』,成了名列手打世界十大恐怖山谷的第十位,那裡出產的飛蛇,更是被生物學家證實,是標準的熱帶眼鏡蛇與美洲響尾蛇的雜交變異品種,殺傷力之古怪,無法用正常理論解釋……」
匿名
狀態︰ 離線
206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41:26
第三部 風林火山   9日出計劃(上)

    我的思想被關寶鈴的怪夢弄得有些恍惚不已,最主要的,如果蘇倫已經下了必須前進的決定,誰都勸不回來的。

    蕭可冷的大聲發洩完畢之後,我寬容地笑了笑:「蘇倫是做大事的人才,不必要別人來指導她做什麼、怎麼做。小蕭,你太激動了,而且她在那邊組建起了探險隊,不會一個人單槍匹馬上路。」

    「冠南五郎的關門弟子」,這幾個字本身就是一張金光閃閃的招牌,所以我才會那麼放心蘇倫。相信她在進入「蘭谷」之前,必定經過好幾天的深思熟慮,也會有完全的應付準備。

    蕭可冷猛然哀歎:「風先生,我真不明白您到底要做什麼?目前的行動完全不著邊際……」這已經是認識以來,她對我最嚴厲的指責。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並且能將自己的指導思想貫徹始終,反而是蘇倫對於探索阿房宮的一意孤行,讓我莫名其妙。

    蕭可冷無奈地掛了電話,她不明白,我留在這裡,不是為了關寶鈴,而是在等籐迦最後的參悟結果。地球上會不會存在第二座阿房宮對我而言並不是最重要的,與寶藏相比,我更關心大哥楊天的下落。

    冥想堂下的驚天秘密,才是真正讓我難以決然離開楓割寺的原因。

    關寶鈴已經起床,彎腰趴在桌子上,繼續畫著什麼。

    我對她本身異乎常人的敏銳感覺非常驚訝,這可以說是個夢,也可以說是某種奇特的思想幻覺,就像她能在尋福園的洗手間裡消失,而其他人都無法做到一樣。從這一點上看,她身體裡肯定蘊含著某種神秘的特質。

    「風,方柱的最下端,是被腳手架圍住的,高度至少還有二十米以上。我感到非常恐懼,環顧四面,只看到無數扁平的甬道入口……」在她筆下,那些相隔非常近的扁平門口,跟我幻覺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繼續說下去,別怕,那些只是夢和幻覺,不會有任何危險。」我低聲安慰她,拖過椅子,請她坐下。

    「你有沒有看到人或著活動的生物?文字?標識?徽章?圖畫?嗯——或者是某種奇怪的太空艙之類的東西?」我希望能啟發她,得到更多關於那建築物裡的知識。

    「沒有,我太害怕了,連尖叫聲都發不出,只是緊緊抱著方柱,不肯撒手。很奇怪,我當時感覺自己是另一個人,腦子裡一直繚繞著很多長串的數字,還有幾十種武器的樣子一直閃回著。比如,我感覺自己身上可能會射出一條帶鋼釘的長索,射中穹頂,然後沿著方柱滑下去——我腦子裡存在大量關於沙漠的記憶,噴著星條旗徽章的坦克攪動黃沙,不停地按照指北針的方向直線前進……」

    她的筆尖「唰唰」移動著,竟然畫了一輛最新式的美國坦克出來。

    我在緊繃繃的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柔聲告訴她:「我看你腦子有些混亂,不如放鬆一下,出去走走。等心情真的平靜下來,再慢慢回憶這個夢不遲。」

    我很想確定海底建築與冥想堂下那兩扇門之間的關係,至少它們都擁有扁平結構的甬道。這一點令我疑惑,因為甬道如果是為人類通行開挖出來的,會做成瘦高的形狀,而不會弄得像一張闊嘴一樣古怪。這麼做的目的,除非是為了運送某種寬而扁的東西,既然形狀如此正規,一絲不苟,或許是證明曾經住在這建築裡的人,採用的挖掘手段極度先進,開鑿起巖洞來,猶如名廚快刀切豆腐,毫不費力。

    「那麼,什麼人會建造這個空間出來,又荒置不用,白白浪費資源?」

    按照國際慣例,任何一個國家建造出來的軍事建築,都會在醒目位置噴上國家代碼和軍隊番號,絲毫馬虎不得,絕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不過從關寶鈴的話裡,看不到這種標誌的存在。

    一整天,在毫無頭緒中度過,蕭可冷或是大亨,都沒打電話進來,讓我感到奇怪。

    晚飯過後,蕭可冷取了一疊紙,盤膝坐在床頭上,漫無目的地塗抹著,而我卻是坐在火盆邊,對著明明滅滅的炭火出神。

    剛剛過了八點鐘,她舉起一張畫,橫在胸前:「風,看我畫的,這是瑞茜卡。」

    果然,一身雅致的西服套裝、略歪著頭、金髮灑脫地垂下來,正是活潑開朗的瑞茜卡。她的左手食指上,戴著黑銀戒指,並且戒指部分被明顯地加粗了。

    「風,很奇怪,我覺得自己跟她之間,會有某種聯繫,身體的、思想的都有,能不能拜託你查查她的資料?」她在畫的一角,標上「瑞茜卡」三個字,順手繼續在瑞茜卡臉上塗抹著。

    如果她知道瑞茜卡的身份後,會不會大吃一驚呢?

    我想起「銀色蒲公英」這個代號,不能不聯想到二零零三年的伊拉克戰爭……記得小燕曾說過要發資料到我信箱的,我馬上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聯網進入信箱。

    我知道幾家亞洲出版社正在著手搜尋材料,策劃出版伊拉克戰爭的歷史傳記。從「九一一」事件後,美國人一系列雷厲風行的反恐行動,給嶄新的二十一世紀開了一個烽火連天的序章,並且共和黨政府這桿「反恐保國」的大旗一舉就是三年,就算總統不累,美國民眾也早煩了。

    可想而知,美國政府正在把海陸空三軍聯動的「大反恐」轉為單位突破、一擊必殺的「小反恐」,在這個節骨眼上,瑞茜卡的反常行動,肯定會讓五角大樓的神經為之繃緊。

    「風,你再看——」關寶鈴又舉起了畫,我看到畫中人修長微翹的睫毛和黑白分明的眸子,那明明是畫得她自己。

    此刻我已經進入了電子信箱,一份以小燕子為背景圖標的文檔,正不停地閃動著,躺在我的收件箱裡。

    「你有沒有發現,我的臉與瑞茜卡的臉有什麼相似之處?」關寶鈴沉吟著,低頭在另外一張紙上畫了起來。

    我先打開小燕傳來的文件,屏幕上立刻彈起一個密碼輸入框,下面是一句簡短的提示語:「燕遜、蘇倫、蕭可冷?你會先輸入誰的名字?」

    小燕畢竟年輕,任何時候都忘不了小小地調皮一把。我毫不猶豫地敲入了燕遜的名字,果然,順利解碼,一份冗長的圖文結合的英文資料出現在屏幕上,足有一百多頁電子文檔,只怕整晚翻看,都不一定能看完。

