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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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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8 21:10:58
卷三 雲譎波詭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天下戰略

 李慶安的擔心並不多餘,從各種掌握的情報來看,大食以來役有對河中和吐火羅死心,甚至信德和旁遮普他們也沒有放棄,大食依然在呼羅珊屯重兵七萬人,一紙停戰協議擋不住他們的鐵蹄,只有震天雷才是他們真正害怕的東西,當然”北非的戰事也分散了曼蘇爾的精力,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下令呼羅珊總督艾努爾易卜拉欣隨時保持戰備狀態”等待東方出現戰機。

    一年的休養也給了曼蘇爾解決內政的時間和機會,今年春天,大食的新都巴格達建成,各地總督雲集巴格達”就是利用這個機會,曼蘇爾用一杯毒酒殺死了呼羅珊總督齊雅德,並任命忠心于他的呼羅珊人艾努爾易蔔拉欣為新任呼羅珊總督,解決了呼羅珊的獨立傾向,此時齊雅德已經募兵七萬,這七萬人便全部成了曼蘇爾的盤中之餐,他下令呼羅珊軍屯兵於河中以及吐火羅的阿姆河對岸”曼蘇爾就像一隻耐心的驂能,等待東方出現轉機。

    巴格達,這座新建的都城還沒有最後完工,它的建設需要上百年的時間來慢慢完善,但巴格達雛形已經呈現在世人面前,這是一座圓形城池,分為內城和外城,都是清一色地用磚砌成,在內城中還有紫禁城,城牆高聳入雲,它也是一個圓形的宮殿群,和內城、外城一起構成了三個同心圓,以哈裏發的宮殿為圓心,通過四個宮門向外輻射,形成了四條筆直的大街”仿佛車輪的輻條一樣,射向帝國的各個角落。

    曼蘇爾的新王宮叫綠圓頂宮,它的特徵是綠色的圓頂,一名手握長矛的騎士雕像在圓頂上似躍馬騰空而起,而王宮內的佈置和大馬士草王宮並沒有區別”還是一樣的宦官和宮人”還有一樣的地圖宮殿”此刻,曼蘇爾就在這間沒有窗戶,昏昏暗暗的大殿中,他站在一副曾經屬於阿拉伯人的吐火羅地圖前沉思,而在他身後不遠,呼羅珊總督易卜拉欣靜靜地站在牆角,以一種卑恭的姿態等待哈裏發陛下的命令,而維齊爾哈立德也站在一旁。

    早在幾個月前駐吐火羅的唐軍東進,使吐火羅出現戰略空虛時,曼蘇爾便得到了隱藏在吐火羅的密探的稟報,但那時的曼蘇爾還有一絲疑慮,他認為李慶安不會犯這種戰略性的錯誤”讓吐火羅空虛,他考慮再三”總覺得李慶安在走一盤棋”而吐火羅就是這盤棋中重要的一環,在看沒有看清這盤棋之前,曼蘇爾是絕不會輕舉妄動,果然,一個月前,他再次接到了吐火羅的密報”來自高原的吐蕃人出兵佔領了吐火羅,這是巧合?還是一隻魚鉤?

    “哈立德,稱怎麼看?”,這是曼蘇爾的習慣,在考慮重大問題時”他總是喜歡先問一下哈立德的意見,哈裏德是他的宰相,也是帝國的最高政務官,是他的得力助手,哈立德立刻恭恭敬敬道:,“陛下,我也反復考慮過,我覺得這或許和李慶安的東進戰略有關”從這一年來看”李慶安已經明顯在東傾斜了,他的軍隊開始向東調動,我猜想李慶安有回唐朝爭奪帝位的野心。”

    “那吐火羅呢?”曼蘇爾又問道。

    “我推斷,這應該是李慶安的兵力不濟所致”他沒有能力駐防吐火羅,才使吐蕃人趁虛而入。”,“是嗎?”

    曼蘇爾笑了笑又問道:“他有兵駐紮可有可無的信德和旁遮普”卻無兵駐紮關係他銀礦安危,極具戰略價值的吐火羅,你不覺得這很不合理嗎?”

    “這……”哈立德有些語塞了。

    曼蘇爾又道:“還有石國和俱戰提,這兩個地方沒有受到任何威脅,但李慶安卻在這裏駐兵三萬,而不肯調去吐火羅,難道是為了維護當地的治安嗎?哈裏德,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哈立德漸漸聽懂了曼蘇爾話中的深意,他沉思了片刻,便道:“哈裏發陛下的意思是說,李慶安是故意將吐火羅空虛?”

    曼蘇爾坐了下來,他淡淡一笑道:,“我曾經聽過一個東方故事”說上古時有神用大象為餌,在深海中釣巨龜,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李慶安也在釣龜,他是用吐火羅這頭大象為餌,釣我們大食這頭巨龜,卻沒有想到被吐蕃這只王八搶先吞下了餌,或許這是他的企圖,這我不知道,但我感覺到,李慶安就是希望我們出兵吐火羅。

    “可他為什麼這樣做呢?”旁邊的晷蔔拉欣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曼蘇爾贊許地看了一眼易蔔拉欣,他希望呼羅珊的總督不僅是一個命令執行者,也要是一個思考者,至少能有當年穆斯林的一半頭腦”易蔔拉欣的疑問讓他感到欣慰。

    他站起身又走到地圖前,望著東方那一片空白地,良久,他低低歎了口氣道:“其實哈立德已經說了,李慶安的戰略重點已經轉向東方,他想回唐朝爭奪帝位,但又不放心安西,安西讓他有後顧之憂,所以他想再發動一次戰役,徹底將我們大食擊敗,再無東進的能力”但他又找不到藉口,所以便吐火羅為餌,誘引我們上當,作為一個帝王,我也必須要有同樣的深遠考慮,所以我遲遲不肯去吞這個誘餌”沒想到卻被無知的吐蕃人吞掉了。”

    聽完曼蘇爾的分析,哈裏德不由讚歎這些帝王者的深謀之遠,情況應該就是這樣”他沉吟一下,又道:“那吐蕃佔領了吐火羅,打亂了李慶安的策略,給他造成了極大的被動,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曼蘇爾微微一笑道:“打亂了李慶安的策略不假,但對他造成被動卻未必”既然釣不到巨龜,那就改釣一個大王八,對李慶安對安西也是有益無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李慶安今年冬天肯定不會對吐火羅動兵,他要等”等更多的吐蕃軍隊進入吐火羅,他要借這次機會把吐蕃人徹底打殘。”

    曼蘇爾這些天一直在考慮這件事,他的思路已經漸漸清晰起來”既然明白了李慶安的戰略安排,那他就會考慮,在這次唐蕃大戰中”大食需要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他該怎樣做才能使大食的利益最大化”當然,他也需要從各個角度來進行長遠考慮。

    想到這,曼蘇爾又對哈立德道:“我想李慶安的特使這兩天也該到了,如果來了”立刻領他來見我。”

    君士坦丁堡,這裏是拜占庭帝國的都城”也是西方世界的經濟和貿易中心”黃金之都”大量的黃金和商品從這裏進出”給帝國帶來了無以倫比的財富,支撐著拜占庭帝國貴族們紙醉金迷的生活,這座西方的中心都城又以城堡堅固雄偉而著稱,自四百年前狄奧多西王朝分裂後,拜占庭帝國遭遇到了無數次入侵,但最終憑藉它堅固的城堡防禦而屹立不倒,此時拜占庭帝國也發生了很多變化,最大的變化是它和東方的唐朝直接建立了貿易關係”來自東方的絲綢、瓷器、紙張一直是拜占庭上流社會的奢侈品,隨著直接貿易之路的建立,開始有越來越多的東方面孔出現君士坦丁堡,他們帶來了更多東方精美的絲綢和瓷器,使這些奢侈品逐漸走出了貴族的範疇,開始被中下層民眾所推崇”同樣也有越來越多的西方人不遠萬里前往長安”帶去了皮毛、珠寶和大量的黃金貨幣。

    這天上午,一支由數千匹驂能組成的安西商隊走進了君士坦丁堡高聳的城門,雙方的貿易主要以官方貿易為主”同時也允許私人參與”由於官方商隊有軍隊護送,因此許多私人商隊也會加入官方隊伍,一同前往君士坦丁堡”這樣就形成了規模龐大的商隊,從兩年前李慶安和拜占庭皇帝在阿蒂爾城達成盟約後”這樣的大商隊便開始出現在君士坦丁堡”剛開始,來自東方的大商隊引起羅馬人的轟動,滿城空巷”夾道歡迎唐朝的商隊,這樣的東方商隊一年有三次,隨著次數增多,羅馬人的好奇心也慢慢減弱了,不再圍觀來自唐朝的商隊,但也有人對他們的到來非常感興趣。

    安西的商隊剛剛進入城門,便立刻有無數的小商販、妓女和乞討者圍了上來,這些商隊的成員不僅是負責運送各種貨物,他們也偷偷挾帶了不少私貨,這些私貨視同隨行物品,各方對此沒有徵稅,又是私人物品,大多賣得比較便宜,因此極受小商販的青睞,不需要語言相通,只要簡單的手勢和搖頭點頭便可以成交,至於妓女的生意也十分興隆,許多妓女在馬車裏進進出出,每個人都很快做成了幾樁生意。

    這一次,商隊中多了幾名使臣,他們便是李慶安派來的特使了”為首的官員叫陳少游,是安西軍的一名參軍事”主管各地的軍事地圖繪製和收集”一般而言,陳少游是受行軍司馬的命令安排各地斥候進行軍事地圖的繪製和沙盤製作,但這一次陳少遊卻是受李慶安的秘密派遣出使拜占庭帝國,向他們的皇帝科普羅尼遞交一封李慶安的親筆信。

    “少游兄!”

    陳少遊剛進城門便聽見有人喊他,他一愣,回頭望去,只見在一幢高房子下,站在一名年輕男人”是一名漢人”在滿街的西方胡人中極為顯眼,陳少遊一下子便認出來了,是安西駐拜占庭的貿易聯絡官員杜銘培。

    杜銘培是京兆高陵縣人,當初和陳少遊一起在國子監求學,本就是同窗好友,後來又一起來安西求職,兩人友情極為深厚,陳少游高興得大喊一聲:“銘培兄!”

    他翻身從驂能上下來,快步迎了上去,兩人近一年沒見了,此時在異國他鄉相逢,竟激動得擁抱在一起。

    杜銘培兩年前來安西求職”先走進安西軍做央職軍官,很快便以精明能幹脫穎而出,他的語言天賦極好,半年便學會了突厥語,成為當時裴瑜的助手,在出使拜占庭中”他很快便學會了拜占庭的語言,一年前,安西和拜占庭互派貿易聯絡官,杜銘培便成為了安西在拜占庭的第一任首席聯絡官。

    其實在安西”像杜銘培和陳少遊這樣的太學生還有很多,比如已升為庭州長史的張志和,還有慶安縣縣令李成飛等等數百人,他們大多數人都經受住了軍旅生涯的考驗,開始陸陸續續出任要職,在安西的各個部門”各個州縣都有他們的身影,他們已漸漸挑起了安西大粱。

    杜銘培今天和往常一樣來城門口迎接來自安西的商隊,不料正好看到了陳少遊,他激動萬分,連忙問道:,“少游兄”你怎麼會過來?”,陳少遊見身邊站著幾名胡人商販,便將杜銘培拉到一邊,低聲道:“奉大將軍之命出使拜占庭,我要面見拜占庭皇帝,還要請你安排一下。”

    “這沒有問題”城內有迎賓館,那邊有人專門負責接待,他們會替你一層層上報,最多三天,拜占庭的皇帝應該就會接見你。”,陳少遊卻搖了搖頭道:,“我是秘密出使”政事堂不知道,事情緊急”我希望今天就能面見皇帝,而且我還有大將軍的親筆信,要親手交給他們的皇帝。”

    “是這樣?”

    杜銘培沉吟了一下道:,“那就去找愛倫尼公主,她現在可是拜占庭的儲君”由她直接安排見皇帝陛下。”,“愛倫尼公主是儲君?”,陳少遊愣住了,儲君可就是太子”居然讓公主來當太子,他覺得匪夷所思”杜銘培見他不理解,便笑了笑道:“這沒什友,拜占庭是講實力的地方”愛倫尼公主手下的三個軍團都配備了唐軍的裝備,是拜占庭最強大的軍隊,諸君自然就是她”再說”再說咱們大唐不也有過女皇嗎?”

    “那是兩回事!”

    陳少遊搖了搖頭”儘管他覺得不可理喻,但主公交給他的任務才是當務之急,他只得無奈道:,“不管她是不是皇儲,只要能替我辦好事就沒有問題。”

    杜銘培見他還算務實,便拍拍他肩膀笑道:“這就對了,羅馬人和咱們的想法不同,別管太子是男是女,愛倫尼公主的權勢非常大,說不定她就能做主,將你的事情解決了。”,“那好啊!那我們現在就去見她。

    “別急,上午你是見不到她的,下午吧!我領你去,現在咱們先去酒館喝酒,你嘗一嘗羅馬人的葡萄酒,再領略一下西方美大的殊道。”

    杜銘培拉著陳少游便向街頭的一個小酒館走去。

    愛倫尼公主從年初開始正式成為了皇儲第一繼承人,掌握著拜占庭帝國的軍政大權,這一切都來自於她的實力”三個被唐軍最精良的裝備武裝起來的軍團,一共三萬人,明光鎧甲、橫刀、唐弩,足足耗費了她二百萬金幣,其中八十萬是來自於她的封地稅收,正是這八十萬金幣也使愛倫尼在她的封地上得到了一個,吸血女惡魔,的綽號,這還遠遠不夠”她又從猶太人那裏借了一百二十萬金幣,用她的另一塊封地”克里特島十年的稅收作為抵押。

    愛倫尼公主無疑是一個敢下賭注的女人”她下血本打造的三萬軍隊也給她帶來了巨大的收益,在去年底在對保加利亞的戰爭中,她的父皇和羅尼大王子皆遭慘敗,惟獨她的軍隊將保加爾人和斯拉夫人的聯軍打得一敗塗地,迫使保加利亞國王向羅馬帝國俯首稱臣,這次勝利不僅挽回了羅馬帝國的尊嚴,也挽救了君士坦丁堡即將陷入敵手的危機”連剛剛建立的加洛林王朝的大王子也慕名向她求婚。

    愛倫尼公主的聲望空前高漲,她的美貌更使她獲得了貴族們的喜愛,在貴族們的強烈要求下,她的父親,拜占庭帝國的皇帝欣然將她的王位繼承權向前調了一位,由第二繼承人變成了第一繼承人。

    愛倫尼也由從前的悠閒公主變成了拜占庭最忙碌的皇儲,不知哪位先哲說過,女人一旦掌握了權力,她對權力的**往往會超過對男人的**”愛倫尼無疑就是這樣的女人,她不僅完全奪取了兄長的權力”而且還迫使她的父皇不斷地將軍隊的指揮權移交給了她。

    甚至連她的婚姻,是的,愛倫尼的芳齡已經二十,她該找一個夫婿了,一個完全符合基督教義,恪守一夫一妻制的丈夫”而不是李慶安那種擁有一堆女人的東方異教徒。

    加洛林王朝的大王子查理無疑是一個令她滿意的物件,因為他擁有科西嘉島、熱那亞和尼斯這樣一塊令人垂涎的土地,當然,是查理嫁給她”未來的拜占庭女皇,而不是她嫁給查理,而且查理也承諾絕不會干涉她的私生活,這令她非常滿意,她需要保持一個〖自〗由之身去唐朝找李慶安談軍火買賣。

    上午,她一般會在王宮忙碌地處理政務”下午”她會接見大臣和各地的官員,這是她每天鐵打不動的規矩,她需要獲得更多大臣和地方上的支持。

    下午,她和往常一樣,剛剛來到政務宮,便有侍衛來稟報,安西的特使來了,要求見她。

    “請他們進來!”

    愛倫尼坐了下來,她穿著一身用東方絲綢縫製的長裙,胸上別著一支鑲有鑽石的胸huā,閃閃發光,頭戴一頂鑲滿了鑽石和珠翠的黃金王冠”這是儲君的標誌,更使顯得她高貴而優雅,連她的座椅也是用黃金和名貴的沉香木製成,她已經完全不是當年那個拿著弓箭去天下遊歷的〖自〗由少女了。

    片刻,陳少游和杜銘培在侍衛的引領下”走進了王宮”杜銘培已經很西化了,他優雅地將手放在胸前給愛倫尼行了一禮,“祝願公主永遠年輕美貌。”

    這一句話陳少遊聽得懂,他有些不悅地看了一眼杜銘培,本來是要他當翻譯”但現在陳少遊改變主意了,他躬身向愛倫尼行了一禮,用突厥語道:“安西節度使大將軍麾下參軍事陳少游參見公主殿下!”

    他說得不卑不亢”並不怕得罪愛倫尼”因為他知道”結盟是雙方的共同利益所致,而不是靠媚言諂語。

    “原來是陳參軍,你們大將軍可好?聽說他的左肩在年初和阿拉伯人的戰爭中受了傷,現在好了嗎?”愛倫尼關切地問道。

    “多謝公主殿下關心,我們大將軍非常好,肩傷也基本上康復了。”

    “哎!我也是太忙了,否則我要去碎葉親自看一看他。”

    愛倫尼感慨了一句,話題便漸漸轉到正題上來,問道:“不知陳參軍這次出事我國,可負有什麼使命?”

