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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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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0 21:02:58
第五百零二章 截斷歸途
   
     大小勃律也就是今天克什米爾巴方實控區,位干高山和峽谷之中,延綿千里。小勃律在北面,大勃律在南面,在傳統的地緣政治格局上,小勃律親唐,而大勃律則偏向吐蕃。
         
     大小勃律之間儘管都是崇山峻嶺,但也有路途相通。發源於吐蕃象雄的信度河向北奔流二千里後,在大勃律調頭,轉向西面的吐火羅,繼而再轉向南流入信德,最後在旁遮普入海。
         
     調頭向西,流入吐火羅的信度河便成為了大小勃律的分界線,也是唐軍需要克服的第一個障礙。
         
     此時已是貞治二年的一月中旬,儘管在平原地區已開始有了春的氣息,但在高海拔的高原山區依然是冰天雪地的世界。這裡的積雪終年不化,信度河卻因流經峽谷底部,水流湍急而難以凍結,終年不凍。
      
     河水在這裡谷深水急,根本無法渡河,如果不熟悉地形到這裡,最後只能繞道千里,從健陀羅渡河前往朅師國,再從那裡進入大勃律。但七千唐軍在兩名嚮導的引路下,來到了大峽谷的邊緣,信度河在這一段又叫做獅泉河,嚮導知道有一條小路可以下到谷底,然後借助繩橋渡過湍急的河水。
         
     只是繩橋早在天寶八年後便被小勃律人斬斷,這是為了防止吐蕃人借道大勃律再次進攻小勃律,但土生土長的獵人即使沒有繩橋,他們也能渡過急流險灘。
         
     七千唐軍從懸崖上的小路艱難地下到谷底,戰馬也跟了下來,谷底水霧瀰漫,白浪滔天,巨大的激流轟鳴聲震耳欲聾。這兩名嚮導都是當地獵人,他們扎了一隻木筏,在一段約兩裡長、十丈寬的急流中漂流。他們機會只有短短的一盞茶功夫,如果木筏被沖翻,他們必死無疑,或者錯過了時機,木筏撞上河中的巨石塊,他們同樣也會沒命。
         
     但上天眷顧唐軍,兩名嚮導都有驚無險地渡過河水,這時,他們找到了兩塊突兀的巨石,將長繩繞過巨石,開始綁紮繩橋,其實他們只是搭幾股繩子,真正的渡河索橋他們做不到。
         
     很快,三百餘名唐軍工匠攀著長索爬到對岸,開始迅速搭建索橋,而對岸,同樣三百名軍匠也在配合對岸一齊搭橋。
         
     如果是當地人搭橋,至少要一個月的時間,但在五百專業唐軍工匠的努力下,僅僅三天,一座長三十丈,寬僅一丈索橋便搭建而成,上面鋪了木板,七千唐軍渡過了獅泉何,向大勃律浩浩蕩蕩開去。
      
     …………………………………
         
     大勃律的都城叫巴勒提,位於獅泉河西岸,是一座建立在高山上的城池,被稱為高山之城。大勃律的居民都比較分散,分佈在各處的高山峽谷之中,巴勒提城內居民卻不多,只有一萬餘人,城池也不大,連中原最小的縣城都無法相比。在雪域陽光的照耀下,它就彷彿一座夢幻中的城堡。
         
     大勃律最早也走向大唐臣服,早在開元年間,它曾三次遣派使者前往長安覲見李隆基。但由於路途遙遠,唐廷無法給予大勃律庇護,大勃律終被吐蕃人所控制,成為了吐蕃的附庸國。
      
     天寶六年小勃律戰役後,吐蕃軍退出了小勃律,卻依然控制著大勃律。這次吐蕃大軍進軍吐火羅,便是藉道大勃律,可以說,大勃律就是吐蕃前往吐火羅最重要的橋粱,佔領了大勃律也就截斷了吐蕃人的歸途。
         
     吐蕃人也深知大勃律的重要,因此他們也留了五千軍駐紮在大勃律。五千吐蕃軍對於七千唐軍人數略少,但吐蕃軍佔領了有利地勢,有充足的補給,有高原作戰的優勢,兩千軍的差異已經彌補不了唐軍處於劣勢的事實了。
         
     戰爭有的時候是看詭道,但更多時候是拼實力、拼士氣,這個道理安抱真也知道。在渡過獅泉河後,安抱真從斥候那裡得到吐蕃軍的實際駐兵,他便下令唐軍停止前進,駐兵在距離都城一百二十里外的一座山谷之中。
         
     這時,一同前來的小勃律相國雅辛被士兵領來見安抱真,雅辛是一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他是大勃律國王廷素的弟弟,掌管著小勃律的政務。這次唐軍出兵大勃律,要對付的並不是大勃律的軍隊,而是駐紮在大勃律的吐蕃軍,那麼贏得大勃律國的支持,便是他們獲得勝利的一個重要保證。
         
     雅辛年輕時在長安住了十年,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他來到安抱真面前,向他躬身施禮道:“參見安將軍! ”
      
     安抱真回一禮,將李慶安寫給大勃律國王的親筆遞給了雅辛,誠懇地道:“下面就要麻煩先生了。 ”
         
     “沒問題,我一會去說服我的兄長,讓他識時務,明大局,與唐軍合作,以保大勃律的國運。
         
     “不知先生有多大把握說服國王。”
         
     雅辛想了想便笑道:“本來只有五分把握,但有趙王殿下的親筆信,應該有七分把握。我知道兄長在吐蕃人的壓迫下也很苦,如果唐軍有足夠的實力替他趕走吐蕃人,他應該很樂意和安西合作,我心裡有數。 ”
         
     “那好!就拜託先生了。”
         
     雅辛當即離開了峽谷,帶了幾名隨處前住巴勒提城去執行安抱真的命令。
      
     ………………………………………
         
     大小勃律原本是同宗同族,都是勃律國人,數十年前勃律國被吐蕃擊敗後便分裂成了大小勃律。儘管已經分裂,但兩國的關係一直非常密切,小勃律女王雪蓮還曾經許配給大勃律王子。
      
     只是因為天寶六年的小勃律之戰,使小勃律被唐軍控制,而大勃律依然被吐蕃軍控制,正是這個原因,兩個國家失去了一次統一的機會。儘管雙方已經好幾年沒有官方往來了,但民間往來依舊絡繹不絕,血濃於水,雙方依然是兄弟之國。
         
     大勃律的國王叫做廷素今年五十出頭,掌控大勃律近三十年,從親唐到親吐蕃,期間時局的變化使他已經看透了大小國之間的博弈,大勃律沒有什麼選擇。大唐強勢,依附唐朝,吐蕃強大,依附吐蕃,只有這樣,大勃律才不會被滅亡,這是他的無奈選擇。
      
     可如果真要廷素選擇,他寧可選擇唐朝,原因很簡單,唐朝不要他一文錢,相反還會贈他豐厚的禮物,而吐蕃就辦不到。五稅一的沉重稅賦,他們已經繳納了十幾年,吐蕃人的盤剝和對經商的限制,使大勃律人一直處於一種赤貧狀態。
      
     而他們的兄弟之國小勃律就要比他們富裕得多,這些年,很多大勃律人都渡過了獅泉河,去小勃律謀生,使得原本不如他們的小勃律開始將他們遠遠拋在後面。無論是人口還是經濟繁榮,大小勃律的差距越來越大了,這讓廷素心中充滿了無奈。他也無計可使,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今天他一早起來便覺頭痛欲裂,總覺得今天或許會有什麼事發生,就在這時,下人禀報,他的弟弟雅辛來了。
         
     廷素怔住了他們兄弟已有三年未見面,這幾天並不是什麼特殊日子,他怎麼來了?廷素一轉念便隱隱猜到兄弟此次來,恐怕和當前的局勢有關。此事不能讓吐蕃人知曉,他立刻吩咐一名心腹道:“將他從側門帶進宮,不要讓人發現。”
         
     過了不久,雅辛便在兩名侍衛的帶領下進了房間,兄弟兩人三年未見,此時見面格外親熱,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你怎麼來了? ”廷素拉著兄弟的手坐了下來。
         
     雅辛笑著試探道:“我是特地看一看兄長,看看兄長最近是不是過得很好。聽說吐蕃贊普過境,有沒有給大勃律帶來什麼實惠? ”
         
     “實惠?”
         
     廷素苦笑了一聲道:“他過境除了給我帶來無窮的煩惱外,我看不出有任何實惠可言。他來一次,我的國庫就變成空空蕩盪。”

     說的這,廷素又嘆息道:“吐蕃人就像蝗蟲一樣,恨不得把我的一切都吞噬,人民恨我,貴族怨我,可誰又知道我的苦處?”
         
     “那兄長又沒有考慮過和唐軍合作?”雅辛又試探道。
         
     “噓!”
         
     廷素向外看了看,他上前將門反鎖了,又將兄弟拉到里屋,這才低聲道:“你給我說老實話,你到底是為什麼而來。”
         
     “我自然是為了救兄長而來。”
         
     說著,雅辛取出了李慶安的親筆信,遞給兄長道:“這是安西節度使趙王殿下寫給兄長的親筆信,兄長自己看一看吧! ”
         
     廷素也認識漢文,他仔細地看了兩遍,又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道:“唐軍現在在哪裡了? ”
         
     “一萬唐軍已經渡過了獅泉河,現在離這裡不到兩百里了,我是特地來救兄長。”
         
     廷素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有些話不用多說,他完全明白。李慶安的目的他也很清楚,但這並不重要,李慶安若沒有目的當然也不會來找他,他關心的是李慶安目的最終能給自己帶來什麼?
         
     廷素還是在吐蕃和唐朝之間徘徊,背叛吐蕃的代價他很清楚,那就是他的人頭將懸掛在城堡最高處,但回歸唐朝又意味著大勃律將徹底擺脫吐蕃的奴役。
         
     雅辛也看出了兄長的擔憂,便勸道:“現在吐火羅的局勢已經很明了,唐軍將在吐火羅與吐蕃軍大戰,唐軍之所以要進攻大勃律,用意也很明顯,就是要截斷吐蕃軍的歸途。唐軍是想把吐蕃軍全殲在吐火羅了。”
         
     “可是吐蕃有十八萬大軍啊!”
         
     這就是廷素最擔心的地方,吐蕃有十八萬軍雲集吐火羅,這是從未有過的兵力,唐軍可能會是吐蕃軍的對手嗎?
         
     “我覺得是兄長多慮了,如果唐軍沒有把握的話,那在去年吐蕃剛佔領吐火羅,尚立足未穩之際,唐軍就會動手,又何苦等到現在。兄長,天寶六年,大勃律已經失去一次機會了,現在又一次機會出現在大勃律面前,兄長不能再失去這個機會了。”
         
     兄弟的苦勸終於讓已經動心的廷素下定了決心,是的,他們不能再失去這次機會了,唐軍一萬軍隊既已渡河,那吐蕃人的末日也到了。
         
     “砰!”地一拳,他重重地砸在案桌上”毅然道:“好吧!我就听你的勸告。 ”
      
     ……………………………………
         
     吐蕃軍在大勃律分兩部分駐紮,一支兩千人駐紮在獅泉河東岸而另一支三千人駐紮在西岸。這是吐蕃人吸取了天寶六年到教訓,當時吐蕃有兩萬重軍駐紮在婆夷水東岸,就是西岸沒有駐軍才導致唐軍砍斷藤橋後,他們無法過河。
         
     這一次吐蕃軍在東西岸同時駐紮,就是為了防禦唐軍的偷襲。吐蕃在大勃律的主將叫論察德贊,是一名吐蕃萬夫長,年約四十歲。在吐蕃軍中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將領,沒有什麼名氣,而且論察德贊極為嗜酒,一天十二個時辰,他至少有八個時辰是在醉熏熏中度過。也正是這樣,他只能留守大勃律,而無法去吐火羅參戰。
         
     吐蕃人的軍營在大勃律都城巴勒提城以東五里處,是一座地勢險要的小城堡,扼住了東去的必經之路。這天中午,大勃律國王廷素派人來緊急通知論察德贊,在巴勒提城北面五十里外發現了一支唐軍巡哨隊,約四百餘人。大勃律的軍隊不敢前往,特請吐蕃軍去剿滅這支巡哨隊。
         
     論察德贊對廷素地報信沒有任何懷疑,他也相信大勃律的軍隊沒有那份膽量,他們哪裡敢去對付唐軍。不過四百名唐軍不多也不少,著實讓論察德贊考慮了一番,最後,他親率一千五人前去剿滅這支唐軍巡哨。
         
     浩浩蕩蕩的吐蕃軍在高原上疾奔,他們在高原上的作戰能力要遠遠強於平原。高原上稀薄的空氣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他們可以長時間地長途跋涉,在奔跑了兩三個時辰後,體能依然充沛。
         
     天色已經漸漸到了黃昏時分,這時,吐蕃軍已經發現了唐軍的踪跡,確實有一支唐軍巡哨隊在十里外的出現,他們正向北逃竄。此時,立功心切的論察德贊已經顧不得天色將黑了,他立刻下令道:“加快追擊,務必追上唐軍,全部殲滅!”
         
     吐蕃士兵加快了步伐,五百騎兵和一千名步兵像一條黑色的長龍,浩浩蕩盪向北追擊而去。
         
     天漸漸地黑了,一輪皎潔的明月在高原上升起,天空如一塊純淨的黑色晶石,一座座雪峰在月光的照耀下,籠罩著一種夢幻般的晶瑩色彩。
         
     這時,一千五百吐蕃軍經過了一座峽谷,峽谷並不高,但兩邊卻如刀劈一般的筆直陡峭,峽谷內的光線變得昏暗起來。峽谷長約五里,吐蕃軍走到一半時,論察德贊開始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唐軍作戰素來詭異,會不會有埋伏。可一想到唐軍只有四百人,就算有埋伏,殺傷力也不大。
         
     他舉起酒壺,一連灌下十幾口酒,酒精在他體內揮發,使他的膽量的倍增,在高原上是吐蕃人的天下,唐軍算什麼?
         
     就在這時,他似乎聽到了一種轟隆隆地悶雷般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不止是他,所有的吐蕃軍都聽見了。他四處抬頭,忽然發現數十個黑漆漆巨大影子陡然出現在他們面前,速度極快,挾夾著狂風,“呼!”地向他們衝來。
         
     吐蕃大軍嚇得魂飛魄散,他們已經看清楚了,每一塊都是重逾千斤的巨石。吐蕃軍還沒有反應過來,數十個巨大的滾石​​​​便衝進了隊伍中,霎時間慘叫聲大作,骨骼的“咔嚓!”折斷聲,被砸成肉餅的壓迫聲,此起彼伏。就在這一瞬間,數百名吐蕃軍已經命喪當場。
         
     緊接著,又有數十塊巨石從兩邊山頂滾砸下來,吐蕃士兵嚇得四散奔逃。論察德贊也驚得目瞪口呆,他調轉馬頭便逃,但一塊巨石還是砸中了他的馬後腿,戰馬慘嘶一聲,摔倒在地,將論察德贊拋出十幾步外。他僥倖逃過一劫,兩名士兵連忙扶起他,向來時的谷口奔去,近千名吐蕃士兵跟隨著他一起奔逃,另外兩百人向另一邊谷口奔去。
         
     突來的襲擊和極為劣勢的地形使吐蕃軍無從適從,他們甚至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但有一點所有的人都很清楚,若再不逃出山谷,這裡就是他們的喪身之地。
         
     論察德贊更是恨得心中滴血,他隱隱有些猜到他是被廷素欺騙了。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逃出去將那個該死的國王剝皮做鼓。
         
     就在他們離谷口還有不到百步時,只聽一聲梆子響,谷口萬箭齊發。強勁的弩箭射穿了吐蕃士兵的皮甲和鎖子甲,射穿了他們的木盾牌,哀號聲驟起,霎時便倒下了一大片吐蕃士兵。這一次論察德贊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一支箭射穿了他的頭顱,將他射斃當場。
         
     吐蕃士兵轉身便逃,在奔逃中又有數百人被唐軍的弩箭從後面射倒,最終還是有五六百人逃出了射程,又向另一邊出口奔去。
      
     數千唐軍不慌不忙,步伐凝重如山,一步一步向山谷內逼去。在谷口的另一邊,兩百餘名吐蕃士兵也同樣遭到了伏擊,一支千餘人的唐軍騎兵殺出,刀劈矛刺,人頭滾滾,死屍遍地,哀嚎聲響徹山谷。僅片刻時間,將這兩百餘人一個不剩地全部殺死……
         
     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在山谷內進行,吐蕃士兵反反复復被屠殺,唐軍不接受投降,所有吐蕃軍一概殺死。一個時辰後,山谷里安靜下來,瀰漫著刺鼻的血腥之氣,唐軍在迅速地整理著戰場。
      
     不多時,一支約一千餘人穿著吐蕃軍盔甲,打著吐蕃軍旗幟的騎兵隊伍從山谷中出來,迅疾地向大勃律都城巴勒提城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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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0 21:03:18
第五百零三章 雪域奇兵
   
     唐軍攻打大勃律的重點並不是拿下大勃律的都城,而是在於全殲大勃律的五千吐蕃軍,同時也要佔據橫跨獅泉河的兩座藤橋。
         
     獅泉河上的深澗急流將大勃律國一分為二,大勃律一共有兩座城池,除了河西的都城巴勒提城外,東面還有一座叫朗多城的小城。全國數萬人口分佈獅泉河兩岸,全靠兩座橋聯繫。
      
     這兩座橋相距約二十里,被當地人稱為北橋和南橋,兩座橋都由吐蕃軍把守。其中北面之橋較寬,是鐵索橋,能通過大型輜重,是大勃律人主要的通行道路。而南面橋則是藤橋,由於北橋被吐蕃人徵為軍用橋,當地人只能繞道南橋通行。
         
     走南橋的大路也須經過吐蕃人城堡,但它又有另一條小路相通。相比北橋的重兵把守,南橋的吐蕃軍就少得多,只有一百人,五十人橋東,五十人橋西,主要是為了收過橋費。
         
     夜里三更時分,南橋忽然熱鬧起來,大勃律國王廷素率領三千勃律國軍出現在了南橋,他們過橋的理由很簡單,他要去河東岸視察他的臣民。儘管三千人的軍隊走南橋有些奇怪,但廷素畢竟是一國之主,除了主將論察德贊凌駕於他之上外,其他吐蕃士兵還不敢刁難於他。三千勃律軍就這樣浩浩蕩盪地走過了南橋,向東岸的腹地而去。
         
     黑暗中,儘管勃律軍的軍容看不清楚,但還是有幾名吐蕃士兵發現這支軍隊的奇怪之處。勃律軍配的都是短劍,那是吐蕃軍淘汰給他們的武器,而這支勃律軍卻佩戴長刀,頗似唐軍的橫刀。還有他們人人都裹著袍子,雖然天氣寒冷,但總讓人感覺長袍下面藏著什麼,還有他們戰馬似乎也格外雄駿。
         
     儘管疑點重重,但還是沒有引起這些吐蕃士兵的足夠重視,這也難怪,唐軍從來沒有踏上過夾勃律的土地。不說唐軍,任何漢人軍隊都沒有踏上過大勃律的土地,所以他們壓根就想不到會有唐軍到來。
        
     ………………………………………
         
     就在廷素率領三千勃律軍過了東岸後不久,又一支千餘人的吐蕃軍來到了南橋西岸,今晚怪事頗多,駐守南橋西岸的吐蕃百夫長立刻迎了上去,問道:“為什麼不走北橋?”
         
