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601
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20:07:24
第六百章 血戰相州(四)

 阿結骨一向瞧不起漢人,更看不起漢人的文官,他也不下馬,冷冷道:“我們便是!”

    張巡連忙笑道:“將軍和各位弟兄一路遠道而來,我受道縣父老所託,特送來羊酒犒勞諸位,這一帶盜賊很多,以後還請各位官兵保護鄉親們了。”

    說著,張巡取出一隻盒子,上前雙手遞給了阿結骨,低聲道:,“這是道縣三十大戶送給將軍的見面禮,請笑納。”,阿結骨接過盒子,忽然感到手一沉,盒子險些落地,竟然這麼沉,他打開了木盒子,只見裡面鋪滿了黃澄澄的金條,他手一掂,至少有兩百兩之多。阿結骨眼睛都笑彎了,由於發生戰事,河北道的黃金和白銀的價格暴漲”黑市已經到了一兩黃金兌四十貫錢,這一盒金條足足價值八千貫了,他們一路劫掠,所得錢財也不過五六百貫,這份見面禮,份量可不輕啊!

    “張太守太客氣了,我既被任命為易州兵馬使,自然會保民一方,嚴打盜匪”請道縣的父老鄉親放心。 ”

    阿結骨心裡明白,張巡路上攔住自己,名為犒軍,實際上就是要告訴自己,哪些人家送了重禮”不要去騷亂”不過看在這一盒黃金的份上,他可以聽一聽。阿結骨把木盒放進了自己的馬袋,回頭一揮手道:“大家下馬休息,準備吃午飯吧!”

    其實阿結骨在出發時,李懷仙便叮囑過他,燕王剛剛起兵,河北局勢不穩”不得在外胡來”約束軍紀,不得大意”掉以輕心。阿結骨當然滿口答應”但他出來是做什麼的?讓他約束軍紀,不是笑話嗎?史思明和蔡希德可以縱兵屠城,他親眼看見一車一車的財富和女人被運往契丹,卻一點都輪不到他,憑什麼別人可搶掠姦淫”而他卻要約束軍紀?一出幽州城,他便將李懷仙的叮囑拋到了九霄雲外,出了幽州地界,他便開始縱兵搶掠,他自己也不知玩了多少女人,漸漸地”像羊一般的漢人使他戒備全無,更重要是,他的骨子裡瞧不起漢人,他認為漢人都是羊,就算反抗”也就像羊群一樣拱一拱,張巡組織的那些所謂安鄉團”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只須派五十人,就可以把他們殺得血流成河,他骨子裡輕視之極,這也是所有草原胡人的心態”他們附庸於大唐,表面上臣服,但心中卻恨大唐入骨,對漢人更是視之如羊,遲早是他們的盤中之餐,更何況這是他們的家門口,誰會活得不耐煩了。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集因”連安祿山也不知道,他們的腹地竟然活躍著一支安西軍的斥候小隊,他們都以為李欽湊的兩萬先鋒覆沒是郭子儀軍隊所為。張巡和季勝正是利用了對方以為在家門口無憂的心態,設下了陷阱。六百騎兵紛紛下馬”二十幾名騎兵又忍不住去了馬車那邊,想挑幾名美貌婦人來出火,不過當著張巡的面”阿結骨也不好做得太過份,便上前大罵道:“騎兵最重要是戰馬”還不去找水餵馬,在這里羅嗦什麼? ”騎兵們嚇得去找水了,張巡心中暗笑,其實他哪裡有那麼多黃金,不過是兩百兩銅條鍍了一層金罷了。

    張巡迴頭吩咐一聲,十幾大漢立刻從馬車上搬下羊酒,又找一塊平整的干地,劈柴點火,動作異常麻利,很快便點起了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他們又殺羊錄皮,在旁邊的小河將羊肉洗盡,架在火上燒烤起來。士兵早已聞到酒香,紛紛上前搬酒,濃郁的酒香使他們垂涎欲滴,不少人取出自己碗倒酒便喝,阿結骨卻一聲怒吼:“統統住手! ”,所有人都怔住了,阿結骨從馬袋中取出一根銀筷子”慢慢走上前,仔細打量了一下酒壇子,他隨即挑了幾壇,拍開封泥,揭開蓋子,用銀筷子伸進去探查,他將銀筷子抽出,對著陽光看了看,銀筷子沒有變色,他又揭開其他酒壇,也都沒有事。但阿結骨極為多疑,他還是不放心,便令道:,“把所有酒壇都打開,一壇一壇試驗。”

    正在烤羊的季勝暗暗冷笑一聲,自己的下毒手段,他們可能查得出來嗎?所有酒壇都試過了,全部無毒,阿結骨終於點了點頭,眾軍立刻急不可耐的倒酒便喝,濃烈的酒香使他們叫好聲一片。阿結骨走上前對張巡笑道:“軍規如此”請張太守見諒! ”

    “哪裡!哪裡!將軍帶兵謹慎,正是道縣的福氣,來,請坐吧!”,“張太守不喝一杯嗎?”

    張巡擺擺手,歉然笑道:“我身有隱疾”不能飲酒,就陪將軍吃點羊肉吧! ”熊熊的火焰竄起足有兩丈高,十幾名隨從忙碌地殺羊宰羊,已經有七八隻羊在火上炙烤,脂香四溢”發出噼劈啪啪的聲響,一名長著娃娃臉的少年負責調味,他自然就是季勝了。季勝是碎葉漢人,曾是漢唐會成員,他也是當年護送太子妃逃到碎葉的十八名家將的後人,他祖父季隆飛也是隱龍會成員之一,現在隱龍會中負責聯絡大食的季泉就是他的堂兄。

    季勝雖然沒有進入隱龍會”但他卻被選進了安西第一斥候營,漸漸地脫穎而出,成為斥候營的佼佼者,最終被提拔為第一斥候營的首領。季勝從小在漢唐會便接受過特殊訓練,包括下毒、化裝、語言、烹調等等”使他不僅擁有高超的武藝,而且還有一般斥候士兵沒有的特殊才能”烤羊肉幾乎每一個人都會,但季勝卻會配置一種烤肉醬”他用刷子蘸醬不停地在每一隻烤羊上刷醬,使羊肉更有一種特殊的香味,隨順煙火瀰漫”極具誘惑力。六百燕軍大部分都是胡兵”烤羊吃羊對他們來說就是家常便飯”但他們卻從來沒有聞到過這麼噴香的烤羊肉,他們紛紛聚攏上來,一邊喝酒一邊盯著季勝刷羊肉。很快,一隻羊已經烤好了七八分熟,季勝將烤羊架遞給士兵們笑道:“可以享用了! ”

    士兵們大喜,紛紛拔出匕首割肉分食。 “等一等!”

    阿結骨擠進了人群中他拾起醬桶聞了聞,厲聲問季勝道:“這是什麼?”

    季勝嚇得玀恐不敢說話,張巡走上來笑道:“將軍,這孩子很老實,就是我們道縣本地人,幾年前去太原幫廚,學了一手烤肉的好本事這次是回來探望父母。”

    張巡又溫和地對季勝道:“你不要怕,老老實實告訴將軍就可以了。”

    季勝從旁邊取出一個袋子”打開來結結巴巴道:“這是我從太原酒肆帶來的醬料,把它們搗成末用水調好了就行。 ”

    阿結骨見裡面前是些樹皮、草籽、草果之類,他也沒有見過他抓起一把聞了聞,和醬的味道一樣,但他還是不放心,指著醬道: “你喝一口。”

    季勝便用勺子舀了一勺,一口吃掉了,阿結骨盯了他半晌,終於點了點頭又割下一塊羊肉,遞給他,陰險地笑道:“這是賞你的,吃了吧!”

    季勝接過羊肉,吃了起來,阿結骨這才完全放心了一揮手道:“可以了!”

    眾士兵早已等得不耐煩,見他應允了,便一擁而上,分搶羊肉”片刻一隻烤好的整羊便一搶而空……

    羊開始陸陸續續烤好了,六百名士兵按夥分為六十多組,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大聲喧嘩,不少人喝了酒目光開始色迷迷地刷向馬車”有人給女人和車夫送去一些肉。

    張巡也切了一盤肉,坐在阿結骨身旁,一邊小口吃肉,一邊和他聊安鄉團的收編事宜。 “阿結骨將軍”我其實最關心的是士兵們被收編後的待遇,他們真能和燕軍一樣嗎? ”

    阿結骨咧嘴一笑,他指了指後面的幾十輛馬車道:“太守不用擔心,你弄見沒有,馬車上都是軍械盔甲,正規燕軍,只不過是步兵”我阿結骨從來不會虧待自己手下,我吃肉喝酒,弟兄們都有份。 ”

    “呵呵!看得出來,阿結骨將軍有名將風範。”

    這一頓午飯吃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近百壇酒和六十幾隻烤羊被士兵們風捲殘雲般一掃而空,奇怪的事情就在這時發生了,士兵們都醉得厲害,很多人都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其他人就算沒有睡著”也是醉得口齒不清,連走路都困難,可以說,只要吃肉喝酒的人,基本上沒有一個神智清楚,都醉倒在地,連阿結骨也趴在大石上呼呼睡去。張巡已經藉故離去了,季勝和手下雖然也吃肉喝酒,也一個個裝醉倒,卻全部神智清醒,問題就出在烤肉的醬上,確實是無毒,但它卻含有一種極厲害的迷藥成份,少量吃雖然不至於被迷翻,但喝了酒後”它卻能加大醉酒程度,而且酒中的酒精濃度也很高,安西軍從西方學到一種蒸餾法,用來提取高濃度酒精,用於治療傷兵時消毒,但中原酒的酒精含量卻很低,這些士兵忽然喝這種高濃度酒,再加上烤肉醬的催發,酒量再大”也抵不住酒精的後勁,幾乎全部醉倒在地。而季勝等人卻事先吃了解酒藥,加上喝得很少,甚至很多人根本就是喝水”自然一個個無事。這時,遠處樹林裡迅速跑來一個嬌小的身影,是女兵小謝,她見滿地都是爛醉如泥的士兵,不由眉頭一皺,狠狠踢了一名士兵一腳,上前對季勝禀報導:“季頭,他們的五名暗哨都被我們幹掉了。”

    季勝點點頭,他又四處察看一遍,基本上都倒了,連幾十名車夫也喝翻了,還有被擄掠女人的幾輛馬車,也沒有人去打主意,說明全部都不行了,他冷笑一聲,便回頭令道:“可以動手了!”

    他的十幾名手下一躍而起”拔出宰羊用的鋒利無比的匕首,摸上一個個士兵,將每個士兵的喉嚨割斷,動作乾淨狠辣,一刀斃命,不到一刻鐘,六百二十五名燕軍士兵像被殺雞一樣,全部死絕,包括首領阿結骨也被小謝一刀剁下了人頭。血流滿了一地,酒氣和刺鼻的血腥氣瀰漫在空中,幾十名關在馬車裡的女人目睹這血腥一幕,不少人都嚇得尖叫起來,這時,一支響箭射向空中,在空中“啪,的一聲脆響”炸開了。片刻,只見從樹林中衝出了大隊安鄉團士兵,足有千人之多,為首之人正是縣尉崔安石,他提刀沖在最前面,找了一圈,只見滿地是死屍,一個可以讓他下手的活口都沒有”他不由苦笑一聲,對季勝拱手道:“季將軍是要我們來當搬運工麼?”

    季勝哈哈一笑,回禮道:“本來是想留給你們練膽”但弟兄們實在是手癢,便替你們代勞了,下次吧!一定留給你們。 ”

    崔安石無可奈何,只得對手下士兵喊道:,“拿走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把屍體掩埋了。”

    士兵們立刻忙碌起來,錄去死屍的盔甲”收拾軍械,聚攏馬匹”幾名士兵將被擄掠的女人們放了”女人們哭哭啼啼”一些女人衝上去,對死去士兵又踢又打,她們大多家破人亡,只得先去道縣安身,幾十名馬車夫被冷水澆醒”他們被嚇壞了,連連磕頭求饒,說自己也是被強迫而來”並沒有做傷天害理之事,季勝命他們趕駕馬車”向縣城而去。縣城門口,張巡已經等候多時了,這次大獲全勝,使他對季勝他們充滿了信心,見勇士們凱旋歸來,張巡上前祝賀道:“季將軍不愧是第一斥候將軍,出手不凡,恭賀大勝而歸! ”,季勝也笑道:“張縣令不是也參與了嗎?要不是張縣令親去,那胡將怎麼肯喝我們的酒,吃我們的肉? ”,兩人一起大笑起來,這時”城中的民眾紛紛出城來迎接,一群群孩童又蹦又跳,場面盛大而熱烈。張巡和季勝卻走到一旁去商議下一步的對策,兩人坐在大石上”張巡望著喜氣洋洋的民眾,嘆了口氣道:“六百燕軍被殺,李懷仙豈肯善罷甘休,不日大軍將至,我們或許可以撤退,可這些無辜民眾都難逃一死,我憂心啊! ”

    季勝也知道道縣城池破敗,難以抵禦燕軍攻城”他在路上便反复考慮了此事,且心中有了想法”他取出一幅地圖,攤在石頭上,笑道:“張縣令不妨聽聽我的想法。”

    張巡大喜”原來季勝已經有了想法,他連忙湊上前。季勝指了指地圖上的南方不遠處道:“這裡是唐興縣,旁邊就是水鄉澤國”方圓數百里,我曾經派人去探查過”那裡蘆葦茂密,極易藏身,我們不如將所有人都遷移到唐興縣去,假如燕軍來犯,大家就躲進澤國”張縣令看如何?”

    張巡沉思一下,道:“我擔心安祿山大軍來犯,現在又是冬天,水面結冰”若幾萬人來犯,大夥兒還是逃不過。 ”

    “張縣令放心,唐興縣在莫州,李懷仙不敢派大軍離開幽州,他吃罪不起”最多派五六千人來剿殺,我想我們只要充分利用地利,應該能對付。 ”

    張巡毅然下定了決心,“好吧!我們現在就準備撤離。”,這時,季勝忽然想起一事”便道:“沒有一個月的時間,李懷仙的軍隊是找不到我們的下落,這幾天我還有一個任務要去完成,張縣令可先率人撤離,最遲十天后,我會趕來唐興縣和張縣令匯合。 ”

    張巡點點頭,“那可要我派人助你?”,季勝微微一笑道:“兵在精不在多,只須我的二十一名手下便足矣!”

    一個時辰後,道縣的一萬餘民眾開始向南撤離,季勝則帶著他的二豐一名手下向北方飛馳而去,去完成另一個更重要的任務
匿名
狀態︰ 離線
602
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20:07:48
第六百零一章 血戰相州(五)

相州的戰役已經平靜了三天,這天清晨,程千里和往常一樣上城巡查,他尤其關注河北情報堂做成的兩百枚紙天雷,他也親眼目睹過這種傳說中大殺器的試驗,但它遠遠沒有程千里想像中的那樣威力驚人,他曾想像過,一雷之威,方圓十丈皆為齏粉,可事實上,它的威力只波及一丈,將一座木屋的屋頂和半截牆壁炸飛,還有屋中的幾口豬被活活驚死,僅此而已,這讓程千里心中暗暗失望,但他不得不誇讚天雷威力驚人

    齊雨花也感到十分沮喪,她曾經在碎葉親眼見過震天雷的爆炸,那簡直可以稱為驚天地、動鬼神,一雷爆炸,方圓二十丈皆為齏粉,百里外可聞爆炸之聲,和震天雷相比,他們做的紙天雷就是孩童的玩具,但她也有苦說不出,畢竟那是火器局專門的工匠製作,人家浸yín其中多少年,他們這些門外漢第一次就能做出嗎?

    而且硫磺嚴重不足,使他們只能做出兩百隻天雷,想用數量來彌補威力不足的打算也落空

    儘管如此,程千里還是很重視這兩百隻紙天雷,至少它們的爆炸聲很響亮,可以用震耳欲聾來形容,能威懾住安祿山的進攻

    紙天雷放置在城頭的幾間屋裡,那原本是放置箭矢的物資,現在箭矢全部騰空,放在外面,屋裡存放這兩百枚紙天雷,另外還有幾間屋是存放火油

    程千里在屋門口觀察了片刻,他主要是看房間是否乾燥,有沒有受朝,有沒有出現漏藥的情況,還好,保管得非常心,地上鋪了生石灰,周圍守衛的士兵非常盡職,沒有任何問題,程千里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守衛的校尉道:“無論是天雷還是火油都非常怕火,務必注意,若有人接近屋,先警告,警告無效,格殺勿論”

    “是”

    程千里拍拍校尉的肩膀,轉身繼續視察去了,剛走了幾步,忽然聽見後面有人叫他,“程將軍請留步”

    程千里一回頭,只見守南城的主將周元朗正騎馬快奔來,他停住了腳步,片刻,周元朗奔至近前,翻身下馬道:“大將軍,我有敵情禀報”

    “什麼事?”

    程千里見他表情驚慌,心中便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周元朗上前道:“將軍,我們現南城的敵軍忽然變少了”

    程千里一愣,他立刻道:“走看看去”

    一行人翻身上馬,沿著城頭向南城奔去,片刻,便來到了南城處,程千里下馬,快步走到城牆邊,扶著城垛向下望去,從營帳數量上來看,並沒有減少,依然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見邊,旌旗鋪天蓋地

    “程將軍,我們天天觀察敵軍的情報,從表面上看,敵軍數量似乎沒有減少,但實際上很多都是空帳篷,我們都看得很清楚,很多帳篷一天都沒有人進出,而且還有一個細節”

    “什麼細節?”

