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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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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3 18:53:14
第三百六十二章翁婿和解

    府門開了,裴夫人在兩個丫鬟的陪伴下快步走過來,她已經得到門房稟報,說已經看見了李慶安,她立刻命家人清掃房屋,置辦宴席,准備迎接女婿的歸來,可久等不來,裴夫人便出來看一看,卻一眼看見了大群小娘圍住李慶安,為首那個穿黃裙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小女兒明珠嗎?

    裴夫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讓她去相親沒有時間,纏自己姐夫倒是勁頭十足,裴夫人臉一沉,快步走上前斥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眾女子皆嚇得噤聲,向兩邊散開,明珠害怕母親,低下了頭,裴夫人打量她一眼,見她描眉畫眼,口唇涂得鮮紅,穿得花枝招展,可昨天讓她相親,她卻說自己化妝會長紅點,素面朝天,又穿得邋里邋遢就去了,讓別人背后笑話,可現在卻打扮得跟妖精似的。

    裴夫人越想越氣,怒斥她道:“還不快回屋去洗洗,別在這里給我丟人現眼了。”

    明珠被母親當著李慶安的面斥罵,心中委屈無比,她眼一紅,哽咽道:“走就走哪有像你這樣罵人家的?”

    她扭頭便哭著向府中跑去,眾女子皆感覺無趣,各自散了。

    裴夫人望著女兒的背影,不由暗暗嘆息,她回頭對李慶安苦笑道:“哎這丫頭已經十九歲了,可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李慶安笑了笑,裴夫人又道:“有人說她天真爛漫,讓人喜歡,可我覺得天真爛漫也要看年紀,她十三歲天真爛漫讓人喜歡,可十九還天真爛漫,就有點讓人頭疼了。”

    裴夫人搖搖頭,“算了,不說她了,七郎快隨我進府。”

    李慶安跟著丈母娘向屋里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聽說丈人被降職為太常少卿,這是怎么回事?”

    “這都怪他酒后失語,和一幫朋友聚會,喝醉了酒就埋怨聖上昏庸無道,結果被人告了,還好,王相國替他求情才沒有下獄,要不然連官都當不成了。”

    裴夫人嘆了口氣,不過李慶安肯問丈夫的事,也讓她感到欣慰,她一直有一個心結,那就是怎么融洽丈夫和女婿的關系,盡管當初丈夫曾經反對這門婚事,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女兒已經嫁給了李慶安,裴夫人就希望丈夫能與李慶安和解,這不僅僅是為了女兒,這也是為了家族的未來考慮,裴夫人出門時已經和丈夫打了招呼,可他只管低頭看書,沒有吭聲,她只好讓自己弟弟好好地勸一勸丈夫。

    李慶安見裴夫人似乎有心事,便不再多問,又笑道:“舅父呢?說好今天他也來,來了嗎?”

    “他是急性子,早來了,一家老小都來了。”

    裴夫人似乎想起什么,一回頭,只見一個小娘怯生生地跟著他們,她連忙笑著把小娘拉過來道:“姑姑剛才是罵你表姐,你可別害怕。”

    李慶安見這小娘長的眉清目秀,嬌小玲瓏,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剛才好像她也在那群女子中間,便笑著問道:“她是誰?”

    “這就是你舅父的小女兒,叫做裴雨。”

    裴夫人又吩咐她道:“雨兒,叫姐夫了嗎?”

    “姐夫”裴雨低下頭,像小貓似的低喊了一聲。

    李慶安連忙從懷中摸出了一顆拇指大的珠子,遞給她笑道:“這個給你,算是見面禮。”

    裴雨慌忙搖頭,手背在身后,不肯收,裴夫人笑道:“沒關系,都是一家人,這是姐夫的心意,就收下吧”

    裴雨被姑姑這一說,這才勉強接過珠子,給李慶安道聲謝,便道:“我去找明珠姐。”

    她滿臉通紅地低著頭,匆匆跑了,裴夫人望著她的背影嘆道:“前几年見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黃毛丫頭,這一轉眼便長成大姑娘了,再過兩年就可以出嫁了,哎我家那個丫頭什么時候才能讓我不操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分,母親也不用太著急了。”

    李慶安安慰了裴夫人几句,便跟她進了府門。

    .......

    獨孤府的書房里,裴旻正在勸獨孤浩然與李慶安和解。

    “浩然,這件事不是我說你,你根本沒有必要記這個仇,他是你女婿,是你的晚輩,他年紀輕輕便能做到極品高官,從小來說,這是你的榮光,從大來說,這也是你孤獨家族重新崛起的機會,從他這次進京,我便看出來了,他就是特地來擁立皇長孫上位,這就意味著他將執掌更大的權力,浩然,這一次是一個機會,你可一定要把握好了。”

    獨孤浩然坐在軟褥上看書,他低頭一聲不吭,當初,因為聖上也看中了自己的女兒,他便有心送女兒進宮,雖然迫于壓力,他不得不同意李慶安娶自己的女兒,但這個面子他卻一直拉不下來,而且今年新年,他和几個朋友喝酒,酒后失言,惹怒了聖上,被降職為太常少卿,這件事看似和李慶安沒有關系,但獨孤浩然卻堅持認為,正是因為明月的事情得罪了聖上,他才會被貶黜,說到底還是被李慶安連累,對李慶安的不滿便始終在他心中難以去除。

    不過今天早上,他也聽說聖上出事了,重度昏迷不醒,這消息讓他大吃一驚,他一直以為聖上還可以坐十年或者二十年的皇位,沒想到這么快就倒下了。

    這又使他暗暗感到慶幸,幸虧沒有把女兒送進宮,否則害了女兒不說,他的相國夢也做不了几天。

    正因為這件事的發生,獨孤浩然對李慶安的成見便消了几分,加上裴旻這一勸,他也有几分心動了,現在關鍵是這個面子他還有點拉不下來。

    裴旻已經看出姐夫動心了,便又繼續勸他道:“今天下午出城迎接慶安,你不在場,我可是出去迎接了,看得出儲君對他極為信賴,現在聖上遭遇不測,眼看儲君登基在即,所以李慶安才會急著趕回來,這樣一來,他便有了擁立之功,論功行賞,他將是第一位,同時,楊國忠、陳希烈之流也將被會貶黜,儲君必會提拔一批新人,而你是李慶安的丈人,也曾經入相,他若替你說几句話,那么在新的政事堂中必然有你一席,浩然,別人做夢都得不到,你卻唾手可得,所以我才說,這是你的機會啊”

    話已經說到這一步,若說獨孤浩然還不動心,那就是自欺欺人了,他做夢想的就是重入相位,想把女兒送進宮,其實也就是為了相位,裴旻的勸說終于打動了他,他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是為了什么相位,我是為了女兒著想,我可不想讓女兒受委屈,也罷,為了女兒,我就賠上這個老臉,去和他喝杯酒吧”

    裴旻見他答應了,不由大喜,連忙道:“有我在呢我會給你們打圓場,不會讓你感到尷尬,我們這就走吧”

    兩人站起身,一前一后向前院走去。

    酒席已經擺好了,其實只是家宴,各種美味佳肴擺了滿滿一桌,酒是最好的高昌葡萄酒,在獨孤家的酒窖里整整藏了二十年,只有上次明月成婚時拿出來過一次。

    主客也不多,獨孤浩然夫婦,裴旻夫婦以及兩個兒子明意和知禮,再加上兩個女孩,明珠和裴雨,另外,張夫人也參加了宴席,一共十人,正好圍滿一桌,獨孤浩然是主人,坐在正中位子,兩邊坐著裴旻和李慶安,其他女人和孩子都隨意而坐,其實論輩分,應該是張夫人坐在首席,但她死活不肯,眾人只好隨她了。

    裴夫人見丈夫被勸出來,她不由喜上眉梢,親自給眾人倒酒,她先給丈夫和裴旻倒了一杯,又給李慶安杯子滿上,有些遺憾道:“可惜明月沒有能一同回來,要不一家人就齊了。”

    這時明珠已經洗去了臉上的脂粉,換了一件普通長裙,剛才被母親的斥罵的不滿,她早拋到了九霄云外,她捏了一顆葡萄,扔進口中,邊吃邊道:“娘,姐姐那邊也是一大家子人,她若回來,那邊家里可就亂套了。”

    裴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明珠低下頭,撇了撇嘴小聲道:“剛才還說我不懂事,這會兒又說我是小孩子了。”

    裴夫人見她還敢頂嘴,氣得怒斥她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看看人家雨兒,比你小得多,可人家文靜有禮,那像你這樣胡亂說話,讓人感覺一點教養都沒有。”

    “那也是因為你沒教好”明珠嘟囔著道。

    “你”裴夫人氣得將酒壺重重往桌上一頓。

    裴旻的妻子連忙勸道:“大姐,今天是慶安回家的日子,難得大家團聚,就不要再和明珠生氣了。”

    張夫人也笑道:“都是自己一家人,家宴上說說笑笑也是正常,明珠在外面可是乖巧得很,絕不會亂說一句話,她舅舅,浩然,你們說是吧”

    獨孤浩然和裴旻都點了點頭,裴旻笑道:“大姐,就算了反正是家宴,沒有外人,我也覺得大家隨意點好。”

    裴夫人見大家都這樣說,只得瞪了女兒一眼,“哼回頭再收拾你。”

    明珠輕輕吐了下舌頭,目光一轉,卻見李慶安端著酒杯正看她,,眼中帶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明珠只得悻悻地扭過頭,去和裴雨聊天去了。

    這時,裴夫人又對李慶安笑道:“七郎這次回來,准備呆多久?”

    李慶安連忙欠身道:“安西事務繁忙,我最多只能呆半個月,如果事情順利,那或許我只能呆十天。”

    獨孤浩然開口了,“那你回來是做什么事情?”

    李慶安極有禮貌地道:“這次回來本來是想向聖上回稟河中的情況,但我在路上聽說聖上出事,又擔心朝中局面混亂,便急急趕來維持朝中秩序。”

    “哦我聽說你帶了三千騎兵回來,而且儲君也准你進城駐軍,那你可要約束軍紀,不能讓士兵們在京中惹事。”

    “丈人請放心,安西軍向來軍紀嚴明,絕對不會在京中鬧事。”

    裴夫人見李慶安已經當面稱丈人了,她唯恐丈夫傲慢不給面子,壞了李慶安的好意,便連忙給兄弟使了個眼色。

    裴旻會意,便笑呵呵起身舉杯道:“來這杯酒是為慶安回家接風洗塵,我們一起喝了它,祝慶安早得貴子,祝姐姐姐夫早抱外孫,祝張夫人永保青春,也祝明珠早一天找到如意郎君,當然也祝明意和知禮快點當官發財,讓我早享清福。”

    眾人都笑了起來,一起舉杯道:“大家喝了這杯酒”

    酒杯一杯,眾人一飲而盡,李慶安也特地對獨孤浩然舉杯笑道:“也祝丈人早日入相。”

    獨孤浩然心中一跳,瞇著眼笑了,和李慶安輕輕一碰杯,“也祝你擁立成功。”

    兩人目光一觸,都心知肚明,一齊舉杯,將酒一飲而盡,眾人坐下,有說有笑,宴席上變得熱鬧起來。

    這時,裴明意和裴知禮在父親的授意下,來給李慶安敬酒,兩人都是二十出頭,聰明能干,李慶安很是喜歡,便笑道:“兩個表弟現在在做什么?”

    明意是兄長,連忙道:“我們都在弘文館讀書,今年都已通過明經科的考試,俗話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所以我們還想參加明年的進士科的考試,以后還請姐夫多多關照。”

    “都是自己兄弟,那是一定的,如果你們愿意來安西,我倒可以給你們安排些事做。”

    李慶安沉吟一下,又道:“或者河西也可以。”

    裴旻和獨孤浩然對視一眼,他們都聽懂了李慶安的言外之意,裴旻連忙問道:“慶安要改任河西嗎?”

    李慶安搖搖頭,笑道:“因為嚴重兵力不足,儲君很擔心回紇入侵河西,今天便答應了我,准備暫時把張掖以北划給安西,涼州划給隴右,這樣甘州、肅州、瓜州和沙州就由我來管轄,如果兩位表弟不嫌棄,可以在這四州中任選一縣出任縣丞或者主簿。”

    裴旻大喜,他的兩個兒子都已通過明經科考試,在科舉上已經足夠,因為一時沒有實缺,所以他才讓兒子繼續參加進士科考試,而既然李慶安有心栽培自己兩個兒子,他們就沒必要再去考進士了,他知道河西有几個好縣,諸如張掖縣、酒泉縣和敦煌縣,都是人口眾多,比較富裕的大縣,容易做出政績,讓他們做几年縣丞或主簿,然后再調進京,升遷就容易了。

    “那就拜托慶安了,來明意和知禮,你們兄弟倆再敬姐夫一杯酒。”

    兩兄弟又向李慶安敬了一杯酒,這時,旁邊的獨孤浩然也有些心動了,他在桌下輕輕踢了妻子一腳,給她使了個眼色,指了指李慶安。

    裴夫人明白丈夫的意思,他拉不下這個面子,便讓自己開口,她便笑道:“七郎,你能不能也提攜一下明月的哥哥,他為人太老實,只會埋頭做事,不懂迎奉上司,當了四五年官,還是一個小縣主簿,讓他來幫幫你吧”

    獨孤夫婦一共有四個孩子,三個女兒明鏡、明月和明珠,其中長女明鏡和親死在契丹,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叫獨孤明遠,沒有考上科舉,靠父親的門蔭得了一任小官,在光州任定城縣主簿,和光州太守的關系很僵,一直便難以提拔,獨孤浩然自己的仕途也不穩定,所以也難幫助兒子,其實裴夫人也想過讓李慶安幫忙,只是她又不想讓兒子去安西,那兒太遠了,今天李慶安居然提到了河西,雖然還是有一點偏,但比安西要好得多,裴夫人便動心了。

    李慶安點點頭道:“其實明月也給我說過,我這次回來,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想提攜一下自己兄弟,如果明遠愿意的話,我打算任命他為甘州的錄事參軍兼張掖縣縣令,主管甘州政務。”

    獨孤夫婦喜出望外,這時獨孤浩然已經完全拋棄了對李慶安的成見,他欣然道:“那我立刻寫信讓明遠回京,還煩勞慶安給吏部說一聲。”

    李慶安笑道:“不妨,儲君答應了我,縣令及縣令以下官員由我直接任命,而錄事參軍是軍職文官,更不須通過朝廷,我直接任命便可,無論安西或者河西都是都督州,并沒有太守,所以,實際任命權都在我手上,可以讓明遠直接去張掖,我自會向吏部備案。”

    其實和獨孤浩然和解,也是李慶安這次回京的重要目的,獨孤家族是關隴大族,他們和長孫家族、宇文家族以及裴氏家族都關系極好,互相聯姻,比如獨孤浩然就娶了裴耀卿的女兒為妻,而裴旻的妻子則是長孫全緒的妹妹,正是這種姻親關系,使他們漸漸形成了一個有著共同利益的政治集團。

    李慶安既娶獨孤明月,那他就和這些關隴大族搭上的關系,他需要得到他們全力支持,反過來,他也要扶持關隴大族,使他們能夠在大唐的政局有話語權。

    這時,李慶安又對獨孤浩然笑道:“我聽明月說過,再過十几天便是丈人的壽辰,不如多請一些親朋好友,一齊來給丈人祝壽,我正好也在長安,可順便多認識一些親戚朋友。”

    裴旻反應極快,他一下子便明白了李慶安的用意,便笑道:“那好,到時我來主辦,把和我們有關系的各大家族都請來,一齊給慶安認識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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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偶遇故人

    吃罷晚飯,天色還早,李慶安便打算去西市逛一圈,裴夫人也不勸阻,李慶安和丈夫在酒席上的表現已足以讓她滿意,只要走出第一步和解,以后第二步和第三步便會順利成章,沒有必要一步到位,有時候欲速則不達。

    此時已是暮春時節,暖風微熏,天氣格外地溫暖,長安人也脫去了厚厚的冬襖,換上了夏季的單衣,男人大多身著袍衫,頭戴平巾頂,悠閑而從容,而女人則打扮得個個花枝招展,厚厚冬襦脫去了,換成了單衫長裙,單衫大多是用綢緞裁成,輕靈飄逸,艷麗多彩,半透明的衣衫透出了女人那特有的丰腴體態,令人美不勝收,仿佛一幅色彩濃烈而炫麗的大唐畫卷。

    自從取消夜晚宵禁后,西市的夜晚明顯地熱鬧了,寬闊的街道上擺滿了賣各種物什小玩意的攤子,廉價的香粉、發釵、梳子、銅鏡,大多是女人的用品,街道上確實也是女人偏多,尤其是成群結隊的少女們隨處可見,她們像暮歸的鳥雀,在各個攤前嘰嘰喳喳,和攤主討價還價,買一點自己喜歡的小東西。

    李慶安也換了一身常服,腰束玉帶,頭戴烏紗帽,只可惜折扇此時還沒有從日本傳來,否則手執一把折扇,倒也顯得風流倜儻,頗有潘安之態,李慶安并不是一個人來逛街,他帶著明珠和裴旻的小女兒裴雨一起來西市閑逛。

    明珠換了一條榴裙,上身穿一件綠綢單衫,梳著雙環辮,這一般是未出嫁女子的標志,她和裴雨一人拿一把輕羅小扇,跟在李慶安身后,興奮地四處張望,周圍還跟著二十几名親衛,神情緊張地打量著周圍的情形。

    西市又稱為金市,糧食、布匹、茶葉等等,長安的各種大宗商品都在這里云集,這里也是大唐經濟的晴雨表,西市的繁盛與否直接喻示著大唐的興衰,不過現在是晚上,賣糧食布匹的大店几乎都關門了,只有一些綢緞衣料和脂粉首飾等店鋪仍開著店,做夜市的生意。

    李慶安來到了一家賣首飾寶器的大店,當年他就是在這里給高霧買了不少首飾,店鋪只是占地面積大,但檔次并不高,賣的大多是價值一兩貫的普通首飾,當然,它比地攤上那種几十文、百文的首飾要高檔一點,看得出這家店鋪的生意非常興隆,顧客盈門,几十名伙計正忙碌地給顧客們介紹各式首飾。

    “大哥,要給我們買首飾么?”

