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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19 20:25:17
第四百零二章 看破迷局

    花剌子模李慶安最終還是婉拒了葛薩汗國的出兵愿望,“葛薩汗國的兄弟情義我首先感謝,但我安西軍有足夠的實力對付阿拉伯人,而且我已經完成了軍隊部署,如果貴國介入,反而會打亂的軍力部署,當然,葛薩汗國如果一心與阿拉伯人為敵,那也可以出兵亞美尼亞,東方的戰役,唐軍完全能對付。”

    李慶安的一席話敲中了葛薩汗國的要害,如果葛薩汗國真想與唐軍共同攻打阿拉伯人,那他們就應該獨立作戰,在里海以西出兵亞美尼亞,牽制阿拉伯人的軍隊,而不是跟在唐軍后面渾水摸魚,既不想真正出力,又想從唐軍手中分一杯羹,天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葛薩王子布羅尼見李慶安態度堅定,不愿他們參戰,無奈,他只得回國去向父親稟報,但和他一同來的花剌子模亡國王阿爾斯蘭卻不愿意跟他回去,兩人几乎翻了臉,布羅尼心中惱怒萬分,但又不敢在李慶安的面前發作,只得恨恨而去。

    傍晚,兩名親兵帶著阿爾斯蘭去見李慶安,他已經沐浴更衣,胡子也刮掉了,顯得年輕了許多,阿爾斯蘭心中忐忑不安,下午他向李慶安表明心跡后,李慶安對他沒有任何答復,甚至不再理會他。

    當然,阿爾斯蘭也知道,在葛薩人面前,李慶安不可能給他任何答復,此時,他心中既緊張,但又充滿了希望。

    他被士兵帶進了一座戒備森嚴的大宅,來到一間屋前,士兵稟報道:“大將軍,花剌子模國王帶來了。”

    “進來吧!”

    阿爾斯蘭進了房內,房間里已經點亮了燈,光線明亮,李慶安已經吃過了晚飯,正拿著一盞油燈站在一幅巨大的木雕地圖前,凝神思考著什么。

    阿爾斯蘭目光敏銳,他忽然發現油燈照亮之地,正是咸海三角洲,他們的花剌子模故地,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

    其實花剌子模國還在,只不過已被阿拉伯人征服,新國王施芬是當年投降阿拉伯人的花剌子模貴族后代,早已臣服于大馬士革,如果李慶安不承認自己,而承認現在花剌子模國王,那自己的復國夢想就從此破滅了,阿爾斯蘭緊張到了極點。

    他不知道,李慶安此時并沒有考慮花剌子模國的事情,而是在思考大食人可能的進兵路線,他反復考慮,覺得大食人還是從北部進攻的可能性比較大,一方面唐軍剛剛拿下吐火羅,必然在吐火羅駐扎有重兵,而且又有河中軍隊配合,尤其他們剛剛試探過小史國,小史國的鐵門關就緊靠吐火羅的解蘇國,如果大食軍進攻吐火羅,河中的唐軍就能迅速支援,風險很大,相反,唐軍几乎沒有什么駐兵在阿姆河下游,而且河中地區才是大食人的核心利益所在,要比吐火羅重要;另一方面,阿姆河下游的火尋國一帶現在依然被大食人所控制,他們先轉移重兵到火尋國,然后再伺機南下。

    所以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大食軍隊從北部進攻的可能性更大。

    當然,也有兩線進攻的可能,呼羅珊的大食軍攻打南方吐火羅為餌,而另一支大食軍主力則屯兵河中北部的火尋國,穿過卡拉庫姆沙漠,沿阿姆河南下,直殺河中。

    想到這,李慶安便放下油燈,對剛進屋的阿爾斯蘭笑道:“國王殿下,請坐吧!”

    阿爾斯蘭連忙行禮道:“我是流亡之身,不敢稱國王。”

    他心情忐忑地坐下,一名親兵給他上了茶,李慶安也坐了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道:“聽說你和葛薩王子布羅尼翻了臉,你不擔心嗎?”

    阿爾斯蘭問道:“大將軍是指三千忠心于我的花剌子模騎兵嗎?”

    “是!我正是此意。”

    阿爾斯蘭自稱在外流亡了五十四年,得到葛薩汗國五十四年的幫助,怎么一見到自己就要和葛薩汗國分道揚鑣,這變化也未免太快了一點,所以李慶安心中便有了一絲懷疑,他有點懷疑他們二人是在配合做戲。

    阿爾斯蘭嘆了口氣道:“實不瞞大將軍,我們早在四十年前便遷移到克里木島,尋求羅馬人的庇護,這次我來找大將軍,完全是在路上遇到了布羅尼。”

    “為什么要離開葛薩汗國?”李慶安追問道。

    阿爾斯蘭眼中露出了仇恨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因為四十年前,葛薩汗國新可汗拉里奧登基,也是布蘭可汗的父親,他不僅奪走了我們的全部財富,還搶走了五百名婦女,其中包括我的母親和姐姐,父親率族人去救她們,卻得知母親和姐姐已經慘死在軍營中,父親在盛怒之下,便帶領流亡的花剌子模人西遷,懇求羅馬人的庇護,羅馬人便把我們安置在克里木半島,一晃便過去了四十年,可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復國的努力,我父親臨死前拉著我的手流淚不止,我知道他是安葬回故鄉,三年前,我們得到了羅馬人的准許,組建了三千人的克里木軍團,我們刻苦訓練,日夜思念就是能殺回故國。”

    李慶安注視著他的眼睛,從他的眼睛里,李慶安看到了刻骨的仇恨和那種不屈的目光,李慶安看懂了一個民族不滅的信念。

    他點了點頭,又道:“你們想回國,羅馬人允許嗎?”

    “我几個月前拜見了君士坦丁五世,他給我寫了一封信,讓我交給大將軍。”

    阿爾斯蘭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雙手遞上,旁邊的親兵接過信,交給李慶安,李慶安拆開了信,果然是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五世的親筆,還有他的印章,信是用突厥文所寫,意思和阿爾斯蘭所描述的差不多,准許他們回來復國,并請求李慶安給予他們幫助。

    看到信的最后,君士坦丁五世在信尾寫道,保加利亞人已經向他們發起了挑釁,拜占庭和保加利亞之間即將要發生一場戰爭,可能兩年之內,拜占庭不能履行合約,與他共擊大食了。

    李慶安眉頭一皺道:“羅馬人要和保加利亞人開戰嗎?”

    阿爾斯蘭苦笑一聲道:“回稟大將軍,羅馬人喜歡四面樹敵,不僅的阿拉伯人,西方的保加利亞也是他的宿敵,羅馬皇帝太高傲,君士坦丁五世和他父親利奧三世發起破壞聖像運動,把聖像扔進大海,結果得罪了教廷,也得罪了整個西方。”

    “那他們和葛薩人的關系也應該不好吧!”

    李慶安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問到了最關鍵之處,阿爾斯蘭心中震驚異常,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的唐軍主帥竟然有如此深刻的政治眼光,竟然一眼便看透了羅馬人的良苦用心。

    阿爾斯蘭擦了擦額頭上汗珠,他不敢有半點隱瞞,道:“從表面上看,羅馬人和葛薩人的關系很好,甚至現在羅馬人的皇后也是葛薩人,但實際上,他們的關系早就出現了裂痕,葛薩人越來越強大,已經從原來的仆從國與羅馬人平起平坐,尤其自從十三年前他們舉國改信猶太教后,大量的猶太人遷入葛薩汗國,葛薩汗國變得越來越傲慢,羅馬人對他們的戒心也開始加重了,這次,君士坦丁五世准許我回來復國,就是希望我們能從南面牽制葛薩汗國,我不敢有半點隱瞞大將軍。”

    李慶安淡淡一笑,果然被他猜中了,羅馬人肯放他們回來,就是為讓他們牽制葛薩汗國,甚至三年前准他們成立克里木軍團的原因也在于此,其實早在阿蒂爾城會晤時,李慶安便感覺到了君士坦丁五世對布蘭可汗的不滿,尤其得知布蘭可汗搶先去見自己后,君士坦丁五世的臉色很難看,可表面上他們卻裝得親熱無比。

    如果說李慶安一點不在意北方的葛薩汗國,那也是自欺欺人,葛薩汗國盡管已經西化,但他們骨子里依然流著突厥人的血,那種血液中含有極富侵略性的因子,君士坦丁五世安插阿爾斯蘭來對付葛薩汗國,這其實對河中地區也未必是壞事,他李慶安也何嘗不需要這樣一個國家呢?

    想到這,李慶安便指著地圖上的咸海南岸道:“花剌子模也就是現在的火尋國,我占領河中已經三年,但火尋國國王卻從來沒有來向我表示效忠,甚至連妥協的意思都沒有,這說明他們頑固地效忠阿伯人,我絕不能容忍,本來這次我准備就此滅了火尋國,正好你們又想復國,也罷,那我就成全了你們。”

    阿爾斯蘭扑通跪了下來,他激動得想放聲大哭,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動,伏在地上哽咽道:“花剌子模愿效忠于大唐,成為大唐屬國。”

    “你先不要激動!我問你,你的軍隊現在在哪里?我擔心葛薩王子回去會對他們不利。”

    “回稟大將軍,我的軍隊就藏在咸海最北方的阿拉爾斯克城,那是一座已經廢棄的舊城,葛薩人并不知道。”

    “很好,你現在立刻回去,帶領軍隊到河中東安國與我會合。”

    .........

    阿爾斯蘭退下去了,李慶安背著手在房間踱步沉思,如果大食軍主力真是從火尋國沿阿姆河南下,那么戰局會對唐軍不利,阿姆河上游都是大片沙漠,唐軍不適應沙漠作戰,而大食人卻擅長于沙漠戰爭,結果會對唐軍極為不利。

    所以他必須要先發制人,趕在大食人之前滅掉火尋國,敲山以震虎,要讓大食人知道,他們的計划已經被自己識破,逼他們放棄原計划。

    想到這,他拿起一只鐵鑄的小兵放在火尋國上,他已經決定對此處用兵。

    這時,門口響起了李嗣業的聲音,“大將軍在嗎?”

    李慶安放下思緒笑道:“我在,進來吧!”

    李嗣業如黑塔一般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走進房間,拱手笑道:“大將軍,我就不要那么多禮了。”

    “禮多人不怪,你多禮,我不會在意。”

    李慶安開了個玩笑,便道:“你不是去督促修城嗎?怎么又來了?”

    “我去吩咐一聲便可,我那能一直呆在那里。”

    李嗣業走到地圖旁,見李慶安在火尋國上放下了小鐵兵,便笑道:“怎么,大將軍還是認為大食軍主力會從北邊過來?”

    李慶安點點頭道:“如果是從南邊過來,那他們偷襲那色波就沒有任何意義,應該偷襲布哈拉才對。”

    “有道理,我也認為大食軍主力會從北邊過來,因為我們不擅長沙漠作戰。”

    “我也有這樣的擔心,所以我決定先下手收拾這個火尋國,逼大食人取消北進計划。”

    李慶安背著手走了兩步,又沉聲道:“嗣業,我已決定,准許花剌子模復國。”

    李嗣業眉頭一皺道:“其實這也是我想提醒大將軍的,如果讓花剌子模復國,我們對待它也應和河中諸國一樣,不准他們擁有軍隊,否則會引起河中諸國的不滿。”

    李慶安卻搖了搖頭,“對花剌子模,我會給他們兩個選擇。”

    他走到地圖前,指著阿姆河道:“以阿姆河為界,如果他們想要阿姆河以東的土地,那花剌子模就必須和河中諸國一樣,不能擁有自己的軍隊,防務由唐軍掌管,這是他們的第一個選擇,第二個選擇就是放棄阿姆河以東,我准許他們在阿姆河與里海之間建國,那樣,他們雖然還是大唐的屬國,但他們卻能擁有自己的軍隊,我會讓他自己選擇,我不勉強。”

    “大將軍為什么會對他們特殊?”李嗣業不解。

    李慶安拾起木杆指著地圖上的北方,道:“其實我并不是很擔心阿拉伯人的威脅,我擔心的是葛薩人,唐人的威脅永遠來自北方,為了防止未來可能出現的威脅,我必須要扶持一個葛薩人的敵對國,花剌子模無疑就是最好的選擇,這其實也是拜占庭的用意,花剌子模在里海東側建國,就會對葛薩人的腹地形成了嚴重的威脅,使葛薩人不得不把精力放在西方,這樣怛羅斯以及碎葉的北方相對也就會變得平靜了。”

    “可如果花剌子模變得桀驁不馴,反過來威脅河中怎么辦?”

    李慶安呵呵笑了起來,“北有葛薩人,南有阿拉伯人,拜占庭又對它鞭長莫及,你認為花剌子模會丟掉大唐這個最現實的靠山嗎?”

    .........

    (提醒一下,是花剌子模,不是花刺子模,歷史上的著名古國,几經興衰,滅于貴霜后復興,滅于波斯后復興,滅于阿拉伯后復興,滅于蒙古后復興年建立花剌子模蘇維埃人民共和國年解散,其領土并入烏茲別克和土庫曼,不知百年后,花剌子模會不會又再度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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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致命國情

    經過近百年的擴張,阿拉伯人的勢力已經占領了阿姆河以西、咸海以南的廣闊領土,在倭馬亞王朝還曾一度越過阿姆河,劍指東方,占領了整個粟特地區,但三年前爆發了怛羅斯戰役,新興的阿拔斯王朝被唐軍擊敗,被迫退回了阿姆河以西,阿拔斯王朝雖然敗了,但它從來不承認兩國的勢力范圍便從此界定,從來不想放棄富饒的阿姆河流域,他們勵兵秣馬,積極備戰,准備再卷土殺回河中,他甚至還想再向東進軍,一直打到蔥嶺,恢復怛羅斯戰役之前的勢力范圍。

    但阿拔斯王朝的內亂卻又使他們不得不暫時放下收回東方的雄心,集中精力解決內部問題,隨著曼蘇爾的哈里發地位逐漸穩固,阿拔斯王朝的內亂也得到了平息,而這時,阿拉伯人的東方勢力范圍再遭重大挫折,他們的大糧倉信德和旁遮普被唐軍占領。

    嚴峻的形勢逼迫曼蘇爾最終做出了決定,他們必須要反擊唐軍日益強大的威脅,如果他們再軟弱下去,唐軍的勢力很可能會越過阿姆河以西,他的帝國就將面臨崩潰的危險。

    為了全力對抗唐朝,曼蘇爾的特使哈立德與羅馬人達成諒解備忘錄,阿拔斯王朝承認塞浦路斯島歸屬拜占庭,兩國在邊界撤軍,隨著停戰協議的締結,拜占庭撤軍北上,集中精力對付不斷挑釁的保加利亞人,而曼蘇爾則下令從邊境撤回的十萬大軍東征,并任命伊拉克總督哈曼為東征軍艾米爾,率十萬大軍向花剌子模進軍,又命令呼羅珊的齊雅德率四萬大軍向阿姆河***,以期將唐軍主力吸引在阿姆河中游。

    木鹿,呼羅珊總督府內,齊雅德臉色凝重地聽著沙希姆的報告,沙希姆歷盡艱辛終于逃回了木鹿,他和從那色波逃出的五百手下在渡河時遭遇了唐軍的攔截,五百人死傷了大半,最后只有不到一百人跟隨沙希姆逃過了阿姆河。

    “你能確定唐軍使用的破城武器就是怛羅斯之戰中的火雷嗎?”

    沙希姆將手放在胸前,心有余悸道:“我能確定,他們這次使用的火雷更加威力巨大,直接炸塌了那色波的城牆,我的真主,當時的情形我簡直就像在做噩夢一樣。”

    齊雅德臉色變得慘白,他一言不發,走到地圖前呆呆地望著河中,他腦海里仿佛又出現了怛羅斯之戰中那最可怕的一幕,唐軍點燃了來詐降的葛邏祿人戰車,在大食密集的軍隊中猛烈爆炸,數以萬計的人被炸死,那儼如地獄的情景讓他至今難以忘記,唐軍有這種可怕的武器,那他的軍隊還可能有勝機嗎?而且哈里發是用呼羅珊軍為誘餌,也就是說呼羅珊軍將面對唐軍的主力。

    這次進攻河中,他原以為哈里發會任命自己為東征軍主帥,沒想到他卻任命哈立德的弟弟哈曼為東征軍艾米爾,十萬大軍走花剌子模,而自己去吸引唐軍主力,他懷疑哈里發是另有企圖。

    不知為什么,齊雅德又想起了阿布.穆斯林,如果他這次又戰敗,曼蘇爾會不會又像殺阿布.穆斯林一樣,把他也宰了呢?

    齊雅德知道,呼羅珊的軍隊一直便是曼蘇爾的一塊心病。

    想到這,齊雅德嘆了口氣,疲憊地對沙希姆道:“你退下去吧!我知道了。”

    “可是.....”

    沙希姆猶豫一下,道:“我這次攻打那色波,應該得到什么封賞?”

    ‘封賞?’齊雅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說封賞倒也罷了,提到封賞,他便想起自己最精銳的三千軍隊全軍覆沒,他不追究責任已經很寬大了,沙希姆居然還敢要封賞。

    沙希姆最早是曼蘇爾的親兵隊長,三年前被調到敘利亞軍隊出任副軍團長,卻遭遇到了怛羅斯之戰,兵敗后逃回了敘利亞,被阿拔斯免去職務,在家賦閑了兩年,隨著曼蘇爾登基,他又重新復出,來呼羅珊任職,雖然他的資歷并不高,但因為曼蘇爾的緣故,齊雅德對他特別關照,任命他為將軍,并對外宣稱沙希姆是他的愛將,可實際上他卻對此人異常警惕,處處防范著他,這次齊雅德想借唐軍之手除掉此人,卻沒想到他又逃回來了,令齊雅德心中一陣惱怒,他陰沉著臉道:“你的封賞就是我不殺你,不追究你全軍覆沒的罪責,去吧!”

    “什么!”沙希姆勃然大怒,他歷盡艱辛,九死一生,得到封賞竟然是不殺自己,他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三千人深入敵軍腹地,沒有后援,沒有退路,被唐軍數萬人絞殺,我們能不全軍覆滅嗎?雖然我沒有能堅持十天,但我堅持了六天,也殺死了數千唐軍,難道就沒有一點功勞,齊雅德將軍,你可親口對我說過,哈里發陛下有過許諾,只要我堅持十天,就會封我為利比亞總督,我雖然沒有在那色波城堅持十天,但在唐軍腹地,我堅持了十一天,這已經算是完成了任務,就算沒有利比亞總督,但也不至于一無所有,齊雅德將軍,我不服你的決定。”

    齊雅德不為所動,依舊冷冷道:“我是軍人,只會論軍功封賞,對于一個全軍覆沒的將領,我怎么可能給他封賞?我怎么對軍隊交代?我不殺你已經是恩賜,你還有臉要封賞嗎?若給你封賞,哪里還能有公平?”