     夜色中有人用吐蕃語答道:“北橋斷了兩根鐵索,正在搶修,無法通過,我們只能走南橋。 ”
         
     回答沒有任何破綻,百夫長也以為是前段時間過橋大軍導致橋損壞,他便回頭揮手道:“放行!”
         
     守在橋邊的十幾名吐蕃士兵立刻閃開了,大軍向藤橋開來,隨著士兵越來越近,一名手提大刀的將領走過了百夫長的身旁。就在這時,百夫長忽然發現了這支軍隊不對,不是吐蕃人。他大吃一驚,剛要叫喊,卻被騎馬大將一刀砍下了腦袋,大軍一擁而上,將五十名守橋的士兵團團圍住。在一片慘叫聲中,五十名吐蕃守橋士兵被全部殺死。
      
     這時,對岸也隱隱傳來了慘叫聲,兩岸一百名吐蕃士兵瞬間便被解決了。這時,南橋兩岸的烽火台點燃了,這是求救的信號,也夜空中格外地明亮刺眼。
        
     …………………………………………
         
     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這句話用在唐蕃兩軍身上一點不假,吐蕃軍的兵力數量、部署,他們所佔領地勢的優點及,吐蕃軍的援軍情況等等,吐蕃軍的一切情況,唐軍都瞭如指掌。
         
     相反,吐蕃軍對唐軍卻一無所知,'漢軍從未涉足大勃律'的觀點已在他們腦海中根深蒂固,沒人會相信此時唐軍就在他們身邊。情報的嚴重不對稱,使得此時的狀況就像正常人對陣一個瞎子、聾子。
         
     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向唐軍傾斜,如果把情報比作天時,那麼大勃律國的態度就是人和了。不容否則,大勃律對唐軍的幫助,是這次戰役的關鍵。正是大勃律人的倒戈,使吐蕃的地利優勢被一點點的蠶食了,唐軍已經佔領了南橋,並點燃了求救的烽火。
         
     這一次來救援南橋的,是東岸的一千吐蕃軍。他們距離南橋只有二十里,大勃律國王廷素親自跑到東岸的吐蕃大營中求援。三個村莊的數百名大勃律人因不滿沉重的稅負而造反了,他們襲擊的南橋的吐蕃軍,廷素懇求吐蕃大軍去救援。
           
     唐軍一次又一次地將戰爭的詭道和人性的慾望利用到了極點,東岸的吐蕃軍從來不會懷疑大勃律國王廷素已經成為了間諜,也不知道他們的萬夫長已領兵去追擊唐軍巡哨了。
           
     在他們看來,鎮壓大勃律人起義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尤其殺光男子後,剩下的女人就會理所當然地成為他們的戰利品,枯燥的戍兵生涯需要這種帶血的遊​​戲。
        
     對女人的慾望蒙蔽了吐蕃人的最後一絲理卑,一千吐蕃軍急不可耐地向南橋奔去,不到一個時辰便趕到了南橋。造反的村莊在西岸,駐守橋東的五十名吐蕃士兵已經不見了,夜霧瀰漫著峽谷,什麼也看不見。只聽見對岸喧囂吵嚷,夾雜很多年輕女人的尖叫聲,隱隱有不少女人在喊:'求求你們,放開我',彷彿在央求著什麼,哀求聲隨風飄來。
      
     “是我的士兵!”
         
     廷素大聲喊道:“一定是我的士兵將他們包圍了,我答應你們,只要殺死造反者,所有的女人都可以送給你們為奴,甚至我的妃子。 ”
           
     大勃律國王彷彿毒蛇般的許諾誘惑著年輕力壯且精力過剩的吐蕃士兵們,年輕吐蕃士兵們的血液開始沸騰了。他們不顧一切地衝上了藤橋,向對岸奔去,這時,許下了美妙諾言的廷素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藤橋長約二百餘步,當最前鋒的吐蕃士兵離西岸還是五十步時,吐蕃軍已經有七百餘人衝上了藤橋,藤橋開始晃動起來,這是正常的,吐蕃士兵也習慣了這種晃動。但很快,藤橋的晃動和傾斜便超過正常範圍,吐蕃軍前鋒開始大喊大叫起來,叫聲異常恐怖和絕望。
         
     他們已經看見了數十人​​​​在奮力砍藤橋,只聽一聲巨大的斷裂聲響,藤橋被砍斷了一條邊,藤橋頓時傾覆了。橋上的幾百吐蕃軍慘叫著摔下了山谷,還有一百人抓住藤橋邊,恐懼得大喊大叫。這時,東岸上還沒有上橋近三百名吐蕃軍也遭到了襲擊,夜幕中,箭如雨至,密集的箭雨封鎖了吐蕃所有的逃生之路,不少吐蕃軍奔逃了幾步,便慘叫著倒下。
        
     僅僅一刻鐘的時間,岸上的吐蕃軍全部被射死,而倖存在藤橋上的吐蕃士兵也被一陣箭雨射下了橋,墜入​​​​河水奔騰的深澗峽谷。而至始至終,這一千吐蕃軍一自到最後今軍覆沒,都不知道他們是死在唐軍的手中。不多時,東岸的吐蕃大營忽然火光沖天,喊殺聲震地。
        
     …………………………………
         
     峽谷西岸的城堡,這是大勃律吐蕃軍最後的一道防禦堅堡,城堡修建在十幾丈高的一座石台之上,城堡週長數百丈,高三丈,是用堅固的巨石砌成。這是天寶六年吐蕃軍所修建的一座雄堡,城堡不大,最多只能容納五百餘士兵,裡面儲滿了糧食,足夠吐蕃人支持一年。
         
     整整一夜,城堡的內的吐蕃士兵提心吊膽,度過了他們的不眠之夜。他們看見了峽谷東面的火光,聽見不遠處軍營的喊殺聲,不知殺來了多少唐軍。一直到快天亮,喊殺聲才漸漸平靜下來,東岸的火光也消失了。
           
     天漸漸地亮了,高原上的一座座雪峰沉浸在朝霞的萬道金光之中,白雪皚皚的峰頂不斷變幻著瑰麗的光澤,高原的清晨一如往常的美麗。
           
     但城堡中的吐蕃軍卻無論如何欣賞不了朝霞中的勝景,他們的心都墜入了深淵。城堡四周被密密麻麻的唐軍和大勃律軍包圍了,足有萬人之眾。吐蕃士兵這才如夢方醒,他們驚慌失措地吹響了號角,數百名吐蕃軍紛紛登上城頭,低頭探望著黑壓壓的唐軍。
         
     唯一讓他們感到欣慰的是他們擁有堅固的城池,擁有足夠他們食用一年的糧食和清水。他們這座城堡甚至沒有大門,進出都依靠軟梯,城堡的堅固甚至有點像當年的石堡城。石堡城不就是憑著不足千人的士兵阻擋住了唐軍數萬人的進攻嗎?
         
     但很快便有士兵驚訝地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在城堡的牆根處砌進了幾塊黑色的大磚石,緊緊嵌進了石堡牆根內。這應該是昨晚唐軍悄悄斯為,他們沒有大規模進攻,在黑夜中的行動很難被發現。吐蕃士兵們議論紛紛,都不知這幾塊黑色的磚石是什麼,有人搬石塊向它們砸去,但根本就砸不到它們。
         
     這時,唐軍主將安抱真騎馬緩緩上前,他有些得意地望著那六塊鑲嵌在城牆內的黑色磚石。那是安西火器營專門研製出的破城雷,其實就是震天雷的孿生兄弟。雖然他們沒見過這種破城雷的威力,但他親眼見過震天雷的威力,那種震天動地,玉石俱焚的爆炸,讓他的記憶異常深刻。
         
     儘管昨天晚上他便可以直接炸塌城堡了,但他並沒有那樣做,他需要讓大勃律人親眼看一看,讓他們永遠記住這一天。
         
     他回頭看了一眼大勃律國王廷責和他的軍隊,便對旁邊的執行軍官點了點頭,軍官一揮旗,立刻衝上去兩名士兵,手執火把,點燃了地上的火油。
        
     ”轟!”地一聲,火油迅速燃燒,漸漸形成了一條火路,向三百步外的雄堡燒去。
         
     火路離城堡越來越近,所有的唐軍都屏住了呼吸,五千雙眼睛緊張地註視著火路的蔓延,只有三千大勃律士兵好奇地探頭探腦,咳嗽聲、議論聲,嗡嗡響成一片。
        
     城頭上的吐蕃士兵卻是另一番感受,他們呆呆地望著火路逼近,​​​​心中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恐懼,但就是沒有一個人想到去拿水來澆滅它。事實上他們就是想到了也來不及了,現在城堡內只有冰,沒有水,先要將冰燒化了,然後才有水潑下,但火路卻不會等他們。
      
     僅僅只是片刻時間,火路便燒到了城下,'嗤! '一聲輕響,擰成一股的導火索同時被點燃了。這時的五千唐軍幾乎是同一動作,都用胳膊堵住耳朵趴在了地上,雙手抱頭,就算沒見過,但聽說過震天雷之威。
         
     大勃律的士兵一怔,同時轟然大笑起來,指著唐軍的動作笑得前仰後合。就在這時,雄堡下突然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爆炸聲震耳欲聾,大地都在顫抖。許多大勃律士兵站立不穩,紛紛跌坐在地上,緊接著一股黑煙沖天而起,在黑煙中無數的石塊和粉塵向四周砸下,噼劈啪啪,如下雹子一般。許多大勃律士兵被打得頭破血流,戰馬驚慌,嘶叫著四散奔逃。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大勃律士兵嚇得面如土色,紛紛跪倒在地,拼命地匍匐磕頭。在他們看來,這是山神在怒吼,是雷神在發威,連國王廷素也跪下了,他臉色蒼白,磕頭不止。
      
     這次破城雷所帶來的威力已經超過了大勃律人的想像,他們只能把它當做是神靈之威,一直過了很多年,這座被遺棄的吐蕃城堡還在,它成了勃律人所敬仰的神廟。
      
     過了好久,數千唐軍才慢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向吐蕃人的城堡望去,只見城堡已經坍塌了一半,牆根被炸塌一大塊。牆基無法承受住城堡的重量,就彷彿多米若骨牌一樣,一股腦地塌陷下來,幾百名吐蕃軍大半都被淹沒著巨大的磚石堆之中。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安抱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
      
     天竺以北的尼婆羅國,也就是今天的尼泊爾王國,貞治二年的二月,一支滿載著輜重的唐軍隊伍在尼婆羅國的崇山峻嶺之間穿行。這支唐軍隊伍足足有八千人,由信德都督封常清率領,他們從信德一路東行,大軍所過,天竺各國無不獻糧俯首。但封常清地這次進軍並不是為征服天竺,而是在執行李慶安吐火羅戰略中的重要一環,北進邏些。
      
     他們選擇的行軍道路便是唐初王玄策出使天竺的泥婆羅故道,這也是吐蕃人和泥婆羅人往來聯繫的主要道路。​​從芒域山口越過今天的喜馬拉雅山,或者從另一個重要的山口,也就是今天聶拉木山口翻越喜馬拉雅山,進入吐蕃境內。
      
     但封常清也知道,這一場艱難的行軍,這同時也是一次巨大的冒險。如果吐蕃軍沒有傾巢而出,他們這八千遠徵軍很可能就會長眠在異國他鄉。但為了贏得這場徹底擊敗吐蕃人之戰,封常清將他的前途和命運都一起押上去了。
      
     遠處十里外,尼婆羅國的王城,沐浴在金色陽光中的加里滿城已經遙遙可見了,封常清手一擺,“大軍停止前進!”
      
     他命令一名精通吐蕃語的士兵道:“去告訴尼婆羅國王,大唐天兵已至,若不投降天兵,唐軍將掃平尼婆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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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0 21:03:38
第五百零四章 意外事件
      
     貞治二年二月下旬,大勃律被唐軍拿下的消息傳到了碎葉城。此時安西節度使李慶安已經回到了碎葉,得到這個消息,李慶安立刻下令安西軍及安西政事堂啟動了吐火羅計劃。
           
     吐蕃人的戰略意圖也十分明顯了,他們在尋找高原以外的第二國土,一塊更有利於吐蕃發展及壯大的土地,在和唐朝爭奪隴右的反复反覆反复拉鋸拉倨戰後,吐蕃人終於意識到不可能得到隴右,尤其天寶六年石堡城戰役的失利,使他們最終放棄了對河隴地區的爭奪,開始把重心移到了安西。
      
     吐火羅無疑就是一塊最理想的土地,南可控制信德,天竺,東與大食相望,向北是大片人口稀少,土地肥沃的牧場,更重要是,吐火羅與吐蕃高原接壤,能與吐蕃高原連成一片。因為如此,吐蕃人極為重視對吐火羅的佔領,他們不斷徵兵,此時已經增兵至十八萬,連吐蕃贊普赤松德贊也親自來吐火羅視察,看得出吐蕃人的決心,要永久佔據吐火羅。
         
     正因為吐蕃人對吐火羅的傾巢以顧,也使安西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和考驗。即將爆發的吐火羅戰役,將是一場關係到安西生死存亡的戰役,如果唐軍在這場戰役中失敗,那麼吐蕃人必將大舉向北進攻,唐朝的勢力將被徹底趕出安西。李慶安輸不起這場戰役,為了打贏這場戰役,他不惜暫時放棄了長安的權力之爭,親自來安西指揮這場全面戰役。
         
     吐蕃人也同樣輸不起這場戰役,他們也意識到唐軍會在春天發動攻勢,年輕的贊普也不惜親自前往吐火羅,指揮這場關係到前途命運的戰役。
         
     整個安西都動員起來,從石國,寧遠國,俱戰提,從碎葉本土,從疏勒,龜茲,各地源源不斷的軍隊開往解蘇國,有十五萬之眾。安西政事堂也在各地組織了三十萬漢,胡民夫,運送糧食,草料等大量軍事物資。
      
     碎葉河谷,浩浩蕩盪的糧隊在官道上行駛,人聲鼎沸,滿載糧食草料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延伸到十里之外。趕著馬車的大多是內地來的移民,為了備戰這次吐火羅戰役,安西政事堂加徵了特別戰爭稅,也就是將平時的二十稅一,臨時改為十五稅一。
         
     作為一個普通的民眾,交完官方的稅賦,也就完成了應盡的義務,但作為安西一員,為了保衛自己的切身利益,安西三十萬戶軍戶和移民爆發出了空前的熱情,幾乎家家戶戶都將自己多餘的錢糧全部都捐獻了出來。
         
     每一個縣都組成了支戰隊,由縣令和縣尉率領,前往離自己最近的軍庫。碎葉地區最近的軍庫自然就是碎葉城了,安西在這裡有數百座大倉庫,存儲了百萬石以上的糧食和各種物資。
         
     這支長約十里的糧隊,便來自碎葉河谷五縣的糧隊了,此時,糧隊進入了楚河縣境內,楚河縣的支戰隊也加入進來了。
         
     隊伍中立刻熱鬧起來,他們之中很多人都原本是鄉親,來安西後被分散到各縣,平時也有往來,此時在隊伍裡見面,分外親熱。
         
     楚河縣的茶農魏季源也趕了一輛馬車進入隊伍,當年李慶安巡視楚河縣時,特地訪問了他家,這次安西備戰,他們全家準備足足半個月,也全身心地投入到備戰中去。
         
     “季叔!”
         
     有人在高聲喊他,魏季源一回頭,看見他的遠房侄兒魏群。侄兒魏群今年約三十出頭,在楚河縣西北面的楚西縣生活,家中有土地一百五十畝,這次也加入到了支戰隊中來。
         
     “賢侄,你也來了!”
         
     儘管新年時魏家人才聚會過,時間不過才一個月,但此時在隊伍中相見,兩人感覺到格外親熱。
         
     “季叔好!”
         
     旁邊和魏群一起的另外幾名年輕鄉農,也向他打招呼,魏季源見他們趕著滿滿一車糧食,便笑道:“怎麼,把娶媳婦的老本都貼出來了嗎?”
         
     幾名年輕人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了,其中一人探頭看了看他的馬車,居然是滿滿一馬車的茶餅,這至少價值上千貫,他一咂舌,笑道:“季叔,你居然把棺材本也貼出來了啊!“
         
     “你怎麼說話的?”
         
