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甲子 -【熾焰戰神】(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41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1 22:12:54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五章勸誘
   
    赤熾知道鬼人對人界根本沒有興趣因此如果真要建立一個基地,只能說明一點鬼人的危機比想像中更深,深到需要在人界建立後方基地的程度。

    但夜魈並不了解他的想法她對赤熾的理解只是基於短時間的觀察及魅幽羽的描述,因此她完全無法想像鳶赤熾並不只是她心中那個爭強好勝、愛面子、耍威風的普通青年。

     「把朝日城變成鬼界的基地,這種事情直接和青龍朝廷交涉就是何必這麼大動干戈?」

     「這你就不懂,直接要求的話,魅幽羽會是弱勢方,但現在這種狀況,他是強勢方,現在出面是打著拯救青龍的旗號,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赤熾深深懷疑事件背後的真正目的,鬼人也許不在乎人界的異動,卻不能不在乎人界異動對四界產生的共鳴。如果那個即將到來的異動,與冥界的雙月奇景有著關連,也就意味著與鬼界的危機有密切關係。

    這個女人如果是魅幽羽的競爭者,她找赤熾來無非就是探查魅幽羽的動向,但她洩漏這麼多不知真假的秘密,其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赤熾嗅到濃烈的陰謀氣息,夜魈和魅幽羽一定在進行某個計劃,而自己則是他們計劃中的棋子,但最令他疑惑的還是屍人動向。

    如果說屍人是魅幽羽操控的,用意是為了給青龍國施加壓力,那麼如今遊蕩在荒野之中,顯得很不合理。

     「好吧,我是想成為英雄,按你的意思是,讓我現在回去告訴大家屍人就快進攻了,讓大家疏散?」

     「不。用你的影響力召集所有的力量,聚集在平谷縣城,那裡將會是攻擊點。」

     「我的影響力?」赤熾哈哈大笑,「也許有一天我會很有影響力,不過現在可沒有,要是需要影響力,你可以去找龍館。」

     「如果連黃龍一脈都沒有影響力,人界就沒有任何勢力有影響力了。」

    那鬼山都塌了大半年,哪裡還有什麼黃龍一脈!赤熾心裡暗自嘀咕,臉上卻還是笑嘻嘻的模樣。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歡這種說法,你覺得我像是仗著前人威名、狐假虎威的人嗎?」

    夜魈不禁一愣,利用任何有利條件是鬼人的作法,但人類的情感和思緒更加複雜,好與壞、對與錯總是完全不同。

    赤熾知道她不明白,傲然笑道:「我是赤熾,不是黃龍山傳人,也不是誰的弟子,我就是赤熾,將來有一天,人人都知道的那個赤熾。」

    夜魈為之語塞,沒想到赤熾的自豪感竟如此強烈。

    她沉吟了許久,聲音漸柔,道:「好吧,換一種說法。你有軍方的朋友,也有龍館的朋友,剛剛成為英雄的鷹莊也可以算是你的朋友。

     「我想,沒有一個人比你更適合召集朝日城周圍的力量,如果再加上黃龍一脈的威名,效果會更好些。」

     「這種事,你去找藤忍不是更好?」

     「那傢伙有什麼好,一個七皇子就搶了他的指揮權。」夜魈嗤之以鼻,「你最好弄清楚我的目的,讓你成為英雄是交換條件,我只是想多少打擊一下魅幽羽的成就感而已,同時把他身邊的同盟者拉到我這一方。」

     「鬼人都喜歡內鬨嗎?」

    夜魈冷冰冰地道:「反正他的目的又不是消滅人界,而是製造壓力協助談判,只要結果一樣,過程並不重要。」

    赤熾深深感覺到鬼人的可怕,令他無法完全相信夜魈的話。

    對於這樣的感覺他也覺得有點好笑,似乎只要與鬼人扯上關係的事情,都會在第一時間感覺到陰謀。

     「魅幽羽也會來找你,我希望你拒絕他。」

     「他要幹什麼?」

     「等到情況一發不可收拾,他就會以鬼界使者的身分,前往都城與皇帝談判,要求建立直接的外交關係,並把朝日城劃為鬼人特別區,成為鬼界與青龍國共同的駐地,禁止普通人進入。」

    赤熾歪著腦袋,思緒早已飛到魅幽羽那裡。

    前幾天,那個男人在這個城頭居然還流露出信心不足的神色,也許鬼人擅長演戲,但他相信那一幕是發自內心的表現。魅幽羽那個男人並沒有掌控一切的能力,所以他才需要盟友。

    對了,如果那傢伙不能完全控制屍人的動向,事情就應該是另一個版本。赤熾靈機一動,他繼承了父輩的紅色頭髮,血液裡也繼承了父輩的正直、玩世不恭還有聰慧。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魅幽羽必然要證明自己是鬼界使者,除了鬼人的身分外,還需要其他人的佐證,我相信他會要求你以黃龍一脈的身分,一起前往青龍皇都,而你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兼證人。」

     「這倒是他的風格。」赤熾不否認這樣做對魅幽羽的出現更加有效,只是自己這個當事者卻沒必要替別人做嫁衣裳。

     「雖然你這傢伙不怎麼樣,但黃龍一脈在天下的影響力堪比各國皇族,而且黃龍一脈素來以信義著名,相比那些出爾反爾的皇族,黃龍一脈出面主持會更加有說服力。 」

    赤熾歪著頭想了半天,也不覺得這種事情需要讓自己做主,但替青龍國和鬼界主持協議一定會被世人矚目,想到自己將成為千萬人的焦點,他心裡就像爬著一條毛毛蟲,不斷地搔癢。

    大搖大擺地走入美女如雲的皇宮,到處都是鳴鑼開道,大小官員前呼後擁,無數美人尖叫呼喚,多麼美好的景像啊!

     「餵,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發什麼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嗯……這種事情嘛……也許……大概……可能……我還是……」

    夜魈踏前一步,身子幾乎貼上,相距不到一尺的雙眼直視赤熾,鄭重地道:「請你拒絕!」

     「啊?」

     「千萬記住,只要你答應就會立即成為魅幽羽的傀儡,無論他日後做什麼事,你都必須替他承擔責任。」夜魈伸手搭住他的雙肩,柔到極點的聲音幾近妖孽,隱隱藏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

     「憑什麼?」

     「憑你是黃龍一脈。」

    赤熾整個人定住,「黃龍一脈」四個字,這個充滿光輝的金色招牌竟然成了枷鎖,實在是一種諷刺,然而,夜魈說的是事實。

     「我當然沒有興趣做傀儡,不過……」

    夜魈冷冷地打斷:「你在懷疑我的目的?」

     「這事似乎與我沒有任何關係吧?我既不是青龍人,也不是鬼界使者,如果羽大人打算操縱屍人發動攻擊,我會按原計劃逃走,為這種事送命就不好了,所以說,我完全沒有必要捲入你們的麻煩之中,不是嗎?」

    夜魈對這番話相當意外,赤熾居然沒有一般武士的驕傲和矜持。她臉色染上一層厚厚的寒霜:「想不到,黃龍一脈也會選擇逃跑。」

    赤熾哈哈一笑,爽朗的笑聲瞬間抹去了夜魈的冷嘲。

     「笑什麼?」

     「一天到晚說什麼狗屁黃龍一脈,你不覺得煩嗎?」

     「啊?」夜魈被徹底弄糊塗了,黃龍一脈是人界最響亮、最光輝的招牌,頂著這個招牌到任何地方,都會受到最崇高的待遇,即便一生碌碌無為也不用擔心生活問題。

    但赤熾的反應卻完全超乎正常的理解範圍。她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不是選錯了方法,而是根本沒有了解對手,赤熾感覺到之前的驚艷就像夢境一樣,也許會永遠存在,卻未必會再發生第二次,面對夜魈那張冷艷到極點的容顏時,也平靜了許多。

     「不要再說什麼狗屁黃龍一脈,你們根本不知道黃龍山意味著什麼……也是,鬼人是永遠不會明白的!只會利用別人的人,永遠不可能了解那種感覺。可惜啊!你還是第一個讓我真正心動的女人,可惜……」

    夜魈的確不明白,愣愣看著赤熾那張充滿笑意的眼神,心裡沒來由地湧起微微的酸意,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夜魈大人,這張臉真是太美了,希望還能看到你。」

     「慢著!」

     「怎麼,還有事嗎?」

    夜魈盯著他片刻,突然道:「不要急著走,跟我到城裡轉一圈如何?」

    赤熾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城,「城裡?屍人不是都離開了嗎?空蕩蕩的死城有什麼好看?難不成真有秘密?」

     「就是離開了才值得一看,不然那些腐肉有什麼好看?走吧,我的好弟弟。」夜魈淡淡一笑,揪著赤熾的衣領縱下城牆,笑容中有意無意流露動人心扉的媚態。

    但赤熾卻沒有迷醉,似乎瞬間成熟了許多。

    隆冬的寒氣一再侵襲西北大營,然而,大營內的氣氛卻依然熾熱。

    營寨東門附近已經堆放了無數腐爛的腦袋,都是賭博造成的戰果,雖然有些荒唐,卻完全體現出狩獵大會的本質,在眾多武士的心目中,屍人就是等待被獵取的獵物。

     「這些傢伙還真是……」

    伐越和盛宣誠都感到相當無奈,但更讓他們無奈的是遙獵。這位幽皇莊大少爺看了半天,也心癢地加入賭博行列,而且一次就摘下二十個屍人的腦袋,立刻便引起了轟動,小山堆的腦袋中有一半是他的戰果。

     「哈哈,這回是二十五個,給錢給錢,我又贏了!」

    遙獵的雙槍彷彿變成肉串,二十五顆腦袋都串在上面,雖然有些噁心,但他笑得很燦爛,回到營門後雙腕一抖,腦袋就從槍尖飛了出去。

    季獲和高陽都哭喪著臉,瞪著遙獵,不甘心地遞出十片金葉。

    這已經是第五十二次了,若不是幽皇莊的威名,他們早就一哄而上,把遙獵揍得半死,甚至直接扔進屍人陣中。

     「不哭不哭,不就是一點金葉嘛!本大少爺還沒放在眼裡,周圍的兄弟,明天天亮我請大家喝酒,這些金葉全部花光,一片不留,哪位兄弟腳快的,去找幾個行商弄點酒肉過來!」

    原本敵意甚濃的武士們,頓時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這個傢伙和赤熾簡直就是一丘之貉!」敖廣嘴角不斷抽搐著,出身高貴的他很不樂意與這些粗俗的野武士為伍,只是藏月不走,他也不敢離去。

    遙獵把雙槍朝地上一插,點燃一支香插在滿是香灰的木盆中,然後笑吟吟地看著眾人,問道:「來來來,下一盤,誰來下注?」

    這就是他們的賭局,隨意指定一個人殺入屍人陣中,以一炷香時間砍下的腦袋數目為準,猜對的便是勝者。

    六合黨一名哭喪著臉的年輕武士被挑了出來,無奈地走向屍陣。但望著顫抖的背影,人們想到的只有金葉。

     「下注啦!買定離手……」季獲咬牙切齒地高聲叫嚷。輸了這麼多,他心里相當不服,只盼著這一場能賺回來,然而一聲淒厲的慘叫,像刀鋒般劃破了天空。

    這是賭局中第一個戰死的武士,死得相當無辜,當然他本身也不是沒有責任,出戰可以得到兩片金葉,這就是他雖然哭喪著臉還是出場的原因,貪婪成為死亡的緣由。

    許多人都感覺相當震撼,突然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賭博遊戲,而是用生命做為賭注的遊戲,至於二片金葉和一條生命哪個更值錢,人們心中有著不一樣的答案。

     「餵,下一個下一個,誰出戰!」但季獲無視部下的慘劇,依然高聲叫嚷著,甚至眉宇間還露出怨憤之色。

    這讓遙獵很不是滋味。他雖然好玩,但為這種小事害人性命,讓他心裡很不好受,默默看了一眼屍陣的方向,沉聲道:「我們三個自己玩吧,犯不著讓他們送命。」

     「收起你那沒用的仁義,這裡都是亡命之徒,不需要憐憫,只需要這個!」高陽同樣生性涼薄,雙手從布袋中抓滿了金葉,在空中揚了揚。在火光的映照下,金葉煥發出璀燦光輝,瞬間便吸引了無數目光。

     「好吧!加註加註,現在出戰的人可以得到五個金葉,下一場誰來?」

     「我!」

     「我來我來!」

    數十隻手臂瞬間舉了起來,爭先恐後的樣子早已無視剛剛發生的慘劇,雖然只是人群中的少數,卻十足反出了人性中的一點黑暗。

    當然,更多的人選擇沉默,良心的責難讓他們恥於回應。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眾人有些驚訝,東面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甚至連大地都在顫動。

     「不好!」伐越和盛宣誠都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齊聲大叫:「屍人進攻了,快撤!」

    幾乎同一時間,幾條身影飛快地竄向上林城。正是敖廣和他的兩名同伴,在這危急關頭他們選擇了離棄。

    藏月相當平靜,連頭都沒回,因為三條齷齪的身影根本不值得理會,留在身邊的五個同伴才值得關注。

    伐越、盛宣誠、丁布、林莫言、吉廣源加上藏月,這六個人因為上林一戰而被稱為龍館的南斗六星,這大概就是對正義與忠誠的回報。

    與敖廣等人一樣選擇離開的人很多,季獲和高陽進駐西北大營憑的是狂傲與自負,但他們的手下並不都是如此,尤其是當他們發現龍館的人率先逃走時,內心的堅韌與信念無疑受到極大的挑戰。

     「餵,跑什麼,站住!」

     「五片金葉啊!不要跑,給我殺……」

    季獲突然發現叫囂沒有作用,部下像潮水一樣往西面逃去,而他身邊的高陽,也發現金光燦燦的金葉瞬間失去光輝。

     「算了吧!沒了性命,一萬片金葉子也沒用。」遙獵冷冰冰地瞥了兩人一眼,抄起雙槍朝營外走去,立刻成了鮮明的對比。

    藏月等人原本看不上這個略顯自大的青年,然而這一幕卻令他們刮目相看,事實再次證明,只有在危急關頭才能看到人的本質。

     「藏月大人!」

     「上!」藏月抽出鍊子槍,攥在手中。

    伐越六人各自拿出兵器。唯一可惜的是赤熾不在場,那個陽光般的身影雖然常常胡鬧,但愛出風頭的個性使他總能站在危難的前線,成為鼓動士氣和信心的力量。

     「可惡的小子,不知道又跑哪去偷窺哪家女孩洗澡了。」

     「原來他有這種嗜好啊!」

    突然聽到耳邊傳來聲音,盛宣誠詫異地轉頭,這才發現遙獵不知何時已欺到近身,用充滿戲謔的眼神盯著自己,不禁嚇了一大跳。

     「這傢伙,有這麼好的事情也不通知我,真不夠朋友啊!」遙獵一臉抱怨地走開,似乎忘了幾個時辰前,他和赤熾還是充滿火藥味的競爭者。

    巨大的黑影已經接近營門,留下來的人們突然有了種窒息的感覺。敵人就像突然到來的洪水般鋪天蓋地,龐大陣容的威懾力就像一座小山壓在人們心中,讓人不由自主地倒退。

    高陽雖然愛錢,也很好面子,但面對這樣的敵人,懼意在瞬間侵吞了所有勇氣。他轉身就想跑,然而手忙腳亂中,手中的金葉袋掉了,亮燦燦的金葉灑滿一地,而屍人蹣跚的腳步離他已經不足五丈,但他還是停下了腳步,拼命地撿起金葉。

     「門主,快走,敵人太多了。」

     「不行,我的金葉都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高陽像瘋子一樣嚎叫,絲毫不顧眼前的危機。

    紫金門的門人大都是為了賺錢才加入的,因此門派的歸屬感並不強烈,只是當成工作而已,眼見門主對金錢的愛好竟然到了這種地步,不禁都面面相覷。

     「這頭蠢豬!」遙獵傲立於營門口的欄柵之上,眾人的舉動都看得清清楚楚。雖然不恥高陽的行為,他還是翻身下地,一把撈起高陽,用力朝紫金門徒的群落用力一扔,「把你們的蠢豬門主帶走,雖然他蠢,不過也沒有理由死在這裡!」

    藏月等人立即投以敬意的目光,這位大少爺的形象又提升了一個層次,雖然在場和遙獵一樣討厭高陽的人很多,卻沒有人像他這樣去救一個討厭的人,這完全是器量的體現。

     「走!」紫金門徒不情願地接下門主,強行離開。

    隨著他們離開,偌大的軍營只剩下四十幾人,除了六名龍館弟子之外,其餘的人大都被遙獵的行動感動,選擇留下來與眾人並肩作戰。

     「看來這個世界還有不少好人。嘿,幹活了!」遙獵哈哈一笑,舞起雙槍就往巨浪般的敵陣衝去,完全不顧數目上的差距。

    藏月六人也抄起武器,緊隨在後。

    與邢烙的瘋狂大衝鋒相比,西北大營的戰鬥激烈程度並不遜色,數十人在這片空曠的軍營中,與前撲的屍人展開瘋狂的戰鬥。

    引發上林野戰的,並不是那場瘋狂而荒謬的賭博,真正的始作俑者此時正在軍營旁的樹林之巔,靜靜地觀望著。

    魅幽羽,一個美麗與陰險並存的男人,以他自己的方式發動了這場戰鬥,使朝日事件進入白熱化的交戰階段,令原本狩獵般悠閒的氣氛,在他的陰謀下被凝重的危機感取代。

    然而,他卻無法一手遮天。當他發現進攻上林的屍人隊伍,比想像中更少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事態的發展已經超越了自己的計劃。

    空蕩蕩的朝日城,城內所有的建築物都被摧毀,變成一塊豎著四方高牆的平地,讓兩人可以暢通無阻地在其中任意走動,從東到西,從南到北。

     「餵,空蕩蕩的城有什麼好看?」

     「就是要讓你看看空蕩蕩的城。」夜魈改變了策略,態度不冷不熱,試圖讓深懷戒心的赤熾平靜些。

     「什麼意思?」赤熾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身前的女人。

     「不明白嗎?」

    赤熾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空城意味著什麼,一座被蹂躪了一個月的海濱小城,沒有人知道它為什麼會有如此淒慘的命運,然而,命運已經做出了選擇,人類也沒有任何辦法。

     「你沒想過屍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座小城嗎?」

    赤熾心頭一緊,夜魈的話切入正題,這才是整個事件的關鍵點,解開這一點才能解開許多未解之謎。

     「想必你見過裂縫吧?」

     「嗯。」

     「聽說事發當天你就在這裡,應該見過屍人出現時的場面吧!」

    赤熾點點頭。那場面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屍人像蟲子一樣從地上的裂縫爬出來,還有飛灑的鮮血以及散落的殘肢斷臂。

     「跟我再去一個地方。」

    碼頭是一片開放地區,又臨大海,夜裡寒風強勁,瘋狂地呼嘯翻騰,完全無視朝日城的哀鳴。

    赤熾豎起手指點燃火苗,碼頭的景象映入眼底,殘破得讓他吃驚。

    連想法都沒有的屍人,更不可能指望他們保護任何事物,而空無一物的朝日城也不可能存在什麼秘密。

    突然,赤熾的目光凝固了,東方的景象將問題的癥結展現出來。

    波濤洶湧的大海竟然沒有一絲風浪,原本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但他的注意力都在碼頭和身後的城,雖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卻沒有在意,此刻才突然發現,海竟然是平的。

    不是像湖面一樣的平,而是如同冰原一般平滑。

     「這是怎麼回事?」赤熾滿眼疑惑地從碼頭跳了下去,雙腳重重踩在堅硬的地面上,腳底明顯感到冰的寒氣。他臉上滿是驚色,用力踩著結滿冰的海面,一個半夜居然已經凍成這種程度。

    夜魈傲然站在碼頭上俯視,半個字都沒吐出口,善變的個性發揮到淋漓盡致。

    赤熾自詡怪人,但遇到這樣的女人也只能用一個「怪」字來形容。他知道,這個美麗女人的身上遠不只是美麗而已。
匿名
狀態︰ 離線
42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1 22:13:24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六章冰封
   
     「難道真相就是天氣?是有點反常,聽說這裡的大海從不結冰,這麼厚的冰……」赤熾用力踢了兩腳,連冰渣都沒踢起來,苦笑著晃晃腦袋,「這又能說明什麼?」

     「笨蛋,這都不明白嗎?不是屍人改變了朝日城,真正改變的是這個世界。」

     「世界!」如果是世界的變化,那就不是任何人所能操縱的事情,既然魅幽羽也無法左右一切,夜魈剛才的話也就不攻自破。

    當然,赤熾沒有興趣追究夜魈是否說了謊,既然她有目的,那麼動機與偏向性也顯而易見。

    令他在意的是,夜魈和魅幽羽對整個事件的了解程度,如果只是人界在變,他們絕不會大動干戈,弄得滿城風雨,這完全不符合鬼人「利益至上」的做事理念。

    聯想到冥界,那個世界正在被第二個月亮改變,既然冥界出現了異象,人界有任何變化也在情理之中,至於魅幽羽和夜魈的反應,說明他們擔心人界的異動與鬼界的危機產生連動。

    赤熾蹲下來,用手摸了摸冰面。這種厚度與北國長久冰封的冰原地帶幾乎一樣,然而那裡的冰是千百年累積而成,但這片冰海卻是僅僅一夜……

    突然,一個新的念頭跳入赤熾的腦海,令他的身子猛地一顫,緩緩站了起來,目光直視漆黑的前方。

    不對,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天氣雖然反常,但寒冷度還能讓人忍受,在這樣狀況下的海面,不可能結出這麼厚的冰層,除非……

     「看夠了沒有?」夜魈站在碼頭上,不耐煩地問。

     「海是什麼時候凍成這樣?」

     「昨天還能看到洶湧的海水,大概一夜之間吧!」夜魈的注意力總是放在人的身上,對周圍的環境視若無睹。

    赤熾確認自己的想法,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禁在心中感激起夜魈。也許那個冷艷美人別有用意,但這一夜的經歷卻使他封閉的思路打開了一角。

    他之前太在意屍人、魅幽羽及鬼人的動向,因此反而被遮住了焦點。

    其實鬼人有什麼秘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世界正在發生劇變,一場任何人都無法左右的劇變,而人類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時機,做好萬全的準備。

    是災難嗎?赤熾不期待此刻能有人回答,把大海變成冰原,春季卻冷若隆冬,這樣的自然現象絕不是任何一人能左右的。

     「美女,我可以走了吧?」

    夜魈再次蹙緊一雙煙眉,帶赤熾逛了一圈是為了喚起他的危機感,沒想到他卻表現得如此輕鬆。算盤又一次落空,急得她幾乎要動手,進入人界以來,還沒有一個對手像赤熾這樣難纏,軟硬不吃,激將法也不管用。

    但她卻不知道,赤熾的冷靜沉穩,是基於獲取了比她更多的資料。

    赤熾的確沒有興趣捲入鬼人的計劃,無論對自己有沒有好處,那種被人當工具使用的感覺實在不舒服。他跳上破破爛爛的碼頭平台,瞥了夜魈一眼,雙腿一蹬便往西方而去。

     「這個混蛋……」夜魈從來沒像現在一樣束手無策過,如果就這樣放任赤熾離開,已經進行了最重要一步的計劃,很有可能功虧一簣。

     「站住!」

    赤熾嗅到空氣中突然凝聚的殺氣,回頭掃了一眼,鬼魅般的身影轉眼已到面前,明晃晃的雙刃直逼而來,「赤熾,我不想再廢話,你現在面臨的選擇只有兩個││合作或不合作。」

    赤熾歪頭不語,認真的表情似乎正在謹慎考慮著,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突然笑了笑問道:「我實在想不通,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找我?」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只需要選擇生或死!」夜魈連最後一絲耐性也消失了,冰晶般的眸子凝聚著濃烈殺氣。

    赤熾笑意十足,心弦卻早已繃緊,「嗯……我選擇……死!」

     「刷!」薄如蟬翼般的利刃帶著一股勁風撲面而下,勁勢之強彷彿連時空都能割裂,然而雙刃巨鐮卻撲了個空。早有準備的赤熾縱身便退,不敢有片刻耽擱,面對這樣的對手,稍有遲疑便會粉身碎骨。

    夜魈一旦出手便心若堅冰,眼中沒有生命,只有一個殺字,一擊不成並沒有片刻停頓,身子隨著雙刃巨鐮前撲,輕輕一晃就貼到赤熾面前,速度之快,讓赤熾根本找不到脫逃的機會,要想活著離開似乎只有一戰。

    迎著冰冷的雙眼,赤熾輕輕一哂,身子不退反進,以同樣詭異的身法切入夜魈的懷中,幾乎到了肌膚相親的地步,這一招完全是欺負對手使用長柄武器、近身較弱的緣故。

     「姐姐,我來了!」赤熾調皮地朝相距不到一尺的面孔挑了挑眉,左手作勢去摸高隆的胸脯。

    夜魈突然後仰,將身軀變成彎月狀,雙臂如鮮花盛放般張開,雙刃巨鐮竟然從中分開成為兩把鋒利長刀,分別擎於雙手。

    赤熾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懷裡的身軀如陀螺般高速旋轉,一股黑氣如絲帶般從夜魈頭部展開,隨著旋轉而纏繞住整個身軀,一陣陰森的感覺突然從腳部傳來。