    我起身泡了一杯濃茶,振作精神,希望能從資料裡發現什麼。

    如果籐迦的參悟始終沒有盡頭,等到美國間諜「龐貝」到了,只怕再生什麼變亂。我必須盡可能地抓住有效的線索,爭取一切先機。

    「風,再看這張——」關寶鈴偏偏對作畫變得興致勃勃,又舉起一張,是大亨沉思著的臉。她把自己的像與剛畫出的這張並排在一起,神情嚴肅地望著我,等我的評判。

    我捧著茶杯,站在她面前,盯著兩張畫凝視了幾分鐘,忍不住笑了:「你的面部特徵,至少有五點,跟葉先生的臉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分別是眉心、顴骨、唇角、鼻翼、耳廓。」

    關寶鈴也笑了:「對,答案完全正確,那麼,我跟瑞茜卡呢?我只是見過她一面,總覺得有很親密的似曾相識的感覺,請再分析一下。」她指著由瑞茜卡的臉塗改而來的自畫像,滿臉都是不解。

    我搖搖頭,移開了自己的視線,不必看圖片,我也明白,她跟瑞茜卡沒有絲毫相似之處。按照國際通用的警察系統人像比對慣例,每個人的臉都會被電腦自動分割為一百個面積相等的部分,按比例縮放,進行逐一對照。瑞茜卡是美國人,五官輪廓偏向於男性的果敢剛毅,跟關寶鈴古典美人的面部特徵毫無可比性。

    「怎麼回事呢?自己真被搞糊塗了,一見到瑞茜卡,即使是在那種詭譎到極點的環境裡,我也一直在想,她到底是誰呢?我總覺得,她會跟我——」

    她舉起鉛筆,在自己額頭上敲了敲,終於閉嘴。

    房間裡安靜下來,只有偶爾木炭的輕微爆裂聲、鉛筆在紙上的唰唰聲。

    我把文檔閱讀方式轉為自動翻頁,用力捧著茶杯,聚精會神的看資料。

    第一部分,講述的就是日本人受降前夜的「日出」計劃。

    地球人每天都會看到日出,感受到未來的希望,但所有的日本人,卻知道自己恥於看到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早晨的太陽。因為就在這一天,他們要在投降書上簽字,老老實實承認自己的失敗。

    皇室已經發表了戰敗聲明,但那時候日本人還有一支精銳力量沒來得及派上戰場。或者這支被二戰總指揮東條英機稱為「扶桑之光」的部隊,本身擅長的就不是兩軍陣前的正面衝殺,而是被用來執行「暗殺、偷襲」任務的,他們的領袖,就是擁有「天忍聯盟」令牌的風林火山。

    資料中對於風林火山的描述並不多,只是引用了負責侵華情報工作的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的一段話:「風林火山其人,誠如中國人《孫子兵法》中所說,『故兵以詐立,以利動,以分和為變者也。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他身上,凝聚了日本千年來的武功、智慧與忠誠、堅韌,可以把舉國性命托付給他,如果不勝,我願以性命擔保。」
匿名
狀態︰ 離線
207
匿名  發表於 2011-11-7 20:41:52
第三部 風林火山   9日出計劃(下)

    看到這一段,我不禁「嗤」的冷笑了一聲,土肥原賢二雖然號稱「中國通」,但他對中國人的瞭解仍舊太膚淺了。

    他應該好好領悟一下「小隱隱於山、大隱隱於市」這句中國古語,起碼在二戰時他身邊看似軟弱可欺的北平人之中,就潛藏著當時江北最著名的十幫八會九聯盟的超過三百名的高手。

    做為日軍駐華最高情報長官,他也該知道,當時從東北三省到江蘇南京這條主幹線上,日軍的中層以上軍官被暗殺了多少。這些,都是十幫八會九聯盟的人做的,刺殺行動對日軍的鐵蹄南下設置了很大障礙。如果不是十幾路抗日聯軍因戰術溝通、兵力調配上出現了難以置信的低級錯誤,很可能會讓日本人永遠止步於黃河以北,並且被圍殲於華北平原幾萬平方公里的青紗帳裡。

    剛愎自用的日本人,總以為大和民族是亞洲最優良的人種,就像希特勒冥頑不靈地相信日耳曼族是天之驕子一樣。

    「看起來,風林火山被皇室賦予了系千鈞於一發的重任,期待憑這個『日出』計劃,反敗為勝?」歷史畢竟是歷史,現在翻看,多少奇謀良策、高手英雄,都已經成了煙消雲散的炮灰,不再被人提起。

    如果日本人天真到了以為「日出」計劃能改變二戰結果的話,東條英機的大局觀簡直愚蠢到了比肩希特勒的地步。因為就在此前的一九四四年冬天,希特勒曾集結了最後的王牌兵力,發動了著名的「阿登戰役」,企圖反撲盟軍西線,結果以損失十萬人、損失飛機一千六百架、坦克七百輛的結局告終。

    不知什麼時候,關寶鈴斜躺著睡熟了,鉛筆和紙都滑落在地上。

    我替她蓋好被子,收拾起紙筆,對著大亨的畫像楞了一會兒,他的眉骨部分,保持著銳利突出的線條,絕對具有領導人的氣質。

    夢中的關寶鈴微蹙著眉,似乎心裡懸著好大的疑問。

    大亨從成名開始,便風流滿天下,走到任何一個城市,都會隨意留情,與當地的社交名媛、大家閨秀打得火熱。據說,他的私生子數目,超過中東地區任何一個自命風流的油王。

    「或者智慧凌駕於普通平民之上的人,對情慾的追求,也會與智慧成正比?」

    這個引人發笑的念頭只在我腦子裡一閃而過,把火盆弄得更旺了些之後,我回到電腦前,繼續看「日出」計劃的下文。

    計劃的核心內容,是風林火山利用「天忍聯盟」令牌的力量,召集了當時分佈於東京、大阪、名古屋一代的大量忍者,足有七百名之多,並且其中大部分都是隱居多年的「上忍」,編排為四十一支敢死隊。

