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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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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4:05
第九章 老虎出現,透明囚室

    這條信息真的該讓顧傾城一起來看才對,我相信越來越多的資料將會揭示方眼怪人的真實身份,並且這些資料記載中,確確實實地表明,正是由於「設壇祭天、天神降臨」才導致了六國潰敗、大秦一統的輝煌局面。所以,天神的作用絕對不容忽視。

    紅小鬼睡得很香,不時發出輕微的鼾聲。

    我輕輕走出門口,向顧傾城的帳篷走去,想邀她一起過來參詳這些資料。方眼怪人是秦始皇的得力幫手,應該就是無數外星人其中之一,那麼他在大秦統一後,繼續留在地球上,並且把自己封閉進一個古怪的金蛋裡,到底意圖何為?不會只是功成身退、不留姓名這麼簡單吧?

    第二座阿房宮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是秦始皇的本意?還是方眼怪人的索取?為什麼又要建在無限幽深的地下,而不是依山傍水,像世所共知的驪山阿房宮一樣?

    「他們」改造出一個龍格女巫又是什麼目的?難道大哥也曾與「他們」照過面、交過手……我仰天長歎,忽然覺得人類的智慧真的是極其有限,在千絲萬縷、看似相關的線索中,竟然無法縷出一條明晰的主線來,前路一片模糊,不知道哪裡才是光明的頂點。

    忽然,顧傾城的聲音響起來:「衛叔,你覺得拿到『碧血夜光蟾』的幾率有多少?五毒教方面,會不會再念舊情,對何寄裳施以援手?還有,古寨方面可以投入戰鬥的力量究竟是個什麼數字?」

    我倏地停住腳步,匿伏在帳篷的陰影裡。

    衛叔低聲咳嗽著:「小姐,一切都不確定,甚至連那件寶貝到底被何寄裳藏在何處都沒有確切消息。我只能保證,順利佔領古寨,殺光一切反抗力量,然後再做打算,你看怎麼樣?」

    顧傾城不滿地冷笑:「那就算了,沒有十足的把握,何必去招惹五毒教?再說,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得罪風,絕對不合算。抵抗飛蛇毒素的血清,咱們共帶了五箱,應該也能抵擋一陣了,對不對?」

    她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煩躁不安,踱來踱去的影子映在帳篷上。

    衛叔恭謹地彎腰站在一邊,試探著問:「小姐,那樣的話,咱們需不需要防範何寄裳尾隨而來,唾手摘取咱們的探索成果?五毒教的人,一生與毒為伍,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顧傾城一聲長歎:「成果?衛叔,到目前為止,咱們有什麼成果而言嗎?除去死掉了幾個人之外?」

    衛叔湊上去一步,聲音壓低了些:「小姐,你是不是怪我今天沒有出手援救孫貴?」

    遠處山頂又傳來淒厲的狼嗥,讓我心裡猛然一緊。孫貴遇險時,以衛叔的輕功身法應該能做出恰當的應急反應,就像他切掉洞外那槍手的食指一樣。

    在每一個危機猝降的場景裡面,任何人都會有自己的特殊反應,絕不雷同。他那樣的高手,絕不會一味帶著人馬後退,而拿不出一個有效的解決方案來,否則,怎麼能壓服這群江湖上桀驁不馴的僱傭兵?

    顧傾城搖搖頭:「我沒有,哥哥曾經告誡過我,要無條件地相信你。」

    她的聲音逐漸冷淡起來,很顯然在隱藏著內心的真實想法。

    衛叔又咳嗽了一聲:「孫貴的真實身份,是山東神槍會的人,而且是五服以內的直系弟子,一直在江湖上不明不白地漂著。同時,像他一樣身份的,至少還有十幾個人,零星分佈在港島、大陸、美國等黑道江湖上。我有理由相信,這些人是神槍會的大當家孫龍故意放出來的耳目,一遇到恰當的機會,立即發難,成為神槍會入侵其他派系的臥底和急先鋒。他死了,咱們這支人馬也就真的安全了,對不對?」

    顧傾城昂著頭,尖削的下巴高挑著,那種沉思的姿態像極了一朵獨自開放在暗夜裡的蘭花,孤直且高昂。

    衛叔的話令我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苦笑,孫龍的神槍會志向遠大,覬覦的是整個天下江湖。在北海道楓割寺時,我與孫龍短暫的見面,已經能深深感受到他胸膛裡蘊藏著的洶洶霸氣。

    爭霸江湖,必定會帶來更多的損失與殺戮,衛叔的借刀殺人計也足見陰損高明了。

    我忽然發覺,明裡看似他們是不辭辛苦、千里而來的幫手,實際上,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眼前這片幽深的大山裡,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值得所有的人興師動眾?正如當時蘇倫不顧我電話裡的苦勸,一意孤行要進蘭谷、天梯一樣,她要尋找什麼?

    夜色越發昏暗起來,仰望峭壁千仞的遠近高山,我的情緒正在漸漸變得消沉起來。假如一個團隊不能夠精誠團結,只是在這裡爾虞我詐、相互內訌,最終結局,大概只會在外力的重壓下化為齏粉,一無所得。

    面對此時的困境,我開始想念與蘇倫、蕭可冷在一起的日子,甚至想起鐵娜——那個大漠孤煙下不可一世的埃及女將軍。畢竟,她們都是胸懷大志地要做大事業的人,都會顧全大局,先培育出果實再談分配,哪能跟眼下的這群人一樣,在果實八字沒有一撇的時候,就已經在互相扯後腿、下黑手了。

    蘇倫,你到底去了哪裡?我悄悄後退,走到營地邊緣,把胸膛裡的悶氣狠狠地吐了出來。

    如果一直在這裡裹足不前,探索行動大概就得被迫中止了。一想到石柱下面那個神秘的世界,我的後背上便不自禁地冒出層層冷汗來。

    「風先生,在想什麼?」顧傾城的聲音,在我側後方五步之外悄然響起,依舊優雅溫柔,但傳入我耳朵裡時,味道全部變了。

    我轉過身,盯著她朗星一樣的眸子。

    「怎麼了?你的臉色那麼難看?」她輕鬆地聳了聳肩膀,抬起雙手,活動著自己修長白皙的十指。

    當她施展出「以衣衫作琴弦」的功夫制伏那條三寸蟲時,我曾極度震驚過,想不到表面上深沉淡定的她竟然身懷這種高深莫測的內力和琴藝。

    「顧小姐,我在想,咱們是不是該中止這次行動了?要找的人不見蹤影,反而一直都在損兵折將,並且那些石柱排成的陣勢根本無法通過,再等下去,也是徒勞無功,對不對?」我以退為進,不再把自己的真心袒露給對方。

    「風先生,你有沒有聽到什麼?」顧傾城漆黑的眉驚艷地一挑,黑白分明的眸子悠然一轉,泛出一個寓意複雜的微笑。

    我平靜地搖頭:「沒有。」

    「我說的是那邊——」她用下巴向南麵點了點,眼角笑意更深。

    我本以為她指的是我在帳篷外偷聽的事,所以斷然否決,現在一下子明白,她指的是山洞裡傳來的聲音,又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琴聲。

    「循著這些聲音,至少能找到發聲的工具、彈琴的人,我準備明天就依照這條思路進洞。古人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得到一些,就得有冒險的勇氣,你說呢?」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像是在問我,更像是自問。

    我也有過同樣的想法,不過現在一旦明白石柱下面藏著一個凶險無限的隱秘世界,立即就把原先不成熟的計劃否定了。人死不能復生,孫貴已經為此付出了生命,我沒有權力再讓別人身處險境。

    看不見的危險,永遠比看得見的危險更令人憂懼。

    「要我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找不回蘇倫,這一輩子都再不會快樂了——」一剎那,蘇倫的影像彈射在我腦海裡,特別是在十三號別墅第一次見到她時,長髮披拂、纖腰一握,定格在我記憶的銀幕上。

    我的眼眶一陣發熱,胸口也猛地痛了起來。

    顧傾城吟詩一樣地微笑著:「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至寶視之。如果蘇倫小姐知道你的心,一定……一定——你聽,什麼聲音?」

    就在正前方遙遠的山巔之上,有一陣尖銳的呼哨聲陡然響了起來,三長、三短,稍後又是三長、三短。

    「菲律賓人的緊急求救信號,應該屬於亞馬爾罕族的特殊土著語言?」顧傾城臉上浮現著一個驚愕的巨大問號,「菲律賓海域遠在東南,那裡的土著語言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比她更感到驚駭,因為我的一個朋友就精通這種語言,並且是東南亞一帶名聲最響亮的黑道高手。

    呼哨聲再次響起時,已經近了不少,這次是極長的一聲,中間經過了六道高低起伏的悠揚轉折,像是一隻寂寞的百靈鳥在大聲唱歌。

    顧傾城迅速看了一眼腕表:「竟持續了十五秒鐘?這人好深的內力,一邊急速奔跑還能一停不停地發出嘯聲。」

    我幾乎已經肯定了那個人的身份——老虎!在埃及沙漠裡盜取《碧落黃泉經》之後消失的老虎!

    一陣颯颯的風聲響過,衛叔已經出現在顧傾城身邊:「小姐,是有強敵來了嗎?」

    他的反應比我想像的更快,手裡已經拎著一支黑沉沉的衝鋒鎗,保險栓也早就彈開。

    流動哨們茫然地抱著衝鋒鎗向遠處眺望著,或許是山洞裡越來越多的神秘事件已經把他們的神經摧殘得麻木了,所以再有新情況發生也只是被動地接受,無法做出第一時間的快速反應。

    「不一定是敵人,風先生,你的意思呢?」顧傾城的目光掃向我。

    我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心裡卻像萬馬奔騰、千軍決蕩一般紛紜動亂。假如老虎真的在此地出現,已經無跡可循的《碧落黃泉經》也會跟著現身,搜尋大哥的線索也就能夠繼續下去了。

    可惜蘇倫沒在這裡,或許只有她能分享我此刻的愉悅心情吧。

    「叫狙擊手準備射擊,全體戒備,全體戒備!」衛叔低聲吼叫著,他身後跟著的兩個傳令兵立刻飛奔而去。

    老虎的內力、武功、刀術、槍法冠絕東南亞黑道,而且背後有自己龐大的澳洲家族撐腰,如果不是生性散漫,早就能創立起威震江湖的大門派了。

    我真的希望他能出現,成為自己打開困局的有力助手。

    當那嘯聲第三次以三長、兩短、一長的頻率出現時,我長吸了一口氣,力發丹田,嘯聲脫口而出,同時向南飛奔。

    經過了日本楓割寺一戰,我的內力在幾大高手的幫助牽引之下,有了潛移默化的提高,今天是第一次施展。嘯聲一起,聲震四面山谷,激起無數層回音,立刻把對方的呼哨聲蓋了過去。

    夜色仍然昏暗,但我和對方憑著聲音指引,半分鐘之內便在一個突起的小山峰頂上相遇。

    「老虎——」隔著三十步,我已經縱聲大叫,心情一陣激動,喉頭竟然有了微甜的血腥味道。

    那個人穿著一身灰色的皮裝,脖子上繫著條米白色的絲質圍巾,半尺長的穗子隨風飄擺著。相距十五步,他便開始仰天大笑,凌空飛躍起來,與我在半空裡相擁,一同飛旋著落地。

    「風,終於又見面了!我還以為,沙漠裡的分別是這輩子最後一次會晤呢,哈哈,老天有眼,又一次幫我重回陽間了,哈哈哈哈……」他的笑聲將臨近的夜梟全部驚動起來,撲扇著翅膀吱吱喳喳地飛向樹叢深處。

    除了老虎,誰還有這種一笑震驚山林的豪情?只是我絕對沒想到能在這個地方看到他。

    他的手掌依舊粗糙有力,滿腮鬍須也肆意扎煞飛揚著:「風,有沒有酒?咱們兄弟倆喝上一場,然後再討論一件天大的怪事——」

    我放開他的手,驀地看見他左邊臉頰上一道兩寸長的傷口血肉外翻,滲出的血珠不斷地滾落到脖子上。

    「發生了什麼事?誰傷了你?唐心呢?」我急促地追問。能將老虎傷成這樣的人,武功必然高明到極點,如果仍然左近,我一定得告誡顧傾城與衛叔他們小心戒備才是。

    「風,這道傷口是日本人送給我的,不過卻是上次盜經時發生的事了……唉,這件事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咱們先喝酒,邊喝邊告訴你。」

    老虎眉頭一皺,兩眉正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川」字。他的眼神之中,除了焦灼之外,更多地充滿了難言的困惑。

    相信此刻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狙擊手的瞄具裡看得一清二楚。

    我望了一眼老虎趕來的方向,黑魆魆的遠山千峰壁立、亂樹叢生,不知道藏著多少未知的凶險。既然他堅持先去喝酒,我也只能由他。

    回到營地,所有的隊員已經解除了緊急戒備,四下散去,只有顧傾城與衛叔等在那裡。

    老虎對衛叔非常注意,不止一次地偷偷打量著他,一股無言的殺氣正在兩人之間瀰漫著。

    我帶他進了我的帳篷,喝酒是小事,我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夠讓他變得那麼困惑?

    一直到整箱的人頭馬洋酒搬上來,老虎才逐漸放鬆:「風,你從哪裡找了這些幫手來?那個老傢伙看上去非常古怪,並且那小妞兒雖然滿臉帶笑,骨子裡卻充滿了殺氣。唔,你跟他們在一起,實在是夠糟糕的,蘇倫小姐呢?她沒來?」他開了一瓶酒,絮絮叨叨地嘟囔著,嘴對嘴地喝了兩大口,發出「嘖」的一聲長歎。

    像他這種老江湖,目光如電,能夠輕易地在瞬間識破別人的偽裝。我保持沉默,任他自說自話,以期盡快地拉回正題。

    其實每一個飽經風霜的江湖人物都有自己的秘密,畢竟能在腥風血雨中屢次幸運地活下來,傷口多少、多深,只有自己知道。

    「風,如果我告訴你,好多天來,我一直被囚禁在一個透明空間裡,做著每天週而復始的怪事,你信不信?」他又仰面喝了幾口,整瓶酒已經去掉一半。

    我在玻璃杯裡加了三顆冰塊推給他:「喂,人頭馬不加冰,比航空煤油還難喝,你忘了?」

    冰鎮過的酒會讓人更容易變得清醒,今晚的夜還長,我不希望他幾分鐘就醉倒過去。

    老虎順從地在玻璃杯裡倒滿了酒,舉在眼前,空茫無奈地自語著:「好多天,我像冰塊一樣停留在那個空間裡,半死半活,找不到一點解脫的方法。我十幾次想到過死,但又不清楚死在那樣的地方,靈魂會不會仍舊升天堂、下地獄,所以只好生生忍著,直到剛才突然有機會跑掉。更巧的是,在外面會第一個遇到你,是不是天意要我再回去救小心出來?」

    冰塊在褐色的酒液裡不安地動盪著,像是不可捉摸的三隻精靈。

    「老虎,這麼東一句西一句地亂說,沒人能聽明白。」

    我坦言相告,自己不想在雲山霧罩的敘述裡跟什麼人打啞謎,只想在最短的時間裡弄明白他和唐心到底遭遇了什麼。

    老虎抹了一把戟張的鬍鬚,苦笑著問:「風,可不可以給我一面鏡子?」

    鏡子就在床頭,我抓起來遞給他。

    「這麼多天,我為什麼一點都沒變呢?連鬍子的長度都跟原來一樣,誰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他用力揪住自己的鬍鬚,手背皮膚與臉色同樣蒼白,只有長時間居住在不見陽光的地方才可能造成這種病態的顏色。

    「那個地方,時間是停滯不前的。風,我進去之前與出來之後,身體的變化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我確確實實被囚禁了很久——」

    他舉起手腕,一隻銀色的精工表正在踏踏實實地執行著自己的使命,秒針穩穩地跳動著。

    我皺了皺眉,還是沒有完全弄明白。

    表、囚禁、鬍子長度、一個神秘的空間,一切是怎麼順序聯繫在一起的?

    紅小鬼仍在香甜地酣睡著,發出輕微的鼾聲。他果真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旦睡過去,就算外面天塌地陷都與他無關。

    「老虎,請認真回答我三個問題,在沙漠盜經之後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要來川藏邊界?你被什麼人囚禁到了什麼地方?」

    我直視著他,這個「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英雄人物,似乎變得異常消沉了。當然,我最該弄明白的,是《碧落黃泉經》現在什麼人手裡。

    老虎仰起脖子,一口喝乾了整杯酒,喀嚓喀嚓地嚼著冰塊,爬滿血絲的眼珠不斷地來回轉動,做出努力思索的樣子:「好吧,從日本人手裡盜經時,我中了谷野埋伏下的機關暗器,臉頰上被劇毒的七星鏢劃了一道大口子,當時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小心把我藏進沙丘裡,宋九殺了營地裡的那個植物人,改扮成我,丟在沙漠深處,與我們的遁逃路線恰好相反。埃及人的軍隊追擊能力非常強,幸好有你隨隊而來,沒讓躲在駱駝肚子裡的我們露餡。」

    那次神秘的失蹤,曾讓鐵娜大為光火,因為唐心是帶著埃及總統的特使盧迦燦一起消失的,等於將總統的臂膀憑空斬斷了一根。

    「盧迦燦呢?是不是也給宋九殺了?」一旦知道植物人龍並非是老虎殺的,我猛地鬆了一口氣。老虎不是江湖上的濫殺無辜之輩,他每次殺人都有自己的充分理由,所以才能在東南亞江湖上建立起自己的鼎盛威望。

    老虎愣了一下,抓起酒瓶,又倒了滿滿一杯。

    「老虎,別瞞我,朋友之間如果總是藏來藏去打啞謎就沒意思了。」我看出了他的猶豫。

    「那……我能不能選擇拒絕回答?」老虎的表情嚴肅起來。

    「為什麼?因為唐心?」我追問。

    盧迦燦進入大漠的時間很短暫,很少開口參與大事,所以我懷疑他是肩負著某種神秘任務而來的。

    老虎無言地端起了酒杯,選擇了默認。

    「好,第二個問題,為什麼要來這裡?是偶然還是必然?」見到老虎的熱情正在我胸膛裡漸漸冷卻。

    老虎的回答流利了很多:「小心說,光復蜀中唐門的秘密就在這片大山裡,所以我們留宋九在開羅等消息,隨即便趕了過來。索性連第三個問題一起回答好了,小心看懂了《碧落黃泉經》裡的內容,帶著我穿過隧道、蛇陣、鐵索橋,直接到達那座石屋前。就在那塊刻著『天梯』二字的石碑前,一個戴著黃金面具的人驟然出現,幾個回合之間,我們便被催眠,幾秒鐘內失去了知覺。我再次醒來時,是在一個透明的圓柱形空間裡,大約有十五米高,分為四層,中間有螺旋形的樓梯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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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潘多拉的盒子

    我的敏感神經被瞬間觸動,在桌子上輕拍一掌:「請停一下,告訴我,那裡有沒有光源?那些樓梯是不是會自動發出白光?」

    老虎愕然反問:「你怎麼知道?樓梯的確是會發光的,其實光源並不僅僅來自於它,從空間裡向外看,四周的石壁、地面都在發光,是一種無規則散漫的白光,乾淨柔和,毫不刺眼。最出奇的一點,空間的頂面和地面也是透明的,在最頂上可以看到晝夜變化、日月星辰,在最底下則能夠俯瞰一個廣袤的古代城市。」

    我站起身,突然感覺渾身發冷。與此相同的場景,我在日本楓割寺已經有過一次難忘的經歷,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我看到大海,而這一次老虎看到的卻是山洞。

    「風,你怎麼了?別為我擔心,我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嗎?困了那麼久,大約兩小時前,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便把我彈了出去,落在一大堆亂石上。我再試著去找進入那個空間的洞口,卻什麼都沒有了。」

    老虎說出心底的秘密,神情輕鬆了不少,但這個嚴重的心理負擔卻一下子壓到了我的身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從空間裡逃逸出來的,我和老虎連自己為什麼能出來都說不清楚。

    我帶著這隊人馬繼續向前,除了要面對可怖的蛇陣之外,更有可能被終身囚禁,豈不是會害了大多數人?