    明珠望著四壁上挂滿了各式璀璨奪目的首飾,眼睛都發亮了,明珠的女人心態要比別的女子遲緩得多,別的女孩子在十三四歲就對首飾服裝表現出濃厚興趣時,明珠卻還在爬樹野玩,稍大一點便穿上奇裝異服,打扮得十分詭妖,一直到十八歲后,當別的女孩子都紛紛成親做母親了,她才慢慢地表現出一個女孩子的正常心態,有了心思,有了對首飾服飾的向往。

    她旁邊的裴雨便是正常女孩子,盡管才十四歲,但已經在很老道地挑選各式首飾,向伙計詢問價格,秀眉不時微微一皺,顯然是嫌價格太貴了,她母親才給她五百文錢的零用錢,最多只能買根銀簪。

    這時,店里的二掌柜見李慶安不像普通人,后面還有那么多士兵跟隨,便連忙上前陪笑道:“客人想隨意挑几件,還想買几件上好的首飾?”

    “你們這里也有上好首飾嗎?”李慶安笑著問道。

    “有有客人請隨我來。”

    二掌柜便要領李慶安進里屋,李慶安卻叫了一聲明珠,明珠正好裴雨在挑選几件銀飾,聽見李慶安喊她,她連忙拉著裴雨過來,“大哥,什么事?”

    “跟我走,到里面去挑。”

    李慶安帶著兩女便向內堂走去,內堂比前堂略小一點,四周則是一圈木架,上面放著各種小檀木箱子,上面都有標簽,比如各式手鐲,各式發釵、寶石等等,不像外堂,首飾都是挂在壁上,可任意觀賞挑選,內堂中間則整齊地擺放著十几張寬大的坐榻,榻上有一張小桌子,已經有兩張榻上坐了人,兩名資深的伙計正給他們介紹各種名貴飾品。

    “客人請坐”

    二掌柜請李慶安和兩女坐下,又命人上了茶,這才笑道:“不知客人對什么感興趣?”

    “你們兩個想要什么?”李慶安笑著問兩女道。

    明珠想了想笑道:“我想送給娘一對鐲子,我自己則想買一挂好項鏈,過几天要去吃崔煙煙兒子的周歲酒,得換一件低胸長裙,光著脖子可不好看。”

    “好店家先去取來。”

    李慶安回頭對問裴雨笑道:“你呢?想要什么?”

    裴雨非常不好意思,她連忙擺手,“我什么都不要,就是來陪明珠姐買東西。”

    “誰說的,你不是想買發釵嗎?”明珠糾正她的話道。

    裴雨有些難為情地小聲道:“這里東西太貴了,我買不起。”

    李慶安呵呵一笑,對二掌柜道:“去把發釵也拿來。”

    片刻,二掌柜帶著兩名伙計捧來三個紫檀木箱子,依次擺在桌上,打開箱蓋,頓時珠光寶氣,光芒四射,看得兩個女孩一起驚呼起來,一只紫檀木小箱子里分為上下三層,每一層有十二格,每一格都有紅綢,擺放著一件上好的首飾,簡直就是珠寶箱。

    掌柜和伙計將格子一一取出,三只箱子里一共有九層盒子,看得兩個女孩眼花繚亂,盡管她們都是大戶人家女子,但家教森嚴,這種珠光寶氣的東西她們竟從來沒有見過,她們平時和女伴在一起,都是在外面的地攤上買一些三五十文的廉價玩意,這種真正的高檔首飾在她們沒出嫁之前,都與她們無緣,不過今天李慶安帶她們來這里,就是她們大收獲的時候。

    李慶安笑道:“盡管挑,看中的都拿走,想要多少件都可以。”

    旁邊的二掌柜聽得目瞪口呆,他看出李慶安非一般人,可是‘看中多少都拿走’這話,就算是親王都不敢輕易說出口,這個人是誰?

    二掌柜見他和隨從們都似乎沒有帶裝錢的大袋子,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客人,這這些首飾,最差也要百貫以上。”

    裴雨剛剛挑了一件鑲有藍寶石的翠羽簪,聽見這句話,嚇得她連忙放下了,百貫以上的東西,她怎么敢要,她卻不知道,李慶安白天送她的那顆見面禮珠子,至少要值千貫以上。

    明珠也有些遲疑了,盡管李慶安是她姐夫,但娘這兩年對她管束愈加嚴格,她可不敢輕易放縱自己。

    李慶安卻不在意地一擺手道:“我說了,看中了就盡管拿,明珠,給你母親和張夫人挑兩件,小雨,給你母親也挑兩件,算是我的心意。”

    李慶安又命道:“把其他箱子都拿來”

    他想給妻妾們也各挑几件,他這個架勢把旁邊兩座的客人都嚇走了,而且把店里的大掌柜也驚動了,大掌柜連忙出來給李慶安見禮。

    “在下劉樂,是本店的大掌柜,請問客人貴姓?”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我姓李,特地來買几件首飾。”

    這時,二掌柜偷偷把大掌柜拉到一邊,在他耳邊低聲道:“我發現他們身上好像沒有帶那么多錢。”

    這句話盡管他說得非常低微,還是被李慶安聽見了,他冷笑一聲,從懷中摸出一杯安西銀元,往桌子一扣道:“安西銀元收嗎?”

    大掌柜見客人聽見了,不由狠狠地瞪了二掌柜一眼,連忙上前陪笑道:“得罪客人了,安西銀元可是大唐最硬氣的錢,一枚銀元可要值一貫三百文,可客人若要十件的話......”

    他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但言外之意就是說,十件首飾也要一千多貫錢,那至少也要一千枚安西銀元,一千枚安西銀元,他們得扛個袋子才夠裝。

    李慶安取出一面金牌往桌上一放,淡淡道:“用這塊金牌去聚海行柜坊提安西銀元,莫說一千枚銀元,就是一萬枚也沒有問題。”

    大掌柜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忽然知道眼前這個客人是誰了,他嚇得連忙跪下懇求道:“草民不知節度使大將軍到了,言語中多有得罪,求大將軍多多海涵”

    二掌柜更是嚇得心驚膽顫,跟著跪下了,李慶安一擺手道:“都起來吧我又沒有生你們的氣,別一驚一詐的。”

    兩個掌柜擦了把汗站了起來,這時,只聽里屋有一個女人聲音傳來,“聽說來了大客人,怎么不叫我一聲?”

    “大將軍,這是我們店的東主來了”大掌柜連忙介紹道。

    李慶安聽這聲音異常耳熟,竟是一個舊人,他端起茶杯,笑盈盈等著這個女東主到來,只見黃裙一閃,走進一個艷麗異常的**,正是李慶安的老對頭,虢國夫人楊花花。

    “人生何處不相逢,三姐,別來無恙乎?”

    “原來是你”

    楊花花的眼中射出一絲驚喜,她沒想到竟然會是李慶安,事隔多年,她也知道自己得不到李慶安,那份感情也漸漸淡了,想起李慶安,她更多的是一種遺憾和失落。

    她今天也聽說李慶安進京了,卻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這讓她又驚又喜,便走上前笑道:“七郎,你怎么知道這店是我的?”

    李慶安笑道:“我只是帶兩個小妹來逛街,想給她倆買點東西,可不知道這店是你開的,三姐發財了啊”

    “哎什么發財,我只不過是想把別人送的首飾都賣出去罷了,換點零花錢養家糊口。”

    楊花花在李慶安身邊坐下,又笑道:“你這個家伙,我今晚若不在這里,你就不來看我嗎?”

    明珠不喜歡楊花花,聽她語氣中還在對李慶安撒嬌,不由直翻白眼,干咳一聲道:“姐夫,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吧”

    “姐夫?”

    楊花花妙目一瞟明珠,見她長得非常漂亮,皮膚白嫩細膩且泛著紅潤,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朝氣蓬勃的青春氣息,楊花花心中不由微微涌起一絲苦澀,和她們相比,自己已經老了。

    “你就是明珠吧果然和你姐姐一般漂亮。”

    明珠畢竟年輕,遠不如楊花花圓熟老辣,被她隨口的一句奉承,便覺得自己似乎對別人太刻薄了一點,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了。

    李慶安卻心如明鏡,他笑了笑,便從首飾盒里挑出一串七彩寶石項鏈,放在明珠胸前比了一下,歪著頭笑道:“這串項鏈很適合你,我給你買了。”

    他把項鏈遞給了大掌柜,“包起來吧”

    “等一下”

    楊花花止住了他,她接過項鏈,眉頭一皺道:“我想起來了,這串項鏈是四妹送我的,我怎么會拿出來賣了?看我這糊涂。”

    她把項鏈收了起來,對李慶安歉然笑道:“很抱歉啊七郎,我今天來這里就是想好好再挑一挑,有些首飾是有紀念意義的,不能賣,不如你明天再來吧”

    李慶安淡淡一笑道:“那我出十倍的價錢買你那串七彩項鏈,你賣嗎?”

    “十倍?”楊花花眼珠一轉,笑道:“七郎,你知道我這項鏈是賣一千貫錢哦十倍可就是一萬貫錢,你舍得嗎?”

    “我有什么舍不得,如果三姐想要,我甚至可以送你一座銀礦,那樣三姐就不用再鑄鐵銀錢了。”

    楊花花笑著渾身顫抖,“你這家伙,別的本事沒有,挖苦人倒是很有一套啊”

    她又取出七彩寶石項鏈,塞給明珠笑道:“算了,我這個人在錢上從來都是小氣,今天索性就大方一回,這串項鏈我就送你了,免得惹惱了你的節度使姐夫。”

    “不不”明珠連忙拒絕,“這是貴妃娘娘送你的,我怎么能要?”

    “我是說著玩,若真是貴妃送我的,我就不會放這里了,這串項鏈其實是聖上賞我的,在別人看來或許有什么特殊意義,但對于我,不過就是一串比較值錢的項鏈罷了,送給你了。”

    她又取出那支鑲藍寶石的翠羽簪,遞給裴雨道:“***,這支翠羽簪也送給你,算是見面禮。”

    兩個女孩頗不好意思,李慶安卻笑道:“你們就收下吧難得楊三姐大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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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危機漸起

    北都太原,一支從河北來的約三千人的騎兵隊緩緩進入了這座大唐帝國的龍興之城,在騎兵隊中間,嚴密地護衛著一輛馬車,安祿山拉開車帘,瞇縫著他綠豆大的小眼睛打量這座宏偉的城池,此刻他的軍隊已經占領了河東全境,除了最南面緊靠潼關的蒲州,這是高尚的主意,和關中多少留一點距離,會讓朝廷默許他對河東的占領,安祿山采納了這個建議,事實上他占領蒲州只需半天時間,給朝廷留一點面子,有利于他順利擔任河東節度使。

    得到河東富庶之地可以說是他安祿山盼望了多年,這就使他不僅能得到大規模的兵源,也能得到足夠的財富,但讓安祿山跑到太原的真正原因卻不是因為太原投降,而是安祿山得到了消息,大唐皇帝李隆基在朔方青剛嶺病危,這個消息使安祿山的野心迅速膨脹,他再也坐不住了,連夜趕赴太原。

    當安祿山的軍隊剛剛進入城門,河東主將史思明和在河東督察軍紀的謀士高尚已經在城門處等候多時了,兩人連忙來到馬車前行禮。

    “大帥一路辛苦了”

    安祿山拉開車帘對兩人笑道:“你們才辛苦了,我自會論功行賞,絕不會虧待了將士們。”

    史思明抱拳道:“多謝大帥體恤將士,卑職愿為先鋒,替大帥直搗長安。”

    “呵呵你勇氣可嘉,不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

    安祿山擺擺手,口氣漸漸變得嚴厲起來,“你現在的責任是約束好軍隊,不准再發生類似壽陽縣的事件,否則我拿你是問”

    安祿山大軍從井陘入河東一路順利,最初士兵也服從軍紀,雖然零星惡**件時有發生,但沒有發生大規模搶劫殺戮,一支三千人的軍隊攻到壽陽縣時遭到縣令的拒絕,并痛斥安祿山造反,主將何千年惱羞成怒,命軍隊撞開城門,將縣令一家公開凌遲活剮,引發了巨大的民憤,壽陽縣民開始反抗安祿山的軍隊,這時發生了一起五名士兵潛入民戶奸yin婦女被殺的事件,何千年勃然大怒,下令屠城,一萬余縣民被屠殺,全縣被搶掠一空。

    這件事件傳到安祿山耳中,安祿山震怒,此時他的策略是邀天下民心,尚無直接造反的打算,何千年這個舉動無疑會在政治上給安祿山帶來極大的被動,對他在河東征兵造成阻礙,他立刻下令將何千年斬首,所擄婦女一概放回,并派高尚為軍紀觀察使,赴河東督察軍紀。

    壽陽事件上史思明也負有主將責任,此時他不敢申辯,只得低聲應道:“卑職記住了,若再有屠城事件發生,請大帥拿卑職問罪。”

    安祿山臉色稍霽,點點頭道:“去吧今天既然我來,可以安排犒賞三軍,讓將士們記我恩德。”

    史思明拱手行禮便退下了,安祿山又對高尚笑道:“先生請上車,我有事和先生商量。”

    高尚心中明白,他也不推遲,便上了安祿山的馬車,上了馬車,高尚嘆了口氣道:“有一點大帥需要向諸位大將說清楚,大帥入河東只是接任河東節度使一職,并不是造反占據河東,否則大將一旦會錯意,后果會很嚴重。”

    安祿山一怔,連忙問道:“先生這話是何意?”

    “大帥在河東布兵太廣,几乎每州都有軍隊駐扎,盜竊民財婦女的案件時有發生,難以禁絕,這使河東各州縣的官員對大帥的動機產生了嚴重懷疑,一些州縣已經出現了招募義軍的苗頭,我擔心再這樣下去,河東各州縣將群起反抗,不僅河東難保,河北也會被波及,到時大帥非但拿不到河東,反而河北也會丟失,得不償失啊”

    安祿山沉吟片刻,點點頭道:“先生說得不錯,我既是接任河東節度使,確實不該駐軍太廣,那就依先生之言,收縮軍隊到重要州縣,并嚴肅軍紀。”

    高尚見安祿山接受自己的勸告,不由心中大慰,便笑道:“其實大帥不必擔心朝廷那邊,只要大帥能保持河東穩定,不插手地方政務,我想朝廷會很快承認大帥兼任河東節度使,朝廷也是要個面子。”

    “面子我會給朝廷,但是我要的絕對不僅僅是一個河東,先生可明白?”

    “屬下當然明白”

    高尚輕捋短須笑道:“我已針對眼下時局給大帥想好了三策,能保証大帥最終入主關中,坐擁天下。”

    安祿山大喜,這就是他來太原的真正目的,他急忙振作精神道:“先生請說。”

    “計分遠中近三策,我先說近策,現在關中軍隊已被李隆基帶到朔方,現在僵持在青剛嶺,我們不如趁此機會入主關中,控制朝廷,挾天子以令諸侯。”

    不等高尚說完,安祿山便撫掌大笑道:“先生之策,正合我意,我這就派兵入關中。”

    “不不不”高尚連忙擺手,“不能直接派兵,那和造反無異,而且潼關還有一點守軍,未必能攻得進去,我有一瞞天過海之計,可以實現這個計划。”

    “怎么個瞞天過海,先生請說”

    高尚瞇縫著眼睛笑道:“上次長安官員不是抱怨河東災民入關中,偷殺了很多耕牛嗎?大帥不妨以此為借口,送一批耕牛和馬匹進京,就說是河東的補償,然后一頭牛一匹馬各派一名民夫照顧,這樣,三千頭和三千匹馬,就有六千人跟隨進京,大帥明白嗎?”

    “好好一個瞞天過海之計。”

    安祿山大贊道:“這樣我就有六千軍隊入關中,其中有三千騎兵,我也要一同進京。”

    “大帥不妨緩一緩,可讓慶緒先進京,大帥率三萬軍等在潼關外,只要慶緒控制住朝廷,大帥便可奉旨進京。”

    “嗯不錯,好計策,那然后呢?”

    “然后就是中策,大帥控制了朝廷,可擁立李豫為帝,大帥為右相,命慶緒回河北掌軍,等時局穩定下來,再讓李豫暴斃,大帥立一幼帝,那天下不就在大帥的掌控之中嗎?大帥再收買天下士人之心,挾天子之威平定諸侯,待時機成熟,便可命李氏禪讓江山,重建新朝,這是遠策,如此近中遠三策,可徐徐圖之,切不可操之過急,更要注意收買人心,這就是我再三請大帥嚴肅軍紀的原因。”

    “先生何不早說,現在一席話,令我茅塞頓開,很好,我一定照辦,當務之急是盡快找牛。”

    高尚笑了,“不用找什么牛,不過是給朝廷的一個借口罷了,進了京再解釋,牛找不到,都換成馬了,有何不可?”

    安祿山一拍腦門,失聲笑道:“我真是蠢了,還真想去找牛,那好,我命慶緒立刻進京。”

    他當即令道:“讓安慶緒立刻來見我”

    這時高尚又補充道:“要想獻牛計成功,還得下點功夫不可,而且,大帥在朝中力量太弱,也可以趁此機會拉攏一批朝臣,大帥不妨想一想,朝中誰最適合?”

    ........

    兵部尚書陳希烈的府邸也在務本坊,距離獨孤家不遠,只隔了兩條街,這几天,陳希烈的心緒頗不安寧,他跟隨張筠反對李豫登基,他是怕李隆基又蘇醒過來,可反對完了,他又后悔,萬一李隆基醒不來,他豈不是得罪了李豫?自從李慶安帶兵進京后,他便陷入了惴惴不安之中。

    盡管陳希烈在青剛嶺和楊國忠決裂,向李亨表示效忠,但他入朝后又做了一件蠢事,那就是禁不住張筠的拉攏,跟隨他一起反對李豫登基,這件事讓陳希烈懊悔不已,說到底還是因為當年他背叛李林甫,向楊國忠效忠留下的禍根,他就像一個不停改嫁的女人,總想找一個最好的夫婿,可是連嫁几次皆失望后,他才終于反應過來,好的夫婿未必想要他了。

    問題是,官場不比婚姻,改嫁的女人最終還是能嫁出去,但失節的政客卻未必再有前途了,李豫肯定不會再原諒他,他甚至還不如楊國忠,陳希烈心灰意冷了,但是他心中始終有些不甘,就這么結束自己的官場生命嗎?他做夢還想做几年右相呢

    這兩天陳希烈也無心上朝了,他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借酒澆愁,哀嘆命運不公,這天上午,陳希烈正躲在書房里飲酒,忽然有人來報,兵部吉侍郎求見。

    陳希烈是兵部尚書,吉溫就是他的副手了,陳希烈和吉溫的交情很好,當初他們同為李林甫效力,經常在一起喝酒論政,后來李林甫倒台,他們各奔東西,吉溫投靠了安祿山,成為安祿山在朝廷的代言人,陳希烈投靠了楊國忠,則被罷免掉左相,降為兵部尚書。

    所以,吉溫雖然為陳希烈的副手,但他在朝中的聲望和實權卻比陳希烈高,他有安祿山這個手握軍權的大后台,沒人敢得罪他,陳希烈則被抽去了脊梁,朝三暮四,被朝臣們不齒。

    “問他有什么事情?”