    陳少遊猶豫了一下,本來這些話是見到拜占庭皇帝時才說,但中午喝酒時杜銘培告訴他,現在拜占庭帝國的軍事實權是掌握在愛倫尼公主的手中”決定是否對大食出戰”也是由來她決定。

    因此,陳少遊在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坦率地說了,“我家大將軍命我秘密出使拜占庭帝國,是希望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拜占庭帝國對阿拉伯人實施軍事壓力。”

    “未來的某個時候,具體是什友時候?”,愛倫尼在軍事事務上一點都不含糊。

    “我家大將軍說,大概是在明年春天或者夏天。”

    說著,陳少游取出了李慶安的親筆信,交給了愛倫尼,她從侍衛手中接過信,看了一眼信皮,李慶安是用突厥語寫的,給她的父親,但她還是拆開了信,信中是李慶安剛勁的筆跡,但意思很清晰,安西將和唐朝西部的一支強大勢力作戰,地點會在吐火羅,為了防止阿拉伯人在作戰時趁火打劫,李慶安希望拜占庭帝國能履行他們的軍事盟約,在關鍵時刻對阿拔斯王朝進行軍事施壓。

    對外軍事施壓的權力確實已經轉移到了愛倫尼手中,她沉思了片刻,便笑道:,“當然,我們雙方有盟約在先”我們自然會全力支持唐朝,另外,為了使雙方合作愉快,我個人還兩個小小的要求。”

    對方有要求是在預料之中,陳少遊便道:“公主殿下請說!”,愛倫尼優雅地一笑道:“請你轉告李將軍,我希望能再得到三萬套軍隊的三件裝備,可以在三年之內陸續供貨”當然,我會通過正常貿易購買,但我希望得到最優惠的價格,用上次價格的六成,還有,我希望唐朝能嚴守軍械的出**易”我不想看到別的西方國家也裝備了唐軍的武器,就這兩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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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隱龍聚會

     回紇人只是一種強盜式的進攻,他們很大程度上也是為報仇雪恨,並沒有指望能打到碎葉。隨著安西第一場雪落下,將葛邏祿人斬盡殺絕的回紇騎兵開始思歸了。

     但來時容易,去時卻難,唐軍已經從三個方向將他們包圍了。南面是兩萬碎葉唐軍精銳,扼守住了伊麗城等幾座城池,而且在三胡聯軍的配合下,開始向北推進;在弓月城是兩萬同羅軍和一萬沙陀軍,他們堵住回紇東進北庭的道路;而北面金山便是帶著滔天仇恨殺來的三萬葛邏祿軍,回紇人殺光了他們的父母姐妹,他們是回來拼命。

     回紇人最終選擇了和葛邏祿人一戰,這是一種斬草除根的心態,也是為防止葛邏祿人將來的報復,應該說這是一場回紇人置死地而後生的戰役。按照草原人的規矩,同羅軍和沙陀軍都沒有參戰,讓葛邏祿人自己去解決仇恨,唐軍也在百裡外停駐了,李慶安發來了密令:不准干涉胡人的內戰。

     這是一場復仇與反復仇的戰役,雙方兵力相等,勢均力敵,經過一場兩天兩天的惡戰,死屍遍佈草原,這又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戰鬥。葛邏祿人發誓不惜一切代價殺光所有的回紇人,而回紇人被死死纏住,無法脫身,在雙方皆損失了近七成兵力後,回紇人終於不支而潰敗了。
      
     最後的五千殘軍在草原上奔逃,已經只剩下八千人的葛邏祿人依舊死追不放,他們不斷追逃,不斷作戰。一直追到千里之外,累死無數的戰馬,最終回紇人只有不到兩千人逃脫,而葛邏祿人也只剩下了五千疲憊之軍。

     回紇人南侵的結果是毀滅了一個民族,最後的五千葛邏祿人回來後,李慶安便將這五千殘軍打散編入了唐軍隊伍,又將葛邏祿的草原納入了碎葉州,在那裡修建了玄池縣。自此,金山葛邏祿人便消亡在中唐的歷史長河中。
      
     ………………………………………………

     時間漸漸到了十一月初,第二場大雪再次席捲安西大地,真正意義上的嚴冬來臨了。安西的戰爭也隨之偃旗息鼓,進入了休整期,這時,安西的民團徵兵卻開始忙碌起來。
      
     各州各縣到處都貼滿了徵兵的佈告,安西施行的並不是內地的募兵制,而是軍戶制度,即每家每戶都有出兵的義務,按照規定,每戶只出一兵,其父母妻子享受免租稅待遇,農忙時,地方官還要組織人力和耕牛進行支援。

     但這種軍戶制度只在漢人中實施,而這一次,安西節度使府發佈了退恩令,也就是將徵兵的範圍擴大到整個安西,包括各個民族,當然,他們父母妻兒也同樣可以享受漢人軍戶的待遇。

     安西的官員也估算過,按照這樣的徵兵方式,一個冬天,至少可以增加十萬大軍。

     與此同時,位於碎葉和石國的二十幾家軍械工坊也開始忙碌起來。他們打造兵器,配製火器,另外安西的每家每戶也接到了冬天的任務,由官府提供原料,每戶須縫製一條睡袋,製作三雙厚底軍鞋。

     對於安西的備戰,朝廷也給予了大力支持,十一月初,從長安運來了十萬套明光鎧和二十萬把橫刀以及十萬副弓弩,馬車隊抵達了北庭,這無疑大大增強了安西唐軍的實力。

     就在碎葉的備戰如火如荼之際,李慶安的關注點卻悄然轉向,備戰他只需作出一個方向,其他具體實施方案自然由他下屬去安排,他考慮更多的是長安的事情。

     馬車在碎葉城的大街上快速馳走,李慶安坐在車中平靜地望著頗為熱鬧的街市。現在已是十一月初,再過兩個月就是新年了,碎葉的街頭和關中腹地並沒有什麼區別,到處是各地來碎葉採辦年貨的馬車,很多都是幾戶漢人家庭一起來採購。他們大多​​是從各個漢人定居點而來,各定居點雖然食料不缺,但日常用品和珠寶首飾之類,遠不如碎葉豐富。

     在被白雪覆蓋著的街道上,兩個徵兵點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幾名牽著長長駱駝隊的胡商正向街頭行人打聽著什麼,駱駝上馱著厚厚的棉花包和毛毯,那是眼下好賣的物品,軍方和民間都大量需要。
      
     李慶安心中也有一絲感觸,這次唐蕃之戰打完後,他恐怕回安西的機會就不會太多了。如何加強內地和安西的聯繫,是他這幾天考慮的重中之重,固然,他現在已經建立起了一條完善的信鴿通訊線路,在長安到碎葉的沿途上設置了二十餘個信鴿中轉站,又設立了五十幾個驛站,這樣能保證鴿信在十五天和馬信五十天內抵達碎葉。

     但鴿信內容太少又是一件令人頭疼之事,就在兩個月前,一名聰明的信鴿驛站管事發明了一種'鴿語'。用突厥字母為代表,一個字母便可以表示一句常用的話,只要雙方都配備同樣的解密本,這樣,一張很小的絹紙上便可以寫下大量的信息。

     這就是後世密碼的前身了,這個辦法已被軍方所關注,拿去研究了,或許將來斥候兵送信就不怕被敵人攔截了,大大加強了情報的保密性。為此,李慶安特地下令,重獎了這個發明'鴿語'之人,並將他調入安西軍方行軍司馬署。

     但這是還是不夠,物資的送達還是艱難,從長安運輸物資到安西要五十天到兩個月的時間,其間光運輸就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要想加強兩地溝通,修建唐直道便成了重中之重,為了加快修路進度,李慶安又命軍方將且末城之戰中俘獲的二萬五千名吐蕃戰俘投入到築路大軍之中,他希望在明年內能完成這項艱鉅的工程。

     安西政事堂反復測算過,如果用唐直道,從隴右騎馬到安西伊州,最快只需要十五天的時間。再在會州、甘州和伊州大量修建中轉倉庫和驛站,無疑可大大加強安西和中原的物資及通信聯繫,這是一個令人鼓舞的前景。

     只有解決了安西和腹地的交通問題,他才可以真正意義上的戰略東移。

     就在李慶安沉思之時,這時街頭的一個徵兵點傳來了一陣叫嚷聲,“我哪裡不合格了?我雖長得瘦小,但我已經十八歲了,我不騙你們。”

     “小郎君,你明明就是個孩子嘛!我們有規矩,十六歲以下不收。”

     “我能讀書寫字,能做文職,求求你們,我萬裡迢迢從長安而來,就是為了在安西建功立業,你們就收下我吧!

     李慶安聽這個少年的聲音似乎有點耳熟,便立刻命道:“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李慶安見徵兵點上圍了不少人,便對一名親衛道:“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幾名親衛騎馬飛奔過去,圍觀的人紛紛閃開,親衛大聲喝問道:“大將軍問這裡出了什麼事?”

     負責徵兵的校尉指了指旁邊一個乞丐般的少年,拱手道:“這個少年要從軍,我見他年紀似乎不到十六歲,便不應允。”

     這時,那少年膽怯地偷看了一眼李慶安的馬車,轉身撤腿便跑,旁邊幾名徵兵的士兵一把抓住了他。

     “你們放開我,我不從軍了!”少年拼命掙扎。

     親衛看了他一眼,見他眼中露出驚慌,心中生疑,便一揮手道:“都帶過去吧!大將軍要問話。”

     負責徵兵的校尉便將少年帶到了李慶安的馬車前,少年扭過頭去,不肯和李慶安對視。

     這時,李慶安已經認出了這個像乞丐一樣的少年,他那奇醜無比的面孔就是他的招牌,這個少年竟然是禦史中丞盧奕的兒子盧杞。幾個月前他曾經在盧府見過他一次,當時鼓勵他去安西走一走,沒想到他真的來安西了,而且還是來碎葉,看他的樣子是從家裡偷跑出來的。

     李慶安心中對這個少年的決心也不由又幾分佩服,但臉上卻沒有露出來,他臉一沉,喝道:“盧杞,你可知罪?”

     這個少年正是盧杞了,他那天受李慶安的激勵,心中便下定了決心。在幾次和父親商量被拒絕後,他便留了一封信,懷中揣了幾十塊銀元,便騎一匹瘦驢獨自一人向安西進發了。

     經過幾個月的磋砣,他的錢早已花光,瘦驢也早賣了,替一名胡商做夥計便來到了碎葉。胡商不敢再帶他西行,便送給他一點錢分手了,盧杞想去找李慶安,可又不敢,就這麼在碎葉混了二十幾天,正好遇到了碎葉徵兵,他便起意從軍了。

     盧杞心中著實害怕,只得老老實實上前行禮道:“參見世叔!”

     “我問你,你來安西,你父親和伯父知道嗎?”

     “不知!”盧杞膽怯地低下了頭。

     “你現在沒有死是你的幸運,否則你的不孝之罪便坐實了。”

     佩服歸佩服,但李慶安心中也對這個少年的魯莽而感到惱火。要是盧杞死在安西,那他和盧家的仇可就結下了,還好,老天讓他遇到了這個少年。

     盧杞嘴唇動了動,他忽然鼓足勇氣道:“大將軍,我想從軍,我知道我打仗不行,但我可以做文職,抄寫文書之類。”

     李慶安搖了搖頭道:“安西軍不准十六歲以下少年從軍,這是鐵打的規矩,不管是文職還是武職,我身為安西之主,更不能帶頭違反。你今年才十二歲,還差四歲,就算有大志也不行,你先回長安,好好再讀幾年兵書,等你十六歲時,我准你到隴右從軍。現在你先寫一封信回家向父親請罪,你聽懂了嗎?”

     盧杞沮喪地低下了頭,他知道自己沒有希望了,李慶安一擺手,對兩名親兵道:“把他帶到我府裡去,交給三夫人,就說這是我侄兒,讓三夫人好好安排他的食宿。”

     親兵答應一聲,便讓出一匹馬,把盧杞抱上馬,便帶他走了,李慶安還是不放心,又叮囑一名親兵道:“早晚盯住他,別讓他再溜了。”

     親兵點點頭,遠遠地跟著去了,盧杞的任性使李慶安不由感到一陣頭痛,看來他得親自寫一封信,給盧氏兄弟解釋了。

     他搖搖頭,便道:“繼續走吧!”

     馬車繼續前行,又走過幾條街,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來,門口早等候了羅品方等十幾人,見李慶安到來,便一起迎上來。

     這座大宅便是當年隱龍會的總舵所在了,隱太子李建成的牌位就在宅內。自從前年漢唐會正式被李慶安改成了安西內務司後,漢唐會便消失了,但漢唐會的核心隱龍會依然存在。

     李慶安依然是會主,二十名會員代表著建成十八家將,不過這二十名會員中不少人都在內務司任職,或許是他們本人,或是他們家人。

     其餘年紀較大之人,則把心思都轉到了自己家族的生意之上。比如羅品芳,他和常進同為隱龍會的副會主,但常進成為了安西內務司總管,而羅品方因為年紀較大而沒有從政,而是由他的長芋羅啟明出任河中大都督府長史。羅品方本人則和他的次子在做安西和拜占庭之間的貿易,成立了羅記商行,是安西三個最大的私人貿易商行之一。

     儘管羅品方等人的心思都轉到了貿易上,但隱龍會的宗旨和百年目標他們卻須臾不敢忘記。這幾年,李慶安實力的步步壯大固然令他們感到欣慰,但李慶安被封為趙王,這才是讓他們欣喜若狂之事。這意味著李唐宗室正式承認了建成後人的存在,這也是隱龍會百年來要達到的第一個目標,至少朝廷承認隱太子後人。

     羅品方上前拱手笑道:“現在安西上下都在忙碌備戰,殿下怎麼有空到我們這裡來?”

     羅品方至少在名義上是李慶安的外公,所以他對李慶安說話的口氣也和別人略有不同,更加隨意一點。

     李慶安笑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們以為我忘了嗎?”

     今天是十一月十一日,就在一百二十八年前的今天,建成十八家將保護著建成太子妃常氏和建成遺腹子跋涉萬裡,抵達了碎葉。這一天也成為隱龍會最重要的兩個紀念日,一個六月初四的玄武門事變,另一個便是十一月十一日的隱龍再生日。

     隱龍會還在碎葉的十二人今天都齊聚祠堂,本來是要通知李慶安。但這幾天碎葉戰備緊張,大家也沒有什麼特別之事,便在羅品方的建議下,不通知李慶安,大家小聚一場便可。

     聽李慶安居然還記得這今日子,眾人面面相覷,眼中都閃過一絲感動,羅品方躬身道:“其實年年都紀念,也沒有什麼特別之事,殿下公務繁忙,就不用來了。”

     “我既然在碎葉,怎能不參加?”

     李慶安見眾人都站在門口,便笑道:“大家都進去吧!今天是隱龍會的重要日子,我們仍舊按照傳統來舉行儀式。”

     眾人走進了大門,李慶安的數十名心腹親兵也跟了進來,漆黑大門緩緩關上了。

     後宅便是祠堂了,眾人都換了一件銀邊黑袍,戴上峨冠,每人手執一支玉牌。牌子上刻著他們的先祖的名字,他們排成兩隊,表情肅穆,跟在李慶安的身後。

     李慶安則身著金邊黑袍,頭戴峨冠,長長的黑袍拖在地上,用一種戲劇中才有的方步,帶領著十二名隱龍會的成員,一步一步向祠堂大門走去。

     祠堂的大門已經敞開,銅爐中香煙繚繞,香煙後的正桌上擺著李建成的靈牌,上寫:'大唐皇帝本宗正源建成太子之靈',在後面則擺在長長的一排靈牌,有太子妃常氏之靈,還有第一代隱龍會主李承嗣的牌位,以及十八家將的靈位。

     在銅爐旁站在一名年邁的老人,他叫常寂,是常進的祖父,也是唯一健在的第二代隱龍會元老。今年已近九十歲,白髮蒼蒼,臉上的皺紋裡寫滿了歲月的滄桑。

     他背已經駝了,顫顫巍巍地站在那裡,彷彿一陣風就把他吹倒,儘管如此,他也穿著銀邊長袍,手執玉牌,表情異常莊嚴肅穆。他那雙飽經滄桑的眼中,此時竟閃爍著點點淚花,他望著意氣風發的李慶安緩緩走上前,他彷彿看到了一百多年前,十八名家將簇擁著年輕的第一代會主李承嗣在這裡舉行著同樣地儀式。

     一百多年過去了,祖先們早已化作塵土,但他們的精神、他們信仰依然存在著,而祖先的夢想已經在一步步地走向圓夢的一刻。

     常寂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水,拾起小銅槌,輕輕在銅鐘上敲了一下,拖長著沙啞聲音道:“上香!叩拜……”

     李慶安從常進手中接過了三支長香,拜了幾下,插進了銅爐之中,隨即他帶著十二名隱龍成員在白玉臺階上跪下了,他們虔誠地向靈位三次叩拜。
      
     這一刻,李慶安已經真正地把自己當做了李建成的子孫,他喃喃道:“先祖在上,四世孫慶安在此向先祖之靈發誓,終有一天,我會帶著先祖的靈牌重走玄武門!”
      
     ………………………………………

     儀式後,祠堂後院的大門緩緩地關上了,眾人換回平時的衣服來到客堂中,分兩排坐了下來,李慶安坐在主位,取出龍鳳雙珊放在桌上,他的幾名親兵給大家上了茶。

     這頗有一點茶話會的感覺,其實這是儀式之一,叫做'問責'。顧名思義,就是對過去一年的反省,包括眾人對會主的質問,以及會主對每一個人的詰問。

     ‘你這一年做了什麼事?你下一年準備做什麼?大家又虛度一年,如果向祖先交代云雲。 ’
      
     當初李擋為會主時最害怕的就是這個儀式,他往往會想出各種花樣來搪塞,比如被眾人問得當場暈倒,痛哭流涕,信誓旦旦,眾人也知道他是紈絝子弟,也就沒有深究他。

     但自從李慶安登會主之位後,這個問責便有些變味了,關鍵是李慶安太強勢,眾人不敢一一對他發難,只是推選一名代表,象徵性的問幾句。

     眾人的目光一齊向常進投去,今天他是問責代表,常進的頭有些大,他祖父也在場呢!讓他怎麼質問?

     這時常寂道:“今天的問責就由我來吧!”

     他顫巍巍離席,向李慶安跪下,緩緩道:“下屬敢問會主,天下之勢已得幾分?”

     李慶安躬身道:“回稟問責,天下之勢只得三分。”

     “其他七分何在?”

     “成都蜀主三分,天下諸侯及宗室三分,另一分在人心不附。”

     “人心何時可附?”

     “當隱龍不再隱,人心自然歸附。”

     常寂笑了,笑得像個孩子,“會主說得好,當當隱龍不再隱,人心便會歸附。”

     他又對眾人道:“自會主登位,對我們寬容有加,從不詰問,但隱龍出世絕非會主一人之事,我們隱龍會責無旁貸。我建議,隱龍會正式遷往長安,二十名隱龍會會員放棄俗務,利用我們手中一切資源,為隱龍不再隱,竭盡全力。”
      
     ……………………………………………

     成都南明宮,李隆基已經病倒快一個月了,自從入秋後,成都便陰雨綿綿,極少有陽光出現,空氣十分潮濕。李隆基無法適應這樣的氣候,加上他身子較弱,便病倒了。

     他病倒後,也無心過問朝務,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楊國忠、陳希烈和崔圓三人處置,他也知道這三人明爭暗鬥不止,但他也無可奈何,只得由他們去了。

     寢宮內,又再次傳來了一名宮女的慘叫聲,幾名宦官嚇得戰戰兢兢躲在一旁。他們知道,又有宮女惹惱聖上被杖打了,現在的聖上比從前更難伺候了,動作稍有遲緩便被重責,已經有不少人被活活打死。

     寢宮內,李隆基側躺在榻上,他的後背佝僂,很難躺得舒適,加上身子病痛,這令他心中煩躁不已,只有拿宮人出氣。

     此時的李隆基有一種大限將至的感覺,身體器官的衰弱使他感覺自己已經不久於人世。他開始思念他的貴妃了,他渴望能在離開人世之前再見她一面。

     活著的人他見不到,但死去的人他又不想見,這些天,李隆基總是做一個令他心驚膽戰的夢。在夢中,被他殺死的兒子都一個個血淋淋地來找他了,還有他的先祖,中宗、高宗、太宗、高祖都在輪番地質問他,為什麼要分裂大唐?