    沙希姆憤怒之極,他揮舞著胳膊吼道:“你會有公平嗎?伊布拉欣丟掉信德和旁遮普,一樣是全軍覆滅,可你卻照樣任命他為呼羅珊副總督,不追究他任何責任,那你怎么不說公平了?就因為你娶了他妹妹,就因為我是敘利亞軍隊出身,不是你的派系,所以你就處處刁難我,讓我去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幸虧我命大,又活回來了,所以讓你失望了。”

    沙希姆忽然后退一步,盯著齊雅德,眼睛都要噴出火來,“我明白了,其實哈里發根本沒有讓我渡過阿姆河,是你擅自改變了哈里發的決定,讓我去攻打那色波城,還讓我堅持十天,你其實就是想借唐軍的手來除掉我,是不是!”

    “放肆!”

    齊雅德拔出劍,指著他冷冷道:“你再敢胡說八道,我立即宰了你!”

    這時,沙希姆忽然冷靜下來,舉起手道:“好吧!是我錯了,齊雅德將軍,我被唐軍的火雷驚嚇糊涂了,請求你原諒。”

    齊雅德慢慢收回劍,盯著他良久道:“看在你逃回來報信的份上,我饒你這一次,下次你再敢對我無禮,我一劍斬斷你的人頭,滾吧!”

    沙希姆克制住心中強烈的激憤,慢慢退下去了,齊雅德盯著他離去,不由一陣心煩意亂,他其實不敢殺沙希姆,這個沙希姆是從敘利亞調來,連個小地方的總督都談不上,哈里發居然許諾他為利比亞總督,這么重視他,難道會是想讓他來取代自己?

    齊雅德沉思片刻,立刻對左右親兵下令道“去看住此人,他有任何動靜,立刻向我匯報。”

    這時,伊布拉欣匆匆走進了房間,手放在胸前給他施禮道:“將軍,為什么不殺沙希姆?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伊布拉欣就是在旁遮普被封常清殺敗的信德總督,他是齊雅德的大舅子,正因為有這層關系,齊雅德才極力替他開脫,給曼蘇爾的戰報上說唐軍主帥李慶安親率十萬大軍進攻信德,伊布拉欣兵力太少,才被唐軍擊敗,以掩蓋伊布拉欣在信德的失敗,現在他又任命伊布拉欣為呼羅珊副總督,替他掌管一半的軍隊,可以說伊布拉欣就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齊雅德嘆了口氣,道:“我不是不想殺他,而是殺了他,哈里發一定不會放過我。”

    “可如果不殺他,將軍以為哈里發就會放過你嗎?”

    伊布拉欣的一句話點中了齊雅德的要害,齊雅德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抱著頭,十指***頭發之中,痛苦地說道:“伊布拉欣,你說我現在該怎么辦?我不聽令,哈里發要殺我,可如果我聽令去打唐軍主力,失敗了,哈里發一樣要殺我,這次哈里發明顯有私心,讓呼羅珊軍和唐軍主力血拼,而最后的勝利留給哈曼,他簡直太狠毒了。”

    伊布拉欣不僅是齊雅德的心腹,而且還是他的軍師,在關鍵時候能替他拿主意,他早有對策,道:“將軍,其實只有我說的老辦法。”

    齊雅德緩緩抬起頭,道:“你是說讓我效仿穆斯林,守住呼羅珊?”

    伊布拉欣點了點頭,“其實阿拔斯哈里發就想殺阿布.穆斯林,,但就是因為穆斯林手中有呼羅珊軍隊,阿拔斯才一直動不了他,而曼蘇爾其實也動不了穆斯林,但他更有手段,利用將軍來奪權,使穆斯林沒有了依憑,這才殺了他,這個教訓,將軍一定要吸取,沒有了軍隊,你就只能任曼蘇爾宰殺。”

    齊雅德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伊布拉欣說得一點沒錯,他不過是曼蘇爾用來干掉穆斯林的工具,而絕非是他的心腹,他的心腹是哈立德、哈曼這些巴爾馬克家族的人,是沙希姆這種潛伏在自己身邊的毒蛇,曼蘇爾絕不會讓他來掌控呼羅珊,現在穆斯林死了,老阿里死了,下一個就應該輪到他齊雅德了,這一刻齊雅德終于打定了主意,他決不能聽從曼蘇爾的擺布。

    想到這,他問道:“那你說,我該怎么樣保住我的呼羅珊軍隊?”

    伊布拉欣陰險地笑道:“其實很簡單,將軍只要出兵晚那么二十天,讓唐軍看出哈里發的企圖,這樣唐軍的主力就會北上花剌子模,然后將軍再陳兵阿姆河,甚至可以暗中派人聯系李慶安,告訴他,你不會渡過阿姆河,這樣,讓哈曼去面對唐軍主力,如果他勝了,將軍再渡河進攻河中,如果他敗了,將軍就可以撤回,那時哈里發實力大減,更奈何不了將軍,此一石二鳥之策,將軍以為怎樣?”

    “高明!”

    齊雅德拍拍他的肩膀,贊道:“很高明,不過我不用派人去告訴李慶安,當年他和穆斯林就曾經有過默契,我相信他應該非常清楚我的處境。”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親兵沖進房間道:“將軍,沙希姆要逃跑,被我們抓住了。”

    “什么!”齊雅德騰地站起,大怒道:“他竟敢如此大膽!”

    伊布拉欣連忙勸道:“將軍,若再不殺此人,將后患無窮。”

    齊雅德點了點頭,下令道:“將他立即處斬,通令軍隊,沙希姆出賣部下而獨自逃回,軍法難饒!”

    可憐沙希姆九死一生得以逃回,沒有死在唐軍手上,卻死在大食人的內部斗爭之中。

    .........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一股寒流襲擊了大食各地,大馬士革也變得寒冷無比,人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皮衣,與寒流呼應,一種同樣冷酷的流言,這几天在大馬士革的街頭巷尾傳播著,呼羅珊要***建國,呼羅珊總督齊雅德准備自稱國王,公開與哈里發***,這個消息不知是誰傳出來,源頭已經無法追查,但這個傳言卻像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了大馬士革的大街小巷。

    大馬士革王宮,哈立德在兩名黑人宦官的帶領下,匆匆穿過了一座宮殿,一直來到地圖宮前,皇宮主管低聲對哈立德道:“齊維爾閣下,請不要再惹怒哈里發陛下,他現在怒火中燒。”

    “我知道,我會有分寸。”

    皇宮主管推開門,讓哈立德進去了,雖然是白天,但地圖宮內四周卻放下了窗帘,光線暗淡,曼蘇爾站在帝國的地圖前負手而立,原本偉岸筆直的身軀略略顯得有些佝僂了,哈立德暗暗嘆了口氣,他很清楚哈里發遭受的壓力,原本一個生機勃勃的新興帝國,竟然變得危機四伏,甚至有分崩離析的危險,野心,帝國里有野心的人太多了。

    “哈立德。”

    曼蘇爾的聲音很低沉,透著一種深深的倦意,“我上次應該殺了齊雅德。”

    哈立德單膝跪下,將手按在胸前,用一種無比恭敬的語氣低聲勸道:“尊敬的哈里發陛下,市井的流言背后大多隱藏著見不得人的目的,在大敵當前,更可能是敵人的離間之計,齊雅德雖然有點桀驁不馴,但說他想自立為國王,我是萬萬不信。”

    “我是偉大的哈里發,市井的流言我自然不會相信,但我卻得到了確鑿的証據,讓我不得不相信市井流言或許是真實,証據就在你面前的桌上。”

    哈立德這才發現桌上放著一封信,他遲疑著拿起信,信是沙希姆寫來,哈立德還記得,沙希姆曾經是曼蘇爾的親兵隊正,一個凶猛而充滿勇氣的年輕軍官,現在好像是在呼羅珊。

    他看了看信中的內容,不由有些愣住了,齊雅德竟然派沙希姆率三千人去奪取那色波城,還說是哈里發的命令,可他明明記得,哈里發的命令是命沙希姆率三萬人駐扎在阿姆河西岸,佯攻那色波,怎么變成三千人去攻打那色波?

    哈立德立刻意識到,這是齊雅德在假傳哈里發的命令,很可能是為了除掉沙希姆。

    “沙希姆已經死了!這封信是他的心腹冒死送來。”

    曼蘇爾的聲音有些傷感,“他占領了那色波,完成了主帥的命令,又九死一生從那色波逃回來,卻被他的主帥以臨陣逃脫為由殺了,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自己人手中。”

    哈立德心中擔心異常,他很了解曼蘇爾,曼蘇爾對齊雅德沒有了怒氣,那就說明他已經鐵了心要殺此人了,哈立德擔心就是這個,現在眼看戰爭要爆發,正該是帝國上下同心,共同對付東方唐王朝之際,偏偏又節外生枝,出現了哈里發與權臣的互不信任,互相猜疑,這樣下去,怎么可能打得贏這場戰爭。

    “哈里發陛下,不管齊雅德再有一萬個理由該殺,陛下現在都要克制住對他的憤怒,陛下現在正在全力對抗唐王朝,我們內部萬萬不可先出現內訌,等打完這場戰役,臣一定會親自把齊雅德騙來,交給陛下處置,那時臣一定會第一個支持殺死齊雅德。”

    曼蘇爾慢慢轉過身,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他沉思了良久道:“這場戰役我考慮得非常精巧,需要齊雅德和哈曼的默契配合才能成功,可現在我擔心齊雅德有了私心,就不會那么認真地執行我的命令,哈立德,我很擔心這場戰役,如果再次戰敗,我們東方的土地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那陛下准備怎么辦?”哈立德低聲問道。

    曼蘇爾思考了很久,他的眼睛里終于露出了堅定的目光,斬釘截鐵道:“我想,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我親自去呼羅珊督戰,不准他有半點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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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不戰屈人.

    花剌子模位于阿姆河下游的咸海三角洲,被東部的克孜勒庫姆沙漠及南部的卡拉庫姆沙漠包圍,是一片綠樹極少的干燥地帶,但阿姆河丰沛的水資源為其提供了灌溉的便利,使花剌子模成為農業生產高度發達的地區。

    五十四年前,阿拉伯人的鐵蹄征服了這片土地,花剌子模國王帶領部分臣民和貴族逃亡他國,阿拉伯人便冊立投降的貴族為新國王,至今已經換了兩代國王,現在的國王叫做施芬,已經皈依了伊斯蘭教,他們年年向阿拉伯人繳納稅款,提供勞役,大食人也派兵駐扎在這里,使花剌子模完全成為了阿拉伯人屬國,國王只是傀儡,全**政由呼羅珊總督派來的花剌子模總督掌管。

    花剌子模被唐王朝又稱為火尋國,在天寶年間,火尋國王還一度派使者前去長安朝覲,但他們的目的并不是要重新歸順唐王朝,而是希望能從唐王朝那里得到貿易利益,希望能重建曾經有過的經過火尋國走水路到拜占庭的絲綢之路北支線。

    而在政治上,他們敷衍著唐朝,表面上接受唐朝的冊封,而骨子里他們是阿拉伯人堅定不移的仆從國,就算唐軍已經占領了河中全境,但花剌子模依然不肯屈服唐王朝,實際上他們也無法投降,阿拉伯人總督掌控著他們的命運,他們依靠大沙漠為屏障,至今沒有受到唐軍進攻。

    但隨著唐王朝和阿拉伯人的戰爭再次拉開序幕,花剌子模再也無法置身事外,它成了這場戰爭的風暴中心,十二月中旬,一支由三萬唐軍組成的隊伍開始浩浩蕩蕩開往花剌子模。

    這支沿阿姆河北征的軍隊中除了三萬唐軍外,還有一支三千騎兵組成的特殊軍隊,他們便是羅馬人克里木軍團,也是花剌子模流亡國外的后人,今天,他們將返回自己的故國,重新恢復花剌子模的獨立與尊嚴。

    阿爾斯蘭位于隊伍最前面,他凝望著故國的土地和藍天,貪婪地嗅著故國的氣息,就是茫茫無際的沙漠,也變得如此金黃而動人,仿佛是用金砂堆砌而成,這一刻,他完全陶醉了,他仿佛看見自己坐上父親曾經坐過的寶座,那是鑲滿了寶石的黃金之座,是他父親至死不忘的王座,他頭戴王冠,手執權杖,接受萬千臣民的叩拜。

    這時,一名唐軍騎兵飛馳而至,大聲道:“阿爾斯蘭殿下,我家大將軍請你過去。”

    騎兵的喊聲打斷了他的夢想,阿爾斯蘭又回到了現實,“我這就去!”他不敢怠慢,連忙跟著騎兵向唐軍隊伍而去。

    李慶安位于唐軍隊伍中間,他的表情不是那么輕松,而且顯得有一絲焦慮,他剛剛得到情報,唐軍斥候在卡拉庫姆沙漠的北部邊緣,發現了大食軍的主力,約有四萬人之眾,距離花剌子模約三百五十里,但四萬軍隊只是一部分,在更遠的草原上還有近六萬大軍,也就是說,大食人主力有十萬人之眾,他們也正向花剌子模浩浩蕩蕩開來。

    而唐軍卻只有三萬余人,李慶安的策略本是搶先占領花剌子模,逼迫大食軍改變計划,但從目前的情形來看,他的策略恐怕難以實現了,現在他唯一的優勢,就是他們離花剌子模不足六十里了,而且他們是輕裝前行,而大食軍是帶著輜重,行動緩慢,按照大食軍現在的行軍速度,他們將在四天后抵達花剌子模,留給他的時間非常緊迫了。

    這時,阿爾斯蘭來了,他在馬上躬身行禮道:“向大將軍致敬!”

    李慶安暫時放下大食軍隊,微微一笑道:“國王殿下,已經快要到你的故國了,前方五十里外便是希瓦城,我給你的選擇,你做出決定了嗎?”

    “回稟大將軍,我已經做出了決定。”

    阿爾斯蘭經過近半個月的深思熟慮,他終于決定了花剌子模的命運。

    “我決定遷至阿姆河以西,在咸海和里海之間建立自己新的王國。”

    “很好,我相信你是深思熟慮才做出決定,那么你准備怎樣取信你的臣民?讓他們如何相信你是從前花剌子模國王之子?”

    “我有一件信物。”

    阿爾斯蘭從戰馬的皮囊中取出一頂鑲滿了寶石的黃金王冠,道:“這是花剌子模的王冠,是我父親留給我信物,當年他離開希瓦城時曾向臣民們約定,將來有一天,他或者他的兒子將戴著這頂王冠重回花剌子模,我還有花剌子模的王室系表,可以証明我的身份。”

    李慶安輕輕搖了搖頭笑道:“親愛的國王殿下,如果是去年發生的事情,或許你的王冠和系表還有用,但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十四年,花剌子模早已成為阿拉伯人最忠實的仆從國,你認為還有多少人會知道五十四年前約定?”

    阿爾斯蘭的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大將軍,我并不是五十四年來第一次接觸故國,正如大將軍所說,我的父親和我都一直派人在暗中和故國的几個祆教長老聯系,去年他們還給我寫了信,希望我早日回歸故國。”

    “花剌子模現在還有祆教徒?”李慶安有些驚訝地問道。

    “有,和河中諸國一樣,花剌子模目前也是祆教徒和穆斯林教徒各占一半,只是祆教徒的地位低下,生活貧困,而穆斯林教徒普遍富裕,尤其是貴族階層,他們享受著大食人提供的……”

    他話沒有說完便被李慶安打斷了,李慶安沒有時間聽這些社會學的描述,他關心的是花剌子模的軍隊和大食人的情況,這些他都一無所知,自從唐軍占領河中,花剌子模便再也沒有和河中諸國有任何往來,粟特商人也再沒有人去過那里,它就像一個被遺忘的國度,既然阿爾斯蘭知道情況,那他就應該告訴自己這些重要的情報。

    “我想知道花剌子模的人口和駐軍情況。”

    阿爾斯蘭點點頭道:“到去年為止,花剌子模有三十余萬人口,軍隊一萬余人,另外還有三千大食軍駐扎,軍隊主要集中在都城希瓦城附近,而農田則集中在更加靠北一點的三角洲一帶。”

    “大將軍,快看,城堡!”一名親兵指著遠方大喊道。

    李慶安搭手帘望去,在刺眼的陽光下,他也看到了,遠方約六七里外,在几條新月形的沙丘中間,有一座高聳的城堡,城堡呈紅色,高高的堡尖直刺天空。

    “那一定是紅城!”

    阿爾斯蘭激動得喊起來,他第一次看到了故國的建筑,這座城堡他父親不止一次給他說過。

    “我父親說,從南面進入花剌子模,看到的第一座城堡就是紅城,這座紅城就是花剌子模的震邊雄堡。”

    阿爾斯蘭語氣中充滿了自豪,但在李慶安的眼中,這座城堡的出現,也就意味著征服戰爭的開始。

    “傳我的命令,這座城堡由寧遠軍拿下!”

    李慶安率領的這三萬大軍是由寧遠國唐軍、石國唐軍以及撒馬爾罕唐軍組成,各有一萬人,其中寧遠國唐軍主將為荔非元禮,石國唐軍主將是田珍,而撒馬爾罕唐軍主將則是白孝德,都是安西軍中赫赫有名的大將。

    阿爾斯蘭愣住了,他忽然意識到,他和故國打的第一個交道,便是戰爭,他忽然挺直了腰,沒錯,是戰爭!他要用戰爭來驅趕霸占在他故國土地上的豺狼,他帶來的是一場***的戰爭。

    “大將軍,這第一座城堡,就由我們來征服吧!”

    李慶安沉吟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好吧!改由克里木軍團奪取城堡。”

    阿爾斯蘭調轉馬頭便向他的軍隊奔去,他的心中熱血澎湃,五十四年的漫長等待,期盼在這一刻將他熔化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拔出了長劍,他在陣前縱馬飛馳,用長劍撞擊著士兵們的矛尖,他高昂的聲音在風中顫抖:“花剌子模的勇士們,這是我們光復故國的第一戰,如果我們戰死,就讓我們的熱血撒在故國的土地上吧!”

    三千年輕的花剌子模后人高舉長矛吶喊:“為光復故國而死!”