    “程將軍請看那邊”周元朗指著西南角的一片帳篷道

    程千里搭手簾望去,只見西南角有幾頂特別大的帳篷,似乎是燕軍存放草料之處

    “將軍,每天上午和傍晚,都會有牛車運來一百多輛乾草車,但昨天傍晚和今天上午,都只運來二十幾車,減少了八成,這不就說明他們的兵力減少了嗎?而且昨晚巡邏士兵確實感覺到軍營內有動靜”

    程千里沉yín不語,證據不是很充分,不過安祿山若真的撤軍,他們會去哪裡?難道是去黃河邊防禦北上的安西軍嗎?很有可能,現在河面應該已經封凍了

    就在這時,城外忽然傳來了巨大的皮鼓之聲,“咚咚咚”

    震天動地的鼓聲打破了三天來的沉寂,西城、北城、東城,同時敲響了鐘聲,'噹噹噹噹'

    鐘聲刺耳,這是戰爭報警的鐘聲,城中的士兵開始一隊隊向城頭奔跑,從三座城樓趕來的報信兵,將一個個急報報給了程千里

    “將軍,城北敵軍有動靜,開始集結”

    “城東也是,雲梯、巢車出現了”

    “程將軍,城西也是,敵軍即將攻城”

    “立刻傳我的命令,所有軍隊全部上城,準備作戰”

    汗水順著程千里額頭流下,三個城頭同時被攻城,安祿山開始全面進攻了

    沉寂了三天,安祿山大軍再次掀起了狂風暴雨般的進攻,安祿山從東、西、北三個方向投入了十五萬大軍,向相州城動了bsp;鼓聲如雷,士兵如奔朝,雲梯、巢車、攻城槌依次出現,一塊塊巨石呼嘯著劃過天空,砸向密集的士兵,塵土飛揚,血霧瀰漫,一片片士兵骨斷筋折,或被砸成揉餅

    但巨石阻擋不住鋪天蓋地的士兵,安祿山的許諾彷彿還迴盪在士兵的耳邊,'率先沖進城者,賞錢十萬貫,官封大將軍殺一名唐軍士兵者,賞錢二十貫,殺軍官者,賞錢百貫乃至千貫'

    重賞之下,燕軍如瘋如狂,他們不畏生死,奮力向相州城攻擊

    安祿山坐在五里外的高台上,瞇著眼觀戰,但他的​​心思已經分走一半去河東了,昨天晚上,他派大將李歸仁率六萬大軍,走滏口陘進入河東潞州,經過近半個月的誘敵,郭子儀已經調集了十幾萬大軍應戰史思明,河東道兵力空虛,只剩下數万招募的民團兵,不堪一擊,雖然李慶安在代云州一帶還有部分軍隊,但人數不多,安祿山也沒有太放在心上,關鍵是要拿下太原,只要拿下太原,郭子儀軍就尾南顧了,想到這,安祿山得意地嘿嘿笑了起來

    誰會想得到他攻打相州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策呢?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轟隆'的爆炸聲,將安祿山從河東戰略中驚醒,他連忙探身問道:“剛才是什麼爆炸?”

    這個聲音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緊接著,又傳來了幾聲爆炸,有親兵大聲叫喊起來,“大帥,是天雷爆炸聲”

    “啊”

    安祿山驚呼一聲,驀地站了起來,緊盯著遠方,三角眼瞪得溜溜圓

    守城唐軍終於開始使用紙天雷了,其實就是後世的大砲仗,高三尺,直徑為一尺,但李光弼顯然留了一手,沒有把最大威力的火藥配方給相州,而是給了他們最早最原始的火藥配方及紙天雷的製作方法

    而且受到城內硫磺不足的限制,每隻紙天雷的裝藥量並不充足,結果就是聲勢雖大,威力卻不足

    第一批二十隻紙天雷用投石機拋出,由於無法控制引線度,使得至少八隻紙天雷在半空中爆炸了,聲如悶雷,在安祿山士兵們的頭頂上轟然炸響,儘管威力不足,但這畢竟是火藥武器在中原戰場上的第一次使用,驚嚇的程度大,不少戰馬驚得希溜溜叫,前蹄高高揚起,很多士兵都被嚇破了膽,他們聯想到了幽州城外的大爆炸,紛紛趴在地上,用手抱住腦袋,戰場上頓時混成一團

    一隻只天雷從城頭拋下,不斷爆炸,打了安祿山大軍的進攻節奏,甚至東城的四萬攻城大軍還出現了因害怕而一度敗退的跡象

    安祿山一直在盯著紙天雷的爆炸,眼睛一眨不眨,這是他了解唐軍天雷威力的天賜良機,這種機會他怎麼能放過?

    漸漸的,安祿山已經看出來了,一百多顆天雷,至少有一半都是在半空中爆炸,當然,這和投射者經驗不足有關,當初他的紙天雷也是一樣,但是,對天雷已經很有經驗的安祿山看出了和別人不一樣的門道,這些紙天雷除了驚嚇外,根本沒有什麼殺傷力,或許它們最重要的作用就在於驚嚇

    應該是這樣,聽說李慶安在安西使用天雷數次大敗大食軍和吐蕃人,大食軍主要以騎兵為主,他們的戰馬都是沒有閹割,害怕驚嚇,天雷對付騎兵確實能有很好的效果,至於吐蕃人,好解釋,吐蕃人把一切異相都視為神靈,這種天雷,他們不認為是雷神顯靈才怪

    安祿山望著戰場上很多契丹人、奚人面對天雷拼命磕頭,他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種震天動地的天雷對異胡人確實是非常有效果

    “大帥”

    一隊騎兵隊飛奔而至,他們翻身下馬,將兩顆未爆炸的紙天雷獻上,“大帥,這是沒有爆炸的天雷,引線已經被拔掉,不會有事”

    “拿上來我看”

    兩名親兵接過紙天雷,將它們放在安祿山面前,安祿山蹲下來仔細研究,和他在幽州做的紙天雷基本上一樣,沒有什麼區別

    “剖開它”

    幾名親兵上前,用鋒利的匕剖開紙天雷,安祿山抓起一把火藥聞了聞,又捻了一下,顆粒非常粗糙

    他又沉聲問道:“天雷炸死了多少弟兄?波及範圍有多大?”

    “回禀大帥,一枚天雷的波及範圍大約在一丈左右,一共有七十餘枚紙天雷在軍隊中爆炸,一共炸死炸傷六百餘人,而且很多弟兄都是被自己人踩踏受傷”

    安祿山不由冷笑起來,這就是李慶安的天雷嗎?吹噓得神乎其神,也不過如此,他搖了搖,把手中火藥扔掉了,這種紙天雷令他倍感失望,就算李慶安沒有把最好的天雷給程千里,但一葉可知秋,就憑這兩枚紙天雷,李慶安手中的天雷也好不到哪裡去

    困擾了安祿山多年的天雷之欲,此時就像一個徐娘已老的fù人,對他沒有任何吸引力了,他只覺索然無味

    其實這也怪不得安祿山,就像對一個從來不知核子武器的人說原子彈很厲害一樣,在這個人想像中或許就比迫擊砲彈的威力大那麼一點點,這一種無知者的無畏

    安祿山立刻下令道:“立刻整頓軍馬,再度進攻,敢逃跑後退者,殺無赦”

    “咚咚咚”的進攻戰鼓再一次敲響了,唐軍的二百枚天雷已經耗盡,一度紛的燕軍漸漸恢復了平靜,他們開始重整隊伍,再一次向相州城起了猛攻,這一次,他們投入了大量的巢車,攻勢如朝,黑壓壓的燕軍再一次洶湧壓上

    城頭上,程千里暗暗嘆息,其實剛才天雷爆炸後,安祿山軍隊作一團,已經出現了一個極好的戰機,如果這時候他們能出城衝擊,安祿山軍必然大敗,可惜城門已經被巨石堵死,對方難以攻進,他們也同樣難以殺出,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樣白白錯過了

    而他們只有兩百枚天雷,已經耗盡,程千里仰天長嘆一聲,他緊咬嘴,大聲喊道:“敵軍又進攻了,準備投石機,準備霹靂車”

    “殺啊”

    安祿山兵朝洶湧,東城和西城的戰役漸漸停止,攻勢轉到了北城之上

    北城是進攻和防禦的重點,安祿山在北城投入了八萬大軍,而唐軍也在北城投入近二萬守軍,長達十幾里的城頭站滿了士兵,箭如雨下,滾木礌石砸下,一架架雲梯被掀翻,死傷無數

    安祿山顯然吸取了前一次的經驗,雲梯減少為十架,而巢車卻增加到了五十部,轟隆隆由健牛拉拽,向城頭緩緩進

    但唐軍也有了教訓,在李光弼來信中的指點下,相州唐軍在三天內製造了一百八十部大型霹靂車,原理和g弩一樣,只不過射的不是箭矢,而是石塊,每架霹靂車可將三十斤重的石塊射出去五百步遠,在兩百步內,摧毀力極大

    這種霹靂車對人員的殺傷力遠不如投石機拋出的巨石,但它卻是大型攻城武器的剋星

    兩百步內直線射出,目標精準,石塊呼嘯射出,疾飛如流星,劃出一道低平拋物線,'轟'的一聲,幾塊石頭從幾個方向同時擊中了一部巢車,頓時支架斷裂,先後三輛巢車散架了,轟然坍塌,車內一百餘名士兵死傷慘重,哭喊聲,慘叫聲一片

    唐軍的霹靂車揮了極大的威力,一百五十步內,攻打北城的五十架巢車全部被摧毀,短短一個半時辰,安祿山的軍隊便死傷了八千人以上

    “噹噹當”

    安祿山見形勢不利,下令暫時收兵,攻城士兵又如朝水般退下,相州城外暫時恢復了平靜

    '砰'的一聲,安祿山狠狠將黃金頭盔砸在地上,指著安守忠破口大罵道:“這就是你說的巢車,還沒有靠近城牆就全部被摧毀,連卵子都被打爛了,你昨晚怎麼拍胸脯給我保證的?”

    安守忠單膝跪在地上,羞慚萬分道:“屬下著實沒有料到他們會使用霹靂車,為什麼上次不用,而這次用了,屬下真是不懂”

    “你這個混蛋,你當別人是白痴嗎?上次就差點被巢車攻下,他們不會吸取教訓嗎?”

    “卑職知錯,請大帥再給卑職一次機會,我將用地道攻城,如果還失敗,請大帥一併處罰”

    “好那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匿名
狀態︰ 離線
603
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20:08:12
第六百零二章 血戰相州(六)

  “程將軍,東城牆根有動靜!”一名士兵向程千里緊急報告。

  程千里正陶醉在擊潰巢車的勝利喜悅中,忽然聽到這句話,他吃了一驚,便向東城下奔去。

  東城牆根下已經圍了一圈人,這裡有二十口大缸整齊地埋在地上,這是地聽,用來監聽地下的動靜,十幾名士兵正趴在缸上仔細聆聽動靜。

  “將軍來了!”

  眾人紛紛閃開,程千里大步上前,問道:“有什麼動靜嗎?”

  “稟報將軍,剛才我們聽見地下有挖土敲擊聲,這會兒又沒了。”

  “讓我來!”

  程千里趴了下來,耳朵貼在大缸上閉目聆聽,忽然,他聽見了“咚!咚!”敲擊聲,他眼睛一亮,旁邊的軍士也喊了起來,“又來了!他們又開始了。”

  一名有經驗的士兵迅速做出判斷,從敲擊聲來看,對方離他們最多只有三十步了,三十步,也就是對方已經在護城河下了。

  程千里明白了,安祿山一定要用地道攻城,不過他對防禦這種地道攻城卻沒有什麼好的經驗,一時沉思不語,東城主將劉慶雲上前獻計道:“將軍,地道攻城的話,軍隊一般都先集中在最前面,然後一湧而出,才會有突襲的殺傷力,所以對付地道攻城最好的辦法是斷其後路,然後用毒煙熏。”

  “好!”

  程千里點點頭,“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做好了,我有重賞!”

  “將軍放心,我一定辦好。”

  此時戰場上已經安靜下來,安祿山大軍撤到了三裡之外,這就給唐軍創造了機會,劉慶雲親自率領一百餘人坐籠車下了城牆,他們並不參與收集箭矢,而是越過護城河貓腰,向戰場上奔跑,戰場上到處是倒塌的巢車,粘滿血肉的巨石,支離破碎的雲梯,還有滿地屍首。

  他們大約跑出百步後便停止下來,開始用一種特製的金屬聽筒趴在地上尋找地道。

  “找到了!”

  一名士兵低聲喊道,其餘士兵紛紛聚攏,他們用聽筒細聽,果然聽見了地下有輕微的奔跑腳步聲,他們順著這條腳步聲慢慢向前爬,一直爬出共百步外,腳步聲終於消失了,也就是說,地下所有參與突襲的士兵都奔跑到城下去了,他們的後路無人。

  “動手!”

  劉慶雲一聲令下,百余名士兵一卒動手,用盜墓的鐵鏟向下挖掘,片刻,便挖出了兩個深坑“轟”的一聲,泥土塌陷,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洞穴,距離地面約一丈,洞穴高寬都是五尺,深不見底,可以貓腰向前奔跑。

  五名士兵跳了下去,片刻,只聽幾聲悶哼,士兵們拖上來一名燕軍士兵,他年紀很小,嚇得渾身發抖,“饒命!饒命!”

  劉慶雲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惡狠狠道:“你說老實話,我就不殺你。”

  “我說!我說!”

  “地道裡有多少人?”

  “有三千人左右,都在前面去了,我是肚子痛,落伍了。”

  “好!”

  劉慶雲一拳將他打暈過去,回頭令道:“動手吧!”

  百名士兵一齊動手,將洞口填埋結實,又推來幾塊大石頭,壓在填埋的地道上,這時,一名士兵揮動紅色紗巾,向城內報信,城內也已找到了地道所在,只是沒有掘開,聽到了命令,守候在這裡的士兵一起動手,挖開了地道一角,地道裡已經擠滿了士兵,突見天日,數十名士兵便要突出,卻被唐軍一陣亂箭全部射死。

  大火點燃了,士兵們將早已準備好的夾竹桃、野葛、常春藤等有毒的樹枝藤蔓拋進火中,濃煙滾滾,灌入地道中,地道中不停傳來咳嗽聲和對死亡恐懼的慘叫聲,不斷有人想冒煙沖出,便立刻被唐軍射死,唐軍索性在屍體上潑上火油,連屍體一起燃燒。

  可憐地下的三千燕軍無路可逃,一刻鐘後,全部被熏死在地底深處……

  得到消息安祿山怒不可遏,指著安守忠喝令道:“將他推出去斬了!”

  安守忠嚇得大喊:“大帥,卑職有罪,但罪不至死啊!”

  “大帥,這是情報有誤,大帥,卑職無辜!”

  “停!”

  安祿山一擺手,冷冷道:“什麼情報有誤,你說!”

  安守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跪下道:“大帥,卑職看情報上說,唐軍並沒有掩埋地聽,所以卑職才想到用地道殺入,可今天的情形,唐軍明顯有地聽,為什麼情報上不說?大帥,這是情報有誤啊!”

  一句話提醒了安祿山,他想起來了,情報中好像是說唐軍沒有安埋地聽,這是怎麼回事?

  “去!把高先生請來。”

  “大帥在找我嗎?”

  帳門口傳來了高尚的聲音,只見他快步走進,躬身施禮道:“卑職參見大帥!”

  “高先生,你的情報有誤啊!你說唐軍未埋地聽,可今天我就損失了三千人。”

  安祿山的口氣中略帶一絲責備,高尚歉然道:“大帥,情報是四天之前,當時沒埋,現在埋了也有可能。”

  其實高尚也隱隱感覺到了不妙,這次地道攻城失敗,城中探子發出的情報明顯有誤,就算是四天前沒有,但唐軍安裝地聽,他們也應該及時告之,可是沒有,這就讓高尚心生懷疑,再聯想到上次耽誤之事,他心中更覺不妙了,難道他們已經出事了嗎?

  他剛剛收到城中一份情報,說程千里減少民眾的糧食配給,昨晚發生了平民搶糧事件,這個消息高尚已經不敢相信了,他不想告訴安祿山。

  不過雖然他不太相信城中的情報,但在安祿山面前,他卻不能承認自己收到了假情報,他又解釋道:“他們也不知道大帥要用地攻,情報不及時也是情理之中,此番失誤,我必責之,請大帥息怒。”

  安祿山對高尚十分敬重,聽他這樣解釋,倒也不好責怪他了,只得一擺手令道:“把他放了!”

  安守忠逃脫一死,連忙上前謝道:“謝大帥不殺之恩!”

  安祿山雖饒他,但心中卻恨,便沒有理睬他,歎了一口氣,對高尚道:“先生,城池堅固,一時難以攻下,我心急如焚啊!”

  高尚卻微微一笑道:“大帥第一次試探攻城時,卻險些成功,那是為何?”

  安祿山略一思索,便道:“那是我使用巢車的緣故,對方沒有應對之策,但這次他們用了霹靂車,使我巢車無效了。”

  “對!問題就在這裡,我發現程千里守城經驗並不足,缺乏急應之策,大帥最初使用了巢車攻城,他就一時難以適應,所以我們才險些成功,這是他最大的弱點,也是我們攻下相州城的關鍵,大帥明白我的意思嗎?”

  安祿山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安守忠接口道:“軍師的意思是,我們應該使用新式攻城器,一次成功。”

  “我知道,需要你多嘴什麼!”

  安祿山狠狠瞪了他一眼,嚇得安守忠噤若寒蟬,垂手低頭,不敢說話了,安祿山這才對高尚道:“那依先生之計,我們該如何應對?”

  高尚陰陰一笑道:“我還是那句話,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他附耳對安祿山低語幾句,安祿山點了點頭,一咬牙道:“好!就照先生的計策行事,無論如何,一定要趕在黃河結凍前拿下相州。”

  下午時分,守南城的士兵發現圍困南城的燕軍已經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座空營,這讓程千里驚疑不定,不知道安祿山抽兵去哪裡了?

  但不等他細想,北城攻勢又起,這一次安祿山投入了十萬大軍大舉攻城,專攻北城西段,攻勢如潮,猛烈的進攻一波接著一波,屍橫籍枕,戰鬥慘烈,城頭士兵被安祿山的三萬弩軍壓制住,失去了弓弩優勢,一百餘架雲梯搭在城頭,燕軍如蟻攀城,不斷有雲梯被掀翻,但不斷有燕軍攻上城,突破缺口,很快又被支援的唐軍淹沒。

  這場攻城戰安祿山放佛鐵了心一樣,始終不肯撤軍,一直打到深夜,依舊挑燈夜戰,城上城下,屍體堆積如山,血染城頭,雙方死傷慘重,燕軍的死傷已經超過三萬人,而唐軍的死傷也過了萬人,兩邊都殺紅了眼。

  程千里聲音都喊啞了,這是他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慘烈之戰,他心裡明白,能不能守住相州城,就在今晚了,他已經孤注一擲了,投入了三萬軍血戰北城,西城和東城只留五千人,而南城守軍索性全部調到北城。

  城上城下火光沖天,一輛輛雲梯被燒成了火串,渾身著火的燕軍慘叫著墜下城頭,但又雲梯衝至,亡命的士兵再次衝擊城頭,雙方殺得精疲力竭,不少燕軍有了退意,但安祿山派出了三千刀斧手督戰,後退者一概斬首。

  木臺上,安祿山手按劍柄,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城牆上的沖天火光,此時,他骨子裡的胡人野性也他血液中燃燒了,他下了嚴令,這次若再拿不下相州城,中郎將以上皆斬!