     他每次都在半夜驚醒,然後便睡不著覺,望著屋頂熬到天明。李隆基越來越害怕,他怎麼去見先祖,怎麼去給先祖解釋?難道他能說,這都是建成太子之後造的孽嗎?

     一個迫在眉睫事實擺在了李隆基的面前,他將立誰為繼承人?這個問題他也考慮了很久了,荊王瑁和吳王璘至今不肯來見他,讓他對這兩個兒子失望透頂。

     他在考慮哪個兒子能重新統一大唐,他知道十六郎和十八郎沒有這個能力,他不會考慮他們。其實這個答案已呼之欲出了,一個心性和手段都極為像他的兒子,把皇位傳給這個兒子,他應該能重新統一大唐。

     “扶朕坐起來,朕要寫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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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成都來信
      
     長安,大明宮紫宸殿,下朝的鐘聲已經響過很久了,但李亨依然呆在朝房內,獨自一人,房門緊閉著,他誰也不讓進來。

     李亨背著手站在窗前,望著天空細細紛紛飄落的小雪,他的目光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澀和失落。

     在他身後桌上,放著一封剛剛拿到的信,一封來自成都,他的父親寫來的親筆信。這已經是幾個月來接到的第五封信了,他同樣也回復了四封。信中,父親和他聊著三十幾年前的往事,講述他剛剛出生時,一個父親的興奮和激動,信的字裡行間裡充滿了對生命的眷念。

     李亨從這封信中讀到的卻是父親將不久於人世,儘管信中沒有明說,但這五封連在一起,卻向他發出了一個強烈的信號。他的父親,南唐皇帝李隆基想傳位於他,這就是他苦澀和失落的原因。早知今天,又何必當初呢?

     當初,他也是大唐儲君,堂堂的太子殿下,卻被一條莫須有的巫盅之罪罷免。儘管後來已經明白,這是慶王李琮和楊家的陷害,但他的父皇卻不肯改正了,卻只肯讓他的兒子來繼承皇位。這是讓李亨一生都耿耿於懷的事情,使他一生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父親。

     但此刻李亨考慮的卻不是親情問題,而是他的父親始終沒有說出的話,讓他繼承南唐的皇位。為什麼父親最後選擇他,而不是十六郎或者十八郎。李亨心中比誰都清楚,因為只有讓他登位,南北兩唐才有統一的可能,非他莫屬。

     父親的這個抉擇,李亨當然感到十分欣喜,但李亨心中也有數,如果由他來登基,統一兩唐,他會遭遇到很多阻礙。他的同胞兄弟李璘,十八郎李瑁,還有現在的北唐皇帝,他的孫子李適,但最大的阻礙還是安西的李慶安。

     李亨默默凝視雪紛紛揚揚從眼前落下,心中卻在考慮著各種統一方案,但不管他怎麼考慮,有一關他都非過不可。

     這時,李亨轉身回到了桌旁,又拿起信讀了一遍,看到信的末尾,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他的父親在這裡還有一個要求,希望他能把楊貴妃找到,並送回成都。

     李亨將信疊成了長條,蹲了下來,他將信放在炭盆之上,將信點燃了。等一直燒成子灰燼,他才站起身拉了拉牆邊的一根細繩,門開了,李輔國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請殿下吩咐!”

     李亨迅速寫了一封短信,交給他道:“速把這封信交給陳玄禮,就說務必要將人找到。”

     李輔國拿著信走了,李亨也離開了朝房,一名侍衛長迎了上來,“殿下,要回王府嗎?”

     “暫時不回,我想出去走走。”
      
     李亨背著手走出了大殿,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昏黑了,天空裡雪花紛飛,將大明宮刷成了暗銀色的世界。大明宮內空空蕩盪,朝臣們都各自回家了,整個大明宮內十分安靜。

     李亨信步而行,他離開了紫宸殿,來到旁邊的延英殿。這座大殿暫時空關著,在延英殿的旁邊有一座側院,院子有幾排平房。這裡原本是放置羅傘、紅毯等儀仗雜物之地,現在被改成了羽林軍的臨時當值處,羽林軍的隊官在當值完畢後都要來這裡交令。

     此時,當值處內一間屋子的燈還亮著,門口站​​著兩名值勤的羽林軍,李亨走到門口,兩名羽林軍立刻單膝跪下,給李亨行了一個軍禮, “參見監國殿下!”

     “你們徐將軍可在?”

     “在,徐將軍就在屋內處理公務!”

     “外面是什麼人?”屋內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是監國殿下。”

     “啊!”
      
     裡面低呼一聲,隨即是匆忙走路的腳步聲,這時,門開了,出現了一名四十五六歲的軍官。身材不高,肩膀十分寬闊,一張大臉膛,顯得十分威武,此人叫徐子耀,是羽林軍的將軍,是安抱玉的兩個副將之一一。

     目前,羽林軍一共有一萬兩千人,除了大將軍安抱玉直轄的兩千軍隊外,剩下一萬軍分為左右兩軍,由兩個將軍統帥。徐子耀便是左將軍,原本管轄太極宮和皇城,因幾個月前的平樓事件影響,左右羽林軍便互換了駐地,現在由徐子耀管轄大明宮。

     而另外五千軍則負責管轄皇城和太極宮,由右將軍趙羽信統帥。趙羽信是長孫全緒的親衛出身,跟隨長孫全緒二十年,也是長孫全緒能影響羽林軍的最主要原因。

     徐子耀也是羽林軍的老將了,當年李亨剛剛被冊立為太子時,徐子耀便曾經在東宮當直長,和李亨的私人關係很好。

     “卑職參見監國殿下!”徐子耀單膝跪下,行了一禮。

     李亨連忙把他扶了起來,“徐將軍,不必多禮了。”

     他又探頭看了看屋裡,便笑道:“徐將軍很忙的話,那我就不打擾了。”

     “卑職現在無事,殿下請進!”
      
     徐子耀連忙將李亨請進屋內,李亨也不推辭,便欣然而進。房間裡頗為凌亂,桌上堆滿了各種文書,地上也丟棄著盔甲刀劍等兵器,徐子耀手忙腳亂地收拾出一張座位,道:“殿下請坐!”

     李亨擺擺手笑道:“不用了,我只說兩句話就走。”
      
     他沉吟一下,便問道:“我聽說徐將軍想買宅,不知買到了嗎?”

     '徐將軍買宅'已經成了羽林軍中的一句俗語,言外之意就是光說不做。三年前徐子耀便嚷著要買宅了,可喊了三年,宅子影子都不見,而旁邊的人早已經聽他喊膩了。

     李亨居然也知道此事了,徐子耀老臉​​不由一紅,他家人口多,除了妻子、老母和五個兒女外,他兄弟早逝,也留下弟媳和四個兒女擠住在他家中。他還有兩個小妾,再加上幾個老僕和丫鬟,他家兩畝地的老宅著實不夠住了。
      
     所以他一直想買宅,尤其下個月,他的次子要娶妻,自然和他住在一起,家裡根本就沒有空屋了,這讓徐子耀心急如焚。

     徐子耀雖然傣祿不低,也有百十畝的永業田,而且手下的孝敬也不少,但他就攢不起錢來。原因是徐子耀有一個惡習,嗜賭如命,而且輸多贏少。他除了傣祿養家外,所得的外水基本上都被他賭錢輸光了。正是這個原因,他已官至將軍,但住的宅子卻和普通郎將沒什麼區別,他的宅子還是十年前當郎將時所買。

     徐子耀不好意思開口,但監國殿下一臉關切,他只得無奈道:“卑職家里人口多,所得傣祿剛夠養家糊口,實在沒有餘錢再買宅子了。

     “徐將軍只靠傣祿養家,真不愧是個廉潔的將軍。”
      
     李亨嘆了口氣,便取出一紙契約,放在桌上道:“這是一紙房契,是崇仁坊的一座中宅,一直空關在那裡,就送給徐將軍了。”

     徐子耀大喜過望,高興得連嘴都合不攏,這簡直就是天上掉大胡餅啊!但他口中卻連連推辭道:“卑職無德無能,怎麼能要殿下這麼貴重的賞賜,萬萬不可。”

     “徐將軍這話就不對了,十幾年前我剛入東宮時,我記得徐將軍剛剛成親,在為沒有宅子住而發愁。現在徐將軍又一次為宅子而發愁,我怎能袖手不管,難道我們這十幾年的交情,還比不上一座宅子嗎?”

     聽李亨說起十幾年前的往事,徐子耀也不由感慨道:“當年殿下雄姿英武,意氣風發,一晃就十五六年過去了,我們都老了。”

     “我們至少還有二十年的事業,何談'老'字。徐將軍也要努力,爭取早日出鎮一方,為節度大員,那時我再置酒給徐將軍慶功。”
     說完,李亨點點頭便告辭子,“徐將軍繼續忙,我就不打擾了。”
      
     李亨微微一笑,轉身便離去了,徐子耀連忙道:“殿下,這房契!”

     “早一點搬家,堂堂的羽林將軍,不至於連兒媳婦都娶不進門吧!”李亨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身影已經消失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之中。

     “卑職感激不盡!”
      
     徐子耀追到門口躬身施禮,李亨已經走遠了,他這才慢慢回到房間,拾起了桌上的房契。打開來,眼睛頓時瞪圓了,這哪裡是什麼中宅,分明是一座三十畝的大宅。呆了半晌,他‘啊哈! ’大叫一聲,高興得跳了起來。
      
     …………………………………………………

     安祿山來到長安已經兩個多月了,在李亨的支持和默許下,他又重新建立了長安的情報機構。就設在金吾衛管轄的萬年縣內,和他的家宅一起,都位於親仁坊內。
      
     原本是安祿山長子安慶宗的宅子,安慶宗死了,這座宅子便空關了。現在用作安祿山長安情報機構的總部所在,他任命幕僚心腹張通儒為情報總管,直接向他負責。

     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裡,安祿山又用重金招攬了兩百多名武藝高強的亡命之徒,又派了三百名精銳的范陽斥候軍加入。人員駐紮的基地在萬年縣以東的長樂坡,也是一座佔地千畝的莊園。這座莊園是天寶七年李隆基賞給他的田產,因此暫時沒有被李豫的限田令波及到。
      
     儘管安祿山在其他事情上都事事順心,但惟獨在尋找楊玉環一事卻不如意。他在長安各處找了兩個月,甚至長安附近的各家道觀都搜遍了,但始終找不到楊玉環的下落。

     安祿山也發起狠來,若找不到楊玉環,他就絕不離開長安,他又將剛成立的情報機構人員全部放了出去,並下了最重的懸賞。誰查到楊玉、環的下落,賞錢五千貫,若誰楊玉環帶到他面前來,賞錢萬貫,並官升三級。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昨天,安祿山終於得到了一條線索:在千牛衛駐軍最多的兩個坊之一的懷遠坊內,有人在一座尼姑庵周圍發現有士兵守衛。一座尼姑庵為何有士兵把守?安祿山起了疑心,難道楊玉環並不在道觀,而在尼姑庵不成?但懷遠坊有千牛衛的重兵駐紮,安祿山不敢輕舉妄動,他下令要探查到確切情報。
      
     ……………………………………
      
     慈航院這幾天頗為冷清,入冬後,院內原本三十幾個尼姑都陸陸續續去了洛陽。洛陽將在正月初一將舉行觀音水陸大會,規模空前,幾乎大唐所有的觀音院都要派人參加。

     走了二十幾人後,慈航院內只剩下了十幾名年紀較大的尼姑,變得十分冷清了。天剛剛亮,一名老尼便出了院門,去西市購買米糧和蔬菜,懷遠坊就緊靠西市,坊門的斜對面便是西市的偏門。
      
     老尼一路快走,她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兩名路人不緊不慢地跟著她。她剛剛走出​​坊門,經過一株樹下時,忽然一人從後面迅速趕上,一棍敲在她頭上,將她敲暈過去。這時,一輛馬車從旁邊駛來,將老尼拖上了馬車,馬車絕塵而去。

     坊門前一名賣菜的老農看見了這一幕,他目瞪口呆,半天反應不過來……
      
     僅僅半個時辰後,一份口供便出現在安祿山的案頭。慈航院內確實住著一個女人,而且被嚴密保護,這個女人大家都叫她玉姬,她的真實姓名叫什麼,誰也不知道。但楊玉環的容貌便是她的牌子,口供中的'絕世美貌'四個字,便足以證明這個藏在慈航院地女人就是曾經的貴妃娘娘。

     安祿山大喜過望,連連敲打著桌子,撫須笑道:“得天下第一美人,坐天下至高之位,人生如此,夫何再求!”
      
     但安祿山也知道,長安縣是李慶安控制的地方,駐紮有兩萬千牛衛,他不敢白天去擄人,只能再夜間行動。這時,安祿山又遇到一個問題,那個老尼已經被手下用刑折磨死了,那老尼上午買米不歸,會不會引起慈航院的懷疑?答案是極有可能,既然裡面有護衛楊貴妃的暗哨,那他們一定十分警惕,這種事情他們不會大意。

     左思右想,安祿山決定派人先監視住慈航院,晚上再行動。他親自製訂了一份詳細的方案,又親自挑選了五十名最精銳的武士,化妝成小販腳夫,立刻用各種方式潛進了懷遠坊。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安祿山的手下剛剛出動,便被金吾衛的暗哨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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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千牛金吾
      
     懷遠坊,這裡是千牛衛重兵駐紮之地,千牛衛在長安縣部署有兩萬重兵,每個坊都有少量的士兵駐防,但在西市附近卻駐紮有重兵,主要是為了保護西市的安全。
      
     長安不僅是大唐的政治中心,同時也是除了揚州以外的另一個經濟中心。在具體的市場中,便是西市和東市兩大市場為主導,其中以西市最為重要,東市以賣奢侈品為主,而西市則是大宗民生商品的集散地,米、油、茶、布等等。每天大量的商品從這裡進出,有力地支撐起了長安乃至關中的穩定,因此保護西市,便成了千牛衛的重中之重。
  
     西市和周圍的幾個坊,懷遠、延壽、光德、延康、太平等坊都駐紮了大量的千牛衛士兵。另外太平坊因是趙王妃臨時居住的獨孤府所在,李慶安唯一的兒子也住在這裡,因此,一個小小的太平坊內便有駐兵近五千人,獨孤府周圍幾乎都被軍營包圍。
      
     另外懷遠坊因是安西軍在中原的軍紀監察署和情報總署所在地,這裡也駐紮了三千餘軍隊。這也是李慶安把楊玉環安置在懷遠坊的原因,這裡有重兵護衛,即使被有心人找到了她,也難出坊門。
  
     天色昏黑時,天空細細密密的小雪終於停了,大街上的行人也開始多了起來。懷遠坊因緊鄰西市而暫住的人口格外多,很多商人都在這裡租了房子充作倉庫,僱傭了不少伙計,跑生計的腳夫也滿街都是。當小雪初停,大街上到處可見商人和運貨的伙計和腳夫。
  
     慈航院依然安安靜靜,整整一天,沒有半點動靜,沒有人進去也沒有人出來。在慈航遠斜對面約百步外的一家小酒肆裡,十幾名商人正聚在一起喝酒吃晚飯,在二樓的一間小單間裡,幾名酒客已經呆了一天。由於給的錢頗多,酒店掌櫃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對他們不聞不問。
  
     兩名男子坐在窗前,目光緊緊地註視著慈航院周圍的情況,從早上到現在,他們已經關注了一天,在他們面前的紙上,已經寫滿了各種各樣的情報。
  
     “快看!又來了。”一人低聲道。
  
     兩人一起向西望去,儘管相隔很遠,但還是可以看見在慈航院的西面,行來了一輛馬車。車門車窗都被黑幕布遮得嚴嚴實實,這輛馬車和別的馬車大致上並無區別,只是它的燈籠很特殊,是一個山錐形的燈籠,掛在馬車車轅的右首。
      
     正是這個山錐形的燈籠使它顯得顯得與眾不同,也使這兩名男子一眼便認了出來,這輛馬車已經是第六次出現在慈航院門口了。
   
     無疑,這輛馬車肯定就是安祿山所派,但這一次,馬車並沒有繞坊一圈再出去,而是直接穿過慈航院西面的一條小街,繞到慈航院的對面去了。
  
     “估計是快要動手了,快回去報告吧!”
  
     “你去報告,我在這裡繼續看著。”
  
     一名男子將所抄寫的情報疊成一團,離開小房間,匆匆地下到一樓。一樓,掌櫃在低頭算帳,十幾名酒客喝酒正酣,幾名男子按住一人,向他口中灌酒,笑聲、敬酒聲亂作一團。
  
     這男子順著牆邊,低頭疾走,很快便出了門,解開門口柱子上栓的一匹馬,翻身上馬便策馬而去。這時,那掌櫃卻慢慢抬起頭,望著此人策馬遠去,掌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他又抬頭看了看上面,一招手,叫來了一名伙計,給他低語幾名,伙計點點頭,便快速地離開了酒肆。
      
     ………………………………………
  
     事實上,兩個在酒肆中監視的男子還是犯了錯誤,如果他們來到這所院子裡,他們便知道自己犯下的錯有多大。在這所院子裡停著六輛一模一樣的馬車,一樣的黑幕遮蔽,一樣的在車轅右首掛了一盞山錐形的燈籠。只是燈籠已經滅了,六輛靜靜地停在那裡,就彷佛六條訓練有素的狼狗。
  
     這所院子是一座大宅的後院,大宅主人是一名開元年間來長安定居的胡人。有人給了這名胡人一錠十兩重的黃金,只租三天,胡人立刻帶著妻小搬走了。
   
     這所大宅無疑有著最優越的位置,直線距離慈航院六十步,但小巷中彎彎繞繞,卻又多出幾百步的路程。但對於武藝高強之人,他們可以飛簷走壁,在牆上奔行,其實還是六十步。
   
     不僅如此,大宅緊靠坊牆,高聳的坊牆就是後院的後牆,如果在牆上挖一個洞,便可以直接出了懷遠坊。事實上,洞已經挖好了,牆上已經挖了一個一丈高兩丈寬的大洞,和坊外的大街尚隔著一層薄薄的牆皮,用鐵鎬一敲,牆皮便會轟然坍塌。
  
     此時,天色已經黑盡了,轟隆隆關閉坊門的鼓聲響徹了長安城上空,所有的人都在大街上急匆匆趕路,要趕在坊門關閉之前回到自己的坊中。
      
     大宅里冷冷清清,就彷佛空關一樣的死寂,被安祿山挑選出來的人都是范陽軍的最精銳,他們有著鐵打的紀律。儘管安祿山知道在安西軍眼皮子底下搶人,風險太大,但對天下第一女人的渴望卻使他不顧一切地鋌而走險。他知道,如果今天不把楊貴妃弄到手,那麼他永遠也不會有機會了。
  
     客堂的大門從裡面反鎖著,客堂裡沒有燈光,只聽見裡面有此起彼伏的呼吸,顯然,裡面有很多人。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客堂內響起。
   
     “你們的時間很短,只有一盞茶的時間,搶到人便立刻撤回。你們也不要考慮會不會被安西軍發現,肯定會被發現,你們能不能活著離去,就看你們的行動速度。安帥有言在先,參加者皆有重賞,第一個奪下楊妃者,賞錢一萬貫,官升三級。”
  
     “行動吧!”
  