     魏季源用馬鞭在他頭上敲了一記,笑罵道:“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十天前我已經送了五十石米了,這次是第二趟了,我可不像你們這些年輕人貪生怕死,我若再年輕二十歲,也從軍去,不過我的兩個兒子都從軍了,我也可以交代了。你們這幫混蛋,為什麼不去從軍?“
         
     “季叔,我們是民團,也隨時要上前線的,沒有貪生怕死。”
         
     這時,侄兒魏群好奇地問道:“季叔,大郎也從軍了嗎?”
         
     “去了,正月十六在碎葉城報的名。”
         
     魏季源有些得意洋洋,唯恐別人不知道他的兩個兒子參軍了,便高聲道:“我昨天還特地寫信給大郎和二郎,告訴他們,若他們貪生怕死,打仗不肯拼命,吐蕃人一旦佔領了安西,他們的父母妻兒都將淪為吐蕃人的奴隸,永無翻身之日,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他的一席話,激起了眾人的一片掌聲,楚河縣新任縣令蘇翼也激動地對眾人道:“這位魏老伯其實有三個兒子,二兒子在火尋國作戰時陣亡了,兩個月前他又親自把自己的大兒子送上了前線。趙王大將軍還特地寫了一副字贈他,“安西之脊粱”,有我們這麼多脊粱頂著安西,這次吐火羅大戰,我們唐軍必勝!“
         
     蘇縣令的話激起了所有人的共鳴,不知誰喊了一聲,“唐軍必勝,安西必勝!”
         
     熱血沸騰,很多人都跟著高城起來,“我們必勝,唐軍必勝!”
         
     必勝的信念在每個人的胸膛燃燒了,他們抖擻敖百倍的精神,加快了速度,浩浩蕩盪地向碎葉城駛去。
      
     ... ... ... ... ... ... ... ... ... ... ... ... ... ... ...
         
     碎葉城外,五萬唐軍已經集結完成,他們將是第三批開赴解蘇國的唐軍。這次唐軍幾乎是傾巢而出了,除了在河中保留四萬軍,在碎葉留五萬新兵,以及在北庭留兩萬軍外,其餘駐扎安西的軍隊全部開往吐火羅。
         
     但就是這樣,唐軍還是只集結了十五萬大軍,和吐火羅的十八萬吐蕃軍仍有三萬軍隊的差距,儘管差距不大了,但和吐蕃軍打了多年交道的李慶安也明白,吐蕃贊普親自前來督戰,對吐蕃軍的士氣將有極大的振奮。
         
     對此李慶安不敢有半點大意,他又命吐火羅的十個國王隨軍,利用他們的威望去爭取吐火羅的民心支持。
         
     李慶安身著金盔鐵甲,腰挎戰刀,身披一領黑色的披風騎在一匹白色的阿拉伯戰馬之上,在他身後的護城河邊,五萬將士盔甲鮮明,精神百倍,每人都騎在戰馬之上,顯得威風凜凜。除了五萬騎兵外還有由兩萬匹駱駝組成的後勤輜重隊,他們馱著沉重的物資,隨時可以出發。
         
     碎葉城外除了五萬唐軍和後勤輜重隊外,全城的數十萬民眾也全部出城送唐軍南徵,這時,安西政事堂的一群文官走了上來王昌齡向李慶安拱手道:“請大將軍放心,政事堂將保證大軍的後勤供應,穩住碎葉後方的局勢。“
         
     李慶安點點頭,對眾人道:“此次吐火羅戰役的重要性,我不說大家也應該明白此次戰役,少則兩個月,長則半年,我希望大家能精誠團結,安西上下一條心,不僅要打贏這場戰役,而且要將吐蕃打殘,確保安西百年安寧。“
         
     他又對段秀實道:“碎葉還有五萬新軍,我希望你加強對北方的防禦,切不可有半點大意,還有民團的訓練,不可懈怠!”
         
     段秀實躬身道:“卑職明白,請大將軍放心。”
         
     李慶安一一交代完畢,他的目光又向遠方望去,遠遠地,他看見了舞衣和如詩站在送行的家眷隊伍中。舞衣眼中有無限的牽掛,揮手向他告別,如詩手上抱著女兒,這時,如詩似乎也感覺到了李慶安的目光,她舉起女兒的小手,向他擺手道別。
         
     望著嬌美的妻子,望著女兒可愛的小臉,李慶安不由心潮起伏,他忽然抱拳對眾人道:“諸君,珍重!”
         
     “祝大將軍旗開得勝!”
         
     李慶安調轉了馬車,向大軍一揮手道:“出發!”
         
     一隊隊唐軍開始出發了,親屬們紛紛湧上來,扶著老人,拉著孩子,和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兒子告別。
      
     ... ... ... ... ... ... ... ... ... ... ... ... ... ...
         
     “孩子他爹,一路保重!
      
     ... ... ... ... ... ... ... ... ... ... ... ... ... ...
         
     “大郎,要記住,保家衛國啊!”
      
     ... ... ... ... ... ... ... ... ... ... ... ... ... ...
         
     在一聲聲珍重,在一聲聲告別中,唐軍士兵們眼含熱淚,邁著堅實的步伐,向遙遠的吐火羅進軍。
      
     ... ... ... ... ... ... ... ... ... ... ... ... ... ...
         
     吐火羅阿緩城的暴亂已經平息了,在這場血腥的鎮壓中,一萬多名勞工被殺,他們的人頭掛滿了阿緩城四周的大街小巷,在一片腥風血雨中,阿緩城迎來了吐蕃贊普的到來。
         
     四萬吐蕃軍主力在二十裡長的石道兩邊列隊等候,道路還沒有修完,斑駁的血跡難以沖刷乾淨,尚息東贊心情沉重。儘管吐火羅的局勢沒有惡化,還在吐蕃軍的掌控之中,但吐火羅民眾的反抗卻讓他處於一種尷尬的境地,這讓他怎麼向贊普解釋?
         
     尚息東贊心中很是無奈,儘管他毫不留情地鎮壓的築路勞工的反抗,但他害怕反抗的勢頭蔓延,還是暫停了數十萬頭牛羊特別稅,他很清楚,如果再加大徵稅,吐火羅的起義肯定會在各地風起雲湧,可是如果不徵稅,他們的軍糧也難以撐過兩個月,讓他兩難啊!
         
     “總督,贊普來了!”一名軍官指著遠方喊道。
     
     “嗚〜”號角聲吹響了。
      
     “嗚〜嗚!”
         
     ... ... ... ... ... ... ... ... ... ... ... ... ...
      
     一陣陣低沉的號角聲拖著長長的尾音在天地間迴盪,在號角聲中,吐蕃贊普的大軍在遠方出現了。
         
     這是一支八萬人組成的吐蕃大軍,聲勢浩大,延綿十里之遙。這八萬人是吐蕃最精銳的軍隊,士兵全部來自吐蕃的核心地區,裝備精良都經過嚴格的訓練。
         
     在隊伍中間,數千名紅牌軍士兵抬著一座巨大的木台,木台上有一頂白色的羊毛帳篷,用金線和銀線裝飾上面綴滿了數千顆璀璨的寶石。帳篷前站著數十名侍衛,在他們前面坐著幾人,為首之人正是吐蕃年輕的贊普赤松德贊,儘管他是第一次來吐火羅,但看得出,他並不​​高興準確地說,他對尚息東贊不滿意。
         
     在他的軍隊經過雙泉州時,幾名老者前來向他獻土地,他欣然接見了這幾名老者,卻沒有想到這些老人竟用盛土的陶罐砸他,企圖刺殺他,雖然沒有受傷,但這件事卻讓赤松德贊心中充滿了憤恨。
         
     如果不能征服吐火羅人的心,那就毀滅了他們的肉體,可尚息東贊一樣都沒有做到。
         
     在赤松德贊身後站著大將尚嘉素,也就是從且末城逃回的北線吐蕃軍主帥,他和百餘名親兵一路靠殺馬狩獵為食,欲逃回邏些,卻在半路上遇到贊普的大隊,便向贊普狀告尚息東贊對他的陷害,正是他的兵力不足,才使得他全軍覆沒。
         
     尚嘉素的告狀也使赤松德贊對尚息東贊微微心生不滿,儘管尚息東贊佔領吐火羅立下了大功,但他確實篡改了自己的命令。當初自己的命令是吐蕃軍要拿下疏勒,從小勃律進入吐火羅,這樣,吐蕃軍便打開進攻安西的大門,為下一步拿下北庭,者往東援唐軍打下基礎。
         
     可正是尚息東贊篡改了命令,才使北徵軍最後全軍覆沒,破滅了他佔領疏勒的計劃,也是這個原因,使赤松德贊心中對尚息東贊再添了一分不滿。
         
     這時,遠處的號角聲將年輕的贊普從沉思中驚醒,他抬起頭,只見尚息東贊帶領百餘人向這邊奔來,他一擺手令道:“停下吧!”
         
     隊伍停止了前進,數千紅牌軍將贊普的聖座緩緩放下,尚息東贊已經奔到面前,他雙膝跪下,行大禮叩拜道:“卑臣尚息東贊叩見贊普陛下!“
         
     “尚息東贊將軍,請起身吧!”
         
     少年贊普有著同齡人沒有的成熟和智慧,他將對尚息東贊不滿藏進了心中,淡淡笑道:“將軍堅守吐火羅,辛苦了。”
         
     “卑臣不敢當,這都是贊普的指示。”
         
     尚息東贊一抬頭,卻看見了尚嘉素,他頓時愣住了,他怎麼會在這裡?
         
     尚嘉素冷笑一聲道:“尚息東贊將軍覺得我沒有死,是感到遺憾,還是感到奇怪?”
         
     尚息東贊臉一沉道:“我沒有什麼遺憾,也沒有什麼奇怪,我只是在想,五萬吐蕃大軍在你手中全軍覆沒,你該當何罪?”
         
     “是你該當何罪才對!”尚嘉素爭鋒相對道。
         
     “夠了!”
         
     赤松德贊不悅道:“現在大敵當前,我不想听你們吵架,誰是誰非,以後回邏些再說!現在進城先談軍務。”
         
     尚息東贊一呆,贊普的言外之意,將來還有追責自己的可能,他急忙解釋道:“贊普,卑臣是為了搶先佔領吐火羅,才把主要兵力集中在南線,否則,我們在且末被唐軍纏住,而唐軍主力先進入吐火羅。那時,南線之軍也將面臨滅頂之災,吐火羅未必能佔領 ... ...“
         
     “我說過了,這件事回邏些再說,現在不談!”
         
     赤松德贊的口氣變得嚴厲起來,尚息東贊不敢再解釋,只得低頭道:“卑臣明白了。”
      
     “那好吧!進阿緩城。”
         
     在贊普的命令下,數千紅牌軍又抬起了聖座,八萬吐蕃大軍浩浩蕩盪向阿緩城開去。
      
     ... ... ... ... ... ... ... ... ... ... ... ... ... ... ...
         
     在吐蕃軍對勞工的血腥鎮壓中,周泌的唐軍斥候小隊得到吐火羅政務次官阿蘭的庇護,躲進了他的官邸,躲過了一劫。這些天,他們就一直躲在官邸中,沒有露面。
         
     上午,阿蘭告訴周泌等人,吐蕃贊普已經到了,所有的官員都要出城去迎接,他再三叮囑,此時千萬不要出門。
         
     阿蘭的叮囑沒有錯,此時阿緩城內已經戒嚴,大街上空空蕩盪,沒有一個人。阿蘭原本打算安排阿緩城的幾十名長者歡迎吐蕃贊普進城,但因為贊普在雙泉州遇刺一事而取消了。
         
     阿蘭的府邸就在阿緩城的主街之上,是一座高大氣派的白色建築,周泌和九名夥伴就躲在屋頂的一間小房子裡,透過小房子牆上的探視孔,可以從上向下清晰地看見主街上的​​情形。
         
     這時,轟隆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只見無數的吐蕃士兵在街道兩邊奔跑,只要有人敢開門窺視,便一劍砍去。
         
     “校尉快看!那就是吐蕃贊普。”一名戰友低聲驚呼道。
         
     周泌已經看見了吐蕃贊普的大木台,黑壓壓的吐蕃士兵簇擁在大木台周圍。木台上,背著手站著一名頭戴白色尖帽,身披大氅的少年男子,他正在好奇打量這座吐火羅最大的城市,在他身旁站滿了侍衛,手執盾牌,警惕地向四周探望。
         
     此時,周泌已經算過了他和吐蕃贊普的距離,超過七十步,但不到八十步,用弩箭的話,可以一箭穿頭。吐蕃侍衛的盾牌雖然從下面嚴密地保護住了他,但上面卻露出了一個破綻,他們所在的小屋,位於大街的最高處,從高處向下看,可以毫無阻礙地看清吐蕃贊普的頭部。
         
     周泌慢慢地從牆邊提起了強弩,這把軍弩是他們藏在一頭駱駝的駝峰裡,而躲過吐蕃軍的搜查。週泌拉上了弦,一種強烈的慾望在他心中升騰,他取出一支斥候特有的劇毒弩箭放進了箭槽中,一點點將強弩放進了探視孔中,瞄準了吐蕃贊普的頭部。
         
     這時,他身旁的夥伴們都默默地看著他們的校尉,他們都知道,這一箭射出,無論是否成功,他們的性命都難以保全,但是他們願意用生命去換取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訓鷹手王亦清爬在牆上,在信紙上寫下了“吐蕃贊普已被唐軍斥候射殺”這句話,裝進了一支紅色的信筒中。
         
     他輕輕撫摸著肩上的雄鷹的羽毛,將信筒綁在鷹腿之上,他在等待,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這時,周泌回頭向他們看來,所有的人都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們從腰中緩緩地拔出了長刀。
         
     周泌的眼中閃過了一道堅毅之色,刺殺也是斥候的天職之一,為此,他們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的頭轉回了大街,眼睛慢慢地瞇了起來,只聽見“咔!”的一聲懸刀輕響,隱隱聽見外面一聲慘叫,緊接著街上一片大亂,怒吼聲,尖叫聲,亂成了一團。
         
     這時,周泌慢慢回頭,對眾人笑著點了點頭,王亦清快步衝出小屋,將他的雄鷹高高拋起。雄鷹展翅高飛,他滿臉淚水,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道:“去吧!去告訴他們,我們立下了什麼樣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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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0 21:03:54
第五百零五章 勇士歸來

     吐火羅解蘇國,也就是今天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別,這是唐軍目前所佔領的唯一吐火羅領土。它就像一根楔子,深深地打進了吐火羅的土地之中,目前,唐軍在這裡集結了十二萬大軍,另外在俱密和識匿,唐軍又部署了三萬軍隊。唐軍大軍雲集,大戰一觸即發。
      
     這天下午,達利薄紇城外,一隊唐軍斥候騎兵疾駛而來,他們奔至城門口,取出通行銀牌大聲道:“緊急軍情,要禀報大將軍!”
      
     守城士兵沒有阻攔,任他們進去了,唐軍斥候一路狂奔,奔至軍衙前翻身下馬,對幾名親兵道:“請禀報大將軍,吐火羅的緊急軍情。”
      
     親兵不敢怠慢,立刻去禀報了,片刻,兩名親兵出來道:“大將軍命你進去。”
      
     斥候隊正跟著兩名親兵進了軍衙,在門口接受了嚴格的檢查,隨即進了行軍房。房內放著一張巨大的吐火羅沙盤,沙盤周圍站滿了十幾名將帥和一些文職官員,圍著沙盤竊竊私語,幾名行軍參贊手中拿著紅旗,正在沙盤上標註著最新情報。
      
     在沙盤西面的窗前,李慶安背著手,凝望著窗外。他在三天前得到了吐蕃贊普被射殺的情報,儘管他覺得這有些不可思議,但安西軍斥候沒有絕對把握,是不會傳回這樣重大的情報。如果真是這樣,這件事將會成為改變整個戰局的關鍵,其實在李慶安的整個戰略計劃中,赤松德贊將是重要的一環,他需要吐蕃出現兩個贊普。正如歷史上的真實,赤松德贊去世後,他的幾個兒子爭奪贊普之位,不斷發生內戰,最終使吐蕃一步步走向衰落。
      
     但李慶安也承認,殺死赤松德贊也是一件好事,此人雄才大略,是率領吐蕃走向中興的關鍵人物,他的身死對吐蕃將是一個極其沉重的打擊。不管怎麼,這十名斥候為安西立下了輝煌的功績,李慶安不由想起了當年他殺死吐蕃贊普的情景,那種敢為天下先的激情現在已經消失,他現在變得越來越理智,越來越冷靜。或許這就是地位決定性格,他已經不再是他自己,他是安西百萬軍民的利益代表,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將決定許多人的命運,這使得他在處理每一件事都會變得謹慎小心。
      
     權力使他失去了自己,當他聽到他的斥候將吐蕃射殺的消息,竟讓他冷硬如磐石的心底湧起了一絲久違的心動。
      
     “大將軍,他們來了!”親兵在一旁低聲道。
      
     李慶安回過身,那名斥候隊正上前半跪行一軍禮道:“參見大將軍!”
      
     “探到了什麼消息?”
      
     “回禀大將,吐蕃人在吐火羅各國舉哀,他們的讚普重傷不治,已經死了。”
      
     果然是真的啊!李慶安暗暗嘆了一聲,又問道:“然後呢,他們報復了嗎?”
      
     “有報復,聽說所有投降吐蕃人的吐火羅官員都被清洗,絕大部份都被殺了,其實便是阿緩城被屠城,被殺者不低於三萬人。 ”
      
     “我們的十名唐軍斥候呢?他們也被殺了嗎?”
      
     斥候隊正點了點頭,低聲道:“是!我們從一名吐蕃俘虜那裡得到消息,十名斥候不甘被俘,全部自殺了,他們的人頭在阿緩城的吐蕃軍營裡示眾。”
      
     李慶安也沉默了,他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斥候隊正下去,這時他又背著手轉向窗外,目光久久地凝視著天邊,有一種難言的悲痛。房內的其他將官都不敢驚動他,他們紛紛向荔非元禮使眼色,讓他去安撫大將軍。
      
     荔非元禮走上前,向李慶安抱拳拱手道:“大將軍,雖然十名斥候已經陣亡,但他們所立下的功績,足以讓他們在九泉下瞑目,我們當厚待他們的家人,大將軍請安心!”
      