    陳希烈有些不高興,吉溫平時不來找他,這個時候卻來找自己,他可沒有心思處理朝務。

    “吉侍郎說,和朝務無關,只是來探望老爺。”

    “告訴他,我身體很好,不需要探望。”話說出口,陳希烈心念一轉,這樣得罪人不妥,他又緩和了口氣,“好吧請他到我書房來。”

    陳希烈掙扎著坐起,命侍妾快速把書房打掃了,把酒壺酒杯都帶走,又點燃熏香,可就是這樣,當吉溫一進房時,還是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

    不用說,吉溫就是逢安祿山之命來拉攏陳希烈了,安祿山看中了陳希烈,資格很老,又不像張筠那樣和某個親王有著千絲百縷的關系,背景單純,而且他曾投靠楊國忠,應該很好拉攏。

    安祿山在長安有兩個心腹,一個是偏將劉駱谷,他不在權力中心,不屬于官場體系,相當于安祿山的駐京辦事處主任,許多見不得光的勾當就是由劉駱谷去做。

    另一個就是吉溫,吉溫官拜兵部尚書,位高權重,他是安祿山在官場中的代言人,很多涉及安祿山的重大方略都是由吉溫向朝廷提出,比如,安祿山借口邊境突厥人難以管束,要求把他們編入軍中,但又不屬于正常范陽軍編制,這個重大提案就是由吉溫提出,上報李隆基后最終得到批准。

    也正因為這件事的成功,使安祿山更加信任吉溫,成了他的心腹。

    這次吉溫來拉攏陳希烈也是得到了安祿山的親筆信,再三叮囑他,務必要把陳希烈拉到自己陣營來。

    吉溫一進屋便聞到了濃烈的酒味,如果是晚上聞到酒味還可以理解,可現在是早上,陳希烈很善于養身,居然也這樣喝酒,吉溫心中便有底了,今天的拉攏,有九成可以成功。

    “屬下吉溫參見相國”

    吉溫一進門便深深行了一禮,陳希烈擺擺手道:“吉侍郎不用客氣,進來坐吧”

    吉溫坐了下來,侍妾給他們二人上了茶,陳希烈有些酒意,連忙喝了几大口茶潤喉,這才干咳一聲道:“老夫這兩天身體不適,沒有上朝,不知朝中發生了什么事情?兵部可有大事?”

    吉溫向北指了指笑道:“發生事情的人就住在陳相國附近,陳相國能沒有感覺嗎?”

    “我怎么會不知道呢?這兩天獨孤府門庭若市,重臣微臣一撥一撥來,哎,人就是這么趨炎附勢啊不像我,隔得這么近,我就是不肯去,就算出去也要繞路,做人應該有點氣節才行。”

    陳希烈仰天長嘆,仿佛天下人都是氣節不保,唯獨他陳希烈是孤梅傲雪一樣,其實,若李慶安真來拜訪他,恐怕他連鞋都來不及穿就跑出去迎接了,只恨李慶安壓根就沒有心來拜訪他。

    吉溫心中鄙夷,嘴上卻應承道:“陳相國向來是朝臣楷模,是我大唐的柱梁,若朝臣人人都和陳相國一樣,那我大唐也不至于羸弱至斯,人心不古啊”

    吉溫的奉承使陳希烈心中極為舒坦,他瞇著眼睛,輕捋兩根頗有仙家風范的長白須,呵呵大笑。

    “吉侍郎過獎了,我只是不愿與宵小為伍,故在家休養,唉朝中黑氣彌漫,已無我容身之地。”

    吉溫見陳希烈主動挑起了話題,便順著他的話道:“朝廷怎么能沒有陳相國,其實做大事之人,不僅要像陳尚書那樣高風亮節,也要善于運用各種有利于自己的條件,在這方面,我個人就覺得陳相國要略略遜于張尚書。”

    吉溫這句話雖然有點不好聽,卻點中了陳希烈的要害,是啊張筠才是反對李豫登基的罪魁禍首,可李慶安非但沒有視他為敵,而且還親自上門去拜訪,這就讓陳希烈異常忿忿不平,雖然他也明白其中的緣故,但他就是不愿面對,也從不想張筠為什么會被稱為官場上的不倒翁。

    這是人性的弱點,大多數人遇到挫折往往會推責于他人,總是覺得是別人造成了自己的失敗,而從不愿自省,陳希烈也是這樣,他因得罪了李豫而惶惶不可終日,他卻不肯承認是自己立場不定,而是責怪張筠居心不良,唆使他犯錯,或者就是埋怨命運不濟和老天不公,總之,他是不會考慮自己的問題。

    直到吉溫今天坦率地點中他的要害,這才讓陳希烈有所醒悟,他低頭不語。

    吉溫又趁熱打鐵道:“雖然張尚書有老相國留下的人脈,但認為真正的原因是他很善于拉攏各方力量,比如他本人就是長安文人領袖,又長期把持戶部,現在戶部除了左侍郎裴旻外,其余都是他的人,所以楊國忠至今也難進戶部,不僅如果,更重要是他有強大的外援。”

    “你是說劍南高仙芝和穎王?”

    “對這才是他敢帶頭反對李豫的真正原因,他其實是在為穎王創造登位機會,只要李豫登不了基,一旦穎王率軍趕來,這皇位就未必是李豫的了,那是張尚書就是右相國,王珙有李慶安撐腰,左相也丟不掉,只有陳尚書力量單薄,到時會一無所有。”

    原因陳希烈也知道,只是他從不愿面對,現在被吉溫一下子揭開,陳希烈不由萬念皆灰,他心中異常沮喪,嘆了口氣道:“我准備告老還鄉,不想再當官了。”

    吉溫見陳希烈居然有點小孩子脾氣,說到風就是雨,完全沒有張筠那種深不可測的城府,他不由暗暗好笑,便話題一轉道:“其實陳相國完全有機會和張尚書抗衡,甚至還能執政事筆,登上右相之位,陳相國為何輕言放棄?”

    陳希烈精神一振,連忙拱手道:“請吉侍郎不吝賜教”

    吉溫笑而不語,陳希烈這才恍然大悟,吉溫是指安祿山,他心念轉得極快,普天之下唯一能和李慶安抗衡之人,就是安祿山了,這次安祿山強占河東,引起很多非議,但陳希烈卻不以為然,李慶安不是一樣強占河西嗎?朝臣為何不說他?

    如果自己能得到安祿山的支持,那張筠算什么,王珙算什么,楊國忠又算什么?陳希烈雖有立牌坊之心,卻不做立牌坊之事,這一刻,他朝三暮四的本性又發作了,他頓時拱手道:“若能得東平郡王支持,我愿為他效力,請吉侍郎代我轉告東平郡王,陳希烈愿為他效犬馬之勞。”

    連吉溫也沒想到陳希烈竟答應得如此爽快,本來他還以為陳希烈要談談條件之類,看來他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吉溫不由暗暗鄙夷此人人品之卑下,居然還是兵部尚書呢

    既然陳希烈已經決定投靠安祿山,吉溫也不轉彎抹角了,他取出一封信道:“這是東平郡王給陳相國的親筆信,他要運耕牛和馬匹進京,請陳尚書務必達成此事。”

    陳希烈接過信看了一遍,他沉吟片刻道:“這種事一般要聖上同意才行,但聖上不在,楊相國也不在,其實就只須各部寺長官批准便可,馬匹雜畜都由太仆寺管理,太仆寺卿達奚珣是我的門生,此事我可讓他批准,我是兵部尚書,我會命潼關大帥王思禮放牛馬進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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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祿山送牛

    李慶安回長安已經三天了,這三天,他几乎成了李豫的代理人,一撥又一撥的朝官來拜訪他,表達的几乎都是一個意思,他們愿意向皇儲效忠,希望皇儲能早日登基,經過李慶安統計,几乎有八成朝臣支持李豫登基,但這并不能作為李豫登基的依據,這些中下級官員更多是一種跟風,如果李隆基蘇醒,他們同樣也表示反對皇太孫擅自登基,關鍵還是需要政事堂通過最終決議。

    李慶安也并不著急,這几天他也一一拜訪了不少重臣,其中就包括了戶部尚書張筠,試探了他的口風,張筠是關鍵人物,他若表示支持李豫登基,那政事堂支持力量就會占絕大多數,李豫便能順理成章地登基,可惜張筠還是保持自己的主見,要聖上回京后再作決定。

    當然,李慶安也可以強行擁護李豫登基,憑借他的三千騎兵,沒有人能反對,但問題出在李豫本人身上,他也堅持等聖上回京,但如果政事堂一致通過,他也可以暫攝皇位。

    中午時分,李慶安正准備出門去東宮,這時,萬年縣縣令崔光遠卻緊急找到了他,他身后還跟著一名低級官員。

    崔光遠是向李慶安效忠過的為數不多的官員之一,他本想放棄了縣令的卑職,去安西任職,但李慶安卻勸阻了他,崔光遠留在長安為縣令,比去安西更有作用。

    確實,在崔光遠的幫助下,不少被緝捕的漢唐會骨干都順利逃出了長安,常進的熱海居酒肆也沒有被查封,那里可隱藏著漢唐會的百萬貫錢財,它能幸運脫難,崔光遠功不可沒,但今天,崔光遠更有大事來找李慶安。

    “大將軍,卑職有重大事情稟報。”回到客堂,崔光遠便急不可耐地說道。

    李慶安瞥了一眼站在崔光遠身后的官員,約四十余歲,相貌平平,是個毫不起眼的低級小官,估計崔光遠說的緊急大事便和此人有關。

    李慶安沒有驚訝,便笑了笑道:“崔使君,你背后這位是?”

    那官員連忙向李慶安躬身施禮,“卑職太仆寺典廄署署令姚升平,卑職和崔縣令是摯交好友,特求崔縣令引荐,卑職有大事要稟報大將軍。”

    典廄署負責掌飼養馬牛,給養雜畜,署令只是從七品小官,李慶安不由有些奇怪,典廄署令找自己做什么?難道自己的騎兵馬匹出問題了嗎?

    “出了什么事?”

    姚升平想了想便道:“今天上午,卑職無意中得到一個消息,安祿山要送六千頭牛馬進京。”

    “而且太仆寺卿達奚珣已經批准了安祿山的請求。”旁邊崔光遠補充道。

    “為什么安祿山要送牛馬進京?”李慶安有點不太明白他們的意思。

    姚升平道:“聽說是因為河東災民曾在關中逃難時曾偷殺了不少耕牛,安祿山就想償還關中,所以他派人送牛馬進京。”

    “這倒奇怪了,要送牛馬進京償還關中,也是地方官的事情,與他安祿山何干?”

    李慶安著實不理解安祿山的用意,他背著手走了兩步,忽然停住腳步問道:“若照顧牛馬進京的話,最多需要多少隨從?”

    姚升平很有經驗,他立刻道:“看需要照顧的精心程度,一般而言,一個人可以照顧五頭牲畜上路,但如果照顧得精細,那就需要一頭牲畜配一個人,上好的戰馬就需要這樣照顧。”

    “一頭牲畜配一個人,那六千頭牲畜就需要六千人。”

    李慶安喃喃自語,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所在,安祿山要帶兵進京了。

    想到這一點,李慶安立即令道:“立刻准備馬車,我要即刻去東宮。”

    他又對姚升平贊道:“你匯報得非常及時,若安祿山的陰謀被挫敗,你就是首功。”

    姚升平受寵若驚道:“卑職不敢,卑職只是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李慶安點點頭,又對崔光遠道:“光遠,你替我做件事,查一查安祿山在長安或者關中又多少產業,有多少雇工或者奴隸,一有消息就即刻向我匯報。”

    “卑職明白了,這就去查。“

    崔光遠答應一聲,便帶著姚升平匆匆走了,李慶安則簡單收拾一下,坐馬車向東宮疾速趕去,李慶安已經意識到,第一個危機到了。

    ..........

    東宮,李豫背著手站在窗前,午后的陽光格外刺眼,照在李豫的臉上,使他瞇縫著眼難以睜開,但透過陽光,依然可以看見李豫眼中那難以掩飾的憂色,雖然他公開表態,要等聖上回來再討論他登位之事,但這絕不是他的本意,李豫心里更是焦急不安,他心中很清楚,關中空虛,他的皇位若不確定下來,一旦強兵入關,他的地位危矣。

    這些地方軍閥大多和親王有牽連,明確支持自己的人只有李慶安,哥舒翰雖然曾經表示過支持,但經過一次大的變故,哥舒翰消息斷絕,其真實心態已經不得而知了。

    李豫尤其擔心劍南軍隊北上,他已經得知穎王和高仙芝有了勾結,野心勃勃的穎王有了軍隊為后盾,他豈能不想染指皇位?

    還有安祿山,他已經出兵占領河東,會不會再劍指關中?李豫心中充滿了憂慮,他將面對的局勢紛繁復雜,要想重建開元盛世,談何容易,莫說開元盛世,就算要重新統一大唐,削除地方軍閥,那也難上加難之事。

    財政不繼,兵力疲弱,土地兼并嚴重,逃戶加劇,民不聊生,官民矛盾已經激化到一觸即發的境地,如今,他拿什么去平定四方?

    李豫嘆了口氣,“師傅,這中間的亂局,我該從何入手?”

    在李豫身后不遠,站著他的師傅李泌,李泌自從離開李慶安后,便專心輔佐李豫,李泌勸說他積極參與朝政,逐漸抓權,尤其要信任李慶安,以期得到外援。

    李泌明白李豫的煩惱,便慢慢走上前道:“殿下也不用過于焦慮,凡事都自有其運行規律,有生即有滅,雖然不會太好,但也不會太差,畢竟殿下是正統,誰也不敢輕易出頭,連安祿山只敢說是接任河東節度使,關鍵是要穩定住局面,不要讓局勢失控,然后再徐徐圖之,不可打草驚蛇,待機會出現時便果斷出手。”

    “師傅,凡事有輕重緩急,眼下之事,何為急?何為緩?請師傅教我。”

    “殿下,當務之急是要登位,要得到天下人的擁護,此事不能拖,拖則生變,殿下,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先生對我還有什么不好說?請盡管直言。”

    李泌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最擔心的并不是諸王或者節度使,我最擔心的是雍王。”

    “我父王”李豫一愣,連忙問道:“這是從何說起?”

    “殿下不覺得雍王在朔方呆的時間太長了嗎?”

    李泌眼中充滿了憂慮,李亨明明擁有絕對優勢的兵力,完全可以迅速擊潰榮王,但他偏偏要和他們陷入僵持狀態,置長安的空虛于不顧,這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動機。

    李豫半天不語,良久他聲音略帶一點嘶啞道:“或許父親是別有苦衷,他為我四處奔波,我們不該疑心他,再說,皇位本來就是他的,若他想要,我當讓給他,這才是為人子的本分。”

    李泌默默點了點頭,他又振顏笑道:“不管怎么說,殿下陛下要盡快登位,不能再拖,此事我去和李慶安商量。”

    話剛說完,便有侍衛在門口稟報:“殿下,安西郡王求見,說有緊急事情。”

    李豫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李慶安來了,他連忙道:“快快請進”

    李泌慢慢走上前,神情肅然道:“他說有緊急事情,必然是出了大事。”

    片刻,李慶安快步走了進來,給李豫躬身施一禮,“參見殿下”

    “大將軍不必客氣,這么急著趕來,可是出了什么事?”

    “微臣剛剛得到一個消息,安祿山要進京獻牛,獻牛馬各三千頭,不知殿下可知此事?”

    李豫一陣驚訝道:“此事我并不知曉,大將軍如何得知?”

    “我也是剛剛知曉,安祿山借口要補償河東災民在關中的偷牛行為,所以獻牛給朝廷,而且太仆寺已經批准了。”

    李豫眉頭皺成一團,京兆確實有不少縣份抱怨河東災民,這件事他也聽說過,但也不至于要安祿山來補償,這非常不合理,不合理的事情往往便會透出一絲詭異,安祿山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時,旁邊一直不吭聲的李泌忽然道:“大將軍的意思我明白,安祿山要進軍關中了。”

    “先生這是何意?”

    李慶安也嘆道:“先生說得沒錯,六千牲畜進關中,每匹牲畜配一人,那就是六千軍隊,還是騎兵,這是安祿山的瞞天過海之計。”

    李豫有些呆住了,他最擔心的安祿山終于出手了,他急道:“若真是這樣,那我們該如何應對?”

    李泌沒有說話,這事還有什么可想的,既然李慶安主動上門,那應對之策自然也落在李慶安的身上。

    李豫一轉念也反應過來,他向李慶安深深行一禮,懇求道:“關中空虛,此事還望大將軍為我分憂。”

    李慶安點了點頭道:“安祿山進京無異于董卓入京,關中兵力空虛,我雖兵力微薄,但也責無旁貸,我聽說潼關元帥王思禮效忠于殿下,我希望殿下立刻寫封親筆信給他,請他務必服從我的命令,使我能集中軍力,或許能破解安祿山的陰謀。”

    李泌也道:“殿下,大將軍所言即是,潼關也有三千守軍,王思禮若遵從大將軍的命令,那我們手中就有六千軍,足以應對安祿山的進犯,請殿下立即寫信。”

    李豫對李泌的話是言聽計從,他沒有半點猶豫,便立刻修書兩封,并蓋上了東宮的印鑑,一封交給李慶安,另一封派心腹侍衛火速送去潼關,命王思禮不得擅自放安祿山的牛馬隊入關,一切聽李慶安的命令。

    這時李慶安又道:“若我去了潼關,唯一擔心就是長安的防御,長安只有兩千軍,既要保衛皇宮,又要守衛城門,兵力太少,我建議立刻在長安各縣招募鄉勇,加強城防,我知道長安有很多流民其實都是從前府兵,殿下只要赦了他們的逃戶之罪,招募萬余軍隊是沒有問題,這樣,長安的城防也就能加強,請殿下采納此策。”

    “可我擔心張筠會阻撓此事,政事堂難以通過。”

    “不妨,我可以保証張筠無法阻撓此事,下午,殿下便可緊急召開政事堂會議。”

    .........