     低沉的聲音言畢,只見客堂門開起,從屋內衝出了數十名精幹的黑衣人。他們都是范陽軍斥候出身,又經過搏擊等武藝訓練,使他們成為了范陽軍中最精銳的一支隊伍,一共有五百人。這次安祿山帶進京三百人,準備充實長安情報機構,而參加這次劫持楊貴妃行動,就出動了二百人,五十人突擊,一百五十人接應。
  
     五十名黑衣人翻上牆頭,飛奔疾走,如兔起鶻落,稍縱即逝,彷彿一陣旋風般向慈航院掠去。
  
     而這所大宅中的後院中,出現了一百餘名牽馬的黑衣人,六輛馬車也混雜其中。人數太多,院子里站不下,不少人都在走廊和房內等候,兩名拿鎬的大漢一左一右站在牆皮邊,只要一聲令下便可破牆而出。
  
     慈航院內已經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或許是那個早晨被抓的女尼自知難以活命,便故意說錯了方位。五十名黑衣人翻牆衝進了慈航院地西北角,這裡卻不是楊貴妃住的地方,而是群尼們住的院落。
      
     只聽五六聲慘叫,幾名剛剛做完功課準備回房的老尼姑倒在血泊之中,每個人都是一刀斃命,最後一名尼姑戰戰兢兢向東北角一指,便被一劍穿心而入。
  
     五十名黑衣人如一群蝙蝠般向東北角的小院爭先恐後衝去,一萬貫錢的厚賞和官升三級的誘惑使他們已經不顧軍中情誼,只能一個人才能得到,那就是第一個奪下楊貴妃之人。
  
     老尼們的慘叫聲劃過了寂靜的黑夜,傳出去數百步遠。在慈航院南面約一百五十步遠便是千牛衛的軍營,老尼們的慘叫聲使軍中沸騰起來。夜色中,無數的牛千衛士兵正向這邊疾奔而來。
  
     時間確實只有一盞茶的功夫,黑衣人再慢一刻,他們必將被千牛衛包圍。這時,五十名黑衣人從四面八方,幾乎是同時衝進了楊貴妃住的院子。院子裡十分安靜,鋪著厚厚一層雪,一間屋子裡燈光昏暗,似乎人已經休息了。
   
     五十黑衣人衝進院子,向院中三間屋子猛撲而去,就在這時,三間屋子的窗戶紙忽然被捅開了,近百把黑幽幽的軍弩伸出了窗戶。只聽一片懸刀的扳機‘咔嚓! '聲,一百支弩箭如疾風暴雨,密集地射向了迎面撲來的五十名黑衣人。這一劫,無論再怎樣武藝高強也難以躲過了,只聽見一片慘叫聲,瞬間便倒下了二十幾人。
   
     五十名黑衣人嚇得魂飛魄散,紛紛向外逃去,但他們已經逃不了。四周的牆頭門口密密麻麻站滿了端著軍弩,執刀拿盾的千牛衛士兵,足有五六百人之多。剩下的二十幾名黑衣人,背靠著背,擠成一團。
   
     這時,安西軍在長安的情報機構頭目胡云沛現身了,他臉上充滿了不屑的冷笑。安祿山居然敢在他們情報總署的眼皮底下動手,簡直太不把他們放在眼中了。慈航院四周佈滿了暗探,防御之嚴,不是他安祿山所能想像。不須買菜的老農來報告,老尼失踪一天,難道他們會沒有警惕嗎?
  
     可能他安祿山做夢也想不到,慈航院中有秘密地道通往隔壁的情報總署,楊玉環和她的侍女早就被轉移走了,埋伏下數百名精銳,就等這些不怕死的人上套。
  
     胡云沛一擺手,頓時亂箭齊發,最後的二豐幾人發出一片長長的慘叫,死在了慈航院中。
  
     五十名黑衣人之死只是一場好戲的開始,大宅後院的一百五十接應人聽到了一片慘叫聲,便知道了不妙。隨即有大隊戰馬的馬蹄聲向這邊奔來,馬蹄聲如悶雷,牆頭一名放哨的士兵大喊:“不好,有大隊騎兵向這邊衝來。”
  
     話音未落,一支箭‘嗖! '地射中的哨兵,哨兵一聲哀叫,便從高牆上跌落下來,院中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深淵。這時,前院大門傳來了砸門聲,兩名手執鐵鎬的力士再不猶豫,揮鎬砸向了薄薄的牆皮。
      
     僅僅兩下,牆皮便轟然坍塌,露出了一個大洞,剎那間,一百五十名騎兵便衝出了大洞。這時,數千名千牛衛騎兵已經趕到了數十步外,大將南霧雲一馬當先,他張弓搭箭,兩支箭呼嘯而出,兩名黑衣范陽軍士兵應聲栽倒。
  
     一百五十名黑衣騎兵只衝出不到一半​​,數千千牛衛騎兵便如狂潮般趕到了,封住了逃跑的大洞。這時,數百名千牛衛士兵已從前院殺進,前後夾擊,被堵住大院中的數十人最終難逃一死。
  
     但對於南霧雲,逃走一個人都是他的恥辱,他快馬加鞭,率領三千騎兵,向僥倖逃出大洞的五六十名黑衣騎兵追殺而去。
  
     戲劇性的一幕便在這時發生了,幾十名殘逃者是沿著光德坊和延康坊之間的夾道逃跑。從這裡逃過朱雀大街,進入金吾衛的控制地還有興華和豐樂兩個坊的距離,六七里遠。
      
     可他們剛剛跑了不到兩裡,前方的夾道上忽然出現了大群騎兵隊,堵住了去路。逃亡者原以為是被千牛衛堵住了,正當他們絕望之時,忽然有人發現,前面攔路的似乎不是千牛衛,而是金吾衛。
  
     這群逃亡者激動得大喊,“我們是安大帥手下,速救我們!”
   
     前面堵路的確實是金吾衛,為首大將叫做金麟,是陳玄禮的心腹之一。他率領五百人暗中越過了朱雀大街,來到千牛衛控制的長安縣,目的就是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搶在安祿山之前,從他們手中再奪走楊貴妃。
   
     黑暗中,金麟見數十人被千牛衛追趕,便知道目標到了,金麟立刻大聲問道:“奉安帥之託來此接應,你們得手沒有?”
  
     一群人奔上前,氣喘吁籲道:“對方早有準備,我們失手了。”
  
     聞此言,金麟臉色大變,他後退幾步,一擺手,惡狠狠令道:“殺!”
  
     五百金吾衛士兵一擁而上,舉刀便殺。可憐這群士兵還未逃出火坑,便又落入了虎口,原以為是來救他們的金吾衛,​​轉眼變成了追命無常。頓時,罵聲和慘叫聲響成了一片。
  
     這時,南霧雲率軍趕到了,他也認出了對方,便厲聲喝道:“金吾衛敢在長安縣殺人麼?”
  
     五六十人已經被殺死了大半,剩下的二十幾人此時寧可投降千牛衛了,他們拼命衝出重圍,奔回千牛衛面前,跪下哀求道:“我們願投降,投降!”
  
     百餘名金吾衛士兵還想衝上去斬草除根,卻被金麟喝住了,他催馬上前幾步,拱手道:“回禀南將軍的問話,我們原本是在朱雀大街上巡邏,忽然聽到這邊喊殺聲一片,以為有人欲對千牛衛不利,特來趕來支援。”
  
     “扯謊!”
  
     一名安祿山手下士兵憤怒地大喊道:“他們剛才分明是問我們得手沒有,他們是居心叵測。”
  
     “該死的混帳!”
  
     金麟大怒,拔劍便要衝上來殺這名多嘴的士兵,南霧雲忽然拉開了弓,銳利的箭頭對準了他,他冷冷道:“金麟,放下你的劍,否則,我要你命喪當場!”
  
     僵持了片刻,金麟恨恨將劍回鞘,道:“南將軍,我們是一片好心來助你們,你不會是相信了這個混蛋的胡說八道吧?”
  
     這時,又有兩千千牛衛從興化坊和豐樂坊之間的夾道沖出,正好截斷了金吾衛的後路,一共五千千牛衛的軍隊將五百金吾衛堵在了南北兩坊間的夾道之中。
  
     南霽雲當然知道金吾衛不是所謂的來助自己,他們如果不是來接應,就是來趁火打劫,他冷哼了一聲道:“雙方不得逾越朱雀大街,這是我家大將軍和監國殿下簽署的協議。半年來,千牛衛從未去過萬年縣一步,但金吾衛今晚卻衝破了界線,我們千牛衛要向監國殿下討一個說法。現在,我命令你們全部下馬,統統跪倒在地上,我隻數三聲,若有不從者,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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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8 21:12:24
第四百九十六章 危機加劇
         
     在朱雀大街的東面,金吾衛大將軍陳玄禮一直在耐心地等候著結果。其實他也意識到做這件事的風險很大。從他的本心來說,他不願意插手這件事,更不願意派手下越界到長安縣去。他們的實力不如千牛衛,但迫於李亨的壓力,他不得不這樣做。
      
     為一個女人,冒著和千牛衛翻臉的風險,這讓陳玄禮心中很不滿。他一直認為是李亨看上了楊玉環,是李亨想要這個女人,儘管他也承認楊玉環國色,對男人是個巨大的誘惑。可楊玉環已從弟媳變成了母后,難道又要從母后變成妻子嗎?
         
     這就使陳玄禮對李亨也生出了一絲不屑,更重要是這影響到了他的利益。一旦他的手下撤退不及,被千牛衛包圍,這後果讓他怎麼處理?
      
     事實往往就是這樣,你越怕它發生,它偏偏就會發生。就在陳玄禮焦急等待之時,一名拖後的聯絡士兵逃出了長安縣,飛奔趕來禀報:“大將軍,事情不妙,金將軍和五百弟兄已被千牛衛扣住了。 ”
            
     “那安祿山的人呢?”陳玄禮急問道:“他們是否得手?”
   
     “沒有,他們也中了計,死傷慘重。”
      
     陳玄禮半晌說不出話來,事情真的是朝最壞的一面發展了,安西軍扣留了自己的人,明天他們必然會向自己發難。
   
     陳玄禮恨得一跺腳,對左右道:“去監國府!”
         
     ……………………………………
   
     李亨的雍王府在今年年初時搬到了緊靠大明宮的長樂坊,是一座佔地近百畝的王宅,宅中奇花異草,亭閣樓台,格外地巧奪天工。和長安各處一樣,雍王也被白雪覆蓋了,宅中十分安靜,李亨的妻妾兒女大都呆在屋裡,只偶然有巡邏的侍衛隊走過。
         
     李亨的外書房內燈火通明,陳玄禮垂手站在一旁,一言不發,李亨陰沉著臉,背著手在房內來回踱步。他心中既惱火,也十分無奈,他是惱火父親的過分要求,給他造成了這麼大的被動,無奈是他現在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你先回去,這件事我會妥善處置好,但明天你也要去一趟千牛衛衙門,給他們解釋一下,先把人要回來。你告訴南霽雲,我會給千牛衛一個說法。”
   
     “可是……”
      
     陳玄禮猶豫了一下道:“可是此事和我的手下沒有關係,請殿下慎重處置。”
   
     他很擔心,李亨給的說法就是拿自己的手下開刀,這可絕對不行,李亨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悅道:“該怎麼辦我心裡有數,不用你操心。”
   
     “屬下不敢,屬下告退。”
      
     陳玄禮行了一禮,便退下去了,李亨重重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他把自己當做什麼人了,居然敢和我討價還價?”
   
     這段時間李亨心中著實對陳玄禮有些不滿。自從王思禮被找藉口調去隴右後,陳玄禮開始獨攬金吾衛和關中軍的大權,明顯比從前驕狂了。
         
     從前自己說一不二,可現在自己的口諭他已經不睬了,非要自己的親筆書面指令或調兵金牌他才買帳,而且還是很勉強。像這一次,自己明明讓他多動用一點兵力,至少兩千人以上,千牛衛才會投鼠忌器。可他就是不領會,只派五百人,便成了別人的俘虜。

     最後自己給他善後,他卻還要加以條件,不准動他的人,李亨便有一種預感,這還只是開始,以後自己會越來越難以調動此人,最後他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李亨心中沉甸甸的,他已經意識到,其實陳玄禮的危機要遠遠比金吾衛誤入長安一事嚴重得多。
   
     怎麼辦?李亨的眉頭皺成一團,陳玄禮的兵權必須及早削除,不能再讓他出任關中軍主帥,必須找一個自己絕對信得過的人,那這個人誰最合適呢?

     這時,他的次子南陽王李係出現在門口,躬身道:“父親,令狐先生來了。”

     南陽王李係比長子李豫小幾歲,今天也二十七歲了,長得身材高大,英姿過人,而且他穩重威熟,做事讓人放心,李亨眼睛一亮,為什麼不讓自己的兒子來掌軍呢?

     李系見父親有些走神,便又禀報導:“父親,令狐先生來了。
   
     李亨這才反應過來,便暫時放下兒子之事,呵呵笑道:“快快請他進來!”
   
     李亨十分看重令狐飛,也更加信任他,很多事情他會瞞住了王珙,卻不會向令狐飛隱瞞,令狐飛就是他的軍師和首席幕僚。
   
     片刻,令狐飛匆匆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參見殿下!”
   
     儘管坊門在亥時便已經關閉了,但政事堂的規定中還是留了一點餘地。除了千牛衛和金吾衛不受坊門限制外,還准許一部分人特別通行,比如政事堂的相國以及持有準行銀牌之人。令狐飛持有李亨給他的特別通行銀牌,一路暢通無阻,甚至還可以出城。
   
     李亨微微笑道:“這麼晚還讓先生來,實在是很抱歉,但懷遠坊發生了大事,必須和先生商量對策。”
   
     停一下,他又問道:“先生可知道懷遠坊發生之事?”
   
     “屬下剛才在門口遇到了陳將軍,聽他說起了一點,據說是為前貴妃之事?”
         
     李亨嘆了一口氣,便將事情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最後道:“我只是礙不過這個父子的關係,勉強替他做了,卻不料惹出這麼大的事端來,我也很頭疼啊!”
   
     令狐飛是何等精明,他一下子便聽出了李亨沒有說出的幕後端倪,恐怕事情不是父子關係那麼簡單,而是李亨和李隆基暗中有勾結了。一定是這樣,否則,以他們的權力之爭,怎麼可能還有父子之情。
   
     猜到這一點,令狐飛也不說破,便道:“屬下想听一聽殿下準備採取的對策。”
      
     “我還能有什麼對策?”
   
     李亨無奈道:“明天我打算去一趟千牛衛,做個低姿態,就算是道歉吧!再發信給李慶安解釋一下,保證不會有下次,讓南霧雲把人放了,這件事就算完結。”
   
     令狐飛沉思了片刻,道:“其實屬下並不擔心和千牛衛的矛盾,而是擔心安祿山。一旦他知道殿下在背後謀算他,他必然會惱羞成怒,殿下應主要考慮該怎麼安撫他。”
      
     李亨卻搖了搖頭,道:“此事他不和我商量便擅自動手,惹出了這麼大的事端,還有上次他擅自刺殺李硯,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百年來大唐相國第一次被刺殺,連李慶安都不敢,他卻膽大妄為地做了,最後人人都把帳算在我的頭上,那件事我還沒有找他算帳呢!不能讓他做了什麼事,我就去安撫他,不行!他得承擔一定的後果。”
      
     李亨已經擺明了態度,這一次他不會安撫安祿山,他一定要讓安祿山接受教訓,要讓他明白,長安絕不是他為所欲為的地方。但令狐飛還是有一點擔心,安祿山和李亨的結盟還並不牢靠,如果這個時候他們之間便出現不愉快,很可能會分裂他們的盟約。為教訓安祿山,便失去一個盟友,這未免有些得不償失了。
         
     令狐飛又勸道:“殿下,安祿山固然有些任性,但殿下應以大局為重,先安撫住安祿山,然後在慢慢勸他收斂。”
      
     有些事情李亨願意聽令狐飛的意見,但有些事情,李亨卻有自己的主見。他和安祿山打了十幾年交道,他非常清楚安祿山是什麼樣的人,他心中當然明白,他和安祿山所謂的結盟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他想利用安祿山對付李慶安,但安祿山想利用他做什麼,他卻不太清楚,正好可以利用這件事來試探一下安祿山的底細。
   
     李亨便緩緩道:“我準備拿這件事來考驗安祿山,如果他真的是有心和我結盟,那這點委屈他就應該承受得住。反之,他若和我翻臉,那就說明他根本沒有誠意。”
   
     說到這,李亨眼中lu出一道殺機,“如果是那樣,此人留著也是後患,不如藉此機會除掉他。”
   
     令狐飛大驚,連忙勸道:“殿下,此事事關重大,殿下要考慮清楚。”
   
     或許是覺得自己太過早把心思外露了,李亨立刻收斂了眼中的殺機,淡淡道:“我知道,只要他知趣,給我一點緩和的餘地,我也不會走這一步。算了,先不提此事,還有另一件事,我也想和先生商量,是關於陳玄禮……”
   
     就在李亨和令狐飛商量如何削減陳玄禮的兵權的同一時刻,安祿山的馬車在百餘名親兵的護衛下,來到了李亨的雍王府前,安祿山躲在馬車內,讓心腹張通儒前去交涉。
      
     懷遠坊發生的情報安祿山並不知曉,他派出的兩百名精銳斥候一個都沒有逃回來,幾名探子也躲在坊中,無法出來報信。但安祿山也知道肯定走出事了,他心急如焚,這件事只有來求李亨,請他出面把自己的人贖出來。
      
     此時,安祿山心中那種急切想得到楊貴妃的慾望已經稍稍淡了,他心中也有些後悔。這件事他沒有考慮周全便動手,著實有些倉促了,但此時後悔也來不及了,只有厚著臉皮來求李亨,請他看在盟約的份上,助自己的一臂之力。
      
     一行人還等在大門口,門房已經去通報了,他們等了足足有一刻鐘,正當他們有點不耐煩時,大門開了,李亨的次子李系走了出來,拱手施禮道:“讓張先生久等,真是抱歉了。”
      
     張通儒連忙問道:“殿下可能接見我們?我們確實有重要事情和他商議。”
   
     李系面露難色,歉然道:“實不瞞先生,我父親今天下午感恙了,已經早早服藥睡下。我叫醒了父親,但他病體難支,無法接見,說明天上午再見先生,請先生見諒。”
      
     馬車裡的安祿山聽得清清楚楚,他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李亨不見他,還藉故生病。他瞥了一眼不遠處停著的另一輛馬車,不由冷笑一聲。生病?這個藉口也未免太拙劣了,哼!這分明是不想幫自己。
   
     也罷,先回去,明天再說,這件事看他究竟是什麼態度。
   
     想到這,他給車夫一個暗示。車夫一揚鞭,馬車轔轔起步了,張通儒也明白了大帥之意,便拱手道:“既然殿下生病,那就不打擾了,明天再說吧!”