    「我沒為你擔心,只是覺得,世界上的不可解之謎實在太多了,讓人眼花繚亂、匪夷所思。」當我跟關寶鈴一起困在玻璃盒子裡的時候,鬱悶焦躁的心情不會比老虎好更多。

    老虎訕訕地笑了:「我還會回去的,小心還在那裡。」

    「你能肯定?時間過了那麼久,她難道不會自己逃脫出去?」我很明白,唐心的智商要遠在老虎之上。姑且不論唐心有沒有向老虎下過「帝王蠱」,單憑老虎對她的態度就能算計出來,為了她,老虎可以把命都搭上。

    一個男人肯為一個女人那麼做,只能歸結於愛情,或盲目、或癡纏,但結局只有一個,不是一起回來的大團圓,就是共赴黃泉的苦命鴛鴦。

    他看著腕表,默默計算了幾秒鐘,才非常肯定地回答:「我們有過生死約定,誰先回來,就在隧道前面架起一堆篝火,二十四小時不熄。我被困了四十三天,相信小心也是一樣。」

    此時坐在我面前的老虎,已經徹徹底底脫胎換骨了,絕不再是昔日縱橫東南亞黑道的一方霸主,卻彷彿變成了情竇初開的花季少年。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正好,有了你這樣的好嚮導,我們可以順利開始下一步的行動了。你要尋找唐心,我也需要去搜尋蘇倫的下落,希望她跟你的遭遇差不多,只是被困,最後可以毫髮無損地回來。」

    不管怎麼說,有了老虎的加入,總是件好事。

    一瓶酒空了,老虎的臉紅起來,但他的情緒明顯地正在好轉。

    「風,那個戴著黃金面具的人身法極度詭異,快得如同一陣輕煙。據小心說,只要進入那圓形的石屋子裡,就能找到一種神秘的『生命源』。那是古代女媧造人時留下來的奇怪工具,能夠在瞬間賦予人無窮無盡的巨大力量。幾乎所有的地球人都在覬覦它,都想據為己有,換句話說,只要得到它,隨時隨地都能製造出千軍萬馬,無堅不摧,無城不拔——」

    我舉手打斷他,稍嫌不滿地問:「老虎,唐心到底想要什麼?你想要什麼?總不會延續從古至今那麼多梟雄們的天下一統之夢吧?」

    老虎的確變了,不再是以前生性散漫、淡泊名利的那個他。

    帳篷裡已經充滿了酒香,老虎毫無醉意,但說的卻是醉話:「小心說的話,就是我要做的;小心做的任何事,都是我樂意自始至終奉陪的。」

    「啪,啪」,紅小鬼翻身跳了起來,一邊鼓掌一邊大笑:「好,說得好,大俠變情聖,佩服,佩服!」

    我以為他睡著了,沒想到卻是一直裝睡,藉機偷聽。

    「小傢伙,你是誰,敢來笑話我?」老虎本來已經漲紅的臉,倏地變成絳紫色。

    「我為什麼不能笑話你?中蠱的人都喜歡一廂情願地自說自話,想知道唐心最喜歡的是誰嗎?我可以在十秒鐘內查到然後告訴你——」紅小鬼嬉皮笑臉,順手抓到一瓶洋酒,低頭看上面的標籤。

    老虎大吼一聲:「我殺了你——」一掌拍在桌面上,空酒瓶嗖的一聲彈起來。在他手臂橫向揮動,要把酒瓶砸向紅小鬼之前,我及時地伸手握住瓶子,化解了這來勢洶洶的一擊。

    「老虎,冷靜一點。」營地裡的局面已經夠亂了,我不想再雪上加霜。

    「這小傢伙是誰?風,你身邊怎麼老是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怪物?」老虎又開了一瓶酒,倒滿杯子的同時,左手抓了一小把冰塊,塞進嘴裡卡嚓卡嚓亂嚼著。

    說實話,他的本性粗豪彪悍,天馬行空,要是一直跟在唐心身邊小心侍奉,簡直是在故意扭曲自己的性情,早晚有一天會神經錯亂。而且,唐心那種精緻嬌氣的人物,似乎也不是老虎能伺候得了的。

    「他是紅小鬼,我請來的幫手。」我一直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希望把這一大群鋒芒畢露的江湖人物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共同達到目標。

    紅小鬼丟開酒瓶,左手在離得最近的一台電腦上敲打了幾下,信口讀出來:「唐心,蜀中唐門未來的領袖,十個月前剛剛修煉完成『百死神功』,具備超強的意念控制力,並且擅長以此來控制各類毒蟲的行動,週身是毒,不可接近。」

    老虎顯得有些麻木,大概對這些資料已經耳熟能詳了。

    我曾聽唐心親口說過修煉「百死神功」那件事,所以也不會太吃驚。

    「唐心行事低調,據可靠消息,她的真實目的,是要尋找一個人。在唐門的秘藏家譜裡,有一幅開山祖師的畫像,這個人具有通天徹地的本領。唐心就想找到他,重塑蜀中唐門,成為江湖領袖——呃,你們來看,原來這個什麼開山祖師竟然長著一對正方形的眼睛,哈哈,可笑之極……」

    紅小鬼伸手拍著自己的腦門,咧著嘴大笑起來。

    「方形眼睛?畫家譜的人腦子進水了吧?」老虎舉起酒杯,變得精神恍惚起來。對於一個剛剛大難不死、逃脫回來的人來說,酒精對他會有一定的好處,還是隨他去好了。

    我控制著自己心裡的激動,緩步到了電腦前,把屏幕上的那幅圖片擴放到最大。

    那是一張從古書上複印下來的白描畫,一個身材偉岸的男人站在兩扇大門前,光頭,方眼睛,雙手叉腰,身上的衣服樣式屬於唐朝後期的裝束。他的腳下,左右各放著一隻巨大的方形箱子,蓋子開著,露出裡面密密麻麻的細小格子。

    除了那雙古怪的眼睛外,他還算得上是一個偉岸的男人。

    白描畫的側面記載著很多說明文字,字體駁雜,有楷有隸,其間甚至夾雜著某些奇怪的西北契丹文字。

    紅小鬼讀出來的,是另一頁上的現代翻譯文字,全部都是英文。

    「這是五角大樓的資料,美國人對中國的江湖黑道很感興趣,所以,幾乎每一個成名人物都會在他們那裡留下記錄,不過很可惜,風,你的資料還不完整,希望給我機會補足,再提交給美國人。」

    我皺眉:「不必,我只是江湖上的無名小卒,不想被人注意。」

    紅小鬼哈哈哈哈地笑起來:「無名小卒?不、不,我敢打賭,三年之內,你會站在江湖巔峰,成為華人裡最耀眼的明星,想韜光養晦都辦不到。」他嘴裡參差不齊的牙齒在燈光下凜凜閃爍著,臉色又黃又差,真的跟一隻「鬼」無異。

    在英文資料裡,美國人著重強調了「每隻箱子裡都藏著三百六十一種毒蟲」這件事,懷疑川藏邊界的所有毒蟲就是從這個怪人手裡放出來的,而他腳下放著的,就是兩隻「潘多拉的盒子」。

    毒蟲能夠殺人,也可以經過恰如其分的提煉,使之變成以毒攻毒、治病救人的法寶,正如眼鏡蛇的蛇毒正在被世界各地廣泛研究應用一樣。所以,美國的生化科學家們向國會聯名上書,要求找到這兩隻箱子。

    「找到潘多拉的盒子?談何容易?」我搖搖頭苦笑。

    不知道這個方眼怪人與李康那本古書裡的方眼將軍是否是同一個種族,現在大家似乎是在一起做一個捉迷藏的遊戲,不遠萬里而來,聚集在這個神秘的山谷裡,都只為了揭開同一個謎題。

    「唐心是不會愛上別人的。」紅小鬼突然嚴肅起來,敲打著鍵盤,指著屏幕上的四個草書大字。

    那是「百死神功」四個字,下面則是密密麻麻的行楷小字,其中一段被紅筆醒目地標出。

    「修煉神功,必須先摒除七情六慾,以一死百了、死而後已的心態進行。神功大成之日,眼中所見俊男美女全部都是血肉骨骼,毫無醜俊可言。心如死灰,死過之人才能永生不死,直到無憂懼、無驚恐、無悲喜的四大皆空境界。」

    紅小鬼得意地在屏幕上連連彈著:「看,練這種功夫,最後便會深入魔道,無法自救,已經不能算是正常的地球人。連自己是什麼都忘了,還會愛上別人?」

    他還是個孩子,根本不懂愛情,更看不出老虎對唐心的用情之深。

    那種功夫,不是普通人就能有機會修煉的,而只有蜀中唐門未來的當家人才能得到這份殊榮。一想起唐心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狐裘毛縫裡隱藏的各種毒蟲,我立刻覺得自己渾身冷森森的,汗毛倒豎。

    「我知道,小心為了振興唐門付出了太多。她常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能做的,就是一直陪著她,走到她能放鬆下來休息的那一天。如果那個日子屬於地獄,我願意陪她一起——」

    老虎醉了,推掉了第二個空酒瓶,伏在桌子上喃喃囈語著。

    紅小鬼嘟囔著挑開了帳篷的門簾,夾雜著寒意的夜風撲進來,瞬間帶走了所有的酒氣。

    「風,有沒有更複雜點的任務?如果到這邊來只幹些資料員的工作,真是沒意思透了!」紅小鬼抱著胳膊迎風站在門口,猛地「阿嚏阿嚏」兩聲,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更複雜的?前面山洞裡石柱林立,並且能夠隨意變化,石柱下面,更是連通著一個詭秘的地下城郭——那些東西複雜不複雜?合你胃口嗎?」我必須得讓紅小鬼明白,大家現在面臨的困境有多凶險,而不是坐在電腦機房裡的紙上談兵。

    紅小鬼斜了我一眼,毫不在意地搖搖頭:「那有什麼?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三維立體的,我們人類可以在地球表面橫向拓展,另外的族類自然能夠上天鑽地,選擇最適合自己的環境。地球並不僅僅屬於人類,很多隱藏在暗處的異類隨時都可能跳出來,這一點,以你的智商該不難理解吧?」

    他的理論知識很充足,但「知道地球上有外星人」和「直接面對外星人」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明天,咱們全力挺進,去看看這片大山裡究竟埋藏著什麼好不好?特別是我聽說有一種長著翅膀的小蛇,屬於地球上的珍惜品種,正好可以拿來送給小燕泡酒喝,怎麼樣?」紅小鬼對於未來充滿了好奇,但我相信他並不具備抓捕毒蛇的本領。

    我只能苦笑,因為目前營地裡的每一個人都只關心自己感興趣的那一點事,對於前面的危險毫無顧忌。這種狀況下,必然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你好好睡吧,明天還有——」

    紅小鬼「呀」地叫了一聲:「忘了忘了,今晚還有一場南美黑客攻防戰,不跟你說了,我趕時間!」他跳回電腦前,十指翻飛,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互聯網上去了。

    我毫無睡意,緩步出了帳篷,恰好看見顧傾城在二十步外的吉普車前來回踱步,不斷地向著隧道方向長吁短歎著。

    「風先生,我在等你。」她掠了一把長髮,暫且拂掉滿臉的愁鬱。

    「有什麼事?」看見她強顏歡笑,我心裡也深有同感,彷彿兩個同時被困一隅的人,更容易心意相通。

    「經過昨天的事,隊員們的心都快散了,我感覺,如果不能拿出切實可行的辦法通過隧道,只怕大家的情緒會更消沉。如果你的朋友能幫咱們穿過石陣的話,我希望天亮之後盡快行動。風先生,從好多方面的資料綜合推斷,走到這裡不過是萬里長征剛剛開始,後面還有好多難題等待解決,所以,我們需要抓緊時間。早一天救出蘇倫,你也能早一天開心起來,對嗎?」

    她的話直截了當,不再力求婉轉。

    我點點頭:「老虎會帶路進去,直達天梯,這一點請顧小姐放心。」

    「那就好,嗯,添了這樣一個幫手,總算是件好事。」她勉強笑起來,但眉梢的不安跳動卻暴露了她內心的憂慮。

    令我感到撓頭的問題至少還有兩個,不知道她現在是否也有同樣的擔心。我們兩個幾乎同時開口:「還有——」

    她唇邊的酒窩更深了:「風先生,你先說。」

    我吹了吹吉普車引擎蓋上的塵土,慢慢坐下來:「我擔心傳說中會飛的蛇,也擔心如果按照老虎的引導路線前進,最終是不是也會遇到那個戴著黃金面具的人。那人可以囚禁他和唐心,當然也能抓住其他任何人。」

    老虎向我描述洞裡那些情況時,顧傾城雖然不在場,但我相信她略施小計,就能得到我們的談話資料。

    顧傾城低下頭,稍微思索了一下:「你說得沒錯,不過前一個問題我已經有了解決辦法,那就是回古寨去,向何寄裳借『碧血夜光蟾』。」

    我「哼」了一聲,想起她跟衛叔之間的對話,心裡陡然升起了一絲反感。

    衛叔曾獻計要殺光古寨的人,然後搜索寶物的下落,這一點實在是卑鄙齷齪之極,幸好她沒答應,還算沒讓我感到太大的失望。

    顧傾城歉意地一笑:「對不起風先生,或許你曾經聽到了什麼,但我絕不會放任手下胡來。我有個預感,何寄裳那邊的事,只要你肯出馬,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以上。我們太需要那東西了,否則還不知道要犧牲多少人才能過去。」

    即使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都不代表一定能成功,與何寄裳在一起的時間雖然很短,但我能看得出她是個內心極度固執的人,否則也不會甘心帶著這麼一群人常年棲居在山林裡。碧血夜光蟾是五毒教的至寶,她不可能輕易就拿出來送人。

    當然,我可以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盜墓之王」楊天的親弟弟,但問題是她會相信嗎?

    顧傾城又笑了:「風先生,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咱們沒有自由選擇的機會。如果你不肯採納我的建議,那就算了。」

    我緩緩地搖頭:「不是不肯,而是那個建議的可用性不大,因為我瞭解何寄裳——」

    「哦?你瞭解她?」顧傾城仰起下巴,不經意地露出一點點受傷害的樣子,輕輕縮了縮肩膀,「難道又是古人說的,傾蓋如故,白髮如新?」

    夜那麼黑,我感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倏忽一下子遠了許多。

    「我也是憑自己的直覺,顧小姐,越是在艱難困苦的環境裡,人的直覺便越敏感。何寄裳受過很多次追殺迫害,覬覦她手中碧血夜光蟾的勢力不止一家,像咱們一樣彬彬有禮地上門求借的有之,夜黑風高強搶豪奪的佔絕大多數。所以,要想打動她的心,取得她的信任並不容易。」

    我說的都是實情,這片大山是西南馬幫的地盤,一個女人帶領著另外一群婦孺要想站住腳生存下去,不經過幾十次血與火的戰鬥是不可能過上安穩日子的。

    顧傾城的眉間掠過一絲焦灼,摸了摸自己越發尖削的下頜,悠然長歎:「既然這樣,就只能憑著衛叔準備的那些抗蛇毒血清硬拚了。」

    比起上一次在車子前喝酒時,她又瘦了許多,下頜兩側的細小青筋完全暴露出來了,像裸露出的植物根須,略顯狼狽。這一點,令我回憶起蘇倫從此地趕往楓割寺時憔悴的樣子,那時,她一心牽掛著失蹤的我,完全不顧自己的病體,經歷了生命中最晦暗的日子。

    「你瘦了——」三個字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彷彿面對的是當日剪短了頭髮後的蘇倫,這句飽含歉意和憐惜的話,早該告訴她。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恰恰是那一刻蘇倫的真實寫照。可惜,那一面竟然成了永久的別離,一直遷延到現在。

    兩朵紅霞倏地飛上了顧傾城的面頰,她靜靜地垂下頭,長髮跟著披瀉下來。

    「你餓不餓?我要回帳篷去煮宵夜,順便替你多煮一碗?」良久,她笑著開口,紅霞慢慢褪去。更多的話,盡在那種羞赧的紅霞一來一去之間,不著文字,盡得風流。

    我真的有點餓了,看老虎喝酒、聽他講述那段奇怪的經歷,自己消耗的腦力、體力極多,的確需要補充些有營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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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4:52
第五部 逾距之刀 1碧綠飛蛇

    等到酒精野營爐燃著,鍋裡的薄皮肉餡餛飩不斷漂浮翻滾著,各種醬料的香氣幽然飛揚著——我的肚子也跟著嘰裡咕嚕怪叫起來。

    顧傾城繫著一條白色的圍裙,動作熟練地忙碌著,五分鐘後,兩碗香氣撲鼻的餛飩便上了桌。

    「請吧,嘗嘗顧氏家傳的小餛飩,當年乾隆皇帝下江南,曾在姑蘇城中品嚐過,親筆題寫過『小顧雲吞飄香夜,江南才子忘斯文』的名句。就算到了現在,『小顧雲吞』也是蘇州十大金牌小吃之一。」

    她笑著,露著唇邊潔白亮麗的牙齒。此刻,所有的風雨險惡都被隔在帳篷之外,只有面前的人、滿鼻子的餛飩香味是最真實的。或許有那麼一剎那,顧傾城的影子在我心裡越來越清晰,疊加在蘇倫的影子上面,真真幻幻,漸漸融合在一起。

    「可惜,沒有蘇州城的小橋流水、彎月花香做伴,僅有美食,缺少美景,終是遺憾。風先生,等這件事全部結束了,我想邀請你去一次蘇州,哥哥在那邊投資興建了一條復古美食街,與天下聞名的拙政園僅僅一水之隔,每天都能吃到最正宗的江南名菜,有沒有興趣?」

    顧傾城的眼睛亮起來,隔著碗裡飄起的騰騰熱氣,像是兩顆烏油油的黑珍珠一般。

    我努力收回自己的思緒,抹殺她在我心裡的影子,淡淡一笑:「好,一定去。」

    低頭吃餛飩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兩肩的肌肉僵硬呆板之極。老虎說的話給了我太大的壓力,如果這群援兵也被囚禁,還有誰能趕過來救蘇倫?手術刀已死,真正牽掛著蘇倫的,除了我,還有其他人嗎?

    我死,並不可怕,最怕是毫無意義的死,導致毀滅了救回蘇倫的最終希望。不由自主地,我捏緊了手裡的白瓷湯匙。

    一隻微涼的手伸過來,覆蓋在我手背上,掌心的肌膚像世間最上等的絲緞一般柔滑,那是顧傾城的手。

    「別擔心,一切都會有解決的辦法,咱們一定能找到蘇倫。一個月、一年、十年,只要你一天不停下來,我就會無條件地全力支持你。」她無聲地笑著,眼神溫柔如夢。

    這隻手和這樣的笑,是暗夜裡唯一能給我溫暖的東西,任何人無法取代。

    「我該相信她嗎?」那種疑問越來越淡漠,最後一絲戒備也消失在她的笑容裡。

    「謝謝你,顧小姐,同時我也代蘇倫謝謝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掠過一陣悲涼。手術刀在世時,縱橫五洲四海,所到之處,黑白兩道都得給幾分面子,高接遠送,阿諛奉承。作為他唯一的妹妹,蘇倫必定也是所有人眼中傾慕的焦點,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現在,蘇倫孤身被困,生死不知,她找到的幫手死傷殆盡,反而需要以前從沒有打過交道的顧傾城解救。我們兩個活得真是失敗,實在愧對「大俠楊天」和「手術刀」這兩位聲威赫赫的兄長。

    「風先生,從前我的一位導師總喜歡說這樣一句話,Icanmakeitthroughtherain,Icanstanduponceagainonmyown(我可以穿越雲雨,也能夠東山再起)。人總有傲立千峰、鶴立雞群的時候,也會有低迷沉潛、隱忍壓抑的時候,這是人類社會的規律。我相信你,一定會突破這段最不好的日子,來,以湯代酒,敬你一碗——」

    顧傾城嫵媚地笑著,雙手捧起小碗。

    我把所有的話都埋在心裡,端起碗,叮的一聲,與她手裡的碗碰在一起。其實我心裡很明白,營救蘇倫只是尋找大哥的過程中出現的突發事件,每次想到《諸世紀》上關於「大七數」的神秘預言,我都會越來越感到一種莫名的壓力。

    一九九九年七月為使安哥魯莫亞王復活恐怖大王將從天而落屆時前後瑪爾斯將統治天下說是為讓人們獲得幸福生活大七數輪迴完結之時相互殘殺發生了它發生在這一千年開始不久那時地下的死人將破墓而出這兩段莫名其妙的話,被大哥鄭重其事地記在日記本上,在北海道的尋福園別墅書房裡,他又彙集了那麼多各國語言版本的《諸世紀》。可以肯定,他正在著手去做的那件事,與「大七數」有直接的關係。

    「如果能救回蘇倫,我們兩個今後再不會分開了——」我在心底裡默默發誓。

    顧傾城起身走向角落裡的簡易衣櫥,拿出一套迷彩作戰服,鋪在床上,仍舊笑著:「風先生,明天進山,需要你先換掉西裝和皮鞋,行動起來會比較方便。假如能順利通過那些石柱,相信緊接著要面對的,就是傳說中的飛蛇。」

    她從床頭的箱子裡又取出一雙黑色戰靴,整齊地擺在床邊,歎了口氣:「希望這些能合你的尺碼,還有,明天一早,衛叔會把抗蛇毒血清、槍械彈藥、壓縮食品、急救包等等分發給所有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次就看你那位嚮導朋友的了——」

    猛然間,我感覺到了危險的迫近,空氣裡多了一種怪異的腥味。

    顧傾城也跟著吸了吸鼻子:「嗯?什麼味道?」

    我來不及回答,立即躍近她,擋在她前面,正對著帳篷入口。味隨風入,危險的源頭就在風裡。

    「槍。」她的右手在枕頭邊一抹,抓了兩柄黑色的轉輪手槍,「嗒嗒」兩聲彈開保險,遞給我其中一柄。

    門簾飄動著,已經熄滅的酒精爐餘溫散盡,我的鼻子裡只聞到顧傾城身上的香水氣息。

    「似乎是有什麼毒蟲正在逼近,有殺機——」我在她耳邊低聲說。

    營地的西南角方向,突然傳來游動哨的驚叫聲,三四個人大聲喊著同一個名字。

    「有人出事了?」顧傾城身子一挺,馬上要衝向門口。

    門簾噗嚕嚕一翻,一道青碧色的光芒閃了出來,直撲她的面門,隨即令人作嘔的腥氣充滿了整座帳篷。子彈的點射肯定沒辦法阻止那道光,與槍械相比,我更信任掌心裡這柄小刀。刀光揮出時,我已經再次擋在顧傾城前面。

    「哧」的一聲,紫黑色的汁液飛濺,那道光被銳利的刀鋒一剖兩半,軟綿綿地跌落在地,不斷地蜿蜒扭動著。

    那是一條兩尺長的綠蛇,身體上夾雜著黑色的環形花紋,最奇怪的是,蛇頸向後大概在七寸的要害位置,竟然長著一對透明的翅膀,猶如深海魚類的側鰭一般。

    「長著翅膀……會飛的蛇?」顧傾城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說得沒錯,那的確是一條可以振翅飛翔的蛇,並且它的凌空彈射速度非常驚人,至少會讓僅僅握著短槍的人束手無策。

    現在,它被均勻地豎向剖開,從頭至尾,不偏不倚,連同那顆綠色的蛇膽也被從中劃開,各種汁液混雜在一起,濺得滿地都是。幾秒鐘之後,已經被分為兩半的身體不再扭動,徹底死掉了。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飛蛇,怎麼會出現在營地裡,難道——」她大步走向門口,一把撩開門簾,向南面的隧道遠眺著。

    我們到達隧道數天,一直沒發現飛蛇,今晚看見了第一條,這個預兆是吉是凶呢?我的頭又在隱隱作痛了,該來的永遠都躲不了,舊的困難還沒解決,新的問題又接踵而至,怎麼不令人頭痛呢?

    帳篷外有人急促奔跑著,接著響起了衛叔的叱喝聲:「不要慌,去給他注射抗蛇毒血清,快去!」

    顧傾城大聲問:「發生了什麼事?有人被蛇咬傷了嗎?」

    有一個嗓子沙啞的哨兵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地回答:「是是,有條速度極快的蛇,咬了人後闖入營地,大家最好能小心提防。」

    顧傾城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沒辦法,再多的抗蛇毒血清都沒法挽救他們的性命。那條蛇的毒性至少會超過本地五步倒、草上飛的十倍,毒素侵入人的血管五秒鐘之內,便必死無疑。」

    我俯身盯著蜷縮的死蛇,被整齊剖開的蛇頭上,綠豆一樣蛇眼被一個橢圓形的黑圈裹住,像是裝扮拙劣的演員。它的頭應該是呈一個尖銳的三角形狀,那是全球所有毒蛇的統一標誌,絕無例外,當它們的頭越尖、構成的角度越銳利時,證明其毒性和攻擊性越可怖。

    「你的刀可以割裂一條、十條、一百條,但我們有理由相信,前路上的飛蛇大概不會以簡單的『條』做計算單位,應該是以『群』或者『堆』來表達更合適。風先生,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不得不面對的超級大麻煩。」

    顧傾城苦笑起來,死一兩個人無損大局,最怕是所有人都墜入飛蛇的包圍,那就非得全軍覆沒不可了。

    我直起身,只說了一句:「車到山前必有路。」

    自從進入這片大山以來,我的話越來越少,肩頭的壓力卻越來越大,因為在所有一起行動的人馬裡面,除了我,沒人真心惦記著蘇倫的生死,大家只是在一個「找人、探險」的幌子下面,各懷心事地繼續著這項工作。我相信,即便此刻命令全體隊員拔營起寨向後轉,一日一夜內出山,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執行,只要別少了他們的酬金就行。

    「那麼,明天我們帶大部分人進洞,僅僅派遣兩個人、一部車子送幾個植物人出山,怎麼樣?飛鷹、李康不知道中了蜀中唐門的什麼毒,竟然瞬間人事不省,只有微弱的呼吸,再留在這裡,已經毫無意義。」

    顧傾城做了快刀斬亂麻一樣的安排,反正不可能帶植物人一起前進,他們只會成為累贅。

    「如果沒有那些擋路的石柱就好了,吉普車可以一路開進隧道,不但能保證物資供給,更能把飛蛇拒之門外。」

    可惜,她的假設無法成立,客觀世界並不會因任何人的主管意願而變化。明天,在迷局重重的石柱陣裡前進,不知道老虎能不能當好這個嚮導呢?