    離開了東宮,李慶安立刻命人找來南霽云,對他道:“你可率五百人留守長安,負責指揮儲君所招募的鄉勇。”

    南霽云一驚,連忙問道:“那大將軍要去哪里?”

    “安祿山犯境,我要火速趕去潼關防御,但我擔心安祿山留有后手,或者穎王帶兵入京,所以你要絕對保証長安的安全,沒有我的命令,任何軍隊不准進城。”

    “卑職尊令”

    南霽云要走,李慶安又叫住了他,低聲吩咐他道:“今天下午諸君要召開政事堂緊急會議,現在張筠在府中,你可率兵堵住他的家門,不准他出門一步,明白我的意思嗎?”

    南霽云一怔,苦笑一聲道:“我只是擔心這會影響到大將軍的名聲。”

    李慶安微微一笑,拍了拍南霽云的肩膀道:“世間事情沒有絕對的黑與白,只是看你怎么說罷了,誰說你是堵他家的門,你是奉我命令去保護張尚書,他家附近出現了刺客,懂了嗎?”

    南霽云終于明白了李慶安的意思,他一貫嚴肅不苟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罕見的狡黠笑意,“那屬下就去當一回刺客。”

    李慶安哈哈大笑,“想不到南八也能使陰謀詭計,大有長進啊”

    他一連夸了兩聲好,又吩咐了他几句,便立刻率領二千五百騎兵,向城門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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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飛援潼關

    李慶安率騎兵隊在朱雀大街上疾奔,馬蹄聲如雷,早有騎兵在前面開路,大聲叫喊道:“前方人等趕快散開,大軍有緊急任務出城”

    朱雀大街上的行人紛紛向兩邊躲閃,他們望著狂風一般的安西軍從眼前飛掠而過,那種驚天動地的氣勢,嚇得行人們紛紛掩面不敢正視,待大軍遠去,他們這才議論紛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騎兵隊一直沖到城門口才緩緩減速,依次通過城門,當李慶安出現時,早已等候在城門邊的崔光遠立刻大喊道:“大將軍,請留一步”

    李慶安放緩缰繩,上前笑道:“光遠兄,可查到什么情況?”

    崔光遠上前拱手道:“時間緊迫,我也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情況,安祿山在關中大約有七八處庄園,每一處占地規模都不小,有雇工及奴隸數百人至千人不等,現在知道的情報只有這么多,我會繼續收集,到明天可能就會詳細了。”

    “很好你若收集到詳細情報,可與南霽云將軍聯系,他會以最快速度把情報傳送給我。”

    “卑職遵令”

    李慶安見他欲言又止,便笑道:“還有什么事嗎?”

    崔光遠搖了搖頭,“沒有了,祝大將軍一路順風。”

    “那好,我也希望聽見你高升的消息。”

    李慶安一抱拳,調轉馬頭,向城門外疾駛而去,崔光遠望著安西騎兵們遠去的背影,不由自言自語道:“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不知我崔光遠几時才能披上黃金甲?”

    ...........

    一個時辰后,政事堂在李豫提議下召開了緊急會議,會議地點設在東宮,政事堂的成員皆趕去了東宮。

    几名宦官正在緊張地布置會場,李豫心中有些緊張,背著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今天這個會議對他來說非常重要,東宮將第一次擁有自己的軍隊,在大唐軍制中東宮六率府也是對應的軍事機構,有相應的兵員,服從東宮的指揮。

    但事實上,李隆基極為忌憚東宮擁有軍隊,使東宮六率府僅僅只是一個虛名,不僅一兵一卒沒有,甚至連相應的將領也沒有設置,即使有軍隊,也是在李隆基的嚴密掌握之下。

    而今天李慶安提議以東宮的名義募兵二萬人,這就意味著李豫在通往皇位的道路上又擁有了一座堅實的基礎。

    今天他將開創大唐前所未有的先例,第一次使東宮正式擁有軍隊,這時,一名侍衛帶著南霽云匆匆走進了東宮。

    李豫擁有自己的軍隊并不是那么簡單,就像盛水一樣,首先需要一個容器,這種容器不僅是需要得到名正言順,同時募兵的錢糧也要有保証,更重要是要有統帥這支軍隊的能力,李豫盡管為監國,但這三個條件他一樣也不具備。

    名正言順首先是要得到聖上的許可,當然,聖上昏迷,那么政事堂的通過就顯得舉足輕重了,一但政事堂通過,就有了正名,募兵的錢糧也是問題,戶部控制在張筠手中,就算眼前政事堂通過決議,而戶部最終不批也是枉然,好在李慶安已經承諾所需錢糧由安西負責,這樣,就算戶部借口倉稟錢糧不足,不以撥款,募兵也能維持下去。

    這時,南霽云匆匆上前,單膝跪下抱拳道:“臣瀚海軍兵馬使、中郎將南霽云參見儲君殿下”

    李豫連忙將他扶起,上下打量他,見他身材高大,器宇軒昂,不由欣然笑道:“南將軍的盛名我早有耳聞,今天見面,果然威武有加,名不虛傳。”

    李豫最擔心還是他沒有能力指揮新募軍隊,盡管他手下人才濟濟,但就是沒有一個能代兵打仗的人,雖然大唐文官也有不少名將,但在李豫這里沒有,李慶安留下了南霽云,用意也很明確,他既然出錢出糧,自然就是要讓南霽云來負責招募和指揮這支東宮新軍。

    李豫也明白李慶安的用意,由南霽云來指揮這支軍隊,也就意味著他還是受李慶安的控制,但經過他再三權衡利弊,他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結果,畢竟他現在處處受制于人,唯一的倚靠就是李慶安了,讓南霽云掌軍不過是倚靠李慶安的延續罷了,等自己真正掌權以后,再慢慢處理這些棘手之事,至少可以讓王思禮來取代南霽云。

    想到這,李豫笑道:“南將軍,我打算今天就開始招募軍隊,一切都要拜托南將軍了。”

    “儲君殿下,我家大將軍再三嚴令,命我一切聽從儲君的指揮,臣會竭心盡力而為。”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這時,一名侍衛奔來,稟報道:“殿下,相國們大都已到齊,但唯獨缺張尚書,不知何故,張尚書遲遲不來。”

    李豫回頭向南霽云望去,南霽云笑道:“張尚書府宅附近出現了刺客,為了保証張尚書的安全,我已命兩百士兵護衛在張尚書的府宅周圍,估計他今天可能來不了。”

    李豫大喜,張筠果然來不了,那就意味著最大的阻力消失了,他立刻下令道:“時間不容久等,既然張尚書來不了,我們就不等了,政事堂會議即刻開始。”

    由于張筠的缺席,使政事堂順利通過了募兵方案,從長安數十萬流民中募集二萬軍隊,曾是府兵者優先,從軍者不僅可以得到錢糧,而且還能赦免其逃戶之罪,

    消息傳出,生活在長安各坊的流民異常踴躍,紛紛趕到設在東西兩市和朱雀門前的三個募兵點報名,由李慶安留下的五百親衛負責招募,平均每人率領四十名新兵,募兵所需的二十萬貫錢款,由聚海行柜坊暫時墊付,衛尉寺提供了數萬套兵器盔甲,僅僅兩天時間,一支兩萬人的軍隊便已裝備完成,隸屬于六宮六率府,南霽云也由瀚海軍兵馬使一搖身變成了東宮六率府將軍。

    .........

    潼關位于關中平原東部,雄踞關內、河東、河南三道要沖之地,潼關的形勢險要,南有秦嶺,東南有禁谷,谷南又有12連城;北有渭、洛二川會黃河抱關而下,西近華岳,周圍山連山,峰連峰,谷深崖絕,山高路狹,中通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往來僅容一車一馬,舊語中常以‘細路險與猿猴爭’、‘人間路止潼關險’來比擬這里形勢的隆要,杜甫在《潼關吏》中也寫下了“丈人視要處,窄狹容單車,艱難奮長戟,萬古用一夫”的詩句。

    潼關原有駐軍一萬五千人,但李隆基親征朔方,帶走了一萬兩千人,潼關僅剩下三千人駐守,由潼關副元帥王思禮率領。

    王思禮年約三十余歲,身高七尺,長得虎背熊腰,面如重棗,是中唐赫赫有名的一名虎將,他原是千牛衛將軍,在中唐的黨派之爭中,王思禮屬于相國黨,被李林甫所拉攏,李林甫死后,相國黨解散,王思禮便毅然投靠了儲君李豫,但又被李豫手下的文官們排擠,他便外派出京,來潼關擔任副將,現在主將已走,他便是潼關的守將。

    昨天晚上,潼關出現了一件異事,一支來自河東的牛馬隊請求過關,小校探查來報,大約有五千余匹馬和三百多頭牛,馬上馱有帛緞,還有六千名馬夫,由三百余名士兵押運,負責人是安祿山的手下大將孫孝哲,他派人送來信件,說這是朝廷的命令。

    王思禮當然也知道河東已被安祿山占領,王思禮本人對此憤慨異常,但他只是一名普通將領,對這種涉及江山社稷的大事他不好妄加評論。

    此時,王思禮站在城牆之上,注視著牛馬隊緩緩進入潼關,已經有一千余人馬走進了瓮城,潼關的守軍都上了城,好奇地打量這支奇怪的牛馬隊,從內城到外城間只有短短的几百步,擠滿了黑壓壓的馬匹和馬夫,勁風穿城而過,旌旗獵獵,風卷旗舒,將后面一名鐵盔鐵甲的軍官完全遮蓋了,只見他身材異常高壯,正是領隊孫孝哲,他是先鋒,在牛馬隊的最后還有安慶緒。

    王思禮有些疑惑地看著孫孝哲,孫孝哲身高足有八尺,雄壯異常,手執一杆大鐵槍,胯下馬更是一匹上等的幽州駿馬,這明明是一個萬人敵的大將,不像文書中所說,只是一名校尉。

    如果是平常,王思禮是不會准他們進關,但他剛剛接到太仆寺卿達奚珣的牒文,說這批牛馬是太仆寺預訂,請他放入關內,同時他又接到了兵部的命令,命令牒文上有兵部尚書陳希烈的親筆簽名和兵部大印,命他不得阻攔,放人入關。

    有了太仆寺的牒文和兵部的命令,王思禮沒有理由再攔這支牛馬隊,便下令開關放行。

    由于山路狹窄,只能行一人一馬,故牛馬隊進關緩慢,近三百頭牛入關就花了半個時辰,緊接著是人馬入關,速度明顯加快了,兩個時辰,便進了千余人馬。

    “快再加快速度”

    王思禮聽見城下有馬夫在低聲催促,他眉頭不由慢慢皺了起來,這種催促的口氣一般是軍隊常用,短促而有力,現在居然出現在馬夫的口中,這未免讓人感覺有些怪異。

    王思禮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些馬夫,個個孔武有力,步履矯健,他們大部分人都后挎腰刀,一手握住刀柄,催趕馬匹,王思禮從他們握刀的姿勢便心生疑竇,這些人分明就是軍人,而且還是精銳之軍,哪里是什么馬夫,這時他忽然又發現,這些馬匹都是閹割過的軍馬,不是普通的馬匹,他心中頓時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難道這是一支軍隊?安祿山的軍隊。

    這時,几名士兵匆匆帶來了一名宮廷侍衛,侍衛上前呈上一封信道:“王將軍,儲君有急信。”

    王思禮又瞥了一眼下面的馬隊,這才打開了李豫的信,只匆匆看了一遍,他驚得跳了起來,連聲大喊:“快關閉城門,不准馬隊進關”

    “當當”的警報聲在潼關上空敲響,數百名士兵一擁而上,用長矛逼退馬隊,“出去全部退出去。”

    這時,內城門開始吱吱嘎嘎地關閉了,統帥這支牛馬隊的大將孫孝哲見事情已經敗露,他不假思索,猛地揮槍大喊:“沖進去,奪取潼關”

    一聲令下,那些趕牛的牛倌,牽馬的馬夫立刻消失了,變成了一支殺氣騰騰的軍隊,他們撕去外衣,露出了衣服內的細鎧,拔出藏在布帛中的戰刀和弓箭,狂喊著向瓮城內涌去。四處喊殺聲震天,兵器撞擊刺耳驚心。

    孫孝哲一眼瞥見在敲鐘的哨官,他張弓搭箭,一支勁箭從弓中射出,箭矢穿透了哨官的脖子,他慘叫著從七八丈高的城樓上重重摔下,這聲慘叫象黑夜里的喪鐘,敲醒了所有潼關的士兵,也激怒了他們,城上士兵開弓放箭,投石下城,一時間箭似密雨,石如冰雹,中箭的戰馬一躍而起,嘶鳴聲划破長空。

    安祿山的軍隊則用盾牌抵擋,被壓制在山道上,但安祿山派來的六千軍人都是他精心挑選出的最精銳的范陽軍,個個武藝高強,驍勇善戰,都已身經百戰,盡管地形不利于他們,但他們依然攻勢如潮,向內城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相比之下,潼關守軍大多是挑選剩下的老弱之兵,精兵都被李隆基帶走,人數也不多,他們僅能依靠潼關有利的地形和安祿山軍進行鏖戰,但他們遠遠不是安祿山軍的對手,不多時,瓮城內的數百唐軍便已陣亡過半。

    現在關鍵就是對瓮城的爭奪,潼關由外城、瓮城和內城三部分組成,只有通過內城門,才算是真正入關,外城已經失守,安祿山軍已經進入的千余人馬都集中在瓮城中,瓮城是一片占地數百丈平地,位于內城和外城之間,四周都是城牆,是士兵們平時換崗和檢查外來行人之所,現在卻成了雙方爭奪潼關的關鍵。

    潼關內城門是雙門,大門是用極厚重的生鐵鑄成,人力根本無法撼動,需要巨型攻城器才能撞開,安祿山軍沒有攜帶攻城器,要想打開內城門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沖上城樓,奪下絞盤,用絞盤來打開城門,

    這樣一來,雙方爭奪的核心就是一條窄窄的上城甬道,這是從瓮城走上城樓的唯一通道,只能容兩人并肩通過。

    一千余名安祿山軍和一千多潼關守軍,在這條長不過五丈的甬道展開了極其慘烈的鏖戰,唐軍數十名騎兵沖在最前面,后面的士兵緊緊跟上,與此同時千余安祿山軍如潮水一般涌來,他們來不及列成隊型,揮舞著長刀,手執盾牌,弓箭上弦,頂著箭雨向前猛沖猛射,一時刀光森冷,長箭噬血,几十名瓮城內的唐軍奔逃不及,被刀鋒削掉了腦袋。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讓安祿山軍變得異常凶暴,即使沖在前面的人已經被殺死,但后面的士兵依舊瘋狂涌上,頂著尸體肉盾,強大的沖擊力竟然把前面數十匹騎兵戰馬推倒在地,即刻將落地的敵人砍成肉泥。

    數百名唐軍死死守住甬道,他們和敵軍擠成一團,刀也舉不起來,便用牙齒咬,用拳頭擂,用匕首捅,一步也不后退,只聽見骨骼的斷裂聲,臨死前喉頭的咯咯聲,死人和活人擠在一起,窒息得令人喘不過氣。

    越來越多的安祿山軍涌入城門,在孫孝哲的率領下向唐軍發起凌厲攻勢,孫孝哲號稱范陽軍三猛將之一,高暉、李日越、孫孝哲,其中孫孝哲是幽州鐵騎的兵馬使,歷史上就是他率軍攻入了長安。

    瓮城內已殺得尸橫遍野,城頭上唐軍向下放箭,不斷有敵人中箭慘死,但唐軍的戰斗力要遠遜于安祿山軍,甬道上唐軍越來越少,而安祿山軍越來越多,這時,孫孝哲下令用死人死馬搭建肉梯,雖然還上了不城牆,但是已經可以從側面攻上甬道。

    王思禮見形勢危急,他大吼一聲,從親兵手中奪過大刀,跳下了甬道,他站在人頭之上猛地揮過大刀,血光迸射,七八名敵軍竟被一刀劈成兩段,從肉梯上滾落。

    王思禮凶猛性子似乎傳染給了每一名唐軍,又有近百名唐軍沖下甬道,他們頑強的鏖戰,將已經逼近城頭的敵軍又殺了下去。

    孫孝哲勃然大怒,他偷偷躲在一匹馬后,張弓搭箭,瞄准了大展神威的王思禮,一支冷箭‘嗖’地射向王思禮,王思禮躲避不及,一箭正中肩窩,他手上力氣頓消,大刀竟脫手而飛。

    此刻,他見越來越多的安祿山軍沖進了翁城,唐軍眼中都露出絕望之色,王思禮不由單膝跪下,一聲長嘆道:“想不到我王思禮竟成為大唐罪人”

    孫孝哲得意地狂笑,“蠢貨,你的死期到了”

    他猛地拔出長劍,劍刃帶起一道火光。

    就在這時,在潼關的西方傳來一聲號角,‘嗚~’號聲勁吹,沖破了陰暗的烏云,仿佛是呼應,遠方又傳來了一連串的號角聲,號聲、號聲,在潼關的山谷間回蕩,沖破了死亡的束縛,帶來了希望之光,號角聲盡情吹響,李慶安的援軍終于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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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陰影難消

    安祿山軍渴盼已久的內城門終于打開了,但給他們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死亡,數百安西騎兵一擁而入,向目瞪口呆地敵軍席卷而來,這是安西軍中最強悍的騎兵,參加過小勃律的萬里行軍,參加過怛羅斯戰役,他們久經沙場,連死神都在他們腳下匍匐。

    戰馬狂暴,向前猛沖猛撞,戰刀劈砍,長矛刺殺,肢體橫飛,人頭滾滾落地,瓮城內頓時響起了一片慘叫聲和哀嚎聲。

    在狹小的瓮城內,安西的控馬技朮得以淋漓盡致地發揮,騎兵和步兵的巨大戰斗力的差異也在此刻體現了出來,盡管安祿山派來的軍隊也是范陽軍精銳,但在更加強悍的安西騎兵面前,安祿山的軍隊明顯處于劣勢,几乎是一邊倒地屠殺。

