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第四章
南方人一直有些奇怪,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入主森羅萬宮已經半個多月了,但他除了每日歷行的酒會和宴會之外就什麼都沒做!嫉妒心強的紳士會冷笑著說,“有伊利莎白.凱切在身邊,他還能做什麼?”而心思深沉的聰明人則會不屑一顧的瞪上紳士一眼︰“等著瞧吧!要不把南方翻過來,他就不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說實在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確實什麼都沒做,他用兩個星期的時間才把盤踞南方五省的大小貴族理順了一遍,並向其中幾位影響力最大的公侯簡要的闡明了自己的政略。結果和預計中的差不多,一半反對,一半贊同。但贊同的那些在目前的南方已經比反對的那些失去了很多聲勢。
這還不是奧斯涅親王最擔心的,他寫給三世陛下的信一直沒有回音,他寫給南方集團軍群總司令的信也像石沉大海一樣。總之一切還沒開始,我們的親王殿下確實無事可做。所以他死心塌地的要把森羅萬宮珍藏的兩萬三千多瓶各式好酒全都揮霍掉,于是每天的宴會和舞會就是必須的。
除了看似無所事事的親王殿下,維耶羅那人還在談論另一件事,這件事的號召力無疑更大一些。
“伊利莎白.凱切成了奧斯涅親王的養女!”
“你聽誰說的?”
“我親眼見到宮廷里的人稱呼伊利莎白為殿下!”
“那她可發達了!”
人們都在這樣談論著,不過另一種聲音也是有的,比方說,“曼佐諾拉兄弟一點表示都沒有嗎?”
“有的!據說老頭子把伊利莎白小姐的行李丟在了森羅萬宮的大門口!”
“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了!”
奧斯卡打量著正在挑揀行李的伊利莎白.凱切,他突然笑了起來,“一想到這些東西都是那個老家伙為你添置的,我就……”
“什麼都不要想!”伊利莎白用一根手指掩住親王的嘴巴。“我的行李其實只有一件,就是之前交給你的那本牛皮冊子。”
奧斯卡作勢就咬了一口,他的養女小叫了一聲,並且捂住她的手指。
“你干嘛?”
“懲罰你!”親王從女人的背後擁緊她,他貪婪的吸嗅著女人身上的香氣。“你怎麼現在才來找我?你應該早點遇到我的!”
伊利莎白轉過身,她將自己納入男人的懷抱,“要抱怨的人是我!你怎麼現在才來找我呢?”
“好吧!是我的錯!”奧斯卡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聽到門外的獨奏了嗎?咱們要出去了!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些東西?”親王邊說邊指了指攤在地上的行李。
伊利莎白將自己捧在胸口的幾件衣物向親王示意了一下,“這是我母親為我縫制的,我只留這些,其他的……就燒掉吧!”
“那些首飾呢?”奧斯卡又指了指堆在梳妝台上的珠寶山,“燒掉怪可惜的!再說也燒不掉啊!”
伊利莎白點了點頭,“所以明天要請我的父親大人陪我上街,咱們要去幾家孤兒院和修道院,有人比我更需要這些首飾!如果還有時間的話……咱們就去購物吧!”
奧斯卡親了親養女的臉頰,“好主意,就聽你的!”
小提琴獨奏悠揚婉轉,樂聲在寬敞的聽室內輾轉好久才傳出室外。這里是維耶羅那,每戶貴族人家都擁有裝飾豪華並運用了簡單聲學原理的聽音室。尤其是維耶羅那的音樂家從來都不會枯竭,所以大大小小的聽音室總會高朋滿座,在晚餐結束時,聽音室遍會傳出各式樂器的奏鳴。當然,如果你有能力請到伊利莎白.凱切小姐獻唱一曲,那麼這場家庭音樂會就更完美了!