    赤熾頓時驚覺不對勁,連忙想撤身,但夜魈非同尋常的攻擊方式卻讓他大吃一驚。

    一團符紋陣突然在夜魈腳下出現,剛開始還只是一個黑點,但卻在轉瞬間彈射出十數道筆直的黑線;黑線由無數細小的符紋組成,每一個符紋似乎都擁有詭異的力量,並散發出輕煙般的淡霧。

    這十數道黑線朝四面八方散開,直至五丈,然後朝左右橫伸,僅眨眼工夫,一個圓形的符紋便出現在赤熾腳下,泛著懾人心魄的亮光。

    赤熾並非第一次看到這種陣,上次站在城頭,便曾看到夜魈以此陣殺死屍人吸取精華,沒想到自己也成為這噬鬼之陣的客人。

     「噬!」夜魈發出輕嘯,旋轉的身軀陡然停下,雙刃再次合二為一,雙臂擎天,黑色之陣立即伸出白色骨爪。

    變化雖大,卻只在瞬間完成,根本不給赤熾離開的機會,而且黑色符紋散發出的輕霧,也有束縛腳步的能力。

     「赤熾,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落入我的噬魂之陣隻死無生!」

    赤熾與夜魈之間依然不足一尺,幾乎面貼面地對視著,若是在外人看來,幾乎是相擁而立。

     「這麼說,我還有機會?」

     「都到了這時候還敢嘴硬,看來你真是不想活了!」

    夜魈右腳輕輕一跺,噬魂之陣伸出來的白色骨爪同時朝赤熾伸出,竟把他的身軀憑空托起,就像一隻準備放入烤盤中的羊羔。

    赤熾呈大字型平躺在無數骨爪之上,冷巨依然擎在手上,卻沒有反擊的意思,平靜地就像躺在自家的床上,甚至還笑嘻嘻地轉頭,朝夜魈調皮地擠了擠眼睛。

     「噬魂之陣?這是好東西,野外找不到好地方就這樣睡,比我的冷巨舒服多了。」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夜魈眼中卻毫無憐惜之色,雙手用力一抖,將雙刃巨鐮拋上五丈高,旋轉飛舞著帶起兩條黑色霧帶,以垂直的角度狠狠插向赤熾的小腹。

     「真是狠心的姐姐啊!」

    夜魈妙目冷冷一瞥,目送著雙刃墜落……

    呼嘯的風聲一夜未停,替沒有星空的寒夜染上淒美的傷感,然而,站在風中的人們卻沒有這份雅趣,曠野中冷得幾乎連手指都能凍掉,除了西北大營的那些瘋子外,只有龍館弟子才敢冒著寒風暴露在野外。

    常人很難想像這些皇族子弟會執行這樣的命令,然而軍令如山,龍館之令更是如此。像藏月那樣敢違抗命令的人絕無僅有,就算尊貴如藤忍,也只能在七皇子麵前乖乖交出指揮權,因為它是皇家的組織,必須遵守皇家的禮儀和典範。

    風聲並沒有獨占夜空,隨著一聲嘹亮的殺聲響起,第三次朝日之戰便開始了。

     「殺啊!不要管兩側,衝過去,直接衝過去!」

    邢烙的咆哮聲迴盪在被屍人蹂躪的荒野上,迅捷的身影像瘋子一樣殺入海洋般的敵陣,與他一起的,還有六十九名同伴。

    七十名皇家子弟用他們的勇氣和決心,譜寫了朝日之戰以來最激蕩的樂章,無論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被他們展現出來的強大斗誌及視死如歸的決心所感動。

    百萬屍人呈扇形環繞著朝日城,陣式極為散落。

    屍人們沒有意識地在遊蕩,沒有表情,沒有思想,也沒有慾望,即便是遇上突襲,反應也像他們的行動一樣遲緩。

    如果邢烙知道敵人的數字,還會不會這樣做呢?這是日後研究者都在思考的問題,但此刻,七十人組成的尖刀正狠狠插入肥厚的屍人軍陣,就像屠夫殺豬一樣乾淨俐落,轉眼間便撕破原本已經散亂的陣式。

    邢烙的三人小組,成為這柄利刃的尖部。論實力,他並不是七十人中最強大的一個,卻是最有指揮能力的一個,因為是他聚集了六十九人,所以必須帶頭,而且他也非常珍惜六十九名同伴。

    兩柄大斧、一柄鏈錘,這就是破冰的三件武器。

    事實上,尖部的三人都是使劍好手,然而收集得來的屍人資料,讓邢烙毅然選了另類武器。因為殺入不知數目的敵陣,最忌諱被纏住,刀劍之類雖然快捷卻不夠剛猛,很容易插入敵人的身軀。邵言斷臂便是最好的例子,總結以往的經驗,像錘斧這樣的重型兵器才是破冰的利刃。

    邢烙最初提出這個決定時,遭到不少人反對,但此刻再也沒有人敢懷疑他的判斷,隊中央的人不只一次因為兵器沒入敵人身軀而遇險,幸好有同伴相救而倖免於難。

    尖刃部隊頭也不回地一直往東殺,即便有同伴倒下也只是噙著淚花繼續。這種時候回頭便是送死,這是出發之前再三說明的關鍵。

    但反應緩慢的屍人終究有反應過來的一刻,七十人的突襲部隊有強大的震撼力,在屍人群中產生巨大的連動效應,陣式的裂縫很快被其他屍人填補,尾隨著尖刃部隊的後面一直往東方追去,因此,西面的外緣迅速收縮。

    在上林城,魅幽羽剛剛挑起屍人侵襲戰,事情一步步接近事先安排好的計劃,他正準備引動平谷縣的突襲戰,卻發現屍人軍陣居然被扯向東,原來的計劃也隨之成為泡影。

    他很快便找到了原因,一股勢力正從西面侵入屍人大陣,並勢如破竹地殺入中腹,就像在大堤上鑿出一個缺口,水隨即從缺口處流失,如此下去,他千辛萬苦布下的屍人陣式就會徹底瓦解。

     「誰有這麼大的力量,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魅幽羽穿過夜空的目光落在騷亂的焦點上,能製造出這樣的場面絕不會是一支大軍,只有強大的小組戰鬥力,以最快的速度擊破正前方的阻礙,才能在確保自身安全的同時牽引敵人的注意力,也只有武力強大的武士才能做到這一點。

    武士?難道是龍館?那些傢伙不是分小組行動嗎?但十人小組根本不可能發揮這樣的威力,就算藤忍親自帶隊也不太可能。

    想到這裡,魅幽羽不由皺起眉頭。

    計劃失敗算不上是魅幽羽的錯,因為他一直留意著藤忍及七皇子等人的行動,沒想到卻憑空跑出一個邢烙,而且還做得如此漂亮。

    當然,邢烙的計劃並不是沒缺點。七十人雖然都拼死一戰,但協調性多少有些欠缺,而且他沒有準確估算出敵陣的厚度,當他們殺入敵陣時,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已漸漸被屍人大海包圍了。

     「不要停,不要看!只要往前殺,想活命就殺到海邊。快!把松油扔出去,點火!」

     「松油蛋」是邢烙刻意找來的救命工具。定陽之戰告訴世人,屍人怕火,因此利用火勢延緩敵人的行動,是拉開距離的一種手段。只要點上火,後方的追兵便會受到阻礙,壓力也會驟減。

    這一場殺得天昏地暗,邢烙不記得自己揮過多少斧,只覺得雙臂同時壓了千斤重擔,每揮一次都吃力,而他身邊的二人也是如此。

    很快地,後方的三人接下他們的位置,以少勝多,用車輪戰節省體力是必要戰術,只是問題在於,敵人的數目實在太多了。

    七十人轉眼間已戰死十七人,而剩下的五十三人也筋疲力盡了。

    寒冷的天氣讓他們的身軀被汗水浸濕之後,冷風一吹又結成了冰,與肌肉連在一起。

    雖然他們都相信只要能活下去,這冰寒徹骨的感覺必然終生難忘,然而,此時誰也不敢期待還有將來。

    力量在減退,鬥志也漸漸被黑暗吞噬,寒風吹走許多人的信念,生命也隨之流逝,一個又一個地放慢腳步。

    出發前才磨利的大斧,已經砍崩了幾個口,其中一條裂縫甚至伸到中心,不用多長時間必然斷裂,但邢烙不後悔做出這樣的選擇。

    私生子、商人、龍館武士,這三個身分永遠刻在他人生的墓碑上,有的驕傲,有的恥辱,然而這最後一戰的光輝,足以抹去之前的任何一頁。

     「對不起了,各位!」

    沒有人回應,因為沒人想把最後的力氣浪費在說話上,只想著多揮一斧,絕望在籠罩著這支尖刃部隊。

     「轟!」一團火光突然照亮前方的天空,原本隱藏在黑暗中的朝日城露了出來,武士們赫然發現,高大的城牆離他們不到百丈。就像是遇溺之人看到了岸,精神就像烈火一樣熊熊燃燒起來。

     「城!」

     「殺啊!衝進城去!」

    活著的三十一人抖擻起精神,像瘋子一樣奮力殺向城市,在求生的希望作祟下,三十一人發揮超出自身兩倍的力量,風捲殘雲般掃蕩了前方的屍人,然而一群精英屍人的出現,就像一堵巨山擋住他們的前路。

     「啊││」

    一聲慘叫迴盪在離城門二十丈的地方,鮮血飛濺,精英屍人像是拍蒼蠅一樣,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插成肉餅,死狀之慘,任何人見了都會動容,就連三十名看到希望的龍館武士也不例外,一個個都驚呆了。

    他們並不知道屍人的分類,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殺了這麼久都沒有遇上精英屍人,卻在生存希望即將到來的那一刻遇上了。

    邢烙的斧子已經斷裂,換到手的配劍也崩了幾口,前方的屍人中了數劍也沒有任何反應,咄咄逼人的攻勢幾乎讓他無法招架,但身後已經沒有空間了,龐大的屍人把他們包圍在極其狹小的空間,就像一隻待宰的鴨子。

     「看來命數到此為止,希望平谷縣能有準備,不要讓大家白死就好。」

    邢烙仰天長嘆,「如果能活著,我再不管什麼命令了,我要逍遙自在過一輩子!」

     「如果能活著……」三十人同時發出了苦笑。

     「轟!」天空突然又亮了,這次卻是綠色光華,帶著強烈的旋轉從天而降,落在他們身邊,瞬間便點燃了一片。

    看著屍人被綠色火焰包裹,龍館武士們都驚呆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似乎有人出手攻擊了屍人,並取得非常「恐怖」的效果。

     「餵!你要送死嗎?」

    城頭上,夜魈一把拉住準備跳下城的赤熾,眼中充滿驚愕。在這個時候進入戰場勝負難料,以鬼人的角度思考,應該以保全自身為首要。

     「真是奇怪,剛才差點就把我幹掉了,怎麼突然關心起我來?難道你喜歡上我了?」赤熾瞇著眼,朝夜魈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只是不希望花了一夜遊說的對象,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

     「真是無情,說兩句甜言蜜語又不會死,不解風情!」

    赤熾笑了笑,撥開冰冷修長的玉手,一個後仰空翻躍出城牆,翻騰的姿態與他的表情一樣古怪。

     「英雄降臨,閒人退避!」

    黑暗吞噬了身影,只留下古怪的叫囂。

     「這個白癡!」夜魈甩開腦袋,片刻後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赤熾已經揮舞著冷巨殺入屍人陣,被冰燄包裹的巨大兵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奇效,然而,引起她注意的並非是赤熾展現的力量,而是他的熱血與激情。

    鬼人沒有血液,永遠不會知道什麼叫血氣方剛,赤熾奮不顧身的行動有違鬼人常理,因此她很難理解。

    瞭望西方,黑夜中,夜魈依然清楚地看到龐大的屍人軍陣,正如潮水般往朝日城湧來,很明顯有人牽動了本已部署好的陣式,將龐大的屍人從西引向東,這樣一來,西方諸城的壓力也會驟減,魅幽羽的計劃將以失敗告終。

    雖然情況出乎意料,卻與夜魈的目的不謀而合。有了這樣的結果,她也就沒必要再要求赤熾做些什麼,然而她還是心有不甘,第一是提供所有的籌碼卻無法說動赤熾,反而讓赤熾探出許多真真假假的秘密,至於第二,便是剛才的那場大戰。

    想到剛才那一戰,她有一種吐血的感覺。原本精心佈置好的噬魂之陣,竟被赤熾的法陣壓制住,兩種陣式出現在同一地方,力量便相互牽制,讓赤熾從容不迫地離開,而自己卻陷入烈火,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法陣源自於冥術,而冥術自古以來便是鬼術的勁敵,強大的攻擊性和破壞力就像陽光一樣掃除黑暗,讓習慣了黑暗的鬼術自然落於下風。

    噬魂之陣原本非常強大,普通人落入其中必死無疑,然而赤熾卻是唯一的例外,充斥著烈焰的法陣幾乎在夜魈發動最後一擊時發動,在噬魂之陣重疊的空間內充斥烈焰,而垂直墜落的雙刃巨鐮也失去了效用。

    論實力而言,夜魈或許還要高出一些,但她吃虧在知己不知彼。

    數十年來,鬼界與冥界幾乎沒有往來,更別說切磋,而鬼人對冥術的了解也越來越少,突然遇上沖擊力如此強大的法陣,就連夜魈也被震懾,與其說是被法陣擊敗,倒不如說是她放棄了對攻的機會。

    赤熾沒有下殺手,只是調皮地摟著夜魈,揩了點油便退開了。

    鬼人固然陰險,但殺了她卻沒有任何好處,只能讓屍人的問題失控,如此一來反倒害了人界。

    而夜魈也沒有再戰的慾望。對鬼人而言,戰鬥只是爭取利益的一種手段,沒有利益的戰鬥是浪費精力,確定赤熾的實力與潛質後,她知道留下這個青年或許日後有用。因此才出現城頭的那一幕,原本生死爭鋒的對手竟然並肩而立。

     「餵,下來幫忙吧!」黑暗中突然響起一聲長嘯。

    夜魈蹙著眉尖,略加思索後便俐落地飄下城頭。這個時候賣個人情給赤熾有利無害,屍人雖然麻煩,卻無法傷及她的性命。

    得到夜魈相助,赤熾確認沒有生命之憂,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神色也越發輕鬆,動手之時,甚至還有幾分雜耍表演的性質,然而,他的對手卻沒有半點放鬆。

    這些喪屍都是一流的精英武士,無論攻守進退都與普通屍人大不相同,力量也高出許多,幸好夜魈經驗豐富,很快便控制了場面。

    邢烙為首的三十人看得目瞪口呆,幾乎讓他們喪身此地的強大敵人,竟然被一對年輕男女輕鬆殺退,這畫面實在太震撼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3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1 22:14:01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七章逃命
   
     「紅蛇?」有人在孝悌城見過赤熾,[一眼就認出那條古怪的長辮,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而其他人雖然未見過赤熾卻也聽說過這個名字,無不勃然變色沒想到傳說中的青年竟然有這等實力。

     「餵,你們這些傢伙還不跑等死啊!」

    赤熾嘹亮有力的聲音,重重敲打在三十人的心頭一張張面孔再度洋溢起戰意與鬥志,原本已經拿不起的兵刃揮舞出雷霆般的攻擊,數十名屍人應聲而倒。

     「跑什麼,殺啊!為死去的同伴報仇。」黑暗中,不知何人大叫一聲。

    赤熾突然停手,看了一眼龍館武士們,接著身子一轉,做出讓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舉動。

    他竟竄入朝日城的城門不見了,空氣中只殘留一把極為不爽的聲音。

     「一群笨蛋,你們不走,我走!」

    誰也沒有料到他說走就走,一下便慌了神,戰況也隨即產生劇變,一直被壓制的喪屍重新發出洶湧如潮的攻擊,三名龍館武士立刻被砍成重傷。

    夜魈失去了賣人情的對象,也縱身躍入城頭,居高臨下地觀望城門下的動靜。

    濺血,如同搖動的喪魂鈴,使原本稍稍放鬆的弦再次拉緊,徘徊在興奮、衝動、緊張甚至是無知的空氣之中,龍館弟子無疑要被生命拋棄,儘管他們之前做得非常好。

    但幸好,他們還有一個商人智慧的領袖!

    邢烙早就不想再戰了,然而,同伴被救星到來和喪友之痛雙重刺激,神經處於無法控制的邊緣,若不將這些脫韁野馬拉回正途,最後的下場明顯只有一個。

     「殺夠了沒有?」獅般怒吼像烈焰一樣衝破陰冷空氣,麻木的神經終於平靜下來,面對一張張腐爛猙獰的面孔,龍館武士們終於感覺到恐懼。

     「撤,快撤!」邢烙咬緊牙關,率先往近在咫尺的城門衝去,「快,都跟上!」

    在相互鼓勵下,剩餘的二十七人終於踏入城門,突然收縮的空間給予他們強烈的安全感,敵人再也不會從左右和身後而來,只要守住狹小的城門便可,如此一來,敵人龐大的數目就無法發揮作用了。

    但令他們驚訝的是,身後竟然沒有屍人追來,不禁都是一愣。

     「怎麼回事?」

     「餵,不要站著發呆好嗎?往後退一步,你們的小命就沒了。」

    龍館武士們呆呆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城門洞的內側出口處站著一個身影,甩動的長辮已經說明了身分。

     「你這傢伙說走就走,一點責任感都沒有。」一名滿身披血的武士一聲暴吼,沖向赤熾,卻被冷鉅的尖部阻住去路。

     「慶優,不要亂來!」

     「邢烙,你難道忘了這個傢伙剛才……」

     「他剛才救了我們大家,我看得很清楚!」邢烙上前按住慶優的肩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勸道:「不要忘了龍館弟子的尊嚴,面對救命恩人只需要感恩的心,否則我們還不如外面那些屍人。」

    赤熾對這個外貌平平無奇的男子刮目相看,邢烙的聲音和氣質很平和,沒有一般龍館弟子的盛氣凌人,一開口就能給人好感。

     「嗯……」慶優點點頭,轉眼看了看赤熾,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而其他人連說話的意願都沒有,都靠著牆壁坐倒,狂殺一夜,連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擠乾了,現在只有喘氣的分。

     「各位,沒事了吧?看來我可以走了。」

     「請留步。」邢烙閃身攔下赤熾,長身一揖到地,滿懷感激地道:「同僚一時激動,請不要見怪。他沒有惡意,只是……七十名同僚只剩下這二十七人,大家心裡都不太舒服。」

    赤熾笑著拍拍邢烙的肩頭,大方地道:「我還以為都是笨蛋,看來還是有明白人,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

    邢烙被逗樂了,疲勞感似乎也消除不少,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城門洞,懷疑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屍人為什麼不進來?」

     「秘密。」赤熾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仰頭望向漆黑的天空,問道:「從平谷殺到這裡,不容易吧?」

     「是啊!屍陣的厚度比想像中更寬、更緊,想不到還能活著說話。」

    赤熾心裡其實十分佩服,自己雖然也曾牽製過屍人大軍,卻只能在邊緣游離,一觸即走,不敢正面交鋒,但這七十名龍館武士卻從平谷縣一直殺到朝日城,膽識、勇氣、實力和信念,一樣也不能少。

     「說起來,你們才算得上是英雄,七十個人就把屍人的目標從西移到東,解除了周圍各城的危機。」

    慶優插嘴道:「那都是邢老闆的膽識和策略,再加上一點點運氣,沒有他,我們大概都會死在屍人的手中。」

     「為什麼?打不過就走唄,何必拼命?」

     「上命在身,就算戰死也必須執行,這是龍館自古以來的規則,皇族之人必然要做世人的表率,沒有任何違反的理由。」

     「辛苦了。」赤熾感覺到自己淡淡的憎惡感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妙的同情心理。皇族的榮輝與殘酷一樣讓人無奈,貴為皇族的龍館弟子,為了維護皇族的尊嚴,明知是死也要堅持。

     「沒什麼,這不是還活著嘛!」邢烙笑了笑,問道:「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約了美女跑來幽會,大概全天下也沒有比這裡更幽靜的幽會場所。」赤熾調皮地擠了擠眼,仰頭朝城上嚷道:「美人,我一會就來。」

    一陣口哨聲響,征服敵人與征服美女都是非常艱苦的戰場,因此殺戮與調情其實沒什麼區別。

     「他們為什麼叫你老闆?」

     「我在進入龍館之前,做了十年商行的老闆,所以他們都這麼叫我。」

    邢烙露出商行老闆的笑容,笑得讓任何人都不會產生負面感覺,親近感油然而生,「全憑老弟出手相救,才有我們這二十幾條性命,這份大恩,日後必報。」

     「我說邢老闆,你們還在這里幹什麼?」

     「這個……」

    邢烙也愣住了,感覺上似乎進城就安全了,但轉念一想,朝日城一面臨海、三面被屍人包圍,根本就是一塊死地,於是緊張的情緒又回到心頭。

    赤熾笑了笑,向其他武士問道:「難道你們以為除了西門,屍人就沒辦法進城了?」

    龍館武士們面面相覷,突然間都站了起來,臉上的疲憊感似乎消失了,精神奕奕地打量周圍。但由於天色漆黑,留下來的松油蛋也都扔出去了,沒有照明工具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

    一股火苗竄上赤熾的右手食指,雖然赤熾不需要火光也能夜視,但這一點火光的作用不在於照亮空間,而在於照亮人心。無論是黑暗還是光明,只要加上一點點火光,就能讓人感覺到希望的存在。

     「我們原本是想穿過敵陣,然後繞到海邊,沿著海岸往南走。」

     「這主意不錯。」

     「可是現在……除非有船在海上接應,否則很難突破重圍。」

    邢烙擔心的是,以敵人的數目來看,即便到了海邊也無法打開突破口,但如今二十七人大都有傷在身,力量也幾乎耗盡。

     「嗯,走吧。」

     「去哪?」

     「逃啊!難道你還想殺回去?」

     「別開玩笑了,這是決定生死的問題。」慶優很不習慣赤熾開玩笑的說話方式,臉色一直不太好看。

     「決定生死不是用嘴說的,起來吧,英雄們!」

    赤熾左手朝天空一彈,數十個火點飛濺到數丈之外,落在地上後便組合成一條火道,光芒雖然弱,卻足以照亮道路。

    邢烙看了他一眼,回頭朝同伴們招了招手。

     「邢老闆,你就這麼相信他?」

    邢烙笑了笑,反問:「你能像他一樣,這麼從容地進入朝日城嗎?」

    眾人頓時啞了,此時才想起這個問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屍陣厚度達十數里,七十人殺了半天幾乎全軍覆沒,但赤熾一個人卻輕輕鬆鬆地出現在朝日城中。

     「這個時候需要的是信任,至少我覺得,現在如果不信任赤熾,我們就只有死路一條,好不容易支撐到現在,我不想放棄。就像做生意一樣,客人都準備好錢了,難道還要猶豫物品賣不賣嗎?」

    邢烙不算恰當的比喻,卻喚醒了眾人的神智。

    城頭,一個修長的身影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黑暗中。

     「羽大人,這一次你失算了!」夜魈平靜地看了一眼身邊之人,眼神相當複雜。

    毫無掩飾的嘲諷並沒有激怒魅幽羽,俊美的面容依然淡淡的,幽深的目光穿透黑暗,掃視著正往海邊奔去的人群,唯一的變化只是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

     「龍館居然有這樣的人物,我的確小看了他們,帶頭的是什麼人?」

     「一個名叫邢烙的中年男子,平靜沉穩,說話很有煽動性,應該是個天生的指揮型人物。」

    夜魈很清楚同伴想問什麼,直截了當地描述邢烙的特徵。

    魅幽羽聽罷只是點了點頭,戰場上任何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都可能搖身一變成為英雄,因此出現少數精英型人才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他不明白的是邢烙出場的時機,彷彿老天要和他作對一樣,讓他不能不把邢烙的出現與夜魈聯想在一起。

     「不會是你挑的吧?」

     「我?」夜魈不禁輕笑連連,「我可不知道邢烙這號人物,要讓人做出這種不要命的事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幾十人撕破屍人的大陣,只有瘋子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不過倒是挺有效的。」

    魅幽羽淡淡一笑,美麗的笑容與夜魈的笑容倒是完美的搭配,只是少了點笑的誠意。他很清楚夜魈把赤熾弄到這裡來是不懷好意,十有八九是讓赤熾做為兩方的內線。

    爾虞我詐本就是鬼人最擅長的東西,兩人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只是沒人點破而已。

    沉默一陣,夜魈打破了靜默,「怎麼樣?計劃還要繼續嗎?不過,屍人軍團的動向恐怕一時之間不好控制。」

    正如赤熾猜測的那樣,魅幽羽不可能完全控制整個屍人軍團,只是相對能引導這支龐大力量的動向而已,而此時,屍人大軍就像脫了韁的野馬,他也無能為力。

     「各處的屍人都往這裡趕,好不容易布下的大網就這麼被瓦解,只能說是天意,不過赤熾那小子到底要幹什麼?」

     「海上完全冰封了,估計他打算帶著人從冰面上逃亡,那是最安全的道路。」

    魅幽羽皺緊了眉頭,喃喃自語道:「居然這麼快就冰封了,天氣變化得好快,看來那一刻已經不遠了。」

     「不知道與人界接觸的是會什麼樣的力量,還真有點期待,大概不會像鬼界那麼痛苦。」

    魅幽羽一雙妙目掃了眼夜魈,淡淡問道:「你都跟赤熾說了什麼?」

    夜魈若無其事地道:「沒說什麼,只不過那小子色迷迷地跟了我半天,只好在這裡動點手腳,帶他在朝日城跑一圈而已,那個傻傢伙還挺可愛的。」

     「他傻?」魅幽羽搖了搖頭,略帶感嘆地道:「你不了解他,他對金錢和美色的迷戀只是表象,內心就像天空的輕雲一樣孤高,因此特別喜歡用嘲弄的口吻說話,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