     “十名弟兄的人頭還在吐蕃大營內示眾,你讓我如何能安心。”
      
     李慶安嘆息一聲,便命道:“把他帶上來吧!”
      
     片刻,幾名親兵帶乒來了一名吐蕃人。他是在且末城之戰中被俘虜的吐蕃高官之一,叫論嘉息,是一名萬夫長,和尚息東讚的關係不錯,一部分吐蕃軍在銀城的礦山做苦工,這名高官也是其中苦工之一。
      
     “跪下!”
      
     親兵們推攘著他,將他按跪下,李慶安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很幸運,將被我放回吐火羅。”
      
     一旁翻譯將李慶安的原話告訴了他,這名軍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遲疑著問道:“為什麼要放我?”
      
     “很簡單,我要你替我帶個口信給尚息東贊,我願意用一萬吐蕃戰俘換回我的十名斥候。他如果願意,請他把我的斥候送回來,我自會放人,如果他不願意,那麼,我會殺一萬名吐蕃戰俘替我的斥候殉葬。”
      
     聽完翻譯,吐蕃​​​​軍官愣住了,用一千人換一人麼?這究竟是什麼人,這麼珍貴?
      
     “尚息東贊將軍知道是什麼人嗎?”
      
     “他很清楚,他比誰都清楚,去吧!我等你們的消息。”
      
     吐蕃軍官被押走了,荔非元禮上前低聲道:“大將軍,一萬人換十人的屍首,是不是開價太多了一點。
      
     李慶安搖搖頭,“並不多,尚息東贊也要向吐蕃交代,人太少他不會答應。”
      
     停一下,李慶安又不屑地一笑,道:“就算送他兩萬人又如何?早晚都是我的盤中之菜。”
      
     ………………………………………
      
     吐蕃年輕的讚普並不是重傷不治身亡,而是當場身亡,一支劇毒的弩箭射穿了他的頭顱。驚惶中的尚息東贊在隱瞞了兩天的消息後,終於隱瞞不住了,只得向全軍通報,贊普已不幸身亡。吐蕃軍全軍震動,無數人搥胸慟哭,軍營處處舉哀,全軍上下都陷入了極度的悲痛之中。
      
     尚息東贊在驚惶之餘,心中亂作了一團,他不知自己該怎麼辦才好,贊普在吐火羅身亡,那國內他又該怎麼解釋,國內那些王公大臣饒得過他嗎?
      
     他是不是該撤軍回去,還是佔領了安西後再回去有個交代,整整數日,尚息東贊都處於一種精神恍惚的狀態之中。
      
     這天上午,尚息東贊照例坐在房中發怔,贊普之死使他再無心考慮戰事,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吐蕃軍的備戰,這時,外面傳來了一群軍官的呼喊聲: “大帥,我們要求北伐,我們要為贊普報仇! ”
      
     尚息東贊心煩意亂,‘嘩! '地將窗戶關上了,房間裡變得昏暗下來,外面的聲音也變小了。這幾日,天天有吐蕃將領跑來情願,儘管士氣可嘉,但尚息東贊根本就沒有出兵的心思,這些呼喚只會給他徒添煩惱。
      
     “大帥!”又有人在門口禀報。
      
     “煩死了!”尚息東贊怒道:“你們讓我安靜一會兒好不好。”
      
     “大帥,是論嘉息來了。”
      
     “是誰?”尚息東贊愣住了。
      
     “論嘉息,就是大帥派去和尚嘉素一起作戰的萬夫長。”
      
     “他、他不是被唐軍俘虜了嗎?怎麼能回來?”
      
     一轉念,尚息東贊似乎明白了什麼”便令道:“帶他進來! ”
      
     片刻,論嘉息被帶了上來,他是尚息東讚的老部下了,曾跟隨他多年,一見到尚息東贊,他便跪下大哭起來,“大帥啊!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別哭了!”
      
     尚息東贊被他哭得心煩意亂,一拍桌子道:“你若再哭,我就把你趕出去!”
      
     論嘉息嚇得不敢再哭,尚息東贊這才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他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以後我會補償你,但現在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麼能回來,是不是李慶安把你放回來的?”
      
     “正是!他放我回來,是讓我傳話,他想和大帥做筆交易。 ”
      
     “孌易?什麼交易。”
      
     “他讓大帥把那十個唐軍斥候的屍首送回去,他願意用一萬吐蕃戰俘來交換。 ”
      
     如果李慶安只用一千人,或者幾千人來交易,尚息東贊根本就不會考慮,但一萬吐蕃戰俘,他確實有些動心了,而且眼下的局勢也讓他不得不考慮這筆交易。
      
     目前贊普帶來的八萬大軍並不在他手中,贊普臨死前只是指了指尚嘉素,似乎是要尚嘉素接管軍隊,這件事讓尚息東贊十分煩惱。其實那八萬大軍未必會聽從尚嘉素的指揮,但因為贊普在阿緩城遇刺,而且兇手是藏在他一手提拔的吐火羅高官阿蘭的家中,使得八萬大軍上上下下都對他十分不滿。這樣,他們反而聽從了他的政敵尚嘉素的指揮。
      
     無形之中,十八萬大軍便分裂成了兩個陣營,一個尚息東贊陣營,一個尚嘉素陣營,這件事唐軍暫時還不知道,不過尚息東贊也明白,唐軍早晚會了解到真相。
      
     現在李慶安願意用一萬吐蕃軍戰俘來交換那十具唐軍屍體,這未必不是一件合算的買賣,尚息東贊本來還打算過幾天就把那十具屍體移交給尚嘉素。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與其讓尚嘉素去佔這個便宜,不如他先把一萬人撈到手再說。
      
     想到這,尚息東贊便問論嘉息道:“他準備怎樣交換?”
      
     “李慶安說,大帥先把人送回去,他自會放還一萬戰俘,大帥,我覺得他是不是沒有誠意?”
      
     “不!”尚息東贊搖了搖頭,道:“如果你這樣想,那你就錯了,唐人有句話,叫千金買骨,他用一萬人來換十具屍首,其實是做給他的將士們看。”
      
     他見論嘉息聽得目瞪口呆,便冷笑一聲,“唐人的政治智慧不是你這種蠢貨能明白,算子,給你解釋了你也不懂,你就再跑一趟,替我送十具棺木給李慶安。”
      
     ………………………………………………………
      
     達利薄紇城外的曠野中,十二萬唐軍盔甲整齊,肅穆以待,他們排成兩條長長的蛇陣,夾道站立,延綿十幾裡。在一聲低沉的號角聲中,戰鼓聲'咚!咚! '地敲響了,五百唐軍騎兵在前方緩緩開道,在他們身後,十輛馬車拉著十具棺槨徐徐行走,每一具棺槨上都覆蓋在安西的黑龍戰旗。在棺槨兩邊,又護衛著一千鐵騎兵,他們手執長槊,控制著戰馬,和馬車保持同一節奏行走。
      
     十具棺槨所過之處,唐軍們都低下了頭,向他們表示敬意和默哀,在夾道的中間,李慶安已經等待多時了,他默默注視著馬車駛近。當馬車隊離李慶安還是三十步時,隊伍停了下來,李慶安翻身下馬,快步走上前,他停在十具棺槨的面前,忽然他單膝跪了下來,十二萬大軍見主​​帥跪下了,他們也紛紛單膝跪下,場面異常壯觀。
      
     在徐徐拂面的風中,行軍司馬趙盧初朗聲念著李慶安親筆所寫的'大唐十勇士祭':'貞治二年初,大唐十勇士以斥候之身奔赴吐火羅,探查敵情,了解民意,兢兢業業,晝夜不息……吐蕃酋長乃至,十勇士不惜生命,慷慨赴死,以卑微的生命換取了吐蕃高山坍塌,刺殺敵酋,一箭千秋……為主帥者,當不以士兵之軀卑微而遺棄,今以一萬戰俘換回十勇士之靈,厚葬於碎葉之東,憑後人弔唁。十勇士者,周泌、王亦清、魯寧、阿木提、粘塔爾、阿羅賽、吳七郎,高翼、鐵木茲、阿契,皆賜予忠武將軍、碎葉縣伯之爵,其父母妻女皆由碎葉瞻養,嗚呼勇士,千秋永存……”
      
     李慶安站起身,解下了自己的佩刀,放在周泌的靈柩之上,深深向他躬身一禮,這一刻,十二萬將士被自己的主帥深深打動了,他們很多人都感動得熱淚盈眶。十個卑微的生命,竟得到瞭如此隆重的禮遇,用一萬戰俘換回他們之靈,他們的生命沒有白白付出,如果自己也有機會,他們也願意和十勇士一樣,為自己的主帥,為大唐帝國獻出自己的熱血和生命。
      
     馬車繼續前進了,待十輛馬車漸漸遠去,李慶安翻身上馬,對十二萬將士高聲喊道:​​​​“安西的將士們,十勇士雖然去了,但我們還有十二萬新的勇士,你、我、我們所有的將士都是安西軍的一員,這是你們的榮耀,有你們這樣的勇士,也是我的榮耀。將士們,請跟隨著我,我們一起馬踏吐火羅,席捲天下。”
      
     他振臂高呼:“我們的目標,絕不是吐火羅,而是天下!”
      
     “天下!”
      
     十二萬將士一起振臂高呼,聲如春雷轟鳴,響徹了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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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皇帝染恙
   
     大明宮倚鳳殿,宦官和宮女進進出出,異常忙碌,神情都頗為緊張,幾名禦醫拎著藥箱匆匆地走出了內殿,隱隱聽見沈太后焦急地詢問,“張太醫,我皇兒怎麼樣呢?”
   
     “問題不是很多,受了風寒,多休息幾天就好了。”
   
     唐朝的少年皇帝李適病倒了,昨天是三月三上已節,是大唐踏春賞花的傳統節日。李適少年心性,忍耐不住明媚春光的誘惑,便在大明宮龍池裡坐船遊玩,不料上岸時腿一軟,竟跌進湖裡去了。眾人將他救起,又送去換了衣服,原以為擦拭幹身子便好了。不料到了夜晚便發起了高燒,渾身滾燙,情況十分危急,十幾名太醫折騰了一夜,終於將李適的病情穩定了下來。
   
     內殿裡十分安靜,彌漫著濃鬱的藥香,李適在床榻上昏昏而睡,帳簾垂下,十幾名貼身宦官站在一旁,他們守了一夜,皆已疲憊不堪了。
   
     太后沈珍珠坐在床榻前,兒子的病情已好轉,她一顆心放心,這時她才感覺自己已疲憊難耐,難以支撐下去了。
   
     沈珍珠便站起身對眾宦官宮女道:“只留兩個人便可以了,其他人都去休息吧!”
   
     兩名宦官留下,其餘人都紛紛退了下去,各回自己的房間歇息去了。在這些宦官中,有一名最年輕的小宦官,名叫陳弘志,他從昨天下午陪同李適上船遊玩,一直忙到現在,著實已經累得難以支撐了。聽見太后放他們走,他第一個便走出了內殿,急匆匆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大明宮原本有李隆基的嬪妃數萬人,在李豫登基後,便放出宮了大半,宦官宮女也放走了不少,使得本來有些擁擠的大明宮變得空曠起來,許多地位稍高的宦官宮女,都有了自己獨住的房間。
   
     陳弘志今年只有十七歲,進宮已經七年了按理,他不再是一個新人,但因為他年少,按大明宮論資排輩的順利,他若想出頭,至少還得再熬十年以上。
   
     由於陳弘志聰明伶俐,特別善解人意,再加上他年紀和李適相仿,便被李適看中了,成了他的玩伴。李適在讀書之餘,便帶著他一同在大明宮各處遊玩,原本地位卑微的小宦官陳弘志一躍成為了少年皇帝身邊的紅人,將來皇帝獨自執政後,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陳弘志的住處離倚鳳殿不遠,是一處比較僻靜的院子,院子裡住著七八個宦官,因現在時辰尚早,其他人都沒有回來院子裡顯得十分安靜。陳弘誌已經疲憊不堪了,他東倒西歪地回到自己屋前,取出鑰匙剛要開門,卻忽然發現門沒有鎖,難道是自己昨天忘記了嗎?
   
     他心中頓時緊張起來昨晚一夜未回,會不會被人偷了他的錢物,他推開了門,卻忽然從屋內伸出一隻手,一把將他揪了進去。
   
     陳弘志嚇得魂飛魄散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緊接著後背一陣劇痛,他的後背重重撞在牆上眼前一陣眩暈。這時抓他的人鬆開了他,陳弘志慢慢恢復了神智,這才發現他的房內有三人,兩名膀大腰圓的宦官一左一右,叉手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他。而正對面卻是名四十餘歲的中年宦官,陳弘志認識,此人便是太上皇身邊的貼身宦官李輔國。
   
     陳弘志頭皮一陣發麻,他們找自己做什麼?尤其這個李輔國,心狠手毒,傳說當年死在他手上的東宮宦官不下十人。
   
     “你們……有什麼事嗎?”
   
     李輔國笑了,笑容非常親切,他慢慢走上前仔細打量一下陳弘志,嘖嘖贊道:“果然是一個很能幹精明的後生,難怪聖上那麼看重你呢!不錯,不錯!”
   
     對方柔和的聲音讓陳弘志一顆心微微放下,他又問道:“李公公,對晚輩有什麼指教嗎?”
   
     “指教?不,沒有,我們來只是想問一問聖上的情況,聽說聖上病了,我們很關心。”
   
     “回稟前輩,聖上昨晚病得很嚴重,但經過禦醫一夜苒診治,熱已經退了很多,現在在昏睡中。”
   
     “哦!原來是這樣。”
   
     李輔國點點頭笑道:“那稱一定很辛苦了,一夜守候在旁邊吧!”
   
     “是的,我一夜未睡,身子已經疲憊得不行了。”
   
     陳弘志的語氣中已經露出了一絲不滿之意,他希望他們趕緊離去,給自己一點時間休息,不料李輔國並沒有走的意思,在他的床榻上坐了下來,低頭沉思不語。
   
     “前輩,還有什麼事嗎?”
   
     儘管李輔國的資格極老,但他畢竟是太上皇身邊的人,不是一個主人。再者,陳弘志在李適身邊非常得寵,他心中便生出了一絲驕慢之意,對李輔國的口氣也不太客氣了。
   
     李輔國慢慢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問道:“陳小公公,你是在趕我走嗎?”
   
     “我沒有那種意思,只是我很累了,想休息……”
   
     他話還沒有說完,李輔國便給旁邊一名宦官使了個眼色,宦官一把揪過他領子,用膝蓋重重地撞擊在他小腹上,陳弘志痛得身子縮了起來,只覺五臟六腑都翻騰了。
   
     那宦官又是一拳打在他的左腰之上,將他打翻在地,緊接著兩名宦官拳打腳踢,打得陳弘志死去活來,連聲哀求饒命。
   
     “爺爺饒我啊!饒了我吧!”
   
     李輔國冷冷地看著他被打,他心裡有數,對付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宦官,拳頭就是最好的教訓,當年他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當心,別打他的臉。”
   
     他不時提醒宦官,等打得差不多了,他才做了個手勢,兩名宦官又退到一旁,李輔國腿一翹,陰陰笑道:“陳小公公,你還想趕我走嗎?”
   
     “不……晚輩不敢了。”陳弘志呻吟著,含糊不清地道。
   
     “諒你也不敢了,換一件衣服吧!隨我去見太上皇。”
         
     …………………………………………………
      
     李適落水生病的消息,李亨其實在第一時間便知曉了,他在大明宮內有人,隨時可以得到最新的情報,但他需要一個李適身邊的心腹。他已經觀察了很久,這個陳弘志便是最合適的人選,在他桌上有一份關於陳弘志的詳細情報,這個陳弘志是新豐縣人,其母親早逝,父親和兄長遊手好閒,在他十歲時便把他送進了宮中當小宦官。這個陳弘志對父兄恨之入骨,入宮後便再也沒有去探過他們。
      
     這使得一向喜歡用家人做把柄的李亨倒有點難辦了,但李亨也發現了這個陳弘志的弱點。他有點小偷小摸的勾當,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不少皇帝李適的東西,包括書桌上鎮紙的一件極品碧玉貔貅鎮紙和幾件金玉擺設。這當然不是李適賜給他,當時那碧玉貔貅丟失時,很多宮人都被拷問,誰會想到,竟然是被這個陳弘志偷走了。
   
     李亨冷冷一笑,收拾一個小小的宦官,還不容易嗎?
   
     這時,李輔國走了進來,道:“殿下,他來了。”
   
     “帶他進來!”
   
     陳弘志被帶了進來,他臉上沒有傷,走路卻一瘸一拐,臉上因驚懼而變得蒼白,這裡不是大明宮紫宸殿,而是雍王府李亨的家中。
   
     哆哆嗦嗦地跪下,磕頭道:“卑奴叩見太上皇。”
   
     李輔國在身後給李亨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說,已經收拾了這個陳弘志,李亨便點了點頭,道:“知道為什麼要把你叫來嗎?”
   
     “卑奴不知。”
   
     “哼!你不知,那你房內的碧玉貔貅是從哪裡來的?”
   
     李亨的話使陳弘志一腳踩空,心墜入了深淵。那碧玉貔貅和其他金玉擺設他是藏在一個鐵盒子裡,又在床下挖了一尺深的坑埋了起來,神不知鬼不覺,怎麼會被他們發現。他身子一軟,跌坐地上,渾身顫抖不止,這件事若被嫉惡如仇的沈太后知道了,他必死無疑。
   
     “太上皇饒命!”
   
     “你想讓我饒你一命嗎?”
   