    瓮城內几乎成了地獄修羅場,到處是尸橫遍地,血流成河,緊靠城牆的孫孝哲大吃了一驚,盡管他知道唐軍的援軍已經趕到,但他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強悍的軍隊,不到三百騎兵,在狹窄的瓮城內竟能縱橫殺戮,將自己的精銳軍隊殺得慘不忍睹。

    他無論如何也不敢想象,大唐竟然還有這樣的軍隊,這支軍隊到底是什么人,這時,他的瞳孔劇烈收縮,他看到了一個人,李慶安,他正從內城門緩緩駛入,原來是安西軍

    這時,他眼睛里忽然充滿了恐懼,李慶安已經張弓搭箭,銳利的箭頭冷冰冰地對准了他,孫孝哲嚇得魂飛魄散,他本能地一抱頭,長箭已經出現在他的眼前,‘咔’的一聲,一支鐵箭射穿了他的前胸,孫孝哲慘叫一聲,竟被活活釘死在牆上。

    主將慘死,安祿山軍隊再無戀戰之心,他們連滾帶爬向山下奔去,片刻,瓮城內便逃得一干二淨,轟地一聲巨響,外城門也緩緩地關上了。

    瓮城內一片狼藉,到處是斷肢斷臂,人頭隨處可見,血水已經將整個地面都浸泡成了紅色,安西騎兵們用長矛翻看地上尸體,一些受傷沒死的范陽士兵躺在地上呻吟求饒,卻被安西騎兵一矛刺死,絕不留情,一共八百多安祿山軍被殺死。

    潼關守軍終于緩過神來,三千守軍只剩下了一千四百余人,傷亡過半,這時,王思禮被兩名士兵扶了過來,他除了中了孫孝哲的冷箭外,還被砍了兩刀,所幸都沒有傷到要害。

    王思禮瞥了一眼還釘死在牆上的孫孝哲,臉龐扭曲而猙獰,死不瞑目,他不由暗暗心驚,早聽說過李慶安神箭無雙,卻沒想到竟凶悍至斯。

    王思禮推開扶他的士兵,給李慶安跪了下來,感激不盡道:“幸得大將軍及時趕來,否則潼關不保,我王思禮將成大唐罪人。”

    李慶安連忙扶起他笑道:“王將軍以三千弱旅竟抵擋住安祿山六千虎狼之軍,讓我不勝敬佩,王將軍不愧是威名赫赫的猛將。”

    王思禮心中慚愧,可想到安祿山竟然偷襲潼關,他心中便忿忿不平,不禁怒道:“安祿山狼子野心,占領了河東還不夠,竟還打關中的主意,他真的是想造反了。”

    “造反他還不敢,他是想學董卓進京,控制住聖上,進而控制天下,我沒猜錯的話,這支牛馬隊只是他的先鋒,后面應該還有他的大隊人馬。”

    王思禮不由一怔,有些擔憂道:“我手下都是老弱之兵,且傷亡過半,大將軍帶的兵也不多,如果安祿山大隊人馬來襲,我們該如何應對?”

    李慶安不答,他慢慢走到孫孝哲面前,指著這具猙獰的尸體笑道:“王將軍,你知道此人是誰嗎?”

    王思禮搖了搖頭,“我不知,不過此人相當勇猛,應該不是無名之輩。”

    “此人就是安祿山手下大將孫孝哲,武力排名第三。”

    “原來是他,難怪如此強悍,不過他雖排名第三,但也擋不住大將軍一箭。”

    李慶安卻輕輕搖頭道:“如果真在戰場上和他一對一的格斗,我遠不是他的對手,但我不想和他拼武藝,他卻一樣死在我的手下,王將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王思禮略一思索,猛地明白了李慶安的意思,又不是和安祿山正面作戰,他們有潼關天險作為依憑,他的兵來得再多又有什么關系。

    想到這,王思禮心中赫然開朗,他向李慶安抱拳行禮道:“儲君有令,命我聽從大將軍的指揮,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大將軍的副將,一切由大將軍做主。”

    李慶安很喜歡王思禮,這是一個難得的人才,他心中便起了招攬之意,但一轉念,又想到此人效忠于李豫,如果自己做的太明顯,恐怕會讓李豫生出疑心,他便克制住了招攬此人的沖動,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奉儲君之命來支援潼關,等挫敗安祿山后,我便會返回安西,以后鎮守潼關的重任還得落到王將軍的身上。”

    王思禮嘆了口氣,道:“安祿山占領了河東,野心畢露,我只擔心朝廷無力鉗制他,更多的是遷就,那時我們這些下面的將領不知要受多少窩囊氣,尤其這次攔截了安祿山進京,他必定恨我入骨,只希望朝廷不要拿我去給安祿山做祭烹,我很擔心會有這個可能。”

    說完,王思禮的目光變得憂心忡忡,他走到城垛前,向北方望去,他心中煩悶之極,他忽然揮舞著手臂大喊道:“天下之大,難道就沒有我王思禮的容身之處嗎?”

    李慶安注視著他的背影,他能體會到這個唐軍大將的痛苦,那是一種對朝廷軟弱的不滿,和對大唐前途的擔憂。

    他慢慢走到他身后,一字一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王將軍不妨來安西,我安西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王思禮猛地回頭,緊緊地盯著李慶安的目光,從李慶安的目光中,他看到了一絲誠懇,看到了一種對他的擔憂,他不由心中異常感動,默默點了點頭,沉聲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飛渡關山,去安西建功立業”

    李慶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凝視著他眼睛道:“我相信,一定會有那一天”

    .........

    李慶安的預料完全正確,下午時分,一支約三萬人的安祿山軍隊便抵達了潼關,按照高尚的策略,應先是安慶緒率六千人先去控制住長安,隨即河北大軍進入關中,但安祿山卻做了個小小的修改,改為安慶緒率牛馬隊先奪取潼關,然后大軍進入關中,無論怎么修改,兩計的結果都是一樣,安祿山的軍隊控制住長安和關中,挾天子以令諸侯,成就安祿山的霸業。

    但安祿山和高尚卻沒有想到,李慶安竟率三千騎兵先一步抵達了長安,并識破了他們的陰謀,以致他們沒有能奪下潼關,功敗垂成,但此刻安祿山還不知道他的計策已經失敗,他半路有些感恙,便暫時留在絳州聞喜縣養病,命史思明先率領三萬援軍進關中。

    三萬大軍駐扎在離潼關約五里外的一片低緩的山坡上,與潼關遙遙相對,不遠處便是浩蕩的黃河,蜿蜒盤旋向東而去。

    大營里史思明鐵青著臉,冷冷地看著堅決不肯擔責的安慶緒,史思明是安祿山的左膀右臂,在河北軍中地位極高,而且當年他也是跟著安祿山由一個邊境小商販,一步步掌控了范陽軍和平盧軍,可謂最資深的元老,是安慶緒的叔輩,安慶緒盡管是安祿山的兒子,但史思明面前,他還是不敢張狂,嚴明的軍紀之下,史思明可以殺他。

    所以安慶緒心中頗為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沒有拿下潼關的后果,將使父親的計划功虧一簣。

    他跪在地上極力替自己申辯道:“副帥,我雖是牛馬隊主將,但讓孫孝哲打前鋒是大帥之令,我們就一共兩員大將,他做了前鋒,那我就必須鎮后,否則我們都去爭功,后路無人鎮押,是兵家大忌,所以,潼關兵敗,完全是孫孝哲的責任,等我得到消息時,前鋒已被趕出潼關,孫孝哲喪命在關中,請副帥明察。”

    史思明克制住內心的怒火,冷哼了一聲道:“前鋒為孫孝哲不錯,但臨戰排兵布陣是你,你為何要讓三百慢牛在前,白白消耗了時間,如果是騎兵隊在前,進去的軍隊會更多,王思禮的三千弱旅還能抵擋得住嗎?根本就不會兵敗,這你又如何解釋。”

    安慶緒還來不及向史思明匯報完整的情況,是以史思明還不知道援軍到來,他還以為牛馬隊是被三千弱旅殺敗,這就使他極為不滿。

    安慶緒連忙解釋道:“副帥,我們并不是被王思禮的弱旅殺敗,相反,我們眼看要得手,他們的援軍卻到了,凶猛異常,僅三百騎兵便將我們殺得血流成河,慘敗而逃。”

    “是誰”史思明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什么援軍這樣囂張,這六千軍是安帥親自挑選的精兵,連他們三百人都抵不住嗎?你說,誰會有這樣的實力?”

    史思明有些不相信安慶緒的話,這時,安慶緒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嘲諷,他徐徐道:“此人副帥應該比我更熟悉,他便是安西的李慶安。”

    “什么”史思明騰地站起來,慢慢地他又頹然坐下,竟然會是李慶安,他仿佛呆住了一般,這一刻,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一支在鼓聲中飛掠空中的壺箭。

    半晌,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問道:“怎么會,他怎么會出現在長安?他應該在安西才對。”

    “副帥也應該在幽州才對,那怎么又會出現在潼關?”安慶緒的口氣中已經有一絲掩飾不住地嘲諷。

    此時,史思明已經沒有心思去辨別安慶緒的語氣,他心中亂成一團,一揮手道:“你去吧此事我自會向大帥稟報。”

    安慶緒如釋重負地退下去了,大帳里空空蕩蕩,親兵們也退下去了,史思明心中煩亂之極,他背著手慢慢走到大帳前,凝望著五里外的那座雄城,他不由想起了那一幕幕使他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想忘記、卻偏又在他心中越刻越深的往事,這竟成了他一生的惡夢,李慶安,這個他一生也不愿意再見到之人,此刻就在潼關之上,成為他繞不過的一頭攔路虎。

    “李慶安,為什么冤家竟會如此路窄?”史思明喃喃地低聲道。

    .........

    半夜里,安祿山的回信到了,信中他大罵安慶緒無能,又責令史思明必須在三天內拿下潼關,若拿不下,提頭來見。

    四更時分,安祿山的一萬大軍便悄悄離開了大營,向潼關摸去,他們想嘗試夜襲的可能,夜色深沉,黑漆漆的山路上伸手不見五指,軍隊在羊腸山道上摸索著向上攀登,就在這時,一名士兵想搬開一棵橫在山道上的木頭,不料這竟是唐軍埋在山道上的報警機關,隨著轟隆隆的一陣巨響,一塊重愈百斤的大石從山坡上滾落,頓時砸翻了五六名士兵,淒厲的慘叫聲驚破了黑沉沉的夜。

    潼關上忽然鼓聲大作,一片火把呼地燃起,獵獵照亮了夜空,弓弦聲此起彼伏,箭如飛蝗,片刻之內,百步內擠滿的几百士兵死傷過半,剩下的一百余人連滾帶爬向山下逃去。

    緊接著,兩塊磨盤大的巨石翻滾著從城頭先后拋下,沿著羊腸小道向黑壓壓的河北軍砸去,山道上頓時傳來一片慘叫聲,近百人被這兩塊巨石砸翻,血肉模糊。

    士兵膽寒股栗,齊聲大喊一聲,掉頭便向山腳下逃去,后面的士兵被帶動,也一起奔逃,片刻,山道上的士兵便逃得一個不剩,丟下了一地的尸體。

    天漸漸亮了,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映紅了潼關內外,這時,史思明在一隊親兵的簇擁下牽馬走上了小道,他們揮舞著旗幟,示意城上士兵不要放箭,史思明無可奈何,他必須要索回孫孝哲的尸首,孫孝哲是安祿山的愛將,娶了安祿山的侄女,索回孫孝哲的尸首也是安祿山的命令之一。

    史思明非常清楚奪下潼關的難度,潼關地勢險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再加上是安西軍勇猛無比,王思禮又擅于守城,號稱天下第一守將,要想拿下潼關,几乎就是白日做夢,能拿回孫孝哲的尸首,也算是一個交代。

    當然,他也可以派其他人來和李慶安談判,但史思明心中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祕密,他想利用這次和李慶安面對面交談的機會,來檢測一下李慶安對他的影響,他希望能夠就此擺脫心中的那塊陰影。

    城上數千把弩弓都冷冰冰地對准了他,史思明站在百步外一塊凸出的大石上,雙手攏口向城上喊道:“請節度使大將軍出來答話。”

    這時,城頭上几名士兵閃開,李慶安拿著一副弓箭走到城垛處,他對史思明笑道:“原來是故人,史將軍別來無恙否?”

    “大將軍,我想大家都是誤會,我家大帥聽說關中空虛,他唯恐關中被歹人所襲,傷及皇儲,便決定進京護駕,沒想到竟引來一場誤會,傷及士卒,讓人痛心啊”

    “既然是誤會,那史將軍就可以帶兵回去了,有我在關中護駕,不需要安帥再操心,他還是好好地管束好自己吧”

    兩人在城上城下一說一答,數萬名兩軍將士都在望著他們,山嶺上鴉雀無聲,只聽兩人在虛偽客氣地寒暄。

    史思明硬著頭皮道:“只要大將軍把孫孝哲的尸首還給我,我便會即刻撤軍,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李慶安冷冷笑道:“史將軍何不早說,那具臭皮囊我見了惡心,便已命人將他喂狗了,很抱歉,已經沒有了。”

    “李慶安你大膽。”

    史思明勃然大怒,指著李慶安大罵:“孫孝哲將軍是河北名將,你竟敢如此羞辱他,你不怕天譴嗎?”

    李慶安猛地拉開了弓箭,箭尖對准史思明道:“狗屁名將,不過是個叛賊罷了,史思明,你還有膽子在我面前說話嗎?”

    史思明的心仿佛墜入深淵,他呆呆地看著李慶安的箭,往事如潮水般涌來,箭,李慶安的箭,那最后一箭的可怕,一種刻骨銘心的恐懼感瞬間便將史思明吞沒了。

    “不不李慶安,你不要射。”

    李慶安冷笑一聲,一箭射出,正中史思明的頭盔,將頭盔射出一丈多遠,史思明在這一刻變成了泥塑,一動也不動,兩只眼睛里一片空白,泛著一種死亡特有的灰色,他突然大喊一聲,“我要死了”

    史思明竟不顧一切地跳下大石,撒腿便向山腳下跑去,系頭發的繩子被樹枝挂掉,軍服被划破,軍靴也掉了一只,他全然不顧,他腦海只有一個字,‘逃’逃得離李慶安越遠越好。

    在兩邊數萬將士眾目睽睽之下,史思明就一個瘋子,披頭散發,赤著腳,胡亂揮舞著手臂,跌跌撞撞地向山腳下奔去,雙方將士一片大嘩,史思明好歹也是河北名將,官拜范陽節度副使,在李慶安面前,竟變得如此不堪嗎?

    李慶安望著他的背影,輕蔑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史思明,你這一輩子也休想擺脫我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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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退而結網

    第二天中午,安祿山的后續二萬大軍也抵達了潼關,與此同時,由李慶安牙帳都尉何潁川率領的五千新募軍也趕到了潼關,這五千新軍原本都是各地的府兵,因土地兼并而逃戶成了流民,現在又被重新組織起來。

    這就是李慶安的策略,他不可能長期留在長安,甚至短期都很困難,一旦李亨主力返京,他就必須立刻離開長安,但長安卻必須有他的勢力,這兩萬新軍就是他的勢力代表,為此,他特地留五百親衛給南霽云,這五百親衛每人帶領四十名新軍,這樣一來,整支軍隊就被安西軍嚴密控制住了。

    五千新募軍到來,給潼關的防御增加了極大的力量,也使安祿山入關中控制朝廷的野心徹底破滅了。

    潼關城頭,李慶安神情復雜地望著遠方安祿山的軍營,他剛剛接到一份緊急情報,遠在慶州的青剛山大營出現了異動,派去監視情況的安西軍斥候發現哥舒翰的使臣祕密抵達了青剛山大營,不久青剛山大營的唐軍便向汴王兄弟發動了猛攻,不等榮王趕來營救,便一戰擊潰了汴王和西涼王的一萬余軍隊。

    直到這時,李慶安才明白了李亨一直按兵不動的真正目的,按理他擁有絕對優勢的兵力,又有郭子儀這樣經驗丰富的老將,他竟然和汴王、榮王的軍隊對峙了十三天之久,這就讓人不得不懷疑李亨的動機。

    原來李亨竟是要和哥舒翰搭上關系,也由此可見,哥舒翰必然已經投靠了李亨,所以他才放開手腳,大肆進攻其他兩派親王。

    李慶安心情十分復雜,李亨大軍回京的時間已指日可待,大唐的變局即將到來,留給他的時間和機會已經不多,他該如何把握屬于自己的機會?時機,時機稍縱即逝,他能把握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嗎?

    “參見大將軍”李慶安的牙帳都尉何潁川快步走上前,半跪給李慶安行了一禮。

    何潁川是李慶安當年在揚州招募的團練兵,在石堡城之戰中受了重傷,一直休養了近兩年才漸漸康復,成為李慶安的親兵衛三都尉之一,這次李慶安進京,除了南霽云外,他便是最主要的將領了,按照李慶安的部署,南霽云鎮守京城,何穎川則駐守涇州,這樣雙方可以互相呼應,互為犄角,若遇到危機,他們也可以從涇州撤出關中。

    此刻潼關危急,何潁川便暫時不去涇州,而趕來潼關支援。

    “新募軍感覺如何?”李慶安笑著問道。

    “我們這次招募的新軍絕大多數都是從前的府兵,至少六成以上都是關中人,底子非常好,弓弩刀法都十分純熟,几乎不用怎么訓練他們就能出戰,從這次強行軍便可以看出來,紀律非常好,沒有一個人掉隊。”

    何潁川對他的新部下不吝贊美之詞,看得出他非常喜歡這支新軍。

    李慶安點點頭道:“這兩萬軍隊你們要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條件成熟可分批送骨干來安西訓練,另外要好好善待他們,所需軍餉自有聚海行柜坊提供,我也會命安西的官員在安西給他們分配軍田,就把他們視為安西軍對待,給他們一種認同感,以后我不在長安,你們要和我隨時保持聯系,到時自會有人去找你們。”

    “末將遵令”

    “還有一件事你要記住了,一定軍紀嚴明,不准你們在長安敗壞我的名譽,聽見了嗎?”

