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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高月] 天下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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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21:30:52
第八十章 小崔請客(下)

    崔平有些尷尬,俗話說妻不如妾,他當然希望小妾也坐下,可是妻子在旁邊呢!他可做不了主。

    裴氏卻裝著沒聽見,她雙手舉杯笑盈盈道:“李將軍,今天招待不周,怠慢了你,這杯酒是我這主婦給李將軍陪禮。”

    “哪裡!哪裡!夫人太客氣了,今天是我打擾才對。”

    李慶安客氣幾句,和他們夫婦幹了一杯,這時,裴氏站起身道:“李將軍請慢用,我就失陪了。”

    她笑著微微欠身,給小妾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退下了。

    李慶安望著她走遠,這才點點頭,對崔平笑道:“員外郎怎麼不自立門戶?”

    崔平歎了口氣,“說起來慚愧啊!我岳父把女兒嫁給我,本以為我能有什麼出息,可現在我自己連座宅子都沒有,還得住在崔家大府內,俗話說男人三十而立,我今年已經三十,離立還早著呢!”

    最近李慶安也有買房的想法,他不由十分感興趣地問道:“不知現在長安房價如何?”

    提到房價,崔平搖搖頭苦笑道:“這房價和米價同步,天寶元年,斗米不過十文,一棟中宅也不過百貫錢,像崇業、靖善,宣義、蘭陵這幾個風水最好的 坊,也不過二百餘貫,可今年米價漲到了每鬥五十五文,房價也翻了五倍,上個月,我看了一座位于豐樂坊的三畝的中宅,二十幾間屋,開價就是七百貫,就算還還 價,至少六百餘貫是要的,一般人家哪裡買得起,哎!我好歹也是六品的員外郎了,說起來風光,可連自己的宅子也沒有。”

    “員外郎不是有俸祿,有永業田嗎?怎麼連房子都買不起?”李慶安笑道。

    “哎!別提了。”崔平一擺手道:“按例制,我有五頃職分田,有二頃五十畝永業田,以前或許是這樣,可現在,這只是一個額度罷了,實際朝廷只給了我 一半都不到,剩下的要我自己去買,其實就算給我全了,一年也就不過一兩百貫收入,還要風調雨順才行,這哪裡夠買房子?再說俸祿,我月俸兩貫,每年祿米百 石,再加上公廨錢,一年加起來也才百貫,我攢了幾年,娶妻娶妾,已花得差不多了,入不敷出啊!”

    崔平越說越沮喪,“哪像你們邊軍,只要打仗立功,幾千兩銀子,幾百匹絹的賞,我們只是勞碌命。”

    李慶安端著酒杯,他忽然想起自己雖然升官了,但職分田和永業田好像並沒有增加,還是拔煥城那幾畝薄田,而且工資祿米之類更是誰也沒有向他提起過,莫非他們想賴我老李的工資?

    “員外郎別急,慢慢來,對了,你買房還差多少錢?”

    “不提!不提!”崔平連連擺手,他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怎麼好開口,雖然不好意思借錢,但請李慶安幫忙一事,他得找機會提出來,否則這頓飯就白請了。

    崔平又給李慶安斟了一杯酒笑道:“我倒勸李將軍早點在長安買房,這房價隨米價,聽我岳父說,今年江淮遭了大水,河東那邊又出現旱災,年後米價肯定會漲,這房價也會追著漲。”

    “那它不會降嗎?”

    “降?”崔平搖搖頭道:“現在可不是開元年間了,漲易降難啊!”

    聽崔平這一說,李慶安暗暗忖道:‘自己這兩天是要去買處宅院了。’

    “那如果我想買一棟帶後花園,而且傢俱齊全的宅子,那需要多少錢?”

    “如果是帶後花園,那至少就是五畝了,我倒知道一處,位於親仁坊,開價一千貫,再還一點價,至少不低於九百貫。”

    “嗯!那什麼時候員外郎給我介紹介紹。”

    “這個沒問題,那個賣家我認識,明天我去給你說說。”

    兩人又喝了幾杯酒,這時,李慶安有意無意地笑問道:“聽說崔右丞之子明年要考進士,可有此事嗎?”

    崔平愣了一下,啞然失笑道:“李將軍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我叔父的長子崔耀在外地為官,次子崔明兩年前便因病過世了,再沒有其他兒子,倒還有兩個女兒。”

    “哦!英年早逝,著實可惜啊,可憐留下孤兒寡母,這日子可難過了。”

    “比這個還慘,我那堂弟眼看要成婚了,對方是原楚國公姜皎的孫女,雖然家道敗落,但因為是從小就定的親,再加上那女子長得不錯,所以崔家決定還是娶她進門,就是打算用喜來沖病,不料就在成婚前兩天崔明病逝了,留下一個望門寡。”

    “那她就不能再婚嗎?”李慶安笑道:“我只是有點好奇,隨便問問,沒有別的意思。”

    “一般是可以再婚的,反正也沒有真的過門,只要女方父母提出來,解除婚約便可,只是我崔家不想寡婦再嫁,所以堅決不肯退婚。”

    崔平剛說到這,忽然見娘子在內室向他招手,他連忙起身笑道:“李將軍稍坐,我去去就來。”

    “員外郎請便!”

    崔平快步走進內室,他正要問,裴氏卻一把將他拉進屋,低聲道:“我怎麼覺得這個李將軍就是為你堂弟那個望門寡而來的。”

    崔平眉頭一皺,連忙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憑我的直覺,那個薑舞衣不是長得很標緻嗎?我估計這個李將軍一定是看上她了。”

    崔平遲疑一下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上門就是有求於我了?”

    “沒錯!所以你要大膽地提條件,他會答應的。”

    “可是我叔父那邊未必肯答應,還有祖母,她一直堅決不准女方再嫁。”

    “這個你就別考慮了,先讓他幫你的忙,那個女人的事情以後慢慢再說。”

    裴氏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記著,要提要求。”

    崔平點點頭,又回到了飯桌前,他乾笑兩聲,舉起酒杯道:“來!李將軍,我再敬你一杯。”

    “我也敬你。”

    兩人喝了一杯,李慶安一時找不到話題問薑舞衣的事了,崔平捏了一下拳頭,忽然笑道:“李將軍,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不知能否......”

    李慶安笑道:“你說說看,如果我能辦到,一定答應。”

    “是這樣的,我是天寶元年的進士,屬於清資官,是可以升為五品以上,可是五品是個很大的門檻,想升上去實在太難,非要有政績不可,而我一年年在尚 書省耗著,每天做同樣的事情,做對無功,做錯有過,要想出點政績,實在是千難萬難,和我一起的另一個員外郞鄭德玉,已經做了二十年的員外郎,就是突不破五 品這個檻,我就想,如果我能調到外地為官,說不定就能做出點政績了。”

    李慶安眨眨笑道:“我明白員外郎的意思了,可是我只是安西軍官,也不認識什麼吏部的高官,我怎麼幫你?”

    崔平連忙道:“我當然知道李將軍自己是辦不到,可是....”

    說到‘可是’二字,崔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只要李將軍幫我這個忙,李將軍今天打聽的事情,我也一定盡力相助。”

    李慶安端起酒杯,瞥了一眼躲在門後的裴氏,他眯著眼笑道:“你要我怎麼幫你呢?”

    崔平大喜,連忙湊近李慶安,壓低聲音道:“只要李將軍給高翁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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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燙手差事

    次日一早,李慶安便帶著荔非兄弟赴軍營上任了,其實金吾衛便是京城的巡查軍隊,下設左右街使,手執兩末塗有黃金的銅棒巡查六街,但金吾衛最主要的 任務還是巡查三大內,對各街坊的投入不足,另外金吾衛大多是由官宦子弟組成,不僅人情關係成風,而且良莠不齊,軍隊本身就常有作奸犯科之事發生,最近一年 來時有禦史彈劾,卻屢禁不止。

    因此李林甫便建議抽調左右萬騎精銳成立九門巡查營,對金吾衛進行制衡,長安和萬年縣各一支,以五百人成營,長安縣巡查使由長孫全緒擔任,而萬年縣巡查使則由李林甫推薦了安西中郎將李慶安擔任,理由是李慶安非權貴子弟,少有人情,且弓馬嫺熟。

    和金吾衛不同的是,九門巡查營全部是清一色的騎兵,身著猛獸鮮衣,手執三尺銀棍,後背弓箭,不限一街一坊,五十人一隊,全城賓士巡邏,九門巡查營臨時駐地在東內苑,李慶安趕到時,正好另一名巡防使長孫全緒也剛剛抵達。

    長孫全緒是大唐權貴長孫家的嫡長子,年約三十餘歲,長得高大威猛,儀錶堂堂,他目前任萬騎營中郎將,老遠他便看見了李慶安,大笑著迎了上來。

    “李將軍,想不到咱們也能成為同僚,榮幸啊!”

    李慶安曾在西市見過長孫全緒的女兒,他也連忙迎上去笑道:“能長孫將軍並肩巡查,慶安也榮幸之至。”

    長孫全緒催馬到李慶安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一眼看見了李慶安馬上所挎的大弓,異常驚訝道:“這是....”

    李慶安的弓便是楊花花送他的射金弓了,他取下弓遞給長孫全緒笑道:“長孫將軍認識此弓?”

    長孫全緒接過弓,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眼睛漸漸地亮了。

    “果然是它!”

    長孫全緒嘖嘖歎道:“這是河北最有名的弓匠王羽的巔峰之作,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做出這把弓,通體漆黑是它的獨特之處,最早是范陽節度使張守珪的佩弓,我在開元二十五年曾經見過它,不過後來聽說流入了宮中,現在居然到了將軍的手上,令人羡慕啊!”

    “既然長孫將軍喜歡,這把弓就送你了。”

    “李將軍的心意我領了,只是給我也用不了,這可是七石弓,也只有李將軍能用,不奪李將軍所愛,哈哈!”

    長孫全緒又把弓還給了李慶安,他見李慶安頗會為人,便靠近他壓低聲音道:“李將軍,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長孫將軍但說無妨。”

    “李將軍,這個九門巡查使可是個燙手的差事啊!”

    李慶安瞥了他一眼,見他一臉無奈和擔憂,便笑問道:“何出此言?”

    “李將軍是新人,不知道長安新年的情況,開元年間還好一點,進了天寶後世風日下,尤其這兩年,治安案件突升,一般的小毛賊也就罷了,其實就算權貴 宗室犯案,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了,關鍵是一些案子你把不住,比如天寶五年初的韋堅案和天寶五年末的杜有鄰,都是由一些小案子引發,可當時誰又知道它們居然 會釀成驚天大案呢?當時金吾衛可有人掉腦袋的。”

    李慶安點了點頭,拱手道:“請長孫將軍指教小弟,我該如何應對?”