    「衛叔?」顧傾城忽然扭過頭去,向著西南面,皺眉苦思的表情立刻被恬淡的微笑所代替。表面上看,衛叔是這群僱傭兵的總指揮,實際上,顧傾城才是他們真正的主心骨。

    衛叔低聲咳嗽著走進來,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那條死蛇,慢慢開口:「小姐,流動哨死了一個,他的傷口在指尖上,只有一半個毒牙印子。這種飛蛇的毒性實在太猛烈了,只怕咱們沒有合適的藥物遏制它,難免受其荼毒——」

    他的軍用棉衣上的扣子都系錯了,顯然是倉皇起床,根本來不及整理。

    「抗病毒血清呢?難道一點都不見效?」顧傾城冷靜下來,摸著自己瘦削的下頜沉思。

    衛叔搖搖頭,緊了緊棉衣,苦笑著望了我一眼:「風先生有什麼高見?」

    從他深邃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更多複雜的意味,並且懷疑這是他故意導演的一場「逼宮」鬧劇。

    假設飛蛇來自隧道內部,不可能僅僅出現一條,況且我們駐紮在此地已經好幾天了,如果它會跑出來傷人,不會遷延到現在才下手。蛇不是人,沒有辨認道路、辨識目標的能力,不可能傷了哨兵後直奔顧傾城的帳篷,而且恰恰是挑中了我也在場的時刻。

    種種疑點綜合在一起,基本可以斷定,飛蛇不過是衛叔的工具,故意誇大事實,逼我回古寨去借碧血夜光蟾。

    「高見?我沒有,明日一早,分派人手在本地駐紮,其餘人輕裝簡從,全力向隧道深處搜索。有了老虎做嚮導,這一次不達目的絕不收兵。」

    我坦然迎著衛叔的目光,故意裝出大義凜然、慷慨赴難的樣子。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我不想下套來愚弄別人,更不會懵懵懂懂地落在別人的圈套裡。

    衛叔舉手捋了捋斑白的頭髮,苦笑更深:「風先生,人死不能復生,這批人是經不起幾次折騰的——」

    顧傾城冷峻地截斷他的話:「衛叔,遵從風先生的話。從現在開始,他說的話與我說的一樣,大家必須毫無條件地執行。」

    帳篷裡的氣氛尷尬起來,衛叔的手愣在半空裡,過了十幾秒鐘才遲疑著點頭:「是是,我知道,我會傳達下去。」

    他蹣跚地退了出去,顧傾城略帶不滿地冷笑著:「衛叔老了,上了年紀的人總是有點惜命怕死,不太適合探險。」她纖細的十指互握著,表情完全冷靜下來,彷彿飛蛇出現帶來的猝發危機,對她沒有絲毫的觸動。

    在處理某些突發事件時,顧傾城的能力似乎更在蘇倫之上,一瞬間表現出來的鎮定頗有大將之風。

    「風先生,這些植物人的去留問題,需不需要再商榷一下?我認為及時送他們出山,到距離最近的大城市醫院去療養才是上策,留在這裡,只怕會延誤治療,對他們的身體造成傷害,你看呢?」

    顧傾城這番話絕對是好意,但我卻覺得席勒、飛鷹、李康或許能對接下來的探險工作有極大幫助。當我無法探明真實情況時,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們在這片大山裡失去了靈魂,命不該絕的話,應該能在機緣巧合之下,重新得到靈魂,翻然猛醒過來。

    「留他們在營地裡駐紮,既可以作為防守拒敵的後隊,又能看作前軍的接應,從兵法上來說,這屬於狡兔三窟的計策,總不能讓其他勢力抄了咱們的後路,把所有人都堵在隧道裡。顧小姐,我該回去睡了,明天一早見。」

    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禮貌地告辭,回自己的帳篷。

    老虎已經醉倒了,手裡握著酒瓶,橫躺在床墊上,一陣一陣鼾聲如雷。

    紅小鬼耳朵上塞著耳機,正十指翻飛地在電腦前忙碌著,屏幕上一串串密密麻麻的字符飛速閃過,令人眼花繚亂。

    「兩個沒心沒肺的人,一個能喝能睡,一個能吃能玩。」我搖搖頭苦笑,大家散沙一樣各行其是,我希望自己是能夠聚沙成塔的人,把所有力量集合在一起,最終產生開山裂石的巨大動能。

    清晨,我是最後一個醒來的,耳朵裡首先灌入的是紅小鬼手底下「噼裡啪啦」的敲打鍵盤聲,忙了一整夜,他的打字速度仍舊絲毫不減。

    老虎盤膝坐在門口,東面初升的朝陽斜照在他頭頂上,黑髮變成金髮,散發著近乎神聖的光芒。他很平靜,但也很消沉,失去了酒精的庇護之後,他暴露出了自己的內心真相。

    「喂,醒了?這一次,美國人的『得克薩斯空想壁壘』又被我們幹掉了,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聖誕節的兩國黑客大戰,美國人肯定輸得掉褲子,哈哈……」紅小鬼大笑,一枚閃閃發光的硬幣在他的左手指縫裡翻來翻去地轉動著。

    「今天,想不想跟我們一起進山洞去看會飛的蛇?」我不想分心,直奔主題。

    「去!為什麼不去呢?來就是為了看看熱鬧的。」他答應得很爽快,隨手關掉電腦,雙手抱著後腦勺向後一躺,身子蠕動了幾下,隨即睡了過去。

    手動編程攻擊是一項既費體力又費腦力的工作,他忙了足足有五個小時以上,自然疲乏之極,說睡就能睡過去。

    今天的探險行動,老虎成了當之無愧的重要人物,但他蒼白無比的臉色卻始終讓我擔心不已。

    我走出帳篷,坐在他身邊。

    早起的隊員們正在吃早餐,他們身上穿的作戰服都已經綁紮得整整齊齊,只要一聲令下,背起衝鋒鎗就能出發。

    我沒看見衛叔與顧傾城,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風,這一次的事恐怕沒那麼簡單,你得想好,或許以咱們的力量,根本沒法與對方抗衡——」老虎瞄了一眼埋頭吃飯的隊員們,滿臉上寫著憂心忡忡。過了一夜,他兩腮上的胡楂又拔高了半厘米,但那道傷口仍舊血淋淋的,並沒有結疤的跡象。

    「只要是戰鬥,永遠都無法預測勝負。老虎,你以前好像從來沒有這麼膽怯過?」我揉了揉發脹的兩眼,宰友桿僨逍眩?嬤??吹氖歉髦指餮?奈侍狻?br>
    過去五座帳篷那邊,還躺著飛鷹、李康、梁威三個植物人,假如他們是在唐小鼓的暗算下失去思想的,那麼是否可以理解為席勒也是被唐小鼓所傷?

    「要不要過去看看梁威?你的老朋友,或許你也該像我一樣習慣他的化名。」

    毫無疑問,失去了這三個人的幫助,隊伍的戰鬥力立刻會有明顯下降。神槍手卡庫射殺了唐小鼓,沒讓兇手逃走,在某種程度上鼓舞了隊員們的士氣,卻斬斷了所有的追查線索,損失大於收穫。

    老虎皺著眉用力搖頭:「不用了,他已經是植物人,再看有什麼用?咱們還是多想想辦法深入『天梯』內部,揭開那個神秘人的秘密。你能想像得出來嗎?被封閉在那種透明空間裡之後,時間也跟著停止,沒有飢餓睏倦,沒有體力減退,如果有科學儀器的話,也許能測量出我的生理機能完全停止了,約等於一個活動的死人……」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用更加困惑的聲調接下去:「換句話說,在我的生命中失去了一個月的時間。你看我臉上的傷——」他試著用小指的指甲觸動那條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看,我陪小心進入隧道前,傷口一直都處於恢復狀態,其實我隨身帶著好多治療刀劍創傷的靈藥。日本人的暗器實在厲害,傷口恢復的速度相當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傷口沒有繼續惡化,暗器上的毒也被有效地控制住,不會危及我的腦神經。按照正常情況,傷口會在一周內結痂,三周內硬痂脫落,臉上只留下一道疤痕而已。現在你看,它根本沒有明顯變化,但也沒有惡化,彷彿時間的流逝已經對它不起作用。」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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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5:39
第五部 逾距之刀 2詭異伸縮石陣,五角星芒迷宮

    老虎不斷地戳著自己的傷口,直到它又開始涔涔流血,染紅了半邊臉上的胡楂。

    「說了半天,風,你聽明白了嗎?」他悻悻地閉嘴,用無聲的苦笑代替了一起爭辯和申訴。在種種詭異事件裡,除了當事人,別人根本沒法體會面臨恐慌時的心情。

    「我明白,在埃及沙漠裡,我和很多人也同時失去了一天的時間。接著,在日本北海道,我也曾被困在一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空間裡,直到最後莫名其妙地脫困,與你的經歷差不多。老虎,咱們站在隧道外面說什麼都沒用,只有真刀真槍地殺進去,把所有的謎團弄個一清二楚,才是唯一應該做的。這一次,你來做嚮導,整隊人馬的命運可就都押在你身上了,希望不會令大家失望——失望就是死,大家都沒法活著回來,懂嗎?」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下一次遇到那戴著黃金面具的人,我也絕不會手軟。

    隧道方向揚起一陣煙塵,一輛吉普車高速奔馳回來,引擎聲在山谷裡轟鳴激盪著。

    「是你的人,風,是那個妞兒和老頭子,看他們的興奮樣子,似乎是有什麼好消息了。」老虎神情冷漠,除了唐心,大概再沒有什麼事能讓他開心起來了。

    開車的是衛叔,顧傾城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不等車子停穩,便飛身跳下來,幾步趕到我面前:「風,隧道裡的石柱又消失了,千真萬確。我已經跟衛叔做了溝通,為了提高工作效率,大家分乘四輛吉普車出發,直接進入隧道。」

    她的臉上掛著一層汗水,特別是長睫毛上,汗水凝結成大顆的珠子,晃晃悠悠地懸著。

    「怎麼樣?給我一點建議。」她揮袖抹去汗水,略顯狼狽,但目光中仍然閃現著無盡的慧黠。

    吉普車代替步行,依靠車廂抵禦毒蛇,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好事。唯一擔心的,就是那些可以任意伸縮的石柱,不知什麼時候會重新升起來,再次毀掉車子。

    我思索了幾秒鐘,馬上回頭向帳篷裡大叫:「老虎,快出來,有事——」關鍵時刻,一切客套話全都免了。

    老虎出現在門邊,不等我重複顧傾城的話,已經舉起了右手:「我贊同顧小姐的觀點,快速通過石柱。要知道,那種尖與尖相連的五角星大陣,一共有五個,延展距離超過十五公里,單憑步行的話,貽誤戰機,大家就太被動了。」

    顧傾城長吸了一口氣:「過了五角星通道後,接下來會遇到什麼?」

    老虎神情悒鬱地回答:「是一條寬度僅容兩個人並排行走的石隙,曲折前進約十公里,便能到達傳說中的天梯。那圓形的石屋子是建立在一個斷崖對面的,連接兩岸的是一架鐵索搭成的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戴著面具的怪人就住在石屋裡。」

    顧傾城又一次望向我,眼神中滿含期待。其實她可以單獨向隊員們下令的,不必繞彎徵求我的意見。

    「帶精銳隊員和重武器上路,留戰鬥力稍弱的駐守營地,雙方保持聯絡。留守人馬,以飛月為領袖,把守住隧道入口,嚴禁其他人馬靠近,隨時可以開槍拒敵。」我開始下令。

    即使是在睡夢之中,我的腦子裡也始終徘徊著這件事,唯有飛月,才會盡心盡力地保護飛鷹他們的安全,才會嚴格遵守我的命令。

    顧傾城向衛叔那邊舉手打了個招呼,衛叔立即大聲發號施令,隊員們丟下手中的碗筷,迅速列成三排,聽候調遣。

    「我們在第一輛車上,請調派重機槍、火箭彈以及狙擊手卡庫過來。所有車輛之間,至少要保持三種以上通訊聯絡方式,前進途中,兩車間距不能超過十米,檢查所有車輛的自動絞盤,或許我們會不斷地用到它。」

    已經說不清我和顧傾城到底是誰佔據了更高的主導地位,這種時刻,只能是誰對聽誰的,一切聽命於智者。

    今天是個大晴天,所有準備工作都在半小時之內完成,所有人都換上了卡袖口、卡褲管的作戰服。太陽升起來,陽光為死寂的山谷平添了生氣,但我們這隊人卻馬上就要進入暗無天日的山底隧道,把所有人的命運交付給詭秘驚險的未來。

    第一輛車上坐著我、顧傾城、老虎、紅小鬼、衛叔、卡庫,另有兩個結實健壯的隊員。從營地到達隧道入口處,僅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我的雙手斜插在口袋裡,掌心全都是濕滑的冷汗。

    只有紅小鬼仍然保持輕鬆的心態,一路上搖頭晃腦,嘴裡哼著西安城裡流行的俚曲小調。無知者無畏,這句話用來形容此時的他,是再合適不過了。

    車子停在入口十步之外,副駕駛座位上的衛叔探手去摸大燈開關,手指顫抖著,三次從開關上滑了過去。

    紅小鬼欠起身子,趴在司機肩膀上,「啪」的一聲按亮開關,兩條光柱無聲地射向洞裡。

    我聽到司機喉頭發出響亮的嚥唾沫的聲音:「沒……沒有了……石柱沒有了。」

    後面的三輛車在我們左側一字排開,車燈大亮,向洞底射去。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根石柱,只有一個平坦的斜面滑向無盡的黑暗之中。

    衛叔回頭,不安地望著我。

    「前進。」我不想說更多,只吐出兩個字。喋喋不休的說教和蠱惑人心的演講出現在這裡並不合適,所有的人還是省省力氣應付將來的危險好了。

    司機放開手剎,慢速進入洞口,小心翼翼地駛上斜坡,低擋滑下。光柱的落點忽遠忽近,除了壓抑的引擎聲之外,我的耳朵裡只有司機控制不住的緊張喘息聲。

    「嘿,大家要不要來段藍調爵士放鬆一下?」無邊的沉寂之中,紅小鬼的笑聲顯得突兀而古怪。

    衛叔、老虎一起盯住他,像是看著一個來自異時空的怪物,臉色凝重,兩腮的肌肉因過度緊張而扭曲跳動著。

    「怎麼?我說錯了嗎?大家都很緊張,一會兒失控走火,子彈亂飛,這筆賬該記在誰頭上?笑一笑,大家都笑一笑,OK?」

    他伸手去拍衛叔的肩膀,衛叔肩膀一晃,右手中指一彈,一縷勁風「嗖」地激射出來,令紅小鬼驟然縮手,「啊」地叫了一聲:「哎喲,我的手——老大爺,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你幹嗎出手傷人?」

    有紅小鬼在場,總算在極度不安中添了一縷活潑氣氛,不至於讓空氣沉悶凝滯成厚重的一團。

    顧傾城就坐在我身邊,撳亮了一支電筒,身子探出窗外向地面上照著。

    不管怎麼樣,既然已經進來,我們便沒有第二種選擇,只有不斷地向前,哪怕那些詭異的石柱再出現,也什麼都顧不得了。

    「風,這是第一個五角星陣勢,走到前面的中心點,需要向右側的第二個尖角方向前進,直到進入下一個五角星。」

    老虎悒鬱的聲音響起來,尾音瞬間被黑暗吸收乾淨。

    「你怎麼知道?」紅小鬼促狹地追問,大概是報復剛才被對方狠狠瞪過一眼的仇怨。

    老虎側了側身子,從口袋裡取出手槍,熟練地卸下彈夾檢查著。

    「嘿,老虎,你們丹馬查泰家族的人都喜歡故弄玄虛賣關子對不對?好,你願意死守秘密,我不干涉你,等我回到營地,就把你們家族那些陳年爛賬全都公佈在互聯網上,包括有人提供大量的軍火武器給爪哇叛軍那件事……」

    紅小鬼大聲叫起來,妙語如珠,手舞足蹈。對於一個超級黑客來說,他才不管這些資料會造成什麼後果,誰惹怒他,後果只有天知道。

    「夠了夠了,小傢伙,我告訴你,這個五角星芒大陣的地圖就附在《碧落黃泉經》裡,小心翻閱那本經書之後,才決定帶我到這裡來的。」

    老虎陡然發出一聲長歎,一拳搗在司機座位上,發出「嗵」的一聲悶響,震得司機「哇」的一聲跳起來,車子也跟著一扭,速度猛然加快,幸好衛叔一把抓住方向盤,才不至於令車子失去控制。

    紅小鬼又是一聲怪笑,不過我及時輕咳一聲,阻止了他再次開口:「大家不要鬧了,危險無處不在,還是多加小心的好。」

    聽到《碧落黃泉經》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的眼角餘光發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除了卡庫和司機之外,同車的另外幾個人都情不自禁地渾身一震。只有對那套經書早有耳聞、心懷嚮往的人,才會有這種表現。

    「風,有件事實在抱歉,我帶小心和宋九去埃及沙漠,為的就是經書,那是我們三個唯一的目標。小心對經書志在必得,所以我只有捨命陪君子,如果某些環節做得令你為難,不是我的本意。」

    老虎沉靜下來,入洞越深,他的情緒便越沉潛,反反覆覆檢查著手槍和子彈。

    我笑了:「那些事已經過去了,咱們之間,不必道歉。」

    也許,能夠在這件事裡全身而退之後,我會逼他取回經書,以取得自己想要的資料,但是現在,全部心思還是應該集中到搜索蘇倫的大事上來。

    「書上——還有什麼?傳說中的天梯又是什麼?是一架真實存在的梯子嗎?」顧傾城笑著,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

    她手裡的電筒一直向地面和左側石壁掃射著,燈光下,滿眼都是平滑乾淨的石壁,好像被利刃削過一般。毫無疑問,在大山深處開鑿隧道不難做到,但地球上任何一條隧道的內壁都不可能處理得這麼平滑,因為這麼做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那些圖形和文字,只有小心看得懂,我無法回答,只能憑借死記硬背,在腦子裡強留下了前進路線。現在,請打開車頂的探照燈,很快就要進入五角星芒的核心部分了。」

    老虎的回答簡練誠懇,沒有故意隱瞞什麼的痕跡,但仍然讓顧傾城輕輕蹙了一下眉,不悅地彈著指甲。

    「衛叔,開大燈;卡庫,注意警戒。」我有條不紊地下著命令。

    現在,卡庫的精神狀態很正常,只要沒有癲癇症的迫害,他會是當之無愧的神射手,可以在瞬間殺死任何活動生物。此時,他把槍管靠在左臂肘彎上,右手穩穩地抓住槍身,食指貼在扳機旁邊,眼簾半垂著,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樣子。

    黑暗之中會藏著什麼?那個發射暗器的蒙面人會不會再次出現?這兩個問題死死糾纏著我,彷彿漩渦裡的水草。

    車頂的探照燈亮了,照亮了前進方向上那個巨大的空場。

    「像一個空曠的停車場,不過卻連一根立柱都沒有,整片屋頂都懸空著,真是古怪——」紅小鬼嘟囔著,臉貼近窗子,好奇地向外望著。

    這個空間的頂也是平滑的,裸露出的岩石部分閃著凜凜的寒光。在如此廣闊高遠的空場裡,我們這群人和四輛吉普車實在是太渺小了,猶如古希臘巨神宮殿裡的幾隻螞蟻。

    「嘿,到底是什麼力量能造就這種神奇的地下空間呢?我得下去看看,順便拍幾張照片留念!」

    紅小鬼推開車門,卻被老虎一把揪住,狠狠地摁在座位上:「小傢伙,這裡不是迪斯尼主題公園,想活命的話,乖乖留在車裡。」

    他向右前方指了指:「風,正確的道路就在那裡。」

    衛叔打了一把方向盤,探照燈的光柱偏轉三十度,指向一堵高大的黑色石壁。

    我冷靜地點點頭:「好,咱們過去。」

    車子仍舊保持低擋勻速前進的狀態,迎向石壁。

    「風,有件事真是奇怪,我們聽不到風聲,按照常識,這個季節的北風最低也要在三級以上,貫入這麼幽長的隧道裡,呼嘯聲必定驚人。難道這些石壁具有良好的吸聲作用?真是讓人莫名其妙。」

    顧傾城一邊說話,觀察地面的舉動卻一直沒有停下過。

    隧道裡的確很安靜,引擎聲也沒有引起足夠的迴響,四周只是孤寂的黑暗,毫無生氣。

    我挪動了一下身子,才發現與座椅接觸的後背、身下都已經被冷汗濕透了。不得不承認的一個現實是,我非常非常緊張,總覺得車子如履薄冰,隨時都會有壓碎冰層、墜入深海之虞。

    「風——」顧傾城低語著,左手摸索著我的右手,一下子緊緊握住,彷彿溺水的人驟然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她的手上同樣汗津津的,握在一起的手像是兩條纏在一起共同抵抗恐懼的魚。

    「地面上有什麼發現?」我的喉嚨有些發乾,那種光滑如鏡的感覺,只有在冬天的河面或者滑冰館的人造場地上才能見得到,無法給我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沒有,但我覺得,單憑人類的力量要拓展出這樣的空間來,實在太困難了。」顧傾城低聲歎息著。我們都曾親眼看見,孫貴被一種神秘的液體吸入了地下,並且透過那些青色的液體,我看到了一個無法想像的地底城市。

    此時此刻,或許我們車輪下碾壓過的,就是那個神秘世界的天穹。隨時隨地,天穹撕裂,我們也會像孫貴一樣墜落進去,或生、或死、或生不如死。

    顧傾城回過頭來,黑寶石一樣的眸子閃著湛湛的光。

    「在想什麼,風?」她問,雪白的牙齒倏地一亮。

    我指向光柱下的石牆:「看那邊,那種尖銳如刀鋒的石壁,像不像大海裡危機四伏的冰山,只等著迷航的大船撞過來,將其一劈兩半。」

    紅小鬼立刻接下去:「不不,冰山是白色的,世界上哪裡會有黑色的冰山呢?我寧願把它比喻成深埋在地下的原煤,只不過被好事之徒雕琢成這樣,故弄玄虛。」

    老虎緊跟著冷笑一聲:「煤?虧你想得出,埋藏如此淺顯的煤層根本沒有成形的條件。世間萬物,千奇百怪,用已知的知識去解釋未知的東西,還沒張口就犯了根本性的錯誤。」

    紅小鬼反唇相譏:「你知識淵博,你無所不知,但你偏偏悶著不說出來,豈不是故意要帶大家進迷宮?除去我們來的那條路之外,這個五角星大陣還有四條去路,誰能證明你指出的路線一定正確?要我說,咱們應該走右側這邊第一個入口,或者一個入口一個入口探索下去,而不是任你指揮。風,顧小姐,老大爺,你們說呢?」