     李亨俯下身盯著他,徐徐道:“你要知道,我殺你就像殺一隻般容易,你想活命,就得乖乖地替我辦事。”
      
     這時,陳弘誌已經明白過來了,太上皇是拿這件事敲打自己,他是另有目的,陳弘志低下了頭,一言不發。他知道,太上皇要他辦的事,必然是艱難無比,他心中開始有了另一種害怕。
   
     李亨笑了,安撫他道:“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去做什麼很可怕的事情,不會讓你為難。”
   
     “太上皇……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我不希望我那孫兒的病好得太快,我想讓他再​​病幾天。”
   
     “就這一件事嗎?”陳弘志聲音顫抖著問道。
   
     “是的,就這一件事,你只要做好了,我就不會再麻煩你,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你繼續過你的小日子,我呢!也不會再打擾你。 ”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是堂堂的太上皇,雖然不是金口玉言,但也是一言九鼎,你就放心吧!”
   
     陳弘志無奈,只得咬牙答應道:“好吧!我有辦法讓他再病幾天,只求太上皇恪守諾言。”
   
     李亨細長的眼瞇了起來,淡淡一笑道:“那是當然,我會恪守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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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0 21:04:33
第五百零七章 三個條件

     陳弘起被帶下去了,李亨擺了擺手,讓所有人都退下,他需要一個人獨自呆在房中。房內靜悄悄的,李亨又忍不住從一隻玉匣中取出了一封信,這是他昨天才收到的成都來信,確實的說是一份旨意,上面有他父皇李隆基的印璽和親筆畫押。
      
     他們父子二人經歷了半年多的書信往來,終於在昨天來的旨意中將話題挑明瞭,李隆基明確表態將南唐的皇位傳給他,讓他重新統一大唐。這份旨意說得非常明白,他希望李亨是以北唐皇帝的身份來繼承南唐的皇位,也就是說,想繼承南唐帝位的條件就是,李亨必須先坐上北唐的帝位。

     李亨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知道父皇並不是用這個手段來分化北唐,他從別的渠道已經得到確切消息,父皇確實快不行了。

     可問題是,他的父皇明明知道現在北唐的皇位已經被自己的孫子李適坐了,卻讓他先登北唐帝位,這明顯是要他發動宮廷政變,推翻孫子的帝位。

     其實這個問題從他被迫讓李適登基後,他便一直在考慮,他怎麼樣才能扭轉乾坤,重新奪回帝位?就算父皇不提這個條件,他自己也要有所行動,奪回本屬於自己的皇位。

     現在又多了一份南唐的籌碼,這就更刺激了李亨的野心。此時李慶安在吐火羅與吐蕃人大戰,他在關中的兵力並不多,而自己在關中卻有二十萬大軍,由次子李系統帥,足夠的實力使李亨想發動宮廷政變,但他又畏懼天下之言,畏懼長安縣的千牛衛。如果不策動宮廷政變,那他就只能走另一條路了,一條他得心應手的老路。

     想到這,李亨立刻令道:“傳我的命令,命王珙、房琯和李麟、令狐飛四人速來見我。”
      
     …………………………………………

     當天夜裡,本來病勢已經快好的李適突然瀉肚,情況非常嚴重,身體都快脫水了。本來就虛弱的病體經不起這樣折騰,病勢又一次加重了,而且比前一次更嚴重,十幾名禦醫晝夜守候在他身旁,太后沈珍珠更是急得暗暗垂淚,乞求上天護估她的兒子。

     少年皇帝李適染重病的消息傳遍了長安朝野,許多人都有了一種微妙的心理,如果李適挺不過這一關,那麼誰來繼承皇位。這是一個十分嚴重問題,大部分宗室都已經逃去了成都,留在長安的宗室要麼是偏房遠枝,要麼就默默無聞,根本就沒有資格。所有的大臣算來算去,最後目光都落在了太上皇李亨的身上,難道還是由他來繼承大統嗎?或者由他的兒子來繼承皇位。

     各種猜測像長了翅膀一般,在朝野各處傳播,大臣們走家竄戶,互相交換消息,商議著朝廷可能地走向。

     次日傍晚,王珙的馬車停在了右相裴旻的府門前,王珙下了馬車,已經得到稟報的裴旻迎了出來。

     “王相國,稀客啊!”

     裴旻笑著走下臺階,親熱地給了王珙一拳,“你自己說說看,有多久沒來我府上了?”

     王珙連忙歉然笑道:“事情太繁忙了,本來想新年來一趟,可最後還是沒有來成,真是抱歉了。”

     說到這,王珙忽然反應過來,連忙道:“不對呀!裴相國也沒去我府上啊!”

     兩人對望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是極!是極!事務繁忙。”

     裴旻將王珙請到了自己的外書房裡,外書房是裴旻白天呆的地方,也是他接待一些重要客人的地方。一般而言,稍微有些地位的官員或者權貴都會有兩個書房,一個外書房,一個內書房,內書房一般在內宅,是官員最後的隱私所在。

     裴旻也不例外,他的內書房中有他和李慶安的書信往來,有他的日記,有一些重要的內部會議記錄,這些東西都絕不可能給外人看,尤其不能被王珙看到。

     兩人走進外書房坐下,侍女上了兩杯熱茶,王珙細細品了一口茶,笑道:“聽說裴相國的長子下月成婚,女方竟是盧渙之女,真是恭喜了。”

     裴旻淡淡一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很正常。至於女方是誰,我覺得倒不用去關注,世家聯姻本來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王家不也一樣嗎? ”

     王珙乾笑了一聲,道:“我並沒有特別關注,只是隨便說說罷了,下月補上一份賀禮,我來喝喜酒。”

     “那我很歡迎!”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話題便漸漸轉到了今天的正事上來,王珙便道:“今天來拜訪裴相國,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相國商量,就是關於土地田畝司的去留問題。 ”

     土地田畝司是李豫設立的一個臨時官衙,用於重新分配從權貴手中奪來的土地,一直由李硯擔任土地田畝使。李硯被安祿山刺殺身亡後,這個衙門便再次沉寂了,近半年都沒有什麼動靜,現在土地田畝司就面臨著是撤銷、還是繼續保留的選擇。

     其實一個小小的土地田畝司是否存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土地改制還要不要繼續進行下去。目前土地只在關中進行了改草,而沒有向全國推廣,李豫駕崩後,這件改草大案就暫時擱置了。

     而且關中的土地改制也只進行了一半,還有大量的土地沒有重新分配給民眾,如果撤銷了土地田畝司,那這些土地怎麼辦?如果移交給戶部,那就意味著轟轟烈烈的土地改草運動正式結束了。

     所以這件事一直便有爭論,以裴旻為首的趙王黨一系反對解散土地田畝司,而李亨王珙等人則堅決要求解散,兩派可以說是爭鋒相對,從年初一直僵持到了現在。

     裴旻端起茶杯道:“土地田畝司並不是不能運轉,而有人故意阻撓不讓他們正常履行分田的職責。現在長安縣以西的土地都已經分配結束,就只剩下萬年縣以東的土地無法分配。王相國,恕我直言,如果關中軍不干涉土地的重新分配,我看什麼問題都不會有。就拿上次渭南縣的皇莊來說,土地已經配給了佃農,可關中軍為什麼又要逼農民交回田契,這到底是誰的意思,讓人費解啊!”

     王珙今天來可不是為了商量解決什麼問題,而是來向裴旻攤牌,他輕輕冷笑了一聲,坦率道:“那我就直說了,監國殿下的意思是,這件事已經拖得太久了,再不解決就顯得朝廷無能,明天務必解散土地田畝司。如果明天政事堂還是難以通過決議,那他就要動用監國的權力,解散政事堂。”

     “解散政事堂!”

     裴旻失聲道:“監國哪有權力解散政事堂,他沒有這個權力!”

     “是嗎?”王珙冷聲道:“當初成立政事堂時,第三條就說得很清楚,如果政事堂有超過半數的相國辭職,監國就有權力宣佈政事堂解散,由五品以上官員重新公推新政事堂,裴相國不會否認吧!”

     裴旻默而不語,自從李硯去世後,他的名額便由新任刑部尚書李麟繼任。李麟和李硯一樣,也是宗室,他的資格更老,早在天寶八年便出任兵部侍郎。他本來屬於保皇派,也就是忠於皇帝李適,但他進入政事堂後不久,便倒戈為監國黨,改為支持李亨了。

     正是他的倒戈,使政事又恢復了三三一的權力平衡,趙王黨三人,監國黨三人和張黨一人,此時的政事堂有七人,他裴旻、韋滔、崔渙、張筠、王珙、房綰、李麟,也就是說只要四人同時辭職,政事堂就必須解散了。

     裴旻心裡明白,這裡面的關鍵就是張筠。現在既然王珙有備而來,拿這件事發難,那麼極可能是張筠已經向監國黨妥協了,這個牆頭草,看來只有李慶安才能鎮得住他。

     果然,王珙取出了四份文書,放在桌上道:“裴相國,這是我和房館以及李尚書、張尚書的辭呈,我們四個人在明天將正式辭去政事堂的相國之職。”

     王珙說的是明天正式辭職,那他今天晚上來,就是來談條件了,裴旻明白他的用意,他沉吟了片刻,便也坦率地問道:“王相國不妨直說吧!你的條件是什麼?”

     相國之間談話,大多是含蓄而富有技巧,什麼事都不會明說,讓雙方各自去意會,講究點到為止,和和氣氣不撕破臉皮,而像他們今天這樣直接把威脅和條件擺在檯面上,確實是很少見,這就意味著他們之間已經到了最後的攤牌時刻。

     王珙將四份辭呈又收了回來,有些得意地說道:“其實監國也希望政局穩定,不到迫不得已,我們也不會走這一步,其實也不能稱為條件,只是幾點小小的要求。”

     “王相國請說,什麼要求?”

     “第一個要求。”

     王珙豎起一拇指頭,道:“現在朝野有很多不利於監國殿下的流言,說先帝是被監國殿下所害,這些都是無稽之談,是對監國殿下的污衊,但政事堂一直保持沉默,這無疑就助長這些流言的傳播,所以我們要求政事堂正式出一個公告,澄清先帝的死因,洗清監國殿下的不白之冤。”

     說到這,王珙看了看裴旻,想看他的反應,裴旻卻不露聲色道:“王相國請繼續說。”

     “那好,我再說第二個要求,那就是正式解散土地田畝司,正式宣佈停止收地,廢除先帝的收地詔書,尚未分配的土地全部還給原有主人,包括一萬頃皇莊,由監國殿下繼承。”

     “還有第三個要求嗎?”裴旻克制著內心的憤怒問道。

     “哼,還有第三個要求,那就是擴大監國的權力,主要增加兩條,一是監國有權否決政事的決議,其次就是監國有權決定皇位繼承者。”

     “夠了!”

     裴旻騰地站了起來,內心的憤怒再也難以遢制了,他盯著王珙一字一句道:“王相國,你的三個要求我一個都不接受,我作為吏部尚書右相國,正式接受你們四人的辭呈。”
      
     ………………………………………………

     次日一早,大明宮中書省傳出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政事堂的監國黨三人和張筠同時辭去了政事堂的相國職位,隨即,監國李亨宣佈解散政事堂。

     在皇帝沒有成年執政之前,政事堂便是大唐王朝的最高權力機關,所有的軍國大事都由數事堂來協商決定,政事堂的解散也就意味著大唐沒有了最高權力者。

     按照去年李慶安和李亨達成了權力構架協議,如果政事堂被解散,監國必須在三天內提議組成新政事堂,由朝廷五品以上職事文官進行公推,具體操作由中書省來組織,門下省負責監督,而禦史台則負責外圍監督,最後由中書侍郎、門下侍郎和禦史中丞組成大三司會審,會審通過後,新一任政事堂則正式宣佈成立。

     雖然看似很民主,程序也很嚴密,但實際上還是趙王黨、監國黨、張黨和保皇黨等四個勢力集團的角逐。

     一時間,朝野內外議論紛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從少年皇帝病重轉到政事堂的公推上來,畢竟這涉及到了所有人切身利益,很多人都有機會參加公推,而且按照正常的慣例,監國肯定會在最後一天才正式提議組建新政事堂,這樣,各大勢力便有時間在背後進行連橫拉攏,尋求盡可能多的支持者。

     政事堂的公推只是朝官們的盛會,和宮廷人員沒有關係,大明宮內對此事波瀾不興,宦官和宮女們的心思依然集中在聖上的病情上。

     陳弘志是晚上當值,當天亮之後,其他宦官和他交接了看護聖上的職責,陳弘志便疲憊不堪地回自己的房了,這兩天,他心事重重,他沒有想到一點點巴豆粉居然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聖上險些喪命,這令他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他就絕對不會使用巴豆了。

     但後​​悔也沒有辦法了,好在御醫和太后都沒有發現聖上病重的真相,這又使他略略放下了心,現在他只求太上皇能恪守承諾,不再來打擾他,讓這件事被時間淹沒。

     陳弘志畢竟只有十七歲,他雖然聰明,但閱歷還是太少,不懂人心的險惡,當他推門進自己屋時,他頓時被驚呆了,只見李輔國就像幽靈一般,又出現在了他的房中,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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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0 21:04:56
第五百零八章 毒蛇之心

     “你……你怎麼又來了?”陳弘志驚呼起來。

     李輔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瞇瞇道:“你不用擔心,我是來表彰你。”

     他回頭一指地上的箱子,“你看!”

     陳弘志這才看見地上放著兩隻大木箱,郗敞開著,裡面擺滿了黃金。黃澄澄的金子,至少上百錠之多,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看見過速麼多黃金,不由瞠目結舌,眼睛都有些直了。

     李輔國望著他的表情,不得不暗暗佩服李亨的眼光,此人雖年輕,但骨子裡果然貪財。人為財死,自古名言啊!

     他走到箱子前,隨手托起一錠黃金,像毒蛇誘惑小鳥一樣,輕言細語道:“這是五十兩的黃金,價值六百貫,箱子裡一共是五千兩,那就是六萬貫錢。這是太上皇賞你的,他夸你做得很好,另外,在平康坊還有一座佔地三十畝的宅子,也歸你了,房契就在箱子裡。”

     陳弘志只覺腿有些發軟,剛才心中的不悅和擔憂已經無影無踪了。他慢慢走上前,輕輕撫摸著黃金,他的眼中閃爍著一種奇異的神采,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啊!像一朵怒放的鮮花,那雙貪婪的、發亮的、帶著一種邪魔的眼睛睜得很大,嘴和鼻孔也張著,貪婪地吸著粗氣。他直望著眼前,不僅僅是黃金,似乎想把所看到的一切,大地、天空、太陽乃至空氣都佔為己有。

     李輔國沒有打擾他,而是背著手站在他身後,等待他從沉醉中反應過來,不知過了多久,陳弘志終於回到了現實,他轉過頭,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這些……都給我嗎?”

     “是的,都屬於你了,太上皇對自己人一向很慷慨,你的表現讓他很滿意。”

     李輔國坐了下來,笑道:“你現在告訴我,你是怎麼做的,居然沒有被發現。”

     這句話使陳弘志終於從發財夢中驚醒了,他垂下了頭,低聲道:“聖上非常喜歡喝一種花露蜂蜜汁,都是我一手調製,我就在花露蜂蜜汁裡放了一點點巴豆粉。”

     “嗯!不錯,那別人不懷疑你嗎?比如太醫,或者你沒有被別人看見嗎?”

     陳弘志的頭垂得更低了,他的聲音幾乎聽不見,“無論是廚房里送的飯菜或者別人煎的藥,都要經過太醫檢查,那花露蜂蜜汁也不例外。”

     “那你是怎麼逃過檢查的?”

     “我……我是最後一環,御醫檢查完後才把東西交給我,我再服侍聖上喝下。而且王太醫為了逃避自己的失職,便一口咬定聖上是夜裡受涼才會疼勢加重。太后也沒有對我產生懷疑,因為聖上從小就是我陪著他,太后可以懷疑任何人,但就懷疑不到我的頭上。”

     “原來如此!”

     李輔國這才明白,原來陳弘志竟是李適最信任的人,真是天助他們了,他的眼中立刻湧出了一種奸詐的笑意,道:“雖然你做得很好,但太上皇並不希望他的孫子拉肚子,他只是希望聖上能再昏睡一段時間。你知道,朝廷政事堂正在重新公推,太上皇不希望聖上乾涉此事,所以,還要再辛苦你一趟。”

     說著,他把一隻小指頭般大的紅色的水晶小瓶放在桌上,陳弘志臉色大變。那紅色的小瓶在他看來,就彷佛是毒蛇的信子,他一連後退幾步,眼中驚恐萬狀,渾身顫抖。

     “不!不!我不做。”

     他話沒說完,李輔國便一記耳光狠狠抽在他臉上,咬牙切齒罵道:“你這個王八蛋,你敢不做嗎?你不做,你就死,聖上的碧玉貔貅是你偷的,巴豆粉是你放的,你還以為你有多忠誠高尚嗎?”

     陳弘志癱軟了下來,他彷彿聽見身後大門重重的合攏聲,他的退路已經被斷絕了,他就像一隻經不起誘惑的小鳥,被毒蛇擁入了懷中。

     “你們會殺我滅口!”這才是他最害怕之事。

     李輔國蹲了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柔聲笑道:“你真是糊塗啊!聖上最後是因為他病重不治,如果你死了,不就告訴了別人,真相是什麼嗎?你不用擔心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要被滅口,就像我,知道得比誰都多,那太上皇為什麼不滅我的口?”

     “你不一樣。”

     “一樣的,真是傻孩子,你是宦官,只有宦官才能成為太上皇的心腹,你明白嗎?現在你就是太上皇的心腹,替太上皇做最隱秘之事,現在你懂了吧!”