    “嗚——”

    花剌子模軍團的號角聲猛然吹響,嘹亮而高亢的聲音划過天際,戰馬開始奔馳,矛尖在陽光下閃爍,無數戰士的臉上都留下了熱淚,這一刻,他寧愿死在故國的土地上。

    紅城在花剌子模又叫卡孜勒?卡拉要塞,城堡并不大,長寬各四十步,雙城牆,寬四丈,高七丈,分為兩層,下層是兩丈高的柱腳,城門修在高高的台階上,攻城槌也難以發揮作用,上層則是高聳的城堡,整座城堡用方正的巨石修建,嚴絲合扣,堅固異常,至今已有七百余年的歷史。

    城堡中駐扎有一千軍隊,按照一比三的比例,三百大食軍,七百花剌子模的本土軍,主將叫侯賽因,名字非常普通,是一名大食軍中的低級軍官。

    城上的守軍早已經看見了浩浩蕩蕩的唐軍隊伍到來,鋪天蓋地的軍隊讓他們雙股發顫,七百名花剌子模的本土軍已經兩代人沒有遭遇過任何戰爭,而三百大食軍也只有十几人參加過內戰,其余都是從大食北部招募來的農民,面對如里海大潮般涌來的唐軍,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地獄之門開啟了。

    侯賽因參加過底格里斯河的戰役,見過戰爭和血,盡管他也嚇得魂不附體,但他想到堅固的城堡連投石機都動撼不了分毫,他的心便略略放下了。

    黑壓壓的唐軍在兩里外停止了前進,將攻城的機會留給了克里木軍團,但是,嚴峻的事實擺在了這些一心光復故國的勇士們的面前,他們都是騎兵,無法縱馬飛上高聳的城牆,只能用弓箭射擊。

    號角聲再次吹響,克里木軍團發動了,三千騎兵如風馳電掣般沖上前,圍城堡團團飛奔,儼如疾轉的走馬燈,他們箭如密雨,射向城頭,剛開始時收獲了效果,几十名守軍措不及防,被弓箭射中,慘叫從城上跌下,勝利的喜悅激蕩在勇士們的心中,他們飛馬更快,箭雨更密,但很快便失去了效果,城上所有的守軍都躲藏起來。

    阿爾斯蘭心急如焚,將嘴唇都咬白了,卻無可奈何,他只得縱馬來到李慶安面前,躬身道:“讓我的勇士去沖鋒陷陣吧!對付城堡,我們無計可施。”

    李慶安已經觀察了很久,他微微一笑道:“其實拿下這座城堡并不需要興師動眾,我讓你看看東方軍人是怎樣不戰而屈人之兵。”

    他立刻下令,“收兵!”

    轟隆隆的鼓聲敲響,唐軍開始緩緩后撤了,在唐軍的帶動下,阿爾斯蘭的軍隊也放棄了攻城,向南撤退,一直撤退到十里之外。

    隨著唐軍遠去,守城的士兵們一個個如土撥鼠一般鑽出來,他們趴在城牆上,驚訝地望著唐軍撤退,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這時,一隊約三百人的唐軍步兵飛奔上前,他們每個人的懷中抱著四五支短矛,直沖到離城牆五十步外,猛地向上投擲短矛,但是短矛根本就投不上城牆,刺在城牆上紛紛墜下,引來城牆上的一片譏笑聲,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唐軍,當唐軍用他們的方式投矛,表現出的笨拙使他們驚恐之心盡去,他們放肆地探身到城牆外大笑,故意把自己的身體給唐軍,但唐軍的飛矛卻永遠射不到他們。

    三百唐軍短矛投盡,便撤下去了,又上來了五百人,同樣是用短矛,表現得同樣笨拙,城牆的守軍用最惡毒的叫罵來羞辱唐軍,“你們連女人都不如,東方人,你們是吃奶長大的嗎?

    羞辱換來的還是一次又一次的投矛失敗,一連換了三批一千人次,只有一個人的投矛投上了城牆,卻被侯賽因一把抓住矛杆,反投下去,力道強勁,深深地插進沙土中,嚇唐軍抱頭而逃,這個狼狽的情形引來城堡上的一片哄然大笑。

    阿爾斯蘭騎馬遠遠跟在后面,他也從來沒有見過唐軍作戰,盡管他知道唐軍曾戰勝了強大的阿拉伯人,但唐軍此時表現出的拙劣讓他的眉頭也忍不住皺了起來。

    又一隊三百人的唐軍步兵上來了,同樣拿著矛,這時,阿爾斯蘭忽然發現唐軍主帥李慶安竟然混雜在士兵之中,他的眼睛頓時瞪大了。

    這一次唐軍士兵沒有上前投矛,而在一百二十步外遠遠停下,城牆上守軍們都詫異地望著他們,不知道他們要做什么,這時其中一名士兵飛奔上前,在五十步外一箭將一封白色的信射上城頭,沒有箭頭,箭杆插著一封用阿拉伯語寫的信。

    一名士兵撿到信,跑到侯賽因面前,將信遞給他,就在侯賽因接過信的一霎那,李慶安鐵箭在一百二十步外發動了,箭如閃電,迅疾無比,只見一道黑色的光芒在陽光下閃過,強勁的鐵箭一箭射中了侯賽因的臉龐,‘噗!’一聲,箭尖從頭顱后腦透出,強大的勁力將侯賽因后推几步,一下子撞在后牆上,箭從他口中射入,他的眼珠暴出,嘴張得極大,臉龐扭曲,面目猙獰恐怖,他竟被活活釘死在城牆上,城頭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嚇傻了。

    阿爾斯蘭的心都要停止跳動了,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么強大霸道的箭法,這一刻,他心中對李慶安充滿了無盡的恐懼。

    咚!”

    唐軍的戰鼓敲響,震撼人心,突然間,唐軍兩萬騎兵鋪天蓋地沖來,如海嘯奔騰,塵土遮天蔽日,那種驚心動魄的氣勢,使天地也為之變色,二萬騎兵卷塵而來,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有一只裝滿沙土的布袋,從城牆邊飛馳而過,將沙土袋拋出,塵土將整個城堡都吞沒了,當騎兵退去,塵埃落地,緊靠城牆處竟出現了一座巨大的沙堆山,一直延伸到城頭,縱馬便可以直接沖上城頭。

    就在這時,兩萬騎兵忽然爆發出了山崩地裂地吶喊,用粟特語大喊:“投降免死!”

    沉悶的皮鼓聲再次敲響,一下接著一下,鼓聲壓迫得几乎要讓人的心臟的停止跳動,阿爾斯蘭無力地跪倒在地,唐軍的氣勢已經將他征服了,今天的情形他將永生難忘。

    唐軍強大的心理攻勢,使城牆上兩代人都沒有打過仗的花剌子模本土軍徹底崩潰了,再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們,他們扔下長矛,打開了城堡大門,不顧一切地沖出來,舉著手跪在地上,大聲叫喊,“我們投降!投降!”

    緊接著三百大食軍也跟著投降,他們絕大多數都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大食北方農民,侯賽因之死,將他們的膽子都嚇破了。

    唐軍士兵上前接受了投降和城堡,這時,李慶安策馬緩緩來到阿爾斯蘭面前,淡淡一笑道:“你明白了嗎?這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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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血洗火尋

 花剌子模在唐朝時只是一個咸海三角洲的小國,遠遠沒有后世的花剌子模那樣成為一個橫跨咸海、里海的大帝國,當三萬唐軍出現在它的都城——希瓦城城下時,這個古老的國度立刻陷入了崩潰的邊緣。

    希瓦城是一座聳立在沙漠中的雄偉大城,有人口十余萬,几乎占了全國人口的一半,它的城牆高達十丈,寬四丈,在城上可以奔馬,城牆全部是用巨石砌成,堅固異常,就算用最龐大的投石機也難以動其分毫,可就是這么一座堅固的雄城,防御它的士兵也不過才六千人。

    花剌子模有三十余萬人,如果按十丁出一兵來算,它的正常兵力也應該在三萬人上下,但實際上,它只有七千余人,加上三千大食軍,也不過一萬余人,兵力嚴重偏少,這和大食人竭澤而漁的策略有關,普通民眾需要承受極重的賦稅,所產糧食也大多被運走,使花剌子模無力承擔更多的軍費,同時大食總督為了平衡軍隊人數,他也不准許花剌子模招募更多的本土士兵。

    三萬唐軍在希瓦城五里外扎下了連營,一頂頂充滿殺氣的帳篷在殘陽的映照下,儼然染過血一般,讓城上的守軍無不心驚膽戰。

    花剌子模總督本.阿爾薩伊的手緊緊握著刀柄,目光嚴峻地注視著唐軍大營,阿爾薩伊雖然沒有參加怛羅斯戰役,但他知道,連阿布.穆斯林都能打敗的軍隊,無論如何不是他能抵擋得住,但他心中仍然懷有一線希望,那就是援軍,哈曼率領的十萬援軍正在星夜來援的路上,如果能支撐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刻,那他就是阿拉伯人的英雄。

    唐軍表現得很沉默,扎下大營,他們并沒有急于進攻,但隨著一架架巨大的投石機組裝完成,一種強大的殺機已經不可抑制地從唐軍大營里向外散發,當夜幕即將降臨之際,二十部巨大的投石城開始隆隆推向城牆,北風呼嘯,從咸海刮來的寒風不時卷起漫天塵土。

    投石機便順著風勢,一步步向城池靠攏,當離城池還有六百步時,投石機停止了前進,開始做進攻准備,這是唐軍最龐大的投石機,每架高達兩丈,可以將百斤重的巨石投擲到八百步外,每部機器需要動用兩百人才能挽動。

    一陣寒風吹過了沙漠,再次揚起大片浮塵,這時,唐軍的重型投石機開始發動了,發出吱吱嘎嘎刺耳的拉拽聲,几名唐軍將一只巨大的球形物體放在投袋中,城上的守軍頓時驚恐起來,城上也有投石器,但投擲距離只有四百步,明顯輸于唐軍,面對唐軍的巨大威脅,城上的鐘聲響城一片,不少士兵驚恐地大喊大叫,甚至有人已經向城下逃去。

    “轟!”地一聲,五顆巨大的圓球被高高拋起,投射的角度非常奇怪,不是直襲城頭,而是射出一條高弧線,准備越過城牆,就在圓球剛剛抵達城頭上空之際,忽然‘砰!’地一聲炸開了,大股黑煙冒出,圓球裂成兩半,從圓球中飛出一團紙片,隨即變成了成千上萬張,在空中翻滾,順著風向城內飄去,五只圓球釋放出的數萬份紙片,不少飄落在城牆上,几乎每個士兵都撿了一張紙片。

    紙片上用粟特文、阿拉伯文以及花剌子模自己的文字寫著:王者已回歸,國王阿桑托之子阿爾斯蘭將重建的、不再受阿拉伯人控制的花剌子模王國,阿胡拉馬茲主神的光芒將重照花剌子模。

    隨著大量的傳單飄入城中,這個消息在片刻之內,便傳遍了全城,希瓦城內開始出現了騷亂,大量的祆教徒開始奔出歡呼,最后一座尚未拆毀的主神廟內鐘聲大作,以激動萬分的心情來歡慶這歷史一刻的到來,而穆斯林教徒則陰沉著臉,行走匆匆,這不僅僅是宗教的對立,更多是利益的對立,阿拉伯人為逼迫祆教徒皈依伊斯蘭教,對他們采取了最嚴厲的壓迫,他們絕大部分財產都被沒收,辛勤勞作一年得到的糧食也被奪走,只留下他們賴以生存的一點點口糧,成年累月,像螞蟻一般生活,沒有財富,沒有尊嚴,住在又黑又小,如洞穴一般的矮小石屋里,卻承擔著最苦最累的活,而如果皈依了伊斯蘭教,稅賦就會立刻降低大半,盡管如此,對信仰執著祆教徒依然甘于貧困,被阿拉伯人占領了五十四年,依然還有一半以上的祆教徒不肯改變他們的信仰。

    財富分配的嚴重不公平,使花剌子模王國斷裂為兩個階層,以宗教為界,彼此敵對,彼此互不相容,阿爾斯蘭早在很多年前便一直和祆教徒有聯系,他已成了他們重獲新生的希望,今天,阿爾斯蘭終于回來了,怎么不令祆教徒們歡欣鼓舞。

    但在守城士兵中卻依然保持著平靜,所以的士兵都是伊斯蘭教徒,祆教徒是沒有資格從軍,他們都長長松了一口氣,對于他們,一萬份宣傳單也抵不上一塊巨石來得直接有效。

    在一架巨大的投石機前,李慶安凝視著遠處高聳的城牆,天已經黑了,漫天星辰,星光映照在希瓦城上,給它涂上了一層淡淡的白光,沙漠、星光、高聳入云的城堡尖頂,竟給李慶安一種穿越時空的錯覺,仿佛大唐離他之遠已經不僅是空間的距離,更有一種時光的遙遠,一時間,他有些走神了。

    “大將軍,可以打擾一下嗎?”

    李慶安微微一怔,回頭見是荔非元禮走了過來,笑容有些不自然,眼神中明顯有一種畏懼之意,李慶安的心中不由暗暗苦笑一聲,隨著他的實力越來越強大,他的權威也越來越重,從前可以勾肩搭背開玩笑的戰友們也不敢再在他面前放肆,包括荔非元禮這樣的粗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有半點放肆。

    有的時候李慶安也頗為懷念他在龜茲與眾人隨心所欲喝酒取樂的歲月,但是他知道,那樣的歲月不可能再回來,就像人不可能再回到童年一樣,環境改變了心境,他也不再留念過去,目光投向了更高的將來。

    “有什么事?”李慶安微微笑道。

    荔非元禮慢慢走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一直沒告訴你,我有兒子了,已經一歲了。”

    李慶安一怔,隨即心中一陣歉疚,他只關心自己的妻兒,只關心自己的兒子几時出生,卻對下屬的事情不聞不問,荔非元禮的兒子已經一歲了,自己竟然一無所知。

    他連忙笑道:“老荔,恭喜了,等今晚打下希瓦城,花剌子模國王的王冠就送給你兒子做見面禮。”

    “王冠倒....不重要。”

    荔非元禮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口,李慶安看出了他的心思,便笑道:“說吧!你想要什么?痛快一點。”

    “大將軍能不能給朝廷說一說,我想要一個爵位,但不是給我,想給我的兒子。”

    李慶安笑了起來,拍拍他肩膀道:“你這個家伙,就算父望子成龍,也用著這樣著急,才一歲,急什么,好吧!我答應你,先你給一個爵位,打完這一仗,我向朝廷保你為縣公,另外,花剌子模國王的王冠還是送給你兒子做見面禮,這是我的心意。”

    荔非元禮大喜,呲牙笑道:“那花剌子模王后的私房首飾,我想拿給我老婆。”

    李慶安哈哈大笑,給了他肩頭一拳,“你小子貪得無厭,這可不行,那是要分給弟兄們。”

    荔非元禮了肩窩,李慶安這一拳打得他頗為疼痛,這時他忽然反應過來,驚訝道:“大將軍的意思是,今晚就攻下希瓦城?”

    李慶安點點頭,臉上變得嚴肅起來,“我剛剛接到消息,大食軍的一支前鋒,約一萬人,已經離我們這里不足百里了,最快明天天亮前就會趕到,本來以為他們主力要四天后才會趕到,沒想到大食人居然派出了前鋒,看來他們也意識到我們要攻打花剌子模了。”

    “那讓我去攔截這支前鋒。”

    “不!”

    李慶安搖了搖頭道:“如果對方是几千人,倒無妨,但對方的兵力也不少,而且我擔心在一萬人后面還有大隊,不能冒這個險。”

    說到這里,李慶安又沉吟一下道:“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你去做。”

    “大將軍請吩咐!”

    “你立刻率本部前往三十里外的咸海三角洲,那里是花剌子模的農業區,你把所有的人全部驅趕到這里來,奪走他們所有的糧食,拿不走的則全部燒掉,如果他們實在不肯離開,就算了,但糧食一定要燒掉,一點也不能留,這件事非常重要,我限你明天天黑之前回來。”

    “是!卑職一定完成任務。”

    荔非元禮轉身便走,李慶安望著他的背影走遠,隱隱聽見他在大聲地呼喝,命本部士兵集合,很快,大隊軍馬飛馳疾奔,向北方的農業區而去。

    這時,李慶安猛地回頭,注視著黑黝黝的城牆,毅然下令道:“傳我的命令,開始攻城!”

    唐軍轟隆隆的進攻鼓聲再次敲響,二十架巨型投石機開始發動了,一架架投石機在黑夜中儼如巨獸一般,而這一次從唐軍中來了一支特殊的軍隊,只有五百人,他們牽著十几輛馬車,車廂被油布嚴密包裹,運載著某種神祕物品,士兵們掀開油布,開始忙碌起來,緊張而又小心地將一只只大木箱抬下來,足有兩百個大木箱之多,他們在每架投石機前放十只木箱,他們撬開了木箱,搬出了一只只扁圓的黑家伙,都是生鐵鑄造,格外地沉重,這就是唐軍最犀利的武器震天雷了。

    本來李慶安并不想在花剌子模使用這種絕殺武器,但突來的變故使他不得不改變計划,荔非元禮帶走了一萬人,他手中只有兩萬人,而對方的守軍也有六七千之眾,再加上堅固高大的城牆,這種情況下,若不使用火藥,他很難在天亮之前拿下希瓦城。

    這時,唐軍的鼓聲驚動了希瓦城的守軍,他們拿起武器奔上城頭,站在城垛口緊張地望著遠處點亮了火把的唐軍大營。

    黑暗中,只聽花剌子模總督阿爾薩伊在大聲叫喊,“准備投石機,准備弓箭!不准驚慌!”

    城頭上的一架架投石機也准備發動了,他們的投石機明顯要比唐軍的小得多,只須二十人拉拽,射程不到四百步。

    這時,唐軍的投石機已經繃緊了弦,射程定在六百步,角度也調好,正好在城牆一帶,兩名唐軍將震天雷放進了投擲袋,一人點燃了引線,一陣白煙燃起,開始勻速燃燒,速度非常穩定,這拓枝城的火藥工匠們耗時兩年才研制出來的定時引線,其實就是保証火藥勻速燃燒,這種遠距離的投擲爆炸實際上很難控制,投晚了會在空中提前爆炸,投早了,會被敵軍把引線掐斷,或者在城磚上撞斷引線,所以為了攻克這個難關,除了保証引線勻速燃燒以定時外,一名工匠還發明了內外殼的辦法,將引線盤在鐵殼中燃燒,和火藥又隔了一層薄薄的殼,這樣,引線在鐵殼內燃燒,除非用水滅,否則在城牆上撞不斷,也無法被人為掐斷。

    一名唐軍士兵緊張地注視燃燒的刻度,當引線燒到鐵殼邊緣時,他猛地揮下了旗,“放!”

    兩百名士兵同時松繩,“轟!”地一聲巨響,投石機的長臂飛出,將黑黝黝且冒著白煙的震天雷高高拋出,划過一條弧線,精准地向城頭射去,生鐵鑄造的震天雷砸上了城頭,猛然間爆炸了,爆炸聲驚天動地,火焰迸發,尸骨橫飛,亂石穿空,几乎所有的唐軍都捂住了耳朵,戰馬被驚得仰蹄亂叫,緊接著第二顆、第三顆震天雷也相繼爆炸了,也有在城下爆炸,炸得碎石亂飛,巨大的濃煙籠罩著城頭。

    連續不斷的爆炸聲如天崩地裂,連操縱投石機的數千唐軍也驚得難以抑制,他們抱著頭,跪縮在地上,一直等爆炸聲停止了很久,他們的耳朵里依然在嗡嗡鳴叫。

    唐軍大營中的几乎每一個唐軍都被驚呆了,就算當年怛羅斯之戰中的爆炸也沒有今天這樣恐怖,他們有一種天地將不復存在的恐懼,三千名克里木軍團士兵都匍匐在地上,向他們的主神阿胡拉馬茲的震怒請罪。

    連唐軍主帥李慶安也沒有想到,二十顆震天雷連爆會有如此大的威力,他心中也一樣地驚心動魄,不由慢慢跪下來,怔怔地望著硝煙彌漫著的城頭,連他也感覺到這種武器有傷天和,逆天之舉,會讓蒼天震怒。

    當彌漫著濃煙慢慢散去,城牆還在,但已經千瘡百孔,整個三里長的北城上几乎夷為平地,四十几座投石機石台被炸得粉身碎骨,蹤跡全無,兩千多名守軍已經全然不見了蹤影。

    “大將軍,派人用震天雷直接把城門炸了吧!”白孝德在李慶安身后低聲請示道。

    “不!震天雷有違天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再使用了。”

    李慶安暗暗嘆息,他毅然下令道:“按照原計划,用攻城槌!”