     他轉身下了台階,翻身上馬,對左右道:“回去吧!”
   
     眾人紛紛策馬,跟在馬車後面,漸漸遠去了。
         
     台階上,李系知道安祿山就在馬車內,他也不明白父親為什麼不見此人,仙不由搖了搖頭,轉身回府了,雍王府的大門吱嘎嘎地轟然關上。
         
     ………………………………………
   
     長安縣懷遠坊的風波已經平息了,安祿山派來的兩百精銳最後只有三十幾人及時投降而活了下來,其餘全部被殺。而闖入長安縣的五百名金吾衛士兵也被千牛衛抓捕,關押在千牛衛衙門的地牢中。
   
     儘管懷遠坊的風波已經平息,但南霽雲和胡沛雲卻不敢掉以輕心,他們倆皆一致認為這件事事關重大,不能輕率處置。兩人商量了一下,便由胡沛雲出城趕去位於咸陽的安西軍大營。
   
     胡沛雲從千牛衛控制的安化門出了長安城,帶著幾名從人在夜色中疾速奔馳,風呼呼在耳邊吹響,一個時辰後,便來到了安西軍駐紮的鹹陽大營。
      
     李慶安一共帶了六萬安西軍精銳進入關中,其中兩萬人轉成了千牛衛,兩萬人隨李慶安回安西了,那關中便還有兩萬人駐軍。除去駐紮在關中各地的一萬餘人外,咸陽大營內尚有八千人,機動行事,由大將田珍統帥。
         
     另外李慶安擔心他們智謀不足,被人算計,便將謀士嚴莊也留在了咸陽大營,參贊軍務,並下了嚴令,凡事不得嚴莊同意,田珍不得輕舉妄動。
   
     胡沛雲趕到咸陽大營時已是二更時分了,他們剛靠近營門,崗樓上的哨兵便厲聲喝道:“站住!”
   
     安西軍軍規森嚴,不明身份者近營門百步內將被格殺勿論,胡沛雲停步不前,高聲道:“是自己人,我有大將軍金牌,從長安來!”
   
     一名士兵奔上前,接過胡沛雲的金牌,轉身回去了,片刻,營門緩緩打開了,一名當值軍官出來拱手道:“胡總管,請進吧!”
   
     胡沛雲翻身下馬,和從人牽著馬匹進了大營。
   
     “我有緊急之事要見嚴先生,他在嗎?”
   
     “在!估計已經睡了,我這就派人去叫醒他,請胡總管隨我來。”
         
     ………………………………………
      
     嚴莊的營帳位於中部,由內外兩個營帳組成,帳內昏黑,他已在熟睡之中,這時,一名士兵在外帳低聲喚道:“先生,嚴先生!”
   
     “什麼事?”嚴莊被驚醒了。
   
     “長安內務署的胡總管來了,有要事求見先生。”
   
     嚴莊一驚,胡沛雲這麼晚來,必然有大事,他一骨碌起身,邊穿衣服邊道:“請他到我外帳稍候,我這就好。”
   
     外帳的燈點亮了,士兵將胡沛雲領了進來,這時,嚴莊也簡單收拾好了,走出了內帳,笑道:“胡總管這麼急來找我,有要事嗎?”
      
     “確實有大事,南將軍和我皆覺得很詭異,特來向先生請教。”
   
     嚴莊也不客氣,擺擺手道:“那就請坐下說吧!”
   
     兩人坐了下來,一名士兵給他們上了熱茶,胡沛雲喝了兩口熱茶,暖了暖肺腑,這才將昨天白天到晚上發生的事情,前因後果都一一詳述了一遍。
   
     嚴莊一邊喝茶,一邊仔細地聽著,眉頭不時一皺,又慢慢舒開,點了點頭。他認為胡沛雲和南霧雲將此事處置得不錯,果斷狠辣,不給安祿山和金吾衛半點機會。

     胡沛雲說完了,便道:“明天一早,監國必然來問我們要人,我們很為難,是放還是不放,也無法向大將軍請示,只能來向先生求教,請先生給我們一個建議。 ”
   
     嚴莊輕捋山羊須,沉思了片刻,便道:“我想確認一件事,金吾衛真是來攔截安祿山軍隊的嗎?”
      
     “是!”胡沛雲肯定地說道:“我們已經審問清楚了,金吾衛確實是奉命來攔截安祿山的人。他們是想半路劫走楊夫人,可聽說安祿山的人失敗後,他們便動手殺人,一共殺了三十七人。他們是想掩蓋真實用意,看似來幫助我們,但南將軍沒有上當。”
   
     “嗯!這就有趣了。”
   
     嚴莊笑道:“這兩個人表面上結盟了,但背後卻在勾心鬥角,這件事倒是一個機會,設計得好,可以拆掉他們的盟約。”
   
     “先生的意思是說,讓安祿山知道真相?”
   
     “是這樣!”
   
     嚴莊站起身,走了兩步,又笑道:“這樣,你立刻趕回去,從安祿山的俘虜中找一些人,也不要當著他們的面,但要讓他們聽得見,再審一遍金吾衛。然後找個機會讓其中兩人逃掉,記住,不要做得太露骨了,要讓他們覺得確實是僥倖逃脫,而且也不是刻意讓他們二人聽見,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了,我會安排妥當,那金吾衛和其他安祿山的人怎麼安排?”
   
     “金吾衛等監國來求情后,可以全部放掉,還要給他們療傷,但安祿山的人要全部處死,而且要讓安祿山知道,這樣才能成功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胡總管明白了嗎?”
   
     胡沛雲恍然大悟,不愧是安西第一謀士,果然高明啊!
   
     “多謝先生,那我就告辭了。”
   
     嚴莊笑道:“去吧!多辛苦一下,或許這件事將會影響到整個大局,將來大將軍一定會重賞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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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祿山條件
      
     安祿山幾個月前意氣風發進長安的好日子已經消失了,天剛剛亮,壞消息便一個接一個襲來。他們的兩百精銳全軍覆沒,兩名僥倖逃出的士兵更給他帶來了事情的真相,金吾衛躲在他們身後下了毒手,他們欲半路劫走貴妃。得知他們失敗後便下了毒手,如果沒有他們的攔截和殺戮,二百人中至少可以逃回六七十人。
      
     這一次安祿山憤怒了,這是一種無語的憤怒,是一種被人從後面捅刀子的憤怒。他並不記恨千牛衛,因為他和安西軍本來就是死敵,安西軍將他所有的手下殺死,他都不覺驚訝,如果是他,他一樣也會殺絕安西軍。但金吾衛卻不同,這是他的盟友之軍,他們簽訂的盟約墨跡未乾,他們便動手了,難怪李亨昨晚不願見自己,他是無臉見自己,是心中發虛不敢見自己。
      
     如果說此事沒有李亨的授意,打死他安祿山也不會相信,難道這就是政治鬥爭,上面簽盟約,下面動刀子?安祿山明白了,這就是李亨的風格,此人連自己的兒子都敢殺,他安祿山算什麼?
      
     儘管安祿山已經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但最後致命的一刀卻是在天大亮後襲來。他接到了消息,李亨和陳玄禮去拜訪了千牛衛軍衙,五百名金吾衛士兵全部獲釋。每個人還喝了壓驚酒,高高興興走了,但他的三十幾名手下卻全部被斬首,人頭懸掛在懷遠坊內。
      
     這時,安祿山已經出離憤怒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去,他選擇了爆發。一刻鐘後,安祿山迅速收拾了行裝,在數百名親衛的保護下離開了他的府邸。
      
     安祿山高調出城,數百人的隊伍在朱雀大街上浩浩蕩盪出城,引起長安轟動。安祿山的馬車被三百親兵拱衛,馬車車簾緊閉,看不見車內的情形,朱雀大街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行人,不時有人用臭雞蛋砸向馬車,起哄叫罵者更在不少。
      
     儘管不受民眾歡迎,但安祿山的車隊依然緩緩前行,就彷佛在等待著什麼?
      
     安祿山離開長安的消息也在第一時間內傳到了李亨的耳中,此時的李亨已經品嚐到了千牛衛落井下石的狠毒。千牛衛一方面高調釋放了金吾衛的士兵,另一方面卻又殺死了安祿山的人,這無疑是向火上澆油,助長了他和安祿山之間的矛盾。
      
     儘管李亨已經明白此事被千牛衛利用了,但他並不想因此改變策略,安祿山的出走在他的意料之中。安祿山緩緩而行,這是在等他去商談,等他的讓步,也就是說,安祿山的尾巴終於要露出來了。
      
     “你去跑一趟吧!”
      
     李亨對他的心腹宦官李輔國道:“態度卑恭一點,誠懇一點,請他務必留下,再聽聽他的條件。”
      
     “老奴知道了!”
      
     李輔國迅速去了,這時李亨慢慢走到窗前,望著朱雀大街的方向,他眼中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冷笑。是的,所有的人都在藉事發揮,包括安祿山,他很想知道,安祿山進京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
        
     安祿山的馬車走到明德門附近時,被一路追來的李輔國趕上了。
      
     “安大帥!大帥慢行!”
      
     李輔國聲音高亢,顯得格外地急迫,馬車內,安祿山有些得意地笑了。他知道李亨會來追自己,他不會真的讓自己離去,怎麼對付李慶安的細節他們還沒有商談呢!李亨怎麼可能放他走呢?他進京已經快三個月,是攤牌的時候了。
      
     “不要停,繼續走!”安祿山低聲命令道。
      
     馬車繼續緩緩前行,這時,李輔國追了上來,他奔至馬車車窗前氣喘吁籲道:“大帥,請慢行一步,老奴有話要說。”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車簾拉開一條縫,露出了安祿山那張南瓜似的大臉和一條被臉肉擠得幾乎看不見的眼縫,他慢慢悠悠道:“是你有話說,還是監國殿下有話說?”
      
     “是監國殿下有話說,老奴只是傳話。”
      
     “說吧!他有什麼話?”
      
     李輔國翻身下馬,站在車窗前卑躬屈膝道:“大帥,我家監國殿下說,昨天是有人刻意挑撥你們之間的關係,請殿下千萬不要中了有心人的奸計,毀了你們的盟約,請大帥先回去,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不要什麼事情都往別人身上扯,有沒有什麼奸計我心中有數。替我轉告殿下,我離開長安和昨晚之事無關,我是因為看不到他的誠意,所以我決定回范陽。李公公,請吧!”
      
     “不!不!不!”
      
     李輔國連連擺手,“安大帥千萬不要負氣,請聽老奴一言,監國殿下絕對不會沒有誠意,相反,殿下非常有誠意,才會命我來追趕大帥。如果不是病體未癒,殿下一定會親自來追大帥,請大帥務必回去,一切都好商量。”
      
     “是嗎?那好吧!我就提一個小要求,試試他的誠意,如果他真有誠意,那麼我自會回來。”
      
     “請大帥明言!”
      
     安祿山這才緩緩道:“我現在是東平郡王,在各地諸侯中,我只排第二,什麼時候我能並列第一,那我就相信了殿下的誠意。”
      
     安祿山終於開出了他的價碼,他要從郡王上再上一級,至於能不能上,那就是李亨考慮的問題了,說完,安祿山一擺手,“出發!”
      
     馬車再次啟動了,這一次李輔國沒有再追趕,他望著馬車漸漸出了明德門,心中卻在回味安祿山的話,他不由苦笑了一聲,從郡王到親王,安祿山這一步跨越得好大。
   
     ……………………………
      
     “什麼!”
      
     李亨霍地轉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說他的要求是做親王?”
      
     李輔國一臉無奈道:“是,安祿山是這個意思,他嫌自己只是郡王,要和李慶安平級,也要做親王。殿下,這應該就是安祿山此次入京的真正目的了。”
      
     “很好!很好!”李亨怒極反笑道:“這一次他要做親王,那一下次呢!他是不是就要做皇帝了?”
      
     這時李亨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立刻走到書架前,翻了起來,很快他便找到了一本奏摺的副本。是河北監察御史李洛半年前上的彈劾書,奏摺中彈劾安祿山有不臣之心,他作偽在范陽挖掘出了燕王的石碑。
      
     “果然如此啊!”李亨自言自語道。
      
     安祿山有野心誰都知道,但他究竟會用何種方式來實現自己的野心,這就難以判斷了,但現在他自己暴露想做親王的企圖,那麼他的下一步圖謀就很清晰了。
      
     從目前來看,安祿山暫時還不敢造反,應該關內道的慘敗使他公開造反的企圖遭到了重創。那他就轉變了策略,用割據的方式來逐步實現他的野心,燕王只是第一步。從半年前發現燕王石碑來看,安祿山的計劃非常周密,而且是步步為營,發現燕王石碑,他就獲得了天意。然後就是進京尋求朝廷冊封他為燕王的途徑,這就是他進京的目的,如果達不成目的,那他回去後肯定會自封燕王。然後再等待朝廷混亂的機會,出兵以武力逼迫朝廷就範,那時,燕王的管轄範圍就不只是范陽一地了。
      
     李亨心裡明白,他需要作出一個決定了,安祿山對他究竟是有利還是有弊。這兩個多月安祿山進京以來,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和安祿山接觸,一步步和他達成了盟約。他希望安祿山的軍隊能替他抑制住李慶安的東擴,但從現在安祿山的表現來看,李亨失望了,安祿山的兩百精銳就這麼死在千牛衛手中,而他對千牛衛卻屁都不敢放一個,卻反而是收拾行裝回河北了。
      
     這裡面固然有安祿山想和自己討價還價的原因,但也有他從心底懼怕安西軍,害怕安西軍找他算帳。李亨覺得自己沒有看錯安祿山,安祿山確實很害怕安西軍,如此,他怎麼還可能指望安祿山去替他壓制李慶安呢?
      
     想通了這一點,李亨便有了決定,他取出了一面金牌,交給李輔國道:“你速拿此金牌給陳玄禮,告訴他,無論是死是活,不准安祿山離開關中!”
     
     …………………………………
      
     安祿山的馬車從駛離長安城後便加速了,其實安祿山也在賭,他在賭李亨會接受他的要求,說服政事堂冊封他為燕王。畢竟他手上有數十萬大軍,只有他才是李慶安的唯一對手,李亨必然會倚重他。但安祿山也知道,他所下賭注的風險很大,一旦李亨不接受他的條件,那李亨很可能會對他下手了。
      
     因此,安祿山也非常害怕,走了不到二十里,這時,他的謀士高尚和大將史思明率軍和他匯合了,現在他手上有軍隊七百人,使他的心稍稍安定下來。
      
     “大帥,我感覺不妙啊!”謀士高尚催馬在他車窗邊道。
      
     “先生髮現了什麼?”
      
     高尚憂心忡忡道:“如果李亨真有誠意,他應該親自來挽留大帥才對,他派一個心腹宦官來,這是不是有迷惑大帥的意思?”
        
     安祿山沉思了片刻,確實很有這個可能,他也很了解李亨,連自己的兒子都敢殺,他還有什麼不敢,這時他心中開始緊張起來,急忙問道:“那我們是不是按原定策略走?”
      
     他們很早便商量過退路了,如果他們和李亨談判不成,李亨必然會動殺機。這時他們就從西走,從李慶安控制的關中西部走,去關內渡河,或者取道漢中。
      
     高尚搖了搖頭,“殿下,從昨晚千牛衛的舉動來看,千牛衛必定也有了戒備,不能再從西面走,我們得另覓道路。”
      
     “那先生有對策嗎?”
      
     “有!我們走水路。”
      
     ………………………………………
      
     兩個時辰後,安祿山的車隊抵達了新豐縣,就在他們正準備離開官道,前往另一條小路時。這時,數千名駐紮新豐的關中軍士兵從旁邊的樹林中殺出,箭如密雨,安祿山的衛隊措不及防,一下子被射得人仰馬翻,死傷一片。頃刻間,數千士兵將安祿山的車隊團團圍住。
      
     “安祿山何在?”一名軍官厲聲喝問道。
      
     “我家大帥不在車上,已經離開多時了。”
      
     …………………………………
      
     從長安到陝州,除了走陸路潼關外,走漕渠水路也可以前往。漕渠是維護關中經濟的主要命脈,李隆基登基後,便幾次大規模疏通漕運,其中開元二十八年陝州太守李齊物開鑿了開元新河。兩年後接任陝郡太守的韋堅又繼續加深開鑿漕渠,將開元新河接通了灞水,使江淮船隻可以直抵長安以東九里外的廣運潭。這條運河便由開元新河改名為天寶渠,韋堅也由此升為刑部尚書,躋身政事堂為相。
      
     上午,廣運潭中舟楫如雲,大量的船隻趁河水尚未凍結之前,離開關中前往江淮。在一座河運檢查署前,幾名河運官員乘坐一條小船,正忙碌地在船隻中穿行,收錢放船。他們眼睛毒辣,任何一條船都休想免費逃過,這時一艘體型頗大的花船駛了上來。
      
     “停船!”
      
     河運官員一聲高喝,他們的小船靠近了花船,“做什麼的?”
      
     大量貨船出現一條花船,確實很引人矚目,花船上有十幾名年輕家僕,一名中年管家男子拱手笑道:“官爺,這是出嫁的花船,趕時辰去陝州。 ”
      
     “趕時辰走陸路才快,走水路什麼時候才能到?”
      
     兩名官員好奇探頭看了看,從船簾縫隙中可以隱隱看見一名極為肥胖的女人,穿著大紅裙,頭上戴滿了珠翠,打扮十分妖艷。她側身坐著,看不清模樣,不過她那身肥肉便令檢查官沒有興趣了,便笑道:“新婦座船,除了正常收錢外,應該還有喜錢才對!”
      
     “有!有!有!”中年男子取過兩貫錢,恭敬地遞上道:“這是一點心意,請收下!”
      
     一般而言,過往船隻只收幾百錢,但對方卻給了兩貫錢,著實令兩名官員喜出望外,他們接過錢,便一揮手道:“放行!”
      