    “我送你五個字,是金吾衛的至理名言,‘眼不見為淨!’”

    “多謝長孫將軍指點,我明白了。”

    李慶安調轉馬頭,帶著荔非兄弟馳進了東內苑。

    .......

    東內苑和西內苑一樣,都是羽林軍的駐紮之地,東內苑占地廣闊,兼有大片草場,因此便成為萬騎營的駐地,同時這裡還是馬球大賽的決賽之地,時值冬日,草木凋零,寬廣的東內苑中一片蕭索,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景象,成片的樹林也沒有了樹葉,仿佛一群群士兵聳立在曠野之中。

    萬騎營的駐地在苑南面,緊靠延政門,由數百頂營帳和兩棟木制建築組成,而新組建的九門巡查營則在另一處紮營,一共有千人,分為兩營,一營是長孫全緒率領的長安縣巡查營,而另一營便是李慶安率領的萬年縣巡查營了。

    此時正是清晨,士兵們已經吃過早飯,正在校場上訓練,一般都是訓練弓馬,一隊騎兵沿著一條白線飛馳而過,在馳過一個白色射點的刹那,馬上騎兵張弓搭箭,一箭射向五十步外的草人靶。

    這時,遠方蹄聲如雷,只見一名年輕的軍官縱馬飛馳而來,瞬間便沖進了校場,他手執一柄黑色巨弓,百步外箭似閃電,一箭穿透草人眉心,在眾人驚愕之 際,第二具草人的眉心又被一箭射入,他身如行雲流水,箭似暴風驟雨,左右開弓,頃刻之間,一壺三十支箭射光,箭箭射穿草人眉心,校場上寂靜了片刻,頓時掌 聲如雷,喝彩聲四起。

    百步外一箭穿腦或許有人也辦得到,可片刻之間三十箭箭箭精准,這簡直令人不可思議,而且竟都是一箭射穿眉心。

    越來越多的士兵奔趕而來,每個人都被他神奇的箭術驚得目瞪口呆,鼓掌聲此起彼伏,李慶安再次繞場一圈,將黑弓高高舉起,大聲喝道:“我便是安西李慶安,萬年縣巡查營將士過來見我!”

    ........

    在大唐的軍隊之中,高超的騎射水準從來都是令人敬仰,李慶安一出場,便用他超然絕倫的箭術征服了萬騎營的將士,接下來便容易得多了,點名、分隊,五百名騎兵分為十隊,設隊正、火長,又任命荔非兄弟為左右副尉,晝夜各領五隊巡邏。

    “李將軍,請系軍袍。”

    一名火長將一襲萬騎營的戰袍送給李慶安,李慶安隨手展開,這是一件和萬騎營顏色一樣的軍袍,深藍色,上面繪有一頭黑色的斑斕猛虎,但款式略有不同,李慶安這是一領披風,以示他的身份。

    李慶安將戰袍系在背上,翻身上馬,長弓一指大門,“可以出發了!”

    騎兵們紛紛上馬,五支騎兵隊從東內苑奔騰而出,分別向各坊馳去,李慶安率五十騎剛從延政門馳出,這時,一輛馬車在數十名侍衛的保護下迎面而來,李慶安立刻拉住了韁繩,駐立在路旁,這是相國李林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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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金吾萬騎

    李林甫的馬車在李慶安的面前緩緩停下,車簾拉來一半,露出李林甫肥大的鼻子,他微微一笑道:“七郎,這麼快就上任了嗎?”

    李慶安躬身施禮道:“多謝相國推薦我!”

    “呵呵!不用謝,我一直就想找點事給你做,但沒有機會,這次皇上提出九門巡查,我一下子便想到了你,我認為,你完全能勝任。”

    “屬下絕不辜負相國的信任。”

    李林甫笑了笑,道:“你可別以為這是好差事,稍不留意就要得罪人,可如果做個老好人,聖上又不滿意,這其中的分寸,你可要自己把握,七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屬下明白!昔日曹孟德以五色棒立威,留下千古美名,屬下願效孟德,讓長安權貴聞慶安之名色變。”

    “說得好!“

    李林甫仰天大笑道:“意思是對的,但不能以孟德自比,我先走了,你就好自為之吧!”

    說完,李林甫一擺手,馬車啟動,調頭向大明宮而去,李慶安一直望著他的馬車走遠,這才回頭對眾士兵道:“上馬!先去平康坊。”

    蹄聲如雷,向平康坊方向疾馳而去。

    .........

    今天是臘月十二,長安城內依然和平常一樣的匆忙,但很多人都發現了,從今天上午開始,長安城內多了一支巡邏的騎兵隊,他們每人配雙馬,後背長弓,手執銀棍,個個軍服鮮明、氣勢威風,比起油腔滑調的金吾衛,他們更加令人心生畏懼。

    很快,朝廷組建九門巡查營的消息便傳遍了長安的大街小巷,許多人還專門跑到街上來看熱鬧,大多數長安人對新出現的九門巡查營還是持歡迎態度,但也 有人對他們的出現心存不滿,首當其衝便是金吾衛,這也難怪,大街巡查油水頗多,一天巡街下來,至少是幾百文到手,運氣好一點,比如遇到作奸犯科之事,私了 的話,還能幾貫甚至十幾貫地收入囊中。

    但現在不行了,九門巡查營的出現使他們失去了許多撈取油水的機會,直接衝擊著他們的切身利益。

    所以兩個時辰後,李慶安便接到了東市有巡查營和金吾衛發生衝突的報告,李慶安立刻率五十騎向東市方向奔去。

    發生衝突之地在東市西南角的錦繡彩帛行,起因是一名竊賊從一家彩帛鋪倉庫盜走了三十匹上等蜀錦,但很快便被店主發現了,負責東市巡邏的三十名金吾衛士兵堵住了這名竊賊,店主也及時趕來,可金吾衛卻說只追回五匹蜀錦,其餘皆不知下落。

    貨主損失慘重,他心裡明白,便在街上鬧了起來,恰好二十名巡查營的士兵路過此地,他們抓住一名落單的金吾衛士兵,從他的馬袋裡搜出了半匹蜀錦。

    事情便鬧大了,東市的金吾衛趕來搶人,兩軍便在大街上發生了流血衝突。

    李慶安率領五十騎兵如一陣狂風般沖進了東市,馬蹄驟急,他們大聲喝道:“前方人等閃開!”

    街上的商人民眾嚇得紛紛向兩邊躲閃,騎兵瞬間沖過大街,消失在街角,大街上眾人議論紛紛,不知發生了何故,許多知道事情的民眾則興奮地向錦繡彩帛行跑去,有精彩的好戲即將上臺了。

    錦繡彩帛鋪前面的大街上,三百余名金吾衛士兵將二十名巡查營士兵團團圍住,他們手執黃金頭的熟鐵大棒,氣勢洶洶,為首校尉大聲怒喝道:“爾等跪下求饒,保證再不來東市,便饒你們一次,否則打斷你們的腿!”

    二十名巡查營士兵近一半都帶了傷,剛才他們與對方發生了流血衝突,雙方都有不少人受傷,士兵們都沒有吭聲,要他們下跪,怎麼可能?

    一名火長應道:“馬校尉,今天明明是你們私吞貨主之物,難道你們不害怕軍紀處罰嗎?”

    金吾衛的馬校尉冷笑了一聲,他才不怕,這種事情發生得多了,哪個店鋪的人敢得罪金吾衛?前年一個不知死活的賣肉店主跑去軍衙告士兵敲詐,雖然那名 士兵被杖責一百,但店主卻得罪了金吾衛,當天晚上店鋪便被來歷不明的人砸得稀爛,店主被打成重傷,妻子也被人淫辱,這件事以後,再沒有一個人敢去告發金吾 衛士兵。

    馬校尉一指旁邊的店主罵道:“狗店主!你竟敢誣告我們金吾衛私吞你的貨物嗎?”

    店主嚇得魂不附體,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我一共就被偷走五匹蜀錦,軍爺們都還我了,一匹也沒少!”

    火長冷笑了一聲,“我明白了,好!我惹不起你們,告辭!”

    他一催馬,便要帶領手下離開,金吾衛被打傷了十一人,哪裡肯放過他們,馬校尉大怒,“給臉不要臉,竟敢藐視我們,弟兄們上,給我打斷他們的腿!”

    三百名金吾衛士兵一聲大喝,紛紛揮舞銅棍,一湧而上,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支箭閃電般射到,一箭射穿了馬校尉的左肩,緊接著又是一箭射到,從他戰馬的眼睛射入,戰馬一聲慘嘶,將馬校尉掀翻在地。

    突發的情況使在場的所有士兵都被驚呆了,一起回頭望去,只見不遠處出現一名年輕的軍官,他身材魁梧,目光寒冷似冰,手執一把黑色大弓,拉弓如滿月,銳利的箭尖對準了他們。

    “我就是安西李慶安,誰敢妄動一下,地上之人便是爾等下場。”

    李慶安的威名早已如雷貫耳,三百名金吾衛士兵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一般,一個個呆立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只有地上的馬校尉捂著肩頭在地上痛苦呻吟,還有一匹被當場射死的戰馬,血從它眼睛裡流出,流滿了一地。

    巡查營的士兵見他們的首領到了,眾人激動萬分,紛紛催馬躲到他的身後,這時,其餘五十名九門巡查騎兵也陸續趕到了,火長連忙稟報道:“將軍,有三十名金吾衛私吞盜賊贓物。”

    李慶安冷笑一聲道:“私吞贓物,我可以當場格殺,今天是我第一次巡街,我給你們一次機會,交出贓物,人可以走,否則,就別怪我箭下無情!”

    金吾衛士兵們害怕地後退幾步,紛紛向地上的馬校尉望去,李慶安忽然又一箭射向地上的馬校尉,箭射透了他的大腿,將他釘在地上,馬校尉一聲慘叫,竟痛暈死過去。

    李慶安又搭了一支箭,對準金吾衛士兵冷冷道:“吞贓物者聽著,我數三聲,再不肯退贓,我便當場射殺一人。”

    “一!”

    他的弓漸漸拉滿了,箭尖就仿佛一條吐著紅信子的毒蛇,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二!”

    ........

    “我退!我退!”

    終於有人嚇破膽了,一名士兵扔下鐵棍,高高舉起雙手喊道:“東西在駐地,我去取來!”

    “快去!”