    “末將絕不敢,一定會約束好部眾。”

    “不僅要約束軍隊,假如有人膽敢冒充你們來破壞我的名聲,你們就要嚴查到底,我已經和南霽云說過了,今天再告訴你一次,不要軟弱,誰敢冒犯我安西的利益,你們就要挺身而出。”

    “是末將記住了。”

    “那你去吧好好休整軍隊,我不在時,可協助王將軍防守潼關。”

    何潁川轉身要走,可他又停住了腳步,小聲問道:“大將軍准備几時離開潼關?”

    “快則今晚,最慢也會在明天。”

    李慶安凝望著安祿山的大營,他需要觀察安祿山的動靜,才能決定自己的路線,看來他需要用一種特別的警告了。

    .........

    安祿山大營內外,數十名行刑手正按著安慶緒重打,打得安慶緒如殺豬般的叫喊,周圍的將領嚇得戰戰兢兢,誰也不敢進帳求情。

    大帳內,病體初愈的安祿山大發雷霆,六千牛馬隊的失敗徹底喪送了他入主關中的希望,他的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夢想破滅了,安祿山雖然命令史思明三天內攻下潼關,但他本人卻很清楚,三天內攻下潼關几乎是不可能之事,況且潼關上還有李慶安。

    一想到李慶安他便怒發沖冠,將滿腔的憤恨都發泄在兒子身上,正是他的無能導致了自己功敗垂成,如果他盡力失敗了還可以原諒,畢竟安祿山也知道安西軍的厲害,可是他根本就無所作為,當孫孝哲攻進潼關后,他竟沒有組織起有效的支援。

    這就難怪安祿山大發雷霆了,史思明跪在下面,臉色慘白,他知道處置完安慶緒,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他在眾人睽睽之下臨陣逃脫,就算不處斬,至少一百軍棍也是少不了。

    史思明不停地向站在一旁的高尚施眼色,現在唯一能救他們之人就是謀士高尚了,但高尚卻在低頭沉思,似乎在考慮什么事情,恨得史思明咬牙切齒。

    就在這時,門外走進一名小校,手捧一只大布包,稟報道:“大帥,李慶安命人送來這只布包,說是孫將軍的首級。”

    提到孫孝哲,安祿山就一陣心痛,那可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還是他的侄女婿,居然命喪潼關之中。

    “那個送首級之人在哪里?”安祿山惡狠狠地問道。

    “大帥,只是一個當地老農,不是安西軍人。”

    安祿山哼了一聲,“算他知趣”

    他目光落在大布包上,令道:“將它解開”

    一名親兵小心地解開了布包,里面竟是一只大木匣子,親兵猶豫一下,沒有打開,他在等候安祿山的命令。

    “打開”

    “且慢”

    這時,高尚忽然開口了,他對安祿山道:“大帥,大帳之中打開敵人送來的不明之物,是軍中大忌,大帥要當心。”

    安祿山一下子被提醒,他便遠遠離開了木匣子道:“打開吧”

    兩名親兵打開了木匣子,只聽‘咔’地一聲輕響,木匣子打開了,里面果然是一只人頭,但令人奇怪的是,木匣中卻冒出青煙,几名親兵圍了上來,准備取出人頭,安祿山也正要上前,就在這一瞬間,木匣子卻閃過一道赤亮的光芒,緊接著是驚天動地的一聲炸響,木匣子被炸成了碎片,几個親兵仰面摔倒,慘叫聲響起一片。

    這只木匣顯然不能和炸死吐蕃贊普的沙盤相比,李慶安也并不真想殺死安祿山,沒有了安祿山,他李慶安還會有機會嗎?

    他只是一個警告罷了,甚至沒有在木匣里放點淬毒的鐵釘鐵片,所以除了離木匣最近的一名親兵被炸飛一條手臂外,其余三名親兵都只是受了輕傷,至于滿地的血肉,那是孫孝哲的人頭被炸碎。

    硝煙散去,大帳中一片寂靜,連外面的行刑也停止了棒打,大帳中的十几人都如泥塑一般,片刻,無數的士兵向大帳這邊奔來,大群親兵正要搶入大帳,安祿山忽然大吼一聲:“統統給我停住”

    他這一聲吼就像仙朮中的定身朮一樣,正要沖進大帳的近百名親兵都定止在帳門口,任何人都沒有沖進來。

    安祿山慢慢走到桌上,木匣子被炸飛大半,還有個底盤留在桌上,他發了半天呆,喃喃道:“這就是李慶安的霹靂雷了,我終于親眼見到了。”

    霹靂雷是安祿山的一個夢想,當年石堡城之戰后,時任河西節度使的安思順從一些參加了石堡城之戰的吐谷渾士兵口中得知了李慶安有這種祕密武器,他隨即告訴了安祿山,這些年安祿山做夢都想得到這種武器,但他卻無從下手,安西軍將這種武器視為最高機密,就算是荔非元禮那樣的高官也不知霹靂雷是什么東西,只有跟隨李慶安九死一生的十几名親兵才知道這個祕密,而這些親兵都在石國,遠在中原的安祿山更是無法知曉了。

    去年他請李隆基迫使李慶安交出了配方,可當他試驗了几十次后,他才醒悟過來,李慶安所謂的配方根本就是假的,而這時李慶安早已經返回了安西。

    安祿山夢縈魂牽了几年,今天他終于親眼看見了,這時,他忽然發現底盤邊緣還留有那么一點火紅色的粉末,安祿山欣喜若狂,就像后世彈盡糧絕的癮君子一樣,貪婪地、細心地將這一點點火紅色粉末用手指撮攏,最后得了藥丸大小的一點點粉末堆。

    高尚也走上前,離桌子三尺遠便停住腳步,伸長了脖子,活像一個受驚的龜丞相。

    “大帥,這就是霹靂雷嗎?我感覺威力也不怎么樣啊”

    “你是文人,不懂的。”

    安祿山有些不高興地瞥了高尚一眼,道:“你不知道怛羅斯戰役最后,李慶安用了這種霹靂雷,一次炸死了多少人,地面上也炸出一個几十丈的大坑,這可是真實的事情,今天匣子裝不了那么多,否則你我都沒命了。”

    說到這,安祿山低頭嗅了一下紅fen,忽然一股強烈的氣息刺激他的鼻孔,他忍不住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他心中暗叫不妙,等他再定睛看時,那些紅fen早已無影無蹤。

    安祿山狠狠一拳砸在桌上,牙齒咬得咯咯響,大罵道:“恨殺我也”

    其實安祿山若細心一點,他就會發現滿地都是紅fen,那些不過是用來放置人頭的石灰罷了,染成了火紅色,用來迷惑安祿山,真正有用的是滿地的紙花,那是炮仗炸后的遺留物,放在人頭內,早已不知炸飛到哪里去了。

    安祿山后來終于發現了地上的火紅的粉末,他命人收集起來研究,研究了几個月,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突來的爆炸打亂了安祿山的計划,也打消了他強攻潼關的念頭,李慶安有霹靂雷在手中,潼關怎么可能攻得下來,就在安祿山萬分沮喪之時,高尚給他出了后備之計,叫做‘退而結網’。

    “大帥,其實我也想到過,假如進不了關中又該怎么辦?”

    安祿山躺在床榻上,赤著上身,正享受兩名侍女給他按捏滿身肥肉的舒服,軍營外已經在收拾行裝,准備返回河東了。

    安祿山遭到了重挫,信心低迷,他懶洋洋道:“你說吧我現在該怎么辦?”

    “其實我要說的辦法和進入關中,控制朝廷是一樣,只不過是用另一種手段來達成。”

    安祿山有點興趣了,他一揮手,命兩名侍女下去,他坐起身披上一件袍子,笑道:“先生請說,我很感興趣。”

    高尚笑道:“其實我想說的辦法,高仙芝已經在用了,大帥不妨猜猜看。”

    “你就是喜歡讓我猜謎”

    雖然這樣說,但安祿山依然興致勃勃皺眉猜想,他忽然笑道:“難道你也讓我弄個親王玩一玩?”

    “大帥高明,一猜就中。”

    高尚豎起大拇指,狠狠拍了安祿山一記馬屁,道:“大帥想一想,你手中有個親王,一切就以他的名義來發號施令,我估計李豫登基后,在外地擁有軍權的親王們都不會承認,大帥手中的親王自然也不承認,待時機成熟,大帥扶手中的親王稱帝,用他的名義討伐諸侯,逐步壯大自己,然后再用他的名義攻進長安,那時再把手中的親王干掉,立一幼王為帝,結果不是一樣嗎?”

    安祿山一拍腦門,大笑道:“還是我的軍師管用,竟有如此后備良策,不讓我失望啊”

    “那大帥想玩哪個親王?”

    安祿山瞇著眼想了想道:“武賢儀生的兩個小白臉我很喜歡,就他們吧如果能一起把武賢儀也弄來玩玩,那是最好不過了。”

    “大帥想要那兩個小白臉,很簡單,只要聽我的安排,不僅有汴王、西涼王這兩個小白臉,還有榮王這個老白臉,運氣若好,甚至還有他手中的四萬河東軍。”

    “好這一次我對先生一定言聽計從,絕不更改。”

    ..........

    當天晚上,安祿山便撤走了大軍,渡黃河北上,他完全聽從高尚的安排,大軍駐扎在河東南部的絳州,按兵不動,撒下了天羅地網,就等獵物上鉤。

    潼關,李慶安終于得到了確切消息,安祿山確實是撤軍走了,在次日天還沒有大亮,他率二千五百騎兵出了潼關,沿黃河北上,這里是莽莽的黃土高原,向西山巒起伏,難以逾越,唯有沿著黃河灘地北上,越向北走道路越艱難,三天后,李慶安率兵艱難地抵達了孟門山,再向前走數里便是著名壺口瀑布,從那里一直向南皆地勢險要,水流湍急,無法渡河,只有過了孟門山,到達延州地帶,才有可能渡河,尤其門山縣的黃河官渡,自古就是商賈云集之地,渡河大船極多,李慶安的目標便鎖定了門山官渡,他派出數十名斥候,一路打探,他自己則潛伏了下來。

    ........

    經過近半個月的對峙,李亨終于等來了他盼望已久之事,哥舒翰派出心腹來和他面談,此時的哥舒翰又重新回到河湟谷地,他兵力羸弱,物資缺乏,想擁立自立沒有實力,只能繼續支持朝廷,他明確表示,堅決擁戴皇長孫登基,愿意服從朝廷調遣,當然,作為條件,李亨答應不再削除哥舒翰的隴右節度使之職,并支援隴右錢糧。

    解決了哥舒翰的問題,大局已定,李亨立刻命令郭子儀動兵,早已准備充足的郭子儀牛刀小試,一戰便擊潰了李璿和李璥兄弟的軍隊,繼而轉頭向南,直扑盤踞在鄜州的榮王軍隊,郭子儀擔心榮王南下長安,他兵分兩路,先命大將李國良率領兩萬軍包抄坊州,截斷了榮王南下之路。

    郭子儀隨后親率八萬大軍沿華池水南下,進逼鄜州,一步步收縮榮王的防線,將榮王逼至鄜州北部的伏陸縣一帶。

    天又下起了蒙蒙細雨,將連日來的干燥和漫天塵土清洗得干干淨淨,空氣中又有了一種清新濕潤的感覺。

    唐軍大營里,李亨撐著一把油紙傘,快步來到了郭子儀的大帳前,自李亨下令發動進攻以來,他都放手讓郭子儀去派兵布陣,從不干涉,但這兩天李亨終于還是有點忍不住了,前天,明明可以在大槃山一帶截住榮王的軍隊,但郭子儀還是讓他逃走了,這就使李亨百思不得其解。

    “雍王殿下到”

    大帳前的衛兵見李亨到來,立刻高聲喊道。

    李亨連忙擺擺手,示意衛兵不要通報,但這時郭子儀已經聽見,迎了出來。

    “殿下,外面下雨,怎么不在帳中歇息?”

    “哦下雨煩悶,便想出來走走,透透氣,正好到你這里,便想來看看老將軍。”

    “殿下快請進”

    郭子儀將李亨讓了進來,大帳正中放著一架巨大的沙盤,這卻是李隆基留下來的,李隆基目前依然在重度昏迷中,由武賢儀來負責照顧他。

    沙盤旁還站著几名大將,看得出他們正在協商作戰計划。

    李亨走進了大帳,他慢慢走到沙盤前,見伏陸縣上插了一面紅旗,便笑道:“老將軍是准備在伏陸縣和榮王決戰嗎?”

    郭子儀搖了搖頭笑道:“要想決戰的話,前天在大槃山便可以打了,何必等到現在?”

    李亨眉頭一皺,道:“那我就不明白了,老將軍打又不打,戰又不戰,這到底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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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攔截河東

    郭子儀微微一笑道:“榮王軍隊還在洛交縣時,我便派人將伏陸縣的民眾搬遷一空,顆米皆無,榮王的糧草已無以為繼,昨天晚上我派出的斥候聽到河東答應中有戰馬的悲鳴聲,說明河東軍已殺馬為食了,榮王既然下了殺馬的決心,就說明他已沒有再北去的意思,他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渡河回河東,我等待的戰機就在于此。”

    郭子儀用木杆一指門山縣,接著道:“這里是離伏陸縣最近也是最大的渡口,有斥候報來消息,已經有一支河東軍向門山縣而去,他們必然是去征集渡船,河東軍渡河之時,便是我們發動總攻之機,那時他們軍心渙散,無人思戰,甚至不用傷一兵一卒便能將全體河東軍歸順殿下,都是唐軍兄弟,不用見刀兵,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李亨這才明白了郭子儀的布兵,不由嘆道:“步步料敵在先,果然是高明之極,而且慈心仁義,得老將軍,是我之幸也”

    “哪里哪里我只不過是雕虫小計,殿下才是高明手段,為殿下效力,是郭子儀之幸也。”

    .........

    正如郭子儀的所料,李琬的軍隊確實軍糧枯竭了,他原本想在伏陸縣補充糧食,不料伏陸縣竟已成了一座空城,一顆糧食也沒有留給他,萬般無奈之下,李琬只有殺馬來做軍糧了。

    河東軍的大營里,李琬心情極為沮喪,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戰略性的錯誤,在對峙十几天時間里,他為什么不派一支軍隊進入長安,先控制住朝廷,而像傻子一樣和李亨空耗,白白浪費了十几天的時間,直到李國良的軍隊封鎖了他南下的道路,他才幡然醒悟,但是已經晚了。

    此時,李琬一個人坐在營帳喝著悶酒,懊悔得心都要碎了,上天已經給了他機會,他卻沒有能抓住,一步走錯,他或許最終將萬劫不復,他現在只能渡河去河東,可聽說河東已經被安祿山所占,沒有他的位置了,李琬便想著借道河東去河南道,尤其是兗州、徐州等齊魯之地,土地肥沃,人口眾多,自古就是繁盛之處,他就去做一個齊王也就罷了,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被安祿山攔截。

    這時,門外傳來了奔跑之聲,一名斥候氣喘吁吁來報,“殿下,有河東消息了。”

    李琬精神一振,急道:“你快說,河東什么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汴王和西涼王兄弟領三千敗兵今天上午從延水縣渡過黃河,已經先去河東了。”

    “這兩個王八羔子,跑得倒快。”李琬罵了一句,他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啊安祿山,怎么會沒有安祿山的消息,他急問道:“那安祿山呢?有他的消息嗎?”

    “安祿山已經在數天前率大軍去潼關了,現在河東空虛。”

    “什么?”李琬大吃一驚,安祿山要進關中了嗎?那樣一來,大唐豈不是完了嗎?

    他的念頭一閃而過,但他想到得更多的卻是河東,河東空虛,這不就是他的機會嗎?

    他此時已經沒有心思考慮渡河的危險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大軍立刻開赴門山渡河,告訴將士們,我們將返回河東。”

    四萬河東軍開始連夜起拔了,他們渡河西來時馬匹就不多,現在馬匹大半都充了軍糧,只剩下不到五百匹,由李琬的五百親兵駕馭,他們護衛李琬,一馬當先,向六十里外的門山縣奔去。

    這時,郭子儀也接到了消息,他并不著急,也命令唐軍起拔,遠遠地跟著河東軍向東而去。

    門山縣是一座中縣,隸屬于延州,有居民兩千戶,大多以種田和黃河貿易為生,門山縣是黃河峽谷北部的最后一座渡口,再向南,數百里的黃河都無法渡河,因此這處渡口顯得異常重要,往來商賈民眾不斷,黃河兩邊活躍著數百艘渡船。

    河東軍斥候得到的消息是,李璿和李璥兄弟提前半天在北方的延水縣渡河,驚擾了黃河沿岸的渡船,大部分渡船都躲藏起來,因此李琬的先頭部隊并沒有收集到太多的渡船,只搶到了十几艘渡船,這樣,河東大軍不能一次性渡河,只能分批渡河。

    李琬又急又氣,但他也無可奈何,只得下令立即渡河,指望著在對岸能再找一些船,否則四萬人根本就無法全部過河。

    第一批一千余人登船了,岸上大部分河東軍都已趕到,叫聲、罵聲,喊成了一片,李琬站在碼頭一處高地上,焦急不安地催促士兵上船,這時,一名親兵奔來喊道:“殿下,你也請上船吧”

    “我等一下再渡河”

    “殿下”親兵靠近他小聲道:“斥候已經發現有騎兵從東南方向殺來,馬上就要殺到這里了。”

    “啊”李琬驚得臉色慘白,郭子儀的軍隊這么快就殺到了嗎?