“她……她可真美!”翠尼蒂小姐向坐在自己左邊的小小姐這樣說,又向坐在自己右邊的阿萊尼斯公主重復了一遍,最後又像自言自語一樣加重了這個肯定句的語氣。
“是啊……她可真美!”阿萊尼斯也這樣嘆息著,她一直都在打量伊利莎白。要一個女人承認另一個女人是美麗的,這絕對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不過你遇到的女人若是伊利莎白,那就另當別論了,她的美就是逼迫你承認的那種美!
“你得管管你的丈夫,現在他對她言聽計從!”薩沙伊的手指越過翠尼蒂,她捅了捅阿萊尼斯的腰。
“別這麼說薩沙!”阿萊尼斯笑著躲開了,“我要說他也是你的哥哥,你也要管教他!”
薩沙蹙緊眉頭,“可……他是和他的養女……哦天啊!我實在說不出那個詞!”小小姐突然不耐煩的轉向公主,
“你是他妻子!不管怎樣你都得教訓他一下!難道讓他和那個女人為所欲為嗎?”
阿萊尼斯扶住額頭,“可我怎麼管?就像你說的,伊利莎白小姐是我丈夫的養女,有公證人、有主教、還有那個洗禮儀式!恐怕連我父皇都要承認她!你說我有什麼辦法?難道真要我像一個母親那樣管教她?我可做不出!”
翠尼蒂小姐突然一左一右抓住兩個女人的手,“你們別爭了!咱們一塊兒想想辦法!”
阿萊尼斯和薩沙伊瞪大眼楮,她們幾乎同時向不懂人事的翠尼蒂吼了起來,“不關你的事!”
在一陣沉默過後,阿萊尼斯也許是受到了翠尼蒂小姐的啟發,她讓步了,她對薩沙說,“晚上到我那里過夜吧!你哥哥不會來找我的!”
小小姐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一聲“好的”。看來要讓兩個女人團結起來,只要在她們中間再放進去一個女人就行了。
終于,小提琴獨奏結束了,人們起立為演奏的音樂家鼓掌,親王殿下慷慨的為這名演奏家定下了下一次邀請的時間,這位演奏家便千恩萬謝的退出了。這時人們終于開始起哄,一位夫人叫得最大聲,她就是皇室機要秘書菲力普.古里安伯爵家的莫寧夫人,她要求親王殿下將身邊那位名動南方五省的絕代佳人推到台前去。
人們如願以償,伊利莎白.凱切小姐,哦不!天啊!這個錯誤犯得多麼離譜!伊利莎白.安魯小姐向在座的大貴族微微鞠躬,這些從前的恩客便匆忙回禮。伊利莎白心滿意足的微笑起來,這是多麼稀罕啊!大貴族們竟向一個歌唱家回禮?伊利莎白在這之前可從未遇到過這種事,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清醒的意識到親王賦予她的頭餃給她的生活帶來了怎樣的變化。
在向端坐在室內最佳聽音位置的奧斯涅親王投去感激的一瞥(其實是撒嬌)之後,伊利莎白輕了輕嗓子。掌聲立刻消失,人們也停止喧嘩,管風琴樂師敲動了鍵盤,一個高亢明亮兼又委婉動人的女聲便響了起來。
維耶羅那,我的家
被阿卑西斯玫瑰環繞著,還有季風
季風是我的愛人啊,他在春天光臨維耶羅那
可又走了,在玫瑰凋謝的時候,季風,我的愛人
離開了維耶羅那,我的家
奧斯卡感到一雙手臂扶住他的肩膀,他轉過頭,原來是他的軍情處長,默茨海爾男爵向門口示意了一下。
奧斯卡起身向廳內的眾位賓客告了個罪,然後又像妻子和妹妹的方向微微胲首,之後他便跟隨男爵走出大門,雖
然人們都被歌聲吸引,但有心人都知道親王殿下要辦公事啦。
喬爾喬.委羅內斯恭敬的守侯在親王殿下的書房外,在見到那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大人物之後他便虔誠的彎下腰。他是在十天前被軍事情報局的行動官請入森羅萬宮的,這位維耶羅那交易廳里大賭徒還以為自己犯了法,但之後他受到親王殿下的熱情接待,原來人們是要他幫忙來的。
“喬爾!怎麼樣了?有進展嗎?”奧斯卡邊說邊隨意的攬住對方的肩膀,他知道沒有哪里青年貴族願意像伺候老
人一樣對待自己,除了明塔斯.布郎特那個大個子。
“殿下!已經破譯一部分了!”喬爾從懷里掏出一本黑色牛皮包裹的帳冊,老家伙們很小心,這玩意兒是用秘語和消影藥水寫成的。
奧斯卡點了點頭,“到里面來說吧!”