    但夜魈並不贊同這一點,赤熾初時表現出對美色的迷醉是真的,只是因為某種原因淡化了那種感覺,她認為自己的安排才會因此功虧一簣。此刻她最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鬼界那邊看來是不能指望了,這幾個裂縫是成敗的關鍵。」

     「嗯,我同意。」

    雖然方向一致,但兩個鬼人各懷心思,行動中多少夾雜了一些個人因素,赤熾的出現無疑是這種分歧的關鍵點。正如夜魈所言,魅幽羽所需要的是黃龍一脈的身分,這塊金字招牌足以替他在人界鋪平道路。

    夜魈知道,把朝日城變成鬼界的使館,無論對自己還是對鬼界都十分重要,卻反對使用赤熾。

    在她看來,人類本身就是一個充滿矛盾的群體,相比之下,只重利益的鬼人倒是簡單多了。讓人類捲入鬼人的事情並不是個好選擇,而且黃龍一脈名氣太大,萬一把朝日城變成第二個黃龍山,到時候會有無數人前來膜拜求救,造成極大的麻煩。

     「夜魈,朝日城事件進入第二階段,也是最重要的階段,為了……」

    魅幽羽的聲音突然一沉,「鬼界的退路,必須把朝日城這一帶牢牢控制在我們的掌握中,為了這個我才不辭辛苦地四處奔波,你千萬不要拆我的台。」

     「我說魅大人,你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麼為鬼界考慮過,這會怎麼這麼拼命?」

     「你還不是一樣,被扔到這種地方就像發配邊疆一樣,難得遇上這千古難覓的機會,不做點事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夜魈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反正鬼界暫時也回不去了,人界的鬼人只剩下你我二人,如果能做出點成績,或許還有在鬼界一爭高下的空間……」

    兩人各懷鬼胎地相視一笑。

    魅幽羽揉了揉疲憊的眼睛,伸著懶腰道:「人界真是個麻煩的地方,控制百萬屍人更麻煩,那些沒腦子的傢伙真煩。」

     「讓一百萬個小孩組成軍陣,難度實在高了點。」

     「好了,我要走了,屍人的陣式亂成這個樣子,收拾起來大概要花上三四天時間,不過這樣也好,讓周圍的傢伙更緊張些,效果可以達到最佳。」

     「你居然還不死心,其實威懾力已經足夠,何必再多此一舉?」

     「麻煩?真正的麻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降臨,但我相信它一定會降臨,像鬼界一樣……」

    魅幽羽頓了頓,話鋒突然一改,「人界根本沒有危機感,就算你跑到都城,告訴他們世界就要面臨大動盪,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即便相信也未必會做什麼,只會製造出更大的混亂。

     「其實我這麼做對人界有利無害,一旦事情發生了,他們的力量早已集結,有足夠的力量面對第一輪的攻擊。」

    夜魈不再言語,鬼界的大動盪已經讓原本的鬼界關閉,現在唯一的入口就是朝日城周邊的裂縫,然而屍人一直侵占著地下通道,憑他們的力量,要想消滅如此之多的屍人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藉助人界的力量清除回家的障礙,是最合適的辦法。

    做為當事者,赤熾當然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兩個鬼人的競爭工具,讓他對兩人的真實想法也隱隱有所察覺,「兩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別以為我真有那麼傻,會任由你們擺佈。」

    回頭望向朝日城,擁有夜視能力的赤熾,清楚看到夜魈身邊突然出現的身影,飄灑飛舞的長發已經說明一切,他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餵,快走吧!」

     「知道了。」

    知道海面被冰封後,邢烙為首的二十七人重新看到了希望,極滑的冰面對於行動不靈活的屍人而言,絕對是一個難題。只要繞出足夠的距離,他們就可以貼著屍人軍隊的外緣,回到或南或北的岸部。

    逃!

    二十八人心中所想的就只有這一個字。差別在於二十七個要逃離屍人的威脅,而赤熾卻是要逃離兩個鬼人的爭鋒,捲入這種事情,無論誰贏了都對他沒有好處。

    眾人逃出海岸線五里後,才折向西南方,在海面上劃出一條圓弧般的行動軌跡,堪堪避開了屍人的主力,直到再次上岸時,東方已經泛白。

    疲憊感就像蟲子一樣噬咬著龍館武士的身軀和心靈,走上海灘的剎那,所有人都選擇趴下,狂奔一夜後,沒有什麼比睡覺更讓他們渴望的。

     「好凍啊!」第一個趴下的人跳了起來,而其他人的反應都是如此,空曠的沙灘也成了冰域,砂礫中的水分完全結冰。

    赤熾望著白色的東方,瞳孔突然收縮,臉上滿是驚訝之色。

    一夜之間,水天交接處的黑線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赤土般的暗紅色,染紅了小半個天空,乍看之下只會覺得是太陽的光輝,只有像赤熾這樣每日觀天的人,才會察覺到其中的變化。

     「奇怪!黑線怎麼會沒有了呢?這片赤紅色又會是什麼呢?」赤熾明白,也許只有等到變化真正出現的時候,才能解開謎團。

    現在重要的是,他知道魅幽羽要把朝日城變成鬼界的駐點,所以對方大概快行動了。

    這一夜,歷史上稱之為「二次動亂的序章」。

    人類當然不知道其中有鬼人的影子,站在人類的視角,屍人由最初困守朝日城的狀況,轉而像發春的貓一樣四處竄動。這變化也就意味著,狩獵大會剛剛開幕就變成了肉搏戰,人類再也不是決定勝負的一方。

    這場序章並沒有死多少人,因為邢烙的果斷和六十九名龍館武士的勇敢,讓原本揮軍西進的屍人大軍突然折返向東,緩解了巨大的壓力。

    最後,總共有四百多人在這場戰役中喪命,超過一半是龍館弟子,這絕對是青龍皇族史上最慘痛的一日,因此又被皇族視為「國難日」。

    隨後,邢烙等二十七名龍館武士,進入了位於朝日城南方的寶安。

    此時,各處的消息依然被緊密封鎖中。寶安聚集了南部來的武士,數目遠遠比不上其他諸城,軍力也極弱,雖然之前沒有遭遇過任何衝擊,但氣氛依然十分緊張。

    失去目標的屍人被困在冰封的大海當中,本就行動不便的他們不斷摔倒,每挪一步都相當困難,而這也讓希望重新控制屍人的魅幽羽,有了極大的難題。

    邢烙等人足足昏睡了一整天才醒來,眾人飽餐一頓後,赫然發現不見了赤熾的蹤影。

    這帶領他們繞出海岸十數里、迂迴一夜才回到岸上的大恩人一聲不響地就走了,讓他們十分驚訝。無奈之下,他們只好以龍館弟子的身分借了二十七匹馬,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平谷。

    經歷瞭如此艱苦的戰鬥,二十七人或多或少期待能有些表示或慰勞,然而,他們等到的卻是愁雲慘霧。

     「二百多人戰死?」邢烙等人面面相覷,昨夜之戰準確地把屍人引入冰封的大海,平谷縣應該沒有任何壓力,沒想到竟然戰死這麼多人。

    答案很快從同僚嘴中透露出來,一批數目不多但實力強悍的屍人沖向平谷縣,十幾組人員竟然先後在這支精英屍人部隊的衝擊下屢戰屢敗,不但二百多人戰死,還有百餘人負傷,可謂是龍館最慘的一夜。

     「天啊!我們拼命殺了一夜,竟然還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的努力到底有什麼用?」慶優抱著腦袋,簡直不想相信這是事實。

    邢烙默默承受著這樣的結果,這樣的氣氛再尋求獎勵和恩賞都不合適,即便是立下赫赫大功,也只能留待將來再說了。

     「回來就好!你們給龍館挽回了面子,謝謝各位!」藤忍親自迎接這二十七人,並問起了事情經過。

    邢烙毫不掩飾地訴說整個故事,當說到赤熾出現時,幾乎所有的聽眾都愣住了。那個古怪的紅發青年在孝悌城百般生事,參議中有一半很討厭赤熾,沒想到對方竟在如此危急的時候,救下了這二十七人。

    藤忍相當器重這支死裡逃生的小隊,他知道如果沒有這支拼命的尖刀小隊,昨夜戰死的絕不只二百多人,整個平谷縣都可能被夷為平地,無論在公還是在私,這場大功勞絕不能坐視不管。

     「你們是龍館的驕傲,是無雙國士,我為龍館擁有你們而自豪,都回去休息,我會向朝廷奏以最高等級的獎賞。」

    如寒冬般肅殺的氣氛在這幾句間突然消失,平谷縣瞬間恢復了原樣,龍館武士們臉上的哀傷也不翼而飛。

    邢烙原本有些惘然,但這樣才能振奮士氣,更重要的是龍館昨天大敗,面子幾乎丟盡,是他們的功績讓上層有了撿回面子的理由,就像軍方戰死了數千人,卻因為曹騎領軍殺入朝日城而變成大功臣。

    當然,沒有人不喜歡慶功,並且為了戰死之人的榮耀,他們也必須爭取最高待遇的獎賞,這才是對死者最好的回報。

    整座城變得喜氣洋洋,為了彰顯龍館的實力,藤忍派出弟子到處通報,聲勢造得極大。一時間,邢烙之名成為繼悠檸之後的英雄,由於這次是領軍殺入敵陣,其震撼程度甚至超越了定陽之戰。

    當東海之濱都在談論新的英雄誕生之際,前任女英雄卻正和突然出現的紅發怪人喝茶。
匿名
狀態︰ 離線
44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1 22:14:28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八章拜訪
     一日前,赤熾離開了寶安,沿著大路穿過止洛,進入定陽,突然想起鷹莊大小姐的美貌,於是決定拜訪一下。

    當然,以赤熾的性格,絕不可能以拜訪者的身分進入鷹莊,按他的道理,翻牆爬屋去看一個美女比較有誠意,而他也這麼做了,只不過那把兵器太大,不小心轟塌了一堵牆和半間屋子,這才驚動了其他人。

     「赤熾?」看到飛揚的紅色辮子,悠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姐小心,這小子意圖不軌,不是什麼好人。」

     「檸小姐千萬不要過來,我會收拾他的。」

    七、八名青年武士虎視眈眈地瞪著赤熾,遇上這種事情,無疑是最好的機會一獻殷勤。

    悠檸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和赤熾只是一面之緣,不能說很熟,但與莊中那些男子相比,她覺得這個青年的身上沒有太多世俗的東西,甚至連色色的表情都帶著清新氣息,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有如此古怪的感覺。

    而赤熾像是走入了自家花園,注意力都放在周圍的景緻上,黃昏的山嶺小院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這座位置高的小院,視線正好穿過兩座山峰之間望向東面大海,低望也能看到穿流在山峰之間的河流溪谷。

     「好漂亮的地方,景色真不錯。」

    悠檸饒有興致地站在迴廊上,看著被利刃包圍的赤熾。

     「站住!你要無視我們嗎?」

    赤熾微笑著掃視一圈,圍攻者清一色都是青年男子,眼中無一例外充滿了敵意,「好像都挺恨我的,我做了什麼嗎?」

     「夜闖悠府大小姐的院落……」

    赤熾晃著食指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採花賊,只是以愛慕者的身分一會夢中情人而已,各位不會是嫉妒我的勇氣與摯愛之心吧?」

    聲音不大,卻像風雷飛落,小院內立刻炸開了鍋,所有青年武士眼中的恨意增加了十倍。

    悠檸羞紅了臉,自從定陽之戰後,莊內的青年武士無論明示暗示,已經無數次朝她表達傾慕之意,但像赤熾這樣明目張膽的人還是頭一次遇上。縱使能指揮千軍萬馬,此刻的悠檸也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女人。

     「無恥!」

     「狂妄!」

     「我要教訓你!」青年武士們發出風暴般的狂嘯。

    可赤熾不但沒有反應,還洋洋得意地朝迴廊上的俏麗身影擠了擠眼。

    這在眾人眼中又成了新的罪名:當眾調戲美女。

    悠檸沒有反應,更準確的說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這是場男人間的戰爭,自己任何的表態都只會讓事情更麻煩。

    鷹莊內外聚集了大量武士,聽到動靜趕來青檸小院的人越來越多,把小院外的通道擠得水洩不通,許多人跳上院牆觀望,赤熾肩頭的巨型兵器成了所有人的焦點。

    這兩天,赤熾之名隨著與藏月的上林之戰,開始在各處傳揚,眼見上林之戰的悠檸、石基等人,早已將事情告訴了莊內人,因此聽說此人便是赤熾,引起了不少轟動。

     「大家好啊!不好意思,我來看姐姐,動靜是大了點,大家不必太在意,哈哈哈……」

    但人越多,悠檸越尷尬。

    姻緣這種事情,常常是煩惱與紛爭的起源,女英雄的仰慕者當然不喜歡突然介入的男性,而且還是一個髮型古怪、兵器古怪、行為古怪、說話古怪的四怪之人,把悠檸這樣一個嬌弱少女交到怪人手中,沒有一個人會服輸。

    面對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赤熾無所畏懼,還笑嘻嘻地揮手示意,反倒是悠檸極不好意思,雙手擺弄著衣角,一副羞答答的樣子,完全沒有指揮武士抗擊屍人時的英氣。

    嗖的一聲,一名青年武士終於忍不住,突然拔劍從院牆上飛縱而下,攻擊異常凌厲。

    這種時候拔劍出招,無疑是讓自己成為焦點的手段,可惜效果卻適得其反,還算鋒利的配劍狠狠刺在冷巨上,叮的一聲過後,青年直挺挺地趴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狼狽的姿態引得哄堂大笑。

     「兄弟,沒事看熱鬧去,別過來找死!」赤熾笑吟吟地拍拍青年武士的背部。

    青年武士差點沒氣得吐血,一翻身就想給赤熾一拳,卻被他輕易地閃了過去。不但如此,赤熾的左手還輕輕地在他的小腹上拍了一下,一團烈火突然竄入青年武士全身,讓他渾身上下就像點燃似的,大叫一聲捂著肚子就滾開了。

     「怎麼回事?」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整個小院靜了下來,悠鷹的出現無疑拯救了這尷尬場面。

     「父親!」悠檸紅著臉迎了上去,小聲地說明原因。

    悠鷹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女兒有這樣的魅力對於鷹莊也不是什麼壞事,何況半個月前女兒還是克夫的喪門星,現在成了香餑餑,對女兒的將來也是一件好事。

     「沒什麼大不了,我女兒這麼棒,天下傾慕的人多著呢!不必放在心上,各位也不必驚訝,赤熾來的方法特別了些,不過我相信他沒有惡意,都請到主院喝酒吧!今天我特別準備盛宴,為這兩天到的各門、各幫、各派的首領們接風洗塵,都請吧!」

    熱情的悠鷹一眼就看到那把碩大的兵刃,腳步未停便直奔赤熾而去。

    莊主如此熱情,下面那些充滿敵意的武士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怏怏離開,臨走前還恨恨地瞪了赤熾一眼,像是在說「別落在我手裡,否則有你好看」。

     「赤兄弟幸會!」悠鷹熱情地一把抓住赤熾的手,握了又握,眼中充滿了興奮和喜悅,就像是百年罕見的貴客突然臨門,笑容比盛放的鮮花還要燦爛。

    赤熾上下打量了悠鷹兩眼,高大粗獷的外型與嬌小玲瓏的悠檸差別太大了,一時之間無法相信兩人是父女。

     「今夜大宴眾英雄,你來得正好,走!我們赴宴去。」悠鷹拉著赤熾就往院門走去,親熱的態度讓人羨慕,實際上卻是有意把赤熾與悠檸隔開。

    在進入青檸小院之前,赤熾已經留意到莊門到前院都張燈結彩,到處充滿了喜氣,如今走在通往前院的道路上,這種喜洋洋的氣息更加濃烈,來回奔走的莊丁和賓客駱驛不絕。

    出了院門,悠鷹便鬆開了手,不似剛才那麼親熱,不斷遇到賓客打招呼,而赤熾站在人群中,與其他賓客並沒有什麼兩樣。

    赤熾當然不期待任何特殊待遇,來此既不是為了見悠鷹或赴宴,只是對悠檸有些好奇。上林初遇並沒有什麼交流,如今繞道定陽前往上林,正好來看看。

    趁著人們不注意,他又擠入人群,悄悄回到青檸小院。

    院內已經收拾好了,寧靜的氣氛配上黃昏餘暉,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畫面,只是天氣寒冷,院內該盛放的鮮花都不見了,滿是枯枝的院落多少有些滄涼的感覺。

    悠檸像以往一樣,坐在院落與屋子之間的木製小平台上,一邊看著落日一邊品著香茗,一名茶女站在長廊內侍候。

     「姐姐好興致!」

     「你怎麼回來了?」悠檸驚訝地站起來,纖弱嬌柔的身軀裹在厚厚的白熊皮裘中,就像雪中的小花般清幽。

     「這麼冷的天,小心凍著哦!」赤熾嘻嘻一笑,隨手把冷巨靠著牆壁放下,走入院中觀看了一陣。

    悠檸忽然想起,赤熾剛才當眾說自己是愛慕者,臉上又染起一陣暈紅。

    二十年的生涯,雖然也有不少與男子相處的經歷,但那都是與礦民或是莊丁、武士,這樣的情境根本沒有經歷過。

     「可以坐嗎?」

     「請吧!」悠檸含笑點了點頭,為赤熾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對著空椅的桌面上。

    赤熾道了聲謝坐下,對他而言茶香不如酒香,只是面對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少女,提喝酒實在有種玷污的感覺。

    初時的氣氛頗有些尷尬,悠檸低著頭沉默不語,雙手擺弄著衣服。幸好赤熾的臉皮厚,搔了搔後腦勺道:「剛才不好意思,動靜太大了。」

     「嗯!」

     「哈哈!那些傢伙估計被我氣得夠嗆,有這麼多追求者,大概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吧!」

    悠檸微微一愣,凝眸盯著赤熾一陣。她這才知道,他剛才那些話是有意要氣氣周圍的青年武士,忍不住抿嘴一笑,尷尬的氣氛也隨之消除。

    赤熾雙手抱著後腦,軟軟靠在藤椅上,頭部微仰,忽然發現院落竟然能看到海,而且還能清楚地看到東方天邊那片透著恐怖氣息的暗紅色,身子騰地又坐直了。

     「怎麼了?」

     「姐姐每天都在這裡看海嗎?」

     「嗯!那片景色很美。」悠檸嫣然一笑。

     「這麼說,姐姐一定知道天邊的變化吧?」

     「你是說……那條黑線?」

    赤熾重重地點了點頭。

    悠檸略加思索了一陣,道:「那條黑線是有些奇怪,感覺就像乘船在海上航行時,突然發現的大陸。」

     「大陸嗎?」赤熾歪著腦袋默默思考,冥界的雙月中,有一塊似是大陸的懸浮物,如果那片黑色真是大陸,或許與冥界見的那個懸浮物一樣。

    屍人的秘密已經確認不存在了,朝日城出現了通往鬼界的裂縫入口,屍人便湧了上來,這不能證明任何陰謀,只能說是偶然,畢竟沒有人擁有在人界與鬼界製造新入口的能力。

    魅幽羽的陰謀雖然有些模糊,但大體的方向也可以預判,把朝日城劃成鬼人專屬區大概是事實,只是手法上有些激進,或許是為了避免人界不必要的猜測。

    大地不會無故開裂,而海上的黑線是唯一的解釋,如果那是一塊人界還沒有探索的大陸,影響不會很大,但若是一塊來自四界之外、突然插入的大陸,影響的就不只是人界。

     「你在想什麼呢?人界好像只有一片大陸吧!那應該是海市蜃樓。」

     「如果有塊新的陸地出現,你覺得可能嗎?」

    悠檸想了想,含笑點點頭。

     「如果新的陸地出現了非常強大的種族,並且要消滅我們呢?」

    悠檸漸漸捕捉到話中的精粹。

    赤熾突然來訪並非偶然,也不是表面上的愛慕者,他來是為了此刻這番意義非凡的對話。

    悠檸沒有立即回應,轉頭朝走廊上的侍女笑了笑,等人離開後才開始認真思索這個問題。論洞察力和分析力,擅長智謀的悠檸更在赤熾之上,因此很快就整理好思緒。

     「你的意思是,屍人的危機與世界有關?」

    赤熾對這個少女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這樣的話題他連伐越都沒有提起,卻專門跑來對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少女訴說。

     「不!屍人不算危機,只要加以限制,不會對人界造成太大麻煩。」

     「看來你知道很多。」

     「嗯!東海之濱,大概沒有「人」比我知道的更多。 」赤熾強調了人字,那兩位製造事端的鬼人自然不在其中。

     「你來找我,是為了?」

     「沒什麼,秘密在心裡藏太久會不舒服,但要找到可靠的人又不容易,不知不覺想到姐姐,所以就來了。」

    悠檸凝望著紅發之下的俊朗面孔,眼眸裡有一種讓人信任的真摯,讓她可以放心表達任何思想,這種感覺非常輕鬆。

    赤熾搔搔頭髮,走到平台邊緣,手指著東方道:「天邊變了,那片紅土色的天空就是新的變化,東海之濱的春天變成了隆冬,大海變成了冰封的雪原……」

     「冰封!」悠檸驚呼一聲。

     「一眼望不到邊的冰原,一直連接到天際的那片暗紅。」赤熾素來是陽光般的形象,此刻卻罕見地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

     「是嗎?」悠檸可以明白赤熾的擔憂,如此之多的異像不會只是偶然,其中必然隱藏著巨大的秘密,如果真如赤熾所說,人界出現了前所未知的大陸,大概整個人界都會為之震動。

    不知道是因為憂心還是黃昏時的寒氣,悠檸的臉色略顯蒼白,裘皮大衣內的身軀輕輕晃動著。

     「姐姐不要在意哦!說了很多廢話。」赤熾白皙的臉上,再次洋溢起陽光般的笑容。

    悠檸彷彿感覺到一絲暖意,露出會心的微笑,這才驚訝地發現,對方的身上竟只有一件單衣,「不冷嗎?」

     「我有取暖的方法。」赤熾右手五指齊彈,五串火苗依次出現在五根指頭上,臉也被火光映成了紅色。

    烏黑的瞳孔微微收縮,同樣被火光映紅的面孔充滿了好奇,卻沒有太多驚訝之色,悠檸明顯對於這一類的力量有一定的認識。

    赤熾知道她在想什麼,調皮地擠了擠眼,神秘兮兮地左右掃視一陣,見四下沒人,忽然把頭湊到悠檸耳邊,小聲道:「這不是自然教,姐姐要是想知道,弟弟會說。」

    一股熱氣吹到耳根子,悠檸這輩子何曾與男人如此親近,頓時覺得身子發軟,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心裡像揣著一隻小鹿亂跳,腦子裡更是一片空白。

     「姐姐的臉好紅,真好看!」赤熾笑吟吟地看著悠檸羞紅的面孔,突然覺得這是她最動人的時刻。

    與冷豔的夜魈相比,悠檸身上充滿了恬靜少女的文雅氣息。單以容顏相比,夜魈勝出一籌,可惜鬼人冰冷的心、狡猾的智慧讓人不敢親近,而眼前的少女倒是平易近人多了。

     「你……還說……」悠檸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然而可惡的青年竟然搬了椅子坐在她對面,捧著腮幫子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直到那雙熾熱的目光移開,她才長長舒了口氣。

     「姐姐真是個好人!」

    悠檸原本想數落兩句,但赤熾這句話卻把她到嘴邊的話擋了回去。她突然從赤熾身上感覺到一種淡淡的孤獨感,就像是陽光底下的陰影,平常看不見,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發現。

    這個大男孩也許很寂寞,所以才會喜歡用各種方式戲弄別人,為的只是引來別人的注意。

    一陣憐惜跳上心頭,當悠檸再次打量赤熾時,覺得已經不那麼可惡了,甚至有些討人喜歡,尤其是那燦爛的笑容。

     「我的辮子好玩嗎?」

     「啊……」悠檸低頭一看,忽然發現自己的手竟捏著紅色長辮玩著,著實嚇了一大跳。一時出神竟然做了這麼越禮的舉動,她心裡滿是歉意,連道了幾聲「對不起」。

    赤熾捏著自己的辮子,眼神相當複雜,外人根本無法明白這條辮子的作用和意義。

     「這辮子,好像從來沒有人這麼摸過。」

     「為什麼?」

     「如果你覺得一個人怪,會去摸他嗎?包括辮子。」

    悠檸直覺地搖了搖頭。

     「所以沒有人摸過我的辮子,因為他們都覺得我是怪人,自然不會來摸我的辮子。」

     「我從小就不會梳辮子,到現在還是不會,你看我這披頭散發的樣子,常常被人笑呢!每次出門都要丫頭來,我都覺得好笑。」

     「不如我幫你吧?」赤熾興致勃勃地竄到悠檸身後,不由分說就摸上了她的頭髮。

    悠檸還有些害羞,手與頭皮接觸讓頭皮的感覺相當舒服,赤熾溫柔的手完全出乎意料,也證明了那顆細膩的心靈,所以本可以拒絕的她最後選擇沉默。

    時間彷彿停頓了,山嶺小院的氣氛沉浸在一種特殊的氣氛││家的溫馨。

    這裡是悠檸的家,但她從來不知道有這種「家」的感覺。她雙眼不知不覺間閉上,此刻只想盡可能地享受一切,因為她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享受這樣的氣氛。

    赤熾沒有說話,事實上,沒有一個同輩的男子或女子讓他如此接近,平安城的生活,總是充斥在戲弄與被戲弄之間。

    直到最後一絲殘陽被黑夜驅逐,兩人才從奇妙的意境中清醒,連素來厚臉皮的赤熾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黑啊!」悠檸站了起來,回首望了一眼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眸子。

    如果能有個人一直在黃昏中替她梳頭,也許這一生都會很開心。

     「小姐,要點燈嗎?」院門外突然傳來丫環的叫問,打破了溫馨寧靜的氣氛。

     「嗯,點燈吧!」悠檸又看了赤熾一眼,臉色微紅,低頭踏入自己的小屋,轉瞬間又走了出來,脖子上多了一件狐皮披肩,嫣然道:「今夜前院有大宴,我們一起去吧!」

    赤熾摸了摸咕咕亂叫的肚子,哈哈笑了起來。

    悠檸抬頭望了眼漆黑的天空,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感,雖然不知道是一瞬還是永生,至少此刻的感覺很舒服。

    前院已經上燈,由於前來拜莊的武士太多,鷹莊西面的燕翅谷雖然新建了別莊,但也被上萬名武士填滿了,到處人聲鼎沸。

    尤其是今夜,龍館的慘敗無疑拉近了上位武士與下位武士之間的距離,這令定陽大戰後信心膨脹的悠鷹顯得非常興奮,因此在前院大擺宴席,招待莊內所有門派的領袖及知名高手,更有許多年輕英傑受到特別邀請。

    聽說了前院的情況,赤熾惹禍的念頭又跳了起來,瞥了一眼前方的悠檸,突然擠上去與她平行,侍候在側的丫環倒被擠到了後面。

    悠檸好奇地看著他。赤熾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小聲道:「要是我和姐姐一起進入宴席,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想殺我呢?大概有一百吧?」

     「你呀!」悠檸抿嘴一笑,若是一個時辰前,她也許會感到煩惱,但此刻聽了卻只有笑意。

    而後面的丫環聽在耳中,卻不敢多說什麼,噘起嘴一臉怨氣。

     「檸大小姐到!」莊丁一聲巨嘯,讓整個宴會場頓時靜了下來,尤其是特邀而來的青年俊傑,他們都很清楚受邀的原因。

    悠鷹希望為女兒尋找一個夫婿,來此之前,幾乎人人聽說過悠檸在定陽大捷中的英姿,特別希望見到真人,因此都站了起來。

    悠檸喜靜不喜動,從不喜歡參加這樣的宴席,只是身為鷹莊大小姐,不能不勉為其難。她纖柔的身軀包裹在白色狐裘中,肩頭是灰色狐皮披肩,越發顯得柔弱,文靜優雅的氣質與英雄的盛名完全相反,讓不少人驚訝。

    然而另一個身影的出現,又讓眾人吃了一驚!