  “傳我的命令,再投入三萬軍攻北城,命蔡希德部進攻東西兩城!”

  此時已是一更時分,東城西城來報,兩邊都發現了敵軍有攻城跡象,程率里嘶啞著聲音大吼,“告訴他們,若守不住城,全城皆亡。”

  戰爭已經進入白熱化,北、東、西三城都發動了進攻,安祿山投入了史無前例的二十百人攻城,此時唐軍還有三萬餘人,也全部投入了血戰,連三萬民夫也加入了戰鬥,這天晚上,相州城到了生死存亡之時。

  兩更時分,一直寂靜無聲的南大營忽然出現了異動,南城頭上只有千餘名守軍,他們被轟隆隆的巨大聲響驚動了,紛紛驚恐地向黑暗中望去,只見漆黑的夜色中,一個黑黝黝的龐然大物正緩緩向城牆靠近,仿佛一頭史前怪獸,它身高四丈、體長十丈,當它離城牆還有百步時,所有士兵同時叫喊起來:“破城槌!”

  不錯,這是一架龐大得令人難以置信的破城槌,槌身是千年巨木,體長八丈,直徑一丈,前端包有精鐵,呈錐形,而承掛這根破城槌的木架更是巨大無比,所用木頭比人的大腿還粗,數十根百丈長的鐵鍊子吊墜著槌體,下面的底盤上裝有十八隻一人高的巨型木輪。

  安祿山營中的攻城槌也有十幾架。但體型都很小,幾乎派不上用場,而這座龐然大物是安祿山歷時一年打造而成,是他最初準備用來進攻長安的秘密武器,今天上午才剛剛運抵相州。

  整個攻城槌重數萬斤,由四百頭健牛和三千士兵操控,這就是高尚的出其不意,此時南城頭空虛,正是攻城的千載難逢之機。

  南城頭的示警烽火點燃了,熊熊烽火照亮了夜空,程千里有些驚呆了,他疲憊地坐下,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之感湧入心中。

  儘管已經無兵可派,但程千里還是從其他三城守軍中各抽出一千人急赴南城應戰,這就是高尚之策,全軍壓上攻城,逼迫程千里將相州城所有軍隊都吸引到其他三城,南城兵力稀少,他們再使用威力強大的攻城槌進攻南城。

  相州城周長六十餘裡,三城的援軍趕來最快也需要一刻鐘燕軍就這樣打一個時間差,等他們趕來時,已經晚了。

  攻城槌最怕兩樣的東西,一是火油,其次是鐵鉤為對付火油焚燒,整架攻城槌上都凍了厚厚一層冰,另專門有五百士兵準備沙子滅火而且高尚賭程千里手中的火油並不多,他必將把所有的火油都用在北城的防禦上這就是程千里的經驗不足所致。

  至於鐵鉤,若城上守軍用百丈鐵鉤勾住攻城槌鐵鍊向兩邊拉拽,攻城槌就會失去平衡而翻倒,高尚對此更不放在心上,連霹靂炮都沒有準備,怎麼還會有百丈鐵鉤。

  攻城槌像山一般緩緩推進,距離城門只有五十步了,四百頭拉拽的健牛已經被牽走,三千燕軍在兩邊推動著它前進。

  城頭上的千余守軍箭如雨下,射在攻城槌上丁丁當當作響,兩邊的燕軍早有準備,數百人高舉巨盾,掩護其他士兵推動攻城槌。

  攻城槌的目標並不是城門,中原城門的結構和西方不同,它是雙城門,有一條二十丈長的城洞,真正的防禦在內城門,城門後用巨石封死,巨大的攻城槌無法進入城動,因此這座攻城槌目標是城牆,它的錐形撞頭也決定了它破城的威力巨大。

  三千援軍依然在城上奔跑援馳,最近的東城援軍距離南城也還有數裡,但巨大的攻城槌已經到了城下,停止了,仿佛時間也在這一刻停止了,城上的士兵都停止了沒有效果的射擊,他們沒有火油焚燒,用石塊砸也無濟於事,士兵們呆呆地望著攻城槌體慢慢向後拉起。

  兩千燕軍在盾牌的掩護下拽動鐵鍊,一聲聲呐喊,八夾長的粗大槌體越拉越高,忽然一聲大喊,鐵鍊嘩啦啦地鬆開了。

  黑黝黝的槌體刮起了怪異的風聲,疾蕩沖下,以一種撼天動地的氣勢,猛烈地撞上了城牆……

  “咚!”一聲沉悶的巨響,響聲傳遍全城,很多人都感覺到腳底在顫抖,數萬斤的力量在瞬間傳遞到城牆之上,南城牆劇烈地晃動,上面千余守軍立足不穩,紛紛跌倒。

  堅固的城牆外殼碎裂了,萬斤槌體加上幾丈高的勢能,猛衝之下,形成了十幾萬斤的衝擊力,全部集中在五六塊牆磚之上,它們難以承受這撼天之力,被打進了城肚中,出現了一個五尺見寬的黑洞。

  又是一聲呐喊,萬斤槌體又吱嘎嘎被拉高了,兩千士兵猛地鬆開,驚天動地的撞擊再一次砸在城牆之上,“轟隆,一聲,城磚坍塌了,裡面的泥沙傾瀉而出,瞬間淹沒了攻城槌的底盤,露出了長寬數丈的大洞。

  燕軍所選擇的這一段是城牆是寬度最窄之處,城寬只有兩丈,當攻城槌再一次高高被拉起時,城上士兵的心中都湧出了一種死之將至的悲壯,守將周元朗拔刀大喊道:“兄弟們,下城決一死戰!”

  “轟!”

  又一次猛烈的撞擊,但這一次撞擊不再沉悶,而是一種穿透千鈞的破城之響,城內數百塊碎石四濺,儼如巨龍之頭的槌頭已經穿透到城內,牆磚垮塌,瞬間出現了一個四五丈寬的大洞。

  一千守候在這裡唐軍眼中都露出了悲壯之色,但沒有一個人逃跑,他們端起鋼弩,拔出橫刀,準備以血肉之軀築建相州城的最後一道牆體。

  南城外的大營內忽然喊殺聲震天,躲在帳中的兩萬燕軍精銳洶湧殺出,三千騎兵飛馳在前面,兩萬大軍如狂濤奔湧,從南城塌陷的大洞湧入了相州城。

  周元朗大喊一聲,“兄弟們,殺賊啊!”

  一千守軍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們奮勇上前,與安祿山大軍血戰到底……

  南城失守,勝利的天平已經向燕軍傾斜了,這時程千里下達了最後一道軍令,“全軍從南城突圍!”

  突圍的命令傳遍全城,最後的二萬余唐軍撤離城頭,向敵軍兵力最薄弱的南門殺去,攻城的燕軍瞬間沖上了城頭,一名軍官狂叫:“大帥有令,活捉程千里,賞錢萬貫!”

  “活捉程千里!”

  叫喊聲響徹城頭,唐軍都撤走子,但程千里卻巍然不動。

  “將草,快走!”

  幾名親兵拼命推攘程千里,程千里卻甩開了他們,他大步走上城垛,血紅的眼睛緊緊盯著城外大營,在獵獵的火光中,他仿佛看見安祿山在得意地狂笑。

  他忽然厲聲大喊:“安祿山,我程千里生為大唐臣,死為大唐鬼,你不要癡心妄想了!”

  他猛地拔劍,橫脖一抹……

  這時天空飄起了雪花,大雪紛紛揚揚落下,河北南部的第一場大雪來臨了。

  慘烈的相州大戰硝煙散去,安祿山三十萬大軍終於攻破了城池,守城的五萬唐軍除一萬三千人突圍成功外,其餘士兵幾乎全軍戰死,主將程千里在城破時自殺,與相州城共存亡。

  安祿山軍隊也死傷慘重,前後陣亡五萬餘人,傷者不計其數,但相州大戰的勝利並沒有給安祿山帶來戰略上的優勢,隨著黃河的第一場大雪落下,鼻河開始冰凍結實,三天后,齊州的李晟部率三萬大軍越過黃河,進駐德州,李光弼也率十萬大軍從河陰渡過黃河,進入衛州一線。
匿名
狀態︰ 離線
604
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20:09:22
第六百零三章 撤兵河東

  李慶安是在三天后得知了相州失守的消息,此時他已經不再洛陽,而是在返回長安的途中,長安也發生了一件大事,右相裴遵慶遇刺身亡,兇手畏罪自殺,幕後主使者不明。

  裴遵慶的意外身亡使朝廷陷入混亂,也打亂了李慶安政局部署,他不得不趕回長安處理朝政。

  入夜,李慶安一行停宿在陝州西亭驛館,這次趕回長安,他沒有帶楊玉環,而是把她留在了洛陽。

  燈光柔和,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李慶安坐在桌前奮筆疾書,時而停筆凝思,時而微微歎息,如果說程千里在安西時和他是死對頭,而此刻,他們之間所有的不和都隨著程千里之死而煙消雲散了,李慶安心中只剩下對烈士的尊敬。

  他要上書朝廷,給這個死守相州的大唐忠臣以足夠的身後榮耀,拜太尉,賜幽州大都督,還有戰死的唐軍,他也要給予他們和安西同樣的撫恤。

  李慶安也同樣充滿了遺憾,儘管他早已看出安祿山的戰略企圖,一再向郭子儀和程千里發出警告,甚至以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名義向他們下令,但他們始終沒有採納,以沉默來對應自己。

  當然,李慶安知道郭子儀是為了轉移更多的河北民眾,從道義上說,他這樣做無可非議,但從軍事上,這無疑是極不明智的做法,白白損失了五萬精銳不說,還使朔方軍陷入了戰略被動,眼下,郭子儀的十五萬大軍都被拖在河北,河東空虛,只有幾萬剛剛轉為正規軍的民團士兵,兵力羸弱,現在安祿山的一支軍隊已經從滏口陲進入河東,直擊太原,一旦太原失守,郭子儀後路被斷,他很可能會全軍覆沒。

  李慶安起身慢慢走到窗前,推開了窗,窗外紛紛揚揚下著大雪,大地蒼茫,天地間已是雪白一片,他眼中十分複雜,內心深處,他也隱隱希望郭子儀軍遭遇慘敗,借安祿山之手除去他在朝中的唯一軍事對手,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唐軍慘遭屠戮,成為政治犧牲品。

  正是這種患得患失的複雜心理使他忍不住幾次提醒郭子儀回避風險,他又擔心太原失守,已急令雲州都督雷萬春和代州太守辛雲京率兩萬軍急赴太原,搶在李歸仁軍之前佔據太原。

  李慶安歎了口氣,但願郭子儀在接到相州失守的消息後能夠及時退回河東,否則後果難料。

  這時,他忽然聽見房間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不由詫異地回頭,只見外面有親兵急報:“大將軍,恆州緊急情報。”

  “進來說!”

  李慶安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恆州又發生了什麼事?

  一名親兵進來,單膝跪下道:“河北急件,郭子儀在真定大敗史思明,斬敵四萬余人,史思明軍已敗退到定州唐昌縣,郭子儀大軍銜尾追擊,已經過了無極縣。”

  “啊!”李慶安吃了一驚,他快步走到桌上,刷地展開了地圖,唐昌縣距離真定三百里左右,而無極縣距離真定至少也有兩百五十裡,李慶安不由暗暗叫苦,這必然是史思明已知李歸仁兵入河東的消息,佯敗誘敵,引郭子儀大軍深入,一旦他另派軍隊繞趙州進入真定,攔斷郭子儀的後路,算郭子儀軍守住土門關也沒用,斷了他的後路,安祿山大軍再北上,郭子儀極可能就全軍覆沒了。

  想到這,李慶安下令道:“緊急傳令李光弼,大軍進入河北,務必拖住安祿山大軍。”

  他又令道:“立即飛鴿傳書郭子儀,命他即刻撤回河東!”

  恆州的戰役一波三折,充滿了詭異和巧合,李慶安有一點沒有猜對,郭子儀大敗史思明並不是史思明佯敗,而是郭子儀雪夜出兵,打了史思明一個措手不及,史思明軍大敗,被殺者,自相踐踏者,死傷四萬餘人,一路丟盔卸甲,帳篷糧食更是全部丟棄,史思明一直敗退到定州才收拾殘軍。

  而郭子儀的大軍追到定州無極縣後便不再追趕,他的士兵們太疲憊,必須要充分休息,才能繼續進攻史思明的增撥部隊。

  是夜,郭子儀大軍入駐無極縣城,經歷了一天一夜的戰鬥,士兵們都已疲憊不堪,倒地便入睡了,四周一片寂靜,數百名哨兵在城頭上來回巡邏,郭子儀卻難以入睡,背著手來到了城頭之上,望著沉沉的夜色,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相州拖住了安祿山的三十萬主力大軍,這就給他在北部的作戰帶來機會,這次史思明部大敗,李懷仙部必分兵來增援,他名義上擁兵豐萬守幽州,郭子儀知道,實際上只有六萬軍,而且他還要守幽州,增援的軍隊必然不會太多,正好給他一個個吃掉,最後直擊安祿山老巢,斷其糧草,動搖他的根本,安祿山將不得不從相州撤軍。

  這是郭子儀的策略,他知道蔡希德的十萬軍拿下相州,安祿山必然出重軍南下,這樣一個相州便可牽制住安祿山的大部分軍隊,而他的主力則出井陲入河北,在河北打他今天翻地覆。

  應該說,郭子儀的策略也並沒有問題,現在關鍵是時間,誰能搶到時間,誰就掌握了戰爭的主動。

  一陣急速的馬蹄聲將郭子儀從沉思中驚醒,他探頭向城下望去,只見兩名騎兵一前一後,向城門這邊疾奔而來,這是送信的騎兵。

  “出了什麼事?”

  郭子儀大聲問道,夜色中,他見這兩名騎兵表情皆惶惶然,心中生出一種不妙之感。

  前面的騎兵先稟報道:“老將軍,相州消息,安祿山大軍已攻破相州,五萬守軍陣亡大半,程將軍自殺身亡。”

  “程千里……”郭子儀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凝住心神又問道:“還有什麼?”

  “還有河東消息,李歸仁部在太谷縣擊敗了太原留守王承業的三萬軍,六萬賊軍正向太原進軍!”

  如果說相州失守讓郭子儀感到的是一種痛苦,那叛軍李歸仁部已殺至太原,讓他感到的就是一種震驚了。

  郭子儀也曾經想過相州失守的可能,如果相州失守,他將立刻退回河東,但他沒有想到安祿山真的分兵進攻河東了,李慶安的警告不幸成真。

  郭子儀有一種功虧一簣的痛苦,只要再給他兩天時間,他就能扭轉戰局了。

  就在這時,又有一名報信兵從遠處飛奔而至,老遠大喊:“老將軍,大事不妙!”

  “又發生了什麼事?”

  “安慶緒部突然殺回,現已殺到趙州欒城縣,被顏太守率兩千民團南下擋住”情況危急,老將軍速退!”

  一連三個不利的消息使郭子儀臉色大變,尤其是已經南下的安慶緒部突然殺回,已經到了距離土門關不足百里的欒城縣,他再不撤退,後路就要被斷了,一旦後路被斷,安祿山大軍北上,他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郭子儀被迫無奈,只得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全軍立刻撤退。”

  郭子儀大軍被迫撤退,而與此同時,敗退到唐昌縣的史思明也得到了有力增援,李懷仙命部將李抱忠守幽州城,他親率四萬幽州鐵騎趕到了定州,史思明立刻整頓兵馬,配合李懷仙精銳反撲郭子儀軍,在無極縣東,燕軍一戰擊敗了郭子儀的兩萬後軍,大將李國良被史思明一箭射傷左眼,負傷西逃。

  李懷仙率四萬幽州鐵騎一路疾追,在九門縣追上了右軍大將衛伯玉部,兩軍激戰,衛伯玉部不敵幽州鐵騎,唐軍大敗。

  與此同時,欒城縣也傳來了不利的消息,顏杲卿率兩千民團在抵抗了安慶緒兩萬大軍一天后,縣城被攻破,蔣孝通、馬浚死戰而亡,顏杲卿及其兒子顏季明、長史袁履謙等十幾人被俘不屈,被安慶緒殘忍虐殺,安慶緒率軍長驅直入,後路危急。

  此時相州失守、河東兵敗、後路被安慶緒所斷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唐軍,唐軍士氣低下,身體疲憊,加上李懷仙四萬幽州鐵騎的追擊,局勢對郭子儀極為不利,他的軍隊眼看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幽州城外的北兵營,這裡有兩百餘座巨大的倉庫,是安祿山囤積糧草的重地,安祿山最精銳的四萬幽州鐵騎也駐紮在這裡,同時也由四萬幽州鐵騎來防守糧草倉庫。

  糧倉占地廣闊,被巨大的營柵所包圍,分為東西兩部分,東面糧倉,西面的草庫,平時由四萬鐵騎晝夜巡邏,守衛異常森嚴,這次安祿山沒有帶幽州鐵騎南下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擔心糧草有失。

  但郭子儀在恆州大敗史思明部,卻使幽州的防禦出現了短暫了混亂,正如郭子儀的情報,李懷仙的幽州駐軍確實只有六萬人,不足十萬,原因是兩支約四萬人的契丹軍和奚軍押送大量河北戰果回饒樂和松漠了,事實上,幽州的駐軍只剩下五萬,還有一萬軍隊被李懷仙派去剿滅道縣的義軍未歸。

  但史思明的兵敗使李懷仙不得不出兵相助,否則,史思明全軍覆沒,他的幽州也未必保得住,李懷仙一方面派人去催去道縣的軍隊立即返回,另一方面他命心腹部將李抱忠率一萬軍守幽州,他自己則帶四萬幽州鐵騎急赴定州支援史思明。

  偌大的幽州只剩下一萬軍守衛,李懷仙只想著數日便歸,幽州附近沒有唐軍,況且還有去道縣的軍隊正在返回途中,一萬軍隊應該能應付上幾天。

  一萬軍隊,五千人守幽州城,兩千人分佈各個軍事重地,兵力捉襟見肘,而占地十幾裡,原本由四萬幽州鐵騎來鎮守的糧草倉庫便剩下三千人鎮守,三千人,已經是所能提供兵力的極限了。

  三千人又分為兩部分,其中兩千人守糧倉,另外一千人守草料庫,他們分為兩班,晝夜巡邏。

  但不管他們怎樣盡心,但還是無法堵住巨大的防守漏洞,草榫庫一共有八十四座倉庫,囤積乾草近六百萬擔,是安祿山的四十萬匹戰馬的生命之源。

  就在李懷仙在九門縣大敗衛伯玉的當天夜裡,已經在幽州潛伏了近十天的季勝等二十二名唐軍斥候出動了,說起來也有點不可思議,季勝等人現在的身份是駐守盧思台戍堡的守軍,盧思台戍堡原有三十名戍軍,被季勝等人所殺後,他們就搖身一變,成為了安祿山老巢中的光榮燕軍。

  李慶安交給季勝的重大任務就是燒毀安祿山的草料庫,他們一直在等待機會,天賜良機,四萬鐵騎離開了幽州,他們的機會來了。

  根本無須任何化妝,他們身著燕軍盔甲,有燕軍的合法腰牌,他們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幽州城,一路上經過幾道哨所的盤查,皆通行無阻,“奉李將軍之命,增援糧草庫防備!”