    他調頭便跑,一人帶頭,其餘人也紛紛扔下鐵棍向駐地跑去,不多時,數十人取回了半匹或一匹蜀錦,很快便在店門口堆積成了小山。

    李慶安冷哼一聲,調轉馬頭一擺手道:“我們走!”

    大群騎兵疾駛而去,片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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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人口販子

    東市發生的萬騎與金吾衛的衝突就仿佛一顆石頭落進古井,‘咚!’地一聲響,然後便無聲無息了,就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

    不過有一種效果卻很明顯,金吾衛的巡街士兵遠遠看見九門巡查的騎兵過來,便立刻躲開了,九門巡查的騎兵們腰挺得更直,說話也更加氣粗。

    這天下午,李慶安和往常一樣率領百名騎兵在各坊巡邏,他剛行到平康坊門口,忽然,一名老漢大哭著跑了出來,一下子跪在李慶安的馬前,“將軍,快救救我女兒吧!”

    李慶安給旁邊的荔非元禮使了一個眼色,荔非元禮立刻跳下馬,一拍胸脯道:“你說吧!你女兒被哪個王八蛋搶走了,老荔幫你奪回來。”

    “將軍,是綠眼睛的胡商把她拐走了。”

    ‘胡商?’荔非元禮愣了一下,他忽然義憤填膺道:“他奶奶的,那些綠眼狗竟敢拐賣我大唐的女人,活膩了嗎?你快說,是什麼時候被拐走的?”

    “就是今天上午,兩個胡商來小老兒店裡買饅頭,買兩百個,要小女送到他們住的波斯邸去,小老兒不知有詐,便讓女兒給他們送去了,可是她一去便不再返回,小老兒要急瘋了,到處找也找不到,那些胡人也不見了蹤影,一定是他們拐走了。”

    李慶安沉吟一下便對兩名士兵道:“去波斯邸查一下,是哪裡的胡商?什麼時候離開的?”

    兩名士兵立刻向東市方向奔去,不一會兒便回來了,“將軍,今天有兩夥胡商離開了長安,一夥是高昌的酒商,另一夥是康國的商人,高昌人是一早便離開,而康國商人是在中午時離開。

    “對!就是康國商人。”老兒激動地道:“他們曾說過,自己是嶺西的胡商。”

    “追上去!”

    李慶安調轉馬頭,便向西疾奔而去,百名騎兵跟隨著他,仿佛一陣狂風掠過街頭。

    李慶安奔至金光門前,高聲道:“可有胡商出城?”

    “有!半個時辰前,有一隊康國的胡商出城。”

    李慶安猛抽一鞭,戰馬沿著官道向西狂奔追去,康國來的胡商一般是乘坐駱駝,以滿載大唐的貨物,速度不會太快。

    百名騎兵在寬闊的官道上飆馳,蹄聲如雷,黃塵滾滾,氣勢十分駭人,路上的民眾嚇得紛紛向兩邊躲閃。

    馬速極快,一刻鐘後,遠遠地看見了一支駝隊,足有三四百頭駱駝,夾雜著幾十匹馬,滿載著大唐的貨物,唐軍頓時加快了馬速,向駝隊追去。

    這是一支來自康國薩末健城的粟特人商隊,由一百餘名粟特人組成,滿載著西方的寶石、銀器、香料,不遠萬里來大唐換取了瓷器、絲綢和茶葉,此刻他們要返回康國。

    忽然發現後面有大隊唐軍趕來,胡商紛紛靠邊停住了駱駝,給唐軍讓路,但其中幾名粟特人卻神色有些慌張,他們背過臉去,不敢和唐軍對面。

    騎兵霎時間追上,李慶安一揮手,百名騎兵呈扇形將他們包圍起來,荔非元禮上前高聲道:“統統卸下貨物,接受檢查!”

    胡商們怨聲一片,卻沒人敢不從,只得從駱駝上卸下貨物,這時,那幾名胡商悄悄地將幾頭載著大箱子的駱駝牽到最邊上,他們的細微動作卻逃不過李慶安的眼睛,他銀棍一指這幾個模樣兇悍的胡人,喝命道:“去檢查最邊上的駱駝。”

    十幾名唐軍沖了上來,牽住了馬匹和駱駝的韁繩,一名胡人連忙陪笑道:“軍爺,都是綢緞,請軍爺多多包涵。”

    說著,他掏出一把大食金幣,塞給為首的火長,火長一巴掌將他手中的金幣打飛,厲聲喝道:“給我卸下來。”

    唐軍們一湧而上,將幾頭駱駝上的箱子卸下,用刀撬開,幾名騎在馬上的胡商臉色頓時慘白,向後連退幾步,其中兩個模樣兇悍的胡商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

    一名士兵扯開上面蓋著的一面綢緞,不由大吃一驚,回頭喊道:“將軍,找到了!”

    李慶安翻身下馬,快步走了過來,他探頭向箱子裡瞧了一眼,只見裡面蜷縮著兩個年輕的小娘,都昏迷不醒。

    “將軍,這邊也有!“

    “將軍,這邊也有兩個小娘。”

    十幾口箱子裡都有了發現,突來的變故使胡商們一陣驚呼,他們誰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隊伍中居然有人口販子。

    李慶安臉色鐵青,他一揮手命道:“把所有人都全部帶回去。”

    他話音剛落,那兩名胡商猛地從馬鞍裡抽出匕首,刷地斬斷唐軍手中的韁繩,縱馬向西奔逃,唐軍大怒,紛紛上馬追趕,李慶安也跑回他的戰馬處,翻身上馬,摘下了黑弓。

    數十名唐軍跟隨著李慶安向兩名胡人窮追而去,這時,遠方遠遠過來了一隊人馬,中間有兩輛馬車,這群人大多是年輕人,個個服飾鮮亮,精神抖擻,看得出是一群郊遊歸來的權貴子弟。

    他們見前方有人不看路地狂奔而來,紛紛向兩邊閃路,這時,唐軍們已經追到一百五十步外,他們高聲呼喊:“快攔住前面的賊人!”

    李慶安忽然認出了為首的年輕人,似乎就是廣平王李俶,他腦海裡閃過一絲不妙,立刻拉滿了弓,弦一松,一支箭閃電般射出,直撲一人後心,那兩個胡人 見情況危急,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向車隊沖去,就在這時,箭到了,將一名準備撲向李俶的胡人一箭射穿,胡商慘叫一聲,栽下馬來。

    李俶的侍衛隊頓時大亂,紛紛沖上來保護小王爺,可這樣一來,後面的馬車出現了防守空檔,另一名胡人抓住了機會,從馬上一躍跳起,撞開車窗,撲進了馬車內。

    馬車內頓時傳來一片女子的尖叫聲,侍衛們大怒,抽刀向馬車沖來,就在這時,門一腳被踢開了,那胡人用胳膊勒住了一名少女的脖子,匕首指著她的胸脯,大喊道:“你們不准過來,否則,我一刀殺了她!”

    少女臉色慘白,眼中驚恐不已,侍衛們猛地停住腳步,不安地向後退去,這時李慶安也趕到了,那少女一見到李慶安,頓時哭了起來,“李大哥,救救我!”

    李慶安勒住了戰馬,這少女竟然是獨孤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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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人質綁架

    二二三是李俶他們清月詩社聚會的日午,清月詩社是十卜滿出臣人家的子弟自發組成的詩社,定期舉行聚會,今天一早他們去城外郊遊寫詩,順便邀請了幾 今年輕女子一同前往,崔渙之女崔倚雲,以及崔翹的女兒崔煙煙和崔柳柳,再有就是獨孤姐妹,長孫全緒的女兒長孫雲,還有一個是李俶的妹妹和政縣主李思綺,可 就在回來的路上,他們卻遭遇了唐軍抓捕人口販子。

    女子們分坐兩輛馬車,獨孤明月和崔家三姐妹坐在前面的馬車,獨孤明珠、上官雲和李思綺坐在後一輛馬車,那人口販子情急之下,沖進了第二輛馬車,順手將坐在車門邊的獨孤明珠擄作了人質。

    突然的變故使所有人都驚呆了,片刻,一陣大亂,另一輛馬車上的獨孤明月見妹妹被抓。她急得要衝下馬車,卻被崔家三姐妹死死抓住。

    李俶大怒,指著那胡人吼道:“你快放開她!”

    “你們是什麼人?”胡商眼珠道。

    李慶安立刻喝道:“是什麼人與你無關,放開她,我放你走”。

    不料幾名官宦子弟卻沒反應過來,他們紛紛大罵道:“瞎了你的狗眼,這是廣年王殿下,皇帝陛下的長孫!”

    李慶安不由暗暗歎息一聲。這些人怎麼就不懂呢?果然,那胡人得意地笑了起來,“原來是皇室貴族,那太好了。”

    他忽然將匕首用勁,獨孤明珠的胸口頓時滲出血來,他瞪著血紅的眼睛對李慶安吼道:“狗官兵,給我滾!聽見沒有。

    眾人一片驚呼,李俶急得直跺腳,對李慶安喊道:“李將軍,你們快走吧!再不走就出人命了

    李慶安回頭給手下使了個眼色,令道:“你們先回去!”

    眾士兵調轉馬頭,往回馳去,李慶安則遠遠旁,卻沒有走。

    李俶又急忙道:“他們已經走了,你快把人放了

    “你以為我那麼蠢嗎?。胡人陰陰一笑道:“要放了這幾個女子也可以,你過來給我當人質,我就立刻放了她們

    “這,”李俶面露難色,這怎麼可能?

    他的手下侍衛也大罵起來,“大膽賊人,竟敢欺辱我家王爺,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你放了我妹妹,我來當你的人質

    獨孤明月終於掙脫了崔家姐妹的手,沖了過來,哀求道:“你放了我妹妹吧!我願意當你的人質。”

    獨孤明珠尖叫一聲,“姐姐,不要!你快回去。”

    李俶嘴唇動了一下,他最終沒有吭聲,那胡人打量孤獨明月一眼,見她氣質高貴、美貌如花,猜測是王妃、公主一類,他正要答應,忽然他看見李慶安又過來了,便大吼道:“狗官!你怎麼還不滾?”

    李慶安跳下馬,慢慢走上前笑道:“我若走了,你怎麼可能離開關中。這樣吧!我來做你的人質,把手上的小娘放了,我送你出鳳翔,如何?”

    獨孤明月感激地看了一眼李慶安,她沒想到李慶安竟然會挺身而出,那胡人哼了一聲,道:“你憑什麼能送我出鳳翔?”