     「大家好啊!」赤熾有意招搖,閃身搶在悠檸之前,笑嘻嘻地朝眾人揮手。

    剛才到過青檸小院的人都認出赤熾的身影,臉色大變。

    沒想到悠檸居然與這個古怪的青年一起出來,他們心裡都存滿疑惑,同樣的目光也投向主席上的悠鷹。

    悠鷹臉上依然滿是笑容,但陰霾的眼神幾乎要殺掉赤熾。

    招來各門各派的青年英傑,就是有意籠絡野武士勢力,也可以給女兒提供更多選擇。他雖然不相信女兒會選擇赤熾這樣古怪的青年,但這樣的場面會造成許多誤會。
匿名
狀態︰ 離線
45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1 22:14:55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九章酒宴
   
     「赤老弟啊!你怎麼才來剛才還在說你呢!快快,快入席吧!」

    悠鷹的聲音相當熱情身子卻坐在席上不動,這是故意表現的姿態希望釋去眾人心中的疑惑。

    副莊主忍謙接到悠鷹的眼神,心領神會轉頭對武士樊瑞小聲嘀咕幾句。身材高大的樊瑞繞過人群,急步走到赤熾身邊不由分說便抓住他的手臂,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席位在這裡,我引你去。」

    赤熾本就是惡作劇的心理作怪,有意挑釁,因此沒有期待別人給他好臉色看,任由樊瑞拉到院子角落的席位。

     「慢慢吃吧!」樊瑞惡狠狠地瞪了赤熾一眼,轉身傲然離去。

    赤熾不以為意,發現自己所在的這一席只坐著五人,都是沉默寡言的老人。他坐下之後沒有一個人抬頭,各自拿著一個酒壺自斟自飲,倒也悠閒自在。

    隨著悠檸安然落坐,氣氛重新熾熱起來,一些青年武士都湧到主位前向悠檸敬酒,禮貌問候者、阿諛奉承者、吟風弄月展示才華者、緊繃肌肉彰顯者,什麼樣的人都有。

    悠檸一直露出微笑,然而,無論走到面前的青年如何優秀,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致,感覺像面對著一個個透明人,腦海不知不覺間,懷念起剛才那溫馨的氣氛。

    知女莫若父,女兒的眼神分明就顯示她心不在焉,悠鷹開口道:「女兒?」

     「父親有事嗎?」

     「怎麼了?是不是累了?怎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悠鷹一萬個不想把女兒的異狀與赤熾聯繫在一起,因此提也沒提。

    悠檸嫣然一笑,搖頭道:「沒什麼,大概不太習慣這麼大的場面吧!

    莊內從來沒有如此大的盛宴。 」

     「是啊!鷹莊現在是天下的焦點,在座無一不是名人,當然……」悠鷹伏在她耳邊小聲道:「這些青年武士都是我刻意邀請而來,各種類型都有,挑一個吧!你年紀也不小了。」

    悠檸俏臉一紅,看了一眼不斷湧來的青年武士,的確有許多出色的俊男才子,放在任何城中都能引發少女們的驚叫,然而她只有陌生與距離感,但父親一番好意也不好違背,只能打起精神應付「客人」。

    角落處,赤熾美美地灌了一壺酒,「老爺爺們,這酒好喝嗎?」

    五個老人同時抬起頭,又同時低下頭。

    赤熾翻了白眼,差點沒暈過去,只得把目光投向鄰桌,猜拳、劃拳、敬酒、灌酒,熱鬧極了。他心裡又癢了,拿著酒壺跑過去鬧了起來。

    酒過三巡,悠鷹喝得微醺,舉著酒杯站了起來,大聲道:「各位!鷹莊有各位來臨,實在是蓬蓽生輝……」

    話音剛起,門口傳來報名人的高音:「長生殿殿主魅幽羽到!」

    赤熾猜拳猜得正爽,聽到魅幽羽三個字,手微微一抖,嘴角溜出一絲輕笑。那傢伙還真會找機會,這回不知道又想挑撥什麼?

    最初,並沒有什麼人留意到魅幽羽的出現,因為在場許多都是門主、黨首,在野武士中的地位極高,自然不會留意一個沒有聽說過的門派首領。

    悠鷹也很詫異,皺著眉頭望向忍謙,問道:「什麼長生殿殿主?青龍國有這號人物嗎?」

    忍謙搖了搖頭,又把目光投向席間的門主們,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樣。

    沒有人知道長生殿,更不知道魅幽羽,正打算無視,卻被院門口奇怪的反應驚住了。

    一個美麗身影彷彿能吸引一切聲音,從踏入院門開始,每走一寸都有人停止說話,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比女人更美麗的容顏。

     「怎麼回事?」悠鷹大步走前,身子卻突然定住。雜亂的人群朝兩側分開,讓出一條筆直通道,一名男子正走在狹窄的人群通道上,披肩長發隨風飛舞,偶而露出的白皙面容讓這位中年男子也看得目瞪口呆。

    魅幽羽換了一件黑色長袍,寬肩束腰,胸口至腰間斜斜繡著一朵紅色牡丹,與他的黑髮相映,妖艷至極。

     「這傢伙又來招搖,一個男人長那麼漂亮實在罪孽!」

    赤熾目睹眾人的表情變化,心中暗自偷笑。如果在場的人知道,屍人作亂就是此人挑起,大概表情會截然相反。

    席間也有不少女武士,她們的反應完全兩極化,有的為魅幽羽的容顏驚叫、瘋狂,也有的反應平靜,悠檸便是其中之一,見眾人都沒有反應,便含笑迎了上去。

     「魅殿主大駕光臨,實在是鷹莊的榮幸。」

     「我也很榮幸。」魅幽羽優雅地笑了笑,周圍隨即傳來不少尖叫,他露出無奈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擾了。」

    悠檸抿嘴一笑。

    悠鷹也清醒過來,大步走到魅幽羽面前,優雅的氣質和美麗的容顏都讓他無法投以惡聲,笑道:「長生殿主,不知貴派在何處?」

     「說來實在慚愧,敝殿很小,可以說是個不入流的小門派,這次來,是想藉著莊主之光讓門派揚一揚名,請勿見怪。」

     「哈哈!歡迎歡迎,任何門派無論大小,我這裡都會待若上賓。」悠鷹趁此機會展示一下自己的豪情,頓時引來滿堂喝采。

    赤熾聽得直搖頭,論到演戲,魅幽羽實在是大行家,舉手投足間沒有一絲破綻。

    忽然,席間有人站了起來,驚問道:「長生殿之名我好像聽過,莫非是在南海長生島?」

    赤熾一愣,沒想到世上還真有長生殿這個門派,心中又充滿狐疑。

    魅幽羽微微一笑,頷首道:「不錯,敝派正在長生島,故名長生殿。」

     「大人物啊!各位,這可是大人物!半年前,南海作惡多端的海口堂被一人剿滅,那人臨走時只留下長生殿之名。」

    在座之人或多或少知道海口堂的事情,對於平靜的青龍國而言,那絕對是驚天大案,滿堂三百六十七人無一倖免,被稱為「南海大掃除」。

    百姓們甚至為此焚香七天,然而兇手沒有留下任何名字,只有一首長生歌,因此又被稱為「長生歌血案」,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嬌滴滴的秀男所為。

     「原來殿主竟做過如此轟動的大事,幸會幸會!請到主堂入席。」

    一瞬間,悠鷹的笑容更加燦爛,既然魅幽羽有那種實力,而且又來自小門派,遠比大門大派更容易拉攏。

    魅幽羽登上主堂的短台階,身子突然一頓,嫋嫋身姿朝左方輕轉,目光很快就捕捉到正往嘴裡灌酒的赤熾。

     「怎麼了?」

     「不好意思,突然發現敝人的生死之交竟然在席中,我想先打個招呼。」

    悠鷹眼睛一亮,驚訝地問道:「哦!席中竟然有閣下的朋友,想必也是一方英傑吧?快請出來一見。」

     「他可不是一方英傑……」魅幽羽的聲音突然停頓,眼角朝著赤熾微微一笑,等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才大聲道:「他是天下英傑,人界的英傑。 」

    聲音無一例外地傳遍每個人的耳中,立即引發了一陣騷動。

    在場的人雖然都很自負,但自我介紹時最多只說是青龍國的英傑,魅幽羽本身既然有強大的實力,如此之高的評價就不算撒謊。

    赤熾差一點嗆了酒,只有他明白魅幽羽要說什麼,頓時覺得頭都大了,一萬個後悔跑到這鬼地方來蹭酒,可事已至此,想逃已經沒有機會了。

     「如此人才,快請出來。」悠鷹喜出望外,席間之人的確都是一方英才,但能達到魅幽羽所說地位者,著實不多。

     「熾兄弟,別喝了,還不快出來!」

    悠檸一聽就知道他在說誰,眼睛大睜,驚愕地望著人群中那矚目的紅色。

    伐越也曾高度評價赤熾的能力,以一人之力牽動整個屍人軍團,因此才有了定陽大捷,魅幽羽的評價並不過分。只是今夜的相遇後,她對赤熾有了全新的認識,一個舉止粗獷豪爽、但內心細膩溫柔的男子,與殺戮應該沒有任何關係。

     「熾兄弟?」悠鷹等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奇地四處張望。

     「赤熾兄弟,不要藏了,進門我就看到你了。」

     「沒空,喝酒呢!找我的話換個日子。」赤熾知道藏不住,也沒打算再藏,翻了個白眼繼續喝酒。

    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魅幽羽說的是誰了,巨大的嘩然聲像潮浪般湧起,誰也不肯相信一個不男不女、綁著紅色長辮的人會是天下英傑、人界的英傑,只覺得那不是諷刺便是笑話。

    悠鷹也是一臉不以為然,赤熾雖然與藏月交手,可也沒有分出勝負,而且年紀輕輕、裝束古怪,這樣的人不可能與「英傑」二字連在一起。

     「走走,入席吧!」

     「這個……能把我的朋友請來一起坐嗎?」魅幽長表現得很猶豫,彷彿不和赤熾同坐是一種損失。

    悠鷹皺起了眉頭,並沒有立即回應,一方面不喜歡赤熾的外型,而另一方面也擔心女兒的意見。

    悠檸對魅幽羽的執著頗為好奇,直率地問道:「魅殿主,為什麼會給赤熾那麼高的評價呢?」

     「你不會不知道吧?否則你也不會專門跑到上林去見他一面。」

    散離的注意力又被這句聚攏了,他們都知道悠檸去了上林,但沒想到竟是為了赤熾,就連悠鷹也感到極度意外。

     「女兒,是真的嗎?難道你以前就認識那小……那個赤熾?」

     「沒有,只是伐越大人告訴我一點故事,我對他有些好奇,反正莊里也沒事就跑了趟,可惜遇上藏月,又遇到屍人的反撲,最終也沒有聊到。」

     「哦!他什麼事情值得你這麼好奇?」

    悠檸猶豫一陣,又看了赤熾一眼,正巧遇上赤熾的目光。她臉色微微一紅,輕聲道:「伐越大人告訴我,定陽大捷的最大功臣是他。」

     「他?」悠鷹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一個人又能做什麼?」

    悠檸臉色一正,大聲道:「沒有他,根本不可能有定陽大捷!你們知道,為什麼進攻定陽的屍人只有幾萬人嗎?那是因為屍人的主力被一個人牽制在梅子河畔,而那個人就是赤熾。」

    悠鷹的笑聲戛然而止,眼睛眨巴了兩下,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石基知道這件事情,但沉穩實幹的他從未主動提起,見悠檸激動地為赤熾正名,也站了起來,「小姐之前也曾跟我說過此事,事後我派人去了梅子河岸,雪地上屍人的腳印非常雜亂,似乎一直在平原上轉圈。」

     「這事我也能證明。」

    魅幽羽笑著舉了舉右手,「屍人朝定陽進軍的時候,我和他就在朝日城頭上,見到屍人進軍,我們兩個分別去了不同的方向,我往定陽而來,他在梅子河畔狙擊屍人,如果沒他,一百萬屍人就會殺入定陽,就算再多的火陣也擋不住他們。」

    這一句比悠檸的話更為震撼,定陽之戰前,朝日城就是一片禁地、險地,為了挑戰屍人戰死的武士數以百計,能登上城牆便足以說明實力。

    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接受這個事實,把功勞歸究在一個怪異青年的身上,他們都心有不甘。

    而悠鷹更是不甘心,如果承認這個事實,定陽大捷的光輝就會大幅減弱,就連鷹莊的威力和影響力也會受損,這對於他已經膨脹的信心是沉重的打擊。然而,說出事實的人是親生女兒,又有副莊主和魅幽羽作證,事實不容更改,因此臉色極為難看。

     「熾,再不過來,我可要去揪你過來了。」

    赤熾翻眼看了看天空,無奈地搖搖頭,跳下桌子慢慢走向魅幽羽。

    許多青年武士並不打算接受這個事實,尤其是在青檸小院發生過衝突的那幾個,突然間都跳了起來。

     「赤熾,我要向你挑戰!」

     「我也要挑戰,定陽大捷是鷹莊的功勞,不容外人侵奪。」

    悠鷹正愁沒辦法解決,心中一動,搶在女兒之前應聲道:「既然赤熾兄弟如此英武,不如讓席人賓客們欣賞一下你的武技如何?」

    赤熾雖然喜歡出風頭,更是人來瘋的個性,能在如此眾多的賓客前打架,自然不會拒絕,但魅幽羽在場,事情又是因他而起,心裡多少有些彆扭,歪著腦袋想了想,才道:「既然大家都有興致,我自然客隨主便,但受了傷可別記恨哦!」

     「在下鳳陸府錢開元,特來求教。」一名長得頗帥的青年率先挺身而出,搶到了赤熾面前。

    赤熾歪著身子上下打量了對手幾眼,搖了搖頭道:「你一個不行,一起上吧!別妨礙我喝酒的興致。」

     「你也太狂妄了!」

    魅幽羽有心挑事,不等赤熾回應,便挑撥道:「不狂妄的人不敢一個人挑戰數十萬屍人,還是一起上吧!不然顯不出他的實力。」

    赤熾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鬼人捕捉人類心理的弱點,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根本無法抗拒。

     「吹牛而已,誰也無法證明。」錢開元不屑地撇撇嘴。

     「嗯……也是!既然如此,就用你來證明吧!」

    魅幽羽微微一笑後不再言語,但氣氛已經被他撩撥起來。他眼角忽然感覺有人在凝視自己,轉眼一看卻是美麗的悠檸。

    那雙晶瑩的眸子裡充滿懷疑,似乎看透了什麼。魅幽羽心中不禁一動,臉上還是回以笑容。

    悠檸明顯感覺到赤熾被無奈地推向戰場,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惱意,突然走上前,淡淡地道:「請各位自重,今夜是鷹莊之宴,我不希望席間有任何爭鬥。」

     「女兒……」悠鷹原想趁這機會,試一下這些青年武士的實力,沒想到女兒會出面製止,在外人看來,很容易聯想到這是在替赤熾出面。悠鷹大為不悅,伸手想抓女兒,卻發現一片黑色擋住了身影。

     「莊主覺得,大小姐的作為不合適?」

     「這個……」

     「是啊!這麼多青年才俊,背後又牽扯到各種龐大的勢力,沒有理由為了一個古怪的紅毛小子放棄這些,是吧?」

    悠鷹被戳中心事,臉色稍顯尷尬。

    魅幽羽再度壓低聲音,用只有悠鷹能聽到的纖細聲音,說道:「莊主,不是我想為朋友說話,事實上,整個青龍國能配得上他的人屈指可數,這可是百年難遇的機會,我保證你不會後悔。」

    悠鷹愕然道:「這話也太過了!他又不是什麼王爵、公爵,一個年輕武士而已,用官方的話說就是野武士,其他年輕武士都是一方英傑,無論樣貌、才能都不會在他之下。」

     「其他人?」魅幽羽掃了一眼整個宴會場地,不屑地道:「他們連給熾兄弟提鞋都不配!」

    悠鷹實在無法相信,像赤熾這樣的怪人能有什麼能力,正想反駁,魅幽羽又補充了一句,把他所有的話都塞了回去。

     「我不是說他們,那些垃圾不提也罷,我指的是……你說的那些什麼王爵、公爵。」

    悠鷹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左看右看,怎麼看都覺得晃動的紅色長發不順眼,更無法把這個身影放在更高的層次。

    然而,魅幽羽並沒有繼續往下說,賣了個關子就閃身離開,鑽入人群,讓他雖然很想知道赤熾的來歷,但也無可奈何。

    悠檸的出面並沒有化解戾氣,反而增添無數敵視的目光,讓女英雄垂青者,自然會引來無數的嫉妒。

    當然也不是所有武士都是如此,胸襟廣闊、豪氣沖天的武士也極多,只是他們都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他們在意的不是赤熾的好壞,而是不喜歡奇裝異服的古怪打扮,潛意識判斷這樣的人都非善類。

     「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悠檸不安地看著赤熾。

    原本有些不耐煩的赤熾突然有了興致,笑著撇撇嘴,故意高傲道:「不招人妒是庸才,能讓這麼多人嫉妒我,也算是天大的榮幸,今天就玩個大的。」

    悠檸從赤熾的眼神中找到一絲狡黠,意識到他要戲弄賓客,心中略有不安,同時也非常好奇,這個舉動古怪的青年能鬧出什麼事情來。

     「好吧!既然我成為大家嫉妒的對象,今天也不能做縮頭烏龜了,不過這裡是宴會,不適合出手,想教訓本少爺的到院外來,如果沒人來,我就當你們都認輸了。」赤熾說完,轉身便走。

    眾武士面面相覷,剛才主動挑戰的錢開元排眾而出,又搶到了第一,於是第二、第三……直到準備應戰的武士排成長長的隊列等著出門。

    這場奇特的挑戰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就連那些德高望重、地位崇高的門主、首領們,也忍不住站了起來。然而,赤熾聲明要挑戰的人出門,若是出門便是挑戰,他們也不好觀戰,只能伸長脖子,等著院外的結果。

    幾乎所有目光都盯著院門,然而院外竟然沒有一絲聲音,似乎沒有進行任何打鬥,情況相當古怪。

    魅幽羽不知何時又出現在悠檸的身邊,笑容比牡丹還艷,手中拿著一把淺黑色輕盈小扇,上面也有一株盛放的牡丹,在隆冬的天氣中持扇實在是很特別的景象,只是與他這身華衣相襯,就顯得非常和諧。

     「不用擔心,那些傢伙的實力也許不俗,可惜他們都是武士,超越了武士範疇,他們就無能為力了。」

    悠檸突然間感覺到一絲陰寒,不禁有了一絲懼意。

    這個美艷男子極不簡單,她警惕地看著純白的臉,一絲血色也看不見,甚至在燈火的照耀下,也沒有反射出任何光澤,像……死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

    魅幽羽還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淡淡笑道:「我是赤熾的朋友,他也許會說得更清楚,如果他願意的話。做為朋友,我只是希望他不會受到不必要的白眼,這裡的人似乎都看不起他。」

    悠檸點點頭,這一點倒是有所共鳴,外型古怪與內心古怪是兩回事,可惜大多數人還是習慣以貌取人,雖然他們本身未必有什麼惡意,卻造成沒人願意看到的結果。

     「那傢伙……從來沒見過這種性格的人,實在是個有趣的人物。」

    悠檸也很認同這一點,只是沒有任何表態。

     「那個傢伙雖然好出風頭,卻不喜歡張揚自己的成就,即使某些優勢足以避免很多麻煩,他也不屑一顧,反而像市井混混一樣與人鬥毆,真是古怪啊!