  理由光面堂皇,又是合法的盧思台戍堡守軍,哨所也無法像後世一樣打電話去城內確認,他們一路暢通無阻。

  兩更時分,季勝一行來到了幽州城北的草料庫,此時,占地近十裡的草料倉庫群只有五百余士兵守衛,營柵內的四百餘座哨塔,至少有兩百座沒有人,這樣的防守已經是形同虛設了。

  黑影一閃,前去查探的小謝像一隻燕子般飛奔而歸,季勝等人躲在距離草料庫約百步外的一片樹林中,季勝連忙迎了上去,“怎麼樣?

  小謝一撇嘴道:“季頭,你想得太多了,那十幾座哨塔上根本無人,直接進去就走了。”

  季勝大喜,對小謝道:“你留下看守馬匹!”

  小謝一愣,“我留下?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這是我的命令!你敢不遵令嗎?”

  “我知道了,哼!”

  小謝無奈,只得向朝她做鬼臉的大哥們翻了個白眼,氣哼哼地守在樹林中。

  季勝一擺手,二十名弟兄如箭一般地沖了出去,像猿猴一樣翻過了無人看守的柵欄,眾人又聚在一起。

  “每人負責一座倉庫,如果有可能,儘量多燒,一刻鐘後在此地匯合,記住了,我們二十一人進來,就得二十一人離去!”

  眾人又散去了,貓腰順著倉庫疾奔,他們都是極為老道的斥候,是第一斥候營中挑選出的二十名最精銳者,每一個人都能獨擋一面,片刻,他們便潛入了一座座裝滿草料的倉庫之中。

  季勝進入的是第五十四號倉庫,這是倉庫群最大的一座,有草料二十萬擔,每座倉庫都有兩名士兵看守,這個時候,他們把大門一關,便鑽進暖烘烘的草料堆中睡覺。但季勝的運氣卻不好,他剛潛進草料庫,卻聽見兩個士兵在說話。

  “五郎,你身上還有多少錢,能不能借我一點。”

  “狗屁,上次你借我的兩貫錢還沒還呢!我沒錢給你。”

  “別他娘的小氣了,我這兩天手氣正旺,一定能翻本,明天我帶你去找我的相好,補償你一下,先借我一貫錢,啊!”

  “明天看了女人再說吧!你那種口味,我不敢恭維。”

  季勝猶豫了一下,這座倉庫很大,就仿佛一座宮殿,他到另一頭去也無妨,但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幹掉這兩個守衛,‘嘩啦’草垛中傳出了異響。

  “喂!是什麼聲音?”

  “誰知道呢,老鼠吧!”

  “老鼠應談在糧倉那邊,去看看,說不定是一個光身子美人,嘿嘿!”

  “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光身子美女蛇還差不多,我去瞧瞧!”不敢點火照明,一名守衛摸黑過來,約走了十幾步,什麼都沒有,他罵罵咧咧,找個角落撤尿,就在他轉身一刹那,季勝閃電般撲上,捂住了他的嘴,一刀割斷了他的喉嚨。

  守衛軟軟倒下,另一名守衛問道:“什麼事情?”

  “沒事!”

  季勝繼續嘩嘩撤尿,那人罵道:“你小子不能遠一點去撤尿嗎?想熏死老子!”

  季勝摸黑走回了草堆,見一人背對著他,已經在開始打呼嚕了。

  季勝躺下,捂住他的嘴,一刀捅入他的後心……

  ‘咔’一團火苗在他手中出現了,他毫不猶豫地點燃了草堆,草堆開始迅速燃燒,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等草堆燒開了約方圓十丈時,他一翻身,從氣窗跳了下去,又向另一座倉庫奔去,這下,他連倉庫都不進了,點燃一團油布,從氣窗扔進了草料堆中,緊接著又是下一座倉庫,季勝一口氣點燃了四座倉庫。

  此時,倉庫群上已是濃煙滾滾,遮天蔽日,濃煙中火光沖天,幾乎所有的倉庫都被點著了,叫駡聲、刺耳的鐘聲、奔跑的馬蹄聲,到處是奔跑的士兵……,一刻鐘後,一群黑影從四面八方又聚在一起,季勝目點一遍,連他二十一人,一個不少。

  “走!”

  眾人鑽出柵欄,向樹林奔去……

  “季頭,好大的火啊!”

  小謝迎了上來,笑道:“這下子,喜個河北道都能看見。”

  “路上再說,我們走!”

  眾人翻身上馬,“季頭!”小謝叫住他,興奮地道:“我們要不要把糧食倉庫也一起燒了?”

  季勝勒住馬,注視她的眼睛道:“你要記住了,我們斥候軍的第一原則就是執行命令,大將軍的指令很清楚,燒草料庫,就算糧食倉庫那邊一個人沒有,我們也不能去燒,這是鐵的規矩。”

  小謝默默點了點頭,她有點懂了。

  “走!去唐興縣。”

  二十二名騎兵縱馬飛奔,季勝回頭看了一眼倉庫,只見火勢沖天,火焰足有三四十丈,不亞於上次的爆炸,百裡外皆能看見,他笑了笑,猛抽一鞭戰馬,戰馬加速,向南方飛奔而去。

  幽州草料庫的大火擊碎了李懷仙全殲郭子儀部的夢想,萬分惶恐之下,他連夜率兵奔回幽州,史思明也不敢追擊郭子儀軍,停軍不發。

  郭子儀軍也由此逃脫大難,他迅速整頓軍馬,向土門關殺去,此時安慶緒軍剛剛拿下石邑縣,聽聞李懷仙撤軍,史思明停兵不前,他不敢孤軍攔截郭子儀,也撤軍南歸。

  次日下午,郭子儀部的六萬餘人撤回了土門關,這時,李慶安的命令到了,郭子儀自知河北再難有建樹,便留兩千人守土門關,大軍撤回河東。不久,李歸仁也接到安祿山命他撤回河北的消息,他一路縱兵燒殺搶掠,從潞州退回了河北。

  十一月初,一場暴風雪襲擊了河北大地,冰天雪地,兵馬難行,戰爭便在這場暴風雪中暫時平息了,但草料不足的恐慌開始在安祿山大軍中蔓延,八萬餘匹老弱戰馬在饑寒中死去,安祿山萬分無奈,只得親赴草原,向突厥、契丹等部求援草料!
匿名
狀態︰ 離線
605
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20:09:37
第六百零四章 裴相之死(上)

     長安和洛陽一樣,也下起了大雪,大雪下了三天,已經漸漸地停止,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遠處長安城就像披了一件大白斗篷,伸向遠遠的灰濛蒙的幕色煙靂中,柳樹變成了臃腫銀條,不少樹枝被大雪壓斷,悲慘地躺在雪地裡,一些低窪之地也被大雪填平補齊,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平地。

     這裡是灞橋軍營,李慶安軍隊在半個時辰前抵達了軍營,此時天已經黑了,疲憊的士兵們大都早早睡去,但中軍帥帳中依然燈火通明,數百士兵在大帳外站崗,戒備得十分嚴密。

     大帳內,千牛衛大將軍南霧雲和內衛情報堂統領胡沛雲剛剛從長安趕來,嚴莊也一同來了,他們三人正向李慶安匯報發生在長安的刺殺大案。

     “刺殺案發生在春明大街,當時已是半夜,據我們調查,那幾天裴相國天天都要批閱奏摺到很晚,兇手顯然掌握了他這個規律。從現場的勘察來看,當時兇手躲在一棵大樹上,事先在路上做了手腳,當裴相國的馬車路過大樹時,右邊車輪一下子陷進了坑里,他的隨從下來抬車,裴相國也打開車窗探頭察看。兇手便利用這個機會,用毒弩箭一箭射殺了裴相國。”

     南霧雲是在第一時間趕赴現場,對當時的情況瞭如指掌,他嘆了口氣又道:“當時現場一片混亂,裴遵慶的隨從大多沒有受過什麼訓練,都是他的家丁,那兩名凶人……”

     “等等!”李慶安打斷了他,“你是說有兩名兇手?”
                                                                                                                                                            
     “後來我才知道有兩名凶人,他們蒙著面,分頭逃跑,都十分凶悍,一連殺了五六人。裴相國的隨從根本攔不住,正好當時我的一隊巡邏兵路過,聽到呼喊聲,便堵住了其中一人那人見走投無路,自殺了。”

     “那另一名兇手呢?”

     “另一名兇手隨身帶有攀牆索,他爬上高牆跳進了平康坊內,不知所蹤。後來我出動五千士兵封鎖平康坊,挨家挨戶搜查,都沒有能找到兇手。卑職無能,向大將軍請罪!”

     李慶安搖搖頭道:“時間是半夜,對方又蒙著面,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們怎麼能找得到,說不定就是平康坊的一名歌姬。這不是你失職,我不怪你。”

     “多謝大將軍!”

     李慶安又轉頭問胡沛雲道:“內衛那邊有什麼進展?”

     胡沛雲連忙起身道:“回禀大將軍,我們依然在調查之中。”

     “有收穫嗎?”

     “線索找到不少,但屬下認為都不甚理想。”

     “說說看,都找到了什麼線索?”

     胡沛雲取出一本隨身小冊子,翻了兩頁道:“我們主要是從那名自殺的凶人入手,他的身份我們已經查到,名叫祁平,是原隴右軍的一名斥候,長安人,自小父母雙亡,半年前從荊州逃回長安,便在他叔父開的一家鏢局裡任職,我們遍發圖像,正是他叔父認出了他,我又仔細調查了鏢局背景,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

     “為什麼?”

     “回大將軍,這祁平只是掛名在鏢局下,事實上他從沒有替鏢局做過一件事,都是獨來獨往,行蹤隱秘,誰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我們又翻查了他的物品,他在前一天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燒了,埋在床榻下,在他房間裡找不到任何線索,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他用的毒弩我們卻查到線索,在弩機上有編號,沒有被完全磨掉,我們請軍器監的人辨認,查出了這具弩機的編號,也查到了軍器監記錄,這具弩機是四年前由軍器監配送給了范陽軍。”

     “安祿山?”

     “是!確實是被安祿山的軍隊領走,不過這種弩很小,射程只有六十步,不同於一般軍弩,一般是斥候使用。”

     李慶安背著手走了幾步,回頭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刺殺裴相國是安祿山所為?”

     胡沛雲卻搖了搖頭,“屬下認為不是,如果真是安祿山所為,弩機上的編號就應該是劍南軍,屬下認為這是明顯的栽贓。”

     李慶安微微一笑,又道:“假如是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呢?安祿山就故意讓別人推測這是栽贓,也有這種可能,是吧!”

     胡沛雲還是搖了搖頭,“回禀大將軍,安祿山在長安乃至關中的探子已經全部被清除乾淨,這一點屬下有自信。刺殺裴相國這種大事,需要策劃、預謀、觀察、買兇等等步驟,不是一兩個人就能辦到,不可能是安祿山所為。另外,屬下也檢查過凶人的身體,發現他晚飯喝的酒是上品三勒漿,長安能賣這種酒的沒幾家,屬下正就這個線索進行調查,基本上已經查到了,現在正在進行詳細調查中,若有進展,屬下會立即向大將軍匯報。”

     李慶安還算比較滿意胡沛雲的調查,該排除時果斷排除,該細緻時深入調查,不愧是情報堂堂主,他笑了笑,便岔開話題問道:“相州失陷後,齊雨花他們情況如何?”

     這也是李慶安極為關心之事,相州失陷,安祿山軍隊必然會衝進城內大開殺戮,河北情報堂消息斷絕,令他十分擔心。

     胡沛雲連忙道:“這也是屬下要向大將軍匯報之事,齊雨花他們隨軍隊突圍成功,現在在博州。他們沒有了信鴿,所以無法傳遞消息,還是相州支堂主張德寶逃到河陰,才剛剛發來消息。”

     李慶安一顆心放了下來,便對南霧雲和胡沛雲道:“你們先回去吧!以後要加強對從三品以上官員的保護,至少要嚴格訓練他們的家丁隨從,我不想再聽到重臣被刺殺的消息。”

     “是!卑職遵命。”

     南霽雲和胡沛雲二人離開了,大帳裡只剩李慶安和嚴莊二人,嚴莊一直沒有說話,李慶安這時笑著問他道:“先生的看法呢?裴遵慶是何人所殺?”

     嚴莊輕捋鼠須,不慌不忙道:“我以為,裴遵慶不是被外人所殺,一定是朝中大臣所為。”

     “你是說黨派之爭?”

     嚴莊點點頭笑道:“應該是這樣,現在朝廷勢力已分裂為三黨,一派是裴黨,裴遵慶、盧奐、王縉,另一派是韋黨,韋滔、崔平、張筠;還有一派是新黨,就是新成立的樞密處,以裴旻為首。新黨還好,只是政見上與政事堂時有衝突,裴旻和裴遵慶大吵了幾次,聽說叔侄都翻臉了,關係非常僵,不過裴旻一貫痛恨這種政治刺殺的手段,我懷疑是韋黨所為。”

     這時,李慶安忽然想起了當年他在揚州驛館險遭刺殺一事,就是韋滔所為,儘管是被他女婿棣王逼迫,但畢竟此人有過先例了。

     他笑了笑便道:“裴遵慶為人強勢,為維護家族勢力不擇手段,又想效仿李林甫大權獨攬,得罪的人很多,再加上他是右相,殺他可致朝局混亂,無論對安祿山還是李亨都有利。所以他無論被誰所殺都有可能,我們不要過早下結論,現在當務之急是穩住朝局,盡快選出新右相國。”

     嚴莊默默點頭,停一下他又問道:“大將軍河北戰事如何?”

     “我在過潼關時得到消息,郭子儀撤回了河東,安祿山雖然攻克相州,但他的草料被我斥候焚毀,這個冬天他難過了,河北戰事應該會平靜一段時間。正好利用這段時間,我要在長安做一些事情。”

     兩人又說了一些軍中後勤之事,嚴莊便告辭了,李慶安一個人在大帳中沉思了片刻,便命親兵道:“去把張知節給我找來。”

     ………………………………………………………………

     張知節是張筠的之子,現在安西軍中從軍,是一名文職軍官,眼下他就在灞橋附近的另一座軍營內,不多時,他便隨著親兵匆匆進了大帳。

     “文書郎張知節,參見大將軍!”

     張知節是軍中文職官,不用像軍人那樣半跪行軍禮,只是躬身行禮便可,李慶安擺擺手道:“坐吧!”

     張知節雖是張筠之子,但家教嚴格,從不依仗父親權勢欺人,為人低調,嚴格約束自己,人品很不錯,從軍半年,他的同僚至今不知道他是張筠之子。

     張知節懂得軍中規矩,他沒有坐,而是垂手而立,等李慶安說話,李慶安點點頭,孺子可教,便笑道:“軍中感覺如何?安西軍軍規嚴厲,能適應嗎?”

     “回禀大將軍,卑職做好本份之事,軍規雖嚴,但別人能遵守,卑職也能遵守。”

     李慶安點點頭,他隨手翻開桌上張知節的考評,不由微微一怔。才從軍半年,便已得到三個上評了,再拿一個上評,明年四月便能得到上上考評,連續三年上上考評就能升一級,不錯啊!

     “嗯!”

     李慶安合上考評,笑了笑道:“我的虎賁軍中,正好缺一名文書篆筆,就調你過來吧!”

     張知節大喜,虎賁軍的文書篆筆主要負責草擬李慶安軍令,就像中書省的中書舍人,職位雖不高,卻是機要之職,極容易得到高升。李慶安這是變相重用自己了,他急忙躬身施禮道:“卑職謝大將軍提拔!”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另外還有件事,你進城一趟,替我給你父親帶句口信。”

     …………………………………………………………

     裴遵慶突然被刺殺,使長安朝局陷入了混亂之中,儘管真兇撲朔迷離,但不少朝臣都把矛頭指向了韋黨和新黨,群情激憤。

     政治刺殺一向都是朝廷大忌,這涉及到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因此它漸漸成了一種官場潛規則。不管怎麼樣的官場鬥爭,都不得使用政治刺殺的手段,一旦被揭發,必然會引發官員共討,以至於聲名狼藉,喪失政治前途。

     上一次李硯被刺殺便引發了掀然大波,不管是李硯盟友還是政敵,都一直譴責這種惡劣行徑,使李亨遭到了極大的壓力。好在最後被倖存者揭發出真相,是安祿山所為,才使李亨逃過一劫,但安祿山的名聲卻徹底敗壞了。

     這一次裴遵慶被刺殺也一樣惹起眾怒,儘管裴遵慶平時為人苛刻,仗著自己是裴婉兒的祖父,極力攬權,得罪的人很多,大部分朝臣都反感他。但他這次遇刺,卻引起百官聲討,不是為了他,而是為討伐這種破壞官場規則的行為。

     所有嫌疑者都成為了百官聲討的對象,韋黨、新黨、李亨、安祿山,甚至崔家,都被百官非議,包括各個政治勢力內部,也多有不滿。為此,韋黨內部也開了緊急協調會,眾人都一致否認自己殺了裴遵慶,甚至韋滔、張筠、王縉三人都互有了猜疑。

     張筠是韋黨三巨頭之一,這次他同樣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因為他曾公開罵過裴遵慶:'慶父不死,魯難不已',人人都知道他說的慶父就是指裴遵慶,而不是李慶安。

     這幾天張筠的心情極為不好,也無心去釣魚了,整天將自己關在房中看書,朝中之事他也不聞不問,任憑樞密處處置。男人沒有不愛權力的,張筠入宦幾十年,已經資深老官僚了,儘管他也幾經沉浮,但對權力的慾望,他始終熱情不減。

     此時張筠也漸漸感覺到,政事堂已被樞密處架空,雖然樞密處的執行機構,但定款有一條:凡政事堂不決者,樞密處可自處之。

     也就是說,樞密處可以不通過政事堂決議,自己處置朝務,這不等於就是分權嗎?