    “嗚——”

    號角聲齊鳴,一架剛剛裝配好的無比龐大的攻城槌出現了,攻城槌的木架高三丈,長十丈,下面有四十個巨大的木輪,在木架中間便是攻城槌體,這是一根長達八丈的千年巨木,直徑有一丈,是一種河中地區特有的鐵木,木質細密,極為沉重,五百名撒馬爾罕鐵匠耗時整整半年,打制了三條百丈長的鐵鏈,將巨木懸在木架中空,而且還在前端裝上了鑌鐵撞頭,一撞之威足有萬鈞之力,這架攻城槌名為‘破軍’,需千名唐軍操縱,但拉動攻城槌前行的,卻不是戰馬或者駱駝,而是五十頭成年戰象,這是俱戰提唐軍帶來的祕密部隊,一共一百頭戰象,這次攻打花剌子模,帶來了五十頭體格健壯的成年戰象。

    象奴騎在背上指揮著大象前進,五十頭戰象拉著龐大的攻城槌轟隆隆前進,一步步向城門靠近。

    就在離城門只剩二十步時,北城牆上終于出現了防守士兵,這時從其他城牆趕來的援軍,他們被二十顆震天雷的爆炸驚得魂飛魄散,不少人都被嚇暈過去,這些兩代人沒有經歷過戰爭的花剌子模士兵們,他們的心臟都是纖弱的,而偏偏世上最暴烈的武器第一次大規模發威,便是出現在這些心臟纖弱的士兵們面前,令他們無法承受。

    當他們驚魂稍定,便一哄而散,向城內逃亡,去保護他們的家人,城頭上霎時間只剩下不到兩千大食軍,他們的主帥,花剌子模總督阿爾薩伊已經在爆炸中粉身碎骨了,士兵們只找到了他的一只胳膊,還握著一柄斷刀。

    當士兵們戰戰兢兢趴上城頭,眼前的情形將他們驚呆了,只見一架無比龐大的攻城槌正一步步向逼近城門,而拉拽這座攻城槌的,竟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怪獸,這些從亞美尼亞以及里海沿岸招募來的大食農民見識短淺,都從來沒有見過大象。

    他們嚇得心都要停止跳動了,紛紛跪下來,祈求真主保佑,就在這時,‘轟!’一聲巨響,大地為之震動,城牆在劇烈搖晃,生鐵鑄城的大門發出了一種儼如萬年惡魔吼叫的聲音,這種聲音直透人心,讓大食士兵們恐懼得抱頭跪在地上大喊,但八丈高的巨大鐵門承受住了這山崩地裂般的一擊。

    花剌子模的高度文明就表現在他們的建筑之上,他們不僅有最堅固的城牆,連城門也是舉世無雙,這扇高達八丈生鐵巨門,人站在城門下顯得無比渺小,只有萬鈞之力的攻城槌才有攻破它的可能。

    一千唐軍士兵再發一聲吶喊,利用攻城巨槌回蕩的慣性,再次拉動了槌體,又是一聲轟隆的巨響,城門支持不住,周圍的牆體開始出現裂縫,門口的鐵栓也即將斷裂。

    又是一下猛烈的撞擊,這一次,城門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喊,鐵栓終于斷裂了,鐵門轟然洞開。

    李慶安見大勢已定,舉刀大喊一聲,“殺進城去!抵抗格殺勿論!”

    “殺!”兩萬唐軍鐵蹄奔騰,向希瓦城潮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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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沙漠焦土

    希瓦城的局勢迅速被唐軍控制,也很快平息下來,阿爾斯蘭長長松了口氣,希瓦城內沒有出現他害怕的大規模燒殺**,盡管李慶安答應過他,不會放縱軍紀,但阿爾斯蘭依然擔憂之極,兩萬唐軍挾帶著滔天殺氣沖進城池,李慶安的承諾是否兌現?

    但事實卻讓阿爾斯蘭無話可說,唐軍騎兵在大街小巷風馳電掣般沖過,迅速將希瓦城分割包圍,他們并沒有搶掠**,而是有著極為明確的任務,那就是把所有的居民從家中驅趕出來,并搜查家中的糧食和,沒錯,是糧食,唐軍并不急于奪走財物,而是要糧食,一袋袋的小麥和面餅被唐軍搜走,一只只羊咩咩直叫,被唐軍一刀殺死,扔進馬車拖走。

    阿爾斯蘭心中充滿了擔憂,他隱隱猜到了唐軍搶奪糧食的用意,或許是針對阿拉伯人的十萬主力大軍,如果真是這樣,那花剌子模人會不會成為唐軍對付阿拉伯人的一件武器。

    阿爾斯蘭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他狠狠抽一鞭戰馬,向花剌子模王宮疾奔而去。

    花剌子模王宮現在是唐軍的臨時節度行營,國王和他的后妃子女們已經被拘禁,二千余名唐軍士兵正在快速地搜查宮中財物,而在一座寬大的宮殿內,李慶安和几名唐軍將領正在緊張地決定著下一步的具體行動方案。

    在桌上擺著一幅巨大而詳細的花剌子模地圖,李慶安得到了最新情報,一萬大食軍先鋒暫時停步在阿姆河以西,很顯然,他們已經知道了唐軍出現在花剌子模的消息,現在的局勢極其微妙,可以說已經到了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的時刻。

    “我在想,我們能不能改變策略,不再撤回河中,而直接以三萬唐軍對抗大食十萬大軍。”

    李慶安凝視著眼前的地圖,緩緩道:“我也知道三萬對十萬困難很大,而且我們不善于沙漠作戰,但我們可以防守城池,和敵軍打攻防戰,這卻又是我們所擅長,而且我推斷大食軍有一個最大的弱點。”

    白孝德和田珍對望了一眼,如果是李嗣業和他們商討戰朮,或許他們會一起參與討論,但現在是安西主帥李慶安,在他面前,他們倆沒有說話的余地。

    兩人皆躬身道:“請大將軍下令,我們服從命令。”

    李慶安一怔,立刻笑道:“現在不是我發號施令的時候,你們倆都是身經百戰的大將,對眼前的局勢應該有自己的看法,否則我怎么放心讓你們出去獨擋一面,崔乾佑在漠北、李嗣業在河中,封常清在信德,李光弼在吐火羅,他們都能獨擋一面,下一次便是輪到你們了,說吧!不要有任何顧忌。”

    兩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白孝德便道:“那我想問問大將軍,大食軍的最大弱點是否為軍糧不足?”

    “這就對了嘛!”

    李慶安滿意地點點頭笑道:“明明有想法卻不肯顯山露水,這可不是我希望的,你繼續說下去,為什么大食軍的最大弱點是軍糧不足?”

    白孝德聽出了李慶安語氣中的贊許之意,他知道自己說對了,不由精神一振,拾起木杆指著地圖道:“從花剌子模四周的地形可以看出,四周都是茫茫大沙漠,尤其阿姆河以西的卡拉庫姆沙漠,寬達千里,沒有任何補給之地,大食十萬大軍東征,他們的目的是要拿下河中,那么他們必然會攜帶大量攻城輜重,這樣糧食和水就不會太多,屬下以為,這就是大食軍為什么不直下河中,卻要繞道離河中數百里外的花剌子模的原因,他們要在花剌子模得到補給,不是淡水,應該是糧食補給,所以這就是大食軍最嚴重的問題,十萬大軍的后勤補給不足。”

    旁邊的田珍接口道:“既然如此,那大將軍索性焚毀所有糧食,率軍南撤,讓大食軍陷在無糧的花剌子模,那豈不是更好?”

    李慶安點點頭,“這其實是我最初的計划,因為我們還有四天的時間,焚毀糧食,驅趕花剌子模人南下,我計算過,時間上來得及,但突來一萬大食先鋒打亂了我的計划,如果我們照原計划實施,或許這一萬人并不敢追趕我們,但大食軍主力就會因此放棄花剌子模的補給計划,從而轉回大食,到了那時,我們可能就會面對呼羅珊軍為主力的進攻。”

    “大帥難道害怕呼羅珊軍嗎?”

    田珍依舊有些不服氣道:“呼羅珊軍可是我們的手下敗將,何懼之有?”

    李慶安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老田,這不是戰爭,這是政治,呼羅珊軍全軍覆滅,曼蘇爾只會感激我們,但北方的十萬大食軍全軍覆沒,大食可能就會面臨***,河中的格局就會從此穩定下來,這樣,我們的戰略重心才能轉向東方,所以無論如何,我需要十萬大食軍主力來花剌子模。”

    田珍臉上羞愧,躬身道:“末將見識淺薄,請大將軍見諒!”

    李慶安擺了擺手,笑道:“無妨!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確實不是你能考慮到,你繼續說戰朮。”

    田珍沉吟一下道:“希瓦城的堅固,我們也已有目共睹,大將軍以三萬人防御十萬人,只要糧食足夠,堅守半年以上應該沒有問題,另外,我建議在外面設一支機動騎兵,襲擾大食軍的后勤補給,只要大食軍沒有糧食,不出一個月,他們必然大亂。”

    “那水源怎么解決?”

    白孝德接口道:“城中地下深處有暗河,直通阿姆河,可以鑿井取水,大食人難以下毒,也難以截斷。”

    李慶安撫掌大笑,“我們三個臭皮匠,頂了一個諸葛亮,不錯!不錯!”

    這時,一名士兵來報,“大將軍,阿爾斯蘭殿下緊急求見大將軍。”

    “他來得正好,請他進來!”

    李慶安回頭又對白孝德道:“你去監察軍紀,不准有趁機搶奪民財、**婦女之事出現,重點針對比較富裕的穆斯林家庭,搜走所有存糧和武器,祆教徒可以放過。”

    他又對田珍道:“你再率本部人馬前去支援荔非元禮,我擔心荔非元禮兵力會分散,若遭遇大食先鋒襲擊,后果就嚴重了,再告訴荔非元禮,糧食盡可能搬運回來,實在搬運不了,再一把火燒掉。”

    白孝德和田珍一齊躬身道:“末將遵令!”

    兩人轉身去了,這時,阿爾斯蘭匆匆走進房內,向李慶安行一禮,急切道:“大將軍,城內的亂局几時才可以結束?”

    李慶安請他坐下,又命人給他倒了一杯茶,這才微微笑道:“殿下不用擔心,我已經下令不再騷擾支持你的祆教徒,現在是針對穆斯林教徒。”

    阿爾斯蘭一顆心落下,他喝了口茶,又問道:“不知大將軍下一步有什么計划?為什么要搜查糧食,我聽說倉庫里糧食很多,應該足夠唐軍使用。”

    李慶安笑了笑,道:“奪取希瓦城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我們要拒守堅城迎戰十萬大食軍主力,所以糧食要實行配給制,我們要防止穆斯林幫助大食人,只有把他們的生命之糧捏在我們手上,他們才會乖乖聽話,你放心,我既然已經答應過你,會把花剌子模完整地交給你,那我自然不會食言。”

    阿爾斯蘭有些不自然,吶吶道:“大將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害怕激化兩派的矛盾,將來難以調和,不知大將軍准備怎樣處置施芬?”

    施芬就是現在的花剌子模國王,阿爾斯蘭一心想殺掉他,進城后他便率軍來王宮,不料施芬已經被唐軍嚴密控制住了,阿爾斯蘭心中充滿了擔心,他非常擔心李慶安不殺施芬,將來會成為自己的障礙。

    李慶安明白他的心思,便淡淡一笑道:“施芬暫時不能殺,他的存在有利于穩住城中的穆斯林,至于以后殺不殺,我只希望你明白一個事實,阿拉伯人是絕對不會允許阿姆河以西出現祆教徒的國度,他們不敢來打大唐,但他們卻能輕易將你滅掉,你自己好好去想一想吧!我為什么不殺施芬?”

    阿爾斯蘭聽懂了李慶安的意思,他沉聲問道:““大將軍的意思是,將來會出現兩個花剌子模?”

    “出現兩個花剌子模是必然的,如果你有能力勸說已經信仰伊斯蘭教的花剌子模人重新皈依祆教,那我什么都不用擔心,否則,就算我殺光了花剌子模的穆斯林,那曼蘇爾也一樣會殺光你們,只有讓曼蘇爾心有忌憚,他才有可能放過你們,阿爾斯蘭殿下,作為一個國王,我希望你能學會必要的妥協。”

    阿爾斯蘭默然無語,他知道李慶安說得是事實,經過五十四年漫長的歲月,花剌子模早已經分化,也早已經將他淡忘,他若能得到祆教徒的支持而重新復國,那已經是他莫大的幸運,他哪里還敢奢望信仰伊斯蘭教的花剌子模人重新皈依祆教,他根本就沒有能力處理好宗教矛盾,遲早會爆發內戰,或許一分為二是唯一可行的良策。

    他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了,多謝大將軍遠慮。”

    .........

    沿著延綿起伏的沙丘向希瓦城以北行走約四十余里,巨大的沙丘便消失了,迎面而來是大片半沙漠半干旱的土地,再向前走几里,便是一眼望不見邊際的農田,阿姆河兩岸到處是肥沃的土地,一條條灌溉水渠縱橫其中,這里便是著名的咸海三角洲,土地肥沃,阿姆河帶來了丰沛的水量,使這里成為了花剌子模文明的搖籃,這里也是花剌子模人的第二大聚居區,十余萬花剌子模人分布在延綿三十余里的廣袤平原上。

    天色已經麻麻亮了,此時正是十二月深冬,白色的晨霧籠罩著荒蕪的土地,寒風呼嘯,一座座村庄里儼如死一般的沉寂,不少房屋還冒著煙,顯然是剛剛被燒過,到處是殘垣斷牆,一幅破敗的景象。

    再向前走五里,便是三角洲內最大的的城池土城,此刻在土城外的遼闊原野上,聚集著從四面八方被驅趕來的花剌子模民眾,扶老攜幼,身上披著毯子,女人抱著孩子,男人則牽著馬匹,馬背上馱著他們微薄的家產和賴以活命的糧食,隊伍中間還夾雜著一輛輛運載著老人和兒童的馬車和牛車,車上還有部分能帶走的糧食和財物,兒童的哭喊聲、老人的咒罵聲,牛馬的叫聲,唐軍騎兵則持矛在兩邊催促。

    花剌子模民眾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驚恐和不安,他們得到的消息是,他們的土地上即將爆發唐軍和阿拉伯軍隊的戰爭,所有人都必須遷往希瓦城避難。

    在土城西面的曠野中,堆積著唐軍挨家挨戶搜來的多余糧食,三角洲是花剌子模盛產糧食之地,家家戶戶都有一點余糧,除了能攜帶走的部分,其他多余的糧食都將付之一炬。

    糧食堆積得儼如一座小山,還不時有騎兵飛馳而來,將一袋袋糧食扔上了小山,從昨天晚上開始,唐軍便開始大規模驅趕三角洲的花剌子模民眾和搜集糧食,這已經是第二批民眾,第一批民眾約兩萬余人在三更時已被送走。

    這時,荔非元禮帶領一隊騎兵從土城中出來,高聲問道:“這一批有多少人?”

    一名軍官上前稟報道:“回稟將軍,這一批約有二萬五千人。”

    “那就不等了,即刻把他們送走,命令弟兄們每人來取一袋糧食。”

    “是!”

    軍官一揮手,“准備走了!”

    號角聲吹響,負責押送這一批花剌子模人的一千唐軍騎兵從四面八方飛馳而至,他們每人取走一袋糧食,便開始催促花剌子模人動身,隊伍開始向南出發了,龐大的人群越來越長,形成了一條浩浩蕩蕩的難民隊伍,他們灑淚告別家園,扶老攜幼,向希瓦城進發,路上不時有新的花剌子模人加入。

    遠遠的,一隊唐軍騎兵從南方飛馳而來,為首校尉大聲問道:“荔非將軍可在?”

    “在土城門口。”有人答道。

    騎兵立刻加鞭,向土城奔馳而去,土城門口的糧食山已經被唐軍澆上火油點燃了,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看得荔非元禮心痛不已,這可是白花花的糧食啊!就這么燒掉,太可惜了。

    這時騎兵隊奔至,校尉翻身下馬半跪行一禮,稟報道:“荔非將軍,田將軍奉大將軍的命令前來協助運糧,已經快到了。”

    荔非元禮一怔,不由破口大罵道:“他奶奶的,不早一點來,老子已經把糧食燒掉了!”

    很快,田珍率五千唐軍騎兵飛馳而至,田珍一聲令下,騎兵們就地下馬休息,田珍則大步向荔非元禮走來,他見不遠處火光沖天,至少上萬石糧食被大火吞沒,不由老遠便皺眉喊道:“老荔,我們來幫你搬運糧食,你怎么把糧食燒掉了?”

    荔非元禮蹲在地上沒好氣道:“誰要你不早一點來!”

    “你也太急了!”

    田珍走上前,有些埋怨道:“大將軍只是說等最后實在帶不走時才燒掉,沒讓你馬上就燒掉。”

    “幸虧老子只燒了一部分,否則還不被你小子埋怨死。”

    荔非元禮站起身,指著土城道:“燒掉的只是從花剌子模人家中搜來的零星糧食,土城里還有十几萬石官糧,我准備最后一把火連城池一起燒個精光。”

    田珍聽說還有十几萬石糧食,不由大喜,“那這些糧食我負責搬運走。”

    “別急,還會有很多人被驅趕來,到時候,我挑一些青壯幫你一起搬運。”

    說到這,荔非元禮忽然想起一事,擔憂地問道:“你們一路過來,有大食軍先鋒的消息嗎?”

    田珍點點頭,道:“其實我們早該到了,就是不放心大食先鋒軍,所以在阿姆河西岸一路巡查,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應該是退回去了。”

    “那就好,我一直擔心大食先鋒突然殺來,我的弟兄們都分散到下面去了,他們若殺來,問題就嚴重了。”

    “大將軍就是擔心這一點,才命我來接應你,我已命周正率五千軍沿阿姆河巡邏,若有消息他會通知我們。”

    “那好吧!你看守土城,我下去驅趕花剌子模人。”

    說完,荔非元禮率領本部人馬向北方馳去。

    ........