     「哈哈……如果大家都知道他來自玄武國黃龍山,大概誰也不敢這樣挑戰他,這就是人性!」

     「啊!」悠檸用手摀著嘴,才壓住那一聲驚叫。做為武士世家的人,哪能不知道黃龍一脈的威名,在武士心目中,那是比皇室更有影響力的地方,就像是武士聖殿一樣存在每個人的心中。

    沒想到赤熾竟是來自那裡,那樣的出身,做出任何驚天動地的大事,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魅幽羽很享受悠檸花容失色的表情,靜靜地凝望片刻,道:「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偌大的青龍國敢無視黃龍一脈的大概就只有龍館,不過我想他們也不敢主動挑釁,至於鷹莊內的人就更不用說了,離開院子的那些傢伙,能不能回來還是個問題。」

     「他……要殺人?」

     「那倒不會……」

    說話間,赤熾像飛鷹一樣竄至院牆之上,然後衝刺而下,笑吟吟地走向悠檸,發現魅幽羽正和悠檸小聲說話,不禁一愣,神色頓時緊張起來。

    魅幽羽自然留意到那充滿敵意的眼神,微微一愣後看了看身邊的少女,似乎明白什麼,隨即露出會心的微笑,抬腿迎了上去。

    當赤熾的身軀與他平行交錯之時,突然開口,冷冷地警告道:「不要打她的主意!」

     「如果是她的話,我全力支持,現在不過是幫你而已。」魅幽羽的反應相當直接,腳下絲毫未停,話音落下,人也走開了。

    赤熾回頭看了魅幽羽一眼,明白他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接近夜魈,心中不禁一哂,兩個鬼人之間的競爭實在有點小孩子氣。

    再次面對赤熾,悠檸明顯沒了一個時辰前那輕鬆的感覺,黃龍山無形的壓力壓在她心頭上,無論面前之人的形態如何古怪,卻是來自武士聖殿,她連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赤熾心思細密,一眼就看到她的不安,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沒於人群的背影,「那傢伙說了不少廢話吧?不用理他,他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他說……你來自黃龍山。」

    悠檸凝望著赤熾的雙眸,試圖從中找出一些東西。

    但她發現這個青年沒有驚訝,也沒有高傲,平靜而坦然,心中稍稍安穩了些,不過,赤熾的回答又將她剩下的不安也抹去了。

     「現在已經沒那地方,半年前就倒了,所以……就當它從來不存在吧!」赤熾嘻嘻一笑,完全沒有把黃龍山當成一回事。

    悠檸很快就明白赤熾的想法,這個青年其實也是相當高傲,但他的高傲不在於展示人前,而在於對自身的期待。黃龍山的威名或許可以讓人狐假虎威,卻無法讓「赤熾」之名永存於世。

    百合般清純的笑容立即綻放在俏麗的臉頰上,讓赤熾輕鬆了不少。

     「他們人呢?」悠檸略顯不安地看了一眼人頭洶湧的院牆。

    赤熾調皮地擠眉弄眼,笑道:「沒事,都在外面跳舞呢!」

     「跳舞?」

    此時有不少好奇的武士爬上牆頭,卻赫然發現院外空無一人,所有出院的武士彷彿人間蒸發似的。

     「人不見了,都不見了!」

    席間一片慌亂,宴客們像潮水一樣湧到院外,但只要踏出院門,就會立即消失在其他人的眼間,這極端詭異的現象,讓人們感覺到莫名的恐懼,這已經完全超乎武學的常理。

匿名
狀態︰ 離線
46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1 22:15:26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一章賭人
    寒氣如潮,隨著凜冽的海風一排排推向內陸,同時把桃李滿枝的仲春時節推入冰冷的深淵。

    海水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快速凍結,連內陸的溪河湖泊也無法倖免,一一烙印上冰之痕,茫茫雪原侵占了東海之濱,然而,這僅僅是一切自然災難的開端……

    在遙遠的海洋深處,疾勁的風暴像一個頑皮的小孩在翻滾跳躍,永遠也不知疲倦,然而這一天,它的雙眼突然望向西方,高達三十丈的雪塵越積越高,組成了它的雙腿,飛快沖向那片早已被寒潮肆虐多日的海岸。

    柔軟輕盈的細雪突然猙獰││雪暴來襲!

    鷹莊正院此時也是風雪交加,只不過那是咆哮若風,刀光勝雪。

    悠鷹很久沒有如此憤怒了,如刀削般蒼勁的雙頰呈現青白色,彷彿染上一層薄霜,透著與空氣相似的烈寒,嘴唇輕輕顫動,鋒利如劍的目光在赤熾身上狠狠滑過幾十次。若目光真能殺人,恐怕赤熾已經被分屍了。

     「父親……」悠檸在心中無力的低吟,臉頰一片煞白。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父親,父親為人豪爽好客,卻極好面子,赤熾在大宴中如此挑釁生事,讓鷹莊丟臉,父親恐怕也容不得他,為了鷹莊的聲譽恐怕隨時會出手。

    但赤熾還是那副旁若無人的模樣,周圍的目光越是充滿壓迫力,他越是滿臉傲色。

    一邊是驚愕、詫異、憤怒和仇視,而另一邊是輕鬆自在、悠然自得。

    截然不同的表情使偌大的酒宴壁壘分明,當然,這必須無視人數上的絕對差異。

     「你這妖……人!」

    不知道哪個角落響起顫抖的怒罵,立即引起人們的共鳴,人們眼中的紅發和長辮都成了「妖」的證明,於是赤熾又多了一個不好聽的稱呼││「赤妖」。

    妖?只有這個傢伙才配得上這個名字吧?赤熾微微一哂,饒有興致地望向魅幽羽,彷彿這個美麗身影才是眾人該敵視的對象。

    魅幽羽悄悄走到院落的邊緣,雙手抱在胸前,高傲的目光就像是掌握一切的主宰。

     「把我徒弟燕子君交出來!」

     「你把我徒弟弄到什麼地方去了?不交出來你就等著被碎屍萬段……」

     「我說……讓我說句話好不……靜一靜!」

    赤熾突然拉高聲音,瞬間就把所有咆哮都壓住了,在眾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他突然調皮地笑了笑。

     「看你們說得這麼咬牙切齒,一副非殺我不足以平憤的樣子,我今天才知道我的生命竟然如此珍貴,唉!我的死竟能拯救這個世界、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讓各位成為青龍的大英雄、大豪傑,偉大到讓人無法置信……

    當然,我很相信,不過……」

     「不過什麼!不交出我徒弟你就自殺吧,省得老子動手!」

     「交人!」

    群情激盪,咬牙切齒彷彿要吃人的臉沒有一百張也有五十張。

    賣弄關子不成功的赤熾只得搔了搔腦袋,腦袋突然一低,右手輕輕撥弄著根本不需要撥弄的前額短髮,簡直就是一副憂鬱王子的架式。

     「好吧!一條命只能成就一個大英雄,不知道有沒有人能殺我兩次?」

    赤熾故作凝重的表情與調皮嬉笑的目光,組合成最凌厲的嘲笑,令一堆門主、會長、魁首及掌門差點怒髮衝冠,血入大腦,臉色通紅,都恨不得用眼神就把他殺了。

    悠鷹臉色紫僵,額頭青筋暴起,終於忍不住踏前一步。見狀,悠檸急得淚花在眼眶裡打轉,不願任何一方出手。

     「他媽的,累死老人了!」

     「那兔崽子呢,我要活剮了他!」

     「不殺他老子就不姓李,他奶奶的……」

    就在場面一觸即發之際,寂靜的院門外突然傳來雜亂無章的叫嚷聲、尖叫咆哮,聲音粗魯至極,一剎那便吸引了所有目光,許多人都認出其中有他們最熟悉的聲音,臉色都不禁大變。

    赤熾嘴邊溜出一絲微笑,旁若無人地從酒桌抄起一壺酒灌了兩口,瞟了院門一眼,右手在嘴邊抹了一下,不知是要抹去殘留的酒液,還是要抹去那詭異的一笑。

     「到底出了什麼事?」

    悠鷹皺緊粗眉,大踏步直往院門去了,越過赤熾身邊時深深瞥了他一眼,眼神相當複雜。

    院裡有如此多位高權重的首領級武士,竟在眼皮底下把人全弄丟了,還叫嚷了半天差點動手殺人,結果不見蹤影的人又出現了,簡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話,感覺就像這麼多人共同被赤熾玩弄於股掌之間,若傳了出去所有人都沒面子,只便宜了一個赤熾。

     「他在裡面!」衝到門口的人找到赤熾,便如獲至寶般大叫起來,院牆上頓時出現了數十條身影,不約而同往赤熾衝去,一張張憎恨的面孔簡直就是三代世仇。

     「各位好啊!火燒屁股的感覺不錯吧?眼神怎麼都紅了,感激也不用這樣吧……」

     「站住!」悠檸突然橫了一步,擋在赤熾身前。

    纖柔的身影如同寒風中的殘荷,隨時一碰便會飛走,弄得一眾青年英傑手忙腳亂地收招,有的翻騰、有的上蹤、有的下潛,還有的直接掉落在酒桌上,桌上的鍋碗瓢盆叮鈴噹啷地砸了起來,菜汁熱湯也灑了一片,弄得一群人狼狽不堪,立時響起一堆問候先人的粗話。

     「赤熾,此事若不說清楚,今日你休想離開鷹莊半步!」

    悠鷹猛然回首怒視赤熾,眾目睽睽,他這個主人若是不出面,拉攏野武士勢力的計劃恐怕只會變成一個笑話。

    但赤熾最不怕被人威脅。他將原本懶洋洋的身軀突然挺直,彷彿注入無限力量,玩樂般的眼神掃了一圈,挑釁道:「若我離開鷹莊半步又如何?」

    悠鷹放聲大笑,豪邁之聲迴盪院中,竟挑得在場之人血液沸騰,無不暗暗豎起大拇指,「東海之鷹」果然名不虛傳。

     「在場諸位乃青龍武門精英,若你能踏出我鷹莊半步,就算把鷹莊雙手奉上,悠某也絕不皺一皺眉。」

    赤熾眉尖一挑正待說話,側裡卻殺出一個身影。

     「各位且慢!」

    魅幽羽又「不合時宜」地回到焦點中心,纖柔動人的微笑就像一隻無形之手抓住了每對眼睛,「比試總有輸贏,輸給強者並不是羞恥之事,各位又何必如此大動干戈,攪了悠莊主豐盛的晚宴?不如就當剛才的比試是酒宴的餘興節目,一笑泯恩仇嘛!」

    聲音若晨鐘,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磁性傳入耳中,即便不認同觀點的人聽了,也生不出半絲怒氣。

    赤熾忽然意識到魅幽羽要做什麼,額角頓時滲出汗來。

     「魅殿主,你也見了剛才一幕,為何要替他說話?若讓這小子任意妄為,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我青龍武林無人!」悠鷹一番話說得堂堂正正,凜凜然如同暴潮般衝擊在場的每一個人。

    魅幽羽微微一笑,正待解說,赤熾又搶回說話權,叉著腰叫囂,「恥不恥笑青龍武林和我沒關係!莊主,剛才的話還算數嗎?」

    悠鷹心中一緊,此子竟然主動求賭,樣子也似胸有成竹,可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機會反悔,只得拍著胸口冷笑道:「我悠鷹一言九鼎,若你能逃出莊,我願將鷹莊雙手奉上,絕不反悔。」

     「鷹莊有什麼好,我可沒興趣。」

    悠鷹心中一緊,這句話聽似無意,細細品味卻又像是有目的而來,不免狐疑起來。這小子難道看上鷹莊什麼東西特來鬧事?這倒是不可不防。

    旁邊走出一位白髮蒼蒼的老武士,撂著白須勸道:「鷹老弟,這小子分明就是來鬧事的,不必擔心,若我們這麼多人都能讓他離去,青龍國武門的面子都丟盡了。」

    悠鷹掃了一眼,青龍國武門門人眾多,但精英卻是少數,而院中便佔了十之一二,若這樣都無法攔住一個後生小子,的確也無話可說。

     「好吧,只要你能踏出鷹莊一步,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大好時節,說什麼殺啊、剮啊,太不吉利,還是喜慶些好。」赤熾故作猶豫之色,身軀緩緩轉了一圈,眼角余光不停掃視各人的面孔,手忽然橫臂朝右側一指,「我要她!」

    赤熾一指,頓時眾皆嘩然,「無恥、猖狂、大膽賊子安敢如此」的叫囂聲如海潮般,頃刻間便吞噬了院落。

    滿院之中無論身分都大加撻伐,就連端菜送酒的丫鬟、男僕也怒目相向,一張張正義凜然的面孔、一雙雙威武不屈的眼睛,若單看院中這一幕,恐怕任何人都會認為赤熾就是天下第一大惡人。

    但就在他指尖所指之處,一張纖柔秀美的容顏羞得像熟透的蘋果,心中如小鹿般怦怦亂跳,周圍射來的驚愕目光更讓她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他、他也真是大膽,怎能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這樣的話換了院中其他人都不敢說,只有他敢……若是父親當真……我、我、我怎麼辦呢?

    難道真的就……」望著赤熾那笑吟吟的臉頰,悠檸心中千頭萬緒,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驟然間變成千夫所指的大惡人,赤熾倒是一臉得意,一句話便牽動這麼多人的情緒,對他來說其實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而在場唯一能明白此舉用意的只有魅幽羽,開玩笑固然是赤熾的天性所致,但這一招卻是預防自己把悠檸弄成第二個織魚,這番心思也只有赤熾能想出來。

    他一方面覺得好笑,另一方面又有種寒風刺骨的感覺,要想在這個人手裡占得便宜,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好好好,你夠狠!知道檸兒是我的心頭肉、掌中寶,得了她便得了鷹莊,你倒是敢開口,就怕你無福消受。」悠鷹說得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來,心裡更不知咒罵了幾千幾萬遍。

    莊主礙於身分地位不願口出惡言,但院中那些為求這份姻緣、特意趕來的青年英傑們可不理這些。

     「在下飛鼠門蔣玄,願為鷹莊除此妖人。」

     「在下高崗莊趙鶴,願捉此人獻給鷹莊。」

    頓時,原本還在觀望的青年武士一起抱拳而出,異口同聲願為鷹莊捉拿赤熾,數百年來,青龍國武門的年輕一代從未像此刻這般同心,就連剛才被戲弄的事情也拋在腦後。

    悠鷹抱拳高叫道:「好好好,諸位盛情悠鷹領受了!今天能見到青龍年輕一輩人才濟濟,實在是足慰平生,待事了之後,悠某一定與諸位痛飲。」

    話說得含蓄,眾青年武士卻都明白了,言下之意無非是誰能為鷹莊討回面子,誰便有機會與鷹莊結親!

    在場的各家武門都知道鷹莊的實力,尤其是財力。對野武士而言,財力便是武門的生命之源,因此結親的意願更強,何況眾目睽睽之下,若能擊敗赤熾,必然聲名大振。

    一時間庭院內氣氛熱烈,人們躍躍欲試,似乎都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在下紫龍棒燕剛,紅毛小子快來受……」

    一名壯漢大吼一聲便欲出手,「死」字還未出口,卻忽然發現找不到赤熾的身影了,拿著一把狼牙棒呆呆站在原地,愕然的神情與傻子沒什麼區別,逗得女弟子們都笑了起來。

     「咦,人呢?」

     「那小子跑了?」

    熱鬧的庭院驟然沉寂,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好端端的一個活人怎麼就突然沒了蹤影?剛才還拍著胸口,得意揚揚說絕不會放跑赤熾的首領們,此刻都漲紅了臉。

    悠檸隨著眾人掃視四周,心中怦怦亂跳,又是千頭萬緒,「他來自武門聖地黃龍山,實力應該很強……

     「我那小院位於後峰,山路只有一條,可白天他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小院,中途沒有一個人發現,這足以證明他的實力。

     「看來這場賭局十有八九他會贏,可如果他真的贏了,父親當著眾人面前許下的諾言絕不可能反悔,我真的從此就跟了他……」

    悠鷹也勃然變色,在場的高手太多了,許多都以輕功見長,像漠西郡的雲蹤門、紫陽灣的躍天門……等等,而自己在這方面的造詣也不錯,居然這麼快就把人丟了,臉上頓覺火辣辣的,怒道:「忍謙、石基!」

     「在。」

     「全莊搜查,絕不能讓他跑了!」

     「是!」

    二人微微躬身,隨即朝左右彈射而去,事關鷹莊聲譽及大小姐的終身,一點也不能怠慢。

     「我們也幫忙,讓這小子跑了,我們青龍武門的臉就丟大了。」

    不知誰叫了一聲,院內之人突然一哄而散,各自以最快的速度往四面八方奔去,希望在赤熾離開之前截下來。

    熱鬧的庭院頓時沉寂下來,數十張酒桌空蕩蕩的,就連丫鬟男僕也隨著人潮往外湧去。莊主下令找到赤熾者賞金千兩,重賞之下,再小的人物也不會無動於衷。

    轉眼間,偌大的庭院只剩下悠檸一人。

    她呆呆看了看左右,半晌才反應過來,焦急不安地朝院門望了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這個赤熾,也不知道耍了什麼手段,竟讓幾千人為他奔波。」轉身便走入正院的側廂房。

     「在背後說人壞話,可是要下拔舌地獄哦!」

     「啊……」悠檸張口慾叫,立即被赤熾摀住了嘴。他朝門口看了一眼,見沒有人進來才放下心頭大石。

    悠檸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赤熾,吶吶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赤熾頗為得意地笑了起來。

     「壞傢伙,快說!」悠檸一拳輕輕捶在胸膛上,動人嬌嗔之態讓赤熾不禁呆了一呆。

    悠檸被他看得心慌不已,連忙撇開頭,「快說!」

    赤熾嘻笑道:「我一直貼著姊姊的影子,一步也沒出院子,他們剛剛說得興高采烈,都以為我是甕中之鱉,也沒有留意我的動向,等到我消失,他們都以為我真的跑了,所以只顧著往外追,其實有那麼多雙眼睛,即便是鬼恐怕也逃不出去。」

    悠檸呆了呆,低頭看看自己的影子,心中一陣感慨。這個青年的可怕不在於實力,而是在他靈活的腦子及卓越的判斷力,更有天一般的膽魄。

     「嘿嘿,此刻整個鷹莊都是人頭攢動,偏偏這裡靜悄悄,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

    赤熾笑了笑,轉眼一瞥卻見悠檸呆呆地看著自己,忽然伸頭湊到她耳邊,一陣男性的氣息湧來,還沒說話,悠檸的耳朵就已經紅了,再聽下面的話更是大羞,「姊姊是想我成功呢?還是想我失敗呢?」

    悠檸大羞,這分明就是在問自己要不要嫁他,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哪還敢出口?她嚶的一聲,轉身欲逃,卻又被赤熾斜跨一步攔下,笑吟吟的面孔讓悠檸又羞又恨。

    赤熾原只是調戲,但見到這張嬌羞嫣紅的俏臉不禁看得癡了,突然覺得與這樣一個溫柔嫻靜的美少女相伴,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你……你……太壞了……我不要理你!」

     「看來姊姊不肯,人家只好開門出去自首了,不知道下次再見到姊姊的時候還剩幾根手指、幾根腳趾?或許腦袋都被人剁去了。」赤熾伸手掀住門邊,作勢便要開門。

    悠檸深知武門大豪們為了面子才擺出彬彬有禮的姿態,此刻早已被赤熾的挑釁激怒,若他真的落入那些門派之手,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立時嚇得花容失色。

    她伸手按住赤熾,目光上移,忽然見他一臉壞笑,這才知道上了當,啐了一口收回手,臉羞得更紅,只得避開那雙「可惡」的眼睛。

    赤熾轉身靠在門上,笑嘻嘻地看著悠檸,調笑道:「原來姊姊真的捨不得弟弟送死……嘻嘻,真好!」

     「好什麼!你這小壞蛋……」

    門外又傳來武士們的呼喝聲,聲音倒是響亮,似乎有意要讓別人知道。

     「這些笨蛋,這麼叫誰都跑了,還抓什麼人?」

    悠檸愣了愣,隨即明白原因。

    他們這麼大聲嚷嚷無非是要讓自己聽到,以顯出他們的武勇,殊不知這樣只會顯得他們個個小雞肚腸,與赤熾的敢做敢為相比實在是天淵之別。

    轉眼間,她神色平靜下去,堅定的眼神也說明心裡有了決定。

    悠檸忽然走到赤熾面前,讓剛才還膽大包天的赤熾突然有些不自在,目光游離左右,不敢與悠檸的雙眸相觸。

     「你這小壞蛋,真拿你沒辦法,走吧!」悠檸嫣然一笑,玉指輕輕戳了一下赤熾的額頭。

     「去……去哪?」

     「出莊唄,難道你還想去哪?」

    赤熾咽了口唾沫,剎那間主客易位,戲弄者變成被戲弄者。

    數百年以來,沒有人敢小看龍館,即便是連番失利之後,也絕對沒有人敢小看龍館,儘管他們嘴裡充滿了輕蔑與不屑,但小小的輕蔑和不屑足以讓心高氣傲的龍館弟子們悔恨不已。

    藤忍很清楚邢烙的成就只能暫時為「龍館」這頭生病的巨龍解痛,要想再讓它騰飛,就必須有更強烈的藥,而且越快越好,否則巨龍身後的天神就會以此為由而揮出巨刃。

    就在鷹莊舉辦大會的同時,參議會議也召開了。

     「我提議連夜攻占朝日城。」

    藤忍從來都不是激進主義者,因此這樣激進的提議在眾人看來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只是靜默地凝視,足足維持了一炷香時間。

     「藤忍,雖然邢烙他們乾了點事情,你也不用興奮成這樣吧?」

     「我一點也不興奮。」

    藤忍冰冷的表情印證了他的解釋,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門縫,落在燈火中飄飛的細雪上,「屍人被牽引到海上冰原,現在是重新佔據朝日城的最好時機,否則軍方或是野武士就會搶先一步,我們此次損失慘重,若是不想辦法挽迴聲勢,龍館就真的要消失了。」

    沒有參議能反駁這樣的提議,他們此刻利益相同、生死相繫,藤忍的想法若是成功,整個龍館將重新回到權力的巔峰,反之將一沉不起。

     「好大的一場賭博啊!」

     「是嗎?我倒覺得是垂死掙扎,若是都不掙扎一下,死得也太窩囊了。」藤忍笑了,從齒間擠出的卻是刺骨的寒冷。

    參議們各有所思,枯坐在座位上都不說話。有的低頭沉吟,有的仰頭望天,有的托著腮幫子發呆,還有的輕輕拍打著自己的拳頭,雖然反應不同,但緊張與不安的氣氛卻全然相同。

     「朝日城還有佔領的價值嗎?邢烙他們說,城裡連一堵牆都沒了,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佔領的意義大於實際,至少要讓質疑龍館實力的人閉嘴,然後就可以把空殼子交給朝廷,能不能守得住他們自己去想。」

    忽然,門被推開了,寒風夾著細雪洶湧撲來,許多人都不禁打了個冷顫,正想破口大罵,忽然看到一個老邁的身影慢慢走進屋子,張開的嘴巴便定住了。

     「館……館主大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47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1 22:15:57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二章夜探
   
    藤忍騰地站起。無論他有何等地位和權威,館主都是他的上司,他雖然不認同館主的管理手法,但對館主個人卻沒有任何敵意,甚至還充滿了敬意,單論戰鬥力,偌大的廳堂內沒有一個人能動得了館主。

    龍館館主微微一笑,道:「據說大家在討論重要戰略,我閒著無聊,所以來看看。」

    藤忍側身而立,讓出了中央主位,雖然僅一尺的小步但分量卻極重,單憑這一小步,在場之人無不嘆服,這便是當權者應有的氣度。

    龍館館主無意搶奪藤忍的權威,笑著擺了擺手,一甩身便在末位的空椅上坐了下來。

    藤忍呆了一呆,臉上忽然綻放出會心的微笑,館主輕輕一揮看似輕鬆,卻等若主動把館主權威交到他的手中。

    他完全沒有想到,期待以久的交接竟如此簡單,更沒想到館主對如此尊貴的地位竟毫不留戀,原本十分的敬意便升到了十二分。

    但他依然沒有落坐,橫跨一小步巍然立於中央主位之前,這是對現在的館主表示尊敬,但他身上的氣勢卻截然不同,眾參議彷彿看到他身上綻放出來的光輝,神色也恭敬多了。

     「各位,剛才所說連夜出擊之事,不知是否已有了決定?」

    參議們都不言語,目光聚焦到館主身上,沒有進行正式交接儀式之前,館主依然是館主,尤其是在這種決定性的問題上,誰也不敢輕易發言。

     「今天好像要下大雪,風也比平時強勁了許多,外面冷得沒法待,還是屋子裡舒服,真暖和啊!」館主縮了縮身子,整個人幾乎縮入厚厚的棉衣之中,表情相當幸福。

    參議們似乎領悟到什麼,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是啊!太冷了,大風雪若是來了,行軍實在不易。」

     「沒錯沒錯,這麼冷的天,就算朝日城頭插滿了龍館大旗,也不會有人知道,還是等天氣晴朗的時候再去。」

    反對聲音此起彼落,幾乎眾口一辭,認為連夜出擊沒有意義,而藤騎等人雖然極力支持,無奈這份熱情擋不住門外的風雪。

    藤忍氣得臉色紫僵,館主之威果然非同小可,一句聽似沒有關係的發言,便把所有人都拉到反對一方,眼下這環境,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足夠的人數支持出兵協議。

    看到藤忍這張臉,眾人忽然意識到自己太積極了,突然都閉上了嘴,屋內的氣氛也沉寂下來。

    藤騎焦急地看著族兄,等候進一步的指示。

    就在這時,館主晃了晃腦袋又坐直了身子,「藤忍。」

     「在!」

    藤忍聽慣了館主的命令,心神又在別的事上,因此習慣性地應了聲,隨即才想起自己此刻的身分,不由暗暗搖了搖頭。

     「派個人去上林吧!」

    藤忍微微一愣,但聰明的他很便捕捉到話中的意思,眉頭頓時皺成一團。與軍方聯手,成功的機會固然更大,但功勞也必然被分薄。

     「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也在犯糊塗?一邊派人邀請軍方,一邊派人前往朝日城,然後……呵呵!」

    藤忍恍然大悟,心頭的不悅瞬間便被掃光了,淡淡的笑容回到臉上,整個屋子的氣氛也隨即暖和許多。

    他深深地看了館主一眼,眼中充滿欽佩,心想:「原以為他老了,想不到也有這種心計,若是他再多些野心,龍館恐怕已經不是今日的局面……日後可不能怠慢此老,他不知什麼時候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力。」