默茨海爾男爵跟隨親王和精明的年輕投機商人走進書房,他留下四名衛兵守護門口。為了防止有人從冷氣銅管竊聽,他還拜托森羅萬宮總管羅威爾大人斷絕了這個大房間的冷氣供應,並用石棉塞子堵住貫穿書房的冷氣管。
在軍情處長把一切都打點好之後,奧斯卡終于說話了。
“發現什麼了嗎?”
“是的殿下!觸目驚心啊!”喬爾邊說邊在親王的大書桌上翻開牛皮冊子,然後要展開自己騰寫的翻譯本。
“您看!這東西其實應算是一本日記,盤踞交易廳的老家伙是按古老的月歷記數的,那時每月十五天,分上弦月和下弦月,每個上弦月的第一天是交易日,而每個下弦月的第一天是收帳日!”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笑著轉向自己的軍情處長,“你看!我就說嘛!咱們請到一位經濟學家來做這件事真是太明智了!”
喬爾喬.委羅內斯謙虛的笑了起來,“殿下,我可不是什麼經濟學家!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貴族,所以軍情處長才找到我!”
“哦啦!他找對人了!你值得信任,也是一個好樣的!請繼續吧!”
“是殿下!”喬爾連忙指了指騰寫的翻譯本,“您再看,老家伙們記載日期的方式很淺顯,但他們記載數字的方式我就搞不懂了,我想您手下的密碼破譯員也搞不清楚,所以才考慮在經濟學上找辦法。”
“是這樣沒錯!”奧斯卡點了點頭。
“那就是了!”喬爾興奮的指點起來,“我也搞不懂這些數字符號,但我知道另外那些代表貨品。比方說這個人魚標記,是一個古老典故,人魚肉可以使人長生不老,然後在這個標記後面是它的產地,這個琴形符號是博德加省最大的牧場的商標,這個牧場的小牛肉是整個南方最棒的!”
“然後呢?”
“就沒有了!”
“什麼意思?”奧斯卡疑惑起來。
“意思就是在794年7月,也就是連續的兩個上弦月,這批產自博德加素瓦他牧場的肉牛在市場上消失了!”
“這代表什麼?”奧斯卡撓了撓頭,他對這個一竅不通。
喬爾少爺露出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就好象他吃過這批小牛肉的虧。
“這代表這批肉牛雖然仍在維耶羅那交易廳的黑牆上進行流通,但人們花錢買到的只是一批空貨!您再看……”
喬爾喬指著人魚和琴形記號之後的最後一個符號。“這是一個酒桶,如果我猜的沒錯,這代表南方數一數二的大酒商霍金斯,這批肉牛最後落在他手里了,或者說,這批肉牛一開始就是他的!”
奧斯卡連連搖頭,“搞不懂!搞不懂!既然牛已經不見了,維耶羅那交易廳還做什麼買賣?”
喬爾少爺低啐了一口,他總算知道這些老家伙是怎樣聚斂財富的了。
“我再給您解釋一下,就算維耶羅那交易廳里的老販子也可能搞不清楚,但我總算知道啦!這是一筆空貨的買賣!大酒商霍金斯將自己低價收購的肉牛投入市場,利用他的同伙提升貨品的價值,不明就里的人會蜂擁買進,這時還會出現近衛軍集團采購、素瓦他牧場受到匪徒襲擊的消息,結果肉牛的價值就更高了!到了最後……一場牛瘟!交易廳摘牌清盤,這筆交易就不存在了!”