    咸海三角洲大規模遷移花剌子模人的行動一直持續了兩天,近十五萬花剌子模人從咸海三角洲的各村庄及城池中被驅趕出來,在土城集中后,再一批一批押往希瓦城,兩天后,當荔非元禮點燃了土城,最后一批唐軍開始撤離了,整個咸海三角洲變得冷冷清清,村庄和城池如死域一般,一群群野狗在空蕩蕩的村庄中尋找食物,烏鴉在樹枝上呱呱大叫,扑愣愣飛走,寒風刮過大地,天地間一片蕭瑟。

    三天后,唐軍斥候探得准確情報,第一批五萬大食軍主力已經抵達了阿姆河以西約五十里外的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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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圍城之戰(上)

    大食軍的主帥哈曼.巴爾馬克也是波斯名門巴爾馬克家族的驕子,他是帝國第一號權臣哈立德的弟弟,今年才三十二歲,便已經成為阿拔斯王朝的伊拉克總督,他也參與過著名的底格里斯河戰役,參加過圍困大馬士革的戰役,城破后,他親自率領五千勇士占領了大馬士革王宮,他高貴的出身、優雅的教養和卓越的軍事天賦,使他二十八歲便成為了阿拔斯哈里發的近衛軍首領,當曼蘇爾登基,他又搖身一晃,成為了炙手可熱的伊拉克總督。

    不可否認,他的青云直上和他名門身世有著莫大的關系,巴爾馬克家族成為阿拔斯帝國的最高貴榮耀的家族,給哈曼身上披了鑽石般的光輝,他年輕、英俊、氣質高雅、地位尊貴,在大馬士革的上流交際舞會中,只要他出現,他便會成為全場最矚目的焦點,成為無數名媛貴婦們包圍青睞的對象。

    這次哈曼取代齊雅德成為大食東征軍主帥,這也是曼蘇爾的精心布局,哈曼和齊雅德同樣出身波斯,如果哈曼在戰場上也能取得驕人戰績,那么他就能取代齊雅德成為呼羅珊人的榮耀。

    但哈立德卻堅決反對弟弟擔任東征軍主帥,他很清楚哈曼不合適成為李慶安的對手,李慶安和大食軍經歷過無數次的激戰,對大食軍的作戰了如指掌,而哈曼卻從來沒有和唐軍作戰的經驗,盡管他有軍事天賦,但絕不是李慶安的對手。

    哈立德的堅決反對讓曼蘇爾也有些猶豫,但是唯一能和李慶安抗衡的阿布.穆斯林已經被他殺了,如果不用哈曼,那誰又能擔此重任?

    在曼蘇爾反復勸說下,哈立德最終同意了由哈曼擔任主帥,但他有個條件,他推荐原敘利亞副總督沙伊赫為哈曼的副將,沙伊赫作為敘利亞軍第二軍團的主將,曾參加過怛羅斯之戰,他跟隨穆斯林逃脫了被俘虜的命運,回到敘利亞出任副總督,他有著丰富的實戰經驗,但他在年初的阿拔斯王朝內亂中卻站錯了隊,跟隨阿拔斯的叔叔老阿里與曼蘇爾對抗,老阿里失敗后,沙伊赫被罷免一切職務,放逐回鄉。

    哈立德知道他的經驗和才能,便推荐他為哈曼的副將,曼蘇爾盡管不悅,但最終還是答應了這個條件。

    經過近一個半月的行軍,哈曼終于率大軍抵達了阿姆河,這時逃回了几名敗兵,哈曼便知道了唐軍占領花剌子模的消息,同時也知道了花剌子模的唐軍主帥,正是李慶安。

    此時,哈曼并沒有急切地渡過阿姆河,他在等待沙伊赫的到來,哈曼并不是出于尊重他的副將沙伊赫,相反,出身高貴的他從來就沒有把出身低賤的沙伊赫放在心上,而且兩人的派系也不相同,巴爾馬克家族是信奉什葉派,而沙伊赫則是遜尼派穆斯林,這就更使得哈曼對沙伊赫有著極大的反感,這種反感也是出自對他兄長的不滿,哈曼之所以等待沙伊赫的到來,是因為輜重糧草都在沙伊赫的后軍里,他不得不等待。

    三天后,沙伊赫的四萬后軍也到達風城與哈曼的主力匯合,這樣,大食軍的主力便達到了十萬大軍,聲勢浩大,但沙伊赫卻憂心忡忡,一到風城便急著找到了哈曼。

    “艾米爾殿下,你沒有收到我給你信嗎?”

    沙伊赫在六天前曾給哈曼寫了一封信,鑑于唐軍已經識破了哈里發的戰朮,他希望主力軍暫時撤回里海,等待哈里發的下一步決定,沙伊赫今年約五十歲,身材矮小,其貌不揚,和哈曼的高雅俊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沙伊赫身經百戰,作戰經驗極為丰富,是一個非常謹慎的老將,他認為一場戰役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束,如果有可能,會持續數月甚至一年,在必要的時候,要根據形勢的變化而及時調整策略,本來他是支持曼蘇爾的策略,用呼羅珊軍來牽制唐軍主力,然后己方主力則進駐花剌子模,得到花剌子模的糧食補給,再沿阿姆河南下奇襲河中,這絕對是一個極高明的策略,使唐軍陷于兩頭被動,但這個策略的前提是不能被唐軍看破,一旦被看破,阿拉伯軍就將陷入一個極其危險的境地,這個時候就必須改變策略。

    盡管沙伊赫希望這個策略能最終成功,但現實卻是,這個策略還是被唐軍看破了,唐軍已經搶先一步,占領了花剌子模,那么原本的計划中就會出現一個嚴重的問題,他們很可能得不到花剌子模的糧食補給,十萬大軍將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

    哈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個丑陋老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刺鼻的體味使他感到一陣惡心,生理上的厭惡使他對沙伊赫充滿了反感,盡管他對自己恭敬有加,不敢違抗自己的意愿,但這并不能改變沙曼對他的成見,而這種成見很大程度上是對兄長哈立德不滿地延續,兄長堅決反對他做東征軍主帥,這一點哈曼絕對不能原諒。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沙伊赫將軍。”

    哈曼厭惡沙伊赫,但他依然保持著一種彬彬有禮的姿態,這來自于他高雅的教養,咆哮如雷,那是下等人的表現,他不屑為之。

    沙伊赫急道:“艾米爾殿下,我們的糧食最多只能維持半個月,如果唐軍占領了花剌子模,我們將無糧補充,會陷于極大的被動。”

    “糧食帶少了,那是你的責任,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沙伊赫將軍!”哈曼的語氣依然冰冷,就仿佛在說一件和他毫無關系的事情。

    沙伊赫無語了,雖然帶多少糧食是他決定,但是哈曼卻是一個唯重武器論者,他堅持要帶大量的重型武器,正是這些重武器占據了過多的輜重空間,使糧食不得不少帶,而現在這個紈绔公子卻把責任推給了自己,沙伊赫有些憤怒了。

    正如哈曼瞧不起他,他同樣也瞧不起這個被譽為‘帝國名將之星’的名門貴族,他把哈曼稱為紈绔子弟,因為他整天沉溺于上流社會的交際宴會,而不是和士兵們同吃同住,哪怕是做做樣子,可是一天也沒有,他的戰功無非是城破后率軍占領大馬士革王宮,從而披上了最耀眼的光環,由此被稱為名將,他褻瀆了‘名將’二字,沙伊赫一直推崇阿布.穆斯林的名言:真正的名將不是你能殺死几個敵人,而是有几個士兵愿意為你賣命。’

    沙伊赫克制住了內心的憤怒,道:“我們行軍要經過卡拉庫姆大沙漠,沿途沒有補給,無論帶多少糧食都沒有意義,哈里發才決定先至花剌子模,得到糧食補給,然后再南下河中,可現在唐軍已經占領了花剌子模,我們的補給計划失敗,那么是不是該改變計划,退回里海,等待新的方案,如果我們就這樣貿然前去,對敵軍不了解一絲一毫,那我們必敗無疑。”

    “誰說我對唐軍一絲一毫不了解!”

    哈曼加強了語氣,他不滿沙伊赫對自己說話的態度,高聲道:“你剛來知道什么?唐軍只有三萬人,而且他們的主帥李慶安就在花剌子模,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抓住了李慶安,那么河中、信德,這些被侵占的土地將統統歸來,我們有十萬大軍,三倍于唐軍,你居然還說出如此喪氣的話,沙伊赫將軍,我為你感到羞恥!”

    沙伊赫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憤怒,他失去了理智,揮舞著胳膊吼叫道:“李慶安是個甘甜的誘餌,就是為了騙你這個大傻瓜去上當。”

    “給我閉嘴!”

    哈曼被激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儼如女人一般纖細胸脯劇烈起伏,他惡狠狠地盯著沙伊赫,一字一句道:“我最后給你說一次,我是主帥,該怎么打由我來決定,你再敢越權,我就殺了你!”

    .......

    就在阿拉伯人即將渡過阿姆河之際,希瓦城的備戰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這兩天,李慶安一連接到兩個令人鼓舞的消息,一個是六萬碎葉精銳唐軍已經開到河中,其中兩萬軍支援那色波唐軍,另外的四萬大軍則開赴花剌子模支援主帥李慶安的軍事行動。

    還有一個令人鼓舞的消息是李慶安的私事,他的妻子明月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碎葉滿城歡慶,碎葉軍方以飛鴿傳信的方式將消息火速傳到河中,李嗣業隨即命信使以最快的速度將消息送至花剌子模。

    這個消息讓李慶安欣喜若狂,他立刻下令,把收繳而來的二十家穆斯林大戶的財寶和花剌子模國庫內的一半財富獎賞給三軍將士,讓所有唐軍分享他的喜悅,一時三軍歡聲雷動,士氣大振。

    一早,李慶安來到城頭視察城牆的修葺事宜,花剌子模有著天下最優秀的建筑工匠,他們的都城希瓦城也堪稱天下最堅固的城池,二十顆震天雷几乎同時爆炸,只炸毀了一些城牆表面上的城垛和投石機石台,而城牆的主體卻絲毫不損,另外主要是修葺城門,當龐大的攻城槌撞擊城門,周圍的城牆受到了一點損失。

    “大將軍請看這些城磚,令人贊嘆!”

    白孝德走到一塊青石城磚前,輕輕拍打這塊長達一丈,寬五尺,高三尺的大青石,大青石光滑平整,儼如刀削豆腐一般整齊。

    “我真是佩服他們,他們從哪里搞來的石料,周圍都是沙漠,他們的工匠能把大石修砌得嚴絲合縫,几萬塊大石堆砌起來,就成了一座石山。”

    李慶安點了點頭,他望著數千名正忙碌的建筑工匠,道:“等打完仗,我們可以帶一些工匠回去,讓他們把建筑石城的技藝傳給大唐,還有他們城池的供水排水,都是陶土燒制的大水管,引水入城,確實很不錯,值得我們學習。”

    李慶安又走上城牆,城牆上几萬名民夫正在搬運大石,有祆教徒,也有穆斯林教徒,雖然他們同樣賣力,動機卻完全不一樣,祆教徒是為了保衛城池,捍衛他們終于得到的尊嚴,而穆斯林教徒卻是為了多掙一點養家糊口的糧食,他們每天分到的口糧只有祆教徒的一半,若不出來干活掙糧,就得全家人忍飢挨餓。

    大石是將王宮和二十家穆斯林大戶的宅子拆毀得來,足有十几萬塊之多,這是投石機的武器,在被炸平的北城牆上,各種工事更是在忙碌地修葺,主要是重修城垛和安裝大型投石機,這次唐軍帶來了五十架重型投石器,分別安裝在四個城頭,居高臨下,可投出千步以上,還有兩百架床弩,各種箭矢按每名士兵攜帶三壺箭來算,便有三百萬支以上,准備得十分充分。

    這時,李慶安從城頭上忽然看到了阿爾斯蘭,他出現在靠近北城牆的一條街巷中,穿著一身鑲嵌著金邊的絲織白色長袍,頭戴金冠,手握權杖,在數十名侍衛的嚴密保護下,正在挨家挨戶地慰問他的民眾,阿爾斯蘭得到了祆教徒的擁戴,在三天前已經正式登基,而在登基時險些被一名穆斯林教徒刺殺,穆斯林教徒對他恨之入骨,這也是一種奇怪的心理,他們不恨占領了花剌子模的唐軍,卻恨出賣了他們利益、引狼入室的阿爾斯蘭。

    “大將軍,去看看嗎?”白孝德笑著問道。

    李慶安搖了搖頭,道:“他現在是國王,我去了他就得向我彎腰行禮,會影響他在民眾中的威信,算了,下午我再和他談一談移民安置問題,我想再招募三萬民夫協助我們守城,應該沒問題吧!”

    白孝德想了想道:“應該問題不大,城內現在有三十余萬人口,其中二十萬是祆教徒,從他們中間挑選出三萬民夫,卑職認為問題不大。”

    這是,荔非元禮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禮道:“大將軍,你找我嗎?”

    李慶安摟著他的肩膀,把他攬到一邊,低聲笑問道:“怎么樣,那王冠還可以吧!”

    荔非元禮咧開嘴嘿嘿笑了起來,“不錯,王冠上的寶石我尤其喜歡,只是我沒想到大將軍真把王后的首飾也賞我了,我替娘子多謝大將軍了。”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首飾是對你約束軍紀的獎賞,本來我還擔心你會放縱士兵,趁驅趕花剌子模人的機會大肆屠殺搶掠,沒想到只發生了十起屠殺事件,而且事后你當眾狠狠地責打了他們,維護軍紀的嚴厲,這說明你有進步了,在寧遠國的反省很有效果,老荔,你通過了我的考驗。”

    荔非元禮眼睛瞪圓了,張開的大嘴半天也合不攏,他萬萬沒想到派他去咸海三角洲,竟然是李慶安對他的考驗。

    “大將軍,這個...這。”

    他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李慶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要這個、那個了,我考驗你是不會事先告訴你的,現在我要交給你一個新的任務。”

    荔非元禮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板道:“卑職知道是什么任務,一定會干掉他們的補給線,決不讓大將軍失望。”

    “很好!我給你三千騎兵,配雙馬,你若能干掉大食人的補給線,我保你為高昌縣公、甘州都督、冠軍大將軍,可若你完不成任務,那你提頭來見我!”

    .......

    第二天中午,斥候傳來消息,大食軍十萬大軍已經渡過了阿姆河,希瓦城離阿姆河只有二十里,也就是說,大食軍主力已經到來。

    李慶安立刻趕到城頭,向遠方眺望,這時,城頭的鼓聲開始敲響,這是唐軍眺望塔已經發現了大食軍,眺望塔是一座高二十丈的尖塔,指插云間,在尖塔頂端,有一個可容納兩人的眺望台,兩名眼力極好的唐軍士兵在這里擔任眺望員。

    李慶安也看見了,西天際盡頭應該是白亮亮的結冰河面,但冰面的反光已經看不見了,只有一條細細的黑線,長約數里,几乎將整個河面覆蓋了,隨著黑線越來越近,原本漫漫的黃沙大漠變成了黑色的海洋,這是來自敘利亞、伊拉克和亞美尼亞的十萬阿拉伯人精銳,有騎兵、有步兵,巨大的鼓聲隆隆作響,十支萬人軍團儼如鋪天蓋地的海潮,上前起伏,腳步聲踩著鼓點的節奏,震撼天地,密集的長矛形成了一眼望不見邊際的森林,一面繡有星星和彎月的巨大黑旗在長矛森林上空飄蕩,在隊伍的后面則跟著數萬頭駱駝,它們馱著糧食、清水、帳篷和各種輜重。

    李慶安望著數萬頭駱駝,他忽然發現自己失算了,大食人其實不缺糧食。

    阿拔斯王朝信奉黑色,十萬大軍在十里外開始扎營,目力所及,到處是黑色和暗紅色的大帳篷,組成了一副巨大的彎月形巨陣,這是哈曼的風格,他從來不會將整個城池包圍,而是集中一面,以最強大最優勢的兵力將敵軍的防御壓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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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圍城之戰(中)

    哈曼冷冷地望著高聳的城牆,這就是號稱咸海大門的希瓦城嗎?沒有用的,有十萬大軍防御的大馬士革城一樣被他攻破,一個小國都城也擋得住帝國大軍?

    哈曼對希瓦城不屑一顧,但他倒很想看一看,那個被哈里發稱為阿拉伯人最大敵人的李慶安到底長什么樣子,據說和自己年紀相仿,他會是自己的對手嗎?

    哈曼傲然揚起頭,在他看來,這個李慶安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厲害,僅僅憑借一座堅城,就以為三萬唐軍可以抵擋十萬大軍嗎?他冷哼了一聲,回頭對一聲不吭的沙伊赫道:“這就是你畏之如虎的李慶安嗎?我看不過是不懂兵法的蠢漢罷了。”

    沙伊赫硬著脖子道:“你打一仗就知道了。”

    “哼!我會的,你很快就會看見,伊拉克的士兵是怎樣攻上城頭。”哈曼調轉馬頭向大營而去。

    從下午開始,一直到深夜,大食軍營內的士兵都在忙碌地組裝各種攻城武器,一架架投石機初見雛形,碩大登城車高高聳立在軍營中間,數千士兵喊著號子,將一根長達十丈的攻城槌用鐵鏈緩緩吊起,安裝在木架之上。

    上千匹駱駝馱著體型碩大的燃燒彈到來軍營中心開始卸貨,這種燃燒彈是阿布.穆斯林主政呼羅珊時發明,為了抗衡唐朝的火雷,燃燒彈一種圓形木殼的火油容器,里面的火油是大食人在破解希臘火的研究中發明,實際上就是一種提煉過的石油,燃燒力極強,盛裝在木球容器內,在木球外面再裹上厚厚的浸泡過火油的棉布,這也是一種威力極大的武器,烈焰可以燒毀一切,哈曼是一個唯武器論者,他從來都瞧不起阿布.穆斯林,但惟獨這件武器讓他對穆斯林倍加稱贊,他稱之為天火,以對抗唐軍的天雷。

    夜色中,哈曼凝視著黑沉沉的城頭,他那英俊的臉龐在黑暗中露出了一絲猙獰的笑意,喃喃自語:“李慶安,戰勝了你,我就可以超越阿布.穆斯林,來較量一下吧!這一天,我已經等待很久了。”

    城頭上,唐軍也在緊張地忙碌著,他們將重型投石機移至北城,而東城上有三座堅固的石堡,五百顆震天雷便存放在里面,為了便于運送,唐軍還在東城和北城之間拉起了一條鋼纜,東高北低,可以將裝載震天雷的運送籃以最快速度送至北城,每架重型投石機旁已經放置了五顆,按照預防的原則,在投石機旁也會有一只半人高的木桶,里面裝著清水,在發生投擲失敗時用來緊急處理震天雷,以防止自爆損傷。

    除了震天雷,一萬支有火藥助力的床弩大箭也已准備就緒,放在一只只大鐵皮箱中,一百架床弩也已布置就緒,近萬名唐軍士兵正在抓緊時間睡覺,明天將開始一場生死相搏的惡戰,在北城牆的東北角里,李慶安站在城垛前凝望著燈火通明的大食軍軍營,他隱隱可以看見無數人影在軍營中晃動,軍營上空還矗立起了一座座黑黝黝的巨影,就仿佛一頭頭怪獸在黑暗中眺望城池,大食軍將十萬大軍都集中在了北城,而放棄對其他城門的進攻,很明顯是為了集中力量攻城,這是一個一開戰就會發動雷霆進攻的大食軍主帥,而且此人很聰明,知道唐軍曾經攻打過北城,北城的防御必然不如其他城牆堅固,同時,他不圍困同樣有城門的南城,給唐軍一條撤退之路,就是為了消除唐軍堅決抵抗的決心,只要唐軍撤走,那么在沙漠中,在兵力遠不如對方的不利局面下,唐軍將面臨追擊潰敗的結局,這也是一個懂得兵法的大食軍主帥,李慶安一點點地推敲著對手,他已經感受到了對方的急躁,一個好大喜功之人,一個不懂得戰略的主帥,此人不知道他的失敗會給大食帶來什么樣的后果,僅僅知道他李慶安在城內,便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大舉進攻,漸漸地,李慶安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笑意,既然對方如此急切,那就不妨用必要的示弱再來推高他的熱度,讓他被勝利燒昏頭腦吧!