    館主與下任館主都同意的議案,誰也不敢反對,很快便達成了共識,隨著數匹快馬飛奔出城往上林方向而去,又有一場行動即將展開。

    雪繼續往西方飄去,定陽的山嶺很快也被染成白色,燈火通明的鷹莊在雪夜中也變得朦朧模糊。

    悠鷹的心情就像是天氣一樣越來越冷,焦急感一再吞噬他的耐性,到處都可以聽到他雷鳴般的暴怒。

    大丈夫一諾千金,若赤熾真的逃出莊外,他就算千萬個不願意也只能兌現諾言。

    如此一來,不免得罪所有邀請來的武林同道,或許部分門派在一怒之下還會反目成仇,到時候便得不償失了,再者,他也不想把女兒一生的幸福交到那樣古怪的男子手中。

     「那邊多去幾個……這邊也要去幾個人……」

    數百名賓客也一樣緊張,門下弟子無緣與鷹莊結親倒在其次,況且他們所有人都實在丟不起這個面子。

    最悠閒之人莫過於魅幽羽,一張秀美的臉總是帶著外人看不懂的微笑,彷彿看穿世間一切的神只,有人嘗試著詢問他赤熾離去的方向,但他總是微笑,無論說什麼都在微笑,高深莫測的樣子漸漸讓人們不再接近。

    在鷹莊大門前,悠檸停下了腳步。再走一步,自己這輩子都將會被冠上另一個姓氏,這是一生的選擇,雖然從第一步開始已經有所覺悟,但站在氣派不凡的莊門口,心情突然一震。

     「姊姊如果後悔,可以不出去。」赤熾跳了出來,站在高大的莊門之下動也不動。

    悠檸微微仰起頭,癡癡凝望著俊朗的面孔。

    相識才不過數日,說過的話也有限,如此輕易就把自己交給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男子,也許是一種衝動,但與庭院中的那些英傑們相比,他太特別了,身上散發著一種絕世罕見的魅力。

    赤熾抬頭看了看天空,星月無蹤,只有米粒大小的雪珠洋洋灑灑從天而降,把大地染得潔白無瑕。忽然,他的臉上詭異一笑,左腳踏出了一步。

     「啊!」悠檸驚叫一聲,臉色刷的紅了。

    赤熾維持姿勢不過一眨眼工夫,隨即又把腳收了回來。

    悠檸不明白他的意思,張嘴想問,卻見赤熾突然把頭湊了過來,立即嚇了一跳,身軀也僵直了,卻見赤熾嘻嘻一笑,附在她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這是我們的秘密」,沒等她反應過來,紅色身影便沒入風雪之中。

    悠檸一動不動地站著,身軀依然僵直,然而眼神卻溫柔到極點,癡癡望著那越過門口一尺的腳印。

    她知道剛才只要赤熾只要大聲嚷嚷,自己這輩子都是他的人了,他選擇悄然離去完全是為了自己著想。

     「大小姐這輩子可真是有福氣啊!」

    陰冷的聲音像針刺入耳中,頓時把悠檸的思緒拉回現實。

    她轉眼朝左方望去,赫然發現那個絕美的男子如同鬼魅般出現,與她相距不到一尺,不禁大驚失色,是自己太專注了還是此人實力太高,竟然連他靠近身邊都沒有察覺,若是敵人可就危險了。

    魅幽羽淡淡一笑,配上紛飛的雪,頗有雪中寒梅的冷豔之美,目光從悠檸的臉上掃過,落向赤熾消失的方位,輕笑道:「他實在很聰明,大概智慧之神在他出生時就撫摸過他的腦袋。」

    悠檸沒有回應,因為她知道不需要回應。

     「他很喜歡你。」

    俏臉一紅,還是沒有回應。

     「嗯……更準確的說,他很在乎你的安危。」

    悠檸疑惑地抬起頭。

     「像他這樣的人,又有那樣的出身,若是太平盛世,也許會平靜地過日子,但如今這種情況……」

     「怎見得如今不是太平盛世?」悠檸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東海之濱異象頻生,你見過三月的暴雪嗎?你見過萬里冰封的大海嗎?這些都是異象,只是誰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的變故,那個傢伙好好的玄武國不待,專程跑到青龍國來,無非就是選擇了危險,而既然要面對危險,就絕對不能留下過多的牽掛。」

    悠檸不禁想起赤熾在小院說的話,東海風雪彷彿從異世界吹來,天下或許要發生劇變。

    他在說異象,這個比女子更柔美的男子也在說異象,天氣自二月來一直都是這麼詭異,難道真的要發生大事?

    冰雪聰明的她很快就把所有異象聯繫在一起,似乎這一切只是預兆,真正的大動盪還在後面,同時,她心裡忽然有種感覺,赤熾和身邊這男子是站在山嶺之顛,世界上的一切變化都盡在他們眼中,其他人都是像是盆內螅蟀,只知道為盆內的天空爭奪不休,卻不知道他們只是操控者的工具。

     「檸兒!」遠處傳來悠鷹粗獷的聲音,像一把利斧劈開寂寥的空氣。

     「大小姐,我先走了。」魅幽羽含笑著微微欠身,轉眼便消失在風雪之中,離開的方式與赤熾一模一樣,彷彿是同一個人。

    悠檸愣了愣,眼神隨即變得迷離,美艷男子這一手分明是在告訴自己,赤熾與他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

    悠鷹披著風雪而至,身邊跟著十數名莊丁,一個個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籲。

     「檸兒,雪下大了,快回去休息吧!莊子的事情爹會替你做主。」

    看女兒凍得蒼白的臉頰,悠鷹憐惜地擁住她的肩頭,眼中充滿慈愛,也許野心和慾望一直在他體內膨脹,但深厚父女之情卻永遠也不會變。

    悠檸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放棄了,低頭默默踏上回去的道路。

    沒人敢忽視風雪的力量,但面對風雪,龍館選擇前進。因為它的領袖相信龍可以無視風雪躍騰長空,只有在空中,龍才能彰顯它的強大與威武。

    藏月不是個衝動的人,但他是個忠誠的人,對龍館極盡忠誠,因此即便是風雪之夜,即便暴雪讓視線只能看到一丈遠,得到消息之後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找到了曹騎。

    曹騎曾經很衝動,但現在他學會了鎮定,因此他選擇召集所有信任而又有能力的朋友一起商議。

     「邢大老闆的魄力真讓人意外啊!居然敢集結精銳從中央突破,下次見到他一定要找他喝酒。」

     「據說赤熾那小子也插了一手,這小子也真會挑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朝日城去了,還乾了那麼一件大事,真不夠兄弟……」

    遙獵拍著桌子大罵赤熾沒有良心,甩下兄弟一個人跑去搶功勞,旁邊的人都看著他偷笑。

     「朝日城也許是空城一座,只是這麼大的風雪……參議會議是不是太激進了些?」經歷越多越是穩重,伐越便是這類人,朝日事件看似清晰,實則模糊不清。

     「這個決定真有膽識,不愧是龍館,我喜歡!」遙獵的眼睛片刻也沒離開過織魚,即便是發表意見,也只用眼角余光掃視曹騎。

    織魚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中彩繩,似乎室內的人跟話題都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既然是龍館的決定,我們幾個必須出發,現在只是想確認曹將軍的態度。」

    曹騎為人爽直與藏月也極為投緣,因此坦率地道:「站在我的立場,自然願意幫助各位大人,只是這上林城不能不顧,我手下只有五千人,派出的人數太少不足為用,而人數太多上林又守不住,心裡十分為難。」

    藏月點點頭,城中的情況他心裡很清楚,自從軍營一戰後,野武士們都被打懵了,若不是遙獵大發神威,龍館弟子協力作戰,恐怕能活著回來的只有如今的五成。

    伐越忽道:「既然朝日城如今是空城,帶多少兵去,其意義都是一樣的,城中無瓦無房,無法固守,這才是重點,藤大人此番堅決出征,意義大於實際用途,我們只要去便可,帶多少人其實無所謂。」

    盛宣誠連連點頭附和。

     「若是如此,我可以親自領三百輕騎前去,不過我手下的將領對屍人早已心怯,恐怕留任何一個都不能鎮住此城,若是熾老弟在此就好了。」

    遙獵聽了眉尖一挑,拍案叫道:「何必要那紅毛小子,有本少爺在此坐鎮,你們儘管放心去。」

     「多謝老弟。」曹騎要的就是這一句,起身一揖到地。

    西北大營苦戰屍人軍團,遙獵的雙槍矯若遊龍,殺傷力非同小可,一個人便封死營門,讓屍人寸步難進,上林武士無不對他刮目相看。

    遙獵見他神情才知道真相,但被人算計也不著惱,只哈哈一笑道:「你這傢伙有話幹嘛不直說?偏要我自投羅網,真是可惡。」

    曹騎知道織魚不可能前往朝日城,她在,遙獵必留此處,只是這個大少爺和赤熾一樣德性,若強求他,雖一時答應卻未必盡心,只有讓他自己攬上身,才能盡心盡力守住這上林城。

    就在曹騎領著三百輕騎與藏月、伐越等人一起殺向朝日城時,一匹快馬也冒著風雪飛入鷹莊,駿馬邁開四蹄飛踏,所到之處飛起一片雪粉。

     「什麼人?」

     「平谷急報,必須立呈莊主!」馬上人並未停頓,直往莊內撲去。

    時至二更,夜色深沉,又兼風雪漸猛,偌大的鷹莊早已沉寂下來,搜尋活動維持了足足兩個多時辰,莊內的土地幾乎每一寸都搜遍了,可赤熾彷彿鬼魅般從人間蒸發了,詭異的現象讓人們都感到一絲莫名的恐懼。

    悠鷹的心一直懸著,可赤熾不出現,事情也沒個了結,心情怎麼也沒辦法平靜下來。為了安撫眾多前來求親者,他毅然宣稱赤熾可能因為躲避搜捕墜下懸崖已經身亡,因此才久久不再露面。

    雖然有些牽強,但求親者們都寧願相信這一點,氣氛這才平緩下來,絕大多數的賓客都被安排到各處院落居住。

    悠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邀請十餘位著名的領袖進入籠煙閣,一邊小酌一邊傾談天下大事,話題自然以朝日事件及青龍勢力變化為主,言談正歡之時,突聞平谷急報,心里頓時咚了一下。

     「說!」

    信使跪倒在籠煙閣外的雪地上,喘著粗氣禀道:「龍館今夜突然召開參議會議,決定連夜襲朝日城!」

     「啪」的一聲,不知誰的酒杯打翻了,濺起一片水花。

    悠鷹與眾人交換了眼色,心中都有疑惑,問道:「不是說龍館大敗、實力受損,怎麼突然出擊朝日城?」

     「據報,龍館有一支奇兵突破屍人軍陣,殺入朝日城,令屍人大軍回攏,又被這支奇兵引入茫茫冰原,因此,此時的朝日城是一座空城。」

    悠鷹臉色大變,拍案而起。

    陪坐在側的忍謙皺著眉頭道:「龍館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居然能從中央突破那麼厚的屍軍,殺入朝日,還能引得百萬屍人大軍棄城而入冰原,這支奇兵不簡單啊!」

     「那支奇兵是誰帶領的?難道是藤忍?」

     「是一個名叫邢烙的下級武士,帶著七十人……」

     「七十,嘿嘿,七十名龍館弟子就能突破屍人軍陣,真有氣魄啊!」

    悠鷹一屁股坐倒,嘴裡滿是苦澀。原以為龍館大敗,是野武士爬升的好機會,沒想到邢烙一支七十人的小隊便讓死去一半的龍館還魂重生。

    忍謙等人也都搖頭嘆息,就算給自己七十人,恐怕也未必敢向百萬屍人挑戰,何況那七十人都是皇家血脈,身負爵位,居然敢以性命相搏。

    這豪氣令眾人都為之佩服,看來野武士要想挑戰龍館地位,恐怕還要很長的路要走。

    信使又道:「龍館如今士氣大振,決意趁屍人軍團徘徊冰面之時搶占朝日城,還派出信使往上林城請曹騎出兵協助。」

     「請軍方協助?藤忍那傢伙啥時肯把到嘴的骨頭分一半出來,真是奇蹟!」

    聞言,眾人都哈哈大笑,只有悠鷹臉色深沉,一言不發,過了半炷香之後突然又問:「龍館的人何時出發?」

     「初更。」

    聽到這,悠鷹眼睛轉了幾圈,一個念頭突然跳入腦海。

     「莊主……」

    悠鷹正在思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聽到信使的聲音便隨口問了句道:「還有什麼事?」

     「有一個人希望您多留意一下。」

     「又是什麼人?」

     「一個名叫赤熾的青年。」

     「他?」悠鷹微微一愣,立即挺直身子,臉上盡是驚愕。赤熾這一夜鬧得鷹莊雞犬不寧,而聽到這個名字,其他人也都豎起耳朵傾聽。

     「據內線來報,邢烙殺入朝日城幾乎力盡,赤熾突然從城內殺出救下眾人,然後封堵城門,又帶著龍館小隊在海上繞圈,把屍人大軍吸引到冰原上,龍館小隊這才能夠平安回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百萬屍人把朝日城外擠得水洩不通,赤熾竟然能出現在朝日城中,這本身就不是簡單的事情。

    難道我真的小看了此子?悠鷹對赤熾的評價不由有些改變,但他轉念想到那小子在打女兒的主意,心里便又氣又怒。

    即便他實力不俗,但與宴會中的其他青年武士相比,既無門無派又無家無勢,不過是個小人物。他輕哼一聲,淡淡地道:「你去吧!」

    信使行了一禮,閃身沒入黑暗。

    悠鷹搖了搖頭,回頭一看發現眾賓客都沉默不語,眼神閃爍,似乎仍然處於驚愕之中,臉色一變,拍案而起,厲聲道:「絕不能讓龍館這些傢伙搶功勞!」

    眾人皆驚,天翔門掌門薄陽古皺著眉頭問道:「老弟莫非真要與龍館一爭高下?」

     「這是我們的關鍵時刻,龍館自詡天下第一,仗著皇家血脈任意踐踏我等武門豪士,我鷹莊雖小,也願為青龍武林做些貢獻。」

     「好!鷹老弟真不愧東海之鷹,真是豪氣沖天啊!我天翔門願助老弟一臂之力。」

    眾武門領袖無不被這沖天豪氣所感,紛紛拍案起身出言應和,小小的籠煙閣聲氣氛驟然熾熱起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48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1 22:16:26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三章異動
   
    青檸小院。

    風雪聲聲,輕似蟬鳴,重如雷動,連窗門都被吹得啪啪作響。

    時已四更,青紗帳中悠檸纖柔的身軀不斷翻來覆去,腦海中總浮現出夜間經歷,時而會心微笑、時而羞澀難當、時而露出癡迷之狀。

     「他現在在哪裡呢?這麼大的風雪,一個人在外面會不會受涼?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那個小壞蛋說話總教人又愛、又恨、又羞、又惱,真是命裡的魔星……」

    就在悠檸思緒翻騰時,門口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誰?」悠檸披著衣服坐起,撩開紗帳朝外看了一眼。

     「快四更了,姊姊還沒睡啊!」

     「啊!」悠檸驚叫一聲,騰地彈坐起來,又怕吵醒旁人,連忙摀住嘴巴,作賊似地左右掃視一眼,心撲通亂跳地想著,「這個人怎麼也不避避嫌,半夜三更出現在我閨房門口,若是被人發現,一定以為我們在幽會,那可真羞死人了。」

    縱使悠檸冰雪聰明,這樣尷尬的場面也是平生僅見,慌得手足無措,怕外人發現,又怕赤熾在外面凍著,猶豫了半天才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一陣寒風撲面而來,嬌柔的身軀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還沒反應過來便有一個壯健的身影竄進來,隨手把門掩上,屋內又是一片暖春。

     「你……」

    黑暗中閃爍著一對晶亮的眸子,悠檸對望一眼,身軀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三更半夜,一個年輕男子竄入閨房,她膽子再大也是心如鹿撞,連連倒退了幾步。

    只聽「啪」的一聲輕脆,一串小火苗突然跳入眼眶,火苗之後便是那張熟悉的笑臉。

    看清楚赤熾的臉,悠檸深深地吸了口氣,惴惴不安地問道:「你……

    怎麼來了? 」

     「半夜三更,我來偷香竊玉。」赤熾調笑著擠了擠眼。

    悠檸臉色刷的紅了,心跳得越來越快,手不由自主捂上了胸口,目光四處游離不知道該往哪處放,赤熾深夜來訪,只怕真有輕薄之心。

     「我雖然……那個……絕不是輕浮女人……不會做出……做出那般無恥之事……」

    赤熾原只是調笑,見她如此不禁肅然挺身,笑容也收斂了,對著悠檸長身一揖,「姊姊受驚了,弟弟給你賠罪,來此絕沒有歹意。」

    悠檸見他故作之態頗為滑稽,噗哧一聲笑出來,緊張感也隨即消失了。

    赤熾藉著手中火苗端詳,見她略顯蒼白的臉頰染上一層紅霞,嬌美不可方物,心中不禁一盪。

    悠檸見他呆呆看著自己,心裡再次怦怦亂跳,又不敢出言打擾,只得輕輕咳了一聲。

     「啊!我忘了姊姊身子瘦弱,受不得夜寒,快上床躺著吧……」

    悠檸聽了前半句話心中暖洋洋,赤熾看似放浪形骸,在那些名門正派口中簡直就是惡魔、色魔、淫魔,沒想到竟如此守禮,心裡又是一嘆:「果然人不可貌相,那些看上去終日彬彬有禮的文士英傑,遇到這種場面不知有多少人會撕下文雅的外皮呢。」

     「……我坐在外面陪你就好!」

    聽了後半句,悠檸花容失色,出口問道:「你要坐一夜?」

    赤熾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嘻嘻一笑,調笑著問道:「姊姊難道怕自己的睡姿被別人看到?」

     「沒點正經。」悠檸啐了一口,緩緩在床邊坐下,屋內燒著炭,坐著倒不覺得冷,只是深夜與一個年輕男子在閨房單獨相處,心裡總不太自在。

    沉默片刻,赤熾又打開了話匣子,「我原本不敢打擾姊姊,想說拿回我的兵器就走,但卻發現偌大的鷹莊竟然冷冷清清,山道上連一個巡夜之人都沒有,這青檸小院附近也不見守夜人,擔心出了什麼事,所以來看看,看到姊姊沒事就放心了。」

    悠檸見他一臉關切,心頭一陣溫暖,綻放出會心的微笑,忽然覺得什麼不對勁,呆了片刻神色一震,問道:「你說四下無人?山道日夜有人巡邏,今日又有那麼多賓客前來,雖然風雪大些,但怎麼可能無人?」

     「我怎麼會騙姊姊?的確無人。」赤熾也覺得莊內氣氛古怪,雖然小心翼翼潛行而入,但前院的確冷冷清清。

    悠檸臉色大變,騰地站起,螓首低吟,在屋內來回踱了幾步,秀眉越皺越緊,喃喃地道:「一定是出什麼大事了,父親怎麼不知會我?」

    赤熾心頭一跳,此行的確是為取冷巨而來,沒想到卻遇上這種古怪事情,隨即聯想到此事定與朝日城或屍人有關,尤其是魅幽羽突然出現在鷹莊,來意不明,或許正在進行某種陰謀。

     「魅幽羽那傢伙走了沒有?」

     「他?不知道,你走之後他突然出現,說了一堆古怪的話就走了。」

     「古怪的話?」

    悠檸俏臉一紅,螓首不言。

    赤熾想了想便知道是什麼話,偷偷瞥了悠檸一眼,忽然又想起魅幽羽的手段,頗為擔心,提醒道:「以後見到此人要千萬小心。」

    沒等悠檸回應,窗外忽然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夜半三更,談情說愛便好,為何要說人壞話?」

    悠檸突然覺得一絲陰氣傳來,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子下意識地縮了縮。

    桌邊的赤熾騰地站起,臉色陰沉得如同窗外的天氣一般,銳利的目光瞥向窗戶,冷喝道:「魅幽羽,你這傢伙難道一直跟著我不成?」

    窗外傳來一陣細若游絲的輕笑。

     「是魅殿主嗎?請進來吧!」悠檸意識到與這兩人相處,絕不能用常人的思維,所以神色倒是比赤熾還要平靜,回身拿起狐裘後往身上罩,儼然又是那個指揮若定的女強者。

     「我已經進來了!」

    悠檸瞳孔猛然一縮,整個人僵直,聲音竟從背後傳來,門卻紋絲未動。

    忽然,一陣暖意襲上心頭,就在魅幽羽的聲音響起後,背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那是赤熾寬廣的胸膛貼在背上,全身上下宛若浸泡在溫泉之中,說不出的舒服,身子懶洋洋,不知不覺便靠在赤熾的懷中。

     「好個有情人,難怪我把小美人送到你床上都無動於衷,難得難得。」

    悠檸心中一驚,隨即又是一甜,抬眼回望正遇上赤熾的雙眼。

    赤熾溫柔地笑了笑,雙手輕輕推著悠檸朝前走了兩步,邊走邊道:「姊姊不用理他,這傢伙居心叵測。」

    魅幽羽不知何時已飄到窗邊,靜靜地站在窗前朝外凝望,窗戶緊閉,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麼。

    赤熾深深吸了口氣,與魅幽羽這樣的人相處,怕是沒有用的,鬼人做事無非利益二字,只要明白對手的目的,事情便簡單多了。

     「羽大人,你深夜來此不會只為了偷聽吧?」

    想起剛才的情景,悠檸又羞紅了臉。

    魅幽羽傲立在窗邊,黑暗中的身影挺拔如竹,淡淡的聲音卻也如同風過竹林,沙沙輕響,「東海之夜,不知成就多少英雄。」

    赤熾聽得一頭霧水,只覺得此話與鷹莊此刻的寂靜有關,隨口問道:「你應該知道這莊子裡發生了什麼事吧?」

     「他們都去朝日城了。」

    赤熾和悠檸都「啊」的叫了一聲,聲音極大,嚇得二人都摀住嘴巴,卻已經晚了。

    魅幽羽雖然背對二人,卻彷彿洞悉兩人心意,淡淡地道:「不用擔心,丫鬟僕人們睡得正香,不會打擾我們說話。」

    赤熾平靜下來,思緒回到朝日城。那座小城空無一物,只剩殘破的城牆,冒著大風雪出擊,即便佔領了城池也似乎沒有什麼意義。

     「現在去朝日城?倒也不是難事,屍人軍團大概都在冰上摔跤,現在去只是空城一座,沒有任何意義。」

    他瞥了魅幽羽一眼,可惜魅幽羽始終面向窗口背對二人,無法看清這個男子的神色。

     「不!」

    但反駁他論點的竟是悠檸,讓赤熾頗為驚訝。

    從尷尬氣氛中平復的悠檸,依然保持著敏銳的分析力,黑暗中一雙如鑽石般晶瑩的眸子閃發著智慧之光,「上林的曹騎成功殺入城中,雖然沒有佔據城池,但立即給軍方掙下天大的功勞和麵子,數日間連升幾級,讓許多人為之羨慕。

     「第一個殺入朝日城的功績已是如此,若真的收復此城,那樣的功績何等輝煌?父親一定是看到這一點,因而連夜帶著人撲向朝日城,此計若成,鷹莊之名必將立於龍館之上,無論朝野都會向鷹莊投來善意的目光。」

    一番話不禁赤熾聽得目瞪口呆,就連素來處變不驚的魅幽羽也轉身望向悠檸,黑暗中看不到表情,但那對幽深的雙眸卻透著一絲厲芒。

    他想不到這個嬌滴滴的小女子竟有些見識,分析力、洞察力都可算是上乘,恐怕連夜魈也比不上她,定陽之戰殺死數萬屍人的東海第一英雄,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似乎自己太小看她了。

    想著,他的目光又瞟向赤熾,心中又想:「這小子研究陰火觸類旁通,在鬼術方面擁有得天獨厚的力量,能舉一反三,又不拘泥舊例,自創性極強,且來自黃龍山,恐怕冥、仙術都有涉及,日後必是武神一類的強者。

     「偏遇上這個悠檸,此二人一智一勇,若能合作無間,或許將是天下最恐怖的組合,如果我能加以巧用,必是一大助力,只是赤熾不受束縛,駕馭他實在困難,二人眉宇間互有情意,再過些時日恐怕就更難拆散了。」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太對了,只有這不世之功,才能讓人冒著大風雪連夜出征,姊姊真的太聰明了,這種事我可想不出來,哈哈!」

    魅幽羽淡淡地道:「其實你只說對了一半。」

     「哦?請魅殿主指教。」

     「另一半也不算你錯,只是還有些事情你還不知道罷了。悠鷹今夜傾巢出擊,除了想奪取朝日之功,最大的原因還在於龍館。今夜初更時分,龍館便已進兵朝日,悠鷹匆匆而去,無非是為了搶功。」

     「什麼!」悠檸身子猛地一顫,不由自主朝赤熾伸出手去,卻發現一隻溫暖的手搶先握住自己,心頭立時暖和許多。

    悠檸滿臉焦慮地道:「父親怎麼如此糊塗?鷹莊再強也不過是山野小莊,哪能和皇家血脈相抗?各家武門也只是暫時親近而已,連依附都談不上又怎能指揮得動?萬一出了差池可怎麼辦!」

     「朝日城只是一片空地而已,去了也不見得有什麼功勞。」赤熾說著瞥了魅幽羽一眼,只要他不在屍人軍中,屍人應該不會有大動作。

     「龍館也罷,悠鷹也罷,都是一群笨蛋。」魅幽羽冷冷一哂。

    但悠檸竟不生氣,起身盈盈一福,誠懇地道:「謝殿主賜教。」

    魅幽羽倒是一愣,這小女子的胸襟深如大海,著實不能小看,「也罷,反正他們差不多該到了,告訴你也無妨。」他頓了頓又道:「沒錯,佔據朝日城在許多人的眼中都是天大功勞,但這天大功勞真有那麼重要嗎?