     很明顯,李慶安在另起爐灶了,這讓張筠十分沮喪,他寧可左相國不當,降級入樞密處,那意味著將來的前途。但李慶安根本沒有這個意思,這就使張筠有一種前途黯淡的感覺。

     張筠在書房中看書,他有點心煩意亂,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男人在事業上心煩之時,總是會想到找一個女人。張筠正想起身去找自己的寵妾,門口忽然傳來了管家的禀報:“老爺,二郎回來了,有急事要見老爺。”

     二郎就是次子張知節,在安西軍中做文書郎,張筠一怔,他看了看沙漏,已經快到亥時了,他這麼晚來做什麼?
匿名
狀態︰ 離線
606
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20:09:56
第六百零五章 裴相之死(下)

  片刻,張知節走講了書房,向父親深深施一禮,“孩兒參見父親大人。”

  張筠的長子張訓是正妻所生,長年在外地做官,很少回來,和張筠的關係較淡,而次子知節的母親是張筠曾經的紅顏知己,詩歌才學極高,是長安名妓,但從來只談詩不賣身,後來與張筠相愛,但因為她的出身,使張筠父親宰相張說堅決不准她進張家門,她一直沒有能夠嫁給張筠”在給張筠生下兒子後不久,便撒手人寰,這是張筠二十幾年來最大的心痛。

  愛屋及烏,他也最喜歡她的兒子,儘管知節從小飽讀詩書,才學極高,而且以他相國的能力,蔭兒子為官也是輕而易舉之事,但張筠卻始終捨不得將他放出去,一直把他留在自己身邊,替自己處理一些應酬雜務之事,這一次若不是他須向李慶安表示效忠,扭轉牆頭草的形象”他也絕不會讓自己兒子從軍。

  張筠已經三個月沒有見到兒子了,見他似乎變得比上次更加黑瘦了,不由一陣心疼,便問道:,“我兒在軍中很辛苦嗎?”

  “回父親大人的話,安西軍軍紀嚴明,五更一刻必須列隊點卯,事務繁多,雖然很辛苦,但孩兒心中卻感到很充實,況且孩兒聽說裴知禮也同為文書郎,兩年皆為上上考,他能吃得這份苦,為什麼孩兒就不如他?”

  張筠點了點頭,兒子知上進,這是好事,現在朝中重臣子弟,很多都是紈絝之輩,兒子明顯和他們不同,這讓張筠感到十分欣慰,雖然他送兒子進安西軍從軍是不得已,可現在他卻感到自己似乎做對了,在安西軍鍛煉確實能出人才。

  讓他印象最深的是鴻臚寺少卿裴瑜,雖然年紀不大,卻進退有方,才能卓著,而且談吐不凡,已經成為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他也不得不承認,李慶安提拔裴瑜,不僅僅是他娶了李慶安的義妹,不僅僅他是裴家長孫,確實這今年輕很有才幹,比很多老傢伙能幹得多。

  這就是因為他去安西鍛煉幾東,回來後就像脫胎換骨一樣,眼看自己兒子也有了幾分裴瑜的影子,這就讓張筠心中有了莫大的欣喜,自己後繼有人啊!

  他捋須笑道:“很好,你讓為父感到十分欣慰,你從小就謙虛律己,再去安西軍內磨礪幾年,為父相信你將來前途無量。”

  頓一下,他又笑問道:“今晚怎麼想到回府了,是你休息嗎?”

  “回稟父親,是大將軍讓我回來。”

  “李慶安!”

  張筠大吃一驚,“他、他回京了?”

  張筠心中頓時亂作一團,李慶安回京他們竟然絲毫不知,很顯然他是為裴遵慶之死而回,他努力克制住內心的混亂,問道:“他讓你回來做什麼?”

  “大將羊讓我帶一句口信給父親。”

  “什麼?”

  “大將軍說,請父親振作起來,主持朝局,儘快平息裴相國遇刺一案的影響,讓朝廷走入正軌。”

  張筠精神一振,連忙道:“這是他的原話嗎?”

  “是!這是大將軍的原話。”

  張筠氣死沉沉的心就像吹入了一陣春風,頓時活絡起來,他聽出了李慶安的言外之意,竟然是有讓他做右相的意思,右相啊!他盼望了多少年,難道真要降臨到自己的頭上了嗎?等等,別想得太美了,事情還沒到那一步。

  “還有什麼事嗎?”張筠儘量將自己激動的心情平息下來。

  “父親,大將軍準備調我去虎賁衛做文書篆筆。”

  “哦!”張筠更加驚訝了,今天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似乎都對他有利,難道是李慶安想啟用他了嗎?

  雖然驚訝,但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種欣喜,兒子得到重用不亞於他得到右相之位,虎賁衛文書篆筆意味著兒子將走入李慶安的權力內圈,一般而言,文書篆筆都會在李慶安左右,聽聞許多機密要事,這只有心腹才有資格,為什麼李慶安會提拔自己兒子?他難道不怕一些安西軍機密被自己知道嗎?

  張筠心中疑惑,他又看了兒子一眼,只見兒子的目光清澈正直,緊咬著嘴唇,這一瞬間,張筠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心中湧起一種失落,作為父親,他還不如李慶安瞭解自己的兒子,他也不得不佩服李慶安的用人之道,他的兒子就算知道了安西軍內幕,也絕不會洩露給自己,這也是李慶安對兒子的一種考驗。

  想到這,張筠苦笑了一聲道:“我明白了,稱安心去虎賁衛,為父不會讓你為難,不會害了你的前途。”

  張筠之所以被稱為官場上的不倒翁,並不是他善於經營,也不是他左右逢源,更多是他有一種常人沒有的政治智慧,在很多大事上能把握住分寸,恍如李隆基曾經想邀他去南唐,但張筠在最後關頭卻選擇了放棄李隆基,他看出李隆基已是末日黃昏,就算正統,但他卻沒有李慶安那種強大的實力,沒有了李慶安那種生機勃勃。

  所以儘管他倒來倒去,但最後他還是牢牢跟住了李慶安,比起楊國忠、王珙、陳希烈、楊慎衿等等同時代的人,只有他一直相位不倒。

  同樣,兒子雖然進入李慶安內圈,能知道更多內幕情報,但張筠卻知道自己不能過問,得到內幕情報雖然可以使他得一時之利,卻會毀了兒子的前途,毀了他們家族的未來,比起所謂的機密情報,兒子的前途、家族的前途要重要得多。

  張知節也最擔心父親會吩咐自己做什麼,他感到了李慶安對自己的一直信任,他不想背叛這種信任,如果父親強迫他做什麼、說什麼,他會感到十分痛苦,現在父親終於能理解他了,答應不讓他為難,這就讓張知節又驚又喜,深深施禮道:“多謝父親理解孩兒。”

  張筠點點頭笑道:“去吧!現在就回軍營去,既然不是放假,你就不能誤了明日的點卯,快回去吧!現在還能趕得上關閉城門。”

  “那孩兒走了。”

  張知節忽然跪下,給父親磕了一個頭,轉身便快速離去,張筠怔怔地聽著兒子的腳步聲走遠,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張知節走了沒多久,張筠正準備整理一下最近的朝廷發生的政事,既然李慶安讓他來主持朝務,他就得做出個樣子來,他估計李慶安這樣說了,那這兩天他暫時不會進城”會一直呆在城外,等政局穩定。

  這時,管家又來稟報:“老爺,韋尚書來了,有急事求見。”

  韋滔來做什麼?張筠沉吟了片刻,便立刻起身道:“準備馬車,我要出去。”

  這就是一個政治人物需要的果斷了,他和韋滔為了共同對付裴遵慶而走到一起,接成了韋黨,隨著裴遵慶之死,他們之間出現了互相猜忌的跡象,並不是因為懷疑是對方殺死裴遵慶,而是他們之間結盟的基礎不存在了,這就是政治,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盟友。

  現在李慶安既然已經委託他來主持朝務,那他就必須和韋黨劃清界線了,張筠不想和韋滔再有過多的糾纏,連請他進書房詳談的心思都沒有了。

  韋滔在府門前等了片刻,這時張府的側門大開,只見張筠身著正服走了出來,“呵呵!讓韋尚書久等了。”

  韋滔剛要開口,卻忽然看見了張筠身後的馬車,侍衛都已騎馬準備好了,他不由一愣道:“張兄要出去嗎?”

  “我正要去朝房拿幾本公文,明天就要批給樞密處,沒想到韋尚書就來了,真不巧啊!”

  韋滔眉頭一皺,張筠這些天對政務不聞不問,幾時又想拿什麼公文了,明顯是推脫之辭,他是不想請見自己。

  韋滔心中暗歎一口氣,他以為張筠還是因猜忌之事對他不滿,他來找張筠也是為了澄清此事,這個節骨眼上,他需要得到張筠的支持,裴遵慶既死,那就應該由他韋滔來接任右相,從朝廷的力量格局上看,現在是韋黨占優。就算張筠不想見他,他也要和張筠好好談一談。

  “那我就陪張兄走一趟吧!我有幾句話要對張兄說。”

  張筠確實也想朝房整理一些資料回來,他見韋滔不肯放過自己,只得點點頭道:“那好,韋尚書請上馬車。”

  兩人坐上了馬車,馬車啟動加速,向大明宮飛馳而去,一百名帶刀侍衛騎馬護衛在左右,韋滔的馬車在後面緊緊跟著。

  馬車裡他們相對而坐,張筠的書童給他們上了熱茶,張筠端起熱茶慢慢喝了一口笑道:“韋尚書有些心神不寧,這是為何?”

  韋滔聽他稱自己為韋尚書,而不是從前的韋兄,這點稱呼上的細微變化,似乎讓韋滔感到了什麼,他歎了口氣,誠懇地說道:“我要向你道歉,上次開會,我言語不當,有些魯莽了。”

  “一點小事,我怎麼會放在心上,當時我不是也懷疑是韋尚書下的手嗎?事情發生突然,大家都沒有準備,一時亂了分寸,這是情理之中,韋尚書不用向我道歉。”

  張筠一口一個韋尚書,使韋滔聽得格外刺耳,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不知張兄想到沒有,究竟是誰下的手?”

  張筠搖了搖頭道:“誰都有可能,誰都不可能,新黨、韋黨、安祿山、李亨,可沒有證據,我想件事最好就不了了之,給他一個身後之名,也算是給裴家交代了。”

  韋滔沉默了,只聽他喃喃地自言自語道:“不了了之,只怕裴家不肯同意,他也不會接受……”

  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近不可聞,張筠瞥了他一眼,笑問道:“怎麼,韋尚書知道真相了?”

  “沒有!”

  韋滔慌忙搖頭,“我不知,我怎麼可能知道,只是一些胡亂猜測,正如張兄所說,誰都有可能,誰都不可能,沒有證據,我不敢妄言。”

  “嗯!”

  張筠坐直身子,此時他已經不想再彼此試探了,便微微提高了嗓門道:“話雖這樣說,但我想這應該和南唐有關吧!韋尚書,明天我打算提議召開政事堂和樞密處的聯席會議,將這件事定論,裴相國之死,和南唐干係最大,總之,此事必須要儘快完結,不能再讓它影響朝廷政務的運轉了,韋尚書以為呢?”

  剛才還說不了了之,現在又要定調南唐所為,張筠的話明顯自相矛盾,讓韋滔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但對於他們這些重量級人物來說,這些飄忽之語其實並不重要,關鍵是要聽這些飄忽之語下面隱嶄的東西,韋滔一下子愣住了,張筠要召集會議,他是什麼意思,他想主持政務嗎?

  本來韋滔今天找張筠,是想讓張筠支持他來主導政務,使他韋滔成為事實上的百官之首,最後李慶安不能接受事實,讓他為右相,可現在,他從張筠的語氣中聽出,似乎張筠也在想這個主導之位,韋滔心中頓時生出了警惕,或許這個張筠才是自己真正的對手,危險啊!韋滔立刻將後面本來想說的話全部咽了回去。

  他深深看了張筠一眼,不能再對此人多說什麼了。

  馬車在一條小街上快速奔馳,月光在雲彩中時隱時現,光線透過車窗,也時他們面容時明時暗,兩人都在想著心事,韋滔想著要去聯絡王縉,重新整頓韋黨,把異心者剔除;而張筠則在考慮明天的會議,他該從何入手,才能順利實現他對裴遵慶之事的主導。

  兩人一直沉默,到朱雀大街時,韋滔淡淡道:“張相國,我該回府了,今晚打擾張相國,真是抱歉。”

  “無妨!無妨!韋尚書請吧!”

  韋滔聽他語氣冷淡之極,他心中也惱怒起來,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哼!他想主導,自己偏不讓他主導,他定調南唐,自己偏不承認,讓他張筠做夢去吧!

  “告辭了!”

  韋滔下了馬車,怒氣衝衝地向自己馬車走去,張筠望著他馬車背影走遠,不由得意地笑了,自己若沒有對頭,李慶安怎麼會放心讓他做右相呢?這不,對頭不就來了嗎?

  “馬車調頭,去裴曼府!”
匿名
狀態︰ 離線
607
匿名  發表於 2012-2-23 20:10:17
第六百零六章 韋張之爭

  次日一早,位於中書省的政事堂內,便不斷有官員前來,這是左相張筠和中書侍郎裴曼發出了聯名帖子,請政事堂的所有成員、樞密處的所有成員,以及從三品以上的官員都來政事堂協商大事。

  張筠是一個一個請,官員們也是一個一個來,政事堂的會議大廳裡已經有七八名官員到了。

  今天張筠是勢在必得,昨晚他找了裴曼,得到了他的支持,隨即又找到了崔平,雙方心領袖會。

  時間非常緊張,使張筠有一種力不從心之感,如果再晚一天,他就能從容爭取更多的人支持他了,但張筠也知道,他爭取,韋滔也在爭取,早一天晚一天其實並沒有區別,關鍵是要找到核心人物。

  一大早,張筠在大街上堵住了工部尚書張鏑,張筠進行了試探,提出了結盟的可能,但張鏑卻一口回絕了。

  “大唐群臣當精誠團結,共赴國難,此時各有心思,爭謀權勢,非朝廷之福也!望相國三思。”

  雖然張鏑拒絕了張筠的結盟之情,但他卻同意儘快結束裴遵慶遇刺之爭,支持張筠召開會議,平息朝綱的混亂局面,其實這就是張筠所想要的,和張鍋結盟,他沒有那個奢望,他們根本不存在結盟的基礎,他要的就是張鏑支持他來主導今天的政事堂會議。

  張鏑已經就位了,正在和身旁的刑部侍郎崔甯低聲交談著什麼。

  張筠的目光目光又落在門口,他眼睛忽然一亮,只見戶部侍郎兼度支使劉晏從側門走進了大廳,劉晏是樞密處成員,號稱財神,掌控著大唐國庫的財政收支,他是安西派系,是李慶安的心腹之一,誰都不會懷疑,劉晏將遲早拜相,雖然劉晏權力極大,後臺也硬,但他為人卻很低調,從不會逾越本職,也不會得罪人,在朝廷中人緣很好。

  劉晏剛進門,張筠便迎了上來,“劉侍郎來了,百忙之中把侍郎請來,張筠慚愧,先向侍郎告罪!”

  昨晚從裴曼府出來後,張筠又去了劉晏府,但時間太晚,刊晏身體不適,已經睡了,他沒有能見到。

  劉晏是張筠一定要拉攏的人,或者說,他一定要得到劉晏的支持,劉晏是安西系骨幹,是李慶安最看重的心腹之一,如果他能支持自己,這就會給人一種暗示,李慶安支持他張筠。

  張筠不能赤裸裸告訴眾人,李慶安讓我兒子給我送來密信,這種話他不能說,他根本就不能提是李慶安讓他主導政務,但他又必須要別人知道李慶安支持他,所以劉晏對他的支持,就是對眾人的一種旁敲側擊。

  劉晏有點感冒,頭昏昏沉沉,他本不想來,但昨晚張筠昨晚來拜訪他,他沒有會見人家,現在張筠又給他下了帖子,再不來就有點不給別人面子了,他只得拖著病體而來。

  他指了指額頭,苦笑一聲回禮道:“昨晚身體感恙,頭很痛,昨晚早早睡了,讓相國白跑一趟,真是失禮。”

  “哎!是我失禮,劉侍卑生病中,還被我拉來,怎麼樣,身體能否撐得住?不行就回去,我府上有個良醫,我讓他給侍郎瞧瞧。”

  “多謝張相國,還行,能撐得住,開完會再回去吧!不知今天要商議何事?”

  張筠向兩邊看看,見有人,便將劉晏拉到旁邊的休息室,低聲道:“趙王殿下已經回來了,劉侍郎知道嗎?”

  劉晏愣住了,他不知道,“趙王殿下是幾時回來的?”

  “昨天晚上剛到,現在駐軍灞橋,讓犬子給我帶來口信。”

  “哦?”劉晏有些疑慮,李慶安怎麼會找到張筠,便問道:“殿下可是為裴相之事歸來?”

  “正是!”

  張筠歎了口氣道:“趙王殿下很擔心朝廷局勢不穩,影響到前線的戰役,請我無論如何要儘快平息局勢,所以今天我召集大家開會,就是為了此事。”

  “原來如此!”

  劉晏點點頭,他明白張筠找他是什麼意思了,他就是想獲得自己的支持,不過既然李慶安找了他,於情於理他都該支持。

  劉晏沉吟一下,便問道:“不知張相國怎樣處置裴相之事。”

  張筠微微一笑道:“趙王殿下的意思是維持朝政穩定,也就是說,這兇手不能是朝廷內部,劉侍郎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相國是指南還是北?”

  “南!”