    李慶安淡淡一笑。“我就是新任九門巡查使,我有權放你出鳳翔

    “你就是新任的九門巡查使?。胡人吃驚地問道。”不錯,就是在下,放了小娘,我送你出鳳翔。”

    胡人念頭一轉,便點點頭道:“好!你可以做我的人質。”

    李慶安正要上前。胡人大喝道:“把武器扔掉,把衣服也脫了!”

    “呵呵!你這個胡人倒挺聰明。”

    李慶安一邊笑著和他聊著家常,一邊把上衣脫了,所有的武器也扔了,赤著上身,他又笑道:“這裡有女人在場,褲子就不脫了吧”。

    他舉著手走了上來,胡人警懼地看了他一眼,把匕首移到了獨孤明珠的脖子上,“你離我遠一點。不准動,否則,我殺了她!”

    李慶安坐上馬車。笑道:“這了你可以放人了吧”。

    胡人哼了一聲”一個只能換一個,我這邊可有三個,你選一個吧!”

    不等李慶安開口。李俶突然喊道“放黃衣裙的!李將軍,先放黃衣裙的小娘。”

    獨孤明月憤怒地向李俶望去,他怎麼能這樣自私?

    李慶安瞥了馬車內一眼。只見胡商身後的角落裡還擠著兩個小娘,皆嚇得瑟瑟發抖,一個是穿紅裙的長孫雲,他見過,而另一個穿黃裙的小娘,他卻沒見過,他搖搖頭。“不!先放你手上的小娘。”

    胡人看了同伴的死屍。心中對李慶安十分懼怕,他哪裡敢把獨孤明珠放開,便喊道:“穿黃裙的小娘,你可以走了!”

    穿黃裙的小娘就是李俶的妹妹,和政縣主李思綺,她渾身顫抖著,慢慢地爬出了馬車,軟軟地走了十幾步,一下子暈了過去,幾名侍衛搶過來,把她救了回去。

    這時,獨孤明月緊咬一下嘴唇道:“你放我妹妹,我當你的人質

    “不行!”胡人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裡慶安,堅決地搖頭道:“你妹妹我不能放,你只能換另一個小娘。”

    “那好吧!你把她放了,我當你人質

    很快,長官雲也顫慄也爬出了馬車,獨孤明月一言不發,坐上了馬車,她緊緊拉著妹妹的手,感激地看了一眼李慶安。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胡老兄,你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駕車!去鳳翔。”

    李俶給馬車夫使了一個眼色,馬車夫無奈,只得駕車向西而去,這時,李俶的侍衛長急道:“小王爺。我們可繞小路通知咸陽駐軍攔截他們。”

    “不!為什麼要攔截?”

    李俶背著手注視著馬車越走越遠,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他的嘴角浮出了一絲溫文爾雅的笑意。

    “他不是很能幹嗎?就讓他自己去處理好了。”

    “胡老兄,你先把小娘放了。讓她姐姐包紮一下傷口,流了這麼多,會出人命的。

    李慶安始終把手放在頭頂,他笑容可掬、輕言細語地笑道:“其實你我往日無仇,你販賣人口也不是什麼死罪,我呢!我只是例行公事,就算放了你我也沒什麼罪責,胡老兄,我們做個交易。放了她們姐妹,我保證讓你平安離開關中。”

    胡人搖搖頭道:“你們這些漢人,一個個口是心非,我不會信你。”

    雖這樣說,他也慢慢放開了獨孤明珠,任她姐姐把她抱過去但匕首卻始終抵在她的身上。獨孤明珠胸口上的血已經凝住了。但脖子上卻又滲出了血珠,明月連忙取出手巾小心地給妹妹包紮起來。

    獨孤明珠臉色蒼白,渾身虛弱無力,呆呆地注視著李慶安。

    李慶安目光在胡人手中匕閃,又笑道:“在下千牛衛中郎將李七郎。請問胡兄貴姓。我也好稱呼。”

    “你叫我巴莫爾好了。”

    “哦!巴莫爾老兄,其實你精明能幹,很有急智。是個不錯的人才,又何必做什麼人口販子,真是可惜了!”

    “什麼人口販子,我原本也是康國的軍官。軍隊被大食人擊敗,我便做了商人,專門買賣銀器絲綢,我就是看不慣康國的少女都去了大唐,所以才捉一些長安女子去康國賣酒。”

    旁邊的獨孤明月怒道:“你這個胡人好不講道理,胡娘東來是她們自願的,你卻把長安女子抓去異國,讓她們與父母離散,淒涼一生,難道你就沒有女兒嗎?”

    “我女兒也被拐來大唐了,至今下落不明。”巴莫爾黯然道。

    獨孤明月一呆,半晌,她輕輕歎了口氣道:“對不起!”

    “巴莫爾老兄,把你女兒的名字告訴我,我會讓弟兄們幫你查到她。”

    “算了吧!已經十五年了,你們去哪裡查去,估計她早已嫁人了。”

    “巴莫爾老兄今年多少歲了?”

    馬車在官道上不急不緩地走著,車內的氣氛已經沒有最初的緊張和敵視了吧莫爾的匕首已經偏離明珠的脖子一尺遠,他似乎已經忘記了他們三人是自己的人質,

    就在這時,馬車擱在一塊大石上,馬車劇烈的顛簸了一下,車內四個人都顛了起來,獨孤明珠胸口一陣疼痛,痛苦地呻吟起來。

    “明珠。你不要緊吧!”

    李慶安連忙上前探視,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他一側身將巴莫爾撲倒,左手緊緊地抓住了他握匕首的手腕,隨即用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死死地壓在自己身下,他如鐵鉗般地大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越收越緊。

    突來的變故使獨孤姐妹驚呆了,半天她們才反應過來,獨孤明月驚叫一聲,嚇得抱住妹妹緊緊地躲在門邊上。該翼節由飽書吧四日據書友)上傳

    巴莫爾在拼命掙扎,求生的**使他的氣力變得異常強大,他仿佛一頭野獸,低聲咆哮著。左手盡全力要掰開李慶安的鐵鉗,而他的匕首則一寸一寸地向上抬起。

    汗珠從李慶安的臉上冒出。座位的阻隔使他無法用上全力。他大吼道:“快跳下馬車!”

    獨孤明月緊咬嘴唇,她猛地推開了車門,抱著妹妹翻滾下了馬車,人質的逃跑使巴莫爾異常憤怒,他悶吼一聲,竭盡全力向李慶安的臉刺去。可他手腕上的力量卻突然消失,他的手腕被李慶安的手牽引著刺向自己的胸膛,一聲慘叫,冰冷的匕首狠狠插進了巴莫爾的胸膛。

    巴莫爾渾身僵直了,力量迅速消失,兩眼無神地望著馬車頂,握匕首的手松了,李慶安慢慢放開了他的手。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了騎兵們激烈的馬蹄聲。

    黃昏時分,李慶安護送獨孤姐妹回到了府上,由於失血的緣故,明珠臉色慘白,說話也沒有什麼力氣。

    獨孤明月都沒有說話,只是李慶安要告辭時,她才輕咬一下嘴唇,低聲道:“李將軍,謝謝!”

    李慶安拱手笑了笑道:“我是九門巡查使,無論是誰我都會救。這是我的本份,明月姑娘請不要放在心上。”

    他翻身上馬,對明珠揮揮手笑道:“明珠,好好休息養傷,過幾天我來看看你的血暈妝。”

    “李大哥,你一定要來看我。”

    “我會的!”

    李慶安又向明月笑著點點頭。催馬而走。很快便消失在遠方。

    “姐姐,他人不錯吧?”明珠見李慶安走遠了,這才悄悄地笑問道。

    獨孤明月看了一眼李慶安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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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細水長流

    隨著新年越來越近。長安城內的過年氣氛也開始濃了起來,處處可以聽見爆竹的響聲,爆竹並不是今天的鞭炮,而是把一根根短竹節扔進火裡,聽它燃燒發出的 爆裂聲,以驅鬼去邪,而家家戶戶開始換窗紙、掃污穢,貼桃符、搗年糕,掛風雞、熏臘肉,整個長安城沉浸在過年的喜慶之中。

    這天上午,從長安金光門外走來了一隊人馬,這也是一支軍隊,約一百餘人,個個盔明甲亮,身材魁梧,他們中間的主將年約四十餘歲,面目清瘦,頜下留有三縷長須,雖身著盔甲,卻帶著幾分儒氣,他便是隴右、河西節度使王忠嗣。

    王忠嗣在後世被譽為大唐軍神。他統兵二十年,百戰百勝,為大唐開元盛世的安寧立下了不世之功。

    去年他的軍旅生涯到達了頂峰,同時兼任朔方、河東、隴右、河西四大節度使,大唐幾乎一半邊軍都掌握在他手中,在唐軍中享有極高的威望,物極必反,他的軍權過盛開始使李隆基感覺到了不安。

    年初,他被免去了朔方、河東節度使之位,七月,李隆基命他拿下石堡城,但被他婉拒了,李隆基遂命大將董延光攻打石堡城,卻慘遭失敗,董延光便將責任推給了王忠嗣,李隆基盛怒之下,將王忠嗣召入京中。

    在王忠嗣的身後跟著他的幕僚杜顏賓,和王忠嗣的坦然自若相反,杜顏賓卻是憂心忡忡,他不止一次勸說過王忠嗣,不能抗拒皇帝的旨意,但王忠嗣卻始終認為,‘石堡城艱險,吐蕃以舉國之兵守之,唐軍強攻,必死傷數萬而未必能取,實在得不償失。不如從長計議,等候機會。’

    杜顏賓最終沒有能勸服王忠嗣,更讓他憂心的是,聽說董延光幾天前給聖上發了一封密信,恐怕這封信的內容會讓王忠嗣凶多吉少。

    “大帥,不如立刻就去向聖上請罪,或許能有轉機。”杜顏賓低聲勸王忠嗣道。

    王忠嗣搖了搖頭,道:“他若有心除我,請罪又有何用?”

    他話音剛落,前面忽然駛來了大隊人馬,足有數百羽林飛騎,在前面為首兩人,一名為文官,另一名則是宦官,宦官飛奔上前,厲聲問道:“來人可是隴右節度使王忠嗣?”

    王忠嗣拱手道:“在下便是!”

    宦官冷笑一聲,舉起手中的白麻聖旨,道:“陛下旨意在此,王忠嗣接旨。”

    王忠嗣慌忙翻身下馬,跪在地上道:“臣王忠嗣,接陛下聖旨。”

    宦官刷地打開了聖旨。朗聲道:“隴右、河西節度使王忠嗣,深蒙聖恩,卻不思報君,擁兵以自重,有謀反之嫌,特拿下大理寺獄,命三司會審,欽此!”