     「在這件事上,龍館與鷹莊並不一樣,藤忍老謀深算,在爾虞我詐的官場浸淫了數十載,早就看透一切,實力才是絕對的,只有實力才能決定權力的大小,像他這種身分已經位極人臣,又有後族支持,上面只有一個皇帝,收復朝日城縱使是天大功勞,也不可能為他加官晉爵。」

     「那他為何還要……」

     「這便是他老謀深算的地方,此次龍館東進屢屢受挫,上次一戰死傷二百餘人,無一不是精英,對於人數不多的龍館而言實力大受影響,藤忍此刻想的恐怕不是奪功,而是如何體面地撤退,從而保存實力。」

     「有理!」

     「今夜之事,藤忍其實是以進為退,佔了朝日城已經功德圓滿,再也沒有更大的功勞,此時他便可以得勝而回,把城池交給朝廷或軍方,一方面搏得不貪功的美名,另一方面也挽回丟失的聲望,還能讓龍館弟子全身而退,待在後方觀望局勢,一舉三得,實在是高明之舉。」

    赤熾咧著嘴不斷吸氣,這樣深沉的計謀,恐怕也只有魅幽羽這樣擅於權術陰謀的鬼人才能洞察,不禁暗暗感嘆。

     「那我父親豈不是……」

     「你父親為的也不是奪取朝日城的大功勞!」

    一句話讓悠檸和赤熾都愣住了。

     「你父親是一介武夫,身無功名,即便佔了朝日城,青龍朝廷最多嘉獎一番,再賜給些虛榮、虛銜,你父親野心勃勃,豈會在乎這點東西?」

    悠檸與父親相伴二十載,因此深知父親脾性,魅幽羽來莊中不過一日,竟然一語中的,即便早有查訪,他的洞察力也非同小可。

    赤熾見兩人都不說話,好奇地問:「既然不貪功,為何又連夜趕去?」

     「因為龍館去了。父親平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帶領青龍在野武門壓倒龍館,與軍方並列,成為青龍國的兩大勢力。」

     「好宏大的心願啊!」赤熾哈哈一笑,但忽然見到悠檸面帶憂色,連忙收斂笑容。

    悠檸幽幽嘆道:「父親這番心願其實對青龍武門極有好處,只是龍館的地位何等高貴,不可能說取代便能取代。」

    魅幽羽對人界變局漠不關心,只淡淡一笑道:「你父親連夜出擊,為的就是讓世人看到野武士與龍館並駕齊驅,至於功勞那是附加的利益。」

    悠檸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而赤熾相當討厭這種爾虞我詐的氣氛,因此也不作聲,暖閣之內立刻沉寂下來。

     「可惜啊!兩個聰明人、兩個野心家,把世情人心都看透了,只可惜他們只看到眼前之人,而忽視背後那龐大的世界,有些力量就算人力再強也無法阻擋。」

    魅幽羽笑得十分詭異,赤熾和悠檸對望一眼,心裡籠罩著不祥之感。

     「弟弟,別累著!」

     「放心,我沒事,倒是姊姊記得把頭包好,別被寒氣傷了身體。」

    悠檸體弱,不堪馬上顛簸,赤熾又不會騎馬,因此直接把悠檸背負身上,用捲成環狀的冷巨把悠檸穩固住,撒開雙腿就往朝日城狂奔。魅幽羽的話,就像雷鳴般在他們耳邊不斷重複││自然大災、自然大災……

    他們依然無法明白自然大災是什麼,但就眼下而言,似乎與風雪有關。

    在他們身後,魅幽羽鎖緊雙眉輕輕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計算錯誤,沒想到赤熾竟然不顧生死撲向朝日,就連悠檸這纖柔的小丫頭也有這種勇氣,人類看似柔弱,卻有一顆遠比鬼人堅韌的心。

     「雪暴之後不知朝日城還能留下幾個活人,他們要是死了就實在太可惜了,這個組合一定會很強大……」沉吟了一陣,他忽然想起什麼,臉色大變,腳下一蹬便竄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往東方飄去。

    接近黎明時分,朝日城又熱鬧起來。

    龍館弟子無可爭議地成為這座小城的主宰,城西已然豎起龍館的大旗,黑暗中那條蒼龍隨風勁舞,似乎要向天下人證明龍館的勇氣與實力。

    在西城城牆下,數十個帳蓬貼著牆搭了起來,高大的城牆擋住猛烈的東風,同時他們又在帳蓬外層以冰雪築成數道隔風牆,確保帳蓬內的溫度,讓龍館弟子可以熬過這場大風雪。

    一切準備可以算是極其所能,但帳蓬內的人還是凍得臉色紫青,身子不斷哆嗦,只能打坐練功,讓內息保護全身,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以藤忍為首的參議群則堅持待在城牆上,居高臨下監視周圍的動靜,以防屍人突然殺回。為了防風,他們用雪造出十餘間半球形的冰屋,裡面倒也溫和,只是堂堂皇室血脈要受這種煎熬,實在有些狼狽。

    正如魅幽羽所說,他們要的只是在朝日城待上一夜,只要軍方的人一到,他們便可以用換防的形式把城交給軍方,如今一來大功即得,日後的責任也不用擔負。

     「大人,這樣的天氣,軍方會不會來?」

    藤忍臉色有些鐵青,雖然計劃得逞,但風雪比想像中的更大更猛烈,龍館弟子雖然準備充足,但若時間太久還是無法忍受,更重要的是,佔領朝日城的消息無法透露出去,再大的功勳也無人知曉。

    會邀請軍方前來,其中一點便是藉軍方之口把事情傳出去,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懷疑龍館說謊。但如果軍方不到,他們就必須堅持下去,直到軍方或朝廷派人進駐為止。

     「等到天亮再說,現在撤退沒有任何意義,或許……算了!」他原想再派人去上林,但又擔心過於殷勤會引來軍方的疑心,最後還是放棄了。

    寒風呼嘯,肆虐大地的每一處,彷彿在窺探人類的一切陰謀詭計。漸漸地,天色有些變化,就在這個時候,城南出現了嘈雜的人聲,伴隨著呼嘯的狂風傳送到遠處。

    藤忍一動不動,靜心傾聽著風中的人聲,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是南方傳來的聲音,應該不是軍隊。」

    參議們都是一驚。

     「不是軍隊又會是誰?冒著這麼大的風雪趕來這不毛之地,大概只有……」那人想說「來的只有瘋子」,可想到自己已經到了朝日城,連忙把話又咽了下去。

     「是啊!來的都是瘋子。」藤忍淡淡一笑,充滿陰霾的眸子掃視著黑暗深處,「龍館勢微,青龍武門都坐不住了,急著要來拆我們的台。 」

     「野武士?」參議面面相覷,卻也深信這個猜測,東海之濱除了軍隊便是野武士的天下,知道龍館夜取朝日,難保一些野心者跑來爭功。

    很快,野武士來搶功的消息便傳開了,城下的年輕武士尤為激憤。

     「媽的!居然想來搶功,我們好不容易守了大半夜,怎麼可能把功勞分給別人,兄弟們,抄傢伙!」

     「讓他們知道朝日城是我們的地盤,絕不容外人踏入一步!」

    面對即將爆發的部下,藤忍不得不跳下城牆,用他的聲望和威勢把人們壓了回去。

    第二批到達的不是曹騎,而是連夜飛奔的鷹莊及數以千計的野武士,確認此消息後,參議們又聚起來商議對策。野武士與軍方不同,屬於競爭勢力,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野武士集團面前失勢。

     「這些傢伙居然也妄想來分一杯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藤騎一臉不屑,這番話竟得到所有參議的共鳴。

    藤忍打心底看不起這些粗魯的野武士,但他不會像族弟這樣衝動,此刻龍館的實力大大削弱,武門之中,龍館與在野武門的差距幾乎拉平,如今能用的只有手段,而非權勢。

     「他們有自己的實力,這鬼地方考驗的不是武技,而是心境,耐性智慧勇氣缺一不可,龍館武技聞名天下,以武技壓人不算英雄,讓他們見識一下龍館弟子的豪情與勇氣。」

    藤忍對東海武士不甚了解,便問起悠鷹的來歷。

    參議郭林輕笑道:「悠鷹此人倒也聽說過,東海之鷹,定陽鷹莊之主,原本不過是一方土霸而已,想不到竟有如此膽識氣度,敢率先向龍館叫板,不能小看此人。」

     「一方土霸?」藤忍臉色深沉,眼中含霜,隱隱有股殺氣浮現,許多人知道他的脾氣,因此察覺到他對悠鷹已經動了殺心。

     「要不要現在派人……」藤騎冷冷一笑,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藤忍緩緩搖頭,「對付鷹莊要堂堂正正,我們是上等武士,他們是下等武士,沒有必要耍什麼手段,等這事結束後,找個機會與他一戰,堂堂正正宰了他。 」

    眾人都笑了,為了龍館的將來,藤忍竟要親自動手,可見他決心已定。

    藤忍冷笑著又道:「龍館如今實力大損,需要休養生息,這種時候不免有些宵小之輩出來挑釁,我們不能大意。

     「尤其是第一個出頭的傢伙,必須狠狠地打,讓所有在野武門都心驚肉跳,否則,還會有無數個悠鷹出來向我們挑戰,我們雖然不懼,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這鷹莊必須毀滅。」
匿名
狀態︰ 離線
49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1 22:17:04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四章爭功
   
    悠鷹並不在乎什麼時候到達,他的目的就是要讓世人知道野武士與龍館平起平坐,因此雖然天色漸明,但神色依然輕鬆。

    在城南郊外轉了一會,空蕩蕩的原野一無所有,一行人頗有些失望,直到看著西城上的球型冰屋,都樂了起來。

    悠鷹更是放聲大笑,回眸指著遠方,向身邊武士嘲弄道:「看到沒有?

    這便是真正的作繭自縛。 」

    眾人一片哄笑,幸好風雪凜冽,把笑聲壓住了,否則早已被挑起怒火的龍館弟子肯定一擁而上。

     「走!他們不敢待在城中,我們走,嘿嘿!」悠鷹大手一揮,率先沖入只剩下空地的朝日城,在他身邊無一不是青龍武門的精華,也只有他們才能跟得上如此快捷的步伐。

    城內更是空無一物,地上已經落滿了及腰的積雪,常人在此寸步難行,但對於這些武士而言,卻是展現踏雪無痕之類輕功的機會,只是面對這樣的環境,掌門魁首們都皺起了眉頭,這情況根本沒辦法紮營,難怪龍館選擇製作那樣的冰屋。

    悠鷹雖然豪氣沖天,卻不得不面對現實,如此厚的積雪,又暴露在強風之中,即便是高手也無法忍受太久,此時不能不承認龍館之人的選擇才是正確,可他又不想認輸。

     「各位有何想法?」

     「西城牆角是最好的避風之處,可惜被龍館佔了,要想留下來就只能想別的方法,何況後方還有那麼多人,到時候人數一多,事情就更麻煩了。 」

    又有人道:「搶功其實不必太多人,只要我們和龍館都在城中即可。」

     「此言有理,不如只留這些精英,其他人暫時後撤聚攏,如此首尾相應,一旦有事立即來援。」悠鷹做事果斷想到便做,轉聲喊道:「石基!」

     「在!」石基從人群中閃身而出。

     「你帶幾個人回去,把後面跟不上的人收攏起來,讓他們不必進城了,退到廢棄的西南軍營之中暫避風雪。」

    石基默默地行了一禮,閃身西去。

     「忍謙!」

     「在!」

     「豎我鷹莊大旗!」

     「是!」

    副莊主忍謙把早已準備好的大旗一召,狂風如雷,頓時把大旗扯得滿滿,連精鋼做成的旗桿也壓得彎了腰,藉助清晨的微光,眾人看到白皚皚的風雪中有一隻青色的雄鷹傲然展翅,心中忍不住讚了一個好字。

    事實上,眾武門對悠鷹並非全有好感,許多人只是慕其定陽之名前來試探其實力,而酒宴中被赤熾鬧了一場,心裡多少有些輕視,如今見了悠鷹的氣魄,這才認同鷹莊,無論實力如何,單是這份膽識氣魄便足以笑傲東海之濱,與龍館一爭長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路「岑河幫」與鷹莊有姻親關係,而悠鷹之妻便是幫主丁默之姊,此時見悠鷹勢盛,便賀道:「東海之鷹從此名揚天下,鷹莊之威誰敢不服!」

     「大哥說的好,好啊!」

    悠鷹從未像這一刻般滿足,周圍所有的目光都把他捧上了雲端,小小的鷹莊,微不足道的鷹莊,數日之間便矗立於武門之顛,這是所有武門領袖夢寐以求的事情,卻被他輕輕鬆鬆地得到了。

    當然,他很清楚,這一切都源自於那場定陽山道戰,沒有女兒的運籌帷幄,自己至少還要努力十年以上,才能擠入一條武門的行列。

    他拉著丁默的手走到一旁,小聲道:「日後之事還要大哥鼎力協助。」

     「這是自然,檸兒智謀無雙,又兼老弟勇猛剛武,定能成就大事,不過結親之事還要仔細琢磨,這門親事或許將關係到鷹莊生死,切記、切記。」

    悠鷹深以為然,若與近鄰結親,則可成為東海武門之霸,但再想擴張便難度頗大;若與遠邦為盟,兩相呼應便可成勢,只是自己需要更多力量,否則援軍未到自己便先敗了;若與官方結親,則可能讓武門畏懼,不敢親近。

    不管怎麼選,他都覺得不能盡善盡美,何況昨夜又出現一個赤熾鬧事。

    丁默似乎知他心思,陰笑道:「兄弟放心,赤熾那小子的事情交給我,就算他能活著出莊,也絕對逃不過我岑河幫的手。」

     「如此便多謝大哥了!」悠鷹恭敬一揖到地。

    城內的確不是久留之處,何況也沒有足夠的觀眾,悠鷹在眾領袖的勸導下登上了南城城牆。

    與龍館不同,他們沒有選擇狹小的冰室,而是用厚厚的雪堆成三堵大牆,擋住東、南、北三面,留下西面透氣,由於風從東來,因此待在裡面不必受到風襲。悠鷹為了彰顯氣魄,在整段南城牆上建了一整排這樣的雪牆,整段城牆變成了避風區,明顯比龍館大氣得多。

    由於人數更多,城牆上也無法聚集千人,有一半人選擇了南城牆腳下。他們以牆體為壁,然後在東和南各建了冰牆雪牆,依然留下西面空位,於是城牆下便出現了一個個整齊劃一的冰格,裡面再搭建帳蓬阻擋雪花,條件要比龍館好多了。

    天色漸明,雪依然很大,視線受阻,大旗舞得再高也沒有多少人看見,忍謙一直做為鷹莊旗手,獨手撐著大旗,可不到半個時辰便覺得雙臂酸軟,再也拿不住了,不禁大驚失色,喊道:「莊主!」

    悠鷹閃身一把搶下大旗,朝天空怒吼一聲,雙臂灌入千鈞之力,把大旗舞得呼呼生風。

     「雲陽門」的掌門付千石撂著白須笑讚道:「鷹兄好氣魄,此旗一展,鷹莊便與龍館平起平坐。」

    悠鷹哈哈一笑,只覺得全身上下熱血沸騰,驟然間也不覺風雪之寒了,雙手擎著粗大的旗桿舞了個對花,身子突然拔起,然後一個千斤墜驟然下沉,一壓之力便把旗桿插入堅硬的城牆地面。

     「好!」在場的所有人都拍手叫好,但很快就只剩下掌聲,因為只要一張口就會被大雪灌入,連話都說不出來。

    當被派來監視情況的龍鑲衛士伍嘯傑,把這畫面傳回西城城頭時,眾皆默然,無不為悠鷹的英雄氣慨所感。

    藤忍沉默半晌,嘴裡忽然輕吟一句:「天地無情,唯有英雄笑傲!」

     「我是英雄!」

    當悠檸問赤熾為何冒著生命之憂帶著她奔向朝日城,他只是笑著說了這四個字。

    伏在溫暖厚實的背部上,悠檸覺得很幸福,臉緊緊貼著赤熾的後頸,目光癡癡地看著眼前那條有些凌亂的紅色長辮。

    英雄,父親搶入朝日城也是為了這兩個字吧?其實男人都一樣,身下的這個男人大概也會走上英雄之路,而我……

    遙望漸漸浮現在風雪深處的軍營,悠檸的心潮越發澎湃。

     「什麼人?」

    剛入軍營,一個黑影便攔下了二人,由於風雪太大看不清楚對方樣貌,但悠檸還是聽出黑影的聲音。

     「石叔叔,是我!」

     「啊……大小姐!」黑影一個箭步上前,早晨的淡光映射出男子麵容,果然是副莊主石基,悠檸頓時興奮了。

    石基知道莊內沒有留下多少人,因此悠檸冒雪前來讓他大為驚訝。這個柔弱少女雖然武功不錯,奈何體質有點弱,讓他著實有些擔心,然而看到悠檸時也見到赤熾,他的臉色不禁勃然大變。

     「怎麼是你?」

     「不是我還有誰!」赤熾嘻嘻一笑,嘴巴努了努肩頭。

    石基這才發現悠檸俏麗的臉蛋正託在赤熾肩頭上,神色平靜,而且面孔紅潤,完全沒有趕路的疲憊之色,意識到這一路都是赤熾背著她,眼神頓時溫和了許多。

    只是他心裡有些狐疑,兩人見面不多,沒有理由如此親密。他從小看著悠檸長大,這個少女外表柔弱,內心卻有剛烈的一面,即便是自己,恐怕她也不會同意這樣背著。

     「大小姐,你怎麼來了?這麼冷的天……」

     「沒事……」悠檸本想說「有他在」,但想起自己現在的姿態,臉色突然一陣嬌羞。

    石基雖然沉默寡言,腦子並不笨,否則也不會坐上副莊主的位置,他清楚看到悠檸的表情變化,心中大為驚訝,卻也明白了許多,似乎悠檸已經屬意赤熾做為終身之伴。

    鷹莊內十七、八歲的青年英傑不下百名,卻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古怪青年佔了先機,任誰都會深感詫異,但他知道悠檸智慧過人,觀人之術極強,這個赤熾必然有過人之處,才能奪取芳心。

    赤熾倒是一臉輕鬆,旁若無人地看了看周圍環境。雪色仍濃,光線卻很清晰,軍營內的帳蓬很多,許多都透著紅色火光,而地上的積雪也相對薄一些,石基等人似乎已經進駐了一段時間。

     「嘿嘿,人不少啊!」

    石基忽然又皺了皺眉,若二人這種樣子出現在外人眼前,恐怕又會生出非議,可自己又無法強迫小姐下地,猶豫了片刻,才把二人引向中軍大帳。

    中軍帳最大,位置也極好,受到眾多小帳蓬的包圍,因此最溫和舒服,待在裡面的全是鷹莊的頭目。雖然已經天亮,但誰也不睡,都坐在火堆邊烤火說話,聽到外面的聲音也都沒有站起來。

     「大小姐請。」

    石基搶上兩步伸手去撩開帳簾,回頭卻見赤熾抓著冷巨柄部輕輕一抽,捲曲的兵刃如同絲綢般從悠檸身上滑開,轉眼又筆直如初,而悠檸穩穩落在地上,他的眼中頓時閃爍出奇異的光輝。

     「姊姊,快進去烤烤火吧!」

    赤熾溫柔的聲音像羽毛輕撫心頭,悠檸嫣然一笑,低頭進了帳幕,頭再抬起之時卻見許多人呆呆地看著自己,不禁微微一愣。

     「葉玄、李和、趙雲菁……你們居然都在這裡!」

    火堆邊的人,都驚訝地看著熟悉的身影。

     「大小姐!」頭目中唯一的女性趙雲菁率先撲上,像是大姊姊抱住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妹妹,臉上滿是憐惜和疼愛。

     「菁姊,見到大家沒事我就輕鬆了。」

     「你手好冷,快去烤烤火。」趙雲菁拉著她走到火堆邊。

     「坐吧!」悠檸笑了笑,在火堆邊的羊氈上坐下來,眼睛卻在瞟著帳口,赤熾和石基至今沒有進來讓她有些意外。

    溫暖的火苗立即暖了身子,悠檸的臉上映著紅紅的火苗,顯得格外俏麗,擺脫風雪的束縛之後,神色也輕鬆多了。

    帳中的大小頭目都是石基一系,這兩年都在悠檸手下管理莊中和礦上的政務,深知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外表纖柔,性格卻剛柔並濟,心中素來敬佩,她這一坐,誰都不敢胡亂說話了。

     「父親呢?」

     「在朝日城中,石副莊主負責收攏那些跟不上前鋒的武士,退到這空蕩蕩的軍營,隨時準備接應,幸好有這座軍營,大家也不用餐風露宿,受風雪之苦。」

    趙雲菁滿臉笑容,神色相當輕鬆,但悠檸卻看出她眼中的憂色,這些人一臉疲色,明顯徹底未眠,說明都在擔心。

     「石叔叔?」悠檸忽然想起赤熾昨夜的事情,擔心石基會向赤熾動手,忍不住高聲叫喚。

     「來了!」帳簾一挑,石基高大的身影率先走進,而在他身後,赤熾笑吟吟地跟著,輕鬆的神色讓悠檸放下心中大石。

    然而看到赤熾,剛剛坐下的眾頭目都面帶怒色跳了起來。這其中,趙雲菁猶為怒慨,拔出配劍便要往前衝。

     「幹什麼?還不坐下,他是客人。」石基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聲大吼彷彿怒獅咆哮,頓時把眾頭目的氣勢都壓了下去。

     「副莊主,他可是……」

     「他是大小姐的客人。」

    眾人都是一愣,同時甩頭望向悠檸。

    悠檸有些羞澀,但還是大大方方承受眾人的目光,含笑道:「莊內無人,一路上都是他護送我,有什麼恩怨就化解了吧!」

    眾人都是為了她才憤怒,見她笑語盈盈,都大為驚訝,心中的氣也隨之消除了。

     「好暖和啊!這鬼天氣也真是恐怖,天都亮了,風雪還是這麼猛,在曠野中站上一炷香的時間,估計就能把活人凍斃。」赤熾旁若無人地擠入人堆,伸手烤火。

    其他人剛剛落坐,卻聽趙雲菁「啊」的一聲驚叫,都緊張地望向她,卻見她臉色煞白地盯著火堆,像是看到什麼驚天大事,心裡都倍感好奇,便順著目光凝望過去,頓時,所有的面孔突然都僵化了。

    火堆之中,一雙人手平靜地放著,表面呈現藍青色,儘管烈焰燒得極旺,艷紅的火苗像烤紅薯一樣烤著雙手,但兩隻手掌一直都沒有變化,而這雙手的主人正是赤熾。

     「好暖和啊!」

    悠檸原本也嚇了一跳,忽然見赤熾滿臉微笑,又想起他來自黃龍山,自然實力不凡,心也放了下來,目光掃到眾人的表情反而覺得有趣。

    石基不動聲色,心裡明白這是赤熾在展示自己的實力,剛才在帳蓬之外與他暗中過招,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力量,卻有一種攝人心魄的感覺,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的實力非同小可。

    這一刻,再也沒有人用輕視的目光望向赤熾。

     「石叔叔,龍館的人也到了嗎?」

    石基看了悠檸一眼,低聲應道:「莊主到時他們早已到了,大部分躲在西城外的城牆下躲風,小部分在西城城頭建了些冰屋雪屋藏身。」

    赤熾點頭讚道:「真是一群不要命的傢伙,不過藤忍還真挺有膽魄!」

    眾人面面相覷,心裡都犯起了嘀咕:「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用這種口氣評論龍館首席參議、下任龍館館主,真是不要命了。」

    悠檸見了眾人的神色心中暗笑,插嘴問道:「父親他們會有危險嗎?」

     「看這風雪,暫時大概還能撐得住,但時間一長會多少有些麻煩,不過莊主大智大勇,應該有會有抉擇。」

    悠檸想起魅幽羽的那句警言,心裡一陣不安,可這樣的天氣即便出擊,恐怕也會陷入雪中,倒不如派個信使前去,讓父親立即撤兵更有效率。

     「需要有個人去一趟朝日城叫莊主他們回來,據說會有雪暴出現。」

     「雪暴!」包括石基在內,鷹莊的人都跳了起來。他們很清楚雪暴意味著什麼││白色恐怖,人畜不留。

     「我親自去一趟!」石基拍了拍胸口就要往外走,忽然覺得身軀被一股重力壓著,使盡力氣竟然還是動彈不得,回頭一看,卻見赤熾的右手搭在肩頭,臉色勃然大變。

    赤熾露了一手後立即放開,笑了笑道:「我正要去看看熱鬧,順便替你們走一趟吧!」

     「你……」悠檸心中猛地一揪,刺痛感襲來,秀眉微微一蹙,不顧眾目睽睽,起身一把抓住赤熾的衣服。

    眾人一片嘩然,這關切之情絕非做作,敬愛的大小姐與這個可惡的青年間,似乎有著外人所不知道的感情。

    赤熾柔聲安撫道:「姊姊在這裡休息吧。我去朝日看看,比逃跑的話,這裡的人大概都比不上我。」

    悠檸輕咬下唇,慢慢鬆開抓著衣服的手。

     「放心,我是英雄,死在風雪中實在太沒面子。」赤熾哈哈一笑,瀟灑地走出軍帳,待悠檸追出去時,人與劍都已經不見了。

     「危難之時方見英雄本色,此人雖然怪了點,卻有鬼神般的膽魄,是個不錯的人,只是性情……」石基見赤熾不顧危險冒雪送訊,此份豪氣著實難得,這番評價並非恭維而是內心所感。

    悠檸知他性情,因此頗為自豪,同時也知道他其實是對自己說的,表示對兩人之間任何發展的支持。

    大雪紛飛,沒完沒了地下著。身邊沒了悠檸,赤熾有些悵然若失,卻輕鬆許多,腳步更加迅捷,唯一的麻煩就是視線受阻,無法辨別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番急行竟然越過了朝日城,直接衝入海上冰原。

    天色已大明,只是雪花太密,但腳下傳來的寒氣還是讓他意識到有些不太對勁,腳步漸漸放緩,本想整理一下思路再尋路,可就在此時,前方突然響起來自地獄的轟鳴聲。

     「轟隆……轟隆……」

    沉悶的聲音似乎來自遠方,赤熾的心中卻充滿不安。莫非真是雪暴出現了?若真是雪暴來臨,朝日城的人豈不是都……

    看不見遠方便無法確認真相,他現在進不敢進,退不敢退,站在原地萬分焦慮,恨不得一把揮開空中的細雪,讓天空重現清朗。

     「該死的天,下了這麼些天還不夠,小心連天都下塌了!」

    也許老天聽了他的咒罵大發慈悲,一炷香的時間後雲散霧退,天空突然一片晴朗,雖然厚厚的雪雲擋住了陽光,但視線豁然開朗,遠及百里。

    赤熾不明就裡,也不想去研究詭異天氣的變化,難得視線開闊,銳利的目光左右掃視一陣,很快就確定了自己的方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深入海域十餘里。

    他回頭西望,披滿白雪的朝日城孤零零地矗立在左後方,遠遠看去更像是一座被雪覆蓋的小山頭。若不是他已經熟悉海灣附近的地形,否則也不可能猜到那高出地平線一點點的地方,就是舉世矚目的朝日城。

     「呼!」他重重地吐了口氣,噴出一片白霧。情況還算平靜,天色晴朗後,進駐朝日城的人們也可以隨意離開了。

     「這該死的鬼天氣,什麼時候才能正常一點,東海之濱本就亂糟糟一團,再下場暴雪,大概都不用打了。」

    一夜未眠,又走了這麼多路,赤熾著實有些疲倦,雙肩一陣酸楚。他伸了個懶腰,忽然想起昨天背著悠檸,心裡一陣溫暖,酸楚感也大大消退。

    赤熾正想轉身往朝日城的方向走,眼角忽然掃視到一團蠕動的白色,心頭一跳,眉頭隨即皺了起來。這團白色感覺在動,而且是一整塊在動,彷彿是一堵牆般,緊緊地塞住氣管,讓他突然間感到窒息。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伸向東方,一片白色映入眼簾,初時看並沒有什麼特別,但當他把視角拉大時,刀削的雙頰突然之間失去血色。

    眼前除了雪,還是雪!