     花船緩緩地啟動了,很快便駛離了檢查站,消失在數百艘貨船浩浩蕩蕩的隊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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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高原斥候
      
     安祿山最終逃出了長安,一個月後,他開始在范陽軍大規模清洗漢將,將所有的重要將領職位換成了胡人。在貞治元年的最後一天,安祿山在幽州自立為燕王,從此撕掉了虛偽的面具。他向天下公開發表聲明,不再承認長安朝廷,而改為向成都的朝廷效忠,並在恢復正統朝廷的藉口下,開始了積極的擴軍備戰。
  
     十二月的吐火羅已是冰天雪地的世界,夜晚尤其寒冷。在百里無人的曠野裡,高闊的天空滿掛著星斗,乾冷乾冷的寒氣,凍得星星也僵直了眼。

     在距離王庭國都步師城約百里的一座峽谷中,穿流峽谷的步師河已經凍成了一條冰河。這條發源於蔥嶺,蜿蜒千里的河流彷彿睡著了,冰面上再也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包括富有生命力的河水也沉寂了。此時,冰面倒成了一條便捷的商道,總有富有挑戰精神的商人沿著這條冰河路,往來於疏勒和吐火羅諸國之間,將來自唐朝的商品賣給好價錢。

     到了夜間,這些商人就會結伴宿營在山壑間的洞穴中,點燃熊熊篝火,抵禦高原狼群的襲擊。這時,在峽谷的中間,隱隱有火光跳動,顯然有人在峽谷中宿營了。
  
     這是一個長寬均不到一丈的山洞,但洞內卻寬敝高闊,這種山洞是商人們最喜歡的宿營洞穴,只要在洞口點燃一堆火,便可以平安的渡過一夜了。此刻,洞口正點了一堆火,一今年輕的商人坐在一旁,正在給火堆裡添加木材,目光卻警惕地向峽谷兩邊巡睃。
  
     而在洞穴中則點燃了另一堆篝火,旁邊有八九個商人正在低聲地說著什麼。在離篝火不遠處,則臥躺在二十幾匹駱駝,它們都在閉眼安睡,身上厚密的長毛足以讓它們抵禦嚴寒。駱駝的旁邊則堆放著不少箱籠貨物,大多是茶葉,也有絲綢和瓷器,這些在吐火羅也都是極為搶手的貨物。

     商人們的年紀看起來都不到三十歲,看面孔有漢人也有胡人,大多身高體壯,一邊喝酒,一邊大嚼著剛剛烤好的山雞。

     “周大哥,你說明天進步師城,吐蕃人會不會把咱們的貨物沒收了?”
      
     說話的是一名年輕的漢人,他將一隻烤好的雞腿灑上鹽末,遞給了另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這名男子顯然是他們的首領,他也是一名漢人。他正瞇著眼靠在岩石上休息,他隨手接過雞腿,狠狠咬了一口,便大嚼起來,又喝了一口酒,口中含糊不清道:“關鍵看你說什麼話,如果你說突厥語或者吐火羅語,吐蕃軍不會為難你,但如果你說漢語,那麼吐蕃人第一個抓的就是你。記住了,你絕不能隨便開,老老實實地裝啞子,否則你會害死我們大​​夥。”

     這十個人其實就是唐軍的一隊斥候了,他們任務是探查王庭國吐蕃人的駐兵情況,因此他們扮作了商人。這十斥候中有五名漢人,五名胡人,首領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斥候校尉,名叫周泌。曾經在吐火羅駐紮,能說一口流利的吐火羅語,其實這十名斥候除了那名年輕士兵外,其他人都能說吐火羅語。

     而那名年輕士兵是一名訓鷹手,這是斥候隊中最重要的職位之一,訓鷹手就相當於後世的通訊兵。安西軍中的通訊工具除了信鴿以外,還有獵鷹。尤其在吐火羅,獵鷹很多,用信鴿的往來通信會非常危險,因此一般都使用鷹,所以訓鷹手的重要性就由此可見了。

     這名年輕的訓鷹手叫王亦清,是安西的第二代漢人,今年只有二十歲,他祖地在洛陽,但他從來沒有去過。回祖地看一看,再娶一個東都的女子為妻,便是他人生的最大夢想。
      
     而校尉週泌是河東蒲州人,曾當過府兵斥候,因土地被兼併而成了逃兵。四年前帶著妻兒父母來到安西,定居在碎葉,家裡有一百五十畝地。為了保衛自己的土地,他便毅然從軍,憑藉過硬的軍事技能和豐富的斥候經驗,他被選拔進了安西軍第一斥候營。

     這是安西軍王牌營,也就是李慶安當年率領的那支斥候營,能進入這支斥候營的唐軍,都是軍中頂尖高手。它更像一所斥候高等實戰學校,士兵在裡面呆滿三年後都要出來,派到別的軍中任職。出來後至少會升兩級,週泌是在今年三月時期滿出營,出來時是隊正,被派到疏勒軍後便成為了斥候校尉。這一次,唐軍派出了三支斥候隊深入吐火羅,他便是其中一支。

     週泌喝了兩口酒,對洞口放哨的年輕商人道:“阿木提,你也過來聽聽,我有話要說。”洞口年輕的哨兵奔來過來,眾人都聚攏在火堆旁,聽校尉的安排。

     “明天我們就要進入步師城了,我們最首要的任務並不是獲得什麼情報,而是我們絕不能暴露身份。所以我們要暫時忘記我們是唐軍,而把自己當做商人,所作所為都要符合商人的特點,尤其是我們中的五名漢人,包括我自己,要進行一定的改扮。另外,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我們中間無論誰被吐蕃人抓住,第一件事情就是服毒自盡,你們的家人會獲得最高的榮譽,我希望大家記住這一點,以後我就不會再說了。”

     王亦清偷偷地看了一眼手掌心,手掌上有一小瓶劇毒鶴頂紅,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將藥瓶緊緊捏住,就彷佛他將要喝下這瓶藥一樣。
      
     週泌看了他一眼,又叮囑他道:“王亦清,我最擔心的就是你,你要時時刻刻記住,你是個啞子,聽不見也不會說,你記住了嗎?”

     王亦清茫然地看著他,“啊!啊!”兩聲,手比劃了一陣,似乎在說,你在說什麼?
      
     周圍斥候們都笑了起來,週泌也笑了,他拾起一塊生雞肉,指了指站在木箱上的兩隻獵鷹,意思是讓他去餵鷹。王義清笑著點點頭,轉身去餵鷹了,這時,週泌笑道:“王亦清,一塊肉不夠,再拿一塊吧!”
      
     王亦清回頭擺擺手,表示夠了,週泌臉色大變,衝上就是狠狠一記耳光,指著他大罵道:“混蛋!你要害死我們嗎?”

     王亦清知道自己錯了,他蹲下來,痛苦地低下了頭,週泌克制住了憤怒,半晌,他冷冷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若再犯錯,我就割了你的舌頭,熏聾你的耳朵,你記住了嗎?”

     王亦清低下頭一動不動,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週泌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回頭對眾人道:“好了,現在夜很深了,大家輪流睡覺,明天天一亮就出發。”

     他交代完,兩名當值的斥候各守一堆火,其他人紛紛倒下便睡覺了。
      
     …………………………………

     步師城是吐火羅地區僅次於阿緩城的第二大城,位於阿姆河北岸,有人口八萬餘人,以商業發達而著名。它更像吐火羅的商品批發中心,每年春秋兩季,大量無力去唐朝的小商人便紛紛湧到這裡,從大商人手中購買唐朝的稀罕貨,回自己的家鄉賣給有錢人,從中賺取差價。而吐火羅人尤其喜歡唐朝的茶葉,每天晚飯後能喝一杯茶解解膩,對他們而言,就是上等人的生活了。

     正因為步師城的重要貿易地位,因此吐蕃人也極為重視此城,在這裡駐紮了重兵。已被封為吐火羅都督的尚息東贊也曾經擔任過吐蕃的大相,他不像一般軍人那樣只管盤剝壓榨,他更重視吐蕃對吐火羅的長期佔有。
      
     因此他對步師城的商業也略加寬容,準商人們從事貿易,但要繳納重稅。安西的商稅率是二十稅一,但尚息東贊規定的稅率卻是五稅一,是安西稅率的四倍,如果商人膽敢逃稅,抓住了便斬首。

     所以儘管尚息東贊准許貿易,但吐火羅的商業還是遭到了沉重的打擊。現在除了能獲取暴利的唐朝貨物或者大食貨物外,其餘本地買賣農產品的小商販們都紛紛破產了,誰能負擔得起兩成的稅率?
      
     當朝陽在寒風中顫栗之時,週泌率領的一隊商人牽著駱駝隊,走到了步師城的城門。週泌等五名漢人都做了妝扮,臉上塗黑了,唇上粘了吐火羅男人都有的翹鬍子。週泌本人還粘了一圈絡腮大鬍子,再加上吐火羅人的傳統裝束,纏著大盤頭,腿上是寬鬆的燈籠褲,再加上一口流利的吐火羅語,言談舉止也和當地人一樣,這樣就很難看出他們是漢人了。
      
     步師城的城門口站著一百餘名吐蕃士兵,他們身著鎖子甲了,手執長矛,個個都黑面孔,高顴骨,前額頭髮全部剃掉,一個個模樣凶狠,眼睛象鷹一樣盯著往來的行人。這隊商人過來自然就成了吐蕃士兵關注的焦點,旁邊還站著一名收稅的吐蕃事務官,這是今天來的第一隊商人,吐蕃士兵立刻迎了上來,用長矛指住了他們,用極為蹙腳的吐火羅語喝令道:“站住!”

     商人們都停了下來,吐蕃士兵一擁而上,將十名商人上下搜了一個遍,吐火羅人用的貨幣是大食的銀幣和安西銀元及銅錢。這些錢都放在隨身袋子中,吐蕃士兵檢查時,則要把錢袋打開,任他們伸手進袋中抓摸,至於會不會少一兩把,那就不會多說了。

     少點錢還是小事,最怕是他們搜查女人,幾乎都是要從頭摸到腳,所有的隱私部位都要摸到。如果是年輕漂亮的女人還要更遭殃,所以吐火羅​​的女人幾乎都很少出門了。

     吐火羅男子都有帶武器的習俗,吐蕃人也難以禁止,但吐蕃人又規定隨身刀不能超過一尺,違令者就要抓住抽三十鞭,對於跑長途做買賣的商人則稍微寬容一點,准他們帶長刀防身。
      
     搜完身,接著就是用長矛刺扎箱籠,這是防止裡面藏有奸細,至於瓷器和絲綢會不會被刺壞,他們就不管了。緊接著就是徹底搜查,所有的貨物都要卸下,全部倒在地上,成捆的絲綢也要解開,防止攜帶兵器。

     這時,一名吐蕃百夫長看見了王亦清肩上的兩隻鷹,他很有興趣地走上前,指了指鷹,用蹙腳的吐羅語問道:“這是你的鷹嗎?”

     王亦清一臉茫然,他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啊!啊!”兩聲,表示自己是啞子,聽不見,也不會說。養鷹是吐火羅人的一大愛好,很多人家都養有獵鷹,所以吐火羅​​男人肩上帶著獵鷹是正常之事,只是王亦清肩上的兩隻鷹格外威武凶悍,讓吐蕃軍官有些羨慕。
      
     不過他也知道,鷹是認主人的,他就是想要也要不來,搞不好還會受傷,他見王亦清是聾啞人,便沒有興趣了,轉身離去,讓王亦清旁邊的同伴都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等吐蕃士兵全部搜查完了,這時收稅的事務官上來了,後面跟著一名吐火羅人翻譯,他上前看了看商品,心中盤算一下,便道:“六百銀元!”

     這就是稅款了,也就是說他估算這批貨價值三千銀元,週泌立刻急了,上前合掌哀求道:“大老爺,行行好,我們這些貨只值一千五百銀元,我們有唐王朝的稅單。”
      
     他將疏勒的稅單遞了上去,安西是二十稅一,稅單上是七十五枚銀元。不料吐蕃事務官看也不看,接過來便刷地撕掉了,惡狠狠道:“我說六百銀元,不交就把貨物全部沒收!”

     旁邊的吐火羅翻譯連忙給他們翻譯了,勸道:“老弟,破財免災吧!如果貨物被沒收,你們就不是商人了,而帶長刀可是要挨三十鞭,何苦呢?就少賺一點吧!”

     “我們哪裡是少賺,交六百銀元,這一趟就白跑了。”
      
     週泌哭喪臉道:“翻譯大哥,你就幫我求求情吧!我也會給你一點好處。”
      
     他話還沒有說完,吐蕃事務官的皮鞭就抽到了”啪!”的一聲抽在周泌的後背,衣服立刻被抽破了,吐蕃事務官咆哮道:“你們再不交稅,統統都是奸細!”

     “交稅!交稅!我們交稅。”
      
     皮鞭就是最好的翻譯,這十名商人嚇得個個面如土色,紛紛從身上湊錢,好不容易才湊足了六百枚銀元,遞上去。吐蕃事務官又一枚一枚地數,數了近半個時辰,這才數完,他便取出一個黑漆漆的鐵印,在一塊木板上重重蓋了一下,這就是稅單了。

     他把木板交給周泌,一揮手道:“走吧!你們可以進城了。”
      
     眾人收拾好了貨物,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牽著駱駝進城了,但他們剛剛走了不到二十步,那名吐蕃軍官突然在後背大喝道:“那個肩上有鷹的人,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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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贊普消息

     王亦清沒有停步,更沒有回頭,他就像什麼都沒有聽見,繼續前行,倒是其他商人都停了下來,回頭疑惑地望著吐蕃軍官,吐蕃軍官點點頭,揮手道:“沒有什麼,你們去吧!”

     週泌嚇出了一身冷汗,暗叫一聲僥倖,王亦清果然有長進了,如果他停步或者回頭,那麼他們十個人全部都得死。這一刻,死神離他們竟如此之近,和他們擦肩而過。

     步師城內到處是低矮的用泥土和石塊混合造成的屋子,歲月久遠,顯得頗為破敗陳舊,街道上樹木也不多。週泌去年曾在這裡駐防過兩個月,對步師城頗為熟悉,在他印像中,步師城是一個很熱鬧繁華的城市,摩肩接踵,行人如織,但此刻,城內冷冷清清,大街難得看見行人的影子。
      
     這讓週泌有些感慨,吐蕃人沒有漢人的心胸,他們只會用最野蠻的方式毀掉一個城市,從這一點小處便可以看出,吐蕃人的佔領絕不會長久。

     他們一行人來到了步師城最大的集市,往日萬人擁堵的繁華景像已經不見了,集市內冷冷清清,只有十幾個擺攤賣面餅的小販。還算運氣,他們正好遇到了幾個來採購唐貨的大商家,這些大商家都頗有商業眼光,他們知道吐蕃人很快就會封鎖商道,那時唐貨就進不來了,價格肯定會高漲,所以他們願意囤貨。

     雙方討價還價一番,最後以兩千五百枚銀元的價格成交,勉強彌補了稅金損失,賺了一點路費。

     賣了貨物,十人便來到附近的一家客棧投宿。按照他們計劃,他們需要在步師城呆三天,然後去王庭國各地以收購上好的皮毛為藉口,探察吐蕃軍在王庭國的駐兵情況。然後他們會沿著阿姆河向西,前往姑墨國。

     很快,他們便安頓完畢,十人分成五組前往步師城各處調查,主要是考察城池的防禦,當然,不能是像野外斥候那樣調查,而是要以各種身份來作掩護。

     “王亦清!”

     週泌叫住了快要出門的王亦清,但他卻沒有任何反應,繼續向外走,週泌不由好氣,真的成聾啞人了,他連忙跑上去,拍了拍王亦清的肩膀,將他拉回了屋內。

     “在屋裡,你可以不用裝聾啞。”

     王亦清還是搖了搖頭,指指耳朵,表示自己聽不見,週泌無奈,便用清水在桌上寫道:“你別出去,和我在一組。”

     王亦清笑了,點點頭。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兩人一驚,連忙將桌上的字跡抹去,外面走進了一人,卻是這家客棧的掌櫃。

     “阿加諾,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阿加諾是周泌的吐火羅名字,他立刻笑道:“店主請說。”

     “剛才我責見你的很多同伴都出去了,我要提醒你,外面很危險。”

     “為什麼?”

     “因為阿緩城在修建王宮,需要大量的勞力,我看你們都頗為年輕健壯,如果被吐蕃人看見了,肯定會被抓去修宮殿,可要當心啊!”

     週泌一怔,修建王宮,這是怎麼回事?他連忙問道:“店主能否告訴我,為什麼要修建王宮?難道吐蕃人是想把流亡的王族們召回來嗎?”

     “做夢吧!”

     店主不屑地說道:“吐蕃人只會殺了他們,而不會替他們修建宮殿,這是給他們自己的國王修建。他們的吐蕃贊普要來吐火羅視察,吐蕃人在準備迎接自己的國王呢!”

     週泌是有著豐富經驗的斥候,又受過嚴格的訓練,一般有關敵方首領行蹤的情報都會排在最重要的位置,這個消息立刻引起了他的重視,他便追問道:“店主,你這個消息確實嗎?我是說吐蕃贊普要來吐火羅?”

     “應該是吧!前幾天吐蕃人來查過客店,聽他們抱怨,吐蕃贊普要來,使他們忙得跟狗一樣。”

     “那他們贊普何時來?”

     週泌或許也意識到自己問得太詳細,會引起對方懷疑,便笑著解釋道:“沒辦法,吐蕃贊普來,對我們這些商人的影響會很大,十有八九我們就不能通行了,所以我們最好知道吐蕃贊普具體是什麼時候來,這對我們很重要。”

     店主搖搖頭道:“我一個開店的,哪會知道這種消息,不過……”

     店主看了他們一眼,欲言又止,週泌聽出了他的話留有餘地,便笑道:“不過什麼?”

     “我是說,如果你們肯出一點錢的話,或許能有辦法問道。”

     一聽見要出錢,週泌那種商人般敏感的額頭便皺起來了,道:“我們也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要出錢也可以。但我怕出錢買個假消息,那就太不合算了。”

     “所以說要看你出多少錢了,出十枚銀元可以買小道消息,是否準確不保證,如果你肯出兩百枚銀元,我保證你買到最準確的消息,但條件是你們要另付我一成的牽線費。”

     週泌沉吟一下,便道:“出兩百枚銀元倒是可以,但你要告訴我,對方是誰?用什麼來保證他的消息是真?”

     “沒問題,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找人,馬上就來,保證你滿意!”