“哦啦……”奧斯卡呼喊了一聲,他摸了摸鼻子,“我還是不懂!”
“呃……這樣吧!我換個說法!”喬爾喬突然抓起書桌上的一只羽毛筆。“現在我說這東西值十個金泰。”
“你開什麼玩笑!”奧斯卡瞪大眼楮,“一個金泰我能買一大把!”
“殿下!我不是開玩笑!佔據交易廳的老家伙也不會開玩笑,這支羽筆就是十個金泰!”
“我到別處去買還不行嗎?”奧斯卡有點憤怒了,這是勒索。
“您才是在開玩笑!”喬爾喬.委羅內斯像個奸商一樣笑了起來,“看看您的桌面,您只有這一支羽筆,而市場上也只有這一支!您要用它寫字,您要用它處理公務!沒它不行的!十個金泰,您買不買?”
“市場上不可能只有這一支羽筆!”
喬爾喬丟過一本像泰坦辭典那麼厚的帳冊,“您自己找找。這里面記載著維耶羅那交易廳794年7月份所有的交易記錄,如果有第二支羽筆我也不會賣您十個金泰!”
奧斯卡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們控制著整個市場!”
“不!”喬爾少爺搖了搖頭,“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全世界只有這一支羽筆,十個金泰!您買不買?”
“買!”奧斯卡垂頭喪氣的答應一聲,“把它給我,我給你十個金泰!我要用它寫信,就像你說的,我離不了它!”
“好的!我就當您已經給了我十個金泰!可在我做成這筆交易之後……”喬爾少爺突然轉向恭身立在一旁的默茨海爾男爵,他諂媚的迎了上去,“來自黑市的男爵閣下!我的老朋友!您看我為您帶來了什麼?市場上唯一一支羽筆!在維耶羅那交易廳賣十個金泰呢!怎麼樣老朋友?我只賣您八個半!”
“別胡扯了!我已經付過錢了,它是我的!把它給我!”看樣子奧斯卡已經有些氣急敗壞了。
默茨海爾微微一笑,他已經接過了那支羽筆,“真要謝謝老朋友,這可是市場上唯一一支羽筆!八個半金泰,我要了!”
“那麼殿下!”喬爾喬像個無賴一樣轉向呆愣著的小親王。“現在呢……整個市場都知道您的羽筆已經斷了,它已經失去了使用價值和存在意義。”
“可它是我的,我花十個金泰買到的!”奧斯卡大聲叫嚷起來,“再說它沒斷!它被你低價賣給默茨!”
“相信我殿下!維耶羅那交易廳的老家伙們一定有辦法讓您相信您的羽筆已經斷了,您的十個金泰也不見了!但作為交易的保證人,他們會賠償您,可賠償的只是這支羽筆剛剛進入市場時的價格,也就是這筆交易的保證金!”年輕的金融家邊說邊將兩個泰士丟在小親王的書桌上,“帶著這點錢離開這兒吧!祝您下次好運!”
奧斯卡凝視著桌面上的兩枚錢幣,他突然猛力的砸了一下桌面,他已經完全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無論是肉牛還是羽毛筆,道理是一樣的!
“殿下,您看到了,事實就是這樣。”喬爾喬為剛剛的表演付出了一頭汗水,“交易廳的老家伙們不是囤積居奇,也不是賤買貴賣,更不是投機倒把,他們是在詐騙!無所顧忌的、瘋狂的詐騙!他們從交易廳的普通商家手里攫取了十個金泰,又從黑市上獲利半個金泰,只賠償給您兩個泰士,您沒抱怨,因為您在清醒之後已經知道那支羽筆就值這個錢,可這還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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