    經歷一夜暴風雪,原本應該可以習慣輕飄飄、軟綿綿、冰冷冷的白色,就算心存厭惡也絕不會四肢急顫,額冒冷汗,但赤熾此刻的確有暈眩的感覺,大概任何人看到如天地般碩大的白色怪獸時都會如此。

     「這……這是……雪暴?」赤熾的瞳孔深處不斷綻放出恐懼之光,侵占了整個黑瞳,甚至連眼白處也泛起恐懼之光。

    那次地震和洪水同發,赤熾經歷了平生難忘的一刻,而這一次他看到如此壯觀的景象,感覺更是驚愕。高達二三十丈的白色巨牆飛快地向前推動,所到之處一切都被白色吞沒,龐大的身軀就像一隻龐大的怪獸,世間幾乎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抵擋。

    跑!腦海中一瞬間閃過這個字,但他的雙足卻像是灌了鉛,怎麼拔都拔不起來,恐懼感已經化成了鐵鉛滲透到每一寸肌膚,壓得雙腿酸軟。

    赤熾已經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雙耳處於失聰狀態,雙眼也一樣呆滯,傻傻看著白牆撲面而來,在這樣的環境,人是何等的渺小,似乎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無功,只能站著等待命運的安排。

     「你在幹什麼!」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咆哮,隨即一個黑影飄然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赤熾的肩頭,身在空中竟未停頓,扯著赤熾急往西面奔去。

    突逢巨變,赤熾呆滯的思緒終於有了一點反應,抬眼望向東方,白色巨獸離自己似乎遠了一點,但那龐大的身軀依然讓他有窒息的感覺。

     「你這廢材,這種東西有什麼好怕,一團雪而已。」

    一團雪而已?輕鬆的聲音再度刺激迷亂的神經,當一片黑幕遮住眼簾時,赤熾終於從迷惘中清醒過來,身軀猛的一顫。

     「你這傢伙,居然反應這麼遲鈍,如果你不要這條小命,我要!」

    赤熾的目光順著身軀掃到他雪白的臉頰,瞳孔突然放大,那個聲音也再次證明救命之人的身分││魅幽羽!

匿名
狀態︰ 離線
50
匿名  發表於 2011-11-11 22:17:53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七章鬼謀

   
    他們來到朝日城悠鷹等人早上築起的雪牆更高了,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南城牆上而西城牆上則是一片奇怪的冰球。

     「這麼厚的積雪,看來要活命不容易。」

     「我們不也活了下來他們未必就輸給我們。」赤熾高速在城上飛縱,希望找到任何生命的痕跡然而雪層太厚,城內外一片潔淨別說腳印,連條雪痕也沒有,跑了一陣,心中便涼了下來忽然,西城傳來了魅幽羽的呼喚,「過來,這邊有東西。」

    赤熾心頭一緊,幾個箭步便衝了過去。

    魅幽羽站在城牆邊,朝腳下指了指。赤熾順著手指往下望,發現城牆下有一個頗大的雪洞,洞內頗深,黑乎乎地看不到底部,似乎剛剛被人打開,說明之前有人藏在裡面躲避雪暴,最後成功生還。

     「看來這裡也有幸運的人。」他笑了。

    魅幽羽凝視著雪洞片刻,淡淡地道:「此人是個高手,以閉息功保住性命,不過……這麼大的雪洞,不像只有一個人。」

     「嗯,雪地上的腳印有些古怪。」

    魅幽羽早已察覺這一切,腳印伸向西面,每個腳印都被拉長,可見是拖著身子慢慢朝前走,奇特的地方在於腳印的深度,既然有閉息之功,此人必是高手,即便平時走路也不會如此沉重。

    二人對視了一眼,突然沿著腳印往西面疾奔,終於在二百餘丈外找到腳印的主人││兩個身軀倒在地上。

     「悠鷹!還有這個……是忍謙!」看清地上的兩張面孔,赤熾忍不住驚呼起來,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兩人。

    魅幽羽皺了皺眉頭,沉吟道:「連他們兩個都來不及逃走,其他人豈不是……」

    赤熾回頭朝朝日城看了一眼,臉色略顯蒼白。

    悠鷹沒有死,只是過於疲憊而昏厥,但忍謙的身軀卻已經僵硬了,臉色發青,死了一段時間。

    二人這才明白雪洞和腳印為何如此古怪,似乎悠鷹和謙忍躲在洞內,後來忍謙死了,悠鷹拖著屍體離洞,走到這裡才昏倒在地。

    魅幽羽摸了摸忍謙的身體,淡淡地道:「忍謙被人擊到要害,傷重不治而亡。」

    赤熾看到忍謙嘴角的血線,眼神中多了一分驚愕,心想:「忍謙的江湖地位也應該不低,誰會平白無故下此重手,莫非是龍館?」

    忽然,悠鷹動了一下,二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他身上,這位定陽大豪終於醒了過來,抬頭看了一眼,紅色頭髮赫然進入眼中,神色突然一振,身子也騰地坐起。

     「是你!」

     「不好意思,是我。」赤熾摸了摸鼻子。

    悠鷹突然想到女兒,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可身子依然虛弱,腳沒站穩便往後摔去,幸好赤熾反應及時,伸手把他扶住。

     「你真的離開了鷹莊。」

    赤熾見他腳都沒站穩便問這句,知道他心疼女孩,擔心女孩為了那一句戲言而毀了終身,心中一陣感動。

     「這個……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副莊主的屍體怎麼辦?」

    提到忍謙,悠鷹臉色慘白,虎目含淚跪倒在忍謙屍體旁,「兄弟,大哥沒死,你可以瞑目了,你放心,下黑手的那傢伙我絕不會放過他。 」

    赤熾和魅幽羽對視一眼,漸漸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悠鷹吃力地抱起忍謙的屍體,赤熾想上前扶他,卻被他甩開,知道他心痛義弟之死,默默地跟在後方。

    但悠鷹也不是全無意識,走了兩步,回頭深深瞥了赤熾一眼,似乎要正式評價此子,然後大踏步往西南廢棄的軍營走去。

     「鷹莊的損失大概不小,不知道龍館的情況如何?」魅幽羽淡淡的聲音傳來,赤熾身子猛地一顫,這場大雪暴的威力足以影響青龍國的態勢。

    忽然,西南方的水平線出了一片灰影,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只能知道有人來此,數目似乎不少。

    在雪晴之後,大批人或許會來朝日城尋找同伴,因此二人並不驚訝,只是這個方向直通定陽,極有可能是石基、悠檸的人。

    赤熾的心怦怦跳動,昨天大鬧了鷹莊,此時再與眾人相見,不知道又會是怎樣一幅景象,灑脫逍遙的他竟也有些坐立不安。

    魅幽羽看在眼中,伸手摘下長笛細細吹了起來,悠揚的笛聲劃破空間與天地融合,只可惜雪地上少了一片紅梅,否則就更美了。

    遠方的灰影被笛聲一驚,立即加快速度,隨著一陣陣雪粉揚上天空,他們的身影終於呈現在悠鷹的眼中。

     「檸兒!」

    來者正是石基、悠檸等人,等到雪塵落地之後,他們便馬不停蹄地立即趕來,沒想到卻是先遇到了悠鷹。看到悠鷹的身影,人影突然激動起來,無不大喜過望,一夜的辛苦也彷彿在瞬間消散。

     「莊主!」

     「父親!」

    悠鷹一見到女兒和莊丁,大大地鬆了口氣,疲勞的身軀似乎也扛不住了,跪倒在雪中,手中的屍體滑出,滾了幾下落到石基腳下。

     「啊!」悠檸見到那張熟悉的臉大叫一聲,身子陡然停下。

    歡呼與笑容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愣愣看著腳邊的屍體,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赤熾快步走上前,扶起全身顫抖的悠鷹。

    悠鷹看了他一眼,輕輕推開他的手臂,顫巍巍走到忍謙的屍體旁,彎腰又抱了起來,臉上雖是無淚,但那份傷感讓所有人都忍不住掉下眼淚。

    石基衝上去扶住悠鷹,看了一眼雙眼緊閉的忍謙,臉色死灰。

    悠檸也撲到父親身邊,淚流滿面地問道:「父親,忍叔叔他怎麼……」

    悠鷹突然咬著牙,惡狠狠地叫道:「他媽的,不滅了他天躍門,我誓不為人。」

     「天躍門!」

    眾人皆驚,那是一個與鷹莊交好十幾年的武門,關係異常密切,怎麼也不會想到天躍門會對忍謙下此重手。

     「這些陰險的傢伙,嫉妒我鷹莊勢大,竟然突施毒手殺我大將,我豈能饒他?各位都要謹記這個血的教訓,敵人不只在前面,也在我們身後。」

    驟然間,眾人都覺得背後涼颼颼,甚至有人不經意地朝後方張望。

     「石基。」

     「在!」

     「那些人呢?」

     「一半人送回鷹莊,還有一半要留下來一起尋找莊主,我們見他們意誠便同意了。」

    悠鷹點點頭,頭忽然往身後望去,眾人此時才留意到站在雪中的一雙男子,一個美貌絕倫,另一個紅艷似火,在皚皚白雪的襯托下便如旭日般光輝耀眼。

     「啊!」看到赤熾,悠檸心中一陣狂喜,幾乎抬腿就想撲過去,突然想到身邊的眾人,心裡不禁一陣猶豫。

    她見到父親平安歸來先是一喜,後見忍謙是大悲,如今又看到另一個擔憂的身影也平安回來,再次陷入狂喜,一夜未眠、神經高度的緊張,再加上情緒劇烈波動,悠檸奔前兩步後突然嚶嚀,朝前栽倒。

    赤熾輕輕一閃,搶在石基、趙雲菁等人之前把悠檸接在懷中。

    看到這樣的身法,鷹莊弟子都發出一陣輕呼,而趙雲菁、石基等更是面露驚色。

     「姊姊,醒醒!」

    悠檸只是一時過於激動,很快便再度甦醒,看到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綻放出會心的微笑,輕聲呢喃著道:「沒事就好。」

    赤熾笑了,搞怪般擠了擠左眼以示回應。悠檸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神色也平靜多了。

    但悠鷹並沒有看到這一幕,因為傷感與怒氣佔據了他整個神經。

    就在悠檸看到赤熾的時候,他已經竄到一匹駿馬前翻身上馬,抱著忍謙的屍體朝鷹莊飛奔而去。

     「莊主!」聽到馬蹄聲,眾人才發現莊主已經奔走,連忙都跳上坐騎急追而去。

     「我也要去了。」悠檸依依不捨地凝視著紅發間俊朗的面孔,僅這一夜,感覺兩人已經相處了數十年似的。

     「姊姊安心回去休息吧。」

     「你呢?」

    赤熾其實也想不出該做什麼,雪暴之後似乎很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一時找不到頭緒,只不過有些擔心上林城的朋友。

     「英雄嘛,自然有英雄該做的事。」

     「是,我的英雄弟弟。」悠檸笑得很開心,她相信赤熾遲早會是名符其實的英雄。

    望著離去的馬隊,赤熾輕輕吐了口氣,伸手搔了搔前額短髮,轉頭道:「我要去上林,你呢?」

    魅幽羽是一個走一步看三步的梟雄人物,回到岸上,心裡已經有了新的計劃。回望朝日城,他忽然問:「你覺得朝日城的存在是有益還是有害?」

    赤熾從來沒想過一個城的存在是否好壞,因而搖了搖頭。

     「換一個問題,你覺得再來一場雪暴,人們還會這麼幸運嗎?」

    赤熾臉色大變。朝日城四周早已無人,雪暴的殺傷力被限製到最低,然而如果雪暴再往西方推,平谷、上林、定陽等處都會遭受巨大的損失,那就不只是武人的事情了。

    但他不明白魅幽羽要說什麼,因而沒有發表意見,只靜靜地看著他。

    魅幽羽揮笛朝東一指,正色道:「若說把這一帶劃為無人區,再封住道路,築起雪壩,確保東海之災不會入侵內陸,你覺得可行嗎? 」

    赤熾猛然想起夜魈的話,出口問道:「你要這城?」

     「不。」魅幽羽朝他露出優雅笑容,「是你要這城。」

     「我?」赤熾聽得有些懵,愣了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青龍皇朝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讓鬼人在身邊建基地,但黃龍一脈卻不同。黃龍一脈在玄武國數十載,從未涉及政治,卻如定海神針一般守衛玄武國,使青龍、白虎諸國無人敢輕視玄武,在諸國間享有極高的聲譽,若是你出面,用黃龍山的威名鎮住這片死域,青龍國恐怕求之不得。」

    赤熾雖然覺得有些道理,心中卻是不願,而且黃龍一脈不過是個名號,真正的黃龍一脈只有一個人,其他人都不足為道,自己一個人拿了一座什麼都沒有的空城,實在有些畫蛇添足。

    魅幽羽彷彿洞穿他的心理,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但如果站在人界的立場上,這是最明智的選擇。」

    赤熾皺起了眉頭,魅幽羽接下去的話一定非常動人,但與真實情況是否吻合,便是另一回事了。

     「走,跟我回朝日城!」魅幽羽漫不經心地朝他笑了笑,甩身便往朝日城去了。

    赤熾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站在城頭眺望,沒有波濤壯闊的大海,沒有翻騰跳躍的白浪,卻有千里茫茫的冰冷雪域,而在那雪域的頂端,一條原本已經消失的黑色又出現了,黑與白把天地一分為二。

     「看到那裡了嗎?」魅幽羽抽出長笛遙指天邊,一臉正色。

     「黑線!」赤熾輕輕咬了咬下唇,自二月踏入朝日城的那日開始,這條黑線就一直在心裡起起伏伏,「你知道那是什麼?」

     「不知道。」魅幽羽一口否定,但隨後又話鋒一軟,「暫時無法知道,不過遲早會知道。」

    他不等赤熾回應,身子急轉,手中長笛又往西一指,意味深長地道:「這裡依然是青龍國的焦點,大大小小的在野武門黨團依然還在路上,軍方的主力天天叫囂著要為死去的士兵報仇,可大軍至今未到。」

     「百萬人的大獵場當然沒有這麼快結束,不然就不好玩了!」

     「說得輕巧,若是沒了屍人,你覺得他們還會來嗎?」

     「當然不會,沒有獵物的獵場,再漂亮也不會吸引獵手。」赤熾似乎捕捉到什麼,但想了一陣又忘了。

    魅幽羽淡淡笑道:「人類就是如此,有利益的地方才會有人,只有讓人感覺到利益的存在,朝日城才有將來。」

    赤熾沒有言語,這是事實,不需要表示什麼意見。

     「你想一想,如果五十萬大軍、數百萬武士同時匯集在東海之濱時,有更大的雪暴侵襲內陸,那將會是一幅什麼樣的場面?」

    赤熾臉色刷的白了,雖是猜測,但大自然的力量無窮無盡,沒有人能保證同樣的雪暴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他們之間如何爭鬥是他們的事情,再怎麼鬥也不會動搖人界的根基,但如同這股龐大的力量被大雪吞沒,人界大地將會陷入一場大災難。」

     「這有點危言聳聽吧!」

    魅幽羽陰陰一笑,手中長笛又指向城東海岸,森然道:「你應該知道屍人從這裡爬出來,也就是說,這裡有一條通往鬼域的通道。」

    赤熾早已猜到這一點,經他一說才真正確認,腦子裡忽然跳出一個念頭,上下打量了魅幽羽一番後,突然問道:「羽大人,屍人軍團都被壓在雪下了吧?」

    魅幽羽知道他遲早會想到這一點,聽了也不驚訝,雙手輕輕撥弄著長笛,以默認代替回答。

    赤熾突然明白了很多,包括自已被救的原因,雖然討厭魅幽羽的陰謀手段,卻不能不佩服他,為目標竟然不顧性命地在雪暴中救了自己,無論如何他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點一輩子都無法更改。

     「不用擔心,我們沒有利益衝突,怎麼說我也送了你不少東西。」

    魅幽羽擺出一副大恩人的姿態,弄得赤熾頗為無奈。

     「你這傢伙……」赤熾原想調侃兩句,卻忽然發現如今面對這個鬼人竟有一絲怪異的阻力,救命之恩就像一把尺子,限制了他的自由。

     「雖然我不是預言家,但我可以告訴你,人界大地會遇上比這場雪暴強大千萬倍的衝擊,到那時,人界還能不能保持現在的情況就很難說了。」

    赤熾心頭一震,無數雜念瞬間都被清出腦海,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猜測即將上演的大災難。

    他從冥使那聽來的話,顯示這十有八九與異世界有關,突如其來的大陸也會帶來全新的種族和勢力,如今又聽見魅幽羽的這番話,更加確認即將到來的災難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一些前所未見之人!

     「既然我們現在風雨同舟,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鬼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人界是不是也要發生相同的事情?」

    魅幽羽仰望天空,白皙的面頰罩上層青氣,漂亮的眸子深處吹來了地獄的恐怖之光,似乎眼前是一片恐怖的景象,就連身軀也在輕輕顫抖著。

    赤熾眼中的這個鬼人雖然陰險,卻一直保持著優雅綽約的風采,一舉一動都散發出無比的魅力,但這一刻,他只是一個人,一個會害怕的人,驟然間感覺兩人之間的差距拉小許多。

     「鬼界是不是受到不明種族的攻擊?」

     「你……」

     「我猜的!」赤熾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強,猜測不幸成為事實,也就意味著對人界的猜測也極有可能成真。

    魅幽羽似乎一瞬間輕鬆了許多,嘆息道:「鬼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的不多,也沒有辦法取得更新的消息。」

     「為什麼?」

    「赤熾,如果有一股來自東方的力量殺來,這裡將會是異族與人類相觸的地點,也極有可能是最重要的戰場,把它納入我們的控制之中,會對日後隨時到來的大戰起到關鍵性的因素,更重要的是,把它從青龍國的版圖上分割開來,便減少人類勢力之間的消磨,保存實力以備日後作戰。」

    赤熾卻知道他還有一點沒說││失去了屍人軍團,魅幽羽手中再無力量與那未知勢力作戰,必須藉助人類的力量扼制來犯之敵。但有一點他不明白,魅幽羽為什麼要替人界作戰,而不是帶著大軍回到鬼界?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我向青龍國索取朝日城絕不是為了私利,而是為了人界大地。」

    赤熾摸了摸鼻子,為難地道:「這種事情找龍館似乎更有效率吧?」

     「我不是沒想過,但野武士勢力與他們不睦,軍方又與他們爭功,一旦龍館接掌此處,那些人一定會來搗亂,但龍館並非以數目取勝,而是純粹的精英集團,他們沒有實力與大批敵人作戰,那一夜,龍館已經在屍人面前吃了大虧。」

    赤熾心中一跳,話很簡單,卻透露出一個重要訊息:潛在的敵人並不只是單打獨鬥的強者,還可能擁有龐大的軍力,甚至比屍人軍團的戰鬥力還要強大,於是另一個選擇脫口而出。

     「軍方?」

    魅幽羽搖了搖頭,略帶失望地道:「若有大敵,必須由軍方出面,只可惜青龍國七大督帥分據一方,看似合作無間,實則內鬥嚴重。這次遲遲不能聚集大軍,或許有這因素,但更重要的是,這裡是鎮東督帥的防區,若其他軍隊進入此處,必然會影響到鎮東督帥的利益。

     「況且青龍國的軍力早不如以前,缺少實戰經驗的士兵發揮不出多少實力,暫時還不值得信任,只能等到戰火的洗禮方才強大,因此不能把他們放在第一線,否則軍陣一倒,人心惶惶,便再也沒有後援力量了。」

    魅幽羽說的彷彿敵人就在前方,一場關係到人界存亡的戰場即將上演。

    赤熾的心突然怦怦亂跳,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期待。

     「不用著急,只怕一旦來了,你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停不下來?」

    魅幽羽微微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無瑕的牙齒,然而牙縫間卻飄出用寒氣凝成的兩個字:「殺戮。」

    赤熾身子一顫,臉色略顯蒼白。

     「你好像沒殺過人吧?」

    被人洞察心思實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赤熾只能接受,身邊這個男子不但比自己強大,閱歷知識也更豐富,就算想殺人滅口也沒實力。

     「大英雄也未必要殺人,我一人不殺,不也做了不少事情?」

     「那是因為殺屍人不算殺人。」

    赤熾臉色一紅,一時倒也想不出可辯的理由,同時也感慨魅幽羽心冷如冰,殺人之事早已麻木,因此才能侃侃而談。

     「其實,只要認為該殺就沒有必要猶豫,否則吃虧的永遠是你。」

     「咳咳,我們不是在談朝日城嗎?怎麼又扯上殺人了,言歸正傳、言歸正傳,不要扯那些沒用的。」赤熾裝傻充愣的本事又發揮出來,厚著臉皮硬把話題轉了回去,「你這傢伙既然說誰都不能信任,你乾脆把實情告訴青龍皇族算了,讓他們自己解決,到時萬眾一心豈不更好?」

    魅幽羽淡淡一笑,順著話題道:「你不明白人類,也不明白政治權謀,潛在的敵人一日不出現,青龍國就絕不會把注意力放在那未知的危險上。

    他們只會藉這些機會內鬥內耗,爭取更大的權勢。

     「龍館的事情你應該很清楚。大股屍人作亂,朝廷的文官竟然還想著如何削弱龍館的實力,這樣的情況會不斷發生,與其把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不如我們來幹這件大事。」

    赤熾沉默了。他這一生從未承擔過什麼重責,突然間把人類存亡的大事壓在他的肩頭,心潮如何能平靜。

     「雪暴事件後,東海之濱像是被清洗過了,屍人短期應該不會再出現……」說到此處,魅幽羽神色一黯,厚厚的冰雪不但扼殺了百萬屍人,還封堵了鬼界入口,若要砸去冰層不知要花費多少時日。

     「人界失去了外敵,內鬥會越來越激烈,你看著吧,不出數日一定會有大事發生。」

     「大事?」

    魅幽羽冷冷一笑,森然道:「不是鷹莊便是龍館,或者二者都將面臨一場災難。」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03:3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