     店主便急匆匆出去了。

     吐蕃人在大軍入侵吐火羅後,由於大量的王族和官員逃亡,使吐火羅各國的政務管理都陷入停頓狀態。而吐蕃人由於語言等問題,難以對吐火羅諸國進行管理,他們不得不啟用一些願意和他們合作的官員或者有威望的長老來協助他們管理吐火羅。

     而這些吐火羅人也大多是為了個人利益,因此,為了個人利益最大化,他們各種手段無不用其極,比如吐蕃人規定的農稅是五稅一,在他們這裡就變成了四稅一,其中一份就作為他們的報酬或經費,進入自己的腰包。
      
     但收稅只是一部分,只要手中有一點權力,這種權力肯定就會變成撈錢的工具,再比如斂財手段之一的'消息'。吐蕃人剛佔領吐火羅,使得當地人人心惶惶,所以很多人,尤其大戶人家都想知道吐蕃人的各種計劃。這樣一來,掌握一點點這些計劃的吐火羅官員便會利用這些消息來發財,而且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有了信息源就有掮客,客店、酒店,這些店鋪的掌櫃夥計都有自己的門道,幾乎成了公開的秘密。吐蕃人也知道一點,但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盡可能進行保密。但再保密也沒有用,除非是不用吐火羅人,否則消息還是會洩露。

     就像大興土木修建王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肯定是為迎接吐蕃贊普的到來,而且安全保衛、接待迎送等等,這些事情都需要當地官員的配合才能完成,這種秘密根本就難以控制,吐蕃人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絕對保證贊普的安全。

     大約過了近半個時辰,店主匆匆回來了,一進門便道:“你們隨我來,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週泌擔心王亦清露陷,便將他留在客店內,他跟著店主去了。兩人是騎馬前往,路上,店主告訴他,目前吐火羅人擔任的最高官職是內務次官,這名官員目前在阿緩城,但他妻子卻是王庭國人。他妻子的弟弟便住在步師城內,就是做買賣消息的勾當,從他那裡能得到不少價值高的消息,當然價格也不菲。

     很快,他們來到城東,來到一座大戶人家的宅子前,步師城內窮人的房子都是泥土夯制,不結實也不安全,但這座大宅卻是用巨石砌成,明顯是有錢人家。

     店主上前敲了敲門,門開了一條縫,他低語了幾句,便向周泌一擺手道:“阿加諾,快進來吧!在等你呢。”

     週泌翻身下馬,牽著馬走進了宅中,雖然房子的質量不錯,但宅內卻空空蕩蕩,看不到一絲綠色。馬被僕人牽走了,他們被領進內宅,來到一座小院子裡,只見院子的臺階上站著一人。此人年約三十餘歲,長得很瘦,留著傳統的翹鬍子,他穿著白色的絲織長袍,質地考究,這在吐火羅只有上等人才能穿得起。

     店主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尊敬的波波拉,客人我帶來了。”

     這名男子對店主很傲慢,但對週泌卻很熱情。在他這裡買消息至少要花兩百銀元,儘管吐火羅盛產白銀,但安西銀元的附加值極高,一枚安西銀元可以換一斤粗銀。所以兩百銀元在吐火羅可以買很多東西,可以買六百擔糧食,可以買十個老婆,可以買半幢大宅子。

     能拿出兩百銀元的買消息的人絕不是等閒之輩,這就像後世進頂級奢侈品商店的顧客,必然會得到最好的服務一樣。

     “真高興見到你,我的朋友!”

     男子上前熱情地擁抱週泌,拉著他自我介紹道:“我叫波波拉,我姐姐就是阿蘭的妻子,是他的大妻,你想要什麼消息,我都能給你弄到。 ”

     這個波波拉口中所說的阿蘭就是目前職位最高的吐火羅人了,擔任政務次官,實際上所有的雜事都是由他負責。他當了大官,手中有了權力,他的三姑六姨當然也要跟著一起分享了,而且有義務幫他斂財,所以他的這個小舅子波波拉就是他設在王庭國的斂財公司的業務經理了。

     而且也沒有假冒的可能,週泌或許不知道,但當地人都知道,這個波波拉就是阿蘭的小舅子,假不了,為了保證權力斂財的持久性,他們也要講究信譽,一般不會賣假消息。

     週泌個天才知道,居然有這麼個得到情報的渠道,如果他的情報準確,他又何苦冒險去偵察吐蕃人的駐軍呢?花點錢不一樣能得到嗎?

     而且週泌心中又有了一個新的念頭,能不能把那個叫阿蘭的政務官買通,成為唐軍的臥底。應該可以的,這些人為吐蕃人辦事,只是為了斂財,並沒有什麼忠心可言,他們最害怕就是將來被唐軍清算,能買到一個免死符,恐怕他們什麼都願做。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先做成幾樁生意再說,那時就抓到了他的把柄,週泌便提出了他的要求,他笑道:“可能店主也對你說了,我們這些商人很關心吐蕃贊普的情況,我要知道吐蕃贊普來吐火羅的詳細情報,包括路線,時間點,以及什麼時候返回,我要知道最詳細的情報。”

     這個情報不同尋常,波波拉沉吟一下,便問道:“你真是商人嗎?”

     週泌便取出了稅牌木板,遞給了他,波波拉看了看,儘管這並不能證明什麼,但他至少也有個憑據,這時他豎起了五個手指頭道:“要五百枚銀元。”

     週泌大吃一驚,連忙道:“不是說兩百銀元嗎?”

     “不!不一樣。”

     波波拉給他解釋道:“如果你想減一點稅之類,兩百銀元便可以了,或者吐蕃贊普什麼時候來,二百銀元也可以。但你要的這個消息太絕密,連他們的路線和具體時間點都要,這就是不簡單了,而且阿蘭還不一定肯答應,五百銀元是最少了。”

     “不能少一點嗎?四百銀元如何?”

     “不行!要做就做,不做我也沒辦法。”

     週泌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他想了半天,才勉強​​道:“好吧!今天晚上我把銀元拿給你,你什麼時候能給我消息?”

     “五天,五天后我給你消息,而且你也不用急著把錢給我,我們規矩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
      
     五天后的清晨,週泌再一次來到了波波拉的家,這一次是波波拉親自給他開門,笑道:“我昨天半夜才趕回來,正想去客店找你,沒想到你就來了。”

     他向後看一棄,又問道:“錢帶來了嗎?”

     週泌指著馬上的一個大袋子笑道:“帶來了。”

     “來!進屋說。”

     波波拉將週泌請進了裡屋,從一個小盒子裡取出了一卷羊皮紙,道:“你想要的消息都在上面了,非常詳細,消息我給你,錢你給我。”

     一般而言,這種初次交易都要通過中間人,這樣雙方的利益都有保證,但買賣消息卻非同一般,不能通過中間人,基本上都憑著信任。你不相信,你可以不買,如果你買了,那就得相信對方。而賣消息的人也有他的信譽,不行就不行,不會故意賣假消息堵了自己的斂財之路。

     週泌將沉重的銀元袋子放在桌上,波波拉把盒子給了他,“你看一看吧!這是阿蘭親筆抄寫的,因為路途的關係,可能時間點不會那麼準,但也差不了多少。”

     停了一下,波波拉又道:“另外,阿蘭要我帶個口信給你,他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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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佈兵河中

     河中,布哈拉。
      
     這是李慶安第三次來這座城市了,他上一次來是因為襖教徒和穆斯林教徒的對抗,仇恨使這座城市幾乎處於毀滅的邊緣。時隔一年多,當他再一次踏上這座歷史名城時,時局的變化竟讓他感到了一絲驚訝。
      
     他記得很清楚,當年兩個教派的教徒為爭奪一座廟宇的地基而爆發了一次又一次的流血衝突。當時他是將這片土地鑿河而成為孤島,又拆除了這座寺廟,在原址上種滿了樹木,這樣雙方都有了對聖靈的寄託。
      
     而今天,河流已經鑿成,布哈拉河從這裡一分為二,將這座島嶼環抱在河中。儘管現在還是一月寒冬,河水凍凝,島上樹木蕭索,但可以想像春天時,滿樹蔥鬱的景象。沒有橋通往島上,它成了一座孤島,當祭祀的日子到來時,兩派的教徒們會將鮮花撤進河中。
      
     漸漸地,時間將規矩凝固,時間也沖淡了仇恨。將兩派教徒聯繫起來的,不僅僅是幾座布哈拉河上的大橋,還有布哈拉的商人。他們心中也有光明神或者真主,但他們心中真正的神靈卻是孔方神,正是這些商人的積極活動,使這座一度死寂的城市又漸漸恢復了生機。
      
     布哈拉生產的金銀器皿和寶石首飾,一直是商人們所追求的高利潤貨物,而現在又多了一種布哈拉紙。這種紙是得到了李慶安的特別批准,布哈拉的幾十名工匠去碎葉學習造紙,而漸漸形成的一種產業。
      
     現在,城內有大大小小近百家作坊生產的布哈拉紙,因紙面光潔細膩,勘和大唐的長安紙一比,而深得大食人和羅馬人的青睞。更因為它販運路程短,而使成本降低一半價格明顯比唐紙有優勢,漸漸地,布哈拉紙便佔領了整個西方市場,甚至碎葉官方的文書也採用了這種紙。
      
     李慶安在布哈拉長史瞿寧的陪同下,坐馬車視察這座曾經一度舉城逃亡的城市。布哈拉長史,這是安西政事堂在李慶安的指示下,在今年六月時實行的一個重大舉措。在河中各國中設立政務長史,主管河中各國的政務,而當初剛拿下河中後實行的聯席會議制度現在已經名存實亡。各國國王的權力已經被架空,他們僅僅只是王國的象徵,他們原本一點點治安權也轉移到了政務長史手中,可以說這是河中諸國州縣化最重要的一步。
      
     在河中各國的長史中,撤馬爾罕長史和布哈拉長史最為重要,撤馬爾罕長史由羅啟明擔任,他一直就負責河中的政務聯絡。布哈拉長史瞿寧是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原是鄧州南陽縣令。
      
     當年李隆基應李慶安之請從內地抽調了數百官員去安西任職,後來有近一半的官員都陸陸續續回去了,但也有不願回去的官員,這瞿寧就是其中之一。他索性把老家的田地賣了,把妻兒父母都搬到了碎葉準備永久在安西定居了。
      
     他負責五千戶移民石國的漢民,他領導五千移民艱苦創業,在拓枝城以北建立了白水縣和新宛縣。他的政績得到了李慶安的肯定,這次在河中建立政務長史瞿寧便被調來當了布哈拉長史。這對他來說,又是一個新的挑戰,但僅僅幾個月時間瞿寧便粗通了粟特語,能和當地人交流了。
      
     至於瞿寧的政績李慶安看得很清楚,布哈拉這棵飽經創傷的老樹又開始發出了新芽。
      
     “現在襖教徒和穆斯林教徒的關係如何了,他們有來往嗎?”李慶安笑著問道。
      
     “回禀大將軍,我們大力扶持雙方的溫和派,讓他們各自組成了長老團,定期開會磋商,什麼問題都可以談,這樣很多苗頭都可以事先防範。比如上個月,一個穆斯林少年帶著一個襖教姑娘私奔了,這件事引發了兩個大家族之間的互相指責,險些醞釀成流血事件。幸虧兩派長老之間的及時溝通,才平息了事端。”
      
     李慶安饒有興致地問道:“那這一對少年男女到哪裡去了,有消息嗎?”
      
     “我聽說是逃去長安了,在長安他們都是粟特人,沒有宗教差異,沒人會管他們。這在河中可不行,兩人若想成婚,必須另一放棄自己的信仰,而且家族也不准。”
      
     說到這,瞿寧長嘆一聲道:“令人頭疼的宗教啊!”
      
     李慶安卻微微笑道:“瞿長史可不要小看這個宗教矛盾,這可是我們大唐能否長久統治河中的關鍵。你要記住我的話,只要他們的宗教矛盾一天存在,那他們就一天沒有國家意識。我不妨透露一點消息給你,安西政事堂已經制定了明確的計劃,再過五年,河中地區陸續移漢民三十萬戶,鼓勵漢胡通婚,推廣漢文化。再過十年,河中就可以改名為河中道,設九個州,三十二個縣,再設一個大都督府。那時,從長安出發的唐直道,將直抵阿姆河畔。”
      
     李慶安的長遠計劃,讓瞿寧也激動不已,他剛要說話,這時,馬車外一名親兵禀報導:“大將軍,李嗣業將軍已到。”
      
     李慶安便對瞿寧笑道:“我要去見李嗣業了,晚上我再和你好好談一談河中地區的政務,還有羅啟明,後天我要和你們這些政務官開一個會。”
      
     “那好,我不就打擾大將軍了。”
   
     ……………………………………………………
      
     李嗣業是從那色波城趕來,由吐蕃軍佔領了吐火羅,也加劇的河中地區的不安,但由於山脈阻隔,從吐火羅進軍河中並不容易。鐵門關便是吐火羅前往河中的必經之路,唐軍在這座險要的關隘上駐紮了一万精兵,嚴防吐蕃進犯河中。
      
     除了鐵門關,河中軍還在史國和小史國境內駐紮了兩萬大軍,目前河中的四萬唐軍一大半都駐紮在這兩地。李嗣業的都督府也遷到了那色波,他聽說李慶安到了河中,特地從那色波趕來。
      
     李慶安到了軍衙,李嗣業早已等候多時,他急忙迎了出來,半跪著行一軍禮道:“卑職李嗣業,參見趙王殿下!”
      
     在安西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對李慶安的稱呼,一般漢人都稱李慶安為大將軍,而胡人則稱李慶安趙王。但到了李嗣業這裡卻有點不同,李嗣業也稱呼李慶安為趙王殿下,從這個稱呼上,便可以看出李嗣業的一些心思。他是堅決支持李慶安問鼎帝位,這樣一來,他作為安西的第二號人物,就能順利接李慶安的位子,但至於李慶安是怎麼想,就無人知道了。
      
     這裡需要多說兩句,安西唐軍分為牙軍和戍軍兩個體系,牙軍分為軍、衛、營、旅、隊、火等六級。而戍軍分為守捉、鎮、戍堡三級。戍軍和牙軍是安西正規軍,由軍方掌控,另外還團練軍,也就是民團,屬於預備役,由政事堂控制。
      
     從表面上看,似乎文武分家,但唐朝的文武卻不分家,文官也能控制正規軍,那就是監軍制度,這是大唐的基本製度。當年李慶安就曾被邊令誠監軍,但李慶安恢復了李隆基之前的御史監軍制度,由安西監察署派出監察員長駐各軍,不僅監察軍紀,也監視這些掌控軍權的大將。
      
     由於李慶安是大將軍,所以他的手下最高軍職只到將軍,目前一共有七名將軍,李嗣業、封常清、段秀實、李光弼、荔非守瑜、崔乾估和荔非元禮。這七名將軍中,一般人是按照李慶安給他們金牌序號進行排名,但軍方內部實際上又分為三個級別,李嗣業、封常清、段秀實為第一級;李光弼和荔非守瑜為第二級;​​崔乾估和荔非元禮為第三級。
      
     安西軍等級森嚴,所以將來李慶安若問鼎帝位成功,那新的安西節度使就會在李嗣業、封常清和段秀實三人中選出,這三個人實際上已經處於一種競爭的狀態。
      
     但現在又有另一種說法,說將來安西可能會一分為四,北庭節度、安西節度、嶺西節度和河中節度,再加上吐火羅總督和信德總督,將來應該是六大諸侯。但不管是哪種方案,李嗣業都將被重用,李慶安也很看重這位安西老資格的將領,將對抗大食的重任交給了他。

     李慶安連忙將他扶起笑道:“嗣業不必行如此重禮,我們是老戰友了,還是隨意一點讓人感到親切,或者叫我大將軍,我可不喜歡你叫我趙王殿下。”
      
     李嗣業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道:“上下有別,我怎能隨意。那好吧!我就稱呼大將軍。”
      
     “這就對了!”李慶安笑著拍了拍他肩​​頭,“我們進屋去說。”
      
     兩人走進了屋內,屋內放著安西大沙盤,這是李慶安到哪裡會攜帶的寶貝,來河中也不例外。兩人先坐下,李慶安命人上了茶,他這才問道:“先說一說吐蕃人的情況,吐蕃人可有進犯鐵門關的企圖?”
      
     李嗣業搖了搖頭道:“暫時還沒有,但我們已經幾次發現了吐蕃哨兵,他們越過了阿姆河,就在鐵門關附近巡視。我估計今年夏秋之交,吐蕃人會進犯河中。”
      
     “是嗎?為什麼會是春夏之交,為什麼會是河中而不是信德,我很有興趣,你說一說看。”
      
     “這個……卑職以為吐蕃人實際上已經把信德視為囊中之物了,他們真正的敵人是唐軍,尤其是碎葉唐軍,所以他們在兵發信德之前,必須要把後顧之憂解決了。直接打碎葉,會很艱難,我就推斷他們先打河中,把碎葉的一部分唐軍引來河中,然後再全力進攻碎葉。至於夏秋之交,一方面是他們需要時間穩固吐火羅,又要趕在收糧之前行動。另一方面夏秋之交信德天氣炎熱,他們都是高原兵,會無法適應,所以我推斷應在七八月時對河中動手。”
      
     “不錯!不錯!”
      
     李慶安笑著輕輕鼓掌道:“嗣業越來越有眼光了,但我還要問你,你考慮到大食人沒有?”
      
     說到大食人,李嗣業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快步走到沙盤前,拾起木桿指著小史國的阿姆河西岸道:“這裡!就在這裡,我前天剛剛得到情報,大食軍三萬兵力已經開到了這裡。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事情,大食軍要插手進來。”
      
     “那你認為大食人是想對付吐蕃人,還是想對付我們?”李慶安笑問道。
      
     “我認為大食​​人是想對付吐蕃人,從吐蕃人手中奪取吐火羅,我們就無話可說了。”
      
     “那大食不怕我們斷他們的後路嗎?”
      
     “這……李嗣業愣住了,他苦笑一聲道:“大將軍,我有些糊塗了,把握大局我還是不行。 ”
      
     “讓我來告訴你吧!”
      
     李慶安從他手中接過木桿,指著呼羅珊笑道:“本來我做的吐火羅盛宴是想宴請大食人,但沒想到來了吐蕃這個不速之客,曼蘇爾應該也看出來了。而且我派去了使者,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當然曼蘇爾不會受我的威脅,他在等待最有利的時機,這個時機就是唐軍和吐蕃軍兩敗俱傷。他可能進攻河中,也可能進攻吐火羅,會視情況而定,所以你的河中軍必須按兵不動,不能讓河中空虛,至於吐火羅。”
      
     李慶安冷笑了一聲道:“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把吐蕃人放在心上。我們有震天雷,吐蕃軍能抵擋得住嗎?我之所以遲遲不肯定出兵吐火羅,就是要等吐蕃人再增兵來,最好增到二十萬大軍。在高原作戰對我們不利,但在吐火羅作戰,便正中我的下懷。我要利用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將吐蕃人全殲在吐火羅,徹底將吐蕃打殘,讓吐蕃在百年內都難以翻身。”
      
     說到這,李慶安用木桿又一指大勃律道:“我來河中之前,剛剛得到了消息,我們一隊斥候深入吐火羅,他們探到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情報。吐蕃贊普將在二月時前來吐火羅視察,這樣我們就可以將他們關在吐火羅痛打。”
      
     李嗣業這才明白李慶安的大局部署,原來吐火羅只是一個誘餌,難怪李慶安遲遲不肯進攻吐火羅,原來是這樣,他心中自愧不如。謀一局一役他可以,可謀天下大局,他根本辦不到,這時,他又急忙問道:“那大食怎麼辦?他們在呼羅珊有七萬大軍,如果他們趁火打劫吐火羅,我們該怎麼辦?”
      