    他們的計劃,是攜帶炸藥包、手雷以及當時摧毀力巨大的美式阿祖卡火箭筒,悄無聲息地潛泳到密蘇里號艦艇上,一舉佔領受降船,以此為要挾,取得與盟軍談判的籌碼。

    毫無疑問,日軍在亞洲戰場處處受打擊的同時,仍舊具有很強的反撲力量,只是天皇投降詔書一下,所有人失去了戰鬥信念而已。至少,他們在東北亞戰場上與蘇聯人的交手中,絲毫沒有吃虧,所有的阿祖卡火箭筒,都是從蘇聯人手中繳獲的。

    攻擊發動的時間,定於九月二日凌晨四點整,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個時段。習慣了晝伏夜出的忍者,大部分都具有黑暗中視物的特殊本領,天越黑,他們越能進退自如。

    誠如希特勒處心積慮的「阿登反擊戰」一樣,這個「日出」計劃表面看起來也非常完美,至少傲慢的美國人不會想到,已經長跪不起的日本降將,還敢有膽量展開自殺式襲擊?

    密蘇里號上,從高官到士兵,從艦長到下級水手,都被日本人進貢的清酒、海鮮、歌伎弄得醉意醺醺、心猿意馬,似乎早就忘記了二戰仍未徹底消散的狼煙。

    大和民族的桀驁不馴,從這個設計周密的行動規劃中,表露無遺。天皇的投降詔書,無意中成了他們謀劃進攻的絕佳幌子。

    看到這裡,猶如偵探小說到了峰迴路轉、謎底即將揭開的橋段,我的興趣被徹底勾了起來:「到底計劃出了什麼紕漏?為什麼沒能破壞第二天的受降儀式呢?難道七百名忍者的攻擊行動,還不足於瞬間掌控那艘武裝並不算精銳的艦船嗎?」

    每次與美國人探討二戰史,他們總會傲慢之極地指出:「是我們的原子彈,讓日本人聞風喪膽、俯首稱臣的,中國人、俄羅斯人的步兵效率,就像格陵蘭冰蓋上的北極熊,不懂得主動出擊,只想原地不動等機會,哈哈……」

    我甚至希望風林火山的計劃能夠成功,給素來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國人當頭一棒,但歷史早就鐵板上釘釘子一樣,既定的內容,任何人都不可能更改。

    杯子裡的茶涼了,我起身去倒水,自言自語地感歎:「怪不得古人說,人算不如天算。德、日兩國的孤注一擲,行動計劃完美得無可挑剔,卻仍然沒有挽回敗局,難道冥冥之中,會有明察善惡的神靈,在看不下去的最後時刻,果斷地懲惡揚善,讓希特勒、東條英機的好夢徹底破滅?」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手背上的汗毛根根倒豎起來,彷彿有某種強大的壓迫力已經到了門外,並且帶著充沛之極、無可匹敵的殺機。嚓的一聲,幾乎沒有絲毫耽擱,戰術小刀已經彈入掌心,我的目光仍然盯著熱氣氤氳的那杯茶,耳朵卻仔細聆聽著門外、屋頂的動靜。

    或許我剛剛看資料時太專心了,並沒意識到門外有了月色,不知是什麼植物的影子打在門扇上,枯枝不停地來回搖蕩著。

    茶又一次漸漸涼了,我保持著凝立不動的姿勢,隨時都能發出致命的一擊。

    十幾分鐘過去之後,殺氣漸漸退卻,我渾身的汗毛也慢慢平復,只是後背、腋窩、頸下多了十幾串冷冰冰的汗珠。

    我開門走出去,飛身躍上房頂,只怕小來遭了對方毒手,腳還沒有落在瓦面上,便開口叫著:「小來,小來——」

    小來應聲閃了出來,衝鋒鎗懸在前胸,動作極為敏捷。

    四周的屋頂一片寂靜,雪已經化完,月光清冷地鋪灑在遠近高低的屋頂上,猶如一層早到的薄霜。

    「我感覺到有敵人來過,有什麼發現嗎?」我一直向東望著,直覺中,能釋放出這種澎湃殺機的,必定是來自於冥想堂。

    「沒有敵人出現,我一直都盯得很緊——」他應聲回答,不過臉色突然一變,衝鋒鎗倏地抬了起來,指向我的左側。

    我聽到風聲,接著是小來的低聲驚呼,因為有一個穿僧袍、披長髮的人無聲出現在瓦壟上,並且一照面便點中了小來的上半身麻穴、啞穴、聾穴,出手可謂疾如閃電。

    以小來的反應速度,從舉槍到扣動扳機,時差最長不超過零點三秒,但對方出手連封他五處穴道,卻似乎只用了零點一秒,動作快慢懸殊之大,不必細問。

    一縷灰色的頭髮落下來,隨風飄落到我腳下,而這個人瘦削的影子也被月光拉得長長的,平鋪在瓦面上。我及時控制住自己掌心裡即將彈射出去的小刀,因為我感覺到了她身上無時無刻不流露出來的高傲氣息。

    「籐迦小姐?」我有些詫異,她身上沒有任何殺氣,只有冷到極點的漠然,手掌縮在袖子裡,若有所思地看著目瞪口呆的小來。

    「跟我走吧,我有話要告訴你。」她的嗓子變得極度沙啞,晦暗的面孔,掩映在披垂的灰白頭髮的暗影裡。不知僧袍太肥大還是她變瘦了,總之那件衣服一直在夜風裡亂飄,,暴露出她的腰肢纖細得不盈一握。

    我慢慢地環顧四周,確定黑暗裡沒有潛伏的殺機之後,才微笑著問:「去哪裡?」

    關寶鈴在下面,我不想遠離,特別是剛才曾經感受到莫名其妙的強大殺氣之後。小來雖然年輕、敏捷、勇敢,但武功這種東西,不是僅憑熱情就能彌補與高手之間的差距的。

    「藏經閣,揭開你心裡的疑團——你不願意?」她甩了甩頭髮,仰面望著已經漸漸殘缺的月亮,嘴角抽動了一下。

    小來喉嚨裡發出「咯咯」兩聲,望著籐迦的目光極度恐懼。

    我出手在他雙肩、兩肋上輕輕點了幾下,解開了他的穴道,聽到他「絲——」的大聲吸氣,嘴也驚奇地猛然張開。

    籐迦的臉變化很大,顴骨高凸、眼窩凹陷,兩邊眼角的皺紋多不勝數,並且整個面部的肌膚都乾乾巴巴的,像一隻放久了的檸檬。

    小來猛的打了個寒顫,手指不知不覺又扣在扳機上。

    我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吩咐:「你去廊下,仔細看護著關小姐。」

    小來收回自己驚駭萬分的目光,用力揉了揉僵直的臉,點頭答應。

    籐迦凝視月亮的神態非常專注,像是已經忘記了我跟小來的存在,一瞬間的感覺,讓我想起了中國古神話裡的靈狐。據說修行百年以上的狐,能夠借吸取滿月時的精華,來助長自己的道行。