    就在車子右側的四十五度角方向,是一個與我們的來路完全相同的入口,高大、沉寂、漆黑。

    顧傾城又一次抓緊了我的手,眼神中隱藏著說不出的恐懼。

    這是我第一次見她這樣的表情,忍不住伸出右手,環住她的肩頭,低聲安慰她:「沒事,別擔心。」

    她的頭抵在我的肩窩上,身子輕輕顫抖著:「我感覺那邊有一種強大的吸力,彷彿有隻怪物守在裡面,隨時都會把車子吞進去。」

    黑暗總是給人以莫名的恐懼,鎮定睿智如她,也終於在這種無邊無際的漆黑世界裡開始崩潰了。

    「那邊有什麼?經書上是否有提示?」紅小鬼依舊嬉皮笑臉的,把離開營地時分發給他的衝鋒鎗隨意踩在腳底下。

    老虎冷笑:「五角星芒大陣裡,正確的路只有一條,那邊,自然是錯誤的岔路。」

    「岔路上有什麼?死胡同?還是陷阱?」紅小鬼繼續追問下去,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也很想知道問題的答案,只是預感到老虎是不知道答案的,他對隧道有限的認識都來自於唐心。

    果然,他迷惘地搖搖頭:「我不知道。」隨即又煩躁地接下去,「既然有正路可走,我們何必管岔路上有什麼?只管走下去就好了,對不對?」

    一直保持沉默的衛叔冷漠地接上來:「對,我們可以聽從你的引導向前走,不管有多少岔路,但你能用什麼保證這條路是正確的?而且是唯一正確的?」

    這個問題把所有的人都問住了,顧傾城「嗯」了一聲,恍然大悟地叫出來:「對呀?所有人都知道一直向前能夠到達天梯,難道就不能反思一下,進入隧道的目標只能是天梯嗎?會不會有另外一條路,去到另外一個地方,才是我們最想要的結局?」

    老虎愣了愣,立刻激烈地反對:「小心和我是在天梯那裡遇到戴面具的怪人的,不去那裡,又能去哪裡?」

    衛叔冷笑著:「去我們要去的地方。」

    他把右臂伸出車窗,向後面做了個手勢,緊跟著我們的一輛車子迅速趕了上來。

    「你們,保持警戒狀態去右側通道裡看看,每隔三分鐘向我報告一次狀況。」衛叔下這樣的命令無可厚非,掃清前進道路上的一切疑點,省得被莫名其妙的敵人截斷了退路。

    那輛車子上載著六名胸掛衝鋒鎗的隊員,在他們身後的車廂裡,牢牢固定著一支半人高的速射機槍,黃澄澄的子彈帶輕輕晃動著,隱含著無堅不摧的狂傲殺氣。他們開了轉向燈,緩緩右轉,駛進那個通道。

    藉著那輛車頂上的探照燈光柱望去,視線裡只有望不到邊的黑暗。

    「你也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我說了,那是一條錯誤的岔路,其實根本沒必要拿六條人命去博,咱們沒有投機取勝的機會。」老虎越發悶悶不樂起來。

    衛叔並沒有反駁,伸手摘下了控制台側面的對講機。

    我轉向老虎:「老虎,現在不是拉幫結派、鬥氣爭辯的時候,誰都不想眼睜睜看著同伴喪命對不對?你還知道什麼,一起說出來不好嗎?」

    假如沒有唐心的出現,老虎絕不會變成現在這種期期艾艾、唯唯諾諾的樣子,一問三不知,毫無自己的思想。現在我對他中了「帝王蠱」的懷疑已經上升到了百分之八十,中蠱的人思想受他人控制,反應速度肯定會大大降低。

    「風,我說了,我只知道一條正確的路,能夠穿過那條石隙,到達天梯——」老虎聳聳肩膀,委屈莫名,眉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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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6:21
第五部 逾距之刀 3白光裡的飛蛇

    「你忘記了一點,再向前去,會出現飛蛇,很多很多的飛蛇。」顧傾城也加入了口誅筆伐的行列。沒有人能忽視「會飛的蛇」這一重要的恐怖元素,槍彈的力量在蛇群面前始終是極其有限的,即使是百密一疏的失敗,隨之付出的代價就可能是十幾條大好性命。

    老虎撓了撓頭髮,向著我古怪地笑了笑:「對不起,我說的話或許無法讓你們相信,前面沒有蛇,別說是飛蛇,就連川藏邊境最常見的五步倒、竹葉青、草上飛、雪青苔都一條不見。我和小心一直走到正對圓形石屋的懸崖邊,自始至終,沒看見過任何一條蛇。」

    衛叔驚愕地回過頭來,死死地盯著老虎的臉:「你在開玩笑?」

    對講機響起來:「衛叔,前面一切正常,通道兩邊正在收縮,跟我們來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衛叔按下開關,一字一句地吩咐著:「小心看著地面,假如有石柱升起的跡象,馬上全速撤回。」

    我們的車子一直緩慢前進,此刻已經到了那堵石壁前面。

    「我沒開玩笑,也沒有那種興致,不過,我現在以『猛虎之神』的名義起誓,向風說過的一切話字字屬實,如有虛假隱瞞,甘願受敲骨吸髓的大刑。」老虎右掌橫在胸前,莊重無比地發誓。

    「猛虎之神」是他那一族的崇拜圖騰,這種毒誓更是嚴重之至。

    衛叔不愧是走南闖北的老江湖,立即伸手在自己額上猛拍了一掌:「朋友言重了,我只是提出自己的見解供大家討論。以你的身份,何須盟誓賭咒?咱們肯定會信你的話。」

    老虎把臉轉向車外,不理會衛叔的軟話。

    「沒有蛇?怎麼可能?」我腦子裡僅僅有幾秒鐘的困惑,馬上想到,「會不會是唐心遍身是毒蟲,種種毒性令隧道裡的蛇遠遠趨避,不敢露面?」

    這大概是唯一能說得過去的答案了,顧傾城的小指在我手心裡輕輕劃了幾下,是「毒人唐心」四個字,我們的思想又一次緊密重疊了。

    在已知的中國江湖下毒名家中,無人能跟蜀中唐門相比。唐門弟子從小與毒蟲、毒藥為伍,潛移默化之中,身體已經吸收了足夠多的毒素,尋常蛇蟲遇到他們,只會乖乖地蟄伏逃走,絕不敢衝出來進攻。

    唐心是練過「百死神功」的高手,大概已經百毒不侵了。

    顧傾城苦笑了一聲,壓低了嗓音:「唯一的答案?」

    我點點頭,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了。可惜我們的隊伍中沒有一個唐心那樣的人物,能夠不動聲色之間震退毒蛇,所以,接下來還會有一場慘烈的人蛇大戰。

    「衛叔,到達通道盡頭了,這裡是個高度、寬度都僅有三米的喇叭口,那邊仍舊是漆黑的通道。怎麼辦?還要繼續向前嗎?」對講機裡的聲音有些急躁,他們的車速也太快了一點,幾分鐘內便衝到了五角星其中一角的邊緣。

    衛叔毫不猶豫地下令:「繼續向前,隨時報告。」

    我覺得他有些過分輕敵了,畢竟在人手有限的情況下,應該更緊密地把兵力集中起來,團體行動,而不是毫無意義地分散出去。

    車子到了石壁前面,再向前幾米,便能進入五角星的第三個角,也就是老虎說的正確路線。

    「嘿嘿——」紅小鬼大笑著,趁老虎萎靡不振、無暇控制他的機會,從車窗裡輕盈地滑了出去,一個前滾翻跳了起來,繞過車子,走向那石壁。

    「風,我撬一點原煤出來做個紀念,別擔心。」他手裡握著一柄金色的短刀,不斷地閃爍著燦爛的金光,頑皮地向著車子裡的我們做了個鬼臉。此刻,他是站在巨大的黑暗背景裡的,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無不是漆黑一片。

    顧傾城大聲吸了一口涼氣:「風,我有不祥的預感,快、快叫他回來——」

    我已經做了最快的反應,向前探身,抓住方向盤順時針打了半圈,隨著車子前輪的轉向,所有的光柱立刻射向紅小鬼和石壁。光可以驅散黑暗,更能消弭人類內心的恐懼,正如神話裡普羅米修斯的火種令世界重生一樣。

    「小傢伙,別亂碰那些東西,快回來!」衛叔半個身子探出車窗,焦灼地大叫。

    那柄短刀反射出的金光,剎那間逼得顧傾城瞇起了眼,喃喃地苦笑:「好一柄寶刀。」

    紅小鬼下車、拔刀、說話,只是一分鐘內發生的事,當他笑嘻嘻地作秀一樣舉刀砍向石壁時,對講機裡驟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天,那是什麼——」

    衛叔愣了一下,身不由己地轉身求救一樣地看著我,舉著對講機的那隻手微微顫抖著。

    「救救我們,救救——」一陣「絲絲」怪叫聲淹沒了那名隊員的呼喊。

    「是無數條毒蛇糾纏蠕動、蛇芯吞吐的動靜,對不對?」老虎的瞳孔開始收縮,欠起身子向吉普車消失的通道望著。作為野外探險的大行家,他的判斷無比正確。

    「開車,追上那輛車子!」我在三秒鐘之內清醒過來,向司機下達命令。

    司機一動不動,蜷縮在座位上,手離開了方向盤,用力搖頭:「我不去,那洞裡有什麼?他們遇到了什麼?我不想死,我不去。」

    這些話,只怕能夠代表所有僱傭兵們的心聲。

    衛叔招手命令第三輛車子趕上來:「去追那輛車,看看還有沒有救人的可能?」

    沒有人服從命令,車上的六個人靜靜地坐著,越來越緊地摟著懷裡的衝鋒鎗,對衛叔的話充耳不聞。

    對講機裡的「絲絲」聲越來越響亮,只是再也沒聽到有人聲傳出來,更沒聽到槍響。

    衛叔臉色鐵青,惱怒地拔槍:「你們都聾了,快去,否則我一個一個槍斃你們。」

    仍舊沒有人動,六個人真的聾了一樣,眼光遲滯地向前望著。

    「算了衛叔,我去。」我不想在危機來臨時隊伍裡再起內訌,裡外夾攻,探險活動也就無法繼續下去了。

    顧傾城替我開了車門,在我小臂上輕輕一拍:「風,祝你好運!」卻沒有要陪我一起去的意思。

    我上了第三輛車,所有隊員已經自動逃開,只有車鑰匙上拴著的一個塑膠米老鼠掛件在不停地搖蕩著。所有人都在看著我,但他們無一例外地採取了隨時逃遠的姿勢,生怕惹禍上身。

    「嘿,風,我陪你去,大不了一起完蛋好了。」紅小鬼大步跑過來,站在車子前的光柱裡,手裡拎著那柄金色的短刀。以他的孱弱身軀,貿然跟著過去,似乎幫不上什麼忙,但這種一無所懼的傲氣,卻勝過了空有滿身武功的衛叔。

    我不想說什麼,扭動鑰匙,引擎轟響起來。

    顧傾城的臉隱藏在黑暗裡,看不到她的表情。我忽然一萬分地想念蘇倫,也許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女孩子能夠為我浴血廝殺了,只有她能做到,但她現在失蹤了。如果我沒有因為關寶鈴的關係滯留在楓割寺,而是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話,她大概不會失蹤。

    我的臉陡然開始發燒,才明白自己那時候有多麼荒唐,竟然一葉障目、不見森林,錯過了對自己最一往情深的女孩子。

    「顧小姐,如果我出了什麼事,拜託你帶人繼續前進,幫我找到蘇倫。」此刻在我心裡,蘇倫的形象越來越高大深刻,佔據了思想的每一分空間。

    紅小鬼躍上副駕駛座位,鄙夷地看著側面車子上的人:「喂,假如我們弄回滿車的黃金寶貝,拜託各位千萬別衝上來搶好不好?一聽到有蛇就怕成這樣,大家不如趁早滾蛋回家,躲在被窩裡多麼安全。」

    他拿起了駕駛台上的對講機,惡作劇地向衛叔大笑:「哈哈,一會兒聽到我求救的聲音,記得趕緊來救我們啊!否則,就算在蛇吻下化成無名惡鬼,我也絕不放過你。」

    我轟了一腳油門,車子緩緩發動,光柱在那堵黑色的石壁上橫向移動,最終指向入口深處。從這個位置望去,只能看見平坦的黑色地面。

    「等一下,我也去。」卡庫跳下車,步伐沉穩地走過來,翻身上了車廂,抓住了速射機槍。

    紅小鬼扭回頭看著他,乖乖閉嘴,不再冷嘲熱諷地開玩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是真正的勇者。卡庫的加盟,讓我心裡有小小的感動,作為一名職業槍手,他應該能夠做到心如止水,明辨形勢,而且也沒有必要出手幫我。關鍵時刻,一個異族人也能深明大義地站在正義一邊,自己的中國同胞們卻「足智多謀」地選擇了明哲保身之路,這不能不說是一個不好笑的黑色幽默。

    車子在一擋上低速前進,我只用左手操控著方向盤,右手垂在大腿上,以求隨時能夠拔槍應戰。

    紅小鬼低頭摸索著操控台上的開關,唱機開始工作了,播放的是一首卡朋特的《昨日重來》。深沉悠揚的旋律,令車子裡的氣氛立刻變了,並且他正在隨著旋律晃動著身子,雙腳踢著車門打著節拍,發出「啪啪」的動靜。

    「沒想到,你還藏著一柄好刀?」我眼睛盯著前方,眼角餘光瞟著他膝蓋上的金刀。

    「這也能算是好刀嗎?」他雙手握著刀柄,舉在眼前。

    「我有一個日本朋友,是鑄造刀劍的好手,曾經提到過中國大陸在一九五五年的時候鑄造過一批『將軍百人斬』,只頒發給為國家搜索能源的大功臣。據說那批刀只造了一百零八柄,是借用了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將的典故。每一柄刀上都鏨刻著一個天罡星或者地煞星的名字,鑄造過程中更是加入了一種奇特的航天材質,能夠達到削鐵如泥的效果,不知你手裡這柄刻的是什麼字?」

    屠龍刀對於天下各國名刀都有綜合認識,我們在一起時,經常飲酒論刀,讓我受益匪淺。

    「它沒有名字,也沒有光輝彪炳的歷史,大多數時候,我會用它來削鉛筆或者乾脆當作砍柴刀來用。你喜歡的話,儘管拿去好了。」

    他把刀遞向我,刀身上的一條赤鱗金龍時隱時現,龍頭向著刀尖,猙獰夭矯,凶光凜然。

    我沒有看錯,它正是「將軍百人斬」的其中之一,在全球幾大拍賣市場上叫價極高。

    「名刀擇主而事,我怎麼會要你的刀?」我喜歡刀,但這一柄並不適合我。

    光柱無情地刺穿黑暗,但黑暗卻是永無止境的,彷彿一團凝滯不動的霧氣,無處不在。我向後視鏡裡看了一眼,衛叔他們乘坐的車子已經消失了,偌大的山腹空間裡,只有我們三個人、一輛車,還有卡朋特的歌聲。

    「我們會不會死?」卡庫的英文不算太流暢,口氣生硬。

    「會,怎麼不會?每個人都有可能死,只看它是重於泰山,還是輕於鴻毛。」紅小鬼縮在沙發裡,摸到隊員丟棄的一把戰術格鬥刀,在手裡掂量著。

    卡庫直立起來,手裡的機槍旋轉了一個角度,與下面的不銹鋼支架摩擦,發出「吱呀」一聲怪叫,令我的耳膜如同被繡花針紮了一般刺痛。

    「你們中國人,總喜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我只想問風先生,那個在狙擊鏡裡高速移動的影子,到底是人還是魔鬼?」他是認真的,狙擊手的性情都很孤僻,不會有心情與紅小鬼開玩笑。

    「那是人。」我百分之百肯定。

    「人?一個比夜光靶的移動速度快幾十倍的人?」卡庫謹慎地表示著自己的懷疑,看來他是個實事求是的人,不會盲目地否定自己親眼看到的事,也絕不人云亦云。

    「我只能肯定地說那是一個人,或許是因為某種不明原因令她達到了能夠瞬間移動的境界。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神秘莫測的,人類能夠製造出兩公里內一擊必殺的狙擊利器,當然也得允許有人可以逃過這種殺戮,對不對?物競天擇,草長鶯飛,地球上的任何事,都不會脫離自然淘汰的範疇。」

    這是我唯一的解釋,因為在中國武林高手的輕功概念裡,「瞬息千里」的身法只在理論上存在,卻沒有權威性的文字記載。

    「下一次看見她,我希望她有好運能逃脫過三百顆子彈的網狀掃射。」卡庫鬱悶地拍打著子彈帶,那些鋼芯子彈彼此碰撞著,發出恐怖的刷刷聲。

    紅小鬼饒有興致地盯著那支機槍,若有所思地壞笑著:「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你只怕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我勸你還是連人帶槍躲在帆布下面,等到合適的時機再跳出來射擊。不過,像你這樣的狙擊高手,主動放棄自己的長處禦敵,是否足夠明智呢?」

    卡庫皺著眉思索了幾秒鐘,陡然在頭頂一拍,咧著厚嘴唇笑起來:「你說得對,我們尼泊爾人有句諺語,咬人的狗是不叫的。我躲起來,既可以一聲不響地狙擊,也可以突然跳出來操控機槍進行彈幕掃射,好主意,好主意。謝謝你,小兄弟!」

    他拉開了車廂裡整齊疊放的一大塊帆布,把機槍遮蓋起來,自己則坐在車廂的一角,再次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懷裡的狙擊步槍,向紅小鬼做了個「OK」手勢,拉過帆布,把自己也蓋了起來。

    紅小鬼得意地吹了聲口哨,側身問我:「我的指揮能力怎麼樣?」

    我無法回答,假如那個戴面具的怪人再次出現的話,卡庫與對方之間,大概只有其中一個能順利地活下來。真正的高手,不做無謂的對峙,一出現就是石破天驚、你死我活的對決。

    越是高手,就越不能容忍自己的失敗,這是優點,但同時也是致命的弱點。我望著後視鏡裡那團鼓鼓囊囊的帆布,卡庫之所以一意孤行地射殺唐小鼓,很大程度上與無法狙殺那個戴面具的人有關。

    有人曾經進入他的狙擊視野,卻又輕鬆逃脫,讓他連扣動扳機的自信都沒有,這無異於對他的極度蔑視。

    「這一次呢?卡庫會不會成功?要知道,他的狙擊功力在全球範圍內絕對能進入前十名。知道嗎?我曾在一份絕密資料裡看到過,至少有一百名以上的軍事觀察員把他比喻成中國古代的神射手養由基,並且有計劃要拉攏他過來——」

    紅小鬼臉上流露出一絲鬱悶,揮刀砍向那柄格鬥刀,連鞘帶刃削掉一截,發出「嚓」的一聲輕響,猶如用菜刀切削黃瓜一般。

    「好刀。」我忍不住再次讚歎。

    格鬥刀屬於正宗的美國軍用品,鑄造材料之精良毋庸置疑,但在「將軍百人斬」面前黯然失色,檔次相差甚遠。由此可見,中國工匠製造刀劍的工藝永遠都是名列世界前茅的。

    「風,你說,藏在這個怪洞裡的到底會是什麼人?」紅小鬼自言自語,隨手把短刀丟向黑暗深處,「噹啷」一聲跌在地上。

    我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神裡的迷惑,何止是他感到迷惑,其實我們這個隊伍中的每一個人都處在謎團之中。如此巨大的五角星芒空間,在全球地質歷史上從沒有過先例記載。

    「我也很想知道,那個人是誰?開拓出這個空間的又是誰?而且,無法相信在遙遠的地底下,竟然隱藏著一個龐大的古代城市——」我歎了口氣,掛上二擋,提高了前進速度。

    「風,你在後悔嗎?後悔節外生枝,進入到這裡來?」紅小鬼促狹地笑起來,看來,他經常以發現別人的潛台詞為樂。

    「沒錯。」我坦然承認。

    按照老虎的說法,我們有一條「正確」的路線可以走,至少應該在那條路上獲得一個結果,再回頭考慮其他。這支隊伍比起茫茫未知世界來顯得太渺小了,我既然不贊同衛叔安排第二輛車子走這條岔路,自己又何必再度犯險?