  “我明白了,我一定支持張相國。

  劉晏拱拱手,便轉身去了。

  張筠笑呵呵從休息室出來,他掃了一圈會議堂,已經來了六成官員,但還有幾個重臣未到,韋滔、王縉、盧奐三人都沒有到,“張相國!”

  一名官員跑來問道:“張相國,要先開始嗎?”

  “再等一等!”

  張筠目光一瞥,他看到了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顏真卿,他便慢慢走上前,沉痛道:“顏使君,顏太守之事我已知曉,請節哀!”

  顏真卿是今天上午才知道族兄顏杲卿遇害的消息,他倍感悲痛,他們兄弟二人問在河北為官,情誼深厚,而且顏杲卿為人寬厚,善待民歡,深得名望,他被賊軍殘害,對顏氏宗族也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張筠的關心使顏真卿不由有些感動,他連忙起身道,“多謝相國關心,卑職沒有事。”

  顏真卿官任吏部侍郎,也是一個位高權重之臣,他是樞密處五臣之一,被李慶安極為看重,按照張筠拉攏一批,對立一批的策略,顏真卿無疑是他要拉攏之人。

  張筠沉吟一下便道:“趙王殿下提議追封程千里將軍,但我以為,顏太守忠義為國、堅貞不屈,還有袁覆謙長史、賈深縣令、蔣孝通司馬等等,這些河北義士皆為保衛大唐,護估河北黎民而亡,我已經在草擬追嘉之令,只要政事堂通過,就將頒發全國,讓天下人知道顏太守的義舉,讓壯士安息。”

  顏真卿默默點了點頭,“多謝張相國有心。”

  張筠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臺走去,韋滔和王縉已經進來了,盧奐也在後面,看得出他們三人剛剛碰過頭。

  張筠冷笑了一聲,看來韋滔真要和他爭奪主導之權了。

  和張筠積極拉攏重臣一樣,韋滔從昨晚到現在一直也在爭取朝臣的支持,他的觀念和張筠相反,他堅井要對裴遵慶遇刺案調查到底,一定要查出真相,要嚴懲兇手,給裴遵慶一個交代,同時也要防止下次政治恐怖事件發生。

  他的觀點非常鮮明,如果這次不了了之,那麼政治刺殺必然會有下次,遲早會氾濫起來。

  韋滔不僅觀念和張筠相反,他走的路線也和張筠完全不同,張筠走的是高層路線,幾乎爭取到了所有樞密處的支持,而韋滔走的路線則是中下層路線,爭取中低級官員的支持。

  應該說韋滔的觀點還是很有市場,尤其是中下層官員,都希望能查清刺殺案真相,他們更多是從一種維護正義的角度考慮,他們不會考慮大局穩定,這不是他們所考慮的範圍。

  所以韋滔的支持大多來自五品以下的中下層官員,他從昨晚忙碌到現在,剛剛完成了一份兩百名中下層朝臣的支持簽名書。

  厚厚一疊,就擺在他的面前,而且韋滔還得到一個意外收穫,一早,政事堂成員、裴黨骨幹、門下侍郎盧奐主動找到了他,支持他查清刺殺案的主張。

  盧奐和裴遵慶是世交,是少數幾個尊重裴遵慶的大臣之一,裴遵慶被刺殺後,盧奐三次上書政事堂,呼籲由刑部、大理寺、禦史台成立聯合調查司,徹底查清刺殺案真相,但他所希望的聯合調查司沒有能成立,也無法成立,所有的證據和證人都被李慶安的內衛拿走,他們就無從調查。

  儘管如此,盧奐依然不肯放棄,恰逢此時韋滔打出徹查真相的旗幟,和他不謀而合,他又反感張筠的不了了之,他和韋滔便自然走到了一起。

  盧奐的投靠讓韋滔既意外又驚喜,政事堂只剩六人,加上王縉,他這邊就有三人了,和張筠一半對一半,再加上他有中低層官員的支持,韋滔心中充滿了自信,昂首挺胸地走進了會場。

  就這樣,一次以裴遵慶刺殺案為噱頭的主導權爭奪戰,在一種倉促和不安的氣氛中悄悄拉開了序幕。

  “當!”右上角的鐘聲敲響了,聲音清脆,使全場安靜下來,主持會議的是中書侍郎裴曼,中書令裴遵慶之死,便是裴曼暫時成了中書之首,暫時掌管中書省的日常事務。

  這次政事堂的臨時會議也將由他主持,他見全場安靜下來,便起身道:“除太常卿張介然病休、衛尉寺卿王承業去河東不能參會外,所有從三品以上的官員都到齊了,今天是應左相國臨時之請,舉行這次非正式會議……”

  他話沒有說話便停住了,門口一名侍衛向他做手勢,很快,一聲高喝傳來:“太后駕到!”

  政事堂會議大廳中的所有官員都站起來了,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驚讒之色,政事堂會議,太后從來不會參加,她今天怎麼來了?

  連兩個主角張筠和韋滔的臉都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一絲不安,太后的到來必然會對今天的會議帶來變局,而太后的態度他們倆誰都不知道。

  一群侍衛走進來,大唐帝國的皇太后沈珍珠在十幾名宮娥宦官的簇擁下走進了政事堂會議大廳。

  “臣等參見太后,祝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珍珠的氣色容光煥發,就仿佛被一場春雨剛剛濕潤過的土地,充滿了生機勃勃,她微微擺手笑道:“眾位愛卿平身,哀家只是來旁聽,裴愛卿,你請繼續。”

  裴顯前天才覲見過沈太后,那時她臉色憔悴,病態懨懨,怎麼今天就忽然變得神采飛揚,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他妻子還說太后可憐,可見她現在的模樣,沒有一絲可憐的樣子。

  裴顯連忙躬身道:“請太后上前排就坐!”

  “哀家就婆後面吧!”

  幾名宦官連忙將一隻軟椅靠牆放好了,沈珍珠坐了下來,她不喜歡坐在大臣們對面,被眾目睽睽觀察。

  太后坐在後面有點不符合禮制,但裴曼也沒辦法,只得又敲了一聲鐘,“大家請坐吧!”

  眾人慢慢坐了下來,沈珍珠有些走神,她的臉忽然紅了,不知在想什麼事,貝齒不由自主地輕輕地咬了一下嘴唇……

  會議在繼續,裴曼接著道:“眾所周知,裴相國在五天前遇刺身亡,激起了滿朝文武的聲討,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天,這樁案子依然沒有頭緒,無從查起,但它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正常的朝政運轉,人心惶惶,彼此猜疑,未處理的卷宗堆積如山,更重要是,它影響到了前線將士對安祿山的作戰,本該三天前就發出的糧草至今在倉庫,本該前天運往軍營犒勞將士的羊酒,也沒有發送,所以基於現在的形勢,左相國提議召開的這次臨時會議,希望能儘快裴相國遇刺一案對朝廷的影響。”

  裴顯說得愈多,韋滔就愈加不滿了,裴曼只是一個會議主持人,他的本職只是召開會議,安排發言,其他關於會議的實質內容,和他毫無關係,但現在,他卻說得太多一點,已經開始把在座的官員向張筠那邊引導了,如果裴曼只是一個中書侍郎也就罷了,可他是前任右相,被罷免不到一年,在百官中依然享有威望,裴遵慶的貪權使百官們更加懷念他、尊重他,希望他能重返右相之位。

  就是這麼一個具有強大影響力的人,他的話無疑會大大加強張筠的分量,韋滔有些後悔,他昨晚應該去拜訪一下裴曼,裴曼是很講原則的人,一是一,二是二,以他的本心不會贊同張筠的穩定論,況且裴遵慶再怎麼也是他叔父,如果自己昨晚能說服裴曼,那現在裴曼應該就在說不明真相、難以服眾的話了。

  懊悔已經沒有用了,韋滔的心中便反向生出一種惱怒,一種自己得不到,而被別人奪走的惱怒。

  他立刻拉長了聲音道:“裴侍郎,話不是像你這樣說。”

  他把語氣重垂放在,裴侍郎,三個字上,就是提醒他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該做什麼?

  韋滔站了起來,對眾人道:“我並不是很贊同裴侍郎的說法,我以為朝廷混亂並不是因為裴相國被刺殺而引起,而是刺殺案發生後朝廷沒有採取相應措施,比如成立調查司來查案,都沒有,就這樣不作為,才使百官人心惶惶,心思散亂,以至於嚴重影響了朝廷運轉,所以我今天提議,立即由刑部、大理寺、禦史台成立大三司聯合調查司,徹底查清裴相國遇刺的真相,給裴相國家人一個交代,給百官一個交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這樣,朝綱必能安定下來。”

  說完,他刷地展開了簽名大紙,高聲道:“這就是兩百名官員的心聲,這只是我一個上午徵集得到,還有很多人我沒有問,我相信大多數官員都有此心聲,難道在座諸位願意這次刺殺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嗎?”

  韋滔說完,下面一片竊竊私語聲,盧奐也起身道:“韋尚書所言,是我的心聲,我堅決支持查清此案,嚴懲兇手,杜絕這種刺殺再發生!”

  韋滔先聲奪人,會議風向一下子轉了向,或許是韋滔剛才語氣中帶著一種指責,裴曼默然了,如果從他從前的本心,他也是堅決支持韋滔的觀點,徹底查清此案,他不喜歡含含糊糊應付過去,但昨晚張筠找到他時,明確指出,結束爭執,恢復朝政,這是李慶安的意思,他張筠不過是在執行李慶安的旨令。

  經過一次摔倒後的痛苦,裴顯漸漸地開始在政治上成熟了,他骨子裡的那種書生意氣已經被消磨掉了很多,他開始變得更加務實,他看透了韋滔的虛偽和不現實。

  韋滔觀點看似很有說服力,但實際上一點也不現實,口口聲聲徹底查清案子,組成大三司會審,可怎麼查,查得清嗎?所有的人證物證都在內衛手中,內衛自己也在查,他們若不配合,所謂大三司會審就形同虛設,永遠不會有結案的一天,更可怕的是,如果這個案子不結,官員們就會永遠生活在一種不安之中,這才是對朝政運轉的巨大影響,他韋滔不會不知道,他不過是自己想做右相罷了。

  裴顯憤然了,虛偽之極,還威脅自己,相比之下,張筠想穩定朝局之舉,要比韋滔更加務實。

  他剛要再說,坐在次排的劉晏卻站起身,甕聲甕氣道:“既然這次會議是張相國提議召開的,讓我們聽聽張相國的意見吧!”

  會議場上一下子安靜下來,人人都看出來了,財神爺劉晏是在幫張筠說話,劉晏是李慶安從安西帶來的心腹,那麼劉晏的態度,是不是多少隱含一點李慶安的意思呢?

  這關係到每個人的站位問題,關係到每個人的仕途。
匿名
狀態︰ 離線
608
匿名  發表於 2012-2-25 11:50:33
第六百零七章 真凶是誰

  張筠慢慢站了起來,他已經等待多時了,他不急,他要等韋滔把所有的戲都唱完了,他再後發制人。

  “各位,我既然請大家前來,就是利用今天這個機會給大家一個明確的交代,關於數天前發生的裴相國的刺殺案,我想,應該是到把這件事總結一下的時候了。”

  張筠的話引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張筠一向以慎重不輕言出名,他這樣說,是不是他有什麼眉目了?

  韋滔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嘴唇咬得發白,劉晏的表態讓他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而張筠的自信使他心中的這種不安更深了,但他不相信,張筠能找到什麼有力的證據,昨天晚上他還沒有呢!

  張筠走上了前臺,為裴旻微微一笑,“裴侍郎,請容我佔用此地片刻。”

  裴旻連忙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到一旁,空出一片地方,“張相國,請!”

  張筠走上前,面對眾人,就像變魔術一樣,他拍了拍掌,眾人一起回頭望去,只見一名官員捧著一隻大包裹快步走進了大廳,沈珍珠注視著得意洋洋的張筠,臉上露出了一種複雜的表情。

  官員將包裹小心地放在桌上,慢慢解開了結,許多人都站了起來,引頸望去,大廳裡傳出一片輕微的驚呼聲。

  錦緞包裹已經攤開,只見上面放在幾件物品,一把弩機,一軸聖旨,兩本類似登記薄一樣的冊子。

  那把弩機眾人立刻聯想到了現場射殺裴遵慶的弓弩,但那明明是被內衛帶走了,怎麼會在張筠的手中,難道是......

  張筠拾起弩機不慌不忙對眾人道:“這具弩機想必很多人都猜到了,沒錯,它就是現場那把作案弓弩,我從內衛借來。”

  他又指著上面一行白色的痕跡道:“這是弩機的編號,軍監四三三三五,製造人是孫浩,他現在就在大家身後。”

  所有人又回過頭去,只見一個頭髮半百的中年男子站起身,躬身施一禮,“小人正是軍器監弩匠孫浩,這把弩是小人所制,六年前所制。”

  “好了!大家請聽我繼續說。”

  張筠笑著又把眾人的注意力引了回來,繼續道:“這把弩根據軍器監的記載,是在天寶十年元月撥給安祿山的范陽軍,大家請看記錄。”

  張筠舉起一本冊子,“這就是軍器監當時的記錄,有弩機號,有當時官員的簽名,寫得很清楚,撥付范陽,但是.....”

  說到‘但是‘兩個字,張筠的聲調忽然變高了,在強調這種轉折,顯示著他後面將有重大情報。

  “這批軍器雖然撥付給了范陽軍,但是他們並沒有運走,還來不及運走,只是帳面上做了記錄,軍器依然存放在衛尉寺的倉庫中。”

  張筠這句話儼如峰迴路轉一般,使本來簡單的案情忽然變得撲朔迷離起來,所有人都挺直了腰,專注地望著張筠,連韋滔也被吸引住了,臉色數變,眼睛裡流露出了一種憂慮。

  張筠慢慢掃了眾人一樣,仿佛在讓眾人消化他這句話的深意,也仿佛在吊足眾人的胃口,他笑了笑,又繼續道:“我想在座的很多人都還記得,天寶十年二月發生了什麼事,誰還記得?”

  “是高仙芝奉召去南詔叛亂吧!”一直沉默的顏真卿接口道。

  “顏侍郎說得一點也沒錯,天寶十年二月,先帝任命高仙芝為劍南節度使,抽調關中五萬府兵,又招募了三萬軍隊,一共八萬人,開赴劍南補充兵力,這件事是由當時的兵部左侍郎李麟全權負責,我這裡找到了當時的旨意副本。”

  張筠打開旁邊的卷軸,朗聲讀道:“茲募關中健兒三萬,資以軍衣兵器,于涇原操演,四月赴蜀......”

  張筠放下了旨意,笑道:“大家聽出端倪了嗎?資以軍衣兵器,也就是說要武裝這支新募軍隊,那武裝他們的軍器從哪裡來,問題就出在這裡!”

  張筠拿起另一本厚厚的冊子,高聲道:“這是衛尉寺倉庫的登記薄,上面有詳細的記錄,原本撥付范陽的軍器,全部轉撥劍南軍,范陽軍兵器後補,這裡面的編號中,就有這具弓弩。”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驚呆了所有的人,大家都明白了,這具弓弩不是來自范陽軍,而是來自劍南軍,換而言之,刺殺裴遵慶的人,不是安祿山,而是南唐李亨所為。

  大廳裡像炸了鍋一樣,喧鬧聲吵成一團,張筠將所有的證據都發放下去,“大家請過目,這就是鐵證如山!”

  ‘當!’裴旻敲了一聲小鐘,“大家請安靜!”

  會議大廳裡頓時又安靜下來,裴旻緩緩道:“張相國抽絲剝繭般地給大家說清了事實,現在真相大白,殺裴相之人,正是南唐所為,朝廷將昭示天下,譴責這種卑劣的行徑,大家還有發對意見嗎?”

  眾人一起向韋滔望去,韋滔的嘴唇都快咬出血了,這裡面漏洞太多了,他可以輕而易舉地駁斥,誰能證明弩機就是射殺裴遵慶那把?誰能證明這不是別人陷害李亨?李亨會蠢到拿自己的弩箭作案嗎?他怎麼又知道當時那批軍器原本是撥給安祿山?這些都是天大的漏洞,可是他能說嗎?

  那本軍器監登基薄他看了,是真的,這是被內衛拿走的東西,怎麼會在張筠手中,只能說明一件事,張筠今天的表演是李慶安的授意,他是在執行李慶安的命令。

  這一刻,韋滔覺得自己就像傀儡小丑一樣,在舞臺上跳來跳去,可線卻是牽在別人的手中,一種從未有過的恥辱將他心臟都快壓爆了,他再也克制不住血脈賁張,一股熱血湧上了大腦,脫口喊道:“我不服!”

  大廳裡安靜得仿佛落下一根針都聽得清楚,一個人都不說話,用一種同情,或者是憐憫的目光看著韋滔,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他還有什麼可爭的,盧奐歎了口氣,拉了韋滔一下,低聲道:“韋尚書,不用再說了。”

  裴旻又問道:“韋尚書,你想說什麼嗎?”

  韋滔擺了擺手,疲憊不堪地道:“沒什麼,張相國說得對!”

  “那好,這個案子就此了結,中書省將擬旨,遍傳天下!”

  就在這時,後面傳來了太后沈珍珠的聲音,“哀家也有幾句話要說!”

  她站了起來,在宮娥的簇擁下,向前臺走去,一直走到最前面,她看了一眼眾人,朗聲道:“各位大臣,哀家可以說嗎?”

  眾人一起躬身行禮,“請太后下旨!”

  沈珍珠點點頭,道:“裴相國已逝,我們當追思懷念,但朝廷自有其綱度,朝政依然要繼續,剛才張相國說得很對,我們與南唐對抗,又要剿滅安祿山造反,前軍將士奮勇報國,而我們當精誠團結,使朝政運作快捷迅速,讓軍糧早去前線,讓將士們不挨餓受凍,可現在的情形並不樂觀,哀家度其根源,皆因右相空懸的緣故,今天借此機會,哀家提議左相張筠繼任右相,以維持朝綱穩定,這只是哀家之言,右相事大,還須各位大臣商議決定。”

  張筠做夢也想不到最後竟是由太后來宣佈他為右相,他心念轉得極快,忽然明白了李慶安的苦心安排,按照上位空虛的慣例,右相和政事堂由五品以上百官選舉,這就是韋滔極力拉攏中下層官員的緣故。

  但慣例不是法律,大唐的法律從來都是由皇帝來任免從三品以上官員,在皇帝年幼時,太后也可以代為指定相國,這符合法理,當然,前提是太后要有足夠的權勢。

  但今天的情形,李慶安就是不想走百官選擇這條路,所以才借太后之扣來指定他為右相,百官們可以不睬太后的指定,但剛才他張筠的那一段表現,試問誰還會反對?