    「風先生,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小來終於沒能忍住好奇心,在我耳邊低聲問。

    我瞪了他一眼:「快去吧,少囉嗦——」頓了頓,又跟著叮囑了一句:「如果有強敵闖入,千萬別盲目硬衝,記得開槍報警,我會立刻回來。」

    「可以走了嗎?」我嘴邊的熱氣直噴出去,今晚的低溫至少能達到零下十五攝氏度,干冷干冷的。

    籐迦沒回答,但身子驟然間便飄了出去,根本看不出足尖、膝蓋的動作,一直掠向西北方向漆黑突兀的藏經閣。
匿名
狀態︰ 離線
208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46:40
第三部 風林火山  10藏經閣上的暗襲(上)

    我跟在後面,只隔著五步距離,將自己的輕功發揮到極限,才沒有被她遠遠拉下。

    籐迦的變化很大,我能不斷地看到她的頭髮被風吹落,有幾縷還打在了我的臉上。只有心智枯竭的人,才可能出現急遽的整綹脫髮跡象。

    月色裡的楓割寺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沒有一絲燈光。

    隨著寺裡幾位高僧的離世,僧侶們的士氣一落千丈,這座北海道大名鼎鼎的佛寺,立刻陷入了絕望的低谷。

    一直到了藏經閣那個院落的門前,我竟然沒看到一名守夜的僧人,四處靜悄悄的。看來像僧早就忘記了我的吩咐,率領眾僧高枕無憂地睡大覺去了。

    門開了,籐迦無聲地飄了進去。

    青磚地反映著冷月幽光,左側擺著四個直徑兩米多的圓形石桌,桌旁放置著鼓形石墩,極其笨重。

    上一次來楓割寺時,我參觀過這裡,不過是在陽光明媚的秋日午後,並沒有感受到古屋陰森森的氣勢。

    籐迦停在石墩前,沙啞地長歎:「我重生之後,曾照著師父昔日的喜好,按長安城外談空寺的藏經閣重新佈置過這裡。兩地相隔千山萬水,可惜師父的魂魄並沒有得以脫胎轉世,我一直沒有等到他。」

    我對大陸山西長安縣城的那座古寺也有印象,可惜建築物都已經頹敗,只有一部分古老的地基矗立著,昔日繁華已經成了徒有虛名的一處唐朝遺址。

    「當年,師父和十大弟子,就在這塊地方,壘石為灶、汲泉做飯,日夜研究《碧落黃泉經》上的內容。我熟悉此地的每一棵草、每一粒沙,並且牢記十大弟子每個人的音容笑貌。如果他們已經重生,在冥冥塵世中,我會一眼認出他們,絕不會錯。」

    二十步外,古老的藏經閣一片漆黑,偶爾有北風吹動破敗的窗紙,發出噗噗簌簌的怪聲。

    日本的每座佛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藏經閣,或大或小,最少也有幾百本書卷典籍供弟子們翻閱。

    籐迦仰面向著舊樓的三層,陡然揮動袖子,射出一道尖銳之極的紅光,直穿入一扇破窗中。樓裡突然亮起了跳躍的火光,那是靠近窗戶的一支火把被點燃了,她這手隔空點火的功夫,顯示了本身極其強勁的內力。

    夜那麼暗,那麼靜,突然亮起的火把,成了附近幾百米範圍內,最吸引視線的目標。

    「我們上去吧——」她輕拍桌子,倏的躍了起來,像給無形的雲團平托著一樣,飄向窗口。她今晚顯示的武功、輕功完全超乎我的想像,並且說話時的語氣更是古怪。

    窗子是開著的,這間寬敞的大廳空空蕩蕩,並沒有擺放任何書架。她取下了那支火把,走向東窗,呼的一聲推開窗子。

    冥想堂的白色怪屋赫然在目,外牆上下披掛的枯籐,像是千年妖怪的亂髮。

    「很榮幸,我等到了你,等到了『海神銘牌』,並且也完成了師父的遺願。」她幽幽歎息著,隨手扯下頭髮上的紅絲帶,又帶下一綹灰白的長髮。

    此刻,她跟沙漠裡那個驕傲的日本公主形似乎有天壤之別,我總感覺,她像一支即將燃盡的蠟燭,化身為燭淚,生命也會隨之消亡。

    「那上面,說的是什麼?」我低聲問。

    夜很長,只要她肯說,相信我有充足的時間得以聆聽思索。

    「把手給我——」她伸出右手,平放在腐朽過半的窗框上,枯瘦如柴,皮膚顏色跟那些灰髮非常接近。這不是我曾經認識的籐迦的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像六十歲的垂暮老婦人一樣,擁有這麼衰老的手掌?

    我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左手,合在她的手心裡。

    兩個人此時相隔只有一步,我聞到了對方身上衰老的氣息,忍不住一陣心驚膽寒。

    江湖上曾有過很多未老先衰的例子,最出名的,應該是民國初期四川青城派的掌門人提鴉道長,為了研究前幾代掌門傳下來的暗器功夫,閉關千日,最後終於突破思想的禁錮,明白了武學秘笈上的真實含義,只可惜心力全部耗盡,出關沒有三天,便虛脫而死。

    我見過有人畫下的提鴉道長出關後的像,瘦得像一具勉強能夠行走的骷髏,頭髮脫落乾淨,天靈蓋上覆蓋著的肌肉層全部枯萎收縮,只剩一層薄皮。

    如果知道參悟「海神銘牌」,會連累籐迦衰老至此,我寧願沒有把那牌子從玻璃盒子裡帶出來。

    「那是一幅畫,你看到了嗎?」她的沙啞聲音又響起來。

    我覺得她冰冷的掌心裡,正有一陣沸騰的熱量噴湧出來,剎那間侵入了我的肌膚,跟我的血脈聯通。

    腦海裡突然出現了十幾秒鐘的純粹空白,接著便出現了茫茫的星空。第一眼,我看到了九顆火紅色的星星,正在以令人萬分驚駭的超快速度,迅速撲向一團龐大的模糊星雲。

    那不是流星,會是什麼呢?