    “來了多少人?”他急問道。

    “不清楚,但聽說鋪天蓋地,氣勢駭人之急。”

    親兵剛說完,岸上忽然傳來一片大喊,喊聲驚恐之極,只見遠處出現了遮天蔽日的旗幟,速度極快地向岸邊殺來。

    岸上的河東軍開始爭先恐后上船,登船處一片大亂,一艘船被擠翻沉了,百名士兵落水,在大聲呼叫,岸上亂成了一團,李琬的親兵見形勢危急,他們架起李琬便向一艘大船奔去,瞬間跑上了船,大聲催促:“快快開船。”

    十几艘渡船先后離開了碼頭,碼頭上擠滿了數萬名河東軍將士,他們哭聲震天,四散奔逃,河東軍糧食斷絕,心中又畏懼郭子儀,士氣低迷之極,他們早就忘了自己也是軍人,忘記了他們還有四萬之眾,足以和任何一支軍隊抗衡,此時,包括將領在內,他們見榮王已逃,便知道大勢已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命

    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來的并不是郭子儀的大軍,而是一支潛伏在附近的奇軍,只有兩千五百人的安西騎兵,李慶安已經等候了一天一夜,他知道自己兵力不足,只能等待最佳的時機出現,那就是河東開始渡河的之時,隱藏大部分船只也是他所為,他命人扮作逃難的散兵,大肆搶掠渡船,使得大部分渡船都逃去了對岸,這樣,便給河東軍渡河造成了巨大的困難。

    安西軍鋪天蓋地殺來,他們每人手執三杆大旗,形成了萬旗遮天蔽日的駭人景象,將河東軍嚇得一片大亂。

    瞬間,安西騎兵呼嘯而至,他們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將四萬河東軍團團包圍,橫矛立馬,利刀出鞘,殺氣騰騰。

    這時,河東軍發現來的騎兵并不多,而且似乎不是郭子儀的部隊,有些將領認出,這支騎兵似乎是安西軍。

    河東軍慌亂地局面漸漸平穩下來,這時,李慶安飛馬沖出,高聲喊道:“我是安西李慶安,河東軍將士不必驚慌”

    碼頭上迅速安靜下來,李慶安在唐軍中的威望極高,他本身的崛起就是一個傳奇,是無數大唐將士崇拜的楷模,他南征北戰,為保衛大唐邊疆立下了赫赫戰功,尤其他賞罰分明,善待士卒,給他們家人以生存的土地,杜絕軍中**,為陣亡將士爭取撫恤,這些事跡早已深入大唐每一個將士的心中,使李慶安的聲望已經達到了王忠嗣的高度,所以當他突然出現在四萬河東將士面前時,并沒有引起騷亂,相反,他的出現給四萬河東將士帶來了希望,四萬將士望著這位威名赫赫的安西節度使,每個人眼睛里都充滿了期待。

    “我們都是大唐將士,沒必要互相殘殺,與其被自己人殺死,不如齊心協力去對付南侵的回紇人,我從安西趕來,就是要平息這種令人痛心的內斗,將士們,聽從我的安排,我一起效忠新的大唐皇帝,絕不容許內戰”

    李慶安聲音高昂,他的每一個字都隨風傳出去,傳入每一個士兵和軍官的耳中,極富感染力,這時,李慶安又高喊道:“杜翼飛將軍,孟云將軍,羅正義將軍,你們可在?”

    這三人正是河東軍的主要將領,聽到李慶安的傳喚,兩名大將從軍隊中走出,一人抱拳道:“在下孟云,大同軍兵馬使,參見大將軍。”

    另一人也抱拳道:“在下羅正義,承天軍兵馬使,參見大將軍。”

    李慶安給他們二人回禮道:“杜翼飛將軍可在?”

    孟云一指河面上漸漸遠去的黑點,道:“杜翼飛將軍已經乘船先走,他的軍隊暫無人統帥。”

    “那副將可在?”

    孟云回頭一招手,大喊道:“請吳庸將軍過來。”

    從隊伍中又出來一名將領,年紀頗輕,似乎還不到三十歲,他上前施禮道:“末將吳庸,太原兵馬副使,參見大將軍。”

    “杜翼飛將軍不在,先由你來統帥部眾。”李慶安的命令短促而有力,不容人拒絕。

    “末將遵令”

    這時,李慶安又看了一眼三人,取出了李豫的親筆信,這封信中不僅要求潼關守軍聽從李慶安調遣,也包括了其他軍隊,他把信遞給三人道:”這是儲君的親筆信,現在河東已被安祿山占領,你們渡河將被安祿山全殲,我自會稟明儲君,給你們一個安排,為防止沒必要的內訌,希望你們暫時聽從我的指揮,可能辦到?”

    三人傳閱了李豫的親筆信,信中很明確,要求潼關、河東及隴右諸軍聽從李慶安的指揮,又想到河東被安祿山所占,他們已無路可去,三人對望了一眼,早聽說李慶安是儲君李豫的鐵杆支持者,跟隨他應該沒有問題,但更重要是他們已無路可走,要么只有投降李亨,可如果要投降李亨的話,在青剛嶺大營就可以降了,現在再降,他們討價還價的本錢便沒有了,而李慶安是作為居中調解人的身份出現,受皇儲的委托,所以跟著他......

    三人的想法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一起去了,便一起躬身施禮道:“我等愿聽從大將軍指揮。”

    李慶安大喜,他帶來的兵力太少,要想降服河東軍風險非常大,他唯一的依仗就是自己在大唐軍中的威望和儲君李豫的這封親筆信,賭河東軍的高層不愿意背叛朝廷,現在看起來自己的押注成功了,他當即下令道:“傳我的命令,河東軍全部入駐門山縣。”

    他的命令下達,几名大將分頭去指揮軍隊,四萬河東軍開始浩浩蕩蕩向門山縣進發。

    門山距碼頭不過十里,當李慶安剛剛率大軍抵達縣城,郭子儀的大軍也趕到了,出現在五里之外,李慶安立刻令士兵加速進城,同時派人去和郭子儀交涉。

    郭子儀已經停住了軍隊,早在十几里之外,他便已經得到了消息,一支二千多人的安西騎兵已經搶先趕去了碼頭,并似乎已經招攬了四萬河東軍,這著實讓郭子儀嚇了一大跳,因為這也是他想做的事情,趁河東軍走頭無路時把他們招攬到自己的部下,沒有一個將軍會嫌自己的兵多,郭子儀也是一樣,但他聽到第二個消息時,他的焦急之心便已經沒有了,是李慶安親自出馬,招攬了四萬河東軍,這令郭子儀百思不得其解,他為了防備安西軍和隴右軍北上,在西黃河沿岸部署了大量的斥候,部署几道防御網,李慶安是怎么過來的,自己居然不知道,難道是插翅飛來,郭子儀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李慶安根本不是從河西過來,而是從潼關過來,他布下的斥候當然沒有任何作用。

    “老將軍,李慶安派人送來了兩封信。”

    一名士兵打斷了郭子儀的愣神,他有些茫然地接過了信,一封信是給他的,而另一封是給李亨的信,‘朔方節度使郭大將軍親啟’,‘雍王殿下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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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天下六分

    信皮上的字寫得很繚亂,連郭子儀這樣老武夫也看得出來,李慶安寫得字很差,不少七八歲的孩童也寫得比他好,郭子儀不由微微嘆了口氣,這又有什么用呢?李慶安的手段著實讓他領教了,無聲無息地躲在暗處,趁自己還沒有到來,而河東軍已經開始渡河的空兒,一舉出兵奪走了河東軍,這個機會只有一個時辰,而李慶安便精准地抓住了這個一個時辰,一分一毫都沒有浪費,甚至包括他寫這封信來穩住自己,這讓郭子儀不由感慨萬分,他曾經寫信讓老部下李光弼回朔方,但李光弼卻回信告訴他,他愿為李慶安效力,起初郭子儀不理解,但現在他理解了,李慶安把握機會的能力,是所有人都望塵莫及,更不用說他只用兩千騎兵便控制住了四萬人,如果他沒有事先安排的話,那只能說明他的聲望已遠遠不是自己所能比擬,聲望郭子儀嘆了口氣。

    ‘老將軍欲保全河東軍之心,慶安敬佩,慶安也欲效老將軍之仁義,使河東軍為儲君所用.......”

    看到這里,郭子儀便知道沒有必要再看下去了,他有大義,李慶安何嘗沒有大義,都是打著諸君的牌子,只是看誰更響亮一點罷了。

    “傳我的命令大軍撤退。”

    郭子儀調轉了馬頭,他又忍不住回頭向門山縣城看了一眼,他很想和李慶安談一談,以后吧

    ........

    李慶安站在城頭上,遠遠眺望郭子儀大軍開走,他心中也不由生出一絲敬佩之感,他知道郭子儀放棄和自己爭奪河東軍,并不是他害怕自己,他根本就不怕,只要要門山縣圍困個三五日,飢餓的河東軍便會舉手投降,郭子儀是不愿意唐軍自相殘殺,而寧愿把河東軍拱手送給自己,這才是一個大將的風范,當然,這里面還有一種人情,李慶安也體會到了郭子儀老于世故的一面。

    “這個老奸巨猾的家伙”在敬佩之余,他也忍不住輕輕罵了郭子儀一句。

    “你們放開我,你們這幫混蛋,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堂堂的大唐右相國。”

    一陣怒罵聲忽然從身后傳來,李慶安霍地轉身,只見几名親兵押著一個人走上前,正是大唐右相國楊國忠,他穿著一件破舊的老農衣服,臉上還有沒有洗淨的煤灰,被抓他的人用一根牛繩縛了,雙手反剪在身后,在拼命掙扎,顯得頗為狼狽。

    楊國忠在三天前便從榮王的軍營中逃出,在他看來,榮王已經和他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陪他一起死,這是他楊國忠絕對不干之事,便思量著逃走回京,剛開始榮王對他看管得很嚴,他根本沒有任何機會,但隨著榮王自顧不暇,對他的看管也日漸松懈,終于給楊國忠抓到一個機會,藏進一輛運糧車中逃了出來,他不敢直接回京城,而是躲進了門山縣,租賃了一間小屋,就這么住下來,總想著等事態平息后,他再從從容容進京,不料今天四萬河東沖進縣城,四處收刮糧食,搶走了楊國忠准備回京的盤纏,他一怒之下暴露了真實身份,便被士兵逮了起來。

    此刻楊國忠才發現,站在他面前之人,竟然是他的老對手李慶安,楊國忠一下子安靜下來,嘴張得老大,神情驚訝萬分,“怎么會是你?”

    李慶安打量了一下楊國忠,微微笑道:“你這樣去京城,走在大街上,也保証沒有人相信你就是右相國。”

    他一擺手,“松綁”

    几名親兵松開了楊國忠,楊國忠舒了一下身子,剛要怒罵親兵,李慶安卻搶先笑道:“士兵們沒見過世面,見一個鄉下老農冒充楊相國,便想著要狠奏一頓,然后再抓來報信,楊相國,這可是在保護你的名聲啊”

    “這個.....”楊國忠摸了摸被打得鼻青臉腫面龐,一句話說不出來。

    “來人搬張椅子來給相國坐下,再倒杯茶來。”

    喝了口熱茶,楊國忠終于從惶恐不安中恢復了一點點相國的氣度,他嘆了口氣,黯然道:“估計聖上熬不過這次了,快二十天了,還是昏迷不醒,哎大唐有難了。”

    “大唐有儲君在,不會有什么難,倒是你楊相國恐怕會是有難了。”

    楊國忠心中一跳,期期艾艾道:“大將,你這話什么意思?”

    李慶安笑了笑,岔開話題道:“我想問一問楊相國,現在想去哪里?回京城,還是去河東,去成都或者襄陽?”

    楊國忠沉默了,低頭不語,李慶安又淡淡地一笑道:“楊相國不要誤會,我不是問你的立場,我是想派人護送你,所以要知道你的去處?”

    楊國忠沉默良久,他長嘆一聲道:“那就回長安吧”

    .......

    伏陸縣,李亨面無表情地打開了李慶安給他的信,他心中對郭子儀就這么輕易放過四萬河東軍略略有些不滿,但這種不滿被他壓在了心中,李亨不是一個寬宏大量之人,他薄情寡恩,極為記仇,歷史上李林甫死了多年后,他是還耿耿于懷,堅決不赦免李林甫,甚至包括高力士和他父親,他也是后來慢慢算帳,包括對李慶安,盡管李慶安曾經對他忠心耿耿,當他眾叛親離時,只有李慶安還忠于他,但這些他都記不住,他只記住李慶安曾違抗過他的命令。

    比如現在,李慶安橫刀奪走了四萬河東軍,就令他極為不滿,李亨慢慢拆開了信,簡單看了一遍。

    ‘李慶安敬啟雍王殿下,關中空虛,安祿山欲竊神廟,發兵十萬于潼關,慶安心憂儲君,千里奔波,拒安祿山于潼關,現長安帝位空虛,窺視者眾,望雍王早回長安,扶立儲君,為天下人所盼。’

    李亨的臉色微微一變,他并不知道安祿山攻打潼關一事,他也曾擔心關中空虛,但他又抱著一絲僥幸,或許關中無事,相比之下,招攬哥舒翰之事對他而言更重要得多,沒想到關中真的出事了。

    李亨的臉色變了數變,最后他收了信,沉吟了片刻,令道:“傳我的命令給郭老將軍,可留兩萬軍防守朔方,其余大軍即刻返回長安”

    .......

    天寶十二年五月,雍王李亨率十萬大軍返回了長安,一同回來的,還有昏迷不醒已近二十天的大唐皇帝李隆基,這時,楊國忠也厚顏返回了長安,他的理由很簡單,他被榮王脅迫,千辛萬苦才逃出來,為了打動儲君,他自己逃出的過程和所吃的苦竟洋洋灑灑寫了萬字奏折,當然,在奏折最后,他也忘不了煽一下情:為了擁戴儲君上位,他就算是爬也派回長安。

    李豫大度地原諒了他,依然建議他為右相國,還賞他銀錢一千貫,以表彰他的忠心,畢竟楊黨還是朝廷第一大黨,現在還不到翻臉的時候,楊國忠對他的效忠足以抵消張筠對他的反對。

    東宮內,李豫几乎一夜未眠,激動和興奮讓他難以入睡,父親帶領十萬大軍歸來,使他登基之事最終塵埃落地,不再有任何意外。

    他親自端一杯茶,恭恭敬敬跪在父親面前,將茶雙手逢給了他,“請父親大人喝茶”

    李亨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茶笑道:“皇兒是不是擔心為父不把軍權交給你?”

    “孩兒不敢,從沒有這個擔心。”

    “嗯你沒有這個擔心是正確的,為父歷經坎坷,早已經看淡了權力仕途,這次若不是為了你,為父也絕不會去朔方辛勞這大半個月。”

    “孩兒明白,孩兒感謝父親對孩兒的眷顧。”

    李亨還算滿意兒子的態度,他取出一尊虎符,這是調動關中軍的軍符,一直在李隆基手中,后來落到了他李亨的手上。

    他把虎符放在桌上,拉長了聲音教訓兒子道:“軍符我就正式交還給你了,不過你手上的軍隊還是太少,至少要有三十萬軍隊才能保護你的皇位,除了為父,你誰都不能相信,記住了嗎?”

    “父親之言,孩兒銘記于心。”

    “若你記住了,那為父就再辛苦兩年,為你招募兵馬,為父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李慶安募兵的教訓擺在那里,每個人都會有私心,打仗還是要父子兵,我想這個道理你也應該明白。”

    李豫雖然有些不愿意,但他也無可奈何,父親是好意,他怎么能開口拒絕。

    “我只是擔心父親的身體。”

    “我的身體沒問題,這次在青剛嶺,我還親自帶兵打仗,說實話,我都有點想去當節度使了,哈哈”

    李豫只能答應道:“那就煩勞父親再辛苦了。”

    李亨點點頭,“那好吧你好自為之,我就先告辭了。”

    李亨說完,有些戀戀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虎符,起身走了。

    李豫一直跪在地上,待父親走了,他才站起身,快步將桌上的虎符拿在手中,他瞇著眼,有些貪婪地仔細端詳這尊虎符,軍權,他現在深深地體會到了軍權的重要,關中空虛,如果沒有李慶安,恐怕他現在已經成為安祿山的傀儡,就是因為他手中無兵,他現在才明白,皇祖父為什么一定要收回各大節度兵權的原因,主干弱而偏枝強,確實是非常嚴重地問題。

    這時,高力士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儲君殿下找老奴嗎?”

    高力士現在蒼老得非常厲害,背也有點駝了,滿頭銀發,他一直住在東宮,但李豫卻很少找他,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他曾是皇祖父的心腹,另一方面,李豫不主張宦官干政,有什么事情他都是找李泌商量,對高力士他几乎是不理不睬。

    但今天他需要高力士,他想聽一聽高力士對他登基皇位的建議。

    “阿翁,你是本朝元老了,經歷過皇祖父登基,所以我想向阿翁請教,已經有大臣上書呼吁我登基,我該如何應對?”

    “殿下登基已是眾望所歸,老奴沒有什么可說,只提三個建議,請殿下參詳。”

    “阿翁請說”李豫坐了下來,卻全然不睬高力士站在那里顯得頗為吃力。

    高力士緩緩道:“第一個建議,就是殿下不要急著接受,一定要推遲,當年聖上可是推遲了三次才接受父親的讓位,這個姿態殿下一定要做,至于推遲几次,就由殿下自己斟酌。”

    李豫點了點頭,這個建議很多,他能接受,又問道:“那第二個建議呢?”

    “第二個建議是殿下要盡快坐穩皇位,對外藩和親王盡量采取妥協的策略,不要輕易挑起戰爭,否則殿下皇位沒坐穩就動手,很容易讓一些大臣心生異心,讓天下黎民也不安,降低天下隊殿下正統的認可。”

    這個建議和李泌說得一樣,先忍讓以坐穩皇位,再慢慢考慮削藩,李豫點點頭便道:“那第三個建議呢?”

    “老奴的第三個建議就是殿下的革新不要操之過急,很多革新都會觸犯到大集團的利益,比如土地兼并,殿下若貿然拿土地開刀,必然會得罪整個宗室,那對殿下相當不利,我建議殿下還是以穩為上,穩定几年,再徐徐圖之。”

    “這個我自有考慮,就不需阿翁多慮了。”

    這一點李豫不是很贊成,他當監國一年了,非常清楚大唐的現實狀況,已經到了水火不容,賦稅太重,民不聊生,但朝廷卻又沒有錢糧,說到底還是因為繳稅的民戶大大減少,而各種軍費開支卻劇增,一減一增,朝廷財政怎么會不緊張,京官們的年俸都欠了兩年了,再不想辦法解決財政問題,他拿什么錢去募兵?前段時間募兵兩萬,最后卻給李慶安做了嫁衣,李豫著實無奈之極,朝廷根本拿不出錢來,李慶安出錢出糧,軍隊當然要歸他控制。

    所以李豫決心登基后,便要從改革稅賦著手,盡快改善稅賦不足的窘況,至于土地兼并,那是一切罪惡的根源,李豫發誓要在三年后,徹底扭轉土地兼并的惡化。

    高力士見李豫似乎不太贊同他的第…,他不由暗暗嘆了口氣,也不想再多言,便道:“殿下,老奴年事已高,恐怕不能再侍候殿下,懇請殿下同意我去陪伴聖上,以盡最后的主仆之情。”

    “可以,我准了。”

    李豫對高力士已經毫無留戀,他當即批准了高力士的請求,准他去陪伴昏迷中的李隆基。

    .......