    「既然後悔,我們還有必要再向前走嗎?」紅小鬼這句簡簡單單的話,藏著深深的哲理。

    我的腳下意識地踩向剎車踏板,車子緩緩地停下來。方向盤在我手中,前進、後退都由我來掌握,對錯只在一念之間。

    「你流汗了?」紅小鬼也緊張起來。

    我扭了一下後視鏡,自己的臉模模糊糊地出現在鏡子裡。其實不必借助鏡子,我也能感到越來越多的汗珠正從頭髮、脖子上滲出來,滑入衣領深處。

    一將無謀,累死千軍。作為一個決策者,我明白自己肩上擔負著的責任。

    向前是黑暗,向後也是黑暗,左右上下無處不是黑魆魆、陰森森的一團,彷彿蘊藏著說不清、數不盡的重重危機。

    「咦?怎麼停下來了?什麼事?」卡庫鑽出了帆布。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卡朋特的聲音在乾澀地唱著。

    前面的空間正在收縮,按照車子的里程表顯示,已經接近五角星芒的頂點。

    「風先生,為什麼要停下來?」卡庫用力在車廂裡跺著腳,發出「砰砰砰」的巨大響聲。

    紅小鬼扭回頭去呵斥著:「停下,別吵!你這頭蠢驢——」在壓力面前,他們兩個剎那間都失去了自控力,如同火山爆發一樣。

    就在此時,我聞到了空氣中飄蕩著的腥氣,隨之而來的,是耳朵中傳進來如春蠶咀嚼桑葉般的沙沙聲。

    紅小鬼肯定也聽到了,因為他指向卡庫鼻尖的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泥塑木雕一樣紋絲不動。

    我關了引擎,卡朋特的聲音也跟著消失了。

    「你,敢罵我蠢驢,這是對我們尼泊爾人的莫大侮辱——」卡庫發怒了,長槍一舉,槍口便抵在紅小鬼胸口上。

    「沙沙、絲絲」聲越來越清晰,卡庫的動作也隨即停止,從牙縫裡迸出一句:「那是什麼?」

    答案再明顯不過,那是毒蛇的吐芯聲,而且是幾千條毒蛇此起彼伏地一起行動,才能發出那樣的動靜。在土裂汗金字塔裡,我已經見識過孟加拉金線蝮蛇組成的「萬蛇之窟」,這一次,卻是在平地之上,毫無防禦的屏障。

    「蛇,很多……很多蛇。」紅小鬼的胸膛急劇起伏了幾下,揮手撥開卡庫的槍口。

    卡庫猛醒過來,丟下長槍,反手撩開帆布,雙腳叉開,穩穩地抓住機槍。他是一名身經百戰的槍手,任何時候,只要有槍在手,就馬上進入了臨戰前的興奮狀態,但這一次面對的卻是黑暗中的蛇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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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逾距之刀 4蛇陣兇猛

    紅小鬼摸索到對講機,按下通話鍵:「你們……聽到了嗎?成千條蛇,就在前面,這不是噩夢,而是真實存在的。」他已經變得語無倫次,方寸盡失。

    視野之中,仍是一片空曠,還沒看見毒蛇的影子。

    我的手握在鑰匙上,猶豫著遲遲不能發動引擎,因為我明白,引擎一響,我就必須做出抉擇——「前進還是後退?如果不能弄清這邊的情況,必定會埋下隱患,隊伍繼續前進的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陷入毒蛇的包圍圈,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

    「風,如果……不如……」衛叔猶豫不決,無法給我幫助,連句完整的話都沒有。

    「風,見機而行吧。不過咱們都明白,只要開始後退第一步,這次行動就正式宣告結束了。」顧傾城接過了對講機,聲音充滿失望。

    紅小鬼向前高舉著對講機,嘶啞著喉嚨大叫:「你聽,你們聽,聽它們在飢渴地蠢蠢欲動。也許……也許剛剛那隊人正在蛇吻下掙扎……」

    我發動引擎,隨即連轟了三腳油門,刺鼻的汽油味蓋過了蛇腥氣。

    「準備好,我要開車了,不看到蛇陣,決不後撤。」之所以下這樣的決心,是因為我不可能放棄搜索蘇倫的機會。與此相比,蛇陣根本算不了什麼,如果任她身陷困境而不能施以援手,我就成了天下最不仁不義、無情無義的鼠膽匪類。

    「大哥,我永遠都不會是膽小鬼,永遠不會讓你失望。」我喃喃自語,掛擋起步,車子繼續前進。

    紅小鬼愣了半分鐘,怪笑著翻身上了車廂,稀里嘩啦地掀開了兩隻彈藥箱。

    「風,這裡還有一百多顆手雷,全都丟出去的話,也能抵擋一陣了。可惜沒有汽油彈或者火焰噴射器之類的,那才是消滅毒蛇的最稱手武器。」

    忽然之間,車子裡的恐懼氣氛一掃而空,巨大的壓力反而成了一種奮力衝鋒的動力,只有真正的勇士、真正的男人才能做到這一點。我很慶幸,因為紅小鬼和卡庫恰恰就是這種人。

    「我們尼泊爾人的字典裡,從來沒有『害怕』這個詞。我們,是雪山的主人,是雄鷹的傳人,具有冰山一樣的堅韌意志……」卡庫喃喃低語著,誦念著屬於那個雪山民族的經文。

    車子前進了一百米,車子開始緩慢爬坡,兩側與頂壁也迅速收緊,前面出現了一個三米見方的洞口。這應該就是第二輛車子上的隊員向衛叔報告時的位置,也即是五角星芒的頂點。接下來,那邊將是第二個五角星的開始。

    「風,洞口那邊好像有光?」紅小鬼低聲叫著。他的聲音混雜在越來越響亮的絲絲聲中,更顯得膽虛。

    不等他提醒,我早就看到了從洞口漫射出來的白光,不過那絕不是探照燈所發出的,而是一種乳白色的光,如煙如霧,絲毫不覺得刺眼。

    「我們——」我重重地嚥了口唾沫,做了最後的決定,「上去吧。」

    吉普車緩緩爬上洞口,這是一塊長度約有十米的平台,不必借助探照燈,我們便能看到前面的情況。

    紅小鬼「啊」的一聲跳起來,伸手向前指著,但他忘記自己掌心裡是握著一枚手雷的,隨著這個手勢「嗖」的一聲拋了出去,飛行了大概十幾米,落地時竟然無聲無息,因為那地面上波濤洶湧般動盪著的,全部都是蛇群。

    「幸好……我沒激發引信,手雷不會爆炸……不會爆炸……」他失去了流暢說話的能力,舌頭近乎僵硬,保持著向前指點的姿勢,另一隻手則死死地抓住車廂前端的橫樑。

    「風……風、風……我、我、我……」他緊咬著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地向外蹦,同時大口倒吸著涼氣,發出毒蛇吐芯一樣的絲絲聲。

    卡庫的情況比紅小鬼略好一些,但那支機槍一直在顫抖著發出「喀喀、喀喀喀喀」的動靜。他仍舊叉著雙腿站著,只是褲腳像是風中枯葉一般抖個不停。

    前面的石壁散發著淡淡的白光,一直延伸向遠方。目光能看清的範圍之內,全都是綠色的蛇,每一條的粗細程度都超過成年人的胳膊,翻滾糾纏在一起。我很清楚地看到,所有蛇的「七寸」位置,都長著一對近乎透明的翅膀。

    從蛇陣的平面到我們車子所在的平台,垂直高度大約在十米左右,短時間內,它們還不會爬到平台上來,從而穿過我們身後的黑暗通道,直接威脅到顧傾城那些人。

    我在自己左胸前的口袋裡摸到一盒綠箭口香糖,努力保持著笑容:「大家不要緊張,這時候來一塊口香糖,有助於放鬆身心,能夠更清醒地面對困境。」

    卡庫伸出手來,枯瘦的手指捏住了兩條口香糖,拿起兩次,卻又顫抖著跌落了兩次。他太緊張了,兩腮上肌肉虯結痙攣著,額頭上也被汗水沖得儘是縱橫的灰塵道道。

    我剝開兩條口香糖,分別送進紅小鬼和卡庫嘴裡,冷靜地微笑著,看他們木然咀嚼了二三十次,臉上繃緊的線條逐漸放鬆下來。

    「剛才,好像是在東非戰場上第一次開槍殺人時的感覺,不好意思。」卡庫抹掉了汗珠。還好,如此緊張的狀況下,並沒有引發他的癲癇症,事情總算沒有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美國心理學家的研究成果表明,咀嚼口香糖能最大限度地釋放人類的緊張,所以烽火連天的戰場上,每一名美軍最不能缺的兩種東西,排在第一位的是口香糖,其次才是槍械武器。

    「你怎麼樣?」我拍著紅小鬼的肩膀。

    「我想吐,剛剛差一點就忍不住——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畢竟在任何一家動物園裡,都不可能看到這麼多纏在一起的蛇。我懷疑,這裡是一個大型的蛇類飼養館,不管是屬於軍方還是民用的,你們看呢?」

    紅小鬼恢復了笑嘻嘻的神情,終於讓我放下心來。

    記得小燕曾經很認真地告訴過我,要成為一名超級黑客,心理素質一定要過關,任何危急狀況下都不能煩躁、暴怒、失態,必須冷靜得像一塊冬夜裡的石頭。

    從某種意義上說,卡庫與紅小鬼倒是有幾分相像之處,都是善於潛伏隱藏的攻擊者,只不過一個擅長在互聯網上長途奔襲、一劍封喉,另一個則是在現實環境中瞬間狙殺敵人於千米之外。

    大概目測,前面的空間寬度約四十米,高度在超過二十米,深度一眼望不到邊。

    蛇身上泛著綠光,如同一片長滿了海藻的淺灘,令人時不時產生頭暈目眩的感覺。

    「看那邊,嘿,那是什麼?」紅小鬼怪叫起來,臉色慘白地向遠處指著。

    最先映入視線的,是一堆灰色的東西,仔細辨別之後,看得出那是一個直立的骷髏,正在蛇海裡搖搖晃晃地靠近。

    幾秒鐘後,骷髏停在大約五十步之外的位置,在它身下,隱約看到吉普車頂的探照燈支架。

    「噢,那是……失蹤的吉普車和隊員?被毒蛇……被毒蛇咬成了骷髏?」紅小鬼的牙齒在不停地格格打顫,堅持著講完這幾句話,臉上的冷汗已經沿著鼻凹處直淌下來。

    卡庫摘下瞄具,舉在眼前,只看了兩秒鐘,突然彎下腰,劇烈地嘔吐起來。我其實應該阻止他的,某些恐怖的事越是細看越會對人的神經造成結果難測的摧殘。

    紅小鬼從他手裡搶過瞄具,還沒來得及用,已經被我一把奪了下來。

    「回車裡去,咱們不是來看恐怖電影的。」我冷靜地下了命令。那些恐怖場景是不適合未成年人觀看的,而且就算看得再仔細都於事無補。

    紅小鬼的喉結艱難跳動著:「風,其實我已經看清了,吉普車上盤踞著蛇——」

    「到車裡去,繫好安全帶。」我低聲重複著。

    紅小鬼蹣跚著後退,抓住車門把手,艱難地爬到座位上,胸口猛烈地起伏著。

    空氣開始變得凝固了,不知是因為毒蛇噴出的毒霧所致,還是巨大的精神壓力令肺部的工作狀況陡然下降,我感到一陣難挨的氣悶。暗無天日的山腹下竟然藏著這麼龐大的一個蛇窟,實在出乎我的預料。

    西南邊陲,歷來就是一個神秘事件層出不窮的地方,但典籍資料裡卻沒有關於「超級蛇窟」的先例記載。

    「風先生,我不行了……我的心跳得很厲害,喘不過氣來……」卡庫靠在車頭上,額頭上青筋暴跳。槍仍在他臂彎裡,但他的戰鬥意志卻被洶湧的蛇陣擊潰了,以至於恥辱地發出了求救信號,這是作為一個狙擊手而言最大的失敗。

    「卡庫,那些都是幻覺。從十字絲裡看到的一切,都可以被槍彈瞬間毀滅。你的老師想必無數次教導過你,狙擊槍下,一切都將灰飛煙滅,無論美女還是野獸,都將變成我們的槍下亡魂。」

    我從他手邊取過長槍,熟練地卡好瞄具,調整標尺的刻度。關鍵時刻,即使是卡庫這種天才狙擊手都是無法倚靠的,任何事都要靠自己。

    「可是……當自己的同伴變成骷髏,十幾分鐘前,他們還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卡庫舉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沒有勇氣再向前看。

    無疑,他是一個合格的狙擊手,具有天生的射擊敏感,也能夠按照上司的命令,準確完成任務,但他卻不是一個高明的探險家,沒辦法調整心態,適應隨時可能出現的詭譎變化。正因如此,他才會被衛叔收歸麾下,只做兵卒而不可能成為統帥別人的將軍。

    一生無法出人頭地,是他們這種人與生俱來的宿命。

    「人先自救,然後才能得到別人的拯救,你看著,只要一個扣動扳機的動作,那些幻覺都會煙消雲散——」我迅速舉槍,以左臂肘彎為支架,瞄準、射擊,兩個動作一氣呵成。

    槍響了,短暫而沙啞的一聲響,彈殼退出來,在地上彈了兩下,發出單調的「叮噹」聲。

    我只向瞄具裡望了一眼,但那種詭譎恐怖的情景已然深刻地印在我的腦海裡。

    那具骷髏靠在機槍上,被一條蛇束著,所以才會矗立不倒。蛇身猶如一條鼓足了氣的消防水龍帶,從骷髏的胸腔裡直穿過去,在骷髏頸骨上繞了兩圈,蛇頭與人頭並排挺立著。

    我有種奇怪的直覺,這些蛇與陸地上常見的蛇類有本質的不同,它們之間的差異不僅僅在那對翅膀上。

    在如此浩蕩的蛇海裡,六個活人化為骷髏的時間最長不會超過五分鐘。我的子彈打碎了骷髏,也擊爆了那條猙獰的綠蛇,總算為死難的隊員做了一些什麼。

    蛇群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自動分開一條道路,露出了那輛失去聯繫的吉普車。車子已經熄火,但卻被許多條蛇簇擁著前進,駕駛室裡坐著的,是五具形狀古怪的骷髏。每一具骷髏的胸腔裡,都有一條蛇穿過,彷彿要與灰色的骷髏緊密地融為一體似的。

    那些蛇彷彿是有靈性的,把吉普車一直推向我們腳下的斜坡。

    「風,給你手雷——」紅小鬼還算鎮定,雙手各握著兩顆手雷,高高地站在座位上。他年紀雖輕,卻比已經身經百戰的卡庫更有定力。

    我搖搖頭,走到車廂旁邊,從帆布下拖出了一個黑色的塑料汽油桶。這是每一輛吉普車上都會有的備用燃料,容量為十公升。

    手雷對蛇群的殺傷力有限,如果大量投擲手雷的話,引發的連環爆炸只怕會破壞山腹結構,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我旋開油桶蓋子,撕下了一條帆布,塞住桶口,它立刻變成了一隻簡易的汽油彈。

    卡庫艱難地喘息著:「可惜……汽油太少了,要全部消滅它們是不可能的。」

    我取出打火機,苦笑了一聲:「對,不要說是十公升汽油,就算是一輛大型油罐車直接開進來,也不會奏效,杯水車薪而已。而且,這個汽油彈投擲下去,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誰也無法預料。」

    對講機又響了,顧傾城的聲音緩慢而冷靜:「風,你們遇到了什麼?老虎要我轉告你,千萬不能躁進。」

    紅小鬼大笑起來:「躁進?我們能躁得起來嗎?前面大概有幾萬條毒蛇,地上鋪得滿滿的。」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丟下手雷,左手探進懷裡,取出一架索尼數碼相機,向蛇陣裡「卡嚓卡嚓」地拍個不停。

    「風,我是老虎。」顧傾城的聲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虎頹廢的聲音。

    我伸出手,紅小鬼會意地把對講機拋給我。

    「風,小心說過,正確的路只有一條,這個五角星芒大陣處處充滿危險,所以,你最好能退回來,咱們沿上一次我和小心走過的路線前進。你其實也知道,那本《碧落黃泉經》上的內容全都是無法理喻的天機,只能照著執行,完全沒必要去探究為什麼,不是嗎?」

    老虎的話音裡聽不出憤怒或者焦慮,只有心如死灰的平靜敘述。

    我沉穩地笑了,他說得對,沒有人能解釋這裡為什麼會存在蛇陣。假如沒有足夠的食物,蛇群會因飢餓而自相殘殺,大批大批地死亡,絕不會興盛到如此地步。

    「我明白,我們馬上就會撤離。」我簡單明瞭地回答他。

    「那就好,我等你。」對講機裡陷入了沉默。

    我把長槍拋給卡庫,做了個射擊的手勢:「打穿油箱,但不要引起爆炸。我們需要給這些傢伙來個火葬,免得它們認為人類天生就該是蛇類的食物。」

    卡庫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子彈,向我亮了亮:「彈藥減去三分之二,彈頭塗滿特種凡士林,足以達到你要的效果。」他的臉上滿是慚愧,大概也偷偷地為自己剛剛的失態而臉紅了。

    他裝上了那顆子彈,瞄向底下那輛吉普車的油箱,一聲單調的槍響過後,濃烈的汽油味撲面而來。

    紅小鬼過足了拍照的癮,發動引擎,把車子緩緩地後撤,調轉車頭,隨時準備高速離開。

    「嚓」的一聲,我打著了火機。火苗不安地躍動著,像是一首交響樂的微弱序章。

    帆布被點燃了,我毫不費力地輕輕一拋,油桶準確地落在吉普車下面,立刻點燃了滿地流淌的汽油,一股刺鼻的灼燒皮肉的怪味沖天而起,蛇陣發出的「絲絲」聲驟然加強了十倍,伴隨著脂肪被點燃後的嗞啦聲。

    「轟、轟」兩聲,油桶和油箱接連爆炸,大片大片的火焰濺射開來,波及更遠處的蛇群。此刻,蛇陣裡竟然出現了更加怪異的現象,靠著火堆最近的蛇直飛起來,身上的翅膀全部伸直,如同無數只笨拙的怪鳥。

    卡庫驚駭地吐出了舌頭:「風先生,這些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夠凌空飛翔的大蛇?」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它們是向遠處逃去的,而不是向平台上的我們展開襲擊,否則,我們三個的處境便相當危險了。

    一直到火焰熄滅,所有的蛇完全沒有衝向平台的意思,我懷疑它們是受到了某種奇怪的禁制,只能在平台下面活動,也即是說只會生存在另外一個散發著白光的五角星芒大陣裡,永遠不會越界。

    很可惜,第二輛吉普車沒有我們這麼幸運,直衝進去,成了光榮而愚蠢的探路石。

    我帶著卡庫回到車上,由紅小鬼開車,迅速沿原路返回。

    「剛才的一切,像不像一場立體恐怖電影?」紅小鬼仍有心情開玩笑。

    卡庫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明顯地表露出對紅小鬼的不滿。當他看見自己的同伴化為毒蛇纏繞下的骷髏時,從心理到生理,一定受到了極為強烈的震撼,所以,絕不希望別人拿這件事來開玩笑。

    「前面明明是鋪天蓋地的毒蛇,他們怎麼會直衝進去,難道是精神極度錯亂了嗎?」紅小鬼提出了自己的懷疑。

    我和卡庫都沒有心情回答他,事實擺在面前,慘劇已經釀成,再去追本溯源,有什麼意義嗎?其實,我心裡是有答案的,他們衝過埡口時,或許前面什麼都沒有,直到進入第二個五角星芒大陣之後,身邊的一切才突然發生了變化。

    既然我們親歷過石柱消失、活人陷入青色的岩漿、地下出現古城這種匪夷所思的情節,還有什麼是不能發生、不可相信的呢?只是闖入蛇陣的人都已經魂歸西天,也就沒有人能闡述那個駭人聽聞的事件變化了。

    「風先生,我相信,如果家師面對剛才的蛇陣,也會……也會失態的,希望你不要把剛才的事說給別人聽。」卡庫囁嚅著,摟著長槍,神情沮喪。

    「哈哈——」紅小鬼冷笑起來。

    「放心,剛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你打碎了同伴的骷髏,也射殺了一條毒蛇,等於為他們報了仇。紅小鬼,你也親眼看到那一幕了,對不對?」我在紅小鬼肩膀上用力拍了一掌,以免他口無遮攔,繼續傷害卡庫的自尊心。

    目前我們這支隊伍最需要的是團結,誰對誰錯、誰射殺了毒蛇、誰英雄誰狗熊都不重要。

    紅小鬼「哼」了一聲:「當然,卡庫先生神乎其神的狙擊技術,讓我深感欽佩,五體投地。」

    卡庫不停地用雙手扯著長槍上的背帶,現出一絲忸怩:「謝謝兩位,我只是一個小人物,但不能給師父丟人。當然,我知道自己其實並不適合做一名殺人不眨眼的槍手,否則也不會甘心遠離戰場了。」

    蛇窟被我們遠遠地拋在身後,一種無言的頹唐讓三個人之間充滿了難以溝通的尷尬。

    重歸車隊之後,所有人看我們三個的表情,都是既驚詫又敬佩。

    「風,那邊什麼情況?」老虎跌坐在座位上,滿臉都是忐忑不安。

    「沒什麼,繼續上路吧,看來只有遵照你的引導前進了。」我望著老虎,覺得他變得無比陌生。

    「回來就好,風,我真怕你會出什麼事,大家馬上就群龍無首了——」老虎的話,讓顧傾城、衛叔同時變色,不過礙著我的面子,沒有馬上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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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7:37
第五部 逾距之刀 5最後一個五角星芒的頂點

    我緩緩搖頭:「老虎,你錯了,顧小姐才是真正的隊伍指揮者,沒有她的大力增援,我們連進洞的機會都沒有。」時至今日,蘇倫邀來作為援手的飛鷹那隊人馬幾乎全軍覆沒,只有飛月幸運地活了下來。顧傾城的加盟,的確讓我感激不盡,無論她懷著什麼樣的真實目的。

    在一波三折、詭譎萬變的複雜情況下,隊伍中唯一沒有失態的,只有我和顧傾城。我能感覺到,她靜靜地望著我時,目光中充滿了洞察一切的淡定。

    紅小鬼放棄了切割黑色石壁的念頭,立刻回到衛叔的車上。經歷了方纔的恐怖事件,他變得老實多了,安靜地蜷縮在座位上,一言不發。

    車子進入了老虎指定的通道,三擋中速前進,很快便切近了一個熟悉的埡口。

    「再向裡面去,石壁會自動發光,能夠照亮一切。」他顯得胸有成竹,但卡庫和紅小鬼的神經又一次高度緊張,生怕噩夢再次重演。

    「老虎先生,埡口那邊有什麼?會不會也是無邊無際的蛇陣?」紅小鬼心驚膽寒地問。

    老虎摸著胡楂大笑:「蛇?沒有沒有,一條都沒有,只是平坦大道,然後通向第三個五角星芒大陣。」

    紅小鬼低頭想了想,忽然自作聰明地拍手叫起來:「噢,我懂了,我懂了,所有的蛇之所以全部集中在剛剛的山洞裡,或許是聽從了某個人的號令。這個人一聲令下,蛇群便乖乖集合,其他地方當然不會有蛇出現了。」

    這個解釋沒得到任何人的回應,紅小鬼訕訕地笑了幾聲,重新歸於沉默。

    車子越過埡口,果然進入了一個四壁發光的通道,形狀與剛剛我們面對的那個蛇窟基本相同,但卻乾淨空曠,一條蛇都沒有。

    顧傾城立即下令:「車子全速前進,所有隊員保持隨時戰鬥狀態。」

    她的臉色並不好看,蒼白陰沉,緊抿著嘴角,雙眼中沒有一絲笑意。

    這種情況下,任何人都沒有更好的意見貢獻出來,只能聽任司機猛踩油門,把時速控制在八十公里左右。

    進入第三個五角星芒大陣時,走的是左前方第二個通道;進入第四個大陣時,選擇的是右前方第一個通道;進入第五個大陣時,又選擇了右前方第二個通道。

    在順暢前進的過程中,我感覺地勢越來越低,比起隧道入口那個始發點,至少下降了十層樓的高度。只是沒有海拔表,無法做出更精確的判斷。

    從第五個大陣的核心轉向左側第一個通道,不出意外的話,十幾分鐘裡,便會到達老虎說的那個狹窄石隙。

    「就在前面,那道石隙只可以步行穿過,大概在三個小時後就能走完,看到懸崖對面的圓形石屋。」老虎的情緒也激動起來,因為他也像我一樣,心裡掛念著一個非常珍惜的女孩子。

    在這裡雖然看不到天光,但洞壁上發出的白光卻越來越明亮,把我們所處的環境照得像是陰天時的樣子,並不覺得憋悶。空氣的流通也比較順暢,所有人都沒有缺氧的感覺。

    視線裡出現了最後一個埡口,連司機也忍不住興奮地將油門一踩到底,直衝上坡頂平台。

    彷彿有一缸冷水凌空潑了下來一樣,司機全力踩下剎車,車子「咯噔」一聲驟然停住,害得身後的兩輛車相繼緊急停車,車輪抓地時的尖銳摩擦聲不絕於耳。

    前面是一個傾斜向下近四十五度的斜坡,坡長約三十米,然後是條寬兩米的石隙。

    「就是那裡,風,我曾跟著小心經過那裡,但是現在——」老虎一隻手捂著嘴,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石隙高度至少有二十米,兩邊的石壁光禿禿的,同樣泛著白光。只是石隙並不是空著的,而是被糾纏在一起的綠色毒蛇死死堵住,形成了一堵血肉之軀的怪牆,大約有三人疊加的高度。要想穿過石隙,就得踩著它們濕滑的身子過去。

    司機的臉已經由慘白轉為慘綠,縮手縮腳地打開車門,慢慢下車向後退,從牙齒到腿彎,渾身簌簌顫抖著。

    在這種時候做逃兵,我不得不原諒他,畢竟並非任何人都能坦然面對數量如此龐大的蛇群。我們遵照老虎的指引,到達了最後一個五角星芒大陣的頂點,卻沒想到遭遇了這樣的殘酷結局。