    想到這,李慶安回頭沉聲命道:“傳我的命令,撤走震天雷,撤走一半的重型投石機和床弩,城頭只保留最低防御。”

    .........

    五更時分,東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天色已經蒙蒙亮了,就在這時,唐軍眺望兵發現了敵情,大食軍營出現了動靜,近百架重型投石機開始緩緩離開軍營,向城牆靠攏,與此同時,大食軍進攻的鼓聲敲響了,轟隆隆作響,猶如划過清晨的悶雷,這是大食人的攻城套路,以重型投石機開道,給予守城軍隊以毀滅性打擊后,再大舉攻城,期間還會有重型攻城槌的撞門,這近百架重型投石機就是大食軍的第一步,它們緩緩地,沿著沙漠間的空地向希瓦城,每一座投石機都高達三丈,和唐軍的重型投石機在一個等級上,投出的巨石可達八百步,需要兩百人才能挽動,百架投石機緩緩移動,哈曼位于隊伍中間,冷傲地望著城池,他要用巨大的燃燒彈將城頭燒成白地。

    就在這時,城頭發出了異響,隨即空中出現了黑點,尖利的響聲越來越近,數百支鐵箭呼嘯而至,有的從人頭上掠過,有的擊中了投石機,走在最前面的投石機被鐵箭擊中,皮帶斷裂,轟然散架,哈曼也險些被一支大箭擊中,一支鐵箭貼著他的頭皮呼嘯而過,戰馬受了驚嚇,前蹄高高仰起,一陣驚恐的長鳴,十几名親衛嚇得連忙將他扶下馬,“艾米爾殿下,快回營吧!”

    “不!”

    哈曼甩開了親兵,他盯著天空出現的十几個黑點,是唐軍拋來的巨石,轟地一聲,巨石砸地,激起十几丈高的沙塵,又是一聲巨響,傳來一片慘叫,几架投石機被唐軍巨石砸得粉碎,死傷了數百人。

    “他們數量并不多,不用害怕!”哈曼大吼一聲,“發射天火!”

    几十名手執火把的大食士兵跑上前,點燃了包裹在木球外的棉花,棉花浸透了火油,轟地燃燒起來,燃燒成了一團巨大的火球,士兵一聲大喊,投石機驀地射出,數十顆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在空中冒著濃煙,向城牆上飛去,‘砰!’地一聲爆響,一顆火球砸中了城頭,唐軍一片吶喊,仆倒在地上,几名唐軍躲之不及,被火球砸中,頓時被燒成成了火人,木殼碎裂,大量的火油流溢出來,被燃燒的火棉點燃了,火焰跟隨著流淌的火油四處蔓延,周圍十几丈內頓時成了一片火海,十几唐軍被火點燃了,慘叫著四散奔逃,有的跌下了城牆,隨著大量的火球砸中城牆,希瓦城的北城內外頓時陷入一片火海,十几架重型投石機和床弩被大火吞沒,最悲慘的是二千余唐軍,他們四散奔逃,有的被大火吞沒,燒成了焦炭,大多數唐軍的頭發和盔甲被點燃,哀號著在地上打滾。

    這時,北城牆的東面還沒有被大火波及,几架重型投石機正在投射巨石,白孝德急得眼睛都紅了,對李慶安跺腳喊道:“大將軍,石塊沒有效果,快改用震天雷吧!”

    李慶安望著在大火中哀嚎奔逃的唐軍,無論如何,現在還不是用震天雷的時候,他的嘴唇都几乎咬出血來,堅決地搖了搖頭,“不准用震天雷,傳令唐軍全部撤出北城。”

    片刻,北城牆的東面也被十几顆燃燒彈砸中,整個北城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

    哈曼望著城牆上的滔天大火,望著唐軍在大火中哀嚎,被火焰包裹不斷摔下城頭,他不由得意地大笑起來,立即下令道:“命第一、第二、第三和第四軍團發動攻勢,務必中午前拿下希瓦城。”

    “艾米爾殿下,不能投入這么多兵力,唐軍的天雷彈還沒有射出,我們會損失慘重的。”

    沙伊赫沖上來懇求道:“艾米爾殿下,我們只能投入一個軍團,先試探唐軍的實力。”

    “沙伊赫將軍,你已經老了,怛羅斯之戰讓你的膽子變成了老鼠,你沒看見嗎?唐軍的投石機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他再一次得意地大笑起來,唐軍有何懼?看他中午如何將李慶安生擒活捉!

    一只只火球划過天空,越過大食軍的頭頂向城頭飛去,城頭上火勢洶涌,伴隨著大食軍的凌厲攻勢,四萬大食軍發起了進攻,城下一望無際的沙原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軍隊,他們排列成四個大方陣,儼如四幅黑壓壓的地毯,整齊地喊著口號,卷起漫天的殺氣,向希瓦城一步步逼近,長矛如密集的森林,一座座登城車如同小山一般在隊伍中前進。

    和唐軍的云梯不同,大食人使用登城車,就像唐軍使用的巢車,一般高五至六丈,用大木搭建而成,但為了進攻高達十丈的希瓦城,大食人的登城車再次加寬加高,變成了一個龐然怪物,底座寬達五丈,用生牛皮緊裹,底座上加有木輪,用三百頭駱駝緩緩拽拉前行,在登城車頂部有一百余人,拉起巨大的包有皮革的木板為掩護,抵擋敵軍的弓箭,同時在木板開了射擊孔,向城頭密集射箭,當登城車靠近城頭一丈時,巨大的木板將放下,成為了一座寬木橋,大食士兵便可以沖上城頭,登城車在攻城中效果明顯,但缺點也顯而易見,那就是容易成為一個巨大的活靶子,投石機几次便可以將其擊毀。

    在大食軍逐漸靠近城牆時,火球停止了發射,這是必須的,否則不僅會傷及自己的軍隊,而且也無法登城,隨著火源斷絕,火焰開始漸漸熄滅了,這時,大量的民夫涌上城頭,他們用早已准備好的冰水給城頭降溫,將燒焦的唐軍殘骸運走,用細沙扑滅還在燃燒的明火,與此同時,一萬唐軍立刻從東西兩邊城牆進入了北城陣地,數百架比較靈活的小型投石機也安裝到位,動作異常迅速,唐軍搶的就是這短短的約一刻鐘的時間,錯過這段黃金時間,不僅李慶安的反擊計划會失敗,而且希瓦還面臨被攻破的危險,這就要求唐軍有極高的素質,能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時間內進入戰斗狀態。

    城頭上一片寂靜,八千唐軍張弓搭箭,第一輪一百顆震天雷也安放進了投石機內,等待著最后的射擊命令,反擊即將開始。

    李慶安目光嚴峻地盯著城下黑壓壓的四萬大食軍隊,至少二萬大食軍已經進入了弓箭射程,二十座登城車最近的離城牆不足十丈,他甚至已經能看清登城車上一張張充滿殺氣騰騰的面孔,反擊的時機成熟了,李慶安一咬牙下令道:“反擊!”

    鼓聲大作,城上頓時萬箭齊發,密如急雨,沖在最前面的數千大食軍措不及防,紛紛被射倒,一片人仰馬翻,唐軍的反擊令大食軍更加興奮了,他們嘶聲叫喊著,紛紛加入到推動登城車的行列,登城車轟隆隆前行,城下大食士兵氣勢洶洶,攻勢如潮,就在這時,天空突然出現了一片黑點,這就是唐軍的震天雷,在寬達五里,縱深兩百步的范圍內,一百顆冒著白煙的震天雷從天而降,所有的大食軍都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扁圓型的黑色球體,他們都仰著頭,呆呆地望著這些球體,猛然,一顆震天雷在正中間的大食軍頭頂上率先爆炸了,只見空中閃過一道亮黃色光芒,緊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一團黑煙升騰而起,正下方的數十名大食士兵被炸得粉身碎骨,數百名大食軍被巨大的氣浪掀翻,死傷無數,鐵殼炸成了碎片,碎片夾雜著數百枚淬了劇毒小鐵釘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去,慘叫聲響成一片。

    緊接著九十九顆震天雷在人群中接二連三地爆炸了,震耳欲聾,爆炸聲響徹沙原,大地為之動搖,爆炸的慘烈程度令人目不忍睹,極度恐懼讓大食軍瘋狂了,他們扔下武器嘶叫奔逃,人踩人、人壓人,戰馬踏踩著人體四散狂奔,但他們卻無處可去,身邊到處是爆炸和死亡,戰場仿佛變成了地獄屠宰場,到處是大片大片被炸裂的尸塊,血肉模糊,血流成河,兩百步范圍內大食軍遭遇了滅頂之災,他們就像被狂風暴雨肆虐后的麥田,成片成片倒下,几乎看不見站立的人,只有在血泊中蠕動的未死者,二十座登城車有十二座被炸毀,它們那巨大的身子或坍塌或橫倒,四周死尸枕籍、血流漂杵。

    唐軍的第一次攻擊,便使兩個軍團几近全軍覆沒,近二萬人死傷,大食軍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暴烈的武器,這種慘烈的戰場,后面的軍隊在呆立片刻后,便瘋狂地向后奔逃,連一些操縱重型投石機的士兵也驚駭萬分,跟著一起逃跑,一時間,兵敗如山倒。

    在爆炸的一瞬間,哈曼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所看見的,天下竟然有如此凶悍的武器,他已經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藻來形容他的感受,這個唯武器論的年輕大帥只感受到了背上的一陣陣寒意,他甚至生出了一種絕望之感,阿拉伯不該與唐王朝為敵。

    但這種念頭只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高傲的性格使他無法接受這樣的失敗,不!他還沒有失敗。

    哈曼拔出寶劍聲嘶力竭地叫喊:“不准逃!發射天火彈,把唐軍統統燒光,傳令所有大軍壓上,后退者斬!”

    “艾米爾殿下,你不能這樣糊涂,你要毀了我們的帝國。”

    沙伊赫在他身后拼命大喊,他已經看出了李慶安的策略,用放棄遠程武器來誘引阿拉伯軍隊的大舉壓上,再用天雷來大量殺死有生力量,可這個哈曼卻一點沒有看出來,令他心急如焚。

    “艾米爾殿下,不能再大軍壓上,我們會全部死掉。”

    哈曼仿佛瘋了一樣,他猛地回頭用劍指著沙伊赫大罵:“給我閉嘴,你這條骯臟的老狗!”

    沙伊赫儼如被重重一擊,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完了,阿拔斯帝國將毀在這個白痴的手里,他仰天長嘆:“哈里發陛下,你英名一世,卻最后敗在用人失誤上。”

    在哈曼的強令下,大食軍進攻的鼓聲轟隆隆敲響了,近百顆燃燒的火彈呼嘯著向唐軍的城頭射去,這一次,唐軍迅速撤離,整個北城頭再一次陷入了滔天火海之中。

    七萬大食大軍在鼓聲的激勵下,再一次浩浩蕩蕩向希瓦城開去,數十座登城車緩緩向前,這時隊伍中出現了龐大的攻城槌,在五百頭駱駝的拉拽下,一步步向城門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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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18:14:45
第四百一十章 圍城之戰(下)

    這一次大食軍再沒有給唐軍任何機會,燃燒彈一輪接一輪地投擲,不僅城頭上燃起滔天大火,就連城牆壁上和城內也一樣地火光沖天,但唐軍卻靜悄悄地,沒有任何回擊,大食軍隊越來越近,再一次進入最慘烈的場地,不少大食士兵開始搶救在血泊之掙扎的同伴,迅速將他們抬下戰場。

    ‘轟隆!’一聲,一座登城車終于靠上了北城最西邊沒有大火燃燒的地方,巨大的木板放下,百余名手執盾牌和長矛的大食士兵蜂擁沖上了城頭,吶喊著向西城頭沖去,登城車形成了一條通道,更多的大食士兵從里面的樓梯攀登而上,源源不斷沖上城牆。

    但兩千名唐軍弩箭手早已等候多時,當大食軍剛剛沖過城角,立刻千箭齊發,密集的箭雨了大食士兵前進的道路,七十步內,強勁的弩箭射穿了他們的盾牌,大食士兵頓時死傷無數,第一批沖上的士兵几乎全軍覆沒,他們紛紛后退,被壓制在北城狹窄的一角之中。

    就在這時,大食軍的噩夢再一次來臨,從兩翼的東城頭和西城頭同時射出了數十枚震天雷,它們雖然不能像大食投石機那樣射出八百步遠,但最遠卻能射出五百步,而且是五百步、三百步和兩百步均有,遠近前后,三種距離交錯,在密集的大食軍中猛烈地爆炸了,儼如在黑色的海洋激起了無數朵血色浪花,大片大片大食士兵被炸翻,大食士兵哀嚎慘叫,緊接著又是數十顆震天雷投至,接二連三在人群中猛烈地爆炸,血肉橫飛,死尸枕籍,死傷極為慘重。

    哈曼已經處于一種半瘋狂的狀態,他看著大片大片的軍隊被殺死,眼睛都紅了,聲嘶力竭大吼,“投石機上前,將東城和西城燒為白地!”

    一名軍官大駭,急上前道:“艾米爾殿下,我們的軍隊已經攻上城,不能擴大打擊。”

    “混蛋!”

    哈曼勃然大怒,一劍將軍官刺死,揮著帶血的長劍大吼:“投石機上前,發射燃燒彈!”

    投石機轟隆隆上前,又上前行走約兩百步,‘轟!’地發射了燃燒彈,數十顆熊熊燃燒的火球掠過天空,越過北城牆,向東西兩邊城頭打擊而去,西城頭上,巨大的火球呼嘯而至,在最邊緣的轉角處,有千名已經沖上城頭的大食軍士兵正躲在轉角后面和唐軍進行弓箭戰,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大火會燒到他們頭上,十數顆火球砸中他們的藏身處,霎時間,城頭被大火吞沒,大食士兵一片哀嚎,几百個火人舉著手四散奔逃,沒跑几步,便一頭栽倒,但影響最大的卻是登城車,四座剛剛靠近城頭的登城車被火球擊中,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聚集在登城車內的數千大食軍亂作一團,互相踐踏向下逃命,晚一步便被大火吞沒,全部活活燒死在登城車內。

    在西城頭的百步外,唐軍的弓弩手也遭受烈火的沖擊,瞬間,數百名唐軍士兵被大火吞沒,唐軍士兵紛紛向后撤退,隨著一團又一團的大火扑來,烈焰已經逼近了城頭上的投石機,而投石機旁有震天雷,危機開始出現。

    這時一名士兵飛奔而至,大聲喊道:“大將軍有令,震天雷立刻撤退下城!大將軍有令,震天雷立刻下城!”

    情況萬分危急,數千士兵紛紛抱著震天雷向城下奔去,投石機無法撤走,瞬時被大火吞噬,大食軍的火團鋪天蓋地打來,整個希瓦城的北部都陷入了熊熊燃燒的大火之中,城中一片混亂,驚恐萬分的居民尖叫著向城南撤退,不少民眾逃避不及,被大火吞沒,‘轟!’的一聲巨響,一顆震天雷在大火中燃燒爆炸了,將下城的甬道炸塌,最后的四百余名唐軍無路可逃,慘死在大火之中。

    雖然唐軍的防御受到了極大的壓制,但大食軍也同樣無法進攻,這時,十五架唐軍重型投石機在城內反擊,一顆顆震天雷越過城牆,向城外的密集的大食士兵投射而去,當一顆黑黝黝的震天雷飛出,大食士兵立刻驚恐萬分,爭相向后逃命,但大食軍太密集,每一顆震天雷爆炸,總是有數百人被炸慘死。

    大食士兵一次次退下,卻又一次次被數千壓陣的軍驅趕回來,艾米爾殿下有嚴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希瓦城,活捉李慶安。

    此時,哈曼所有的機會都寄托在攻城槌的身上,他也發現,唐軍從內城射出的天雷大多集中在兩邊,而城池中間地帶几乎就沒有,這便他攻下城門帶來一線希望。

    大地震動起來,數千名大食士兵拼命推動著攻城槌一步步向前移動,原本拉拽它的五百頭駱駝已經被慘烈的戰事嚇癱,不肯再賣力,只要改用人力,這架攻城槌要比唐軍所用的攻城更加龐大,僅槌身就有十丈,加上木架,足有十五丈之長,高四丈,需要三千人才能推動。

    這座攻城槌便是當年攻下大馬士革城的利器,阿拉伯人稱它的名字為‘惡魔’,由兩千工匠在庫法制造,當年,二十萬阿拔斯的軍隊圍攻大馬士革不下,最后正是由這架攻城槌攻破了大馬士革的城門。

    三千大食士兵有節奏地吶喊著,攻城槌轟隆隆向前移動,兩團火球落在城門前,烈焰沖天,攻城槌在烈焰中和爆炸聲中前進。

    這時,一顆震天雷落在攻城槌旁的人群中,猛烈地爆炸了,強大的氣浪將數百人炸飛,藍汪汪的鐵釘四散迸射,慘叫聲一片,攻城槌猛地向左傾斜一下,鐵鏈嘩嘩作響,巨大的槌體左右晃動,嚇得兩名大食軍齊聲大喊,真主保佑,攻城槌終于穩定下來。

    攻城槌繼續前行,又行走了百步,終于抵達了城門,這時,兩千余名大食士兵奮力拉起鐵鏈,大吼著向后退步,槌體被漸漸拉高,一名軍官舉旗揮下,眾軍一起放鏈,槌體猛地向城門砸去,儼如撼天動地一擊,‘轟!’地一聲悶響,每個人的心臟都几乎要被震出來,城門劇烈地晃動,剛剛修復的城磚又一次出現了裂縫。

    城內,四層大青石堆砌在城門上,盡管如此,巨大的沖擊力還是使四層大青石前后晃動,儼如地震一般,最邊上的兩塊大石落下,險些砸死下面的唐軍。

    一名唐軍校尉見勢不妙,撒腿向后方奔去,他沖過烈焰陣,很快便找到了正指揮投擲震天雷的李慶安。

    “大將軍,敵人用攻城槌攻門,力量太強大,大門恐怕抵擋不住!”剛才李慶安也感覺到了腳下的晃動,但是,城池正中高聳的眺望塔占地面積太大,遮擋住了進攻路線,使重型投石機無法投射城門正中,而眺望塔四周全是騰空烈焰,火勢迅猛之極,投石機無法前移,李慶安也不得不嘆息,大食軍的烈火球確實太猛烈,而且火球中溢出的火油并不是唐軍那種黏稠的石油,而是類似后世提煉過的輕質汽油,火力更加迅猛。

    這時,又是一陣劇烈晃動,攻城槌又重擊了一錘,李慶安眉頭皺成一團,他知道剛剛修葺的城磚尚未干透,恐怕無法支撐攻城槌的重擊,他又抬頭向城頭望去,越過城頭飛來的火球似乎已經有所減弱,大食人的投石機應該也承受不住頻繁的投射。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他毅然命道:“第一斥候營派人上城,人工投擲震天雷!”