    紅星鑽入星雲內部,力量之大,竟然攪散了宇宙塵埃的包圍。

    在它們前進的方向上,九顆亮星環繞著一顆發出熾熱紅光的大星,正隨著星雲氣團的破裂而起了輕微的顫動。更多的細碎星星閃閃放光,點綴其間,像是聖誕樹上的迷你綵燈。

    任何具有初級天文知識的人,都會明白,這種組合形式,正是太陽系的標準寫照,九大行星環繞太陽,我們腳下的地球就在其中。

    我不再提問,相信籐迦想說的事,不必問她也會言無不盡。九顆紅星進入行星的環形圈之後,似乎是遇到了某種阻滯,速度瞬間減慢,加入了九大行星環繞圈,與九大行星共同組成了一個十八顆星球環繞太陽的奇觀,只是,它們完全擁擠在地球旁邊,把本來體積就小的月球更映襯得微不足道。

    剎那間,我想起了形容眼前奇景最貼切的一個遠古神話——后羿射日。

    中國神話故事中,太陽是玉帝之子,一共有十個,非常頑皮,不遵守每天只能出現一個太陽的規定,總是一起出現,將地面上的水源烤乾,民不聊生。

    后羿做為地上最神勇的射手,射殺了其中九個太陽,只留一個,讓人間變得風調雨順。

    當九顆紅星環繞地球,再加上太陽系本身就存在的太陽,豈不正是十個太陽,成了遠古神話的再現?

    「羿射九日,九顆太陽落地,巨大的衝擊力讓它們全部進入了地表以下,成了永遠埋藏在另一個世界裡的東西。《碧落黃泉經》上標明了它們墜落的位置,可惜每一顆紅星相對於地表的垂直深度,都在不停地變化,足以說明,它們自身具有某種動力。」

    「經書上文字的神秘與晦澀,根本無法想像,以師父的大智慧,也只是找到了扶桑島上唯一的一顆紅星墜落地點,就在我們的腳下。『海神銘牌』就是進入『海底神墓』的地圖,其實我一直很疑惑,經書上為什麼把那個地方叫做『墓』?難道裡面埋藏著屍體,就像我們地球人的墳墓一樣?」

    「你看到了嗎?一個奇怪的立體羅列的陣勢——」

    我腦海中的圖像驟然一轉,出現了一座魔方一樣的迷宮建築。六面體上的每一面,都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扁平的入口。建築本身是焦黑色的,像是噴發過後沉寂了許多年的火山岩。

    「我的魂魄停留在這裡,就是為了破解它,你看那條紅線的走向,陣勢由無數間四面開口的扁平房子構成,僅有一條正確的通道,其它路徑都會把人引向岩漿穴、氯氣層、海底漩渦、危險生物巢穴,全部都是死路。」

    「沒有人知道,這個巨大的縱橫各三百六十一路的古怪建築是什麼人建造出來的。師父說過,任何地球人的智慧都是有限的,並且從出生開始便已經界定了最高上限,無法突破。他的一生,唯一的心願,就是找到『日神之怒』並且毀滅它,免得遺禍人間——」

    風很冷,無形的寒氣已經把我們兩個完全籠罩住了,我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能逃得過寒氣的侵襲。

    這一剎那,我想起的是已經永久沉入地下的土裂汗金字塔。

    第一次進入塔下的時候,我們遭遇到的,豈不也是一個四面聯通的三百六十一個房間的古怪佈局?只不過那是平面的,而籐迦展示給我看的,卻是一個加倍複雜的正方體。

    籐迦突然「呀」的叫了一聲,驚訝地盯著我:「這種時候,你還能任意控制自己的思想,從容地自我的幻像世界裡退出去?」她抬起自己的手掌,仔細審視著,滿臉都是無窮無盡的悲哀。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我後退了兩步,用力跺了跺腳,陳舊的木地板發出「嗵嗵」的空洞聲音。

    「我以為,能用幻像暫時控制住你,直到把所有參悟的內容傳達到你心裡,但我發現你的思想深處有某種奇特的防衛層,竟然可以抗拒我的思想侵入——」籐迦的灰髮又飄了起來,突然讓我有莫名的悲哀。仔細想想,她的身體變化並沒有脫離地球人生老病死的規律,只不過把該用四十年時間走完的路,幾天之內便跳躍過去了而已。
匿名
狀態︰ 離線
209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47:46
第三部 風林火山  10藏經閣上的暗襲(下)

    「每一面具有三百六十一個入口的六面體,如果其內部結構全部劃分為四向開口的房間,則房間總數將是一個多麼龐大的數字?我想知道,正確的通道盡頭是什麼?是『日神之怒』嗎?如何取得它?鑒真大師想用什麼方法毀滅它?」

    「我只看到通道,『海神銘牌』只不過是微縮了的六面體迷宮,按照我的行走路線,你就不會在迷宮裡失去方向。」她顯得很無奈,此前提到「人類智力極限」那句話時,她有同樣的無奈表情。

    我凝視著她紛飛的頭髮,被她的悲哀無奈所感染,也跟著長歎了一聲。看起來,這個世界裡,沒有任何人是可以一切全知的,包括我以為能「無所不知」的籐迦,現在看起來,竟然只是通向「海底神墓」的一部梯子。

    她伸手向窗框外的右下角摸索著,捏起一隻淡褐色的蟬蛻,低聲歎息:「一千年,這就是我的棲身之處,一方小小的蟬蛻拘禁著我的靈魂。」

    這只完完整整的蟬蛻,似乎跟世界上任何蟬蛻都沒什麼兩樣,已經完全乾透,只要在掌心裡輕輕一搓,就會化成細碎的粉末。

    我總覺得,心裡有很多問題,需要她的解答,可惜恍惚之間,突然對她所知的答案產生了巨大的疑慮,生怕犯「問道於盲」的錯誤,將自己引入更為荒謬的探索路線。關於「海底神墓」的傳說,版本千千萬萬,就在最近一個月的探索行動中,我與關寶鈴一起看到的、邵黑的遙感探測到的還有關寶鈴昨晚亦真亦幻的怪夢,無不從側面管中窺豹一樣反映出了神墓的一角。

    兩扇門、大哥沒寫完的留言、齒輪、水晶中間的紅色寶石——我想知道的,籐迦偏偏沒有說出來,或者她對此一無所知,而只是窮畢生智慧,去探索立體迷宮的正確通道。

    火把「噼啪」一聲,有短暫的火星炸裂開來,映亮了四面空蕩高聳的牆壁。

    「籐迦小姐,我想盡快拿到《碧落黃泉經》的譯本,或者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大家的智慧聚沙成塔,能有更大的發現。」