  大廳內一片沉默,最終裴旻先開口了,“我願聽從太后懿旨,支持張相國繼任右相。”

  劉晏也站了起來,道:“國一日無相不穩,我支持張相國為右相。”

  “我也支持張相國為右相。”這是顏真卿表態了。

  幾乎是按著順序,眾臣一個個表態支持,輪到韋滔時,他忽然重重哼了一聲,轉身便拂袖而去。

  .......

  灞橋軍營,一隊騎兵從遠處飛馳而至,在百步外停下,大喊道:“我是內衛胡沛雲,求見大將軍!”

  營門上紅旗落下,胡沛雲翻身下馬,牽馬向大營快步走去,胡沛雲是隱龍會成員中進入安西軍最深的一人,他已經官至從三品,內衛左將軍,掌握著安西軍的情報大權,是李慶安最為信任的心腹之一,在李慶安分派給諸將覲見的金牌中,他的金牌號排名第五,僅次於段秀實、李嗣業、封常清、李光弼四人之後,由此可見李慶安對他的信任。

  但今天胡沛雲心中卻有一點苦澀,他真真實實感受到了李慶安的帝王心術。

  此時正是中午時分,他快步來到帥帳前,卻得知李慶安在後面的寢帳,寢帳是由大小兩個帳相套,裡面還有個內帳,一是為了保暖,但更重要是為了安全,按照他的身份,可以直接走入寢帳外帳。

  他剛挑簾進了外帳,守在內帳門口的兩名親衛連忙‘噓!’了一聲,低聲道:“大將軍還未醒!”

  胡沛雲一愣,李慶安可從來沒有睡到中午的情況,“出什麼事了?”他驚訝地低聲問道。

  “大將軍昨夜進城了,淩晨才回來。”

  “哦!”胡沛雲不敢多問,這時,內帳裡傳來了李慶安有些疲憊的聲音,“誰在外面?”

  “大將軍,是我!”

  “進來吧!”

  胡沛雲走進了內帳,裡面只有李慶安一人,沒有侍候他的女人,這是李慶安和其他諸侯不同的地方,其他諸侯寢帳內至少有兩個女人,而李慶安從來不帶女人進軍營,這是他的原則。

  內帳裡光線很暗,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幽香,沒有金碧輝煌,也沒有珠玉相砌,只是鋪了一條厚厚的波斯地毯,這是大食皇帝送他的禮物,裡面一點放著幾個靠墊,靠墊上鋪著一條火紅色的狐狸皮,這火狐皮胡沛雲倒知道來歷,是段秀實兩年前親手所獵,獻給了李慶安,沒想到李慶安竟用作隨身鋪睡所用,可段秀實卻遭了貶,從安西主管貶為關內道節度使。

  李慶安雖貶段秀實,卻依然用他所獻之物,從這件小事便可以看出李慶安用人寬厚的一面,想到這,胡沛雲心中的一點點不滿,便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進帳便躬身道:“卑職參見大將軍!”

  李慶安斜躺在火狐皮之上,看得出他臉上依然帶有倦色,似乎睡意未醒,他擺擺手道:“朝中事如何了?”

  “回稟大將軍,政事堂和樞密處都通過了太后的提議,正式冊封張筠接任中書令右相,已經向朝廷下旨。”

  “嗯!”李慶安不太關心此事,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顯然更關心裴遵慶一案。

  “那件案子有結果了嗎?”

  “回稟大將軍,朝廷已認定是南唐所為,已發牒全國,譴責南唐暗殺裴遵慶的卑劣行徑。”

  “我不是說朝廷,我是說你,你的調查有結果了嗎?”

  “既然朝廷已經下結論,那卑職再調查下去,就沒有什麼意義了,卑職特懇請大將軍,准卑職停止調查。”

  李慶安沒有說話,目光冷冷地看著他,胡沛雲也不解釋什麼,他相信李慶安應懂他的意思。

  事實上胡沛雲已經無意中查出了真相,昨天晚上,他按照李慶安的命令給張筠整理東西時,無意中發現了那把弓弩竟然曾經是他的戰利品,是兩個月前他清剿安祿山在長安的探子時所繳獲,當時的清單裡就有這把弩,他苦苦查找了四五天,原來這把弩竟是來源於他這裡。

  可更令他震驚的是,這把弩和當時的一些戰利品一起,悉數交給了李慶安,也就是說,兇手的弓弩是來源於李慶安的手中,這是什麼意思,這讓胡沛雲簡直不敢想下去了。

  今天一早,另一條線索的真相也浮出了水面,那個兇手喝的酒也查出來了,這是胡沛雲最得意的地方,他的手下無所無能,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們也能找出答案,但這一次的答案卻令他難以接受,那個兇手喝的是窖藏三十年以上的三勒漿。

  而胡沛雲知道這種酒長安只有一個地方有,西市的熱海居酒肆,酒肆的東主就是常進,那裡也就是隱龍會在長安的據點。

  如果沒有發現那具弓弩秘密,胡沛雲或許還不敢相信這件案子和隱龍會有關,隱龍會殺裴遵慶做什麼?或許三十年的三勒漿只是一個巧合,但現在胡沛雲明白了,裴遵慶就是被隱龍會所殺。

  帳篷裡很靜,靜得讓胡沛雲感到一種無形的殺機在籠罩著他,不知過了多久,這種殺機漸漸地消失了,帳篷裡響起了李慶安略帶疲倦的聲音,“可以停止調查,把它徹底封存了吧!”

  “是!”

  胡沛雲明白這個‘徹底封存’的含義,他行一禮,慢慢地退出大帳,走到大帳門口時,忽然聽見李慶安道:“我記得你也是隱龍會的成員吧!”

  胡沛雲渾身一震,他慢慢回頭,李慶安那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這一絲笑儼如一道突破烏雲的陽光,頓時使胡沛雲心中一陣溫暖,一種莫名的感動使他鼻子一酸,點點頭,快步走出去了。

  李慶安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很疲倦,還想再睡一會兒,可是他知道不能再睡了,李慶安微微歎了一口氣,有的事情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裴遵慶做得有點過火了,不遵守遊戲規則了,為了家族利益,不顧天下人側目,強行要將裴家子弟安插為慶州、原州、隴州、延州的長史或者司馬,這些他李慶安都可以忍了,但他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竟然買通南唐禮部郎中趙運,也就是獨孤浩然的門生,誣陷獨孤浩然私通南唐,其野心竟然膨脹到了這種地步,這就讓李慶安忍無可忍了。

  但不管怎樣,他下午必須要去一趟裴遵慶的府上,陪著婉兒一起去。

  .......

  半個時辰後,李慶安回到了自己的府上,一家人都湧出大門來迎接他,就像歡迎勝利歸來的勇士,李慶安望著自己的妻女,他心中洋溢著一種無比的幸福。

  “爹爹!”

  長女李思朵張開手臂跑了上來,還差五天就是她兩歲的生日,李慶安一把將她抱起,重重在她小臉蛋上親了一下,點了一下她的鼻頭笑道:“想要爹爹給你什麼生日禮物?”

  “爹爹,我要蜜糖!”

  聽女兒巴巴兒就要蜜糖做生日禮物,李慶安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這時他的兒子也跑上來抱住他的腿,“爹爹,我也要禮物!”

  李慶安兒子在一歲時正式起名為李檀,被封為伊吾郡王,他只比李思朵小兩個月,卻古怪精靈,各種花花點子都能從他的小腦袋裡想出來。

  李慶安也將他抱起來,笑問道:“那你要什麼禮物?”

  小傢伙一指李慶安的萬里追雲馬道:“我要爹爹的大馬!”

  “嘿嘿!你這臭小子想得倒挺美,要爹爹的戰馬,那好!爹爹會給你一匹小馬,讓你天天騎。”

  “好啊!”小傢伙歡喜得直拍掌。

  “爹爹,我不要蜜糖了,我也要馬。”

  李慶安愛煞了自己的寶貝女兒,狠狠用鬍子紮了她的小臉蛋一下,笑道:“爹爹也給你一匹馬。”

  “我要大馬,比弟弟的馬大。”

  這時,如詩笑著把女兒抱了過去,“爹爹累了,讓爹爹休息一下。”

  明月也挺著大肚子走上前對兒子道:“別鬧了,快點下來。”

  李檀受姨娘們的寵愛,卻十分怕母親,他乖乖地從李慶安身上下來,被如畫牽到一邊去了。

  明月已經快生了,走路十分艱難,她上前笑道:“你回來也不事先說一聲,舞衣正好帶孩子去慈恩寺還願去了。”

  舞衣的養女就是張越遺下的孤女,被封為金滿縣主,也是李慶安的女兒了,李慶安便問道:“他們母女相處好嗎?”

  “孩子剛來時鬧了幾天,吵著要嬸娘,後來慢慢地適應了,前天忽然摟著舞衣的脖子叫了聲‘娘!’舞衣眼淚都出來了,那孩子很懂事,讓人心疼。”

  “嗯!你的身子如何?”

  “快了吧!我生過孩子,我知道,問題不大,孩子的胎位很正,對了,我正準備寫信告訴你,婉兒也懷孕了,半個月前御醫診斷出她是喜脈。”

  李慶安點點頭,其實他已經知道了,正是因為婉兒懷孕,裴遵慶才會那樣瘋狂,明月見丈夫臉上沒有狂喜,驚愕道:“你知道了?”

  “那個張御醫說出去了,你知道我的情報網一向很強大。”

  明月默默點了點頭,道:“她祖父之事對她打擊很大,你去安慰她一下吧!”

  李慶安這才發現裴婉兒不在,不由問道:“婉兒呢?”

  “她在自己房間裡,我已命人去告訴她了,你回來了!”

  ......

  裴婉兒的住處叫東園,是一處幽靜而精雅的庭院,這也是明月考慮到她的家族背景而特地給她安排,比舞衣的琴思苑還要更大一點,院子種滿了各種蘭花,蘭花是裴婉兒的最愛,一叢翠竹將她所住的小樓團團圍住,格外地清幽雅致,裴婉兒有四個丫鬟,都是她從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鬟,進了趙王府,按照慣例,四個丫鬟都恢復了自由身,但這對她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她們從小和裴婉兒一起長大,早已視她為主人。

  “姑娘,老爺來了!”

  李慶安剛走進院子,四個丫鬟之一的白蘭便喊了起來,她依然習慣稱婉兒為姑娘。

  裴婉兒從屋裡跑出,眼睛紅紅的,見李慶安過來,她奔上前一頭紮進了李慶安的懷中,淚水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609
匿名  發表於 2012-2-25 11:50:54
第六百零八章 裴家弔孝

     裴寬在世時,他就像一顆釦子,將長安的裴氏宗族緊緊聯繫在一起,大家平時裡,基本上都會呆在裴寬的府中,直到晚上才各自回府。而裴寬去世後,這顆聯繫家族的鈕扣沒有了,長安裴氏家族漸漸變得鬆散,往來減少,裴遵慶也搬回了自己位於崇仁坊的老宅,開始忙碌政務權力。

     這時一些家族內部的矛盾開始凸顯,妯娌之間吵架,兄弟之間爭利,房宅劃分不平,土地分配不公等等,一般人家常見的矛盾,在裴家都出現了。但這些都是小矛盾,更嚴重是出現了裴遵慶和裴旻翻臉這樣的惡劣局面,這在從前,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尤其裴遵慶遇刺身亡,裴氏家族內部出現了歸咎於裴旻的聲音,而支持裴旻的族人又嚴厲斥責這種聲音,以至於派係對壘,裴家內部出現了分裂的跡象。

     此時,離裴遵慶被刺身亡已經過去六天了,朝廷終於給出了說法,以朝廷政事堂的旨意發布了告天下書,直指裴遵慶是南唐所害,嚴厲指責南唐刺殺裴遵慶的卑劣行徑。

     隨著朝廷的定論,下午來裴府弔唁的大臣開始絡繹不絕了,裴遵慶的府第位於崇仁坊,此時府門前已經搭起了靈棚,裴遵慶的家人披麻戴孝,含淚跪迎前來弔孝的大臣。裴遵慶的妻子曲氏和幾個兒子都跪在靈棚內,大臣們一一入內,上香祭祀,安撫家人,隨即離去。

     這時一隊數百人的騎兵護衛著李慶安的馬車,出現在崇仁坊內,馬車裡,李慶安正在安慰裴婉兒,隨著李慶安回家,裴婉兒的無助、悲傷和痛苦刻青,都慢慢地平靜下來。此時對於她,李慶安就是她全部依靠,祖父的死雖然令她傷痛,但李慶安的安慰卻能撫平她內心的傷痛,使她能夠全身心地愛護腹內的胎兒。

     “婉兒,人死不能複生,我們要做的,是讓死者得以安息,讓生者得以安慰​​。我已至信政事堂,希望能追封裴相國以太師之爵,實封百戶,讓他的妻子能得以安享晚年,你就不要悲傷了,好好注意身體,你的悲傷會讓孩子哭泣,他會感受到你的心情。知道嗎?”

     裴婉兒將頭依靠在李慶安的肩上,這一刻她心中感受到了莫大的依靠,她默默地點了點頭,李慶安握著她的手又道:“還有,等會兒見到了父母長輩,你要安慰她們,這是你必須要做的,你不能和她們抱頭痛哭,那樣只會增加她們的傷感,而不是撫平傷口,記住了嗎?你現在是我的妻子,不是裴家的孫女。 ”

     “我記住了,我會做好!”

     ………………………………………

     馬車緩緩停在了裴府旁,這時正是下朝時間,前來弔唁的裴遵慶的官員絡繹不絕,光在靈棚外等候的官員便有一百餘人,李慶安的突然出現頓時引發了一陣轟動,誰都不知道李慶安竟然回來了,不少官員紛紛上前去見禮,“卑職參見趙王殿下!”

     李慶安走下馬車,向眾人一一回禮,這時,裴遵慶的兩個兒子裴揚和裴向快步走上來,雙雙跪下泣道:“我父親慘遭李亨毒手,求殿下為我父親報仇! ”

     李慶安連忙扶起他們兄弟,痛心道:“這不是裴家的遭難,而是整個朝廷的恥辱,不僅是裴相國,還有先帝,這一筆筆血債我都記住了。總有一天,我會向他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李慶安的一番話有情有理,更有一種王者的霸氣,這就算他藉此機會向眾人表態了他在這件事上的態度,頓時激起在場官員的一片叫好聲。更有一些有心人記住了這番話,準備拿出去宣揚,裴氏兄弟更是激動不已,連聲感謝,請李慶安到貴客休息棚內就坐。

     這時裴婉兒也從車裡出來了,裴遵慶的夫人曲氏,還有她的母親、幾個嬸娘、姨娘將她接進靈棚,雖然婉兒答應了李慶安不哭,可幾個女人聚在一起,說起傷心事,淚水一感染,婉兒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反而是幾個女人勸她節哀順變,人死不能複生,她更要保住腹中的胎兒。

     裴向的妻子羅氏聽說她懷孕,慌忙道:“婉兒懷了孕怎麼能進靈棚,快快出去!”

     眾人方才醒悟,連忙將她請出去,進府中休息。一群女人如眾星捧月般將裴婉兒擁進了府中,此時裴婉兒的地位就是《紅樓夢》中省親的元妃一樣,成為了裴遵慶一家的期望。裴遵慶死了,他的妻子、兒子、兒媳、孫子、孫媳全部都失去了靠山,眾人在痛哭裴遵慶的同時,更擔心自己的前途命運。

     裴遵慶一死,裴家又變成了裴旻當道,裴旻會不記舊恨寬待他們這一房嗎?裴揚、裴向擔心自己的仕途,女人們擔心柴米油鹽,孫子們擔心有沒有入仕機會了,以至於他們哭裴遵慶少,哭自己倒多幾分。好在裴婉兒嫁給了李慶安,這就給裴遵慶一房帶來了最大的希望,就彷佛是他們的一根救命稻草。

     眾人硬把裴婉兒按坐在首席,裴婉兒見裴雨、裴娟兒等姐妹都遠遠陪坐在下面,自己身邊都是祖母、母親、嬸娘等長輩,她難為情道:“婉兒只是孫輩,怎麼能坐首位,折殺婉兒了。”

     裴向的妻子羅氏極會說話,不等裴婉兒的母親開口,她便接口笑道:“你出嫁前沒人會讓你坐這裡,可現在你是李家人,代表夫家的地位,你現在雖只是良娣,等你的夫君登了基,你就是貴妃了。”

     “二娘,別亂說話!”

     祖母曲夫人及時打斷了羅夫人快語,羅夫人醒悟,現在怎麼能說李慶安登基,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也不能說,她連忙掌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自責罵道:“幾十歲的人了,說話還沒輕沒重,該打!”

     “二嬸娘,別這樣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不會出去亂說的。”一旁,裴婉兒的母親笑道:“其實大家都關心你腹中的孩兒可沒有請產婆看過,是男是女?”

     “這個……才三個月,哪裡能看得出來?”

     “那不一定,你走兩步我來看看!”說話的是祖母曲氏,曲氏是裴遵慶後妻,年紀要比裴遵慶小二十幾歲,也才四十多歲,比裴婉兒的母親劉氏隻大兩歲。因為沒有生育過,模樣還顯得年輕,怎麼也不像祖母的樣子,她說她能看胎兒性別,眾人都笑了起來,她連孩子都沒生過,能看什麼性別。

     剛開始曲氏還有一點點丈夫去世的悲傷,可漸漸談到孩子,丈夫去世便在她心中越來越淡了,本來,裴遵慶已經死了六七天了,該哭的也哭了。再說裴遵慶也是七十多歲的人,和她只是禮節上的夫妻罷了,兩人分房睡都有七八年了,曲氏的悲傷欲絕大多是裝裝樣子。

     現在大家談得興起,她也就忘了身上還戴孝,便笑道:“你們可別小瞧我,我父親原來是御醫給我講過一些常識,這點我懂的,女酸男辣嘛!婉兒,你走兩步給我看看。”

     眾人見她明明是不懂裝懂,哪有懷孕三個月就能靠走路看出男女的,不過大家也不想掃她興,便一起起哄道:“說的是,婉兒走兩步看看。”

     這會兒,她們都忘了裴婉兒的身份只當她是裴家的孫女了,裴婉兒無奈,走得難為情地在長輩們面前走了幾步,見眾人都盯著她身子,她的臉不由羞得通紅,這是在看什麼呢?