    「此、路、不、通。」紅小鬼從牙縫裡迸出四個絕望的字。

    毒蛇盤踞在石隙裡,彷彿被一道無形的界限隔住,遠遠看上去,像是一座極其前衛的西班牙風格雕塑,但它們都是鮮活的,不時地吐出鮮紅的芯子,發出「絲絲」的怪叫。

    老虎用力揪著自己的頭髮,絕望地低叫著:「我發誓,我發誓這裡原先連一條蛇都看不到。當時,我跟小心並排著前進,幾小時之內沒有遇到任何生物,直到懸崖旁邊。風,相信我,這些話都是真的,千真萬確,千真萬確……」

    我相信老虎,但衛叔、顧傾城、紅小鬼、卡庫就不一定了。他們只相信事實,而不管老虎以前做過什麼。

    這條路肯定不通了,經過幾分鐘的觀察後,我果斷地揮手,命令車隊退下平台,暫時排成頭外尾內的戰鬥隊形,提防毒蛇會衝出來猝襲。

    「火攻、炸藥、機槍掃射?」衛叔在徵詢顧傾城的意見。就算他是走南闖北的老江湖,遇到這種事的可能性似乎也是微乎其微。

    顧傾城沒有回答,老虎搶著接上來:「恐怕不行,這條石隙距離長、拐角多、分支石縫也很多,只怕不能斬草除根。而且,炸藥會令兩邊的石壁崩塌下來,阻塞去路,豈不更是麻煩?」

    他不斷地揪著自己的頭髮,頭屑如小雪一樣飄灑著。

    「依你說,該怎麼辦?」衛叔的話有些底氣不足。

    老虎的回答更乾脆:「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你的那些辦法都不可能奏效。」

    顧傾城一直都在沉思,忽然抬起頭,向衛叔笑著打了個手勢:「衛叔,不必爭執,現在,你帶著兩輛車子去探索剩餘的三條通道,看裡面到底有什麼。記住,不要盲目快速前進,一切都以安全為第一要素,去吧。」

    這幾句話聲音很輕,但從所有隊員臉上的表情來看,都帶著一絲恐慌。其中幾個人抬頭環顧著四面蒼白的石壁,嘴角不自禁地掛上了呆滯的笑容。

    「好。」衛叔沒有絲毫猶豫,揮手命令隊員們上車,一先一後向臨近的通道開過去。

    「衛叔一向對我言聽計從,但是這一次,只怕不會輕易收場。」衛叔他們的車子剛剛離去,顧傾城臉上的笑容便一起消失了。

    「那些洞裡,一定……一定還有某些古怪的毒蟲,風,小心的話是不會錯的,並且她講述的一切,都來自那本《碧落黃泉經》,都是千真萬確的東西。」老虎的表現越來越差,與從前的堅忍鎮定判若兩人。

    也許,這就是陷入愛情的代價,他可以為了唐心低聲下氣、謹慎服侍,當然也就注定了一輩子被唐心的一顰一笑控制住。平心而論,唐心的確是個高雅聰慧、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的純淨女孩子,世間少有。只是她身上挾帶著的那些毒蟲,更是千古難見。所以,我對她的評價,恰好是優點缺點相互抵消,不賞不罰。

    「那麼,你的意思,我們的探險救人行動,就此停止?」顧傾城淡淡地笑著,在吉普車前踱著步,緊皺著眉,若有所思。

    老虎點點頭,又搖搖頭,驀地長歎一聲:「風,一切還是你來定奪吧,我已經沒什麼好辦法了。」

    在變化莫測的大自然面前,他所有的江湖閱歷已然化為烏有,信心也被徹底擊碎了。

    「老虎先生,你覺得另外的通道裡有什麼?同樣是蛇窟嗎——」紅小鬼不失時機地跳出來插嘴,隨即不以為然地仰面大笑,「哈哈,假如所有的錯誤路線上都豢養著毒蛇,這佈局的人也太沒有創造力了,對不對?」

    「有什麼,你不會自己去看?」老虎有些惱火。他可以在我和顧傾城面前示弱,卻不願意給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嘲弄。

    「來找意中人的是你,又不是我,憑什麼要我去看?」紅小鬼反唇相譏,寸步不讓。作為一個男孩子,他這種偏激的性格實在不算厚道,恐怕也是家裡人溺愛嬌縱的結果。

    「對,我的確該去看看,失陪了!」老虎縱身跳上吉普車,粗暴地發動引擎,瞬間將油門轟到最底,車子呼嘯著追隨衛叔他們的蹤跡而去。

    紅小鬼翻了翻白眼,輕佻地吹了聲口哨,自我解嘲地笑著:「別怪我,是他願意去探路的,跟我沒關係。」

    我沒想埋怨他,這種情況下,有一個急需弄明白的問題——「那些蛇到底是經過了什麼樣的變異過程,竟然長著翅膀並且改變了吞噬食物然後吐出骨骼的習性?」

    任何一個具備生物常識的人都明白,蛇類的毒牙只能夠起到向目標注射毒液的作用,卻不能拿來咀嚼食物。它們的任何一次進食,都是吞嚥、消化、吐骨的繁瑣循環過程,依靠胃部的強烈腐蝕液體來達到攫取食物果腹的目的。

    「也許,我們可以抓一條蛇來研究一下,看看它的身體究竟有什麼變化,對嗎,顧小姐?」

    我的話裡另有深意,因為在營地時,闖入帳篷的那條蛇來得非常怪異,我懷疑是衛叔故意拿來刺激我的。

    顧傾城又笑了,輕輕彈著指甲:「風先生,不必拐彎抹角了。我承認,那條蛇是衛叔使的激將法,不過是普通的山蛇改扮的,當然營地裡也就不會有人被咬死。現在,不必下命令,衛叔也會抓條蛇回來做實驗,他的閱歷和經驗,要比別人更豐富。」

    她很明智,能夠顧全大局,而不會在小問題上糾纏,幾句話便把我的不滿全部平息下去了。

    紅小鬼咯咯淺笑:「抓蛇?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吧?你沒看到那些傢伙,都彷彿帶著某種靈性似的,把人嚙噬成骷髏後,竟然要跟骷髏融為一體。」一提到蛇窟裡恐怖的一幕,他的臉色不由自主地又變得蒼白起來。

    我明白,再多紙上談兵式的辯論都無濟於事,如果不能驅散攔路的毒蛇,就只能向後撤退了,沒必要在這裡繼續停留下去。

    顧傾城忽然長歎:「風先生,你想到了什麼?」

    我只說了五個字:「碧血夜光蟾。」

    她美麗的大眼睛眨了一下,濃密烏黑的長睫毛也跟著一閃,兩腮上的酒窩深深地凹陷下去:「很好,咱們又想到一起去了,要想盪開道路,非碧血夜光蟾不可。」

    五毒教的人世世代代以豢養毒蟲、煉毒殺人為基本工作,他們從動物身上提煉毒液的本領,與蜀中唐門相比不遑多讓。碧血夜光蟾是教中聖物,更是江湖上克制蛇類的第一靈藥,這一點不必懷疑。所以,唯一可行的計劃,就是回到古寨去,找何寄裳借夜光蟾,從而驅散毒蛇。

    紅小鬼鼓了鼓腮,又想插嘴,我及時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開口。

    「任何人都沒有把握借到夜光蟾,顧小姐,咱們都很清楚這一點。上次,我們在古寨留宿過,事實證明,何寄裳對任何人都有戒心,那是她背叛五毒教之後唯一還能擁有的東西,大概不會輕易借給別人——」我仍有一點點遲疑。

    想想何寄裳對大哥楊天的深情,我不忍心傷害她,哪怕是動古寨的任何一個人,都是損傷了她的面子。如果她是大哥的女人,我有義務保護她不受外人欺負。

    「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顧傾城不給我思考的時間,立即反問過來。

    我搖搖頭:「沒有。」

    「那麼,再思考下去還有意義嗎?要知道,也許蘇倫小姐就困在石隙後面的某個地方。她和我們之間,就隔著這條毒蛇堆成的牆,風先生,現在不是考慮要不要做的時候,而是該考慮什麼時候出手的問題。」

    她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提高了聲音:「如果你有什麼顧慮,我可以命令衛叔動手,吉普車上挾帶的炸藥、火箭筒、遠距離狙擊武器加起來,可以毫不費力地踏平古寨。只要你點點頭,咱們馬上撤出去展開行動。」

    紅小鬼終於忍不住插嘴進來:「好,反正是在深山裡,就算打得天翻地覆也沒人管。再說,古寨恰好在咱們的退路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成為咱們的敵人。」

    我摸著他的頭頂,看著他眉飛色舞、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不禁苦笑:「殺人、破寨,誰都能夠做到,你們想想,西南馬幫是這片山林裡勢力最大的一派,他們為什麼能容忍古寨生存下來?臥榻之側,難容別人酣睡,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這就足以證明,古寨和何寄裳並不是好惹的。」

    「如果沒有選擇,這就是唯一的選擇,其實,我也不想大開殺戒,但我們必須得通過這條石隙到天梯去。你看,一路上已經死了這麼多人,連個結果都沒有就打退堂鼓,你甘心嗎?」顧傾城的笑容漸漸隱退了。

    現場只有我們三個人,在白色光暈裡越發顯得渺小。再向埡口上面望去,四處靜悄悄的,聽不到蛇陣的「絲絲」聲,讓人懷疑剛才看到的似乎只是一場噩夢。

    「我上去看看,你再想想。」顧傾城舉步走向埡口,背影沉鬱疲憊,戰靴在石頭地面上發出單調的橐橐聲。

    我喜歡看她的背影,因為她的腰肢像蘇倫一樣苗條,還有一步一跳、彈性十足的長髮,無時無刻不讓我想起在十三號別墅第一次見到蘇倫時的情景。

    「她很漂亮,是嗎?」紅小鬼酸溜溜地歎著氣。

    「對。」

    顧傾城站在埡口那邊的平台上,雙手叉在腰間,身子站得筆直。女孩子天生害怕蛇蟲,不過她肯定是個例外,能夠平靜地面對那些醜陋之極也恐怖之極的爬行動物們。

    「她比關寶鈴還漂亮,對吧?」紅小鬼的語調越來越奇怪。

    如果不是他問起,我心裡幾乎已經沒了關寶鈴的影子,只有蘇倫、間或會有顧傾城進入我的思想裡來。

    「你還知道什麼?」我不喜歡被人刨根問底地發掘隱私,這也是社會大眾對無孔不入的黑客最反感的一點。

    「你誤會了,風,其實我指的是蘇倫。從小燕那裡,我得到了關於你的一小部分資料,手術刀也是我非常敬佩的黑道前輩之一……」

    我打斷他:「兄弟,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問題,當務之急,是對付這群莫名其妙的毒蛇。」

    顧傾城在平台上灑脫地轉過身,向我們這邊望著,像是電影到了尾聲時主角的最後一次定格謝幕。

    「我知道有一個人,能夠橫跨蛇窟如履平地——」紅小鬼摸著自己的鼻尖,瞇縫著眼睛壞笑著,讓我一時間摸不清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他迅速接下去:「風,我沒開玩笑,就在這座大山裡,有一個人不但可以在蛇陣裡縱橫來去毫髮未傷,而且他還能進入那座古代地下宮殿,就是被你稱為『第二座阿房宮』的地方。」

    我一下子愣住了,想不到紅小鬼心裡還藏著這樣的驚天大秘密,可信程度有多少呢?

    「那個人是誰?你怎麼知道地下宮殿的事?或許,你到這裡來幫我,根本就是有自己的私人目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令人頭痛。幸好,現場只有我和紅小鬼,無論從哪方面看,我都能輕易控制局勢,不至於出什麼大事。

    「楊天,就是他的名字。當然,在我們這個年代裡,只有一個人配用『楊天』的名字,而且還要在這兩個字前面冠以『盜墓之王』的鼎鼎大名,而且,他就在這座大山裡,或許就在石隙後面、懸崖下邊……」紅小鬼張開雙臂,面向埡口,蒼白的臉頰上飄起了紅暈。

    他說出這個名字給予我的震驚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但我依舊保持著淡然的笑容,不露絲毫聲色。大哥的確是該來過這裡,重要的是他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他拿到了什麼?他還在不在這裡?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如果你想聽全部過程的話,必須得先答應我一件事——」紅小鬼的眼角眉梢全都是興奮的笑容,只差沒有像小猴子一樣抓耳撓腮來表達自己的興奮。

    「什麼事?」我不得不心存戒備,以防他提出什麼怪異的條件來。

    「回過身去,我想看看你的背影。」他不安地向埡口那邊望了望。

    我感到疑惑,但仍然半轉過身,向著來路。

    紅小鬼低聲自言自語起來:「沒錯,你的側影,就跟那個人一模一樣,看起來,我的推論完全正確。」

    他向前跨了一步,雙手放在我的左肩上,我能感到他的情緒起了極大的波動。

    「風,接下來,我該告訴你那個故事了。」他撤回了雙手,環顧四面,大約是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不過很可惜,這裡連塊可以坐的石頭都沒有,到處都是平滑的白色地面。

    「我只想聽真實的東西,如果有某些添油加醋的傳說成分在裡面,最好跳過去。」我曾聽到太多關於「盜墓之王」楊天的故事,大部分都是神乎其神、天花亂墜的,毫無參考價值。時間太寶貴了,我不想隨意浪費時間。

    「故事發生在二十年前,有一夥持槍搶劫殺人的匪徒逃進了這片大山裡,並且成功地躲過了四次大規模圍捕,自以為可以逍遙法外,避開風頭之後一路逃向西南,越境而去。結果,他們的囂張驚動了當年的『捕王』歸洛,他在上峰面前簽了軍令狀,隻身一人進山,僅憑一長一短兩柄刀便把總共十一名匪徒全部擊斃,為自己的收山之作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提及「捕王」歸洛,我也不禁肅然起敬,那是亞洲國際刑警系統裡的一個巔峰人物,曾受到手術刀的極度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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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8:12
第五部 逾距之刀 6捕王歸洛的地底奇遇

    「辦完了那個案子,歸洛立即遞交辭呈,歸隱田園,隨即在江湖上消失了。很多人以為他是功成名就之後金盆洗手的,想要保留一個終生不破的『捕王』金身,但實際上,是當時在山裡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他的一生——」

    我聽到了吉普車的引擎聲,近了又遠了,可能是衛叔他們探索完一條通道後接著進入了第二條。

    「發生了什麼事?他遇到了『盜墓之王』楊天?」我想提醒他盡快進入主題。

    紅小鬼用力搖搖頭:「不,他掉進了一個神秘的地方,一個插翅難飛的無底深淵裡——」

    我的目光再次掠過平台時,突然發現顧傾城消失了,頓時後背上冒出了一層冷汗,來不及跟紅小鬼打招呼,提氣向埡口上飛奔。

    「哎,怎麼了?」紅小鬼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裡,反應不夠靈敏,只是被動地跟在我後面。

    五秒鐘之內,我踏上了平台,才發現自己不過是虛驚一場。顧傾城正在向石隙方向緩慢地接近,而不是被什麼怪物吞噬掉了。

    「顧小姐,小心點兒,別靠得太近。」我大聲提醒她。

    目前看來,蛇群非常安靜,但誰能預料下一秒鐘它們會不會驟然發起攻勢呢?可想而知,大批的毒蛇聚集在這裡,流出的蛇涎和呼出的毒氣肯定會對人體造成巨大的傷害。

    顧傾城停下腳步,抱著胳膊:「風先生,依你看,這些變種的蛇類是如何產生的?」

    紅小鬼氣喘吁吁地跟過來,搶著回答:「我以為,只有超強劑量的輻射才會造成動物基因突變,在人類的知識範疇之內,這樣的解釋是最合情合理的。」

    「輻射?這裡是沉寂了幾千年的大山,哪裡來的輻射源呢?難道是機密兵工廠——」顧傾城向後退回來,但目光一直盯在那道恐怖的蛇牆上。

    我立即否定了她的觀點:「能夠令蛇類產生這麼奇特的變異,其原因真的來自輻射的話,劑量和輻射方式肯定大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不可能是兵工廠,否則待在裡面工作的人,早就承受不住輻射,全部死光了。」

    紅小鬼高舉雙手:「兩位,也許我的故事能夠解釋一些疑問,請認真聽下去好嗎?」

    他的表情已經變得無比嚴肅,打破了顧傾城的沉思,和我並肩站在一起,微笑著點頭:「請講,我們洗耳恭聽。」

    她提到「我們」兩個字的時候,目光斜著瞟在我的臉上,猶如和煦的春風撲面而來,令我稍嫌緊張的心情徹底放鬆下來。

    以下就是紅小鬼的敘述,所有的情節都是「捕王」歸洛親身經歷過的,毫不摻雜個人臆想成分——出事的時候是在歸洛深入大山後的第七天黃昏,他發現了匪徒的蹤跡,加快速度向前追,陡然間一腳踏空,向地底滑落下去。

    叢林裡有巖洞、石縫,也有幾代獵人設下的捕獸陷阱,歸洛的應變能力足夠應付這些,所以剛剛下跌時,他並不慌張,只是提氣發功,把「少林鐵布衫」的力道運遍全身,提防被插在陷阱底部的竹籤刺傷。

    歸洛的徒手攀巖技術和叢林生存術更是一流,如果不是出類拔萃的絕頂高手,他也不會被亞洲國際刑警組織授予「捕王」的至高無上稱號了。他甚至想在這個陷阱裡好好睡上一覺,免得遭到匪徒們狗急跳牆時候的反噬。

    他腕上戴著當時最先進的精工多功能計時表,能夠即時探測到海拔高度、大氣壓指標、方向辨識,但當他低頭看表時,一切指針都凝滯不動了,包括那根夜光藍寶石秒針在內。所以,他在整個下墜過程中失去了一切數據的幫助,只能憑借脈搏跳動讀數來粗略計算下墜的深度。

    最終,他落在一片柔軟的白光裡,並且得到了一個恐怖的數字,竟然不停頓地下墜了近四十分鐘時間。

    歸洛自信具有鋼鐵般的堅強意志,毫不慌張地走出白光,卻發現自己是站在一個靜寂的古代庭院裡。到處都是青灰色的仿古建築,遠近高低的亭台廊榭,屋脊簷角的泥馬銅鈴,無不提醒他目前身處的環境。

    「地下宮殿,古代陵墓?」歸洛的應變能力一流,迅速調整思路,開始尋找脫困的辦法。

    那座宮殿連綿廣闊,他搜索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已經又累又餓,只能坐下來稍事休息。他的背包在下墜過程中遺失了,以他超強的野外生存術竟然沒法在這裡找到任何可以充飢解渴的東西。

    這裡的乾淨程度超乎想像,彷彿是一個精心製作出來的庭院模型,連一絲灰塵都沒有。沒有***燭光,地面和建築物上都在散發出一種幽幽的白光,像是蒙著白色紗罩的燈籠。正是因為這種白紙燈籠一般的光,才會讓他聯想到陵墓、死人、長明燈之類的詞彙。

    第二次搜索時,他發現了一扇嵌在牆壁上的鐵青色金屬門,高度六米,寬度三米。在古代建築裡出現這樣的現代化材質,絕對給人不倫不類的感覺,而且那門的厚道非常可觀,因為上面有一個人形的凹陷圖形。

    他試著讓自己的身體貼在那個凹陷處,但發現自己的身材還是不夠魁梧,那個圖形是為超過兩米高的人設計的,在腰部附近,還有四個胳膊粗的圓洞,黑黝黝的,不知道有什麼用途。他測試過,圓洞深度為八十厘米左右,但不是貫通的,恰好能把一隻胳膊全部容納進去。由此可知,那金屬門的厚度至少在一米左右。

    歸洛的腕表始終停頓不前,成了標準的廢物,所以他沒法計算時間,感到極度疲倦的時候,便躺在鐵門前休息。也許只是打了一個盹的工夫,他驟然被一種奇怪的聲音驚醒了,而且身子下面如同臥在水床或者波浪上一般——滿地都是蛇,綠色的、後背長著一對翅膀的蛇,已經把他托了起來。放眼望去,他的視線裡只有粗細不等的醜陋蛇類,幾乎充斥了宮殿的每一個角落,到處都是綠色的洶湧波濤。

    歸洛的腰帶上別著兩柄刀,短的格鬥刀與長的開山刀,但面對這種蛇陣,兩柄刀的力量還是太渺小了。他的鐵布衫功夫已經可以練到全身僵硬如鐵,不怕蛇咬,唯一的罩門又在舌根下面,盡可以支持一個小時沒問題。

    按照他的想法,可以借勢飛到屋頂上去,暫且避開蛇陣,但那些蛇自從一開始便纏住了他的手腳,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直至最後,一條與他的大腿等粗的蛇把他緊緊地纏在一根柱子上,蛇頭正對著他的臉。

    「這些蛇是有思想的,竟然看透了我最薄弱的環節——」這是他當時唯一感到驚駭的,因為那條蛇一直試圖用蛇芯塞住他的鼻孔。

    人蛇相持之下,失敗的是「捕王」歸洛,即使是再高明的人,也不可能拋開鼻子和嘴巴進行呼吸。那種情況下,只要他的嘴一張開,恐怕立即就要葬身蛇吻,比那些逃遁在山林之間的匪徒下場更慘了。

    最令他不甘心的是,自己縱橫江湖二十年,所向無敵,最終竟然死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宮殿裡。他有一個深愛著的女人,還在京城裡等他回去結婚生子,一同歸隱田園,他不想死,所以當他感覺自己再也無法屏住呼吸時,陡然伸直了脖子,仰天一聲長嘯——紅小鬼講故事的本領還不錯,絲絲入扣,娓娓道來,把顧傾城的注意力牢牢牽住了。當他說到「仰天長嘯」的時候,自己也揚起頭來,向著白色的洞頂,做出了高聲呼喝的動作,以配合那個故事的情節。

    被毒蛇纏住的滋味絕對不會好受,在他敘述的過程中,我腦子裡一遍一遍反覆回憶著從狙擊槍瞄具裡看到的恐怖景象。

    變異之後的蛇竟然能夠被賦予人類的思考能力?可能嗎?現實不容我懷疑,姑且不論到底是何種輻射造成了這種情況,我們眼前看到的,就是一群能夠「察言觀色」的怪蛇。

    「後來呢?『捕王』歸洛退出江湖的『金盆洗手』儀式在杭州錢塘江畔顧史山莊舉行,家兄曾有幸到場觀瞻,你說的這段歷史,為什麼從來沒在江湖上流傳過?」

    顧知今是江湖上的消息靈通人士,如果有什麼怪事,應該不會瞞過他們兄妹的。

    「對,江湖上知道這故事的,只有三個人,外加一個不知道算不算『人』的怪物。」紅小鬼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電子記事簿,按了幾個鍵之後,舉起來對著我和顧傾城,「看,還是要歸洛自己來說吧,這樣更具有可信度。」

    兩英吋見方的液晶屏幕上出現了清晰的活動畫面,一個穿著唐裝的短髮中年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托著一塊碧綠色的晶體,約有嬰兒拳頭那麼大。他的背後高懸著一幅筆意激昂的橫幅,寫的是抗金英雄岳飛的「還我河山」四個大字。

    「歸洛前輩。」我認出了他,一個從小就如雷貫耳的白道高手。

    「碧晶石?世間竟然有這麼大的葡萄體碧晶石?天啊,如果顧知今看到,肯定羨慕得眼珠子都綠了——」顧傾城的注意力被歸洛掌心裡托著的晶體吸引,情不自禁地發出讚歎聲。她受顧知今的耳濡目染,在鑒定寶石玉器的功夫上自然了得。