    「不,我希望你先明白立體迷宮裡的正確路線,那才是最重要的——」她抬起手,在自己太陽穴上輕輕敲了敲。

    我笑了笑:「其實我已經得到那路線圖了,已經存在我的腦子裡,只要看到它,就一定能順利找到入口與出口,放心。」毫無疑問,剛剛看到魔方建築的同時,我已經讀取了籐迦腦子裡的全部資料,猶如兩部高速電腦之間的幾個字節的資料拷貝一樣,速度之快,根本可以忽略兩者之間的傳遞過程,萬分之一秒而已。

    籐迦露出了極其明顯的錯愕表情:「真的?」

    我平靜地微笑著:「當然是真的,這種時候,我不想開玩笑浪費時間。」

    六面魔方建築的立體透視圖已經明確無誤地放進我的思想中,隨時可以調出來查看。邵黑傳給我的「讀心術」還不算太靈,這次能夠讀取籐迦的思想,實屬意外之喜。

    籐迦走向屋子的東北角,在牆壁上摸索了一會兒,那個毫不起眼的角落裡,幾塊青磚倒塌下來,露出一隻銀灰色的把手。

    「譯本就在這裡,密碼加上封印,兩種防範措施,並且——」她直起腰來,好像是要停下來喘口氣,但灰色的牆壁上突然閃出幾道刀光,刀刃呼嘯著瞬間組成了一個寒光閃閃的刀陣,劈頭蓋臉地把她困住。

    我們自從進了藏經閣這個天井,一直都在不停地交談,並沒有想到會有人提前埋伏在這裡。或者是我太興奮了,被即將看到謎底的喜悅沖昏了頭腦,忽略了可能存在的危險。

    籐迦的動作快得無法看清,似乎只是雙袖一舞,便同時完成了躲閃、奪刀、反搠、腳踢的四個動作。空氣中充滿了鮮血噴濺的「嗤嗤」聲,四具瘦高的無頭屍體搖晃著向前,撲倒在地,腔子裡猶然噴血不止。

    刀光血影帶起的寒風吹向東窗,把擱在窗台上的蟬蛻直吹起來,我急忙伸手把它捉住。

    籐迦丟下了染滿鮮血的長刀,俯身抓住保險櫃的把手,要把它從暗格裡拖出來。

    「是伊賀派的忍者吧?」我淡淡地問,把蟬蛻托在掌心裡。

    「是,『天忍聯盟』派來的,也就是屬於谷野神秀的人馬。我們本來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並且我曾經允諾過要用經書上的內容,幫他獲得『月神之眼』。現在一切落空,他終於忍不住蠢蠢欲動了。」

    保險櫃被拖了出來,大概有一米見方,四四方方,閃著銀灰色的光澤,上面的銘牌編號已經被磨去,不過看外觀工藝,應該是日本的本土產品。

    「這上面帶著一個來自佛教禪宗的死亡封印,我死了,封印才會自動解除。風,我希望是由你來親手打開它。那些蘊含著無盡秘密的典籍,如果落在普通人手裡,只會是一場滅頂災難,你明白嗎?」

    按照保險櫃的體積換算,它至少要有一百百公斤以上的重量,卻能被她單手拖動,不能不說,籐迦的武功還沒有得到完全的展示,深藏不露。

    「現在呢?難道不能打開它?我不想你有什麼不測,咱們可以好好地繼續合作下去?」留籐迦在自己身邊,她能起的作用將會代替十個王江南和霍克那樣的神槍會高手。況且她有皇室公主的身份,做任何事,都會有別人無法取代的特權。

    她伸出袖子,輕輕擦拭著保險櫃頂上的灰塵。在跳躍的火焰照耀下,臉色一陰晴不定,但最明顯的一點,她的胸口起伏不停,似乎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了。

    以她的武功,殺剛才那四個伏擊的忍者,只是舉手之勞,好像不至於有這種吃力的表現。

    「唉,這是用生命做註釋的生死封印,一旦種下去,就沒法——」

    「錚、錚錚」連續三聲響,就在她俯身去查看保險櫃把手時,驟然響起來。

    我熟悉那種聲音——「俄羅斯產強力扭簧弩箭,發射頻率為『慢、快快』,往往後發的箭先到,先發的只是幌子。箭身帶著極強的旋轉力,近距離攻擊時,可以在五米範圍內,接連穿透四個成年人的身體,殺傷力極強。」

    三點寒光,從籐迦後背上閃現出來,餘力不減,直奔我的胸口。

    我側身一閃,「哧哧哧」三聲,這三支半尺長的弩箭竟然力道暴烈地射穿了我身邊的牆壁,直飛向天井裡。

    外面,月光突然黯淡下來,彷彿是驟然飄過的烏雲,遮蔽了楓割寺頭頂的天空。

    籐迦悶聲不響地雙掌一起一合,噗的一聲,拍碎了一個人的腦袋,如同是鐵錘砸在西瓜上一樣。

    我聞到了血腥味,不僅僅是敵人的,更有籐迦身上發出的,因為那弩箭就是從隱藏在保險櫃後的忍者手中發出的,瞬間射穿了她的胸膛。

    兔起鶻落的一輪變化,籐迦還沒有直起身來,扭簧弩箭的動靜已經響成一片,四面的牆壁和屋頂不斷地中箭,錚錚聲和噗噗聲急促混雜著。至少有十幾個灰衣忍者,從同樣灰色的牆壁背景裡閃出來,臂彎裡抱著的駑匣射擊孔大張著,向籐迦連環發射。

    我的第一反應是出手救她,然後越窗而走,先退出險境再說,但一陣陰森森的狂風從東窗裡直撲進來,夾雜著一寒一熱兩種不同的澎湃掌力,左右交錯成兩團逆向旋轉的漩渦,死死地把我纏在當中。

    曾經感受到的那種巨大殺機又一次出現了,就在窗外五十步外的一處飛簷瓦壟上,有一個身高兩米以上的魁梧巨人,雙臂挽著一張與身體等高的巨弓,張如滿月,搭著一支雪白色的羽箭,筆直地瞄向我。

    這種攻擊方式,似乎並不比狙擊步槍的效果好,並且給我一種極度怪異的感覺,彷彿突然之間回到了冷兵器格鬥的年代,弓箭成了操控戰鬥勝敗的決定性武器。要知道,自從西方人將威力巨大的火藥槍帶往全球各地後,弓箭便成了過時的雞肋,不復昔日的輝煌,只能在古代電影裡重現昔日的神采了。