     陳弘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李輔國站了起來,道:“好了,之前因為你不是太上皇的心腹,所以要賞你黃金。但現在你已是我們的人,所以就不會有什麼賞賜了,今天晚上就把事情辦妥,然後你去讀書,將來做御書房的總管。”

     說完,李輔國便開門走了,不知過了多久,陳弘志慢慢站了起來,將門反鎖了。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床前,呆呆地望著兩箱黃澄澄的金子,這是五千兩黃金,價值六萬貫錢,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擁有這麼多財富。漸漸的,眼中的貪婪之火又再次燃燒起來,他霍地回頭盯住了那隻紅色的水晶小瓶,此時在他看來,那已經不再是毒蛇的信子,而是一盞照亮他前途的明燈。

     …………………………………………………………
      
     陳弘志也是唐朝歷史上一個權力很大的宦官,歷史上的唐憲宗便是他所害,一時權傾朝野。但歷史在他少年時轉了一個彎,他成了李亨的一把鋤頭,為李適掘墓。

     當陳弘志眼巴巴地看著李適將一杯鮮紅的花露蜂蜜汁喝盡時,此時,他也知道自己改變了歷史,他不知道藥性會在幾時發作,他的心緊張得幾乎停止了跳動。

     “你怎麼了?”

     李適見他神色有些異常,不由奇怪地問道。

     “沒……沒什麼,這些天奴才可能沒有睡好,頭暈得很。”

     “是啊!朕生了一場病,讓你們受苦了,朕心裡也很內疚,你去休息吧!這裡不需要你了。”

     聖上的關懷讓陳弘志幾乎哭了出來,但他知道現在已經無法挽回了,他若露半點口風,便是死路一條,他死死咬住了嘴唇,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陳弘志跪下,重重磕頭道:“陛下關心,奴才感恩不盡,願陛下龍體早日康復,奴才再服侍左右。”

     “朕也想早點好起來,哎!天天讀書,頭都大了,朕還想再坐船玩一玩,到時你陪我一起玩。

     “好!奴才一定陪陛下。”陳弘志的聲音裡都帶有哭腔了。

     這時一陣強烈的圍意向李適襲來,他點點頭道:“朕想睡覺了,你去吧!好好去休息,晚上再來陪朕說話。

     “那奴才告辭了!''

     陳弘志心中緊張得快跳出來,他慢慢退下,立刻向自己的房間快步走去,他不放心他的五千面黃金,就藏在他的床榻下。若聖上出事,宮內肯定搜查,若被人搜封,他就死路一條了。不行,他必須要將黃金埋起來。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他住的院子裡有幾個宦官正在自己做飯,見他回來,都討好地向他笑道:“陳公公,我們這邊有一瓶好酒,要不要來喝一點?”

     “不用了,我要睡覺,任何人都不准打擾我。”

     陳弘志剛走到門口,這時走過來一名宮女,向他施禮道:“陳公公,太上皇要我送件玉器給你。”

     “噓!”

     陳弘志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他向兩邊看看,沒有人注意他,便低聲道:“進屋去說!”

     他推門進了屋,宮女也一閃身進了屋,她從隨身的籃子裡取出了一尊碧玉馬,放在桌上笑道:“太上皇聽說你喜歡碧玉,便將這尊玉馬送給你。這可是于闐進貢的,是極品美玉,是給你的獎勵。”

     “多謝太上皇,請大姐轉告太上皇,就說事情已經辦妥,請他放心!”

     “是嗎?”那宮女閃過了一絲冷意,一指榻下,訝道:“公公,你的黃金怎麼沒了?”

     陳弘志大吃一驚,一回頭向榻下望去,他的黃金果然不見了。他呆住了,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一根繩子勒住了他的脖子,猛地一拉。陳弘志摔倒在地,他拼命掙扎,兩手在空中亂抓,他喉嚨裡咯咯直響,翻著白眼絕望地看著身後的宮女。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女人的力氣竟是如此之大。

     “說過……不殺……我!”他拼命說出了這句話。

     “我們是不想殺你,但你一定要自殺,我們也沒有辦法了。”宮女聲音就毒蛇一樣陰冷,這是陳弘志在人間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片刻後,宮女從後窗悄然離去,房間反鎖著,只有陳弘志瘦小的身影在半空中搖盪。

     …………………………………………………………………………

     宮中已經發生了巨變,但此時朝廷中人都還沒有意識到宮中將出事,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政事堂的公推上。明天將是監國宣布政事堂開始公推的最後期限,從明天開始,便是三天的公推期。此時所有人的心弦都棚緊了,大家都遺忘了病重中的小皇帝。

     在唐朝的政治中,政事堂其實是一種協商機制,因為三省六部製中書省的權力極大,有製詔之權,為了限制中書省的權力,便有了門下省來監督,一份詔書,光蓋了中書省的印章還不行,還必須有門下省的大印,所以就稱為中書門下之印。

     門下省若覺得中書省的詔書不妥,可以直接反駁回去,中書省必須重擬。這裡面就有兩個問題,首先是中書省的詔書已經經過皇帝御批,如果駁回,那皇帝還得再批一次,其次,中書門下批來駁去,容易使軍國大事被拖延。

     為了解決這個矛盾,所以就有了政事堂這種協商制度。中書省、門下省首腦事先坐在一起協商,協商通過後,中書省再擬旨。另外,唐朝是實行多相制,除了中書令和門下侍中這樣的一級相國外,還會有幾名二級相國,也就是獲得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資格的高官,一般是各部的尚書。
      
     他們也一起參與了政事堂的協商,漸漸的,政事堂就成為了唐朝的內閣,具有極大的權力。尤其在目前皇權缺位的情況下,政事堂就成了事實上的最高權力機構,唐朝的軍國大事都由它來做出決定,無論是李慶安還是李亨都極為重視它。

     天快黑時,裴旻的府門前停了好幾輛馬車,這是趙王黨的重要骨幹在一起商量對策了。在裴旻的外書房裡坐了五個人,裴旻、崔渙、韋滔還有盧渙,另外還有中書侍郎張鎬。張鎬本來也屬於保皇黨人,但李亨對李適的嚴重威脅,使張鎬意識到,只有依靠趙王黨才能更好地保住少年皇帝,他便轉而投靠了趙王黨。
      
     “這兩天我越想越覺得奇怪,王珙所提的三個條件都是我們辦不到,他明明知道我們不會答應,為什麼還要提這三個條件。很明顯,他們的目的是要解散政事堂,這是李亨的故意而為,我敢肯定他為此蓄謀已久。”

     裴旻的話讓所有人都陷入沉思,這時,崔渙眉頭一皺道:“按照朝廷目前的權力格局,趙王黨佔了四成,保皇黨佔兩成,張黨佔一成,監國黨只有三成。如果按照這個比例來公推政事堂,政事堂的七人中,我們能佔三人,保皇黨一人,張黨一人,他們監國黨最多只有兩人。我就不懂了,解散政事堂重新公推,對他們並不利,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而且既然他們已經把張筠爭取到了,那麼政事堂中他們就佔了四人,成為大多數,什麼決議不能通過?解散土地田畝司,土地歸還原主人,這些決議都能順利通過,為什麼還要解散政事堂,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韋滔也點點頭道:“崔尚書說得不錯,我也是這麼想,他們根本沒有必要解散政事堂。我想,李亨應該是另有用意。”

     裴旻背著手走了幾步道:“或許他們是另有用意,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你們沒有想到,那就是張筠這個人。我不知道他們對張筠達成了什麼妥協,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張筠是牆頭草,不可能事事都支持他們。張筠或許只答應與他們一同辭職,解散政事堂,反正最後公推中肯定還會有他,對他來說這只是順水人情。這符合張筠的風格,但崔尚書也說得對,他們在這個時候解散政事堂,甘冒很大的風險重選,他們必然是另有圖謀,我有一種預感,這兩天必有大事發生。”

     裴旻剛說完,外面便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只聽一名下人在門外大喊道:“老爺,不好了,宮中有緊急消息傳來,聖上、聖上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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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4 19:51:13
第五百零九章 登基之戰(上)

     突來的消息使眾人大吃一驚,他們面面相覷,他們幾乎是同時明白過來。這就是裴旻所說的大事,李亨蓄謀已久,在這關鍵時刻解散政事堂,害死了少年皇帝。
      
     “陛下啊!”張鎬向北跪下,放聲痛哭,崔渙又驚又怒,破口大罵道:“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害死了兩任皇帝,他就不怕死後下阿鼻地獄嗎?”
      
     這時,裴旻也從極度震驚中恢復了理智,他立刻對眾人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大家趕快把家人帶去長安縣。不!不!不能顧家人了,我們現在就去長安躲避,再晚一步,我們就走不掉了。 ”
      
     眾人都明白裴旻的意思,慌慌張張便向大門外快步走去,裴旻走在最後,他把妻子也順便帶上了。眾人各自上了馬車,車夫揚鞭,幾輛馬車迅疾地向長安縣駛去。
      
     他們非常幸運,馬車剛剛衝過朱雀大街,李亨的戒嚴令便下達了,萬年縣的各個坊門紛紛關閉。一隊隊金吾衛士兵在大街上奔跑,喝令行人立刻回家,位於萬年縣的裴府和韋府被士兵團團包圍。
      
     萬年縣的突然戒嚴讓長安人都疑惑不解,有些人已經隱隱猜到朝中可能出了大事,但真相已經封鎖,所有的情況只能等明日天亮才能知曉了。
      
     對於知情者或者參與看來說,這個夜晚無疑是難眠的一夜,這短短的一夜,將徹底改變大唐的歷史。
      
     大明宮含元殿的高階之上,李亨背著手俯視著長安全城,他有一種將天下江山擁入懷中的感覺,現在這種感覺變得真實起來。
      
     大明宮已經完全與外界隔絕了,除了最初逃出報信的幾個宦官外,其他人再也無法進出,全副武裝的羽林軍將大明宮嚴密地控制住了。
      
     目前控制大明宮的羽林軍由左將軍徐子耀率領,他已經被李亨完全收買,而羽林軍大將軍安抱玉的母親在上月去世,他請了三個月的喪假,這樣就給了李亨一個控制大明宮的機會。
      
     但太極宮和皇城那邊李亨卻無法控制,那邊的五千羽林軍是由右將軍趙羽信統帥。趙羽信是前羽林軍大將軍長孫全緒的心腹,想控制他,就必須拉攏住長孫全緒,只可惜平樓事件後,李亨已經再沒有機會和長孫全緒和好了。
      
     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面面俱到,他控制不住皇城的五千羽林軍,也控制不住長安縣的兩萬千牛衛。這其實也沒什麼,更重要是他李亨有二十萬關中大軍在手中,他就不怕任何人與他為難,就算是安西軍他也不怕了,這就是實力。至於身後史家的筆,他更不懼,只要他登上皇位,歷史不就是他手中的一團面嗎?
      
     在他身後,站滿了羽林軍和宮廷侍衛,左將軍徐子耀上前一步,諂笑道:“陛下,臣恭請陛下榮登大寶。”
      
     望著滿城的萬家燈火,李亨忽然仰天大笑起來,他笑得是如此暢快,多年的憋屈在這一刻被他拋在腦後了。這時他驀然轉身,注視著他夢寐以求了近二十年的帝位,他再也克制不住內心激動,大步向含元殿那至高無上的寶座走去。
      
     ……………………………………………
      
     夜色深沉,幾匹戰馬如風馳電掣般在長安以西的官道上疾奔,胡沛雲緊咬嘴唇,他快馬又加鞭,眼中湧現出無限的恨意。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窩囊,作為長安內務司的總頭目,他竟然對李亨的計劃一無所知,讓他感到羞愧、感到恥辱。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只能將以後的事情做好,再向大將軍請罪。
      
     他們如一陣風似飛馳而過,不到一個時辰,便趕到了咸陽的安西軍大營,通報後,被當值士兵匆匆地帶進了嚴莊大帳。
      
     “胡總管,你總是在半夜三更來找我!”嚴莊打了個呵欠,有些倦怠地埋怨道。
      
     “先生無怪,長安出了大事,我不得不連夜趕來。”
      
     “別急,先坐下!”
      
     嚴莊請他坐下”笑道:“讓我猜一猜好嗎? ”
      
     他沉吟一下,便笑道:“可是少年皇帝駕崩了?”
      
     胡沛雲大吃一驚,連忙問道:“先生怎麼知道?”
      
     “我前天看你送來的情報,上面說聖上病了,我就在想,如果這時候聖上因病去世,對李亨倒是一個很好的藉口,沒想到他真的動手了。 ”
      
     嚴莊神情頗為得意,他為自己能準確地摸到李亨的心脈而感到自傲,但胡沛雲卻感到十分沮喪,道:“可惜還是被他得手了,我無能啊! ”
      
     “不!不!不!”
      
     嚴莊連忙勸慰他道:“他得手對我們並不是壞事,這也是大將軍所期望。大將軍早在扶持小皇帝登位時,便知道會有今天了,若你制止了,反而會壞大將軍的大事,你明白嗎? ”
      
     嚴莊的解釋讓胡沛雲一顆內疚的心放了下來,他苦笑一聲道:“雖說有些僥倖,但畢竟是我們沒有洞察,這一點不容否認。”
      
     “先不說這些了。”
      
     嚴莊一擺手笑道:“那長安的局勢現在如何,政事堂可有什麼反應?”
      
     給咸陽大營送來的情報是兩天一次,政事堂被解散是昨天上午的事,嚴莊現在還不知道。
      
     “這也我要向先生禀報的第二件事,由於政事堂的四名相國同時辭職,所以政事堂在昨天已經被解散了。”
      
     “還有這種事?”
      
     嚴莊愣住了,半晌,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嘆息道:“好!好一個李亨,難怪大將軍要我不能輕視此人,果然有手段。政事堂在這個節骨眼被解散,李亨也就掃清了他登基的最大障礙。”
      
     “可是沒有政事堂率領群臣的擁戴,他怎麼能登基?”胡沛雲還是有點不明白。
      
     “這你就不懂了,政事堂不是解散了嗎?再組建一個就是了,三名相國或者五名相國都行,只可笑那張筠自以為在兩邊都能如魚得水,這次卻被李亨狠狠玩了一把。現在恐怕他腸子都悔青了,我不得不承認,這個李亨是玩弄權術的高手。”
      
     胡沛雲沉思了片刻,問道:“既然先生已有意料,那依先生之意,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嚴莊點了點頭道:“你問得好,這兩天是最關鍵的時刻,你和南霧雲要依照我說的去做,今天晚上就要行動。”
      
     ………………………………………
      
     長安城以一條朱雀大街為界,出現了水火兩重天的景象。萬年縣被金吾衛戒嚴,家家戶戶的燈火早早滅了,各個坊內彷彿死水一般沉寂;但長安縣卻坊門大開,徹夜不閉,行人馬車絡繹不絕,燈火輝煌,西市也準許開了夜市,各家店鋪鼓足了勁吆喝,顧客如織、摩肩接踵。
      
     千牛衛的士兵也是一隊隊在街上巡邏,到了亥時後,長安縣也開始安靜下來。這時有臂帶紅袖套的憲兵挨家挨戶發放傳單,傳單的內容令人觸目驚心。

     '父殺子、祖殺孫,倫理泯滅,慘絕人寰。 ’
      
     傳單用極為詳實的事實揭露了太上皇李亨去年在皇莊毒殺先帝的事情,又揭露了今天發生在大明宮的慘劇;小皇帝只是落水受寒,但今天晚上卻毒發而亡。誰是兇手,路人皆知。
      
     傳單發到了每一戶人家,不識字的人紛紛去找識字的人講解。很快,傳單上的消息震驚了長安縣,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細想一想,卻又合情合理。
      
     家家戶戶都在閉門談論著這個驚天的消息,這時,有官員從大明宮來,也一家一家地通知住在長安縣的官員,明天早朝,將討論重大事項,凡在長安的七品以上官員都必須要參加。
      
     憂慮籠罩在每一個大唐官員的心中,儘管時辰已經很晚了,但住在長安縣的朝官卻自發地,三三兩兩地來到了太平坊。接到消息,其他官員也趕來了,太平坊獨孤府前的廣場上漸漸地聚集了上千名朝官,這些官員中,有的只是低品小官,有的是五品以上高官顯貴。但不管他們地位如何,每一個人的心中都一樣地充滿了迷茫和憂慮,大唐將何去何從?
      
     獨孤府四周已經被數千名千牛衛士兵嚴密地護衛了,每一個趕來的官員都要被驗證身份,獨孤府的家人在廣場上還特地點了數十盞大燈籠,照如白晝。從萬年縣逃來的裴旻等六名高官此時都暫住獨孤府中,他們也出來了,和千餘名官員一齊商量明天的對策,廣場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韋滔帶著一名官員匆匆找到了裴旻,“裴相國,這位是禮部員外郎宋籍,他有一個重要情況要禀報相國。 ”
      
     這名官員上前施禮道:“卑職參見相國! ”
      
     裴旻見過他,便笑道:“宋使君有什麼重要情況要說?”
      
     “禀報相國,卑職極好打馬球,而且我們禮部和兵部的同好者每逢旬假都會相約去城外打球。我們平時也懶得奔跑送信,便用信鴿聯繫,卑職就是負責聯繫之人。我可以用信鴿通知十幾名住在萬年縣的官員,讓他們明白真相,和我們保持同一步調。”
      
     “這個辦法不錯!”
      