     “是公子!我說得沒錯,一定是個男公子,哎呀!婉兒命中富貴啊!”

     這時,有丫鬟來報,又有幾名大臣的夫人來弔唁了,曲夫人等人連忙要出去接待,裴婉兒卻給母親使了個眼色,劉夫人便說要陪女兒,留了下來。

     劉夫人是前兵部郎中劉敬的女兒,生性膽小謹慎,加上其娘家官爵不顯,她在裴家地位不高。不過她賢惠知禮,家里人倒也喜歡她,嫁給裴揚二十幾年,生了二子一女,兩個兒子一個在宮中當侍衛,一個在太學讀書,女兒便是裴婉兒,劉夫人在女兒身上寄託了無限了的期望。

     母女二人找了一間安靜的偏房,劉夫人見女兒臉色有些不對,便問道:“是身子不舒服嗎?要不先躺下來休息。”

     裴婉兒搖搖頭,她輕輕咬了一下嘴唇道:“娘,要是我生的是女兒怎麼辦?”

     劉夫人愣了一下,不由笑道:“生男生女是老天給的,有什麼怎麼辦,娘關心的是你要順產,你體質較弱,生孩子會有一點艱難,娘擔心的是這個。”

     “可是我覺得裴家上上下下都在盯著我,要我生男孩兒,我的壓力很大啊!娘,我在王府的日子不太順心,我寧可生一個女兒。”劉夫人大吃了一驚,女兒嫁出去幾個月了,還從來沒有說過得不好,所謂的不順心只是一種委婉的說法,也就是她過得併不好。 “是……姑爺對你不好嗎?”

     “不是,他對我很好,對我疼愛有加,我很滿意自己的夫君,只是……”

     劉夫人走過來人,她一轉念便明白了,“你是說王妃對你不好?”

     婉兒輕輕嘆了口氣道:“其實也怪不了她,本來她對我很好,處處都安排得很細心,連四個丫鬟也准我自己安排,她是個很寬容的大姐。就是怪祖父鬼迷心竅,從御醫那裡得知我懷孕後,竟然彈劾獨孤浩然,也就是明月的父親,彈劾他私通南唐,這不是明擺著要罷黜明月的王妃之位嗎?想讓我取代明月成為趙王妃,直接威脅到了人家的地位,從那時起,王妃對我就有了提防,我感覺得到。比如大家都在說說笑笑,我一去,大家都不吭聲了,連如詩如畫都反感我,尤其王妃不准我接觸檀兒。有一次,我給了檀兒一塊糕餅,檀兒告訴母親了,結果王妃便將帶他來我院裡玩丫鬟辭退了。哎!祖父做這種事情,也不替我想一想,說實話,我真的很恨他。”

     劉夫人半天說不出話來,這種事情也在她身上發生過,就因為她娘家地位不高,裴揚的好幾個妻妾都想取她而代之,十幾年來她幾次遭到陷害,若不是她生了兩個兒子,恐怕她的地位真的不保了。

     劉夫人理解這種內宅鬥爭的殘酷,眼看女兒也要捲進去,她心中不由揪了起來便道:“我只問你,你有這個心嗎?”

     婉兒堅決地搖了搖頭,“我從沒有這個心,我只想相夫教子,平平靜靜過日子,絕不想去奪明月的位子,那是祖父的一廂情願。再說,安西軍都認定了這個王妃和小王爺,我可能爭得過她嗎?”

     “既然你自己沒這個心,那咱們就不爭,咱們就只管過日子,時間久了,趙王妃自然會明白你的心。”

     “可是我擔心裴家,他們一定要逼我,那可怎麼辦?”

     “這個我想你也別太擔心,其實主要就是你祖父太強勢,是他強烈主張你取代趙王妃,如今他去了,雖然你父親叔父也有點這種想法,但畢竟他們在家族的地位比不過你祖父。現在是你旻二叔在主導家族,他為這件事還和你祖父吵過,我想他不會逼你,等過兩天我去一趟他府上,找旻二嬸說說說此事,盡量給你減輕壓力。而且你旻二叔是趙王妃的舅父,他更能協調你和趙王妃的關係。”

     母親的疏導使裴婉兒這些天焦慮的心情終於和緩下來,她點點頭,“娘的話讓我心裡好受多了。”

     “是啊!其實關鍵還是要和自己丈夫的關係理順,讓他喜歡你,讓他明白你的心,這樣不管其他人再怎樣對你,你都能平平安安過下去。這是娘二十幾年來的心得,你要記住了。”

     “娘,我記住了。”

     …………………………………………

     李慶安現身在裴府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全城,人人都在誇讚李慶安重情重義,剛回長安,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裴遵慶弔唁,還盡晚輩之禮披麻戴孝,盡這一點就足以讓禮孝為先的唐人交口稱讚了。

     恐怕滿長安的官員中,只有一個人對李慶安的舉動感到後怕,這個人便是內衛左將軍胡沛雲。此時胡沛雲正坐在馬車裡,想像著季慶安披麻戴孝哭靈的情形,估計那種誠意會讓所有人心酸,可如果他們知道裴遵慶就是被李慶安所殺,不知裴家人、朝堂中人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胡沛云不由長嘆一聲,'取天下者,非常人能度之。 ’

     馬車飛馳到了西市,駛進了嶺西巷,開始減速,最後停了下來。

     “使君,到了!”車夫跳下馬車,打開了車門。

     胡沛雲探頭看了看,見果然到了熱海居,旗幡換成了新色,也大了兩倍,金邊白底大旗,用草書寫了'熱海居'三個黑色大字,胡沛云不由苦笑一下搖搖頭。自從李慶安掌權後,隱龍會再也不像從前那樣謹慎又小心了,也似乎變得招搖起來,看這面至少比從前招搖了。

     胡沛雲剛下馬車,一名伙計便迎了上來,躬身笑道:“客官,真是抱歉,今天弊店在修理內部,不對外營業,請客官明天再來吧!”

     胡云沛也是隱龍會成員,他從前主管漢唐會在洛陽的分堂,常來熱海居,他見眼前這個伙計似乎是新來的,竟不認識自己,他看了看三樓最邊上的窗戶,見窗外平台上放著一盆菊花,那是隱龍會在召開會議的信號。

     胡云沛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怒氣,隱龍會開會竟然不通知自己,他一指菊花道:“百花入冬皆肅殺,唯有菊花迎客來。”

     這是隱龍會的隱語,意思是他也來參加隱龍會議,伙計顯然不知,茫然地看著胡沛雲,不知說這兩句話時什麼意思,這時,大堂裡有人大笑著走了出來,“是哪陣香風把胡老兄吹來了?”

     出來之人,正是熱海居的東主常進,他是隱龍會會丞,也就相當於董事會秘書一樣,會長是李慶安,但他不會隱龍之事,隱龍會的日常事務都是由常進來打理。

     胡沛雲重重哼了一聲道:“好像我來得不是時候啊!”

     常進明白胡沛雲的怨氣,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你也知道這是會主的意思,在職之人不參加日常事務,只參加年祭。像你、張越、羅啟明都是在職之人。”

     “可有些事情你們應該告訴我!”胡沛雲想起了裴遵慶之事,還是有些忿忿道。

     “進去再說吧!”常進帶著他走上二樓,在一間房間內坐下,他笑著問道:“說吧!什麼事情我不該瞞你?”

     “裴遵慶之事!”

     常進臉色一變,他走到門口,向兩邊看了看,把門反鎖上了,這才坐下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是做什麼的,你忘了嗎?”

     常進半晌嘆了口氣道:“這件事全部是我一人策劃執行,別說你,其他任何一人都不知道。此時非常隱秘,事關主人名聲,請你無論如何要保密。”

     “我知道,大將軍已經提醒我了。”胡沛雲聽說別人都不知,心里略略平衡一點,他又問道:“當時還有一個兇手呢?被你藏起來了嗎?”

     “此人是漢唐會成員,已經送回安西了,以後再也不會來中原。”

     胡沛云其實還有些細節想問,但他知道常進不會告訴自己,便不再提此事,轉換了一個話題道:“嗯!今天你們在開什麼會?”

     “這個……上午已經開會結束了,主要是大家商量成立櫃坊一事。”
匿名
狀態︰ 離線
610
匿名  發表於 2012-2-25 11:51:16
第六百零九章 隱龍入地

  “怎麼會想到開櫃坊?”胡沛雲有此奇怪道。

  常進見他表情驚訝,便笑了笑道:“這沒什麼奇怪,自從唐直道完成後,從中原到安西的時間縮減了四成,和西方的貿易越來越發達,雖然官府有一個櫃坊,但那畢竟是官辦,而且只有一家,對很多中小商人並不方便,這樣便可利用我們的地域優勢開辦跨國銀行,進行儲錢、放錢,貨幣兌換,異地取錢等等,總歸要把生意做大。”

  “跨國銀行?”

  胡沛雲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名稱,雖然字面意思他能理解,但具體內容他卻不大懂,他正要開口詢問,就在這時,一名夥計慌慌張張跑進來,附耳給常進說了兩句。

  常進立刻站起身道:“主公來了,我們去迎接!”

  熱海居外,數百騎兵將嶺西巷堵得嚴嚴實實,李慶安站在熱海居大門前,旁邊畢恭畢敬站著十幾名夥計和胡姬,李慶安是他們這裡的常客,他們都認識。

  在李慶安手中牽著一個約兩歲多的小女孩,這是他的養女李思越,也就是張越的女兒,原來叫張思,她認李慶安為父,認舞衣作母,便改姓為李,李慶安為紀念她父親,又在她名字中加一個,越,字,全名就叫李思越,被封為金滿縣主,小姑娘牽著李慶安的手,不時抬頭向父親望去,她從小在乳娘身邊長大,沒有父親照顧,現在她有了一個疼愛她的父親,使她心中對李慶安充滿了依戀。

  李慶安身後站著次妻姜舞衣,舞衣上午帶女兒去慈恩寺還願,後來又去了李林甫的舊宅,看她從前的住處,李林甫的兒女雖然得李慶安求情沒有被發配嶺南但全部被李隆基貶黜為庶民,趕出長安,李隆基又將李林甫的屍首從大墓中挖出,下旨數他十宗罪後進行鞭屍,又錄掉了他的錦衣玉袍,用草席一裹,埋在亂墳崗中。

  李林甫的子女們大多散居大唐各地,老宅已經荒蕪,沒有人居住了,舞衣在她從前僂了近十年小院裡呆了一陣子便離開了平康坊,很巧,正好遇到了從崇仁坊裴遵慶府出來的丈夫。

  李慶安便將她們母女載上馬車,一起來到了熱海居,裴婉兒留在娘家給祖父守頭七沒有跟來,李慶安知道舞衣是第一次來,便笑著對她介紹道:“這裡是常進開的店,我以前常來。”

  “哦!原來是常叔開的店。”舞衣認識常進,嫣然一笑道:“他女兒常玉還是我學生呢!不知在不在長安,倒要問問。”

  這時,常進和胡沛雲奔了出來一齊給李慶安躬身施禮道:“參見大將軍!”

  “原來胡將軍也在,我以為你會中午來。”

  胡沛雲臉一紅,道:“卑職先回衙門處理了一些緊急要務,剛剛才到。”

  “也好!等會兒和我一起看一件事物。”

  李慶安又對常進笑道:“你妻女可在?”

  “在!她們都在。”

  常進看見了舞衣,連忙上前施一禮,又命人去把妻女找來片刻常進的妻子馮氏和小女兒常玉匆匆走出來。

  常進有三子一女,小女兒常玉只有十三歲,在碎葉跟舞衣學琴,馮氏也常去李慶安府宅,彼此都很熟她們在長安相遇,異常歡喜,馮氏抱起李思越笑道:“夫人隨我去後宅吧證好要吃晚飯了。”

  舞衣向李慶安望去,李慶安點點頭笑道:“去吧!順便考一考學生的琴藝,看她忘了沒有?”

  舞心中歡喜,便道:“那等會兒走的時候叫我,我先去了。”

  幾個女人說說笑笑,向後宅而去。

  李慶安見她們走遠,這才跟著常進和胡沛雲進了房間,他坐下來笑道:“回到這裡,就像回到家一樣。

  常進給李慶安倒了杯熱茶笑道:“這裡本來就是主公的家。”

  “嗯!說得對。”

  李慶安喝了。茶,便問道:“銀行之事確定了嗎?”

  他又對胡沛雲解釋道:“銀行這個名字是我所決定,本來他們想叫錢行,但大食和拜占庭都不用錢,用金幣和銀幣,我們安西也用銀元,所以還是叫銀行比較妥當。”

  “卑職明白了,確實叫銀行比較好,又大氣又順口。”

  常進稟報道:“已經確定了,我們準備先開六家銀行,一家在阿拉伯人的新都巴格達,一家在撤馬爾罕,一家在碎葉,一家在君士坦丁堡,一家在長安,另一家在廣州。”

  “怎麼會想到在廣州開一家,莫非是為海上貿易?”李慶安反應極快,一下子便想到了海上貿易,他接到情報,位於旁遮普最南面的圖蘭港已經在年初修好了,由粟特商人們投資修建,便於他們進行海上貿易,波斯和阿拉伯的貿易船開始靠港,和信德進行海上貿易,兩個月前,一支由三百多艘大海船組成的船隊,運送兩百萬石信德糧食駛向了大唐廣州。

  這就是李慶安要修圖蘭港的主要原因,一是建立和天竺信德的海上貿易線,其次就是要把信德豐富的糧食運到大唐,走陸路沒有大運量的運輸工具,而且路途不便,路上消耗太大,運到長安已經沒多少了,走海路則可以大量運輸。

  常進笑道:“正是,現在海上貿易相當繁華,不亞於陸上貿易,聽說廣州那邊的阿拉伯人已有十萬人之眾,所以我們決定在廣州也開一家銀行。”

  李慶安點點頭,“你們考慮得很周到,朝廷早已在廣州設立了市舶監,收取商稅,僅去年一年就有近百萬貫稅金收入,由此可見海上貿易的繁華,在那裡開銀行,非常明智。”

  常進取出一本文書,遞給了李慶安,“主公,這是十八家族簽名的正式文書,大家一致同意解散隱龍會。”

  “啊!解散隱龍會。”

  旁邊的胡沛雲大吃一驚眼睛瞪圓了,充滿了無比的震驚,解散隱龍會,他簡直暈倒了。

  胡沛雲是晚一輩的隱龍會成員在加入安西軍、成為軍情頭目後,便漸漸地脫離了隱龍會的事務,隱龍會的年會,他已經連續兩年沒有參加子,對隱龍會的情況並不瞭解,他只知隱龍會歷經數代人百年滄桑,怎麼能說解散就解散此時,一向沉穩的他方寸大亂,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解散隱龍會?”

  其實隱龍會已經連續開了三天的會議,做出了很多重大決定隱龍會的二十五名成員,代表著十八戶當年護送建成太子妃逃到碎葉的家將,除了李慶安和出任公職的四人外,一共有二十人參加了這三天決定隱龍會命運的會議。

  李慶安見胡沛雲失態了,知道他心中著急,便對常進笑道:“你就告訴他吧!讓他儘快回復正常。”

  常進作為會丞,他其實也有義務向胡沛雲等人講清楚會議的一些決定既然李慶安開口了,他便道:“其實這也是我們探討了很久的一件事,如果主公登基,那我隱龍會就實現了百年夢想,完成了先祖們的遺願,那我們以後該做什麼?隱龍會還有繼續存在的必要嗎?三個月前我的祖父在隱太子靈前求了一簽,簽名是,飛龍在天,隱龍入地,這是隱太子在天之靈的意思,我們便決定解散隱龍會但主公的意思是隱龍會解而不散……”

  胡沛雲默默點頭,他已經有點聽懂了,問道:“我大哥應該也簽字了吧!”

  “是的你大哥胡沛泉已經代表胡家在解散文書上簽了字。”

  常進將胡沛泉的簽名給胡沛雲看了一下,又道:“所謂解而不散的意思就是隱龍會將改變宗旨,不再過問政治,而變成了一家商業財團,將隱龍會的資產分為十八份,由我們十八戶世家各執一份,以後遇到商業上的重大決策時,由十八世家共同投票表決,你大哥胡沛泉應該晚上會找你詳談。”

  胡沛雲點點頭,隱龍會改變宗旨,他終於理解了,他們十八家族百年來的宗旨一直是隱龍登位,現在這個宗旨眼看要實現了,那麼隱龍會要麼解散,要麼改頭換面繼續存在下去,從感情上,十八家族一百多年來榮辱與共,誰都捨不得解散,大家組成大商團,也是一種出路,這也是李慶安對隱龍會的一種報答。

  “那我們隱龍會以後的主業是什麼?”

  “一個貿易,主要是跨國貿易,包括陸路和海路,齊槐遠已經去廣州籌備同濟會海商社和同濟會廣州銀行,估計半年後,我們同濟會的第一支海商船隊就要出海了。”

  “同濟會?”

  “是的,隱龍會以後改名為同濟會,大家一致決定了這個名字,意思就是十八個家族同舟共濟,以後主公和我們不再有任何關係,會長由各家族投票推選。”

  胡沛雲默默點頭,他又問道:“那還有一個主業就是銀行吧!”

  李慶安在旁邊笑道,“沒錯,一個貿易,一個銀行,我希望同濟會將來能成為天下第一商財團,我說的天下不僅僅指大唐,包括阿拉伯和拜占庭,甚至更遙遠的西方。”

  其實這也是李慶安深思熟慮的決定,隱龍會對他的登基起到了巨大的助力,但作為一個掌控天下之下,他不希望隱龍會作為一種政治力量存在下去,必須要解散,考慮到隱龍會神秘而強大的財力,李慶安便想到了後世的羅斯柴爾財團、洛克菲勒財團,或許隱龍會能轉變為這種實力強大的財團,從經濟向西方滲透,轉而,又將西方的契約精神影響東方,從而漸漸改變中國傳統的宗族思想。

  這是李慶安深思熟慮的決定,他也不知能否成功,但總要去試一試,他放下手中的文書,又對常進笑道:“下面我要去看一看同濟會的財力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27 22:5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