    我急速側身滑步旋轉,避開那兩道洶湧的漩渦,立刻判斷出,除了飛簷上的巨人,就在藏經閣的左近處,肯定還有一個武功極其強大的敵人,也就是發出劈空掌力的那個。

    我的左手裡仍舊捧著那只蟬蛻,它對於籐迦來說,或許是永久難以磨滅的記憶,值得一世保存,畢竟,她的靈魂曾囚禁在裡面一千年。

    籐迦倏地倒退回來,灰髮上早就沾滿了暗紅的血漿,全身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是『天忍聯盟』的行動,我們撤——」

    她的話沒說完,弓弦已經驟然響起來,像是古琴上一個突兀之極的震盪高音,尾聲裊裊不絕。年久失修的窗框剎那間被箭風摧毀,無數木屑、窗紙砸在我肩膀上,更要命的是那長箭,威勢不亞於二戰時令德國坦克聞風喪膽的阿祖卡火箭彈,帶著摧毀一切的瘋狂氣勢。

    我拖著籐迦的右臂,翻身撲向南窗,右手偷偷一彈,戰術小刀急速飛了出去,目標直指那個射箭巨人的喉結。長箭勝在氣勢,小刀卻利於偷襲,並且如此危急的情況,我只能一擊必殺,絲毫不會再抱有婦人之仁。

    真沒想到,白色長箭竟然是會中途變向的,並且對方也算準了我們會從原路撤退,「嗚」的一聲,射入東窗的箭尖嘯著尾隨而至。以下三件事,幾乎是同一時刻發生的,前後相差不到十分之一秒——我從南窗口裡看到巨人已經第二次張弓搭箭,守株待兔一樣瞄準了這扇窗子,只要我們一躍出去,就會變成被「一箭雙鵰」貫穿在一起的兩隻大雁;戰術小刀的寒光閃現在對方的喉結上,像是劃開了一個鼓脹的盛滿血漿的塑膠袋子一樣,蓬然爆裂,血花四濺;第一支箭射中了籐迦的後心,勢不可擋地穿胸而過,雪亮的箭鏃堪堪抵在我的左肋上,只要再貫入十厘米,我也將性命難保。
匿名
狀態︰ 離線
210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4 20:48:30
第四部 超級武器  1下忍(上)

    突如其來的戰鬥,一開始便令籐迦受了重傷,特別是最後中的這一箭,端端正正地貫穿了胸口位置。幸好,我已經射殺了屋頂上的伏擊者,攬住籐迦的腰,飄然而下,落在天井正中。

    「小……心,小心,『天忍聯盟』的人馬都……出現了……」籐迦的聲音似乎都被哽在喉嚨裡,低得幾乎聽不到,渾身的血腥氣越來越濃。

    一陣炫目的白光過後,四面閃出的灰衣人分成三隊,每隊手裡都擎著一張狹長的漁網,網扣上懸著精光耀眼的短刀,腳步一錯,把我跟籐迦圍在中間。

    冷兵器格鬥聲,並沒有驚醒近處的僧人們,依舊只見月光不見人影。

    火把就要燃盡了,大概幾分鐘後,藏經閣上下,又會只剩下朦朧的月光。

    我左手握住箭桿,右手屈指一彈,將帶著箭鏃的部分折斷。只是我不敢替她拔出羽箭,在沒有有效的止血工具時,拔出箭桿,只會加速身體失血。

    合圍過來的,共有二十一人。樓上窗口附近影影綽綽來回晃動的,還有不下十人,我知道自己必須在幾分鐘內結束戰鬥,然後帶籐迦去見象僧,先找紗布止血再說。她身上的傷口不止這幾處,僧袍上已經被射穿了數不清的小洞,到處都有鮮血浸出來。

    只要不是槍械對峙,我就有把握帶籐迦脫困,至少我還沒有把這幾十個人放在眼裡。

    「風,要他們……找谷野神秀出來說話……他是盟主……」籐迦的身體重量全部靠在我身上,不到一分鐘,站立的地面已經形成了淺淺的血泊。

    幽篁水郡裡的女忍者曾說過,谷野神秀是「天忍聯盟」的盟主,掌握對日本忍者各流派的調度權,也即是所有忍者的主宰。

    「我要見盟主,見谷野神秀先生。」我向著距離最近的灰衣人用日語大聲說。

    他低沉地罵了一句日語,屈膝一彈,甩出手裡的漁網,向我當頭罩下來。這是他今生能夠完成的最後一個動作,因為他揚起的手臂還沒完全放下,我的拳頭已經狠狠地打斷了他的右側肋骨,並在拔出他肩頭長刀的同時,一腳將他踢飛。

    刀是好刀,既亮又鋒利,我只用了半招「夜戰八方藏頭式」,右面的兩名灰衣人便失去了半邊頭顱,向後跌倒。

    忍者以完成任務為最神聖的使命,所以他們的所作所為,像是被上滿了發條的生肉機器人,除了一刀砍翻在地,根本沒法脫離他們的糾纏。

    我下手不會再有絲毫留情,每一次揮刀,都會聽到鋒刃切進骨肉裡發出的「噗嗤」聲。籐迦的生命很寶貴,如果有什麼閃失,就算殺掉所有的人,都得不償失。她剛剛講給我聽的,不過是所有秘密的冰山一角,我渴望知道更多,而不是錯失良機。

    很久沒這麼痛快淋漓地大開殺戒了,手法、身法發揮到極致之後,渾身熱血沸騰。

    二十一世紀的江湖,槍械佔據了絕對主導地位,武功高手們,基本沒機會參加這種毫無後顧之憂的兵器格鬥,而我卻無意中適逢其會。

    最後一名擎著漁網的忍者中刀,身子奇特地扭曲著後退,腳跟撞在台階上,噗通一聲翻倒。

    「別太……大意,這只不過是聯盟裡的小嘍囉,真正有實力的,還沒上陣。」籐迦有氣無力地提醒著。

    我刀尖一挑,一柄還沒來得及拔出的長刀從一名死者肩膀上躍在半空,我拋出手裡已經有些卷刃的刀,再換了那柄。危機並沒有解除,我能感受到茫茫夜色中的澎湃殺氣。

    一樓、二樓的燈突然大亮,隨著窗戶「砰砰砰砰」被踢碎的聲音,至少有七八十名忍者出現了,全部穿著灰衣,蒙著灰色面巾。

    一樓大廳正中的太師椅上,一個身穿黑袍的蒙面人穩穩地坐著,膝蓋上橫著一柄黑色刀鞘的長刀。在他兩側,則是兩排垂手肅立的灰衣人。

    這種陣勢,似乎不該發生在楓割寺裡,應該放在江湖幫派勢力的老巢裡比較合適。我輕輕挽了個刀花,左手更用力地攬住籐迦。大敵當前,我要給她足夠的信心活下去,並且看著我單人匹馬殺退這批不知天高地厚的忍者。