    宦官收了聖旨,向左右一揮手,喝令道:“給我拿下!”

    沖上大群羽林軍,左右摁住了王忠嗣,王忠嗣的親兵大驚,連忙上前要救,王忠嗣回頭大喝一聲,“你們不得放肆!”

    親兵們紛紛停住腳步,不敢妄動,這時,那文官翻身下馬,向王忠嗣拱拱手道:“王使君,在下大理寺少卿吉溫,委屈王使君跟我走一趟了。”

    王忠嗣心中一陣悲涼,他歎息一聲道:“希望吉少卿能夠秉公執法,給王某人一個公道。”

    吉溫卻冷笑一聲道:“公道自在聖上的心中。”

    .........

    只一個上午,王忠嗣在長安街頭被抓的消息便傳遍了全城,這個曾掌握大唐一半邊軍的大將居然落到被抓捕的下場,令人無數人扼腕歎息,但也有明眼人認為這是遲早之事,王忠嗣軍權太盛,已經引起聖上的猜忌。一時眾說紛紜,流言遍佈長安。

    這兩天正好是祭灶連著旬休,朝廷休息兩天,高力士也得了半日休閒,沒有去興慶宮伺候聖上。

    和平時一樣,高力士來到馬球場看球手們練習,但今天他有點心不在焉,他已經得知了王忠嗣被抓的消息,儘管他知道王忠嗣已經陷入危境,但他還是低估的聖上的決心,很明顯,聖上已經不想聽王忠嗣的解釋了。

    高力士輕輕歎息了一聲,王忠嗣已經成鐵案,誰也救不了他,關鍵是太子,太子在這個案中會涉入多深,這才是他關心的事情。

    這時,馬球場上傳來一陣歡呼,練習比賽結束了,由李慶安領銜的甲隊以大比分戰勝了乙隊。

    馬球手們紛紛上前請賞,高力士笑了笑,對旁邊的管家道:“難得今天興致好,每人賞錢百貫。”

    “謝阿翁賞賜!”

    馬球手們大喜。紛紛謝過去領錢,這時高力士對李慶安道:“七郎,請留步!”

    “高翁有什麼事嗎?”

    “你陪我去後花園走走吧!”

    李慶安點點頭,自從他擔任九門巡查使後,便很少有時間練習馬球了,今天他也特地抽出半天時間,來和高力士的馬球隊一起練球。

    高力士府上的後花園很大,有一塊天然的湖泊,湖水已經結了厚厚一層冰,湖面光滑鏡亮,幾名下人正在修葺湖邊的小道。見高力士走來,紛紛起身見禮。

    高力士笑著擺擺手,讓他們繼續忙碌,兩人走過一個彎,高力士這才緩緩說道:“七郎,今天上午發生的事,你聽說了嗎?”

    “卑職一上午都在高翁府上,不知發生了何事?”

    高力士歎口氣道:“今天上午,王忠嗣下獄了。”

    李慶安一怔,王忠嗣不是河西、隴右節度使嗎?怎麼會被抓了?他腦海裡念頭一轉,便問道:“他是在隴右被抓,還是在長安被抓?”

    高力士瞥了他一眼,道:“他是回京述職,今天一早剛進城就接了聖旨,七郎,你怎麼看這件事?”

    李慶安低頭沉思,他只知道歷史上王忠嗣是因為和太子的關係太密切而被抓,但具體的細節他卻不是太清楚,沒想到這件事就發生在眼前。

    “高翁,你有什麼事情吩咐我,請儘管說。”

    高力士贊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很聰明,一下子便猜到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讓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高翁請說!”

    高力士背著手又走了幾步,才緩緩道:“你替我帶個口信給李相國,告訴他,細水才能長流。”

    ..........

    興慶宮,李林甫站在大同殿外等候李隆基的召見,他也是今天上午才得到王忠嗣被抓的確切消息,是由吉溫派家人緊急向他通報,很快,消息一個接著一個而來,王忠嗣在金光門內被羽林軍抓捕,下了大理寺獄。

    這件事來得非常突然,李林甫事先也沒有半點消息,而且聖上的聖旨也不是通過中書省下發,而是由翰林學士所下。但他心裡很清楚,不管聖上怎麼安排抓捕王忠嗣,但最後的審理還是得通過他李林甫來完成。

    “聖上有旨,宣李相國覲見!”

    高高的臺階上傳來了一名宦官的聲音,李林甫連忙端正了一下帽子,拾起袍襴,沿著臺階向上而去。

    李隆基是三天前搬到興慶宮,興慶宮是他最早當王爺時的府邸,幾次大規模改造後,已經成為勘和大明宮、太極宮媲美的第三大宮殿群了,他在封楊玉環為貴妃後,也經常帶她來此小住,但這一次是他正式搬來興慶宮常住。

    李隆基的禦書房設在大同殿,這是一座小型議事宮殿,不能舉行大朝,但可以召集重臣來此討論軍國大事。

    李隆基剛剛聽完主事宦官的回稟,王忠嗣已經被拿下大理寺獄,等待大三司會審,所謂三司會審便是由刑部、禦史台、大理寺三個司法機構共同對重大案件進行審議,根據參審官員的級別不同分為大三司和小三司兩種。

    實際上除掉王忠嗣,是李隆基一系列的部署之一,他的目標很簡單,就是要除去所有支持太子的邊關大將,先是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天寶五年,韋堅案爆發後,皇甫惟明被人告發與韋堅有勾結,他便由此成功地除掉了皇甫惟明。

    下一個目標便是王忠嗣了,王忠嗣從小在宮中長大,和太子亨的關係極好,如果太子發動逼宮,那王忠嗣無疑就是馬前卒,李隆基怎麼可能容忍他久掌兵權。

    但王忠嗣任河東、朔方節度使已久,在軍中勢力根深蒂固,為了成功將他調離朔方、河東,李隆基便走了一步險棋,同時任命他為朔方、河東、河西、隴右四鎮節度,掌大唐精兵二十余萬。

    當王忠嗣的重心轉到隴右後,李隆基便順理成章地解除了他朔方和河東兩個節度使之職,下一步就是如何拿他下獄了,李隆基需要一個光面堂皇的理由,而王忠嗣拒不進攻石堡城,便給了李隆基一個最好的藉口。

    “陛下,李相國已在外等候了。”

    李隆基一擺手,“宣他覲見!”

    李林甫是他養的一條狗,現在是需要用狗的時候了。

    片刻,李林甫快步走進禦書房,躬身施禮道:“臣李林甫參見皇帝陛下。”

    “相國免禮!”

    李隆基輕輕擺了擺手笑道:“今天本是休息之日,朕因為臨時有事將相國召來,著實有些抱歉。”

    “陛下,相國無休日。”

    “說得好!”

    李隆基微微一笑,便從一堆奏摺中取出其中一本,道:“席尚書請求致仕的事情你已知曉了吧!”

    李林甫點點頭,也是湊巧,工部尚書陸景融剛死,禮部尚書席豫便也跟著病重了,昨天已正式提出辭去禮部尚書和中書門下之職。

    “陛下,臣昨日已去看過席尚書,他確實病重,不宜再任朝職,望陛下恩准其致仕。”

    李隆基翻了翻奏摺,隨手將它扔在禦案上,有些漫不經心道:“朕已經批准了,可這樣一來,禮部尚書之位空出來了,相國不妨替朕考慮考慮,這個位子可由誰來補填?”

    李林甫心中默然,實際上應該是工部尚書和禮部尚書兩個位子空出來了,而聖上只提禮部尚書,這就說明工部尚書的位子聖上已經定下來了,這會是誰?楊慎矜,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李林甫心中一陣歎息,看來聖上是鐵下心要給自己安一個對頭了。

    “陛下,太子太師、徐國公蕭嵩德高望重,才幹出眾,臣推薦其為禮部尚書。”

    李隆基搖了搖頭,“蕭嵩清譽不嘉,朕絕不用他,相國可另推選別人。”

    李林甫又沉思片刻,苦笑道:“臣也一時想不出合適人選,請陛下容臣三思。”

    “好吧!此事不急,待新年後再決定。”

    說到這,李隆基又取出一本奏摺放在禦案上,輕描淡寫地說道:“左衛大將軍董延光告發王忠嗣擁兵自重,現王忠嗣已下大理寺待審,這件事朕就交給你了。”

    “請陛下放心,臣會慎重處理此案!”

    .........

    從興慶宮出來,李林甫的心情有些沉重,聖上一方面在繼續用他,而另一方面,對他又有防備之心,通過豎立楊慎衿來告訴所有的朝臣,背叛他李林甫也一樣有好果子吃,這種一手拉一手打的馭臣之道著實令他膽寒心顫。

    李林甫暗暗歎息一聲,思路不由又轉到了王忠嗣的身上,他當然很清楚聖上為什麼要對付王忠嗣,這一次,太子還能逃得過去嗎?

    馬車進入了平康坊,又行了片刻便在府門前停了下來,他見門口的栓馬樁上有一匹馬,眉頭一皺問道:“是誰來了?”

    門房跑下來稟報道:“老爺,是中郎將李慶安來了,他說有要事求見老爺。”

    ‘李慶安?’李林甫不由有些奇怪,他會有什麼要事,難道是.....

    “他現在在哪裡?”

    “回稟老爺,他在客房等候。”

    “立刻帶他到書房來見我。”

    李林甫走下了馬車,快步向府內走去,今天在聖上那裡沒有看見高力士,如果自己猜得沒錯的話,李慶安應該帶來了高力士的消息。

    很快,李慶安便被帶進了李林甫的書房,書房裡很溫暖,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李林甫已經換了一件寬身禪衣,正坐在案後看書。

    “屬下參見相國!”

    李林甫放下書,和藹地笑道:“七郎,好久沒見到你了,最近在忙什麼?”

    “回稟相國,屬下最近一直在巡查。”

    “我知道,我是說你閒暇時在做什麼?”

    “屬下最近在買宅子。”

    “哦!有沒有買到?”

    李慶安搖搖頭笑道:“昨天在宣陽坊看了一處宅子,覺得有些舊了,而且隔壁就是坊市,吵鬧得厲害,我不喜歡。”

    李林甫微微一笑道:“我手中倒有好幾處宅子,反正也空在那裡,你揀一處喜歡的去住,隨便你住多久。”

    “多謝相國厚愛,屬下還是想買一處屬於自己的宅子,將來也好成家立業。”

    李林甫笑了笑,不再勉強他,他話題一轉便問道:“下人說你有要事找我,是什麼?”