     裴旻立刻讚道:“再讓他們想辦法通知同坊的趙王黨和保皇黨人,明天都不要上朝。”
      
     這時,韋滔笑道:“我們韋氏也有信鴿,我也可以利用信鴿通知萬年縣的韋氏家族和關係密切的大臣,讓他們明天都不要上朝。 ”
      
     裴旻得他的提醒,這才想起裴家其實也可以,長安縣也有不少裴氏族人,也可以讓他們想辦法通知萬年縣的同族,抵制明天的早朝。
      
     他立刻轉身走上台階,擺手高聲喊道:​​​​“各位同僚請安靜,聽我一言。”
      
     見是右相國裴旻說話了,千餘名官員一齊安靜下來,向他望去,裴旻高聲道:“明天所謂早朝,李亨必然是要圖謀登基了,此人登基,將會使我大唐江山蒙羞,這是大唐的恥辱。或許我們無法阻止他的瘋狂,但是我們不承認他的身份,我們要抵制他的登基,我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想竊取大唐江山,殺子殺孫,禮義廉恥何在?人倫道德何在?我大唐右相國裴旻在此向諸君倡議,我們寧為平民,寧為鄉農,也絕不做他的一官半職!”,
      
     “我們抵制他!”崔渙振臂呼喊起來。
      
     “抵制他!”千餘名官員皆被感染,一起振臂高喊起來。
      
     “很好!不僅我們要抵制,我們也要想辦法讓萬年縣的官員們知道真相,要大家一起抵制,大家都發動起來吧!讓家人在明天早朝時去路上攔截你們的親朋好友,讓他們回去,不要上朝。 ”
      
     裴旻的建議得到了眾人的積極響應,眾人熱火朝天地討論各種辦法。這時,獨孤府大門開了,十幾名丫鬟婆子簇擁著趙王妃獨孤明月走了出來,她必須要出來,為了自己的丈夫。明月也知道,眾人自發來到獨孤府前是有著更深的一層意思,他們是渴望能從自己這裡得到李慶安的消息。
      
     明月身後的乳娘手中抱著她的孩子,也是趙王李慶安現在唯一的兒子,幾名親兵侍衛左右護衛著這個孩子。
      
     明月走到了台階上,獨孤府廣場上再一次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向她望去。明月手中拿著一管鴿信,這是安西軍的最新戰況,是南霧雲剛才悄悄遞給她。
      
     不在乎這鴿信中是什麼消息,關鍵是要由趙王妃來宣布,這樣更有說服力,這也是裴旻等重臣們希望,他們趙王妃能穩定住官員們焦慮不安的心。
      
     “我請大家焦慮的心先平靜下來!”
      
     明月的聲音非常柔美,但它清朗、堅決,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官員們的心中。
      
     “烏雲雖然會暫時遮蔽日月,但北風終究會將它吹走,還天地一片晴朗。”
      
     不知是誰先帶頭鼓起掌來,緊接著廣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等眾人掌聲稍息,明月舉起了紅色的信筒,朗聲道:“這是趙王殿下剛剛送來的急件,是他的親筆手書,我念給大家聽。 ”
      
     她展開了薄絹在燈籠的照明下,她高聲念道:“出師未戰先報捷,我唐軍已將吐蕃贊普射殺於吐火羅阿緩城內,全軍振奮,殲滅吐蕃大軍指日可待!”
      
     停頓了一剎那,廣場上頓時響起了一片歡呼聲,官員們擁抱在起來,齊聲歡呼。這個歡呼勝利的情形使裴旻的眼淚都流出來了,這個捷報來得太及時了,它像一盞明燈,照亮了所有人的心,給眾人帶來了希望。他們心中的焦慮和擔憂,在此時都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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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4 19:51:38
第五百一十章 登基之戰(下)

     萬年縣沉浸在一片翼暗和寂靜之中,在務本坊張筠的府宅周圍,一隊約五百人的關中軍將它緊緊包圍。這是張府從未有過的事情,甚至在父親張說時代,也沒有軍隊來包圍他們的府宅。
      
     府宅內早已經亂成一團,丫鬟下人儼如驚弓之鳥,紛紛收拾好了自己的錢物,已經做好了離開張府的打算。
      
     張筠眾多的妻妾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地裝箱打包,但也暗自將自己多年攢下的私房錢收拾起來,準備託人帶回娘家。
      
     儘管張筠的府中一片混亂,但張筠本人卻沒有半點動靜。聖上駕崩的消息傳出來沒有多久,他便將自己關在書房裡,誰也不見,晚飯也不吃。
      
     書房裡十分安靜,只有屋角的檀香燃起了裊裊的香煙,不停變幻著各種形狀。張筠坐在桌案邊,雙手叉在胸前,半瞇著眼睛,眉頭皺成一團,似乎在想一個心結,可怎麼也解不開。
      
     事實上,張筠在做一個重大的決策,這關係到他後半生和整個家族的命運。
      
     這時,門輕輕地被敲響了,傳來了兒子張知節的聲音,“父親,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
      
     張筠輕輕嘆了口氣,從沉思中驚醒了,門開了,張知節進來,躬身施禮道:“孩兒打擾父親了,剛才有宮中侍衛來通知,明天有臨時大朝,商議緊急大事,請父親務必出席。”
      
     “先把門關上。”
      
     等兒子關了門,張筠便指著對面的座位道:“坐下來吧!”
      
     他又拎起茶壺給兒子倒了一杯茶,張知節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多謝父親,應該是孩兒給父親倒茶。”
      
     “我們父子之間就不用這麼客氣了。”
      
     笑了笑,張筠又問道:“外面怎麼樣,是不是亂作一團?”
      
     “是啊!大家都嚇壞了,以為我們府上馬上就要被抄家,真的是亂作一團。父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父親不是支持李亨解散政事堂了嗎?他怎麼還這樣對待父親! ”
      
     張知節十分不解,他還不知道李適已經駕崩的消息。消息在長安縣已經傳開了,但在萬年縣,消息​​​​依然被嚴密封鎖,張筠也是得到了宮里人第一時間的密報。
      
     “唉!”
      
     張筠輕輕嘆了口氣道:“這是為父從政以來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我自以為精明,卻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後悔也來不及了。”
      
     “父親是指李亨?”
      
     “除了他還能有誰?”
      
     張筠苦笑了一聲,接著道:“我以為李亨解散政事堂,是想用某種手段在重新公推政事堂後奪取四席相位。所以我便提出了河南道觀察使由我來任命的條件,李亨最終答應了,所以我這次才助了他一臂之力。卻沒想到,就在這接骨眼上,聖上突然駕崩了。”
      
     “聖上駕崩了!”
      
     張知節驚得站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簡直不敢相信父親的話,“父親,這是真的嗎?”
      
     “這當然是真的,估計現在長安縣已經傳開了,李亨卻封鎖了萬年縣的消息,其心可誅啊! ”
      
     張知節慢慢坐了下來,他忽然有些明白過來了,這必然是李亨下了毒手。他毒死自己的兒子,又毒死自己的孫子,這……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
      
     “你現在明白了吧!”
      
     張筠問兒子道:“李亨為什麼要解散政事堂?”
      
     “他莫非想登基?”
      
     “你說得一點沒錯!”
      
     張筠對兒子的反應還算滿意,他又道:“解散政事堂,李亨沒有了阻礙他登基的障礙。他早就算好了這一步,只可惜我沒有反應過來,白白被他利用了。我若沒猜錯的話,明天的朝會不會是公推政事堂,而是群臣請李亨登基。”
      
     張知節的心也變得緊張起來,他連忙問道:“那父親也支持嗎? ”
      
     張筠沒有直接回答兒子的話,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道:“三郎,你還記得為父曾經考慮過讓你去安西嗎?”
      
     張知節默默地點了點頭,當初李慶安邀請他去安西任職,父親一度也答應了,但不知什麼原因,父親便不再提這件事,有點不了了之的感覺。
      
     張筠從桌上取過一封他剛剛寫好的信,遞給兒子道:“為父之所以沒有立刻讓你去安西,是覺得時候未到。現在是時候了,明天一早你等為父出門後,你立刻趕去長安縣,從長安縣出城,直接趕赴安西,把父親的這封信交給李慶安。告訴他,我張筠不再是牆頭草了,我張氏家族承認建成太子也同樣是唐室正宗。”
      
     …………………………………………
      
     次日天不亮,轟隆隆的大朝鼓聲便在大明宮敲響了,鼓聲如雷,響徹了整個長安城。長安縣靜悄悄的,而萬年縣依然有官員出發上朝了,但上朝的人流明顯沒有從前那樣繁忙了。經過一夜的傳遞消息,萬年縣很多官員都知道了真相,大部分人都決定抵制李亨,但也有一些人​​​​覺得這是升官的機會,鼓聲一響,便急不可耐地出門了。
      
     張筠也出門了,和往常一樣,他的五十名武裝家丁護衛在馬車左右。但一支約兩百人的關中軍騎兵也同時跟在他的馬車周圍,呈一個半圓將張筠的馬車包圍。
      
     李亨考慮得非常細緻,如果張筠不肯上朝,他會用各種手段逼張筠上朝。而且他害怕張筠半路上跑掉,所以他又命人緊緊跟著他,一定要讓他今天上朝。張筠是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如果他支持自己登基,那麼自己至少一隻腳便站穩了。
      
     務本坊位於皇城的正對面,張筠上朝一般是走皇城內穿過,但今天他卻沒有走皇城。監視他的騎兵不准馬車走皇城,用刀威逼著車夫直接去丹鳳門,這很出乎張筠的意外。他原打算從皇城走脫,沒想到李亨的軍隊監視得這麼嚴,他也無奈,只得命車夫直走丹鳳門,他現在唯一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成功逃脫。
      
     馬車快到丹鳳門時卻停了下來,幾百名上朝的官員都被堵在這裡,張筠拉開了車簾,問一名身邊騎馬的官員道:“出了什麼事? ”
      
     那官員沒想到會是張筠,嚇了一大跳,連忙畢恭畢敬道:“回禀尚書,聽說好像是有人在丹鳳門前鬧事。”
      
     “鬧事?”張筠心中異常驚訝,這個時候了,誰會在丹鳳門前鬧事?
      
     …………………………………………
      
     丹鳳門前,長孫全緒頂盔貫甲,一手執盾,一手舉劍,在他身後跟著上千名從皇城趕來支援的羽林軍將士。
      
     “羽林軍的將士們,難道你們真的要支持叛逆嗎?支持一個毒死聖上的不頭之人嗎?這會讓我們的羽林軍蒙受永遠也洗不掉的恥辱,你們過來,站到我身後去。”
      
     他聲音如雷,喊聲傳遍了丹鳳門內外,語氣中帶著誠懇和期盼。丹鳳門前已經聚集了三千餘名羽林軍士兵,天還沒有亮,火把將丹鳳門內外照如白晝,每個士兵的臉上表情都異常複雜。有人臉上有不屑之色,但更多人卻有了一種想奔跑的衝動。
      
     “將士們,過來吧!回到我的旗下,不要助紂為虐了。”
      
     這時,徐子耀的身影出現在了丹鳳門的門樓之上,他衝著長孫全緒大罵道:“你這個老不死的王八蛋,滾回家給你兒子守墓去,這裡已經沒有你的事情了。”
      
     他一邊罵,卻悄悄地搭箭拉弓,猛地一箭射去,箭似流星,霎時便射到了長孫全緒的面前。長孫全緒早有防備,舉巨盾一迎,箭射在了盾牌之上。
      
     這一支箭就像一個信號,丹鳳門前頓時一陣大亂,無數士兵像掙脫了柵欄的馬群,向長孫全緒這邊飛奔跑來,後面的軍官喊也喊不住。只瞬間功夫,一大半羽林軍士兵都策反了,紛紛投奔長孫全緒。
      
     徐子耀看得目瞪口呆,他忽然意識到,對方的人數已經超過了自己,他急得大喊道:“快關宮門!快關宮門!”
      
     丹鳳門的大門轟隆隆地關上了,這時,長孫全緒身邊已有三千余羽林軍,長孫全緒忍不住哈哈大笑:“公道自在人心!”
      
     他調轉馬頭,對準備進宮的官員們大喊道:“我的士兵尚知廉恥,你們這些飽讀聖賢書的官員,難道還不如一個小兵嗎?要去侍奉一個弒君殺子的惡人嗎?如果再執迷不悟,你們就是不忠不孝,還有何顏面芶活於人世間?我只數三聲,你們再不走,我就讓士兵殺了你們這幫不忠不孝之人,一!”
      
     長孫全緒的聲音變得異常嚴厲,他的眼睛都似乎要噴出火來,“二!”
      
     堵在他身後的數百名官員一片大亂,官員們紛紛調轉馬頭,向回走。這些官員中,有些是不知道內情,現在知道了,便趁機要溜掉,有的是趁機升官,但長孫全緒和他的手下很兇惡,先避避風頭再說。
      
     這時,隨著官員們逃走,長孫全緒看到了張筠馬車周圍的兩百名關中軍騎兵,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尼子之死。心中一陣疼痛,他立刻舉劍喝令道:“兒郎們,把那群惡犬的頭給我砍了!”
      
     數百羽林軍一起發動,向這兩百關中軍騎兵猛衝而來,這些關中軍嚇得魂飛魄散,調轉馬頭便逃,也顧不上張筠。張筠的車夫見機會已到,猛一抽馬匹,馬車迅速啟動,向長孫全緒奔去,擺脫了關中軍的控制。
      
     街頭安靜下來,張筠拉開車簾,向長孫全緒拱手謝道:“多謝長孫將軍助我逃脫虎穴。 ”
      
     長孫全緒瞥了他一眼,用一種嘲諷的語氣道:“張尚書不必客氣了,不過我聽說張尚書不也支持政事堂解散嗎?”
      
     張筠臉一紅,羞慚萬分道:“我識人不明,中了李亨的圈套,現在我已醒悟。正如將軍之言,我絕不會去支持一個弒君殺子、不忠不義之人,我現在要去長安縣,煩請將軍派人護送我一程。”
      
     “說得好!”
      
     長孫全緒爽快地笑道:“張尚書能迷途知返,讓人敬佩,李亨的關中軍馬上就會到來,此地不宜久留,請隨我一同去長安縣。”
      
     長孫全緒一揮手,數千羽林軍護衛著張筠的馬車迅速向長安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
      
     天色漸漸地亮了,五萬關中軍從春明門入城,再一次控制住了萬年縣。此時皇城的羽林軍也撤到了長安縣,從咸陽開來的一萬安西軍也抵達了長安縣的延平門外,加上兩萬千牛衛士兵,三萬安西軍控制著長安縣,與關中軍對峙。
      
     形勢也並不危急,至少安西軍在沒有接到李慶安的命令之前,是不會反對李亨登基,他們只注意關中軍有沒有違反雙方協議,越過朱雀大街。而李亨也對關中軍下了嚴令不准越過朱雀大街一步,這個關鍵的時刻,他不想引發和安西軍的衝突。
      
     而反對李亨登基的抗議只是在朝官層面上十分激烈,許多住在萬年縣的官員趁百官上朝的機會逃過了朱雀大街,躲到長安縣內,只有李亨的死黨依然前往大明宮擁戴李亨登基。
      
     含元殿內空空蕩盪,李亨頭戴沖天冠,身著赤黃袍,腰束玉帶,他已經坐上了帝王的寶座,昨天晚上他一夜未睡,按理他登基之前應先拜祭太廟,徵得先祖的同意他才能登基。但太廟卻在皇城之內,被另一支忠於長孫全緒的羽林軍所控制,他無法前往,便在四更時偷偷在大明宮內拜祭了先祖。
      
     現在時辰快要到了,而可以容納萬餘人的含元殿內,此時只有一百多名朝官,大多是各寺監的中低職事官,中書省門下省以及尚書六部的官員幾乎都看不見身影。
      
     李亨目光陰冷地望著下方,他心中的失落之感難以形容,他所夢想的萬官朝拜、千國來賀的盛況是看不到了,只有這麼一百餘人活像一出鬧劇。
      
     李亨已將長孫全緒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正是此人的尋釁滋事,才使他的計劃小完全被破壞了,本來有上千名朝官將來上朝,現在都被他們逃掉了。
      
     李亨什麼都考慮到了,就是沒有想到長孫全緒回會來報復,上次的平樓事件,最後竟引發出瞭如此嚴重的後果。
      
     大殿上除了一些居心叵測的官員外,其他都是他的監國黨人,王珙、房琯、令狐飛、李麟、李俅、達奚珣、張垍……
      
     這個張垍就是張筠的弟弟,李隆基的駙馬都尉,官拜太常寺卿。他的到來倒是出乎李亨的意料,但李亨明白,這並不是什麼張黨的代表。
      
     而他和張筠之間有著很深的矛盾,只要張筠一天在相位上,這個張垍就永遠沒有出頭的機會,這個人倒可以好好利用,李亨決定加封他為左相門下侍中。
      
     這時,大殿外傳來了一聲鐘鳴,這是時辰到了,就在這時,一名宦官匆匆上前,附耳對站在李亨旁邊的內侍監令李輔國說了幾句,李亨看見了,便低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陛下,沈太后被看管她的羽林軍放走了,從太極宮逃出了皇城,聽說躲到長安縣太平坊去了。”
      
     “該死的賤人!”
      
     李亨恨恨地罵了一句,本來是想過幾個月再毒殺她,卻被她跑掉了,李亨心中雖恨,卻有無可奈何,這時,王珙上前奏道:“陛下,吉時已到,可以開始了。”
      
     李亨收攏心神,對李輔國點了點頭,李輔國走上幾步,展開了聖旨,高聲宣佈道:“今上不幸病重而駕崩,是為社稷之不幸,是大唐之哀事,當舉國弔唁、堆陵厚葬。然國不可一日無君,今有雍王殿下監國,為前帝三子,二歲封陝王,五歲拜安西大都護、河西四鎮諸蕃落大使,上仁愛英悟,得之天然,開元二十六年六月庚子,立為皇太子,久居東宮,仁愛厚德,可繼大統,現百官擁立,請為上位!”
      
     念到這,李輔國一聲高喝,“百官叩拜,擁殿下上位!”
      