    「就是碧晶石,他說過,有一個地方,簡直就是一個龐大的碧晶石礦。不僅僅是碧晶石,還有被南美珠寶商奉為天下極品的紅晶石、紫晶石、黃晶石,甚至能夠找到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無價之寶黑晶石,它們的數量之多超乎所有人的想像,甚至比地球上幾大著名寶石產地的年產量之和還要多上幾百倍。」

    紅小鬼不屑地聳著肩膀,對這些能讓天下的女人為之瘋狂的東西絲毫沒有看在眼裡。

    「那些話,都是歸洛前輩說的?那些晶石礦,就在這個山腹下面?」一切詳細情節呼之欲出,但我們越向深裡探究,得到的結果就越令我們迷惑。

    「你猜得很對,故事的前半部分我已經講完了,它的後半部分都錄在記事簿裡,請慢慢看——」

    紅小鬼將聲音旋鈕轉到最大,歸洛那種略帶山東口音的國語立刻響起來:「我大叫一聲,憋悶已久的胸腔似乎要一下子炸裂開來,但是我的手臂被蛇牢牢纏住,根本無法掙脫。一瞬間,我竟然可恥地暈了過去。」

    他抹著嘴唇上修剪整齊的八字鬍,十分不好意思地笑著。

    「我,天下聞名的『捕王』歸洛,竟被毒蛇嚇暈了,這件事一旦傳出去,實在沒臉在江湖上混了。雖然是在昏迷之中,我也能清晰感受到濕漉漉的蛇芯子正在向我臉上掃過來,一口真氣散去,鐵布衫的功夫立刻失去了保護作用,馬上就會被毒蛇撕成碎片。就在這時,一條影子突然切近,刀光一閃,我身邊的毒蛇立即斷成七八段,束縛立刻消失。影子抓住我的胳膊,騰雲駕霧一般地凌空飛起來。

    「我只看到他的側影,他所使用的似乎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輕功,因為從殺蛇脫困到進入了一個四處都是晶石的大坑裡,中間只隔著幾秒鐘。我懷疑,他修煉的會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逾距神功』,任何空間距離都可以忽略不計,瞬息到達,速度是普通輕功的幾千倍。那個不規則的圓形大坑,直徑約三十米,我們落腳之處的坑底,距離坑頂至少有十五米以上,坑壁上沾滿了各種顏色的晶石。」

    歸洛停了停,將那塊價值超過五千萬美金的碧晶石掂了掂,隨手丟在桌面上。假如一個人到過一個無法計數的晶石礦的話,的確會對這樣單獨的一塊寶石不放在眼裡的。

    「我的精神幾近崩潰虛脫,只能倚在救我的人身邊,目光穿過他的腋下,看到對面坐著的一個金甲武士。那種笨重的甲冑到今天為止,只能在古裝片裡看到了,但他一本正經地坐在一大堆碧晶石上,雙手還各握著一把寶石,像是農民抓著土塊或者開山工抓著石子一樣隨意。」

    我猜歸洛錄下這些影像的目的,是為了留給某個人看,或許就是給紅小鬼看的。那麼,他們之間的關係,必定非常親密。

    「那個武士掀了掀頭頂上的金盔,不滿地問了一句:『楊天,你帶這個人回來幹什麼?貪戀寶石黃金的人都該死,任他在蛇陣裡自生自滅好了』!」

    我驟然一愣,從武士嘴裡竟然說出了大哥的名字,而且他們之間應該是比較熟悉的,否則也不會直呼其名。

    顧傾城接過紅小鬼手裡的記事簿,她的手因為高度緊張而微微顫抖著。

    「風,可以肯定,這個山腹的某個地方有一個巨大的晶石礦,也許我們可以找到它,對半分,怎麼樣?」紅小鬼的臉越來越難看,不過並沒有過度的貪婪表情,反而帶著某種深惡痛絕的神色。

    他有些不耐煩地踱來踱去,不斷地捋著自己亂糟糟的頭髮。

    我對晶石礦不感興趣,只想弄清楚大哥怎麼會與一個行蹤詭秘的古代武士在一起。蛇牆依舊高築,但我心裡已經下了「不到盡頭決不罷休」的決心,一定要穿過石隙,搜索到大哥的下落。

    歸洛的聲音仍在響著:「我聽說過『盜墓之王』楊天的大名,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而且被他搭救。當我驚魂稍定之後,陡然發現那武士臉上竟然長著一對詭異的四方眼睛,像是兩枚染黑了的骰子一般。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那個人絕對不是地球人,而是地獄裡跑出來的惡鬼,但他分明說著純正的國語,臉上還能做出人的表情。

    「楊天說:『我是地球人,不會任由同類葬身蛇腹,等能量輻射結束,我就送他出去。』武士冷笑起來,揚手拋出晶石,整個大坑裡都是叮叮噹噹的脆響。他說:『我也是地球人,卻遭遇到莫名其妙的厄運,只能自我拯救,沒有人可以幫我。你們這種地球人,只懂得瘋狂掠奪黃金寶石,卻不懂得如何應用它們,汗牛充棟地弄回去然後束之高閣,偶爾拿出來炫耀欣賞——』」

    在這裡,我聽出歸洛話裡一個很明顯的語病,那武士說自己「也是地球人」,但為什麼要對大哥說「你們這種地球人」?他的意思,似乎是要把自己與其他人截然分開。

    如同看李康的家族典籍時一樣,沒有資料表明地球上會存在方形眼睛的人類,直覺上,我覺得方眼怪人是屬於外星球的,或者是繪畫的人故意扭曲了對方的形象。現在,有了歸洛的話作為旁證,足以表明,在這座大山裡的確存在一個方眼怪人。

    顧傾城驀地驚歎出聲:「風先生,難道說,有那樣一個方眼怪人,竟然從李家祖先生活的秦代,一直活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還能夠順暢地與地球人交流談話?這一點……實在是無法讓人相信,絕對無法相信!」

    她雖然一直緊握著那只記事簿聽歸洛說話,眉頭卻越皺越緊,越來越聽不懂了。

    「楊天說:『一切都是宿命,誰讓我們與這個星球結緣呢?輻射量仍舊不夠大,我想你該繼續增加能量塔的深度,比目前的尺寸至少要增加四倍以上。』武士立刻怪叫起來:『四倍?我辛苦了整整五十年,才在輻射核上開鑿出這個大坑。四倍深度的話,又需要耗費二百年,而我根本沒有時間了,恐怖大王馬上就要從天而降,算了算了,我的使命永遠都無法完成,隨它去吧,大不了大家都完蛋。』」

    歸洛的敘述越來越混亂,在二十年前提及「恐怖大王」這件事,對於亞洲人來說還是一件新鮮事。我苦笑起來,因為那武士自稱為了挖坑耗費了五十年時間,似乎地球上的時間對他而言,只是物理意義上的長短,卻不會讓他的肉體生老病死。

    「我很想仔細聽,但楊天反手一掌切在我的頸後動脈上,我第二次昏厥過去。再度醒來時,我已經身處山林裡,楊天就在前面十幾步外,只用側影對著我。值得慶幸的是,我掌心裡偷偷藏下了一塊碧晶石,並非貪圖它的價值,而是把它作為這一次奇異之旅的紀念品。」

    「楊天說:『你受了大劑量的輻射,機體受損嚴重,雖然我已經替你做了最大限度的生理修復,卻於事無補,大約只有十年左右的壽命。希望你能告誡所有人,千萬不要試圖探究這裡發生了什麼,更不必枉費心機地覬覦那些五光十色的晶石。』「他只說了這麼多,身體一動,便幻影一樣消失了。我丟失了自己的槍械,只帶著兩柄刀繼續追殺匪徒,卻發現他們一個不剩地都死在曠野裡,身上毫無傷痕,臉上更沒有被殺時的恐怖,只有一種吞服了過量迷幻劑之後欲仙欲死的快樂表情。

    「就這樣,我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給『捕王』這個名字最後鍍了一層真金。回到京城之後第一時間去做了射線透視,結果令我心灰意冷,身體的造血功能已經部分停止,只能依靠藥物和人工輸血延續生命。不過,正如楊天所說,我又苟延殘喘了十年,與詩詩在一起,這也是我一生中最快樂、最有意義的十年。現在,我就要死了,把這些事記錄下來留給你聽。記住,永遠不要試圖去探究那座大山裡面有什麼,『盜墓之王』楊天的話,永遠都不會故弄玄虛、聳人聽聞。」

    「捕王」歸洛說到最後時,表情坦然,一副了然無憾、視死如歸的樣子。

    「風,他曾留下一幅畫,畫的就是楊天的側影。我從四歲起,就一直把它掛在床尾,日日看,夜夜看,就盼著有一天能見到那個傳奇人物。小燕曾看到過那幅畫,並且一針見血地指出,你的側影與那幅畫非常接近,所以,我才欣然進山來祝你一臂之力。」

    紅小鬼收起了記事簿,繼續自嘲地笑著:「現在,晶石礦的事只有你、我、顧小姐、楊天和方眼武士知道。就算分成五部分,咱們都可以財富堆積如山,傲視《福布斯》雜誌上的全球十大富豪了。」

    顧傾城沉思著歎了口氣:「風先生,你會不會覺得,楊天大俠之所以不讓歸洛看到他的正面,其中的原因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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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8:46
第五部 逾距之刀 7最危險的釣魚遊戲

    紅小鬼迅速舉手回答:「很簡單,在超強的輻射下,他的身體也發生了異變,大概也像那個方眼武士一樣,本身橢圓形的眼睛變為方形。以日本廣島、長崎被原子彈襲擊後的資料可以推斷,遭受毀滅性輻射的人群,最先的變異是從毛髮和五官開始的。」

    我的後背上倏地掠過一陣寒意,「捕王」歸洛是正宗的少林寺嫡傳「覺」字輩弟子,他的內功與外家硬功都有相當深的造詣,但在神秘輻射之下卻毫無抵抗能力,束手待斃。

    難道大哥的臉真的發生了什麼變異?我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正在趨於僵硬,雖然紅小鬼並沒有挑明我與「盜墓之王」楊天有什麼關係,但這只是一層纖薄的窗紙,一點就破。

    「也許事情還沒有那麼糟吧?家兄曾說,『盜墓之王』楊天是江湖上的神,可以做到任何事、左右任何結果、扭轉任何頹敗。既然是神,自然會有不為人知的本領——」

    顧傾城不再看我,扭過臉去凝視那些不住地緩緩蠕動的蛇。彷彿有了某種默契一樣,紅小鬼也哼著小調踱到一邊去了,三個人立即變成了不會互相幹涉的個體。

    從李康的祖傳典籍上看到方眼武士之後,我一直下意識地把他當成外星人來看,現在看來似乎發生了某種誤會,因為從歸洛的嘴裡知道,那方眼武士也是說國語的,而不是電影資料裡嘰嘰咕咕的不知名語言。

    大哥與一個奇怪的地球人同在那個巨大的晶石坑裡,既然強輻射會殺傷歸洛的身體,那麼大哥可以倖免的幾率也不會太高。十年之前,歸洛已死,大哥呢?在超強、超長的輻射量浸淫下,他豈不是也——我的思想猛然受了震動,這個順理成章的邏輯關係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合情合理的。

    大哥在江湖上失去消息那麼久,也許是因為身體發生變化後,不便出來見人,一個人躲在深山裡孤獨終老了。我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雙眼仍舊熱辣辣的,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奪眶而出。

    來路上同時響起了三輛吉普車的引擎聲,顧傾城倏地轉身,從貼身的口袋裡取出一小瓶威士忌,低聲苦笑著:「給你,或許酒精對你會有幫助。現在,你是整個隊伍的主心骨,千萬不要讓別人看出來有什麼異樣。」

    她不敢正眼看我,遞過酒瓶的手微微顫抖著。

    我含混地道了聲謝謝,發現自己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喉結部位梗梗作痛。熾烈的酒精入喉,帶著一股奔放的野性一直灌入五臟六腑之中,全身立刻充滿了沸騰的燥熱感。

    「這酒裡加了藥?」我不想直接點明「興奮劑」三個字,對那種東西向來都是深惡痛絕的。

    顧傾城微笑著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添了一部分美國花旗參精油和含羞草的提取液,百分之百植物成分,並非罌粟類的合成產品。怎麼樣,現在好些了嗎?」

    我的精力與情緒瞬間提升起來,胸膛也重新挺直了。

    「無論如何,多謝了。」我把瓶子還給她,手上已經沾到了她口袋裡的香氣。此時,保證隊伍的士氣是最重要的,我和她作為核心人物,任何時候都應該信心百倍地面對所有隊員。

    「放心,我不會害你的,就像當時在楓割寺,我一直相信你不會害我一樣。江湖雖然險惡,知己雖然伶仃,但某一類人骨子裡的東西是改變不了的,也許我們是最接近的同類,你信不信?」

    她的話,帶著無限玄機,目光灼灼地迎著聯袂而來的吉普車。

    「希望是,顧小姐,這一次如果能成功地救回蘇倫,我們兩個一定在港島最豪華的酒店請你吃飯致謝。她對我很重要,比性命還重要,誰對她好,我會捨命相報。」我的弦外之音已經很明顯,絕不會無故接受別人的好意,哪怕這好意是對方自願奉獻的。

    車子到了平台下面,戛然而止,老虎迫不及待地跳下來,用力抹拭著額頭上的冷汗,仰面叫著:「風,你能想到嗎?另外的通道裡,分別是毒蠍、蟾蜍、蜈蚣,而且是全部產生過變異的,背上都長著翅膀,就像那些會飛的蛇一樣。」

    大部分人都在驚魂未定地舔著乾裂的嘴唇,面面相覷,無法開口。

    「我說過,那些岔路都是不能走的,想也不用想,小心永遠都不會害我的——」老虎的情緒非常激動,雙手在半空中揮舞比畫著。

    顧傾城低語:「他的愛情已經病入膏肓了,你看,愛情豈不也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一種蠱毒,足以讓人神魂顛倒,不辨東西?」

    不等我回答,她已經做了一個手勢,仍舊在副駕駛座位上沒有起身的衛叔陡然躍起來,施展「梯雲縱」的步法,直掠到平台上來。

    「衛叔,究竟什麼情況?」顧傾城的冷靜與隊員們的焦躁恐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她不經意地將垂落下來的髮梢塞到耳後去時,那個輕巧舒緩的動作,猶如頂尖的舞蹈家正在音樂聲裡緩緩起舞一般,舉手投足,皆成經典。

    衛叔不安地望了望蛇陣,沒開口前,先是一聲黯然長歎。

    「小姐,通道裡的情況非常糟糕,三種毒蟲的體積都比平時所見的增加了五倍有餘。它們背上的翅膀總共有四隻,看上去並不對稱,我懷疑翅膀的作用似乎不是為了飛翔,而是有其他奇特的用處。」

    他彎腰脫下了自己今天特意換上的戰靴,苦笑著比畫了一下:「蠍子和蜈蚣的體長,與這只靴子相差無幾。按照生物學上的常識,兩歲齡的毒蟲背甲會變成灰黑色,三歲齡以上的,則會是焦黑一片。我剛剛從望遠鏡裡觀察到,很多蜈蚣的背甲、螯足、頭須顏色都是漆黑一片,頭部毒鉗更是鋒銳如刀片,大概已經屬於多年成精的毒蟲了。」

    我適時地補充進來:「衛叔,毒蟲們是不是都被禁錮在平台之下,無法湧入到我們所在的這個五角星芒大陣裡?」

    這一點非常重要,我不想孤軍深入之後,被鋪天蓋地的毒蟲攔住去路,那就死路一條了。

    「對,目前看來是這樣,可是風先生,誰能保證它們是被永遠禁錮的?或許在某個特定條件被觸發後,它們也會——」

    顧傾城舉手打斷了他的假設:「不必說下去了,衛叔,咱們回營地去,今天的行動到此結束。」

    平台下的隊員們一陣騷動,大概盼著這條命令很久了。平心而論,誰都不願在這個曲折古怪的山腹裡待太久的,壓抑憋悶的氣氛差不多能讓正常人瘋掉。

    在這裡,沒有日色昏暝或者艷陽高照之分,只有泛著微弱白光的石壁令人一陣一陣昏昏欲睡。不僅僅是他們,連我也同樣懷念山洞外的大好陽光了。

    紅小鬼站在平台的一頭,忽然大聲笑著:「風,我想捉兩條蛇上來做標本,剛剛已經想到一個好辦法了,你能不能猜到?」

    他搖頭晃腦地踱回來,倒背雙手,高傲地昂著頭,一副睥睨群雄的樣子。

    衛叔一怔,走到平台邊緣,蹲下身子看著蛇陣。

    以他的「梯雲縱」輕功,躍到蛇陣頂上,攫取毒蛇再凌空翻回來,應該有六成以上的把握。不過,顧傾城是絕不會允許他做那種傻事的,因為那是毒性凶悍的成年怪蛇,而不是打穀場上放養的小雞。如果不能一出手便控制住蛇身「七寸」的話,後果之嚴重無法想像。

    「你們能想到嗎?」紅小鬼更加得意,向那群被嚇傻了的隊員們揮著手。

    老虎絕對是個聰明人,但他的思想全部貫注在唐心身上,腦子裡只剩下重色輕友的一團糨糊了。

    「你能猜到嗎?我想——答案是肯定的。」顧傾城露出又大又深的酒窩,略顯俏皮地看著我。

    我淡淡一笑:「小孩子的把戲,彈彈指甲就能想到了。不過,他該去哪裡找釣線和魚竿呢?」

    紅小鬼只不過是想用「釣魚」的方式弄兩條蛇上來,在地球上的很多沼澤濕地國家,漁夫喜歡用活蒼蠅做餌懸在河面上釣水蛇。只是,我有個奇怪的預感,這些蛇是不會上鉤的,因為它們具備難以想像的靈性。

    顧傾城甩了甩長髮,嘴角一翹:「倒是要看看他怎麼個釣法?」

    我們兩人思考問題的速度與方向非常接近,幾乎是同步前進,這種心心相印的感覺總是能帶給我意外的驚喜。

    紅小鬼在腰間摸索著,慢慢地解下一條紅色絲綢腰帶,真看不出,那腰帶長度驚人,在他身上竟然纏了六圈不止。接著,他在左腕上扯了幾下,拖出一條透明的尼龍絲漁線,緊緊地拴在腰帶的一頭。

    顧傾城皺了皺眉:「風先生,你猜,他會不會使出少林寺『束濕成棍』的功夫,在腰帶上灌輸內力,讓它變成一根釣竿?」

    我望了她一眼,波瀾不驚地應了一聲:「或許吧,歸洛對於『少林七十二絕技』樣樣精通,這『束濕成棍』不過是排在末尾的內功手法之一,他要想教給紅小鬼的話,是輕而易舉的事。」

    「風,你猜到我要怎麼做了?」紅小鬼壞笑著把漁線全部抖開,拖拖拉拉的足有十五六米長。

    「束濕成棍」需要極其強勁的內力,我勉強能夠做得到,只是紅小鬼那麼年輕,難道就能突破循序漸進的武學真理,成為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嗎?

    「我知道,你是想在大家面前露一手,只是你想到沒有,懸空釣飛蛇的時候,需要新鮮的活餌,你能找到嗎?」隊員們隨身攜帶的物品裡有水、食物、武器、寢具,可是絕沒有什麼鮮活的東西,能夠吸引蛇陣的注意力。

    他絲毫不亂地從右邊口袋裡取出一隻銀色的橢圓形金屬盒子,敞開蓋子,用小拇指甲蓋挑了挑,略帶遺憾地搖搖頭:「唉,關了幾天,你們也很疲倦了吧?正好出來放放風,順便幫我個忙——」

    盒子略微傾斜後,兩隻金龜子懶洋洋地爬了出來,落在紅小鬼的掌心裡。

    我已經猜不透他是在裝傻還是真傻,局面混亂之下,他還能鎮定自若地去抓標本,這絕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漁線的末端拴著七枚青色的中號漁鉤,應該是職業釣魚高手們用來「海釣」的工具。紅小鬼把金龜子掛在鉤子上,陡然雙臂一振,那條腰帶倏地筆直豎立起來,正是少林派「束濕成棍」的絕技,只是他的內力強勁之極,腰帶不必浸濕就能運功發力。

    「我來了——」紅小鬼一聲怪笑,雙臂一揮,漁線嗖地甩了出去,在半空裡劃過一個優雅的圓弧,落向蛇陣。兩隻金龜子受了驚嚇後,翅膀展開,不斷地高頻率撲扇著,比使用蒼蠅作餌的目標大了十倍不止。

    顧傾城脫口而出稱讚了一句:「好。」

    別人以為根本無法實現的事,在紅小鬼手底下有條不紊地一步一步完成,連我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衛叔扭頭望著紅小鬼的臉,眼神中不斷地掠過狐疑之色。

    漁鉤第一次掠過蛇陣上方,距離伏在最頂層的蛇大約有半米高度,幾條被驚動的蛇高昂起扁平的脖子,出現了即將發動攻擊的凶悍預兆。

    「嘻嘻,來吧,給你們送午餐來囉!」紅小鬼在運氣時還能出聲,這一點讓顧傾城、衛叔不約而同地目瞪口呆。

    中國武術講究「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幾乎所有的內功都需要全心全意地屏息施展,一開口,內勁便立刻宣洩,無以為繼了。

    「風先生,這孩子——不,這位高手到底是什麼來路?」衛叔走向我,滿臉都是驚駭欲絕的表情。「束濕成棍」他做不到,邊運功邊開口誰也做不到,紅小鬼的舉動已經超出了所有人對中國功夫的認識。

    「我猜,他大概是『捕王』歸洛的兒子。風先生,你看,『紅小鬼』三個字顛倒過來,就是『歸小紅』的諧音。歸洛當年能成為亞洲國際刑警的楷模、七屆搏擊王、第一神槍,直到最後受到上峰嘉獎,加冕『捕王』的榮耀光環,其實力深不可測。所以,作為他兒子,一定也是人中之龍,絕非等閒之輩。」

    顧傾城並沒有刻意壓低嗓音,立即傳入了紅小鬼的耳朵裡,他扭回頭大笑:「在背後說人壞話,可不是江湖大俠們應有的美德啊!」

    衛叔驀地焦躁起來,雙掌一拍:「唉,江湖上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幾年沒出來走動,我老頭子太落伍了。小兄弟,你的內功之強勁稱得上是天下第一,我算服你了——」

    紅小鬼頑皮地眨眨眼睛,仰起下巴,得意之極。

    平台下的隊員們都顯得疲憊不堪,坐在吉普車上,連下車休息的心情都沒有。老虎也重新回到車上,仰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在他們身後,那個巨大的白色空間猶如一塊鋪天蓋地的電影幕布一般,彷彿隨時都會把人帶入詭譎離奇、凶險四伏的幻想世界裡。

    紅小鬼的第一次釣蛇行動並沒有成功,當他第二次甩出漁鉤時,手腕一抖,漁鉤落在蛇陣頂上。

    「這麼多怪傢伙,總有一兩個蠢貨會上鉤的吧?」他嘟囔著,伸直脖子,兩眼一眨不眨地向前望著。事情如我預料的一模一樣,圍在漁鉤附近的怪蛇只是昂著脖子瘋狂吐芯,卻沒有一條主動撲上來吞餌。