     李慶安笑了笑,木桿一指北面的拜占庭道:“我已經和拜占庭達成了協議,再過幾天,拜占庭就將大舉增兵至大食邊界,對大食人施壓。如果大食人真的敢對吐火羅動兵,那拜占庭就將出兵亞美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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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0 21:02:30
第五百零一章 阿緩之亂
     
     吐火羅,阿緩城。
        
     這裡是吐火羅最大的城市,也是月氏國的都城,在吐蕃軍攻打吐火羅之初,在這裡他們遭到了強烈抵抗。尚息東贊在攻克阿緩城後,在這裡坑殺了三萬降將,又在阿緩城內大肆屠殺,縱兵掠民。
            
     儘管阿緩城已是千瘡百孔,但尚息東贊還是將總督府設在這裡,因為這座城池的廣闊和有利地勢最為適合統治吐火羅。尚息東贊並不在意民房被毀,但他的士兵破壞了阿緩城的王宮卻讓他有些後悔。
        
     阿緩城的王宮是吐火羅最大,也是最氣派的王宮,正好給他的讚普來吐火羅視察時居住,但宮殿被破壞了一半,令尚息東贊感到了一絲沮喪。好在基礎未毀,尚息東贊便下令從吐火羅各國調集五萬民夫修復並擴大阿緩城王宮。
         
     巨大的工地上,一座氣勢恢宏的宮殿已經拔地而起,宮殿已經修建完成,但尚息東贊又有了新的想法。他要用石塊鋪砌一條寬闊的大路,從王宮一直鋪到城外二十里,這樣阿緩城便會有一種王城的氣勢。他便又下令,五萬民夫繼續鋪路,直到鋪路結束後才能回家。
         
     在吐蕃士兵的驅使下,五萬民夫又開始忙碌地修築道路。在長約數十里的工地上,忙碌著五萬民夫的身影,塵土飛揚,沙塵迷眼,到處是叮叮噹當的鑿石聲和民夫們抬石塊的號子聲,遠處一隊駱駝運來了從山中取來的石塊。
        
     在工地上,五千吐蕃士兵充作監工,監視著五萬民夫的一舉一動,稍有懈怠,皮鞭便如雨點般抽下。時間已經不多了,據說贊普已經到了大勃律,最多再過十天,贊普就要抵達阿緩城。
        
     尚息東贊開始急了,他下令晝夜不停,不計生死,務必在十天之內鋪好道路。
         
     五萬民夫從兩個月前開始修建宮殿,在沉重的勞作和極其惡劣的條件下,已經病死或累死了四五千人。吐蕃人沒有考慮到這五萬人額外的糧食供給,便命他們自帶糧食,但他們帶的糧食也不夠兩個月的耗用。有人帶得多,有人帶得少,吐蕃便將他們的糧食沒收,統一熬粥供給,一天只有兩頓,很多人都是在病餓中死去。
        
     這天下午,在城門口的工地上,週泌和他的同伴們正在檢查石塊的平整度。和別人不同,週泌等人是主動要求加入修築大隊,有政務次官阿蘭特地打了招呼,所以他們的待遇還算不錯,分配到了最輕鬆的活:檢查石塊是否合格,而且週泌還是王庭國八千勞工的總頭目。
        
     每個王國都有勞工頭目,吐蕃人在用皮鞭管理之餘,有些事情也必須和勞工頭目們商量。
         
     “阿加諾!阿加諾!”不遠處有人在大聲叫喊。
        
     週泌抬起頭,見是一名衣裳光鮮的吐火羅人在路邊喊他,他很熟悉,是政務次官阿蘭的心腹隨從。
        
     他立刻迎了上去:“什麼事? ”
        
     隨從將他拉到一邊,低聲道:“阿蘭有重要事找你,你快跟我去吧! ”
            
     “你稍等一下,我再去交代一下。”週泌回來,又吩咐了眾人幾句,這才跟著隨從走了。
        
     吐火羅政務次官阿蘭原是月氏國的稅務官,在月氏國他是第三權臣,但在整個吐火羅,他就不算什麼了。在吐蕃人打來之後,吐火羅各國的王室權貴們紛紛逃亡安西或者碎葉,唯獨這個阿蘭主動迎奉。仗著他會說吐蕃語,得到吐蕃人的重用,成為吐火羅的第一號權臣,在吐火羅人眼中,他也是第一號吐姦。
         
     說起來也是有趣,當初唐軍控制吐火羅,投靠唐軍的吐火羅王公大臣數不勝數,但他們卻沒有被視為吐姦。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吐火羅一直是唐王朝的屬國,另外王公貴族也承認唐朝的統治,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被吐蕃這種野蠻落後的小國統治。
         
     歷史上,吐蕃人也一度佔領了吐火羅,但很快就被大食人擊敗,並將吐蕃人趕出了吐火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吐火羅人不承認吐蕃人的統治。自古以來,吐火羅就是一個極難統治之地,吐火羅也就是今天的阿富汗,直到今天,這個弱小的國家佔領容易,但征服卻很難。
         
     儘管阿蘭是頭號吐姦,但他卻從這個職位上撈到了滾滾的財富。有人估計,他這一個冬天的時間,至少撈到了十萬銀元以上。
        
     雖然錢財滾滾而來,但阿蘭最擔心之事就是他的財富能否持久。他心裡也明白,有強大的唐王朝在北面,吐蕃人不可能持久,而且他們在吐火羅人極不得人心,被趕走是遲早之事,所以給自己找一條後路,就是阿蘭最重要的事情。
         
     他不可能拖家帶口去吐蕃高原,他是佛教徒,也不可能去大食避難,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去唐朝,可唐朝能容忍他嗎?
        
     就在他焦慮不安之時,他的小舅子波波拉給他帶來了一線希望,有客商居然想買吐蕃贊普行踪的情報。波波拉或許不懂,但阿蘭一聽便明白了,沒有哪個客人會花五百銀​​元買這種情報,這肯定是唐軍的探子,只有唐軍探子才會對吐蕃贊普的行踪感興趣。這就讓他看到了一線希望,或許唐軍探子能成為通向他退路的一座橋粱。
        
     這時,問外傳來了下人的禀報聲:,“老爺,阿加諾來了。”
            
     “快請他進來!”
         
     片刻,心腹隨從將週泌帶了進來,阿蘭連忙迎了上去,笑道:“我有重要事情找你。”
         
     他擺擺手,命隨從退下,又將門關好了,這才道:“週校尉請坐! ”
        
     週泌已經換了一身質地考究的長袍,他也不客氣,直接坐下了來,笑道:“政務官找我有什麼重要事情。”
        
     兩人已經見過幾次面了,目前配合還算默契,週泌也承諾他,如果他肯幫助唐軍,他一定會將他的功績如實上報,這樣一來,阿蘭就有了退路。
         
     他今天已經五十餘歲,很多事情他都看透了,他其實也不指望唐朝將來會給他什麼官職。他是個聰明人,只要唐朝能准他在長安安度晚年,他便心滿意足了。
        
     阿蘭從桌上取過一份文書,遞給週泌道:“這是今天上午,我在尚息東贊那裡開會,得到了準確消息。吐蕃贊普三天前已​​​​經過了朅師國,目前他們位於大勃律以西的個失密,他帶來了八萬大軍跟隨。吐蕃人糧食吃緊,所以尚息東贊命我在十天內從吐火羅各國徵收二十萬石糧食和三十萬頭羊,兩個月內必須徵收一百萬頭羊。 ”
        
     說到這,阿蘭苦笑一聲道:“吐火羅供養十萬吐蕃大軍,本來就已經很吃力了,一個冬天,幾乎被吐蕃人盤錄殆盡。現在又要增加八萬人的供給,吐火羅人根本不可能辦到,我估計吐火羅人反抗要開始了。 ”
         
     週泌沉思了一下,便問道:“那你認為,吐火羅人的反抗最早會從哪裡開始? ”
         
     阿蘭搖了搖頭,嘆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該從哪裡著手?三十萬頭羊啊!現在正是牛羊春天下崽之時,現在奪羊,不是要民眾的命嗎?”
         
     “政務官閣下,我有一個建議,不知政務官願不願意聽取。 ”
         
     阿蘭精神一振,連忙道:“你說!”
         
     “現在鋪路已經快完工了,你可以向尚息東贊建議,把每日兩餐減為一餐,可以省下很多糧食。 ”
         
     “這……”
        
     阿蘭有些猶豫,他明白週泌的意思,挑動勞工的造反,他便道:“現在勞工都在抱怨糧食刻薄得厲害,再減少供給,造反肯定一觸就發。尚息東贊也不傻,而且也省不了多少糧食,他恐怕不會接受這個建議,不如換一個策略,也會有同樣的效果。”
         
     “那你說說看,換什麼策略?”
            
     “當初招募勞工的時候,尚息東贊答應過,只要宮殿如期完工,他會付給每個勞工兩枚銀元。當初是為了騙勞工來修建宮殿,我知道他根本不想給,也不會給。不如把這個消息放出去,勞工肯定鬧事,你看呢? ”
        
     週泌想了想,便笑道:“這個辦法不錯,我會去傳播這個消息。但你也要用一種渠道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你代表統治者,你傳出的消息他們更加相信。”
         
     “我會的,明天消息就會傳遍工地。”
        
     …………………………………………………
        
     週泌離開阿蘭的府邸後,並沒有去工地,又去了位於城東的一家客店,在這裡他找到了王亦清。
        
     王亦清是他們十人中唯一沒有當勞工的人,並不是因為他語言有問題,而是因為他是訓鷹手。他們給碎葉的情報傳遞必須由王義清來完成,所以王亦清必須保持一個自由身。
            
     王亦清住在客店的最裡面,是一間獨院,房內備有清水和食物,他極少出門,見敲門的人是周泌,他立刻將他拉了進來,用手勢問道:“有什麼事嗎?”
         
     王亦清自從山洞事件後,便再也沒有說過話,近兩個月了,他一直就把自己當成了聾啞人。這讓週泌心中有些擔心,將來若回了碎葉,他還會不會說話。但他也理解王亦清的決心,他不願因為自己而害了其他同伴,週泌暗暗嘆息,便坐下,將一份情報放在王亦清面前,用清水在桌上寫道:“這是十萬火急的情報,你立即送走。 ”
            
     王亦清點點頭,他從一隻小盒裡取出一張薄薄的白絹,用一種特製的細筆將情報抄了一遍。他用的是突厥文字,這是唐軍特有的情報密碼,對方接到信後,自會將密碼轉換成漢字,這樣即使鷹被敵軍俘獲,也難以明白信中的內容。
        
     寫完他又仔仔細細核對了兩遍,週泌在一旁看著,見他一絲不芶,心中也不由佩服。這時王亦清已經核對好了,等白絹稍乾,他便取過一隻紅色的信筒,將白絹疊成細條塞了進去。將信筒合得嚴絲合縫,便走到了院子裡,院子裡的一棵樹上,靜靜地站著兩隻獵鷹。他取下一隻獵鷹,將信筒扣實在鷹腿上,他又愛憐地撫摸了片刻獵鷹的羽毛,猛地向上一拋,獵鷹展翅高飛,盤旋著,向北翱翔而去。
        
     ………………………………
         
     四萬五千勞工的反抗隨著工錢將被拒付的消息而蔓延開了,吐火羅人被壓抑已久的怒火終於爆發了。整整兩個月,他們吃自己的口糧,沒日沒夜,承擔著極為沈重的勞作,不少人因此病餓而死。他們不敢反抗,兩塊銀元便是他們不敢反抗的自我安慰,是他們唯一的精神支柱。但現在,最後最後的精神支柱也轟然坍塌了。
         
     兩塊銀元將被拒付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每一個勞工的耳中,從人數最多的月氏國勞工開始,大罷工的序幕拉開了。在近三十里長的工地上,繁忙的勞作情形已經看不見了,工地上坐滿了勞工,他們每個人都十分沉默,用無聲的抗議來反抗吐蕃人對他們的殘酷錄削。就是一條狗,也會給根骨頭,可是他們什麼都沒有得到。
         
     罷工消息也迅速傳到了吐火羅總督尚息東讚的桌上,尚息東讚擔任過兩年吐蕃大相,也就是吐蕃的宰相之職。按道理,他應更懂得強硬和懷柔並施才能是長久之道,但尚息東贊在吐火羅的所作所為,卻完全不像一個政治家應有的風格。他的所作所為只用一個詞來形容,征服。
         
     征服意味著殺戮,他一踏上吐火羅的土地便坑殺了三萬降卒,血洗阿緩城,血洗昏磨城,血洗活路城。所有敢抵抗吐蕃大軍一律清洗,姦淫燒殺,究竟殺了多少人,他們已經無法統計了。
        
     征服也意味著盤剝,從他佔領吐火羅的第一天起,他便向吐火羅人徵收駐軍錢糧,然後是年稅、月稅、軍隊過冬稅,各種名目繁多、層出不窮的稅賦已經將吐火羅的財富收刮一空。
        
     或許懷柔加強硬的策略只適用於吐蕃本土,對於異族人,他沒有懷柔的必要,只有征服和滅絕。臨行時,贊普告訴過他,將來吐火羅很可能會成為吐蕃人西遷的新家園,既然如此,減少吐火羅的原住民人,就是他們戰略計劃之一了。
        
     尚息東贊坐在月氏國王的黃金像牙椅上,目光冷漠地註視著桌上勞工罷工的緊急報告。吐火羅人想要兩塊銀元,一個人兩枚銀元,那五萬人就是十萬枚銀元,他可能給嗎?不說十萬枚,就是十枚他也不會給。
        
     他其實還有一個打算,當這批勞工鋪完路後,他就會把他們送到大汗國的銀礦去,成為礦奴,替吐蕃開礦煉銀。沒想到他們居然造反了,這一刻,尚息東讚的眼中閃過了一道殺機。
      
     “傳我的命令,調一萬大軍鎮壓勞工的罷工,若膽敢有再鬧事者,格殺勿論! ”
      
     ……………………………………
        
     勞工的罷工只進行了不到一個時辰,大隊殺氣騰騰的吐蕃大軍衝進了​​​​靜坐的勞工隊伍中,他們用皮鞭抽,用劍柄砸,對勞工拳打腳踢,稍有反抗者,立刻一劍將其人頭砍下。血淋淋的場面使道路上一片大亂,勞工爭先恐後地四散奔逃,但吐蕃軍已經從四麵包圍了他們的逃生之路,並開始了血腥鎮壓。
        
     “跪下!跪下!”
        
     這個簡單的吐火羅語在工地上方反復回響,任何不肯跪下的吐火羅勞工,無論什麼理由,皆當場殺死。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殘酷的殺戮讓勞工們害怕了,開始有人跪下了,跪下的人越來越多。但很快,就連跪下的人也無法倖免了,殺紅了眼的吐蕃士兵已經沒有選擇,跪下只是便於他們更加順手地一劍砍掉人頭。
        
     一場大屠殺開始了,這時,數萬勞工已被逼到了生死一線,勞工被迫反抗了,他們拿起鐵鎬和鑿子,拿起木棍和撬棒,拿起石塊,開始和吐蕃人拼殺。他們往往是幾個人圍住一名吐蕃士兵,活活將他打死,或者數百名吐蕃士兵圍住百名勞工,將他們成批殺死。
      
     阿緩城內混亂成一團,到處是喊殺聲和慘叫聲,連吐蕃人也控制不住局面了,勞工們衝破了吐蕃士兵的封鎖,數以萬計的吐火羅人逃出了阿緩城,向吐火羅的四面八方逃去。
        
     阿緩城的勞工內亂只是一根導火線,他們引發了吐火羅人的全面反抗,起義的風潮開始一浪高過一浪,在吐火羅大地上風起雲湧地激蕩起來。
      
     …………………………………
      
     在吐火羅發生內亂的同一時刻,唐軍也開始行動了,唐軍的第一步是在小勃律。
      
     小勃律自天寶六年被唐軍攻克以來,便一直牢牢控制在唐軍手中,唐軍在這裡組建了歸仁軍,由三千人駐守。第一任兵馬使是席元慶,但高仙芝離開安西後,席元慶也跟隨他離開了安西。
      
     第二任兵馬使叫餘國璋,原是席元慶的副將,幾個月前他被升為疏勒兵馬使,而改由安抱真接任歸仁軍兵馬使。而這時的歸仁軍已經從三千人擴軍到了八千人,成為了一支唐軍勁旅。
        
     小勃律的地勢極為險要,它位於崇山峻嶺之中,向北和向西要翻越高聳的雪山。而向東則被婆夷水大峽谷一分為二,僅依憑一條狹窄的藤橋相通,砍斷這條藤橋,也就阻斷了小勃律通往吐蕃高原之路。
      
     當年的小勃律之戰中,斥候校尉李慶安便是在這座藤橋上一箭射死了吐蕃迦蘭公主。
      
     時間一晃就是八年過去了,今天小勃律再一次成為了唐軍關注的焦點。不同的是,這一次小勃律不走進軍的終點,而走進軍的起點。
        
     八千駐紮小勃律的唐軍,除留一千鎮守孽多城外,其餘七千人已徑在城外集結完成,他們將在主將安抱真的率領下出征千里外的大勃律,截斷吐蕃贊普的歸途。
      
     唐軍已經接到了來自吐火羅的消息,吐蕃贊普已經過境大勃律,進入了吐火羅,現在是關門打狗的時候了,李慶安下達了進軍大勃律的命令。
      
     湛藍的天空下,七千唐軍已經整軍完畢,​​盔甲鮮明,刀槍如林,士兵摩拳擦掌,戰馬在興奮地嘶鳴。年輕的小勃律女王李雪蓮率領幾千名小勃律臣民來給唐軍踐行,她端著一杯美酒敬給了英武的將軍安抱真。
      
     “安將軍,我祝你們旗開得勝,早日凱旋歸來! ”
      
     安抱真望著這位年輕美貌的女王,他豪氣頓生,接過酒杯一飲面盡,大笑道:“美酒有佳人,此去大勃律,必樹我大唐軍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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