     含元殿上稀稀疏疏地百十人一齊跪下,一種難以服眾的聲音在大殿上迴盪:“臣等參拜陛下,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
      
     貞治二年三月,年少的皇帝李適蹊蹺而亡,李亨在得不到百官支持的情況下強行登基,改年號為大安,封太后沈氏為太皇太后,移居太極宮,封良娣張氏為皇后,封次子係為皇太子,兼天下兵馬大元帥。
      
     又封王珙為中書令右相兼吏部尚書,張垍為門下侍中左相兼兵部尚書,房琯為戶部尚書、令狐飛為刑部尚書、李麟為禮部尚書、達奚珣為工部尚書,李俅為太子詹事,此七人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組成新的政事堂。
      
     裴旻、崔渙、韋滔、張鎬、裴遵慶、盧奐、張筠等人皆罷免其官職,貶為庶人,但其中最關鍵李慶安,李亨的詔書中卻隻字未提。
      
     但就在李亨詔書下發之際,由太后沈氏寫下了控訴血書,相國裴旻、張筠、崔渙、韋滔等九百六十四名朝官聯名向天下發出了倡議書,呼籲天下州縣不承認李亨的登基,並向天下民眾揭發了李亨毒死兩任皇帝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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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2-14 19:52:01
第五百一十一章 風及南北
        
     長安發生巨變的消息在三天后便傳到了幽州,幾乎是同一時刻,裴旻等九百餘大臣倡議天下抵制李亨的檄書也傳到了河北。
           
     範陽節度使軍衙,高尚一路飛奔,在一處走廊處一轉彎,險些和安慶緒撞了個滿懷。
           
     安慶緒嚇得連忙扶住高尚,道:“先生可有急事?”
           
     “有喜事,天大的喜事,你父帥可在?”
         
     “在!他在書房和史二叔談話。”
         
     “那我去找他。”
           
     高尚飛奔而去,安慶緒在他身後高聲問道:“先生,什麼喜事?”
           
     “你很快就知道了。”
           
     聲音遠去了,安慶緒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天天說喜事,每次去長安都狼狽而歸,他還會有什麼喜事?”
        
     ……………………………………………
           
     書房內,安祿山正和史思明商量如何招募契丹人和突厥人從軍。自從長安狼狽歸來後,安祿山造反之心已定,他自立為燕王,拋棄了所有的束縛,開始大規模招兵買馬。
        
     但自立為燕王的代價也很大。他的野心彰顯後,範陽軍中的漢將漢兵都意識到安祿山要造反,他們紛紛逃亡了。幾個月的時間便逃亡了三萬餘人,和他新募軍隊數相等,但逃亡的是老兵,而招募的卻是新兵,戰鬥力不可同日而語。
           
     而且招募的大多是地痞無賴和無業遊民,真正的清白人家子弟卻不多。這些地痞無賴從軍都是為混口飯時,或者是想拿募兵錢,動機都不純,當他們拿到錢後,不少人便尋機開溜了,他們居無定所,也很難抓到他們。
        
     這讓安祿山傷透了腦筋他開始意識到,漢軍漢將絕不可靠,他開始把募兵的方向投向了河北周圍的胡人,契丹、奚、突厥等等。這些人對大唐沒有忠誠感,又騎馬善戰,只要答應他們搶掠財物婦女,那他們就是最好的兵源。
           
     安祿山便下定了決心,從胡人中大規模招兵買馬,這件事他交給了心腹史思明去完成。史思明不​​負他重望,僅僅一個多月,便從契丹各部募集到了二萬餘人,成果輝煌,這讓安祿山歡欣鼓舞。
         
     此時他們正在商量從歸附的突厥人中招募軍隊之事。突厥人自唐初開始陸陸續續歸附大唐,唐廷採取的政策是將他們安置在邊疆,一方面是利用這些突厥人來抵禦北方游牧民族對中原的侵襲,另一方面也是讓他們保持傳統的游牧生活方式,給大唐提供源源不斷的馬匹。
         
     但這種民族政策的弊端也很明顯,他們長期在邊疆,難以漢化,對中央朝廷幾乎沒有什麼認同感和歸宿感。他們長期發展,各自形成了強大的勢力,當中原強盛時他們或許還老實,可一旦中原發生內戰或者疲弱,這些邊疆民族必然會大舉進攻中原。安史之亂和唐朝末期的北方胡人亂中原,便是種根於此。
           
     “大帥,卑職曾長期和這些突厥人打交道,他們心中只有大帥,而沒有什麼朝廷。若將他們招募為馬前卒,不僅會得一支強大的騎兵,而且他們對大帥也絕對忠誠,不會像那些漢人心口不一。只是他們可能要求比較高,要花雙倍的錢糧才能募到一名戰士。”
         
     安祿山點了點頭,他和史思明都是內附胡人,當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便道:“多花一點錢糧倒沒有關係,關鍵是要招募真正的勇士,能替我攻城掠寨,能替我奪取大唐江山,花多少錢我都願意。思明,你不妨從阿扎力的部落入手,他們的五千騎兵個個都可以一當十,這樣的軍隊不撈進自己的手中,簡直太可惜了。阿扎力不是有個女兒嗎?你去和他談一談,我想和他結個親家。”
           
     這時,外面傳來了奔跑的腳步聲,只聽高尚喊道:“大帥,有喜事啊!”
           
     安祿山呵呵一笑道:“招兵的事等會兒再說,我們先聽聽什麼喜事?”
           
     安祿山對漢人一向都不是很相信,但惟獨對高尚這個謀士他很信任。儘管高尚給他出了不少主意都失敗了,但安祿山認為那並不是高尚的錯,而大勢所然。尤其當他聽說嚴莊並沒有死,而是在給李慶安做事後,他便更覺得高尚對他的忠心。
           
     這時,高尚快步走進屋來,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道:“大帥,機會來了。”
         
     “先生別激動,慢慢說,什麼喜事?”
         
     安祿山親自倒了一杯茶端給高尚,高尚跑得氣喘吁籲,他喝了一口茶道:“大帥,長安的消息可知?”
         
     “長安,長安有什麼消息?”
           
     安祿山這兩天都在考慮募兵一事,對長安的情報並沒有關心,而且他長安的情報司再遭破壞後,他已經很難第一時間拿到長安的消息了。
           
     “大帥,小皇帝駕崩了,李亨登基。”
         
     “什麼!”安祿山也大吃一驚,忙問道:“你說的是真?”
         
     “消息確切,裴旻等人的檄書都已經傳到河北了。”
           
     安祿山楞了半天,他忽然一拍腦門笑道:“我明白了,那個人殺了兒子又殺孫子,呵呵!果然是手段狠辣,我安祿山自愧不如啊!還有裴旻傳檄書是什麼意思?”
           
     “大帥,喜事就在於此,裴旻等九百餘名大臣呼籲天下州縣抵制李亨,不承認他的登基。大帥,你的機會來了?”
           
     旁邊,史思明笑道:“先生能不能說得明白一點,為什麼裴旻傳檄書是大帥的喜事?”
           
     高尚見他們不明白,便捋鬚笑道:“既然裴旻呼籲天下抵制李亨,那大帥便可順水推舟,響應呼籲。同時咱們也立一新帝,稱為正統,這樣大帥將來出師天下就有名了。”
           
     安祿山的南瓜臉上笑得像開了一朵喇叭花,嘴都合不攏,“你們漢人就是花花腸子多,先生是要我立西涼王李璿為新帝嗎?”
           
     當年汴王李璥和西涼王李璿雙雙逃過黃河,卻成安祿山的俘虜。當安祿山的長子安慶宗被刺殺後,出於報復,安祿山便命人宰殺了汴王李璥,對外謊稱病死。現在他手中還有西涼王李璿,本來是作為一個人質,沒想到他現在竟成了一顆重要的棋子。
         
     李璿是武賢儀所生,武賢儀現在在南唐,地位相當於皇后,立他為帝,最為合適。安祿山認可了高尚的方案,大笑道:“這確實是一件大喜事啊! ”
      
     ……………………………………………
         
     就在李亨登基三天后,安祿山正式宣布接受裴旻等重大臣的檄書,不承認李亨繼皇帝位。同時,他向上天請示,得到了上天就地立君的指示,三月初十,安祿山在幽州立西涼王李璿為大唐新帝。李璿正式冊封安祿山為燕王,大唐尚書令兼右相國,加九錫,督天下兵馬大元帥。安祿山下令河北各州縣諸官前來朝拜新帝,卻遭遇到了冷遇,只有附近的零零星星十幾名官員被迫前來朝拜。
         
     儘管如此,安祿山依然以河北之帝為正統,以大唐自太宗以來第二個尚書令的名義向天下傳檄,聲援裴旻等長安大臣,呼籲天下諸侯討伐偽帝李亨。
      
     ………………………………………
         
     和安祿山趁機興風作浪不同,成都卻對長安發生的重大變故保持著沉默,就彷彿此事和成都毫無關係。
         
     這天下午,南明宮,李隆基半躺在床榻之上,他瘦如枯槁,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刻。誰都看得出來,他已經熬不了幾個月了。
         
     但越是要到生命的終點,李隆基就越看重權力,只有到他真正閉眼的那一刻,他才會把權力放手。當然,大小政事他都已經完全不管了,民眾的死活與他無關,他只關心軍權,還有繼承他皇位的兒子。
         
     在李隆基面前放著長安新帝李亨寫來的親筆信,李隆基已經看了不下三遍了。信中,李亨不因上位就語氣傲慢,而一如往昔地向他低頭卑恭,還是一個兒子對父親的語氣,這一點讓李隆基很滿意。不過,李亨雖然按照他的要求登基為帝了,李隆基倒反而不急了,他不僅要聽其言,也要觀其行。
         
     這時,魚朝恩快步走了進來,將一份奏摺遞給李隆基,“陛下,這是長安的消息。”
         
     李隆基精神一振,接過信,果然是李亨寫來的,他吃力地打開了信,慢慢地讀了一遍,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坐在他身旁的高力士笑道:“高翁,朕的這個兒子還算爭氣,已經完全廢除了那個逆孫搞的土地贖買律令,長安以東的土地都將歸還原主,他沒有讓朕失望。”
         
     說到這,他聽高力士沒有聲音,不由奇怪地回頭問道:“你在聽朕說話嗎?”
         
     此時的高力士也明顯的蒼老了,鬚髮全白,走路也變得顫顫巍巍,完全沒有了從前的干練精明,聽李隆基問他,他便苦笑一聲道:“老奴擔心他這樣做會激起民變。”
         
     高力士的這句話讓李隆基不愛聽,他臉一沉道:“這有什麼激起民變的,那些本來就是宗室的土地。只有還給宗室,他才能得到宗室的支持,否則朕怎麼可能放心把皇位交給他。他不像那個愚蠢的逆孫,拿自己家族開刀,自毀長城。他能看出這一點,說明他很清楚,和朕想到一起去了。”
         
     停了一下,李隆基又道:“高翁,朕記得當年你極力替他辯護,一次次地說服朕保他,怎麼現在對他有了成見?難道就是因為他奪位的手段不太光彩嗎?”
         
     高力士對李隆基瞭如指掌,他知道就算所有人都反感李亨的手段,但他眼前這位老皇帝卻不會反感,不僅不會反感,而且還津津樂道。
      
     當年他不就是這樣上台的嗎?誅殺太平公主,逼父親退位,逼大哥讓位。而且在天寶二十五年,就因為聽見太子一句牢騷,便無情地殺掉了自己的三個兒子。
      
     可謂有其父必有其子,李亨殺子殺孫,和李隆基是一脈相承,難怪李隆基聽到說此事,還欣然笑道:'大丈夫處事,就當如此。 ’
      
     連對自己兒孫都辣手無情的人,還能指望他會善待天下黎民嗎?日久見人心,直到這時,高力士才真正看透了李亨其人,當年自己一心維護他,真是瞎了眼。
         
     高力士已經萬念皆灰,這種父子間的殘殺厭惡到了極點,他也不明說,只淡淡道:“老奴建議陛下另選他人,李亨得不到百官支持,恐怕他的帝位也不會太久。 ”
         
     “哼!”李隆基重重哼了一聲道:“那是因為李慶安給那些官員提供庇護,否則誰敢不去上朝。高翁,朕看你才是老糊塗了,若沒有亨兒這種強勢的人,我大唐的寶器早就被李慶安竊取了。 ”
         
     旁邊的魚朝恩一直不語,他對高力士又恨又嫉妒。不管他怎麼賣力,李隆基始終把他當做奴才,而對高力士卻是另一種態度,這時,他見李隆基對高力士不滿,心中暗暗歡喜,便插口道:“陛下,奴才還有一個消息。”
         
     “講,什麼消息?”李隆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過來了。
         
     “陛下,臣前兩天聽說安祿山在幽州立西涼王為帝了。”
         
     這個消息確實在兩天前便來了,但被高力士封鎖。他不想讓李隆基知道,他怕李隆基聽到這個消息,又會憤怒得喪失理智,拿宮中人出氣,現在宮女宦官已經被他殺了不下百人了。
         
     果然,李隆基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勃然大怒,惡狠狠地盯著高力士道:“這個消息為什麼不告訴朕,你究竟想瞞到幾時?”
         
     高力士瞪了魚朝恩一眼,這個該死的官宦,居然在這個時候陰自己一把,他連忙起身道:“陛下,老奴是擔心陛下的身體支持不住,所以才暫時沒有告訴陛下。”
         
     “好啊!連你也想瞞著朕,你是瞞成習慣了,你已經瞞了朕四十幾年了,難道還想瞞到朕死掉才肯罷休嗎?”
         
     “老奴沒有此意。”
         
     “朕不想聽你解釋,也不想再見到你了,你給朕出去,滾出去!”
         
     李隆基額頭上青筋暴脹,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高力士長嘆一聲,這個老皇帝已經糊塗到這個程度了,連最簡單的挑撥離間都看不出了嗎?他搖搖頭,轉身緩緩走了。
         
     李隆基怒猶未盡,又接著道:“誰敢再放他進宮,朕就宰了誰。”
         
     魚朝恩眉開眼笑,諂笑道:“奴才遵旨!”
         
     “再傳朕的旨意,命高仙芝來見朕。”
      
     ……………………………………………
         
     劍南節度使高仙芝走出自己的府邸,上了一輛馬車,馬車向南明宮馳去。馬車裡,高仙芝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他已經得知了長安的消息,李隆基的皇子皇孫,為一己之私爭權奪利,使大唐一步步走向沉淪。
      
     這讓曾經目睹大唐強盛的高仙芝感到十分痛心,但他也無可奈何,這種無奈不僅是對大唐的前途感到無能為力,也是對自己的遭遇有感而發。
         
     從去年開始,李隆基便加強了對軍隊的控制,尤其對他的劍南軍和哥舒翰的兩湖軍控制最嚴。不僅重新派宦官監軍入軍營赴任,而且李隆基還任命榮王李琬為益州大都督、劍南節度副使,使高仙芝的軍權大為削弱。
         
     這幾天,高仙芝被調回成都述職,高仙芝心裡也明白,名義上是述職,但實際上是暗中架空他,讓榮王李琬掌握軍權,使他心中惆悵不已。
         
     這時,馬車忽然放慢了,只見車外傳來了女兒霧娘的聲音,“我爹爹在車上嗎?”
         
     聽見女兒的聲音,高仙芝的心中更加沉重,女兒已經二十出頭,算是很難出嫁的老姑娘了。但這段時間她突然又變成了香餑​​​​餑,好幾個人都想娶她,一個是崔圓,他想娶霧娘為兒媳婦。
      
     他的次子崔晉和霧娘同歲,知書達理,為人厚道,八字也十分相符,他本人也很喜歡英姿颯爽的霧娘。本來這是門很不錯的婚姻,連高仙芝都懷疑霧娘一直沒有嫁人,就是因為冥冥中老天早為她安排好了這門婚事,不料霧娘卻一口回絕。
         
     這一次高仙芝惱火了,他強令女兒出嫁崔家,並將女兒的婚貼送去了崔家,他要替女兒做主了。但倔強的霧娘卻頂盔貫甲、全副武裝,騎馬到崔圓的府前示威,並一箭射在崔圓府宅的正門上。這一箭也射黃了高、崔兩家的婚事,當天下午,崔圓便派人送回了霧娘的婚貼,連他崔家大門都敢射的女子,他哪裡還敢娶進門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霧娘射門拒婚的消息轟動了蜀京成都,連李隆基都聽說了此事。他對霧娘大感興趣,原來高仙芝還有一個嫁不出去的女兒,這正好可以拉攏高仙芝。
         
     崔圓的次子怎麼能配高仙芝的獨女,至少也應該是王妃才行。李隆基便讓武賢儀做媒,把霧娘許配給他的二十五子陳王李珪,若高仙芝應允,那高霧就是堂堂的陳王妃了。
         
     本來這件事李隆基催得很急,恰好這時傳來了長安劇變的消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高霧便暫時躲過了這一劫。
         
     但高仙芝明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再過兩天,李隆基肯定又要催他準備婚事了,高仙芝暗暗嘆了口氣,拉開了車簾。只見女兒騎在馬上,容顏清減了很多,使高仙芝心疼不已,早知道李隆基也插一手,那嫁給崔家多好。
         
     這時,高仙芝忽然發現女兒馬背上還帶著一個包袱,他不由一愣,問道:​​​​“霧娘,你這是要去哪裡?”
         
     霧娘神情黯然,對父親施一禮道:“爹爹,女兒想出去走走?”
         
     高仙芝明白女兒是要逃婚了,他嘆息一聲,也好,他也不願女兒嫁給李隆基的兒子,便問她道:“你想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或者去長安,或者回龜茲,我想去看一看我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高仙芝鼻子一酸,這個傻丫頭,這麼多年了,她還是忘不了。
         
     他眼睛紅了起來,半晌,從懷裡取出一把金匕首,遞給女兒道:“這個你拿上吧!去安西路途遙遠,若沒錢了,你還可以換點盤纏。”
         
     “爹爹,女兒帶有盤纏。”
         
     “你就拿上,這是爹爹的心意,你一路自己保重。”
         
     說到這,高仙芝強顏笑道:“在安西若遇到危險,你就說是高仙芝的女兒,爹爹在安西還有點名聲。”
         
     霧娘接過了匕首,她忽然摀住了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淚珠兒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她一調馬頭便向遠處奔去,老遠聽她喊道: “爹爹,女兒不孝,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吧!”
         
     高仙芝含著眼淚望著女兒遠去,他低聲喃喃道:“真是傻丫頭,哪有爹爹不要女兒的道理,你真以為爹爹不知道你的心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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