    “回稟相國,我是從高翁的府上過來。”

    “等一等!”

    李林甫一擺手止住了他,他拉了一下繩子,進來一名侍衛,“請相國吩咐!”

    “我有重要事情,不准任何人來打擾!”

    待侍衛退了下去,李林甫斜睨了一眼李慶安,心中微微有些不爽。

    “你說吧!高大將軍讓你帶了什麼口信?”

    “高翁讓我帶一句話給相國。”

    “什麼話?”

    “高翁說,細水才能長流。”

    李林甫背著手在房間裡慢慢踱步,他明白高力士的意思,狡兔死,走狗烹,他李林甫就是聖上的一條狗,如果把聖上所有的眼中釘都除掉了,那也就是他的烹煮之日,可是如果不把太子幹掉,一旦太子即位,他李林甫不也一樣難逃一死嗎?

    讓他兩難啊!這是一個錯綜複雜的局,他該怎麼樣才能破這個局呢?李林甫歎了一口氣,其實關鍵還是得看李隆基,看他有沒有這個心真的廢掉太子。

    李林甫走到窗前,注視著窗外他這座占地廣大的宅子,這座宅子裡住滿了他的妻妾兒女,他已經快七十歲了,留年不多,他得在有生之年,給子孫們留點什麼,至少能讓自己的子孫能夠繁衍下去。

    他不由又想起了長子對他的勸告,‘父親固然殺伐果斷,但做事也太絕,不給自己留條後路,以至於仇家遍佈天下。’

    可是權力鬥爭,真的可以容情嗎?李林甫苦笑一聲,他回頭對李慶安道:“你可告訴高大將軍,我會慎重考慮他的勸告。”

    “屬下遵命!”

    李慶安答應一聲,卻沒有告辭,李林甫瞥了他一眼,便笑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上次相國告訴我,讓我做一件事,可現在已經近一個月了,相國還是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是什麼?”

    李林甫呵呵地笑了,很好,還沒有忘記自己的話,他坐了下來,便道:“事實上,你已經在做了。”

    李慶安一怔,“相國是指九門巡查使?”

    “不錯,我說的就是九門巡查使,不過這只是開始。”

    “請相國明言。”

    李林甫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壓低聲音道:“這段時間,你給我好好留意一個人。”

    “誰?”

    “慶王李琮!”

    ‘慶王李琮.....’李慶安心中默默念了兩遍,躬身道:“屬下明白了,一定會親自做好此事。”

    李林甫見他慷慨應允,心中很滿意,便走上前拍了拍李慶安的肩膀,笑眯眯道:“七郎,我知道你父母雙亡,這樣吧!除夕之夜,你到我府上來,就像回自己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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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揚州來客

    由於臨近新年,李隆基特地下旨。准許兩市開夜,坊門到亥時三刻方閉,東西兩市的貿易量明顯擴大了,尤其是春明門外的天寶渠碼頭上更是熱鬧,從各地來的船隻擠滿了河道,官船上滿載著各種大宗物品,茶、米、鹽、油等等。

    而私船上則主要為地方特產,揚州所出錦、鏡、銅器、海味;潤州的京口綾衫、綾繡;杭州的銅器、羅、吳綾、絳紗;廣州的玳瑁,真珠、象牙、沉香;洪 州的名瓷、酒器、茶釜、茶鐺、茶碗;宣州的空青石、紙筆、黃連;以及蘇州的三破糯米、方文綾等等等等,數十州的貨船雲集京城,晝夜喧呼,燈火不絕。

    碼頭上更是人來人往,各大店鋪派來點貨的夥計,搬運物品的勞力,載物的馬車,一派熱氣騰騰的景象。

    這時一隊從揚州過來的船隻緩緩地靠岸了,船上滿載著上等茶葉,從第二艘船的船篷裡鑽出一人,他年約四十歲,穿一身青色袍衫,皮膚黝黑。體格壯實,他遠遠地眺望遠處黑黝黝的長安城牆,不由輕輕歎了口氣,眼中充滿憂慮。

    船輕輕地在碼頭上一撞,開始靠岸了,中年人進船艙拾起自己的包裹,憂心忡忡地上岸了。

    他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長安,輕車熟路地找到租車處,一名夥計熱情地迎出來,“客官,要租馬車嗎?”

    “我租一輛馬車。”

    中年人雖然說的是官話,但明顯帶有揚州那邊的口音,夥計立刻一擺手,一輛馬車駛了過來,中年人坐上馬車,吩咐一聲,“去東市!”

    馬車起步,向春明門駛去。

    半個時辰後,中年人在東市下了馬車,他進了東市,很快便來的銅器行,此刻客人已經不多了,各家店鋪都在忙碌地準備新年貨物,中年人慢慢走到一家銅器鋪前,對正忙碌的店主低聲道:“二哥!”

    店主一怔,回頭看見了中年人,他大吃一驚。“三弟,你怎麼來了?”

    “哎!一言難盡。”

    店主向兩邊看看,一把將他拉進店裡,遠遠聽他低聲問道:“我聽說官府在通緝你家東主,到底為什麼?”

    .........

    永福坊慶王府前,幾匹馬從遠處飛馳而來,夜色中,幾名黑衣人從馬上跳下,飛奔上了臺階,一名首領拱手道:“請稟報慶王,揚州有緊急情報。”

    門房不敢怠慢,立刻奔進去稟報,片刻門開了,一名管家出門,對幾名黑衣人道:“殿下讓你們立刻去書房。”

    幾名黑衣人一閃身進了偏門,門吱嘎一聲又關上了,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一座屋頂上撲愣愣地飛起了一羽鴿子,盤旋一圈,迅速向東內苑方向飛去。

    書房裡,慶王李琮一見到黑衣人首領便急不可耐地問道:“有那鹽商的消息嗎?”

    “殿下。那個鹽商杜泊生從獄中逃脫後,大家四處探查他的下落,揚州剛剛傳來最新情報,他已經派人帶信進京了,這個人極可能是他原來的管事元鎧。”

    “什麼!”李琮勃然大怒,他重重一拍桌子道:“你們這群笨蛋!我養你們做什麼的,一個小小的鹽商都抓不住,居然還讓他的人進京了。”

    黑衣人嚇得連連磕頭,“殿下息怒,揚州之事不歸卑下管,卑下一定竭盡全力,在京城抓住杜泊生派來的人。”

    “哼!我給你們三天時間,如果抓不住來人,我就要你們的腦袋,滾吧!”

    黑衣人磕一個頭,連滾帶爬地跑下去了,李琮心中心中十分煩躁,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讓李琮煩惱的原因是揚州那邊出了一件大事,揚州太守盧渙是太子系的人,二十天前,盧渙得到舉報,鹽梟杜泊生現身江都縣一家青樓,他立即派近百衙役 去抓捕鹽梟,人抓住了,因為販賣私鹽數量巨大,鹽梟杜泊生被判處了死刑,準備報批刑部核准後處斬,杜泊生為了活命,竟供出了慶王的幾樁走私大案。盧渙見事 情嚴重,便準備押解杜泊生進京。

    不料消息卻走漏了,慶王系的江淮轉運使劉長雲立刻聲稱杜泊生是用船販私鹽,案犯應由他們處理,盧渙自然不幹,兩人鬧了起來。

    就在鹽梟杜泊生被押解進京的半路,劉長雲派人去攔截,但在搶劫人犯的過程中,杜泊生卻被一夥神秘之人救走,下落不明。

    盧渙和劉長雲幾乎是同時上書彈劾對方,這件事至今沒有結論,有點不了了之的跡象。

    鹽梟杜泊生的存在,對慶王李琮是個巨大的威脅,為了解除這個隱患,慶王不遺餘力地派他養的武士前去抓捕杜泊生,不料人沒抓住,杜泊生倒派人進京了。

    不用說,來人的手中一定有什麼不利於他的證據,一旦落入東宮,他李琮這幾年的努力便付之東流了。

    李琮心中煩躁不安,背手在書房裡來回踱步,這時,一名白衣年輕人走進了書房。他躬身道:“父王,聽說有揚州的消息了?”

    李琮見到年輕人,連忙擺手道:“俅兒,你來得正好,為父正要找你。”

    年輕人名叫李俅,是慶王獨子,他本來是前太子李瑛的長子,開元二十五年李瑛被殺後,他便過繼給了膝下無子的李琮。

    李俅今年二十歲,雖然年輕,卻精明能幹。頗有謀略,一直被慶王深為器重,他聽說揚州有消息傳來,便急忙趕來。

    李琮坐下來便歎口氣道:“剛剛得到揚州的消息,杜泊生派人進京了。”

    李俅一愣,“那杜泊生抓到了嗎?”

    “沒有抓住,但聽說他的派心腹進京,我很擔心他會對我不利,我剛才已經讓趙元淩負責此事,可我又害怕他辦不成事。”

    李俅立刻站起身道:“父親,讓我來負責吧!我一定會抓住此人。”

    李琮點了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你來抓此事,我讓閻先生幫你,一定要儘快抓住此人,絕不能讓他和東宮的人接觸上。”

    ..........

    東內苑,李慶安正坐在燈下看一卷鴿信,在唐朝,鴿子又叫飛奴,已經被用來送信,自從李林甫讓他密切注意慶王后,他便安排了一支特別小組,專門收集慶王的情報,包括密切監視他的府邸,他剛剛得到情報,今晚有神秘地黑衣人出入慶王府,還隱隱聽到‘揚州急事!’

    李慶安將鴿信在燈上燒掉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必須要先瞭解揚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這幾天楊釗的棒傷已經漸漸好了,雖然被貶為萬年縣令,但他卻不辭勞苦,每天兢兢業業的審案理事,就仿佛變了一個人,深得京兆尹蕭炅的好評,幾次向皇上表他的政績。

    這一切都來自於他新得的一名幕僚,他的幕僚叫令狐飛,和他是同鄉,明經科出身。但因身材矮小、相貌醜陋而被吏部選淘汰,沒有能入仕,半個月前,他 得楊釗的老朋友,蜀中大富豪鮮于仲通的推薦,來京做了他的幕僚,雖然進京不久,但令狐飛卻對長安的權力格局瞭若指掌,他勸楊釗韜光養晦,少說多做,讓聖上 看到他的能力。

    楊釗深以為然,便一洗他的紈絝風格,賭館不去了,花酒不喝了,李慶安奪走的孿生姐妹也不要了,整天忙碌於政務之中。

    眼看要到新年了,楊釗也更加忙碌,不過這幾天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原因是他的地盤上又多了一支九門巡查營,按理九門巡查營幫助他維護治安,扼制金吾 衛的飛揚跋扈,應該是好事才對,可問題是這九門巡查使竟然是李慶安,李慶安雖然談不上是他的死對頭,但也讓他心中極為不爽,娘的,敢搶他的女人!