    立刻有數百名勇士將一桶桶水從頭淋下,又挑著冰塊和細沙,用棉被緊裹著几只裝有震天雷的大木箱,一齊挑著它們向北城頭奔去。

    雖然大食的主要進攻目標已經轉向東西兩側和城內,但北城頭上射中的火油彈太多,滿地的火油依然在熊熊燃燒,火焰足有一人多高。

    士兵們用冰塊和細沙迅速鋪出了一條直道,直通城門上方,几百名唐軍士兵排成長長的一條人道,忍受著烈焰對后背的熾烤,將三顆震天雷迅速傳送到了城垛前,九名唐軍緊靠城垛蹲下,用匕首撬開木箱,三人一組,兩人抬出了四十余斤重的鐵殼震天雷。

    就在這時,下面大食軍又是一聲齊喊,校尉軍官大喊一聲,“快蹲下!”嚇得抱震天雷的唐軍連忙蹲下,只聽見‘轟隆!’地一聲悶響,這種悶響讓每個人的心臟都几乎要爆裂,城頭劇烈搖晃,几十名唐軍站立不穩,跌進了烈火之中,瞬間滿身火焰,連頭發也燃起來了,周圍唐軍手忙腳亂,將他們拉過來扑打,盡管如此,還是有十几人慘叫著被燒死。

    只聽見城門外大食軍齊聲歡呼,大門已經被撞開,露出了里面青幽幽的抵門巨石,這時只要再撞擊一下,大門就會破裂,大食軍從外面便可把石塊搬走,大軍將殺進城內。

    形勢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但是上蒼注定要李慶安改變歷史,就在大食軍歡呼聲未息,只見從城頭拋下三顆黑黝黝的扁圓鐵家伙,冒著白煙,落在攻城槌的底板上,周圍的几百名大食士兵嚇得膽裂心碎,一個個魂飛魄散,調頭便逃,但是晚了,其中一顆震天雷猛烈地爆炸開來,將四周的百余士兵炸得騰空而起,另外兩顆震天雷被炸飛,落在了后面的人群中,連續地爆炸了,到處是帶血的肢體和肉塊飛濺。

    攻城槌底板被炸開,十几根粗大的邊柱斷裂了,座架再也支持不住重達數萬斤的攻城槌,轟然坍塌,鐵鏈亂飛,直徑為一丈、長達十丈的槌體滾落下來,將百余名大食士兵砸成了肉醬。

    剩下的幸存者發一聲大喊,轉頭向后跑去,攻城槌坍塌使戰爭形勢發生了逆轉,大食軍士氣低迷,無心再戰,而主帥哈曼被驚得目瞪口呆,他望著被唐軍火雷彈炸得七零八落的士兵,軍團早已不成陣型,七萬士兵將近一半都消失了,而希瓦城依舊在大火中巍然聳立,他終于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

    他怒極攻心,眼前一黑,竟一下子暈死過去。

    這是一場極其慘烈的戰役,雙方并沒有發生短兵相接,而是各自使用最暴烈的武器向對方發動攻擊,但大食士兵的陣亡人數要遠遠超過唐軍,唐軍被烈火燒死燒傷雖然接近了三千人,但大食軍一個上午的陣亡便已超過了四萬,為此唐軍已經累計投擲了四百余顆震天雷。

    慘烈的第一天攻城戰終于告以段落,城頭上,李慶安注視著大食軍緩緩撤退,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撤退的大食軍士氣十分低迷,他們中間攜帶著大量的傷兵,至少有萬人之多。

    李慶安眼睛瞇了起來,神情復雜,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戰爭平息了,大食軍撤回了十里外的大營,但空氣依然飄蕩著濃濃的尸體被燒焦的腥臭味,久久不散,在大食軍營地中,到處都躺滿了受傷的大食軍士兵,不斷有人死去被抬走,很多人身體中的毒液開始發作,傷口烏黑高腫,流著膿水,大食軍醫們已經忙不過來,士兵們只能自己解決,用刀將中毒部位的肉剜掉,甚至有人連胳膊一起砍掉,慘叫聲此起彼伏,士氣低迷到了極點.

    帥帳中,哈曼雙眼無神地躺在床上,內務官正向他匯報剛剛統計的戰報,戰場上沒有回來的士兵有三萬九千人,撤回的大軍中又有一萬六千名傷者,不斷有人重傷死去,剩下的几乎都已經喪失了戰斗力。

    一場大半天的戰爭,他的十萬大軍便死傷近一半,雖然表面上他占盡了優勢,唐軍被他火油彈打得無還手之力,但實際上,他才是真正慘敗者。

    哈曼心中痛徹之極,他忽然喉頭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几名軍醫連忙替他止血。

    哈曼擺了擺手,聲音異常虛弱地說道:“去沙伊赫將軍請來!”

    一名親兵出去,片刻,將副將沙伊赫將軍請了進來,沙伊赫陰沉著臉,一聲不吭。

    哈曼嘆了口氣道:“沙伊赫將軍,上次軍糧一事,我之所以不聽從你的意見,是因為我認為我們有數萬頭駱駝,實在不行可以殺駱駝為軍糧,但我沒有給說清楚便直接訓斥你,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這恐怕是哈曼一生中的第一次道歉,沙伊赫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一點,他仰天長嘆一聲,道:“我其實并不畏懼唐軍的火雷,因為我們的燃燒火球并不亞于它的威力,我畏懼的是李慶安的戰朮,殿下想必也親眼看見了,其實唐軍有和我們一樣的重型投石機,如果他們一開始便用重型投石機向我們發射火雷彈,那我們根本就沒有機會投擲燃燒火球,可是他們不用,這就是李慶安戰朮的可怕之處,寧可自己處于攻防被動,也要吸引我們軍隊大舉壓上,然后他們再用火雷大量殺傷我們的士兵,這就是李慶安的策略,殲滅我們的有生力量,殿下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后果?”

    哈曼低下頭,沒有吭聲,沙伊赫瞥了他一眼,又緩緩道:“我也是后來才想通,因為李慶安知道我們的內部矛盾,大量殺死忠于哈里發的軍隊,那么哈里發控制帝國的力量就會變弱,那呼羅珊的齊雅德就會相應變得強大起來,我們的帝國極可能就會出現內戰,那么忠于老阿里的埃及或許會獨立,還有西班牙的倭馬亞王朝殘余勢力,他們的勢力并不弱,帝國將陷入嚴重的危機,這就是李慶安的戰略。”

    “可是...可是我們無論如何不是唐軍火雷的對手,他們的火雷太厲害了。”哈曼臉色慘白,喃喃地低聲道。

    “不!我已經說了,唐軍的火雷并不厲害,而是李慶安的謀略厲害。”

    沙伊赫見哈曼到現在還執迷不悟,還在只認武器,他不由痛心疾首道:“我們完全有機會擊敗他,只要剛開始我們裝作軍糧不支而撤軍,這樣李慶安想殲滅我們,就只能被迫來追趕我們,或者他放棄城池南撤,只要引他離開希瓦,我們再派軍截斷他的后路,主力再大舉反攻,那么沙漠中作戰,我們兵力占優,唐軍就算有震天雷也絕不是我們的對手,此戰我們必勝,可惜啊!我們被他的誘敵之策所騙,沒有抓住這個戰機。”

    哈曼的臉色一陣一陣白,半天他才有些埋怨道:“可是當時你并沒有說出這個計策,你只是說軍糧不足,否則我也不會大舉攻城。”

    沙伊赫無語了,其實他也是后來才想起這個策略,但是已經晚了,一開始他也沒有看懂李慶安的真實目的,事后才慢慢明白,事后諸葛亮罷了。

    兩人都沒有話說,大帳一片寂靜,半晌,哈曼嘶啞著聲音道:“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再撤軍引來他出來嗎?”

    沙伊赫搖了搖頭,“現在有點晚了,五萬對三萬,士氣低迷,還帶了這么多傷兵,我們并不占優,而且我們的燃燒火球也快用光了,唐軍的弓箭基本上沒有使用,即使在沙漠交戰,我們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現在,我們只能真的撤軍,趁他不備,連夜撤軍。”

    “那我們能不能等哈里發的援軍。”

    不等哈里發的援軍到來,唐軍的援軍便先來了,那時我們就真的要全軍覆沒,我們必須撤走,這樣才能保存下大半兵力。”

    哈曼沉思片刻,終于點點頭道:“好吧!我們連夜撤軍。”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感到了地面在震動,桌子的銀水壺也摔落到地上,兩人不由面面相覷,只見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奔進來急報:“殿下,不...不好了,唐軍騎兵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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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斬盡殺絕

    如果大食軍是在城南駐扎,或許李慶安會有所猶豫,畢竟大食軍明顯還有半數以上軍隊,再加上城南大片的沙漠地形,唐軍占不了上風,但城北則不同。

    城北已經沒有什么沙漠地形,再向北便是咸海三角洲,向西是阿姆河,只有過了阿姆河再向西走五十里才是卡拉庫姆沙漠,而向東則是半書書網手打更新干旱的草原,一直到百里外才是克孜勒庫姆沙漠。

    正是在地形有利的情況下,李慶安才毅然決定突襲大食軍,決不能讓他們撤走,為了實現他的戰略,他一定要將這十萬大軍趕盡殺絕。

    在茫茫無邊的半干旱沙地上,二萬五千唐軍騎兵鋪天蓋地殺來,馬蹄敲打著地面,塵土漫天飛揚,儼如一場沙塵暴向大食軍營席卷而來。

    大食軍士兵剛剛疲憊地回到軍營,還沒有吃晚飯,有的在治傷,有的和衣躺下睡覺,誰都不會想到,一場大戰剛剛結束,唐軍便會突然殺來,一般而言,就算戰爭繼續,也應該在他們撤軍時追擊,而絕不應該在此時。

    大食軍營中的警報鐘聲的敲響,聲音驚心刺耳,大營中一片混亂,傷兵們尖叫著、哭喊著,懇求同伴帶他們離去。

    這時,哈曼和沙伊赫從大營里奔跑出來,驚得臉色大變,狂奔的唐軍騎兵離他們的大營只有三里了,滔天的殺氣几乎要使他們窒息,哈曼嚇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沙伊赫急得揮拳大喊:“快!快用投石機打擊!”

    “沙伊赫將軍,投石機都在修理,無法使用。”

    “混蛋!那用弓箭,傳我的命令,第七、第八軍團的弓箭手趕到營前阻擊,大軍上馬准備應戰!”

    命令傳達下去,數千名弓箭手沖到大營前,這時聲勢浩大的唐軍騎兵如狂潮奔騰,風馳電掣,快疾如飛,離大食軍軍營已經不足一里,黑黝黝的明光鎧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光,密密麻麻的長矛儼如森林,蹄聲如平地悶雷,一名騎兵狂奔頗有氣勢,百名騎兵飛馳聲勢駭人,但現在是二萬五千騎兵在一望無垠的沙原上奔馳,就儼如后世那洶涌奔騰的野牛群,奪天地之色變。

    只有三百步了,慌亂中的大食軍便開始射箭,三千箭齊發,在空中形成一道箭網,唐軍高舉盾牌,單手揮動長矛,喊殺聲震天,不斷有唐軍戰馬被射中扑倒,也有唐軍騎兵中箭,慘叫落馬,但箭手只射出一輪,唐軍騎兵便沖至眼前,弓箭手連轉身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了,霎時間,浩瀚奔騰的唐軍騎兵如摧枯拉朽般地沖進了大食弓兵群中,儼如暴風呼嘯而至,沖擊敵軍陣地,將大食弓箭手卷入滾滾馬蹄之下,橫刀劈斷脖頸,長矛刺進胸膛,他們殺戮一切、摧毀一切。

    隨即轟地一聲巨響,唐軍兩萬五千騎兵和四萬五千名還沒有完全組織起陣型的大食騎兵猛烈相撞了,兩軍展開了激烈的鏖戰,傷兵們無人過問,他們無法參加戰斗,四散奔逃,各求生路。

    唐軍騎兵以十人為一伍,以百人為一隊,以五百人為一營,以五千人為一軍,各自在自己的范圍內作戰,核心是兩軍一萬名最犀利的騎兵隊,他們個個身材魁梧,力大無窮,儼如左右兩只鐵拳,在混亂的大食軍左右沖擊,他們負責將大食軍隊切割擊亂,而另外兩軍騎兵則殲滅圍剿已分割開的大食騎兵,以絕對人數進行包圍殺戮,戰朮簡潔、章法分明,唐軍主帥李慶安親率五千弓騎兵則在邊緣縱橫奔馳,他們每人在馬上挂五壺箭,身背三支弓,弓如霹靂,箭似飛蝗,射殺邊緣的敵人。

    李慶安縱馬如飛,拉弓如滿月,箭去如流星,他專射大食軍官,每一箭射出,便有一名軍官慘叫落馬而亡,只頃刻間,三壺箭射盡,他已射殺百名軍官。

    主帥的神箭令唐軍士氣大振,鼓聲如雷,激勵著唐軍勇猛戰斗,雖然兵力只有對方一半,但卻殺得大食軍節節敗退,大食軍主帥哈曼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沙伊赫指揮大食騎兵拼死和唐軍鏖戰,在沙伊赫強有力的指揮下,大食騎兵也漸漸穩住了陣腳,分成四個軍團和唐軍進行血腥拼殺。

    這一仗從下午一直打到深夜,戰場已經西移十里,戰到阿姆河邊,這時大食騎兵已減員至兩萬,而唐軍也死傷一萬余人,傷亡近半,一般而言,軍隊損兵三成便會撤退,損兵五成則會潰敗,但今天的兩支軍隊卻打破了常規,他們都很清楚,今天誰敗誰亡,誰堅持到最后,誰就是勝者,這個觀念已經深入到每一個軍官和士兵的心中,無論唐軍還是大食軍,他們誰也不敢敗退,都竭盡全力,拼死一戰。

    這場戰役打得竟如此慘烈,大食軍的七個軍團長已經有六個陣亡,四個軍團只剩下兩個,連主帥哈曼也在亂軍中被李慶安一箭射死,親手砍掉其人頭,而唐軍也是陣亡了五名中郎將,白孝德被一支長矛刺穿肚子,腸子流出,暈厥過去,被他的親兵拼死救走,連主帥李慶安也被敵軍流矢射中左肩,血涌如注,他簡單包扎了一下,堅決不肯撤下,他知道自己撤下會極大影響到唐軍士氣,只要他在,就能鼓舞唐軍奮戰到底。

    哈曼的死并沒有影響到大食軍的士氣,他們已經把指揮有素的沙伊赫當做了自己的主帥,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就算是這樣,沙伊赫也快支持不住了,他身中三箭,其中一箭射中左目,几乎要暈厥,他也是拼了一口氣,堅持不撤。

    這時,雙方都已經筋疲力盡,几乎都要到最后的崩潰時刻,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后,可就在這時,一支軍隊,如一頭狡猾的狼,在最關鍵的時候,猛地扑向大食軍后背。

    這支軍隊就是荔非元禮的三千外圍騎兵,他們沒有等到大食軍的后勤軍隊,卻等到了兩軍騎兵的血腥鏖戰,荔非元禮早已經埋伏在阿姆河邊,他一直沒有露面,一直在等待機會,終于在雙方都快堅持不住時,他的三千生力軍突然殺出了。

    荔非元禮的三千騎兵就是壓彎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黑暗中,三千唐軍騎兵氣勢如虹,殺得大食軍血流成河,如一把最鋒利的匕首,猛地插進了大食軍的后背,大食軍崩潰了,荔非元禮吼聲如雷,他的大刀翻飛,殺得大食士兵人頭滾滾,慘叫連天,大食軍左翼軍團長拉舍爾勃然大怒,他大吼一聲,揮動長矛,向荔非元禮刺去.

    “來得好!正好給老子下酒。”

    荔非元禮嘿嘿一笑,一閃身躲過他的長矛,卻反手一刀,砍向他的脖子,刀快如閃電,可憐軍團長拉舍爾已經打得筋疲力盡,他竟躲不過荔非元禮的這一刀,‘噗!’的一聲,拉舍爾被他一刀劈去半個腦袋,戰馬拖著死尸奔逃,荔非元禮得意地狂笑起來。

    隨著最后一個軍團長被殺,大食軍左翼開始潰敗,很快影響到了右翼,大食騎兵四散奔逃,潰不成軍,沙伊赫知道大勢已去,他長嘆一聲,仰天悲喊道:“阿拔斯帝國,完了!”

    就在這時,他的獨眼忽然看見了唐軍的帥旗,他精神一振,生命最后的潛力被一種**激發了,如果他能殺死李慶安,那么這場戰役雖敗,但阿拉伯人卻能取得整個戰局的勝利。

    他手執長矛,向最后跟隨他的三百騎兵大吼道:“跟我去殺李慶安!”

    他們策馬向唐軍帥旗處奔去,數千唐軍一擁而上,將他們團團圍住,沙伊赫拼死殺出一條血路,這時他離帥旗已經不足五十步,他單槍匹馬向帥旗沖去,但天色昏暗,帥旗下千余唐軍來回奔馳,他一只獨目視力模糊,已經看不清楚李慶安在哪里?他急得大吼一聲,用突厥語喊道:“李慶安,你在哪.....?”

    話音未盡,他的咽喉一陣劇痛,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咽喉,這時,他終于看清楚了,在他對面五十步外,一名頭戴金盔的唐軍大將,手挽大弓,冷冷的看著他。

    “你找我嗎?”李慶安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十几名親兵扑上去要殺死沙伊赫,李慶安卻一擺手止住了他們,“讓他安靜的死去!”