    記得在埃及沙漠的軍事嘩變中,我也面臨過叛軍的重重包圍,但那是在無數柄快槍之下,根本容不得我有反撲的機會。傳統武功對現代槍械,一個人對一群,百分之百毫無勝機。

    「知道——我是誰嗎?」蒙面人操著生硬的中文。

    「伊賀派九重郎。」籐迦先一步低聲報出對方的名號。

    我手中的刀尖斜指地面。可惜沒有吹毛斷髮、永不卷刃的寶刀——這時候我很懷念剛剛通過電話的屠龍刀,從他手下流出來的好刀,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削斷江湖上有名的緬刀、英吉沙、英國馬刀。如果此刻我手裡有他鑄造的刀,再多十倍的敵人,也絲毫不必擔心。

    「知道我們要什麼?」蒙面人很囂張,聲音懶洋洋的,似乎並沒把我放在眼裡。

    我輕輕搖頭,江湖廝殺,無非就是為了財寶、權勢,必取其一。他要什麼,我不必去問,反正一旦雙方開始交手,到最後就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是我。

    蒙面人揮了揮手,用日語下了命令:「拿下他們,快!」

    兩排灰衣人反手從肩膀上拔刀,緩緩魚貫而出。二樓的人居然斯斯文文地沿室內的樓梯下來,並沒有採取一擁而上的群毆戰略。

    我低頭向籐迦微笑著:「我們中國人有句古話,做大將的,必須要做到『萬馬軍中取上將人頭如探囊取物』。你等著,看我取九重郎的人頭,替你報仇。」擒賊擒王,既然九重郎自以為是這群人馬的大頭領,我就先殺了他再說。

    月亮仍被陰雲遮住,門檻以外,光線不明,並且半夜裡的風,又一次加緊,吹得剛剛跨向院子的人不由自主同時扭頭閉眼,用袖子遮住臉頰。

    我像一枚飛碟速射鏢靶一樣彈了出去,腳尖一共點地三次,已經飛進大廳,長刀使了「五虎斷門刀」趙家的一招「順水推舟式」,九重郎的人頭立刻飆飛起來,如同一隻被用力拋起的紅色繡球,帶著詭異無比的表情。

    我計算過,彈出、殺敵、撤回,只用三秒鐘,暫時失去了扶持的籐迦也能支持住,不至於跌倒。

    真正值得忌憚的,就是曾經發出逆向漩渦般劈空掌力的高手,功力極其深厚,不可小視。

    「停手吧!」忽然耳邊有人陰森森地冷笑著,讓我毛骨悚然。只是一秒鐘的停頓,灰衣人的腳步驟然加快了十幾倍,在我與籐迦之間組成了一道長刀霍霍的人牆,徹底把我們分開。

    「是誰?」我在刀刃上輕輕一彈,九重郎的血跡未乾,如果要從人牆中殺出去,只怕要讓天井裡血流成河了。

    「在日本地盤上,敢跟『天忍聯盟』對抗,你真的是太愚蠢了。我們要的東西,無論什麼時候出手,絕不會落空,連皇室都不願與我們為敵,你算什麼?你們中國人的愚蠢,就在於只懂得瞻前,不理會後面,怪不得當年,關東軍的鐵騎可以縱橫長白山……」

    刀刃「嗡」的一陣顫抖,不過我已經能抑制住內心蓬勃的怒氣了,大敵當前,衝動就是死亡的前兆。日本人喜歡打嘴上官司,即使全球各國的歷史教科書上都明明白白地註明他們是「戰敗國、侵略者」,他們仍然死硬到底地咬牙拒不承認。

    關東軍的確槍械精良、訓練有素,但最後結果如何?豈不也是像秋天的高粱一樣倒在中國人的大砍刀下?就像眼前,整齊冷漠的這群忍者,只要我出手,沒有一個能逃得過殺劫。

    「你要什麼?難道不敢站出來說話?」越過刀叢,視線裡籐迦艱難地挺直著身子,還沒有頹然倒下,只是那件僧袍,完全被鮮血浸成了紫黑色,像一幅剛剛染完的土布。

    外面起霧了,白茫茫的霧靄從敞開的大門裡湧進來,漸漸包圍了籐迦。

    天井裡出現了暫時的寧靜,眼前每一名灰衣人手裡,都高舉長刀,有點像我曾參觀過的秦俑展覽室,凝立不動,神情詭異。

    「我在這裡,你看不到嗎?日本人的領土之下,埋藏的任何東西都屬於我們,無論是珠寶還是石頭,所以我希望你——還有你所代表的神槍會,能夠老老實實地滾出去,不要勞煩我們親自動手,明白嗎?」

    囂張的聲音,就混合在霧氣裡,分明有一個高瘦的黑衣人身形飄忽地出現在籐迦身邊。

    我沒有感受到那股強勁之極的殺氣,所以,黑衣人也只是供高手驅使的走卒,而不是幕後的主使者。

    「我要見……谷野神……秀……」籐迦艱難地叫出聲來,心力交瘁加猝受重傷,她的內力已經消耗殆盡,一句話分成三次,並且夾雜著急促的喘息聲。

    霧氣一分一合,籐迦已經被黑衣人舉過頭頂,絲毫不能掙扎。

    一瞬間,我集中意念,在心裡重複默念:「不要動,我來救你,不要動,我來救你……」既然能讀懂籐迦的思想,我懷疑自己已經能夠跟她心靈相通,自己的話能夠傳入她心裡。

    如果不斷逡巡著發出殺氣的人是神秘的谷野神秀,至少對我而言,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因為深藏在幕後的敵人終於走到台前來了,脫離開怪屋和東瀛遁甲術,或者戰勝他的機會大一些。

    「谷野盟主沒時間見你,把密碼交出來!我要密碼、密碼……」黑衣人囂張地大喝。

    霧氣越來越重,充滿天井之後,順序飄入一樓大廳。

    在我看來,「下忍」猶如黑客攻擊裡的「肉雞」電腦群,毫無自己的思想,只為主人的一聲命令、一個眼神便輕易扔掉自己的性命,毫無價值。他們的生與死,既不能為社會做貢獻,也不會令世界覺得遺憾,只相當於水底的一個氣泡,悠悠浮上來,啪的破裂,如此而已。

    所以,不必將他們當作「人」來看待,他們只是一群「人肉盾牌」或者「人肉屠刀」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03:1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