    一早,楊釗正在縣衙裡昏頭昏腦地批閱案書,案中之事無非是張大娘家的雞丟了,李二嬸上茅房時被人非禮之類,實在談不上什麼大事,這時,他的幕僚令狐飛抱一疊案書走了進來。

    “楊縣令,你聽說沒有,平康坊有幾個回紇人當街調戲民女,被巡查營各棍打一百,一人被當場打死。”

    “哼!全部打死也與我無關,讓那李慶安自己收屍去。”

    “楊縣令似乎對李慶安成見頗深?”

    令狐飛放下案書笑了笑道:“不就是兩個女人嗎?楊縣令何必為這點小事豎敵。”

    楊釗歎了一口氣道:“我倒不是為兩個女人,說實話,那兩個女人就算還給我,我也帶不回家,只是這小子來長安才一個月,就如此風頭勁出,我心裡不爽啊!”

    令狐飛微微一笑,“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別看他現在風光,但他根基不深,一旦他得意忘形,便是他倒楣的時候了,所以,楊縣令大可不必把他放在心上。”

    楊釗輕輕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但願他栽個大跟鬥。”

    這時,一名衙役匆匆跑進來,稟報道:“縣令,秘書監同正員來訪。”

    楊釗一怔,‘秘書監同正員’這會是誰?

    令狐飛笑道:“就是慶王之子李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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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各施手段

 萬年縣衙位於親仁坊內。不遠處便有一座晴川酒肆,時值上午,酒肆的幾乎沒有客人,大堂裡冷冷清清,夥計們正忙碌地打掃衛生,在二樓最裡面的一間雅室裡卻有客人,門口站著幾名侍衛,連來送酒水的夥計也不准入內。

    房間裡,李俅正低聲給楊釗說著什麼事。

    “楊縣令,我也知道這件事很難辦,但沒有辦法,我父王在揚州別宅記憶體有很多重要的書信,現在都被那家賊盜走了,此事事關重大,煩請楊縣令儘快替我們找到此人的下落,父王會有重謝。”

    楊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道:“慶王殿下相求,我當然會全力幫忙,可是總要有一點線索吧!不然長安大海撈針,我們去哪裡找去?我們辛苦一點倒沒什麼,就怕誤了慶王殿下的事情。”

    “我們的線索確實也不多,他原本姓何。不過估計名字也變了,只知道此人最近從揚州逃來長安,揚州口音,身材不高,皮膚很黑,三十余歲,原本是個跑水路的商人。”

    “跑水路的商人?”

    楊釗眼睛一亮,笑道:“最近揚州來了很多貨船,他會不會混在其中進京?”

    李俅點點頭,“這確實是條線索,我們也想到了,但我們沒有官府尋查便利,所以才來請楊縣令幫忙。”

    “呵呵,這不算什麼,所有的疑犯我都會抓起來。”

    楊釗站起身,拱拱手道:“請小王爺轉告慶王殿下,為慶王效力乃是我的榮幸,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那就多謝楊縣令了,人抓到後,請務必交給我們王府,屆時,我父王會有重金酬謝。”

    ........

    午飯剛過,萬年縣縣衙便動員起來了,縣令楊釗發佈命令,最近一名江洋大盜從揚州逃到長安,恐怕會對長安治安不利,著令全體衙役出動。搜查這名大盜,而重點便是漕運碼頭,不僅是揚州的船隊,所有從東南方向過來的船隊都有嫌疑,全體船主都必須去縣衙接受詢問。

    與此同時,長安縣也在搜尋一名和揚州有關的**大盜,兩個縣幾乎是同時發動,連金吾衛的巡街也變得嚴格起來,凡揚州口音的男子一概帶去軍衙盤問。

    一時間,‘揚州’二字成了長安城身上的一隻跳蚤。

    但李慶安的巡查營卻沒有絲毫動靜,他們和平常一樣巡邏檢查。

    在崇仁坊益州進奏院的隔壁有一座不大的宅院,緊靠大街,雖然是住宅,但門口的幾棵大樹上卻系滿了軍馬,不時有戰袍鮮亮的軍人進進出出,這裡便是巡查營的臨時指揮中心。

    此時李慶安正和荔非守瑜討論著長安發生的怪事。

    “將軍,真的很奇怪,長安縣、萬年縣和金吾衛都在尋找和揚州有關的人,更奇怪的是長安縣是尋找**大盜,萬年縣是尋找江洋大盜,而金吾衛則在追查人口販子。各不相同,可奇怪的是他們都一個樣子,中等身材,皮膚黝黑,四十餘歲的男子。”

    說到這,荔非守瑜困惑地搖了搖頭,“真的是很奇怪。”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其實一點也不奇怪,這是因為慶王都沒有告訴他們實話,只讓他們抓什麼樣子的人,所以他們就自己發揮了想像,會變成這個結果恐怕慶王也沒有想到,這下子,他們打草驚蛇了。”

    荔非守瑜一愣,“這件事怎麼和慶王有關?”

    “不和慶王有關,李俅跑去找他們做什麼?”

    見荔非守瑜一臉茫然,李慶安笑了笑道:“這個揚州人事情很小,但它能掀起巨大的波瀾,不可小視。”

    今天上午,李慶安從王珙那裡打聽到了消息,揚州刺史盧渙和江淮轉運使劉長雲互相彈劾對方放掉鹽梟,兩本奏摺中書省已經上報,但沒有一點音信,王珙隨即又含蓄地告訴他,慶王要找的就是這個鹽梟,李慶安立刻明白了李林甫的用意,李林甫是要自己查手這件事。

    荔非守瑜低頭想了想道:“那我們是袖手旁觀嗎?”

    “為什麼要袖手旁觀,這件事我們也要追查到底。”李慶安取出一張紙遞給他道:“這是我的方案,就照我的計畫行事。”

    荔非守瑜接過方案看了看道:“我明白了,我這就去佈置。”

    他起身匆匆去了。李慶安又陷入了沉思之中,為什麼李林甫要自己插手慶王的事情,他的用意何在?

    .........

    夜幕悄然降臨了,安德坊的街上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步履匆匆,急著趕回家吃晚飯,這時一名身著衙役皂服的男子騎馬進了坊門,他滿臉疲憊,罵罵咧咧地在大街上左穿右行,顯得格外急躁。

    這個男子姓焦,是萬年縣的法曹,在大唐的官場體系中,他們屬於吏,沒有品級,地位相對低下,只比普通人拿多一點點的永業田,每月還有一點公廨錢補 貼,至於祿米、俸料,更是少得可憐,僅夠養家糊口,所以這位焦法曹也是想方設法搞外快,臨近新年,大宗貨物紛紛進京。他便在西市找到一份兼職,夜間替一家 米鋪守倉,一夜五十文。

    他是趕回家吃兩口飯,然後換身衣服去西市,焦法曹家在一條偏僻小巷的最裡面,房子是父親留下,已經很舊了,這也是他的一塊心病,他要儘快攢一筆錢,趕在夏天來臨時把房子修一修,否則下雨時。他的房子會漏得一塌糊塗。

    “娘子,我回來了!”焦法曹翻身下馬,用勁敲了敲木門。

    門開了,一個穿著粗布長裙的少婦從門內出來,指了指家裡小聲道:“家裡有客人。”

    “是誰?”焦法曹語氣有點不高興,怎麼挑吃飯時來。

    “是幾個軍人,為首是名軍官,他說認識你,我不知道該不該給他們煮飯,家裡米不多了。”

    “讓我去看看。”

    焦法曹心中詫異,他推門進了院子,頭一下子大了,他的院子裡竟站著幾名巡查營的士兵,一名長臉軍官正在教他六歲的兒子射箭,他認識,是巡查營副使荔非守瑜。

    “荔非將軍,你們.....有事嗎?”焦法曹撓撓頭問道。

    荔非守瑜放了他兒子,笑呵呵道:“是有件小事找焦法曹。”

    “什麼小事?”

    焦法曹心中有些不安,難道自己兼職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了?想想又不對,他是在西市兼職,和萬年縣巡查何干?

    “焦法曹,我們外面說話不便,進屋去說吧!”

    “好,請進吧!”

    焦法曹請他們進屋,又給娘子使個眼色,意思叫她不要煮飯。

    荔非守瑜坐下來,便取出一餅二十五兩重的銀子,推給了焦法曹。

    焦法曹眼睛瞪大了,他望著白花花的一錠銀子,結結巴巴道:“你這、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們只是想和焦法曹做筆交易。”

    “什麼....交易?”

    “今天搜捕那個揚州人,是由你主導吧!”

    焦法曹愣了一下,道:“那件事是由王縣尉主導,我只是他的副手。”

    “至少你全部知情,對嗎?”

    “這當然,不過這件事很煩,要連夜查,我晚上還有事。便不管了。”

    荔非守瑜笑了笑,“是去西市守夜吧!”

    焦法曹見他們把自己調查得清清楚楚,心中驚訝之極,連忙道:“你們就明說吧!到底有什麼事找我?”

    “是這樣,我們巡查營也接到同樣的任務,尋找這個揚州人,而且壓力很大,可你也知道,我們剛剛組建,實在是不瞭解情況,所以我們想和你做個交易,只要你提供萬年縣詳細的調查情報,我每天付你十兩銀子。”

    說到這,荔非守瑜把二十五兩銀子往他面前一推,“這是額外的,怎麼樣?”

    焦法曹的心怦怦跳了起來,二十五兩銀子,可以兌到二十八貫錢,另外每天還有十兩銀子,這一下子他至少可以賺到五十兩銀子,這要他守多少個夜才賺 到,有這筆錢,他還去守什麼夜,晚上可以摟著娘子睡覺了,況且,這又不是裡通外國,只是兩個部門之間的功勞爭奪,不犯什麼國法。

    想到這,他咽了口唾沫,小聲道:“只要你們答應,不出賣我就行。”

    荔非守瑜呵呵地笑了,“我們出賣你有什麼好處?你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再說出賣你,不就把自己暴露了嗎?焦法曹,你說是這個理吧!”

    焦法曹終於下定了決心,“好!我們就一言為定。”

    他伸手取了銀子,興奮得冒出光來,道:“今天我們排查從揚州來的漕運船,已經找到了線索。”

    “哦?什麼線索?”