    沙伊赫已經說不出話了,他握住箭杆,仰頭向天空望去,一輪明亮的彎月挂在如天鵝絨一般的夜空中,份外皎潔,他想起來了,今天似乎是東方人的新年。

    他眼前漸漸變得模糊了,又向李慶安望去,艱難地說出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話,“死在你的手中,是我的榮耀!”

    說完,他仰天墜馬而死,李慶安催馬上前,默默地注視著這個頑強的對手,半晌,他輕輕嘆息一聲,吩咐道:“按照阿拉伯人的風俗,厚葬了他!”

    .........

    雙方都原以為會打上數月的戰役,卻在短短的一天便結束了,戰爭進行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戰爭之血腥慘烈,卻是大唐和阿拉伯數年爭戰之最,雙方動用了最暴烈的武器,將殺戮進行到了極致,十萬大食軍,最后只有不到百人逃出沙漠,回到大馬士革,十萬大食軍全覆沒,連同正副主帥在內,陣亡了九萬人,只有一萬余傷兵被俘,與此同時,三萬唐軍也陣亡了一萬兩千人,七千人受傷,甚至連花剌子模國王的三千子弟兵也死傷過半。

    這一仗后來兩國的史學家共同命名為‘希瓦城絞肉戰’,但這場戰役的影響卻極為深遠,它使阿拉伯人再也無力渡過阿姆河,徹底改變了中亞的格局。

    大歷二年正月十五,李慶安率軍返回了河中,他來到那色波,親自給在阿姆河對岸駐兵的哈里發曼蘇爾寫一封信。

    “我希望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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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27 18:15:33
第四百一十二章 停戰協議

    阿拔斯王朝的哈里發曼蘇爾此時就在阿姆河西岸,為了督促齊雅德實行他的策略,他親自來到了呼羅珊,此時四萬呼羅珊大軍和一萬近衛軍就駐扎在離阿姆河約十里外沙漠邊緣。

    在阿姆河對岸的那色波一帶,唐軍也是大軍云集,文本最快至少有七萬大軍,兩軍對峙已經快一個月。

    曼蘇爾一直在等待花剌子模的消息,按照時間計算,十萬大軍應該早已抵達花剌子模,現在應是南下河中的路上,或許是哈曼那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的緣故,曼蘇爾心神不寧,一種非常不安的感覺這兩天一直縈繞在他心中,這個不安在他離開大馬士革時就已經埋下了種子,哈立德懇求他,無論哈曼做了什么事,請都不要怪罪他的家族。

    曼蘇爾答應了,但哈立德的請求給他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在一直沒有接到花剌子模的消息,曼蘇爾終于有些后悔了,或許他的錯了,不該任命哈曼為主將,他任命哈曼為主將也并非頭腦發熱,阿布.穆斯林死了近兩年,但他的威望卻一直在帝軍中不褪,或者是陰魂不散,這樣,曼蘇爾便急于找一個能取代阿布.穆斯林軍中大將.

    哈曼.巴爾馬克便是他看中的最理想人選,他和阿布.穆斯林一樣為波斯人,而且他出身名門,氣質高雅,外形極佳,又參加過几次大戰,為此還負了傷,他已經成為許多阿拉伯年輕士兵們所崇拜的偶像,為了進一步將哈曼塑立為神,曼蘇爾便決定讓他率軍東征,讓他以絕對兵力取得北線大勝,曼蘇爾考慮得很周詳,他也很清楚哈曼絕不是李慶安的對手,但李慶安現在應該就在他的對面,正與他對峙,河中地區應該是一個普通唐軍才對,即使哈曼稍弱,但還有真才實干的沙伊赫輔佐,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在最后決戰時,他親自去指揮大軍。

    可惜曼蘇爾沒有讀過東方人田忌賽馬的故事,不知道在東方人的智謀中有下駟對戰上駟的策略,他是阿拔斯王朝的哈里發,但李慶安卻未必會按照外交禮儀來親自對陣他。

    這些天曼蘇爾終于感覺到了不妙,似乎李慶安并不在阿姆河對岸的唐軍主力中,他也曾考慮過李慶安會識破他的謀略,親自去花剌子模,但畢竟這種可能性很低,他不會針對一種很低的可能去排兵布陣,然而現在......

    曼蘇爾一連兩天都沒有睡好覺,他憂心忡忡,渴盼著哈曼能給他帶來好消息,上午,曼蘇爾剛剛吃了早飯,他正在喝茶,說起來也頗有諷刺意味,他手里拿的白瓷杯正是當年李慶安送給他的。

    這時,一名侍衛匆匆走進來,跪下給他行禮,“陛下,李慶安派人給陛下送信了。”

    “啊!”

    曼蘇爾手輕輕一顫,潑出了一點茶水,李慶安派人來了,他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那么李慶安并不在花剌子模嗎?

    “快帶進來!”

    很快,十几名侍衛帶進來了兩名年輕的唐軍文職官員,其中一人向曼蘇爾躬身施一禮,用突厥語道:“在下陳少游,大唐安西節度府文書郎,奉安西節度使、驃騎大將軍趙王殿下之命,給陛下送一封信,還有一件禮物。”

    說到禮物,他身后的年輕官員將一只木匣子放在桌上,曼蘇爾接過信,并沒有看,他目光緊緊地盯著這只木匣子,那種不詳的感覺再一次在他心中強烈的升騰起來,他似乎嗅到一絲血腥之氣。

    “把盒子打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命令左右侍衛,這時,陳少游和他的伙伴已經退到牆邊,嘴角露出了一種冷冷的笑意。

    兩名侍衛上前,用匕首撬開了木匣子,將蓋子打開,揭開一層油紙,忽然兩人‘啊!’的一聲大叫,嚇得臉色慘白,一起后退兩步,盯著匣子里的東西,一名侍衛喊了起來,“陛下,是哈曼將軍!”

    曼蘇爾看清楚了,匣子里是一顆人頭,面目栩栩如生,正是他寄予厚望的哈曼.巴爾馬克,曼蘇爾只覺心中有一種難以忍受的疼痛,仿佛一把刀狠狠地插進了他的心臟,眼前變得一片模糊,他身子晃了晃,眼看要倒下。

    几名侍衛慌忙扶住了他,另外兩名侍衛大吼一聲,拔刀向陳少游扑去,“住手!”曼蘇爾制止了他們,他畢竟是一國君主,終于克制住了失態,隨即一股巨大的悲哀向他襲來,他知道,哈曼完了,他的十萬大軍也完了。

    他呆呆地望著木匣半晌,終于,他開口了,聲音變得異常低沉,問陳少游道:“你們大將軍回來了嗎?”

    陳少游上前施禮道:“大將軍已經歸來,他要說的話都在信上,請陛下一覽。”

    曼蘇爾慢慢拾起信,只見信皮上寫著:‘阿拔斯帝國哈里發陛下親啟。’

    “帝國?”曼蘇爾苦笑了一聲,拆開了信,李慶安在信的開頭便道:‘大唐帝國趙王、安西節度使驃騎大將軍致阿拔斯帝國哈里發陛下,我已從花剌子模歸來,愿與陛下誠心交談。’

    這是李慶安的親筆手筆,字里行間中充滿了誠意,曼蘇爾嘆了口氣,信中寫得很清楚,他的十萬大軍已經全軍覆沒,李慶安奉勸他更多注重國內危機,河中和吐火羅本來就是唐王朝的勢力范圍,請他面對現實。

    “唐軍無意渡過阿姆河,愿意與陛下在阿姆河畔坐下談一談,如果陛下不愿意,那我李慶安不介意多走几步,去大馬士革和您面談。”

    “陛下站在大馬士革的城頭上,或許就能看見我。”

    曼蘇爾一遍又一遍地看信,他陷入了沉思之中,沒有人敢打擾他,唐軍使者陳少游也靜靜站在一旁等待著他的答復。

    不知過了多久,曼蘇爾仿佛從夢中驚醒,他輕輕點了點頭,“好吧!請你轉告你們大將軍,我愿意與他一談。”

    .......

    那色波,李慶安赤著上身坐在房中,一名軍醫正小心翼翼地給他換藥,本來箭傷并不嚴重,但射沙伊赫的最后一箭使他傷口崩裂,有些感染了。

    這時李嗣業推門走了進來,李慶安聽出了他的腳步聲,便問道:“撫恤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都安排好了,除了燒死的將士用骨灰瓮外,其余陣亡將士尸骨都裝入棺材,已經從撒馬爾罕起運了,據碎葉剛剛傳來的消息,王昌齡、段秀實、岑參等主要官員都已按照陣亡名單去各家各戶安撫,送去撫恤銀元和撫恤証,會嚴格按照安西的撫恤制度進行安撫,請大將軍放心。”

    李慶安嘆息一聲,道:“兩次戰斗便陣亡了一萬五千人,這是我領安西以來傷亡最慘重的一次,我愧對安西的父老鄉親,傳我的命令,這次回去,不准舉行任何慶功和凱旋儀式,一個月內,安西全境不准有任何娛樂,膽敢違令者,不管涉及任何人,一律重責一百五十棍,若是我妻子所犯,那就由我來領此棍。”

    “末將遵令!”

    李嗣業連忙吩咐旁邊一名文書官去草擬軍令,他自己則沒有離開,他有些話還想對李慶安說。

    這時軍醫給李慶安洗淨了傷口,最后敷上藥,鄭重地囑咐他道:“大將軍傷勢較重,傷了筋骨,三個月內不能用勁,一年之內不能用弓,否則大將軍這一輩子也不能用弓了。”

    李慶安只覺左肩鈍痛難忍,上了藥后,立刻感到一陣清涼,他輕輕松了口氣,對李嗣業笑道:“說起來我還是幸運的,白孝德的腸子都斷了,至少要躺半年。”

    李嗣業嘆了口氣道:“大將軍身負安西重任,不該親冒箭矢上陣殺敵,若有三長兩短,安西危矣!”

    “我若不上陣殺敵,將士如何肯效死命,二萬五千人對五萬人,雙方都是精銳之軍,我也只能孤注一擲了,否則大食軍必將撤走。”

    “大將軍這么急切嗎?”

    李慶安點了點頭,“這一戰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如果不能全殲大食軍,讓他們逃走,那么三年之內,河中休想再有安寧,曼蘇爾絕不會就此死心,但全殲十萬軍,或許對軍事上的打擊還談不上毀滅,但對曼蘇爾心理的打擊卻是難以估量,我有信心,至少五年之內,阿拉伯人不會再考慮東擴,那么我就有時間回首東顧了。”

    事實上李慶安對此戰的急迫性要遠遠超過曼蘇爾,現在已是天寶十三年,歷史上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爆發,盡管歷史已經被他大打亂,但導致安史之亂的根源,他卻沒有能改變,很大程度上,安史之亂也是各種社會矛盾尖銳到了臨界點才被引發,所以天寶十四年也會是一個各種社會危機爆發的臨界點,所以他的目光和精力都必須要立刻放回國內了。

    為此,他需要和曼蘇爾達成一份停戰協議。

    ........

    經過几次的前期磋商,雙方終于確定,將在阿姆河的冰面上簽署停戰協議,時間是三天后正午。

    時間很快便到了這一天,一早,天氣依然寒冷,阿姆河的冰面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白霧,阿姆河一般在二月上旬開始解凍,現在還是一月中旬的最后一天,河面上依然結著厚厚的冰。

    當初春的陽光溫暖地照在冰面上,阿姆河的河中央出現了一只巨大的白色帳篷,雙方各出一百人參與布置帳篷內的設施,其實布置得很簡單,冰面上鋪著三層厚厚的地毯,中間放一張長長的桌子,停戰文本由雙方共同敲定,用阿拉伯文、漢文和突厥文三種文字寫出。

    內容并不多,雙方皆是無條件同意停火,自簽字之日起,五年之內雙方不得再戰,以阿姆河為停火線,阿拔斯王朝承認河中和吐火羅地區屬于唐王朝的勢力范圍。

    而且介于唐軍已和拜占庭簽署了軍事盟約,那么唐軍有義務和羅馬人修改盟約,五年之內,只要阿拔斯王朝遵守停戰條約,且阿拔斯王朝的軍隊不主動向拜占庭發動軍事進攻,唐軍就不會參與拜占庭針對阿拉伯的軍事行動。

    同時雙方還將簽署關于花剌子模的諒解備忘錄,花剌子模將一分為二,祆教徒和穆斯林教徒將在阿姆河以西的咸海三角洲各自建國,唐王朝和阿拔斯王朝都不會干預兩個花剌子模國的內政,也不得出兵干預他們之間的戰爭。

    雙方的用詞非常謹慎,而且各有妥協,比如阿姆河為停火線,而不是邊界,阿拔斯王朝只承認河中為唐王朝的勢力范圍,而不是領土;再比如,阿拔斯王朝的軍隊如果是主動向拜占庭發動軍事進攻,那么唐軍就會履行與拜占庭簽署的軍事盟約,這是為了防止阿拉伯人利用停火協議瓦解唐朝和拜占庭的軍事盟約。

    關于涉及拜占庭的問題,雙方特地用羅馬文寫出,另外雙方還約定,全面放開貿易,鼓勵商人到兩國之間貿易,各種稅收和貨幣則按照怛羅斯之戰前的條款來執行。

    中午時分,雙方約定的時刻到了,按照約定,雙方會在同一時刻向河中央的大帳進發,每人只能帶一名副將,兩名文官和三百名侍衛,且雙方各自派人去對方監督,各種細節都考慮得滴水不漏。

    曼蘇爾帶的副將是呼羅珊總督齊雅德,從表面上看,兩人的關系相當融洽,齊雅德也惟命是從,但恰恰就是齊雅德的惟命是從暴露了他的心朮不正,暫時還不能用‘野心’這個詞。

    如果是惟命是從,那么曼蘇爾命他配合哈曼,那他就應該立刻出兵阿姆河才對,但事實上,齊雅德遲遲不肯出兵,這就和他的惟命是從矛盾了。

    這一點,曼蘇爾心知肚明,他現在拿齊雅德也無可奈何,呼羅珊軍的主要將領都是齊雅德一手提拔,而且是利用曼蘇爾命他干掉阿布.穆斯林部下的機會。

    如果他殺了齊雅德,一旦呼羅珊軍嘩變,不僅他曼蘇爾生命堪憂,唐軍也會乘虛而入,后果不堪設想,這個時候,曼蘇爾不想節外生枝。

    “齊雅德將軍,我們過去吧!”曼蘇爾淡淡一笑道。

    齊雅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陛下先請!”

    他的臉上無比誠懇,和一個月前剛見到曼蘇爾時并沒有什么區別,但是他的心中卻有了變化,盡管曼蘇爾壓制住了花剌子模戰役的消息,但齊雅德還是得到了一點信息,哈曼陣亡了,他的人頭被李慶安送來,主帥的陣亡也就意味著北方戰線的主力軍已全軍覆沒,齊雅德相信自己的判斷,否則曼蘇爾絕不會和唐軍簽這個五年停戰條約。

    事實上齊雅德早已經知道李慶安并不在阿姆河對岸,但他沒有告訴曼蘇爾,那么現在李慶安把哈曼的人頭送來,就說明花剌子模戰役是李慶安親自去打的。

    齊雅德從種種蛛絲馬跡便已判斷出了形勢,他心中暗暗歡喜,十萬大軍被殲滅,那么自己的呼羅珊軍就成為帝國的第一軍隊,曼蘇爾在某些事情上就得向他讓步了。

    齊雅德并不奢望自己能成為哈里發,但是他希望自己能成為呼羅珊國王,有足夠的自治權。

    他一邊陪同著曼蘇爾向大帳走去,心里卻暗暗盤算著如何實現他的國王之夢。

    “齊雅德將軍,這一次簽約我是很認真,我確實打算在五年內不再考慮東方之事,准備集中精力對付西班牙,不知齊雅德有沒有興趣成為西征軍主帥?”

    曼蘇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齊雅德連忙恭敬道:“臣才能低下,恐怕不能勝任,會耽誤了陛下的西征大業,臣愿意為陛下推荐良材。”

    “呵呵!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

    兩人都笑了起來,笑得干澀無比。

    .......

    就在曼蘇爾和齊雅德抵達大帳的同一時刻,李慶安的隊伍也同時過來了,他背后跟著李嗣業。

    曼蘇爾和李慶安翻身下馬,笑著張開臂膀向對方迎去,“李大將軍,我們兩年沒見了吧!”

    “陛下的身體還是那般健朗。”

    兩人都笑著緊緊擁抱在一起,親熱得就仿佛三十年未見的摯友,李慶安忽然那眉頭一皺,按了一下左肩歉然道:“陛下,我左肩有傷,失禮了。”

    “哦!那是我魯莽了,來!一同進帳。”

    兩人挽著胳膊,親熱地走進大帳,誰能想得到他們之間剛剛結束了最慘烈的戰役,后面的雙方侍衛們個個苦笑不已,虛偽的政治啊!

    帳篷里已經准備好了,兩人按各自的位子坐了下來,雙方侍衛各送來一杯茶,李慶安端起熱騰騰的茶杯笑道:“我聽說陛下喜歡喝茶,特地帶了十斤長安最好的茶葉,希望殿下能喜歡。”

    “我很喜歡!在哪里?”

    李慶安放下茶杯,一招手,從侍衛手中接過一袋茶葉,遞給曼蘇爾,曼蘇爾連忙接過茶包,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欣喜道:“這是一品蒙頂茶!”

    李慶安一豎大拇指笑著贊道:“陛下果然不同凡響。”

    曼蘇爾放下茶包,嘆了口氣道:“我很想讓我臣民都學會喝茶,不知大將軍能不能送我一些茶樹苗,讓我在底格里斯河廣泛種植。”

    李慶安卻微微一笑道:“茶樹苗可不能送。”

    “為什么?”曼蘇爾愕然。

    “茶葉是我們賺錢的寶貝,送給了陛下,將來我們的茶葉可就賺不了錢了。”

    兩人對望一眼,皆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我倒是有個特殊禮物送給陛下。”李慶安收了笑容道。

    曼蘇爾感覺到了李慶安的話中有話,便也收了笑容問道:“不知大將軍想送我什么特殊禮物?不會又是什么木盒子吧!”

    李慶安笑了笑,并不回答他,而是拿起了眼前的停戰協議文書,仔細地閱讀起來,曼蘇爾心中疑惑,他沒有追問,也拿起文本仔細閱讀,片刻,李慶安放下了文本,從旁邊筆筒中取出一支毛筆,蘸了蘸墨汁,在趙王、安西節度使、驃騎大將軍的一連串頭銜下,正式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李慶安。

    他一連簽了三本,放下了筆,旁邊的文書官加蓋了印章,對面的曼蘇爾也用鵝毛筆簽了名字,同時加蓋了玉璽,然后交換文本再簽,當最后一個紅艷艷地印章蓋滿,停戰協議終于簽署了。

    這時,李慶安放下了筆,對曼蘇爾淡淡一笑道:“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將全部釋放貴軍的一萬零八百七十五名戰俘,這就是我給陛下的特殊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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