    隨著御醫確診李隆基已蘇醒無望,開始有越來越多的官員上書政事堂,要求儲君登基,呼聲越來越高,連在長安的各家宗室也表態支持儲君,政事堂再次召開了會議,這一次,政事堂以全票通過。

    楊國忠率群臣赴東宮請李豫登基,李豫卻婉拒群臣的請求,并垂淚道:“皇祖尚在,我何德何能,敢領天下社稷?”

    消息傳來,群臣唏噓不已,再次跪拜東宮,請李豫登基,‘太孫不受,天下蒼生奈何?’

    李豫還是婉拒,如此三次,李豫依然不肯皇位,最后當數千群臣哭拜于太廟,李豫才終于松口了,當為皇祖守榻三天,可接受登基,三天后,李豫跪拜太廟,領受了大唐社稷,正式在含元殿登基,改年號為大歷,大赦天下,尊貴妃楊氏為文安太皇太后,請回華清宮長住,同時冊封其正妃沈氏為皇后,次妃崔氏為貴妃,立長子適為皇太子,尊父親李亨為太上皇,祖父李隆基為太祖上皇,賜興慶宮為李隆基的靜心宮,安置他在其中養病。

    李豫在登基當日便論功行賞,封李慶安為太尉、天下兵馬副元帥,并同意他的請求,將四萬河東軍改駐甘、肅二州,因他為宗室,再加封為趙王,實封兩千戶,令宗正寺正式收錄其名,承認他為隱太子之后。

    其余大臣皆官職不變,在與政事堂協商后,決定政事堂擴增為十一人,戶部侍郎裴旻和吏部侍郎令狐飛雙雙入閣,而李慶安的岳父獨孤浩然也得到了重用,取代張筠之弟張垍為太常寺卿,張垍改任鴻臚寺卿。

    在外藩和親王方面,加封安祿山為河東節度,其余官爵不變,加封哥舒翰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實封千戶,并任命其子為大理寺少卿,封郭子儀為朔方節度使,冠軍大將軍,太子少師,高仙芝加太子少傅。

    對于外面領軍親王,李豫的詔書中只提到了三個人,永王李璘,封揚州大都督,改封吳王;壽王李瑁,封荊州大都督,改封荊王,潁王李璬,封益州大都督,改封蜀王,這是李豫的一種妥協。

    盡管如此,三名親王并沒有領情,他們既不謝恩,也不承認李豫登基,而是保持一種沉默,以沉默來對抗李豫。

    從此,大唐事實上六分天下,東南吳王李璘,中南荊王李瑁;西南蜀王李璬,再加上自治權極高的安祿山和李慶安,和中央朝廷一起,成為天下六大勢力。

    大唐進入了一個微妙的藩鎮割據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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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慶安有后

    六月,李慶安返回流火四溢的安西,按照他和李豫的事先約定,河西將一分為二,將涼州划給隴右,而甘州、肅州、瓜州和沙州則划給安西,這無論是對李慶安還是對安西都是一件大事,有了河西走廊,中原的物資和人口都將會更便利地流入安西,為了這件事,他在張掖足足停留了五天,安排各種人事,最重要的是,他要把一名信得過的手下大將放在河西,既要鎮得住四萬河東軍,又要能貫徹自己治理河西的想法,也就是武也要行,文也不能差,想來想去,只有荔非守瑜最為適合,他立刻修書一封,命正在伊州待命的荔非守瑜火速趕來張掖任職。

    安排好了河西之事,李慶安便啟程返回安西,他很關心回紇之事,盡管這次安西重擊回紇,但李慶安知道,盡管他已經有實力徹底消滅回紇,但現在不是時候,消滅了回紇,葛邏祿等草原部族便會坐大,這是他李慶安絕不愿意看見的,他是要徹底打殘草原民族,而不是讓一頭狼取代另一頭狼。

    李慶安需要和崔乾佑好好談一談,理清楚目前的頭緒,畢竟草原之事他沒有親自過問,很多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當李慶安走到金滿縣時,他卻聽到一個消息,這個消息是他的私事,盡管李慶安向來公私分明,但聽到這個消息,他還是立刻放棄了會晤崔乾佑的念頭,跳腳向碎葉奔去,這個消息對他竟是如此重要:他的愛妾如詩有了身孕。

    李慶安當然明白,是那個穆斯林老者的治療起了作用,他解決了自己最大也是最急迫的問題,他李慶安的子嗣后代問題,這關系到安西軍對他的效忠程度,沒有任何一個安西將領會堅定效忠一個沒有后嗣的主公,更重要的是,他將有自己的孩子了。

    從北庭到碎葉道路已經整修過,雖然不是平坦大道,但也不像過去那樣崎嶇艱難,路上的時間也縮短了許多,一般而言,至少也需要十天,但李慶安心急如焚,竟只用了七天時間,便趕回了碎葉。

    如詩確實是在李慶安無數次生育試驗中的某一次懷上身孕,當時,李慶安已經南下涼州,得到消息的獨孤明月立刻派人把如詩接了回來,她又想重謝那個治好丈夫病的穆斯林老人,那老人只留下了一封信,早已返回河中了,獨孤明月的全部精力几乎都放在如詩的身上,這可是李慶安的第一個孩子,雖然有點遺憾不是自己,但作為主婦,明月有責任也有義務讓李慶安的第一個孩子平安出世,況且,如詩能懷孕,那自己也快了,明月要趕在自己也有身孕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

    請醫生、雇產婆、請乳娘、請專門的廚師,還要找人來縫制小衣裳,甚至還要考慮將來孩子的西席,本來李慶安府上的家人并不多,只有二十人,可因為如詩懷孕,又平白擠進來七八人,李慶安當然不缺錢,只是安西那個自稱改革先鋒,而被別人稱為改革瘋子的王昌齡,年初又頒布了一條新規矩,四品以下的官員家庭,雇佣家人一律不准超過二十人,原因是碎葉紡織工坊的年輕女工嚴重不足,只好請來一些大娘來上工,可這些大娘干活效率低下,福利工錢要得卻很高,動不動就要回家抱孫子,急得那些工坊執事直跳腳,其實年輕的女孩兒也是有,只是很多人都到大戶人家幫雇去了,自從李慶安在安西實施廢奴制后,丫鬟們都有了人身自由,想走就走,那些大戶人家為了挽留住丫鬟,都紛紛提高了月錢,以至于水漲船高,丫鬟的月錢超過工坊女工,而且還很難招到人,在大戶人家幫雇,活兒又輕松,好吃好喝,不再像從前那般挨打挨罵,還能跟著主人長長見識,自然就成了女孩兒們向往的職業,以致工坊女工緊缺,工坊執事們都投訴到了王昌齡處,便有了這個限佣條例,當然,王昌齡還有一個私心,安西的勛官是和慈善辦學挂鉤,比如助濟孤寡,開辦學堂,善事做多了,自然就能拿到四品勛官,那就有資格多雇丫鬟,提高生活質量,王昌齡是在間接鼓勵辦學。

    李慶安的府邸當然不受這個限佣條例的限制,但作為安西第一家庭,怎么也得做出表率,獨孤明月只得送五名年事已高的老仆回家養老,多給銀錢土地,讓他們安享晚年,好不容易才削減到二十人,不料如詩一懷孕,便立刻打亂了她的計划,此時明月也顧不上了,一定要保住如詩肚子中的孩子,給李慶安一個交代,如詩在返回安西的途中動了胎氣,所以才讓李慶安府如臨大敵。

    一家人上竄下跳,變著花樣折騰人,只是苦了愛靜的如詩,產婆每天都要來三次,拿個竹筒子對准她肚子聽胎音,如詩開始不肯,但產婆哄她說是可以分辨男女,如詩便從了,可很快她又困惑起來,這才三個多月,小肚微凸,這個長得像鷹一樣的老女人就能聽出男女?

    “姐,她可是碎葉城乃至安西最有名的產婆,聽說她尤其善于扶正胎位,她接生四十年,在她夭折的胎兒不到五個,現在她已經很少接生了,請她來一天,就要花費二十貫錢。”

    孿生妹妹如畫看出姐姐不太喜歡這個產婆,便笑著解開她的困惑,“聽說生孩子很艱難,一旦胎位不正就是難產,難產大人小孩都活不了,所以大姐才堅持要請這個閻產婆。”

    想到大姐對自己的關愛,如詩心中便充滿了感激,錢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姐真的在盡心竭力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她原以為自己先懷了孩子大姐會不高興,所以一直忐忑不安,但獨孤明月表現出的真誠卻打動了她,令她默默感激。

    “如畫,我希望我肚中的孩子是個女孩兒。”如詩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一句。

    “姐,你在胡說什么,人人都希望自己生個兒子,就你想要個女兒。”如畫有點不高興姐姐的怪異想法。

    如詩淺淺地笑了,她那秀麗的臉龐上露出一絲初為人母的溫柔,妹妹是不會了解自己的想法,一個女孩兒,長縣主,這才是自己孩子最好的歸屬。

    “如畫,我有點疲了,想睡一會兒,你請大伙兒說話盡量小聲點,這兩天我睡眠不好。”

    “好的,我這就去吩咐。”

    就在這時,外面院子里忽然傳來一陣騷亂,兩名丫鬟叫喊起來,如畫生氣地跑出去喊道:“你們不要吵嚷,安靜”

    “四夫人,老爺回來了。”

    房內如詩剛要合眼,忽然聽見這話,不由‘啊’地低呼一聲,掙扎著坐起來,心中緊張得怦怦直跳,這時,院子里傳來了李慶安興奮的笑聲,“如畫,你姐呢?”

    “大哥,小聲點,姐姐在睡覺。”

    “沒有呢”如詩連忙高聲道:“我沒睡,大哥快進來吧”

    門開了,李慶安快步走了進來,后面卻跟了一群女人,明月、舞衣、如畫,他的妻子們都來了。

    李慶安在如詩床榻前蹲下來,握住她的手問道:“明月說你剛回來時感覺不好,現在怎么樣了?”

    如詩感激地看了一眼明月,低聲道:“多虧大姐精心照顧,感覺已經穩定下來了,我昨天已經感覺到有胎動了。”

    明月走上前笑道:“這可是咱們家天大的事情,想著以后家里就熱鬧了,我們都盼望著呢”

    李慶安心中高興,道:“我也盼望之極,明月,你准備几百份糕餅和紅蛋,給街坊鄰居送去,讓大家都沾沾我的喜氣。”

    旁邊的舞衣抿嘴一笑道:“大郎糊涂了吧別人家都是生下孩兒才給紅蛋,你現在就給,是不是太早了一點?”

    李慶安撓撓后腦勺,呵呵笑道:“我真是歡喜糊涂了,那就先把紅蛋去掉,只送糕餅,總之,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要當父親了。”

    “大哥,有件事呢”如詩輕輕拉了一把李慶安,在他耳邊小聲道:“你這次回來可要多住几天。”

    “我心里有數。”

    李慶安按耐不住心中的興奮,回頭咧嘴笑道:“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把你們個個都變成....。”

    房間里頓時響起了一片啐聲。

    .......

    吃罷晚飯,李慶安洗了一個澡,又換了一套干淨的寬身禪衣,舒服地坐在書房里,近一個月的奔程讓他有些疲憊不堪,但此時他覺得自己所有的疲勞都消失了,心情的愉悅使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輕松和快意,他一邊喝著茶,一邊就著燈光看書,這時,獨孤明月端了一碗酸梅蓮子羹進來,放在李慶安面前,又將長袍給他披上,柔聲道:“可別大意了,這里白天雖熱,但夜里卻涼。”

    李慶安握著她的手坐了下來,問道:“如詩休息了嗎?”

    明月點點頭,“她最近乏得厲害,產婆說是正常的,她要有足夠休息才行。”

    “真是多謝你了。”

    “我們夫妻之間,有什么好謝的。”

    明月嫣然一笑道:“再說我現在已是趙王妃了,總歸要有王妃的度量,夫君說是不是?”

    “你已知道新皇即位?”

    “節度使府已經傳出了消息,大伙兒都知道了,說夫君封了趙王,我封趙王妃不說,舞衣也得了三品夫人,如詩如畫也得了四品,看來新皇對夫君很關照。”

    李慶安冷笑了一聲道:“趙王妃算什么,你將來可是要當皇后....”

    李慶安的話戛然而止,他驚覺自己說露嘴了,連忙低頭看書,企圖掩飾自己的失態。

    明月向他身邊靠了靠,有些幽怨地道:“夫君連我都要隱瞞嗎?”

    李慶安放下書,嘆了口氣道:“有些事情我不想讓你們知道,我希望你們能平平靜靜地生活。”

    “她們都能置身事外,可是我....”

    其實李慶安的野心她也略略有所耳聞,只是這種事她也不敢當面問,直到今天李慶安無意中說露了嘴,明月才終于肯定,丈夫確實是有那種野心,這使她心中憂慮之極,她很擔憂自己的家人會不會受到連累,但是這些話明月又說不出口。

    李慶安仿佛知道明月的心思,他輕輕攬過妻子的腰,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不是魯莽之人,如果我魯莽的話,現在在長安登基的,應該是我,而不是李豫,我不會去奪取李唐天下,相反,我會去挽救李唐天下,讓李唐宗室和大臣們哭著嚷著求我上位,我絕不會連累到獨孤家族。”

    “多謝夫君替我父母考慮”

    明月幽幽嘆了口氣,有些羞澀地低下頭道:“夫君,其實我更擔心的是將來我們的孩兒,從前沒有這種感受,可看著如詩的肚子一天天變大,心中就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我也開始關心自己的孩兒了。”

    望著妻子眉梢含春的羞態,李慶安怎么會不明白嬌妻的暗示,妻子是在向自己索要孩兒了,他回頭呼地一下將燈吹滅了......

    次日一早,李慶安來到了碎葉政事堂,一進大堂,安西節度府長史王昌齡便抱了厚厚一疊文書找到了他.

    “大將軍,有几件事我急著要向你匯報。”

    “先說說拜占庭的事,現在和他們的貿易做得如何?”相比別的事情,李慶安更關心和拜占庭的貿易,几個月前,第一支由五千匹駱駝組成的安西商隊滿載著絲綢和瓷器以及三千副庫存軍弩前往拜占庭,李慶安一直很關心這支商隊的消息。

    “這也是我要向大將軍匯報的事情之一。”

    王昌齡本來想第三件事再匯報和拜占庭的貿易情況,見李慶安問了,便從文書中找出那份由裴瑜寫的報告。

    “商隊已經回來了,目前在怛羅斯城暫歇,這次商隊一共淨賺了十萬枚拜占庭金幣,并買回來了大將軍需要的精鐵,以及金瓶、夜光璧、瑪瑙、寶石,這些在長安都能賣個好價錢。”

    頓了頓,王昌齡又取出一份文書道:“還有一件事和拜占庭有關。”

    “先生請說”

    “我們商隊在拜占庭遇到了戰爭。”

    “什么戰爭?”李慶安極有興趣地問道。

    “他們聽說拜占庭和大食為爭奪一座島而發生了海戰。”

    李慶安立刻便猜到了他們一定是為了爭奪塞浦路斯島,便連忙問道:“那結果呢?”

    “結果是拜占庭戰敗了,聽說島上的大食守軍使用了一種新式弓箭,使拜占庭的軍隊慘敗,商人們聽逃回的軍士描述,大食的新式弓箭應該就是我們的弓弩。”

    李慶安點了點頭,笑道:“看樣子拜占庭皇帝很快就會派使者來和我們締約。”

    “大食那邊有消息嗎?”

    “暫時沒有”

    “好吧你說說別的事情。”

    王昌齡連忙取出一本文書道:“我想給大將軍說一說《限佣條例》之事。”

    說實話,李慶安著實不想聽這種匯報,這個王昌齡很多人都叫他王瘋子,詩不想寫了,整天就想著改革,他的思想簡直比自己這個穿越者還要前衛,整天就想著人權、解放之類,他就像個苦大仇深的老貧農,恨不得解放大唐所有的奴隸,几個月前,有几個波斯奴隸販子帶來一批昆侖奴,來碎葉叫賣,他聞訊后,帶著衙役硬是把奴隸販子抓了,把奴隸全部釋放,結果這些奴隸人地生疏,語言不通,無法生活,餓得不行時便搶了一間米鋪,最后全部被抓。

    這件事使王昌齡被很多人嘲笑,說他書生頭腦,不過李慶安還是很欣賞王昌齡做事情的執著,不辭勞苦,不達目的決不罷休,而且自己交給他做的事情,絕對會辦得妥妥帖帖,只是有點.....

    當王昌令的《限佣條例》念到一半時,李慶安終于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他昨晚沒睡好。

    王昌齡有些尷尬道:“大將軍,那我就簡單說一說。”

    “不用了”李慶安擺了擺手,“這件事你可以先辦,如果反對的人太多,我們再好好斟酌,現在我暫時不想聽這件事。”

    王昌齡無奈,只得取出另一本報告道:“我想再匯報一下漢胡通婚情況。”

    李慶安精神一振,連忙挺直了腰,這個話題他愛聽。

    王昌齡見李慶安變得精神抖擻,不由暗暗苦笑,道:“主要是河中地區女多男少,我就琢磨著能不能從那里招一批女工來碎葉。”

    “這和通婚有什么關系?”李慶安打斷了他的話。

    “來碎葉呆久了,自然就嫁給漢郎。”

    李慶安聽他說來說去,考慮的還是找女工的事情,頓時沒有了興趣,便擺擺手道:“這件事你就安排吧我只有兩個字‘自愿’,不准強迫,不准誘騙,要保証她們路上的安全和順利,否則河中再鬧事端,我可饒不了你。”

    停了停,李慶安又問道:“我想問問糧食情況,現在我們還有多少存糧?”

    “還有九十萬石,不過再過兩個月,我們這里的糧食也丰收了,能夠做到收支平衡,這樣我們就有八十萬石的存糧。”

    八十萬石糧食還是太少了,他要經營中原,手中至少要有五百萬石糧食才行,安西畢竟人少,只能產一季糧食,不像南方那樣有兩季甚至三季糧食,現在中原無事,朝廷軟弱,正是給他在安西擴張實力的大好機會。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親兵的稟報聲,“大將軍,有一隊大食使臣到了,已經進入了碎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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