    紅小鬼有些不好意思了,悻悻地看著我:「風,它們是不是剛剛吃飽了,沒有足夠的食慾?」

    我走近他,發現那條筆直伸展的腰帶上不斷地閃爍著銀光,一下子明白過來,紅小鬼根本沒有「束濕成棍」的功力,這是用天蠶絲、烏金絲、航空鋼絲共同編成的軟鞭。表面看起來柔軟如腰帶,實際卻是用無數細小的鋼環絲絲相扣的,只要稍稍發力,鋼環被拉伸鎖定時,會自動連成長桿。

    「兄弟,你的內力把大家都給鎮住了。」我拍拍他的肩,悄悄使了個眼色。

    紅小鬼會意地抖了抖眉毛,樂不可支地偷笑著。

    蛇是不會上鉤的,紅小鬼連甩了五次,兩隻金龜子扇動翅膀的力氣也越來越小。

    「沒辦法,我該弄幾條青蛙掛在鉤子上的。嘿,衛叔,你說別的通道裡有蠍子、蟾蜍、蜈蚣,怎麼不順手帶幾個回來給我做餌?」紅小鬼的玩笑開得沒輕沒重,衛叔的臉立刻陰沉得像塊千年不化的堅冰。

    「它們的靈性從何而來呢?難道也是出於傷害了歸洛的那種巨大輻射?但它們為什麼不死,反而產生了匪夷所思的變異?大哥呢?大哥究竟是生命被永遠終結,還是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抑或是成了某種怪物?」

    我的思想動盪越來越厲害,畢竟超強輻射對於地球人來說,不啻於終極必殺。只要被輻射源傷到,無論輕重,最終都會死得奇慘無比。人類的身體面對輻射時,就像被樟腦球畫線圈住的螞蟻,悲哀地走向死亡卻毫無抵抗之力。

    如果我的擔心變為現實,身為一代「盜墓之王」的大哥楊天有可能已經——我強迫自己放棄這個問題,一切事實都要在通過石隙後才定論。現在,最恰當的行動步驟應該是即刻後退。

    「咦?行了,有蛇上鉤了。」紅小鬼突然叫起來,雙臂發力,更緊地握住釣竿。

    果然,此時漁鉤的確已經被其中的一條蛇吞下去了,紅小鬼興高采烈地嘟囔著:「好了寶貝,快上來讓大家看看,我得把你做成漂亮的標本,賣到西安生物館裡去,來吧——」當他確信鉤子已經穩穩地落在毒蛇肚子裡時,馬上向後退了三步,揚手收桿。

    既然他的手段已經奏效,看來我的想法是錯誤的,毒蛇的思維能力還沒強悍到能識破人類詭計的地步。

    「風,拿一條上來做研究夠不夠?」他又退了一步,漁線正在被繃緊,線的彼端,被鉤住的蛇力量巨大,紅小鬼連續向回甩了兩次,都沒法把鉤子收回來。

    「一條足夠,不過,看樣子它似乎並不願意乖乖上來。」我靠近他,單手握在桿上,給他幫忙。

    兩個人的力氣足以拖動身長一米以外的長蛇,但這一次漁線已經繃得筆直,長桿也開始彎曲如弓,那條咬鉤的蛇卻一動不動。

    「嗯?它的身子被別的蛇纏住了,你們是在跟至少十條以上的蛇對抗。風先生,小心——」

    顧傾城的聲音令我有點分心,只是十分之一秒的疏忽,來自釣桿上的拉力驟然加大,長桿脫手飛了出去,彈向蛇陣。

    紅小鬼怪叫了一聲:「我的『囚龍鞭』!」隨即,膝蓋一屈,向前猛撲出去。

    現在,我們可以百分之百斷定他與「捕王」歸洛之間的密切關係了,囚龍鞭是歸洛的救命武器,更是武林中流傳了幾百年的至寶,斷不可能留給外人的。

    紅小鬼情急之下的本能反應,卻把自己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凶險境地。他的身子下沉之時,在平台下的陡坡盡頭點了一次,再度躍起,為了囚龍鞭渾然忘記了前面都是咬人必死的毒蛇。

    衛叔驚駭地跳起來:「這——唉,不好了!」

    顧傾城向我撲過來:「風先生,不要衝動,不要衝動!」只有她能看透我的心,但我沒有別的選擇,緊跟著紅小鬼掠了出去,從他頭頂上飛過,搶先一步抓到囚龍鞭。

    蛇群洶湧咆哮著,像是怒海上捲起的一層墨綠色波濤,一剎那間,我的視線裡,每一處都是昂揚的蛇頭、吞吐蜿蜒的蛇芯。蛇陣頂上,找不到任何一處安全的落腳點。

    幸好,我手中還有囚龍鞭,左手抓住紅小鬼肩頭的同時,右手把囚龍鞭當成枴杖,用力一壓,刺穿了十幾條毒蛇的身子,凌空翻向斜坡。

    毒蛇吐芯時的「絲絲」聲不絕於耳,像是一個同時裂開了無數針孔的高壓氣囊,尖銳地刺入了我的耳膜。

    「風,囚龍鞭,我得拿回它——」紅小鬼只喊了半句,那件武林至寶已然消失在蛇陣裡,與幾千條蛇混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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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4 21:19:23
第五部 逾距之刀 第八章 來自蛇陣彼端的召喚

    「我們回去吧,再珍貴的寶貝,也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兄弟,這一次能僥倖成功,並不代表下一次也有這樣的幸運。」整個救人的過程,只有三秒鐘時間,卻已經凝聚了我所有武功的精華,慢慢回到平台上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後背上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濕透了。

    衛叔瞪著我,表情又是震撼又是欽佩,猛地挑起大拇指:「風先生,我真是服你了!」

    紅小鬼翻著眼睛看了看他:「誰要你服?平時看起來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江湖老大,關鍵時刻就知道蹲在一邊看熱鬧。」

    喧騰的蛇陣重新恢復了平靜,在那種龐大的數量下,死上幾十條根本看不出規模有所削減來,仍舊牢牢地堵住了那條石隙。

    顧傾城目光中帶著責備,不過我和紅小鬼都沒事,她也不再開口多說什麼。

    「顧小姐,我們還是先撤出去好了,有關碧血夜光蟾的事,回營地去再慢慢探討。」我長吁了一口氣,後背涼颼颼的,滋味並不好受。

    比起上一次在土裂汗金字塔底下救出谷野神芝的經歷,這次全身沒有一點防護措施,更是危險,但紅小鬼是小燕舉薦來的人,小燕是我的兄弟,紅小鬼自然也算是我的兄弟。

    兄弟如手足,無論如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兄弟慘死,這是一個人行走江湖的原則,就像從前大哥曾數次救過手術刀的命一樣。

    顧傾城悒鬱地盯著蛇陣,似乎並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提高了聲音:「顧小姐——」

    耳朵裡驀地傳來一聲深沉的呼喚:「來吧,來吧,我在這裡等你,來吧,快來吧。」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飽含渴望和期盼,又充滿了殷殷的親切感,彷彿留守故鄉的親人召喚遊子時發自肺腑的鄉音。

    「是誰?」我不自禁地回應著,毫無疑問,那聲音來自蛇陣的彼端,極其遙遠。只有內功深厚的人,才能毫不費力地讓聲音遠遠地傳出來,不受其他外來因素的干擾。

    遠處,只有搖頭擺尾的毒蛇,在不停地起伏游動著,石隙幽深轉折,看不到一絲人影。

    「是我,是我,你心裡想著的那個人就是我,到我這裡來,這是一切疑問的答案。」那聲音在繼續,把蛇陣發出的奇怪動靜全部蓋住。

    我心裡想的是大哥楊天,其次是蘇倫,難道向我發出召喚的竟然是大哥?

    「你聽,你們聽——」顧傾城緩緩地開口,但表情遲疑,目光呆滯。

    「有琴聲,非常動聽的琴聲,間關鶯語,幽咽泉流,我從沒聽到過如此精彩的演奏。不行,我得走進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這裡彈奏。」她向前邁了幾步,走到平台的邊緣。

    與此同時,衛叔和紅小鬼也一起轉身,眼神迷惘地向前凝視著,似乎在努力聆聽著什麼。

    我橫跨了一大步,迅速抓住顧傾城的手腕,因為此刻的情形看起來有些古怪。我聽到了召喚聲,而她聽到的卻是琴聲。

    「有人在那裡,在那裡叫我。風先生,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但是,那聲音聽起來很溫暖、很親切,我控制不住,救我,救我……」衛叔喃喃低語著,身子踉踉蹌蹌地跨下平台。

    其實我耳中的聲音也一直在響著,但我瞬間連續三次深呼吸之後,氣沉丹田,腦子裡一片清明空曠,來自聲音的困擾被全部滌蕩乾淨。

    那只是幻覺,有一種力量在蛇陣後面施展蠱惑人心的幻術,吸引人踏上蛇陣,葬身於蛇吻之下。

    我做了最明確的判斷,感到顧傾城的脈搏跳蕩越來越起伏不定,立即單手發力,把她的身子拖住,回頭向平台下的隊員下命令:「全部堵住耳朵,把顧小姐他們拉上車,撤退。」

    等到顧傾城、紅小鬼被七手八腳地拖上吉普車,衛叔已經走下平台七八步,大家被蛇陣的凶悍氣勢震懾住了,竟然面面相覷著不敢追下去救人。

    距我最近的卡庫面目倉皇地叫著:「風先生,他要幹什麼?他要幹什麼?」

    他的耳朵被撕下的布條堵住,嘴裡發出的聲音嘶啞而尖厲,震得我的耳鼓嗡嗡作響。

    我躍下平台,在衛叔的後頸和右側太陽穴上各拍了一掌,手法敏捷輕盈,大概只施加了不超過三公斤的力量,令他的思維能力因血脈的震盪而瞬間恢復正常。

    「啊?我怎麼在這裡?」他驟然停步,舉手摀住鼻子,藉以抵擋蛇陣散發出來的陣陣腥氣。

    我打了個手勢,兩人一起緩緩地退回了平台,總算有驚無險。假如我也被幻術迷惑不能自拔的話,我們四個大概要一起喪命了。

    卡庫正從瞄具裡向石隙深處觀察著,我相信他是看不到什麼的,因為毒蛇呼吸時吐出的熱氣會在半空中糾結成霧靄,擋住視線裡的一切。

    要想探索石隙後面的世界,唯一的辦法就是拿到碧血夜光蟾,驅散蛇陣。

    「風先生,我好像看到一個戴面具的人,就是上一次在山洞裡的那個,一閃就不見了。」卡庫心有餘悸地驚歎著,把瞄具重新裝回狙擊步槍。他的這句話,混在大撤退的人潮裡,根本引不起任何反響,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恨不得一秒鐘之內便撤出洞口。

    吉普車的速度指針一直在紅色區域裡擺盪著,如果不是衛叔的一再提醒,司機們恐怕會把油門直接踩踏到底,毫不減速地狂奔。

    我的心情越發沉鬱,隧道裡的古怪石柱雖然撤去,那些詭異的毒蟲卻成了更大的心病。蛇、蠍子、蟾蜍、蜈蚣都是地球上的毒物之首,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到底是什麼人在這些五角星芒大陣裡豢養了數量驚人的毒蟲呢?難道真的是有人開啟了「潘多拉的盒子」?

    一出了隧道入口,隊員們禁不住振臂歡呼起來,彷彿是好不容易被釋放出來的死囚犯。

    「真是一次丟人的完敗,沒辦法,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實在太渺小了。」紅小鬼自嘲地冷笑起來。

    衛叔、老虎幾乎同時開口糾正他:「那根本不是大自然的力量,而是人為構成的。」

    這兩個人都是很有見識的老江湖,看待問題的觀點也有驚人的一致。

    「人為?」紅小鬼扭頭向黑魆魆的隧道望著,「可能嗎?那些平滑的地面和山壁,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切削出來的,即使有世界上最好的斧鑿、最精確的尺子,能做到嗎?」

    老虎搖頭:「不能,但我自從第一次進入隧道起,就在懷疑一點,地球人當然無法建造出這種造型古怪的洞穴,那麼外星人呢?以他們的力量和知識,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紅小鬼仰面打了兩聲哈哈,不置可否。

    老虎拍著自己的額頭苦笑著接下去:「小兄弟,如果不是外星人做的,你還有其他能夠解釋的理由嗎?」

    把一切不可解的現象歸結於外星人,是一個非常取巧的下結論方式,但目前的情況,僅有結論是不夠的,我們要的是揭開真相,把人救出來。

    紅小鬼一針見血地反擊:「我不能解釋,你老哥呢?據說《碧落黃泉經》包容天下一切不可解之事,你又是在經書的指引下到這裡來的,還跟戴面具的人交過手。難道你在洞裡見過外星人?是三頭六臂還是肋生雙翅?抑或根本就是類似於科幻電影裡的『異形』那種超級生物兵器?」

    司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大概在他心裡,真實世界與好萊塢電影中的太空怪物相差太遠了,那些只有在電腦特效裡才能出現的恐怖形象是絕不可能闖入現實裡來的。

    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鐘,太陽正在西去,很快便要被大山擋住了。從不見天日的隧道裡出來,再聞到北風裡的枯草微香,看到天藍雲白,一股發自內心的愜意油然而生。

    沒有人天生喜歡涉險,大多數時候只是身不由己地去做,當自己最關愛的人身處險地時,由不得自己袖手旁觀。

    「蘇倫,你真的還好嗎?」這是我最牽掛的一件事,從接到李康的求援電話動身開始,這種無休止的惦念就一直盤踞在我心裡。

    聽到《碧落黃泉經》的名字時,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衛叔難以掩飾地肩膀一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作為一個江湖人,對寶物的覬覦之心是奮鬥的唯一動力。所以,我不想責怪他的貪念。

    老虎迎風長歎:「我不知道,我已經說過,只要找到小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除了司機之外,在這輛吉普車上坐著的,都是思想極端敏銳的人,對老虎的私心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目的只是要救出唐心,所以才把唐心說成是打開一切謎題的鑰匙,好讓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落在她身上。

    衛叔無聲地冷笑著,老謀深算的他,有十足的耐性可以堅持到謎底揭曉的時候,從不衝動,也不盲從。

    與之相比,紅小鬼的思維方式就太直接了,馬上仰天大笑:「哈哈,放心,咱們一定會陪你找到偉大的唐心小姐,對不對啊,風?」

    車子很快駛近營地,顧傾城壓低了聲音:「風先生,我們有必要單獨談談,可以嗎?」

    她的精神有些頹唐,但仍然裝出勉強的笑臉,迎接著衛叔探詢的目光。

    我們這隊人馬只去了半天,經歷的卻是生死攸關的險情,差一點與消失的第二輛吉普車一樣,化為蛇海裡的骷髏。人生無常,世事無常,只有看到營地後面熟悉的炊煙之後,才驀然感覺到無與倫比的親切。

    飛月就站在營地的入口,狐疑地遠遠望著我,也許,她希望瞭解所有的情況,希望我能走到她身邊去。飛鷹也變成了植物人,和她一道前來的人都倒下了,只有她孤零零地活著。

    「風先生,你要不要先去跟飛月打個招呼,她可能對你——」顧傾城即使在開玩笑的時候,蹙著的眉也沒有完全展開,足以證明她心裡裝滿了沉甸甸的心事。

    我搖搖頭:「不用,咱們還是談正事吧,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車子在距離營地三十步的地方停了一下,我和顧傾城跳下車,沿著剛剛開始返青的草根向東面踱去。

    其實,我明白此時隊員們心裡在想什麼,他們為錢而來,親眼目睹了同伴們的死亡,恨不得馬上就領到酬金撤出這片大山。有錢沒命花,還不如有命沒有錢,包括衛叔、卡庫在內,恐怕都是這麼想的。

    如果不能鼓起大家的士氣,探險任務最終會以損兵折將、一無所得而告終。

    「我去拿碧血夜光蟾,只要那寶貝是在何寄裳那裡,想盡一切辦法,我也要把它借回來。你留在營地,穩定大家的情緒。還是咱們中國人的那句老話,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把每個人的酬金提高三倍,承諾一出山就會兌現。我想,這一大群人,沒有一個會跟錢過不去,再支持一個月沒問題。」

    一個月的時間,我們的探索行動也該告一段落了,無論勝敗,都要有一個完整的結局。只是我也能想到,蘇倫所處的環境不會太好,再拖延一個月下去,本來可能的一線生機也會徹底滅絕了。

    「什麼時候動身?」顧傾城沒有一個字的廢話。

    「馬上,嗯,我回去收拾一下,一小時後動身,爭取在天黑之前到達古寨。」太陽在我們身後,又一次被大山阻隔著,天色與顧傾城的臉色一起黯淡下來。實在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可以允許我們耽擱了,我忽然覺得,日落後的山風越來越夾雜著北方來的寒意,冷冰冰的感覺,由肌膚直透心底。

    「好,我會把大家約束好,等你回來。」顧傾城蹙著眉,簡潔地應答著,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我們之間出現了一些微妙的尷尬,她是女孩子,在幫一個男人拯救別的女孩子時,多多少少,心裡總會有些不情願。

    飛月仍然遠遠地看著我們,沒有主動迎上來。

    「我會帶飛月一起去,至少她跟何寄裳有一面之緣,或許能幫得上忙。」仍舊是公式化的語言,我的心已經飛向古寨,畢竟何寄裳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要從她手裡取得碧血夜光蟾,結果還是個未知數。

    顧傾城不安地甩了甩長髮,疲倦的面容顯出一絲不悅:「風先生,我覺得,衛叔或者卡庫此刻對你的幫助會比較大一些。五毒教的人馬喪心病狂,何寄裳又曾經是教裡的聖女,她的骨子裡每一分空間都浸淫著凶悍的毒素,不能用常人的心態衡量。這一次去,說好話達到目的的可能性不太大,萬一需要動手的話,飛月只會是你的累贅。」

    她說得很對,但我根本不想與何寄裳動手。這麼多年,她苦戀苦思著大哥,已經過得夠辛苦了,我不能遠近不分地向自己人下手。

    「我有分寸,衛叔靠武力掠奪的想法並不現實,鬧得兩敗俱傷之後,只會給第三方的力量坐守漁翁之利。要知道,西南馬幫的人馬時時刻刻覬覦著拿下這片大山的控制權,任何時候都可能跳出來。顧小姐,約束好營地裡的人,咱們不能再出岔子了。」

    關鍵時刻,聽別人的意見不如遵從自己的想法,因為很多內幕消息只有我知道。

    顧傾城無奈地笑了:「風先生,一意孤行並不是你的處事作風,衛叔是老江湖,應該聽取他的意見,對不對?」

    我聽過她與衛叔的夜談,每個人有不同的利益出發點,才決定了自己處理問題的方法。現在,我只求救出蘇倫,探明地下宮殿的秘密,或者再進一步,能找到那個巨大的晶石坑,得到大哥楊天的消息。任何時候,能夠智取的,絕不動用武力。

    「我已經決定了,顧小姐,剛剛你要跟我談什麼?請直說。」我看了看表,已然過去了二十分鐘。時間不等人,我需要馬上展開行動。

    顧傾城向我湊近了一步:「我的線人說,西南馬幫被驚動了,很快就會出手攫取咱們的勝利果實。這個消息是費了三天時間才輾轉傳出來的,想必此刻對方的行動已經展開。所以,你向回走的時候,一定要提高警惕。」

    在中國大陸的西南邊陲,馬幫的人向來就是山林的主宰,代代相傳的歷史詳細追溯起來,能夠一直查考到南宋末年。當時被朝廷視為「四大寇」之首的杭州方臘被山東宋江所破,麾下的殘餘人馬一直逃向西南,化整為零,變成桀驁不馴的山民蠻族,與歷代朝廷打了又和,和了又打,拖拖拉拉過了幾百年,從來沒有老老實實、死心塌地地臣服過某一zf。

    所以,外面的人要想在山裡做什麼事,都要先備好禮物「拜山」,取得馬幫的允許。否則,生意泡湯、派進來的人馬被殺戮一空,永遠無法立足下去。

    在蘇倫首次告訴我要進山尋寶之時,我便告誡過她,要先跟西南馬幫搞好關係。不過,現在既然人已失蹤,再拜多少次山都沒用了。

    「我明白。」正是因為我們在山洞裡時小小的不愉快,直接導致了現在的「話不投機半句多」。

    我可以打包票,蘇倫肯定不會放心我單獨探洞涉險,而顧傾城卻冷靜地同意了我的要求,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探索那條岔路的請求。

    「風先生,我想解釋一件事——」顧傾城後退了一步,與我拉開適當的距離,「在第一個五角星芒大陣裡,我不想隊伍的士氣受挫,而且你知道,兵法上最強調『三軍之氣,可鼓而不可洩』。其實,我情願陪你去探路,比任何人都擔心你的安危,否則也不會晝夜兼程趕到這裡來。但是,既然是一支正式的隊伍,就一定要有主帥,否則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毫無戰鬥力。在你探險時,我需要做的是變為堅實的後盾,穩定軍心。知道嗎?當時我看著你乘坐的吉普車遠去,曾經暗暗發誓,如果你出了意外,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會把蘇倫小姐救回來,善始善終地完成你的大事。這一次,不是某人給某人殉情的煽情文藝片,而是實實在在的生死歷練。同樣,假如某一天我死了,希望你也能找到那架古琴,帶回港島去交給家兄。」

    她的臉又紅了,眼底深處,有朦朧的淚光閃動著。

    我長歎了一聲,不知該不該相信她的這一席話。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這是個『以成敗論英雄』的世界,希望你我都能活著退出這片大山。風先生,我想提醒你,探險的目的在於盡一切手段救人,而不是盲目衝動,以命換命甚至愚蠢地喪命卻救不回目標,祝你好運——」

    她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折向正北。

    在我們的身後,西去的陽光給大山的邊緣鍍了一層燦爛的金色,但那個黑魆魆的隧道口永遠都是陰森可怖的,彷彿是十八層地獄的入口一般。

    「蘇倫,為了你,任何地方我都敢闖過去,不要怕,我很快就回來。」冥冥之中,我覺得蘇倫能夠聽到我的心聲,而且,她一定能活著等我進入山腹深處。

    一小時後,我駕駛吉普車上路,隨行的只有眉頭緊鎖的飛月。

    營地很快被甩在身後,我知道,顧傾城他們駐守在這裡,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難熬,畢竟那個巨大幽深的洞裡,藏著不計其數的毒蟲,誰能保證它們永遠老老實實地待在裡面呢?

    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令我頭痛萬分,只是不想給飛月察覺。

    我扭開吉普車的唱機,一陣嘈雜的的士高電子舞曲撲面而來,聒噪地塞滿了耳朵,連吉普車引擎聲都蓋住了。這樣也好,至少不必絞盡腦汁地思考要跟飛月說些什麼。

    「風先生,何寄裳會不會把碧血夜光蟾雙手奉上?她跟你雖然很談得來,卻沒到可以不計報酬地傾囊而出的地步,對不對?」

    飛月腰上插著兩柄手槍,膝蓋上還橫著一支黑油油的衝鋒鎗,當然,她的左右褲袋裡各裝著兩個彈夾,十足是準備大開殺戒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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