    “昨天晚上有一隊運茶的船從揚州而來,船主說,他們船上確實有一個四十幾歲的男子搭船,江都人,中等個頭,皮膚黝黑,以前就是做水路生意的,完全 符合條件,這個男人自稱姓蘇,上岸後租了一輛馬車,我們從騾馬行查到他是去了東市,不過不知道是東市的哪一家店鋪,現在衙役們已經東市監視得嚴嚴實實,准 備今天晚上開始一家一家的排查。”

    “原來如此!”

    荔非守瑜點點頭笑道:“那現在你還不快回去,一起參與排查,如果到時你能幫我們一把,我們還會另有重謝。”

    “好,我吃完飯就走,娘子,多做一點飯!”

    荔非守瑜連忙站起身笑道:“不用了,我們還要繼續巡查,你快點去就是了。”

    一群人告辭而去,焦法曹將大門一關,頓時激動得跳了起來,掏出銀餅,左看右看,眼睛都冒出光來。

    “焦郎,咱們家的米不夠啊!要不我鄰居家借一點。”焦娘子從廚房走了出來。

    “還去借什麼米,咱們發一筆財了!”

    焦法曹把銀子塞給娘子,咧嘴笑道:“你的郎君還是能幹吧!”

    “焦郎,會不會出事啊?”焦娘子捧著銀子害怕地問道。

    “不會出事!”

    焦法曹拍拍胸脯,“我心裡有數呢!”

    吃了兩口熱水泡剩飯,焦法曹匆匆地向東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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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軍政之爭

    入夜,東市的氣氛已經變得有些詭異了。到處是衙門裡的公差,萬年縣的近百名衙役,以及楊釗從京兆府衙借來的兩百名衙役,將整個東市都布控起來了, 門口點著數百火把,照如白晝一般,站著幾十名衙役守門,每出來一個人都要仔細盤查,中等身高、皮膚稍黑的中年男子都要被扣留。

    每一輛馬車也要仔細搜查,箱子打開,捆包解開,不放過任何可疑的角落,而其餘衙役分為四組,沿四條大路同時開始挨家挨戶排查。

    平江銅器鋪內,店主蘇元綸一路小跑,奔進了內院,他跑上二樓,急促地敲著一扇門,“三弟,快開門!快點!”

    門開了,露出了中年男子黝黑的臉龐。他叫蘇元鎧,正是揚州大鹽梟杜泊生派來進京告狀的心腹,慶王在揚州的勢力不除,杜泊生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蘇元鎧有個遠房叔父,便是司農寺少卿蘇甯,蘇元鎧便是想通過他的關係,將狀紙遞上去,他一早去找叔父,卻得知叔父去隴右視察水車去了,要十天后才返回,這令他十分沮喪。

    不料從午後開始,滿城便開始搜捕可疑的揚州人,蘇元鎧立刻便意識到,這個可疑的揚州人,極可能說的就是自己,他不敢再街上逗留,匆匆躲回了兄長的店鋪。

    “大哥,有情況發生嗎?”

    “三弟,事情不妙,東市開始挨家挨戶盤查了,你躲在這裡太危險了,我必須要送你離開。”

    “可是,我怎麼出得了東市大門?”

    蘇元鎧也急道:“不如這樣,我躲在水井或者地窖裡,或許能躲過他們的搜查。”

    “我也想過,可是我擔心夥計出賣我們。”

    蘇元綸低頭走了幾步,忽然抬頭道:“不如這樣。你從大門離去,然後從後門翻牆進來,翻中間那棵老槐樹,我會在那裡放一架樓梯。”

    “那好,我這就走。”

    蘇元鎧簡單地收拾了一點東西,在幾個夥計的目睹中,匆匆出門了,可不久,他便悄悄地躲進了地窖,被扣在一隻長滿銅銹、佈滿蛛網的巨大銅鐘下面,蘇元綸則將一些零散的錢物,隨便丟棄在房內。

    .......

    “開門!”銅器鋪的大門被敲得咚咚直響。

    一名夥計心驚膽戰地開了門,焦法曹帶著十幾名衙役闖了進來。

    “你們店主在嗎?”

    “在!在!”

    蘇元綸匆匆走出來,拱手陪笑道:“我就是店主。”

    焦法曹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是哪裡人?”

    “小人原籍揚州海陵縣人。”

    “揚州人?”焦法曹哼了一聲,問道:“這兩天有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從揚州過來?”

    蘇元綸瞥了幾個夥計一眼,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沒有,絕對沒有!”

    “那好,按照規矩,我檢查一遍。把你夥計名冊交出來。”

    焦法曹一揮手,衙役們開始進屋搜查了,搜人是假,搜財才是真,幾乎每一個衙役都向內院奔去。

    大件東西是不敢拿的,小偷小摸總是難以避免,最好能遇到女人金釵、銀鐲之類,順手牽羊便歸了自己。

    很快,他們便有了收穫,幾乎每個人都找到了值錢的東西,或銀釵,或零散的銅錢、或綴著珍珠的荷包等等。

    “法曹,沒有查到可疑的人!”有了收穫的衙役們不願久呆了。

    焦法曹點點頭,他隨手將夥計名冊丟在桌上,對眾人道:“走吧!”

    可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他忽然發現一名夥計向自己使了個眼色。

    .........

    萬年縣衙在東市的行動很快便引起金吾衛的效仿,近五百名金吾衛官兵也開始在東市收網似的盤查,同時,一百五十名巡查營騎兵也出現在東市的大街上。

    東市出現了三支體系的人馬,兩支軍、一支政,萬年縣衙役當然有權力在東市內抓捕盜賊;而巡查營維護治安,也是他們的本職;金吾衛的巡街使抓捕盜賊更是理所當然。

    三支體系的隊伍仿佛走馬燈一般,在東市幾百家店鋪裡進進出出,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一直折騰到近亥時,三百閉市金鐘聲響起時,近千人軍政人員才仿佛潮水般地退去,誰也沒有抓到所謂的‘揚州大盜。’

    焦法曹回縣衙簽了字。便可以回家了,這時長安城的閉坊鼓聲也開始敲響了,大街上的人紛紛向自己所住的坊奔跑,鼓敲八百下後,坊門將閉,將持續一刻多鐘。

    焦法曹縱馬疾奔,可他距離安德坊還有數百步時,幾十名巡查營的騎兵在他前面攔住了去路。

    李慶安終於露面了,他跟在荔非守瑜身後,一言不發,荔非守瑜上前笑道:“焦法曹,今晚可查到什麼了嗎?”

    焦法曹認識李慶安,他連忙對李慶安拱手道:“李將軍,縣衙是沒有什麼收穫,但我卻知道,那個揚州人藏在哪裡了,我正準備告訴你們。”

    “他藏在哪裡?”李慶安問道。

    “李將軍不妨去查一下東市的平江銅器鋪,我覺得這家鋪子裡有問題。”

    他話音剛落,李慶安便一揮手,“回東市!”

    數十騎兵一陣狂風似的疾奔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焦法曹。

    東市的大門此時應該已經關閉了,但李慶安卻看到大門留有一條縫,十幾名衙役堵在大門口。李慶安的眼睛眯了起來,這說明楊釗也同樣得到了消息。

    “沖進去!”

    李慶安抽出橫刀,在空中一揮,厲聲喝道:“閃開!”

    刀光森冷,十幾名衙役認出了他,嚇得紛紛向兩邊躲閃,數十騎兵霎時沖進了東市,激烈的馬蹄聲敲碎寧靜的夜色。

    戰馬的鐵蹄在石板上敲擊,數十騎兵向西南角的銅器行殺氣騰騰奔去,無數的窗戶都推開了一條縫,一雙雙眼睛不安地注視著鐵騎從自己的店鋪前飛馳而 過。在經過‘拓枝鄉’珠寶鋪時,窗戶也悄悄推開了一條縫,一名老年粟特人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李慶安,良久,他點點頭,回頭道:“就是他!”

    ........

    在平江銅器鋪前,數十名衙役手執火把,將店鋪照如白晝一般,楊釗手握長劍站在大街上,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店鋪裡的情況,在他旁邊站著一名夥計,手裡拎著一大袋錢,這是他告發店主得到的獎賞。

    這時,店鋪裡傳來一陣喝喊聲,“抓到了!”

    楊釗立刻興奮起來,快步向店門走去,只見數十名衙役從內院拖出一人,中等身材、皮膚黝黑,滿臉憤恨之色,他正是藏在地窖裡被搜到的蘇元鎧,在他身後,他的兄長蘇元綸也被抓了出來,他忽然看見了夥計,兩隻眼恨得要噴出火來,夥計嚇得低下了頭,不敢和他對視。

    楊釗慢慢走上前,用長劍抬起蘇元鎧的下巴,得意地笑道:“沒想到吧!昨天才來長安,今天就被本縣抓住了。”

    蘇元鎧怒喝道:“我犯了哪條王法?你們隨意抓人!”

    “呵呵!果然是揚州口音。”

    楊釗冷笑一聲道:“你把慶王的東西交出來,或許我會饒你一命。”

    “我沒有什麼慶王的東西!你們抓錯人了。”

    這時,馬蹄聲如雷,李慶安率領數十名騎兵風馳電掣般地趕到了,他們馬不停蹄地圍著衙役們飛奔,衙役們被繞得頭昏腦脹,個個心中忐忑不安,楊釗更是臉色大變,惡狠狠地盯著李慶安。這混蛋又要來壞自己事了嗎?

    李慶安一擺手,騎兵們停了下來,他在馬上拱手對楊釗笑道:“楊兄,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休息嗎?當心嫂夫人又要誤會了。”

    “哼!李將軍鼻子好靈啊!”

    “彼此!彼此!楊縣令不是一樣消息靈通嗎?”

    李慶安手中刀一指蘇元鎧,“來人!將此人給我帶走。”

    十幾名騎兵上來便要搶人,楊釗大怒,攔住騎兵道:“且慢!”

    “怎麼?楊縣令要妨礙軍務嗎?”李慶安淡淡道。

    “你休要用大帽子壓我,我也在執行公務,這個江洋大盜是我抓住的,自然由我來處理,你們巡查營休得插手。”

    這時,一名衙役拎著一隻藍色粗布包裹跑出來,“縣令,這是他的包裹。”

    李慶安縱馬上前,不等這名衙役反應過來,他刀一挑,包裹便到了他的手中。

    “很好,辛苦你了。”

    “李慶安!”

    楊釗終於怒吼起來,“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慶安微微一笑道:“楊縣令說得太誇張了,我哪裡敢欺你,你抓江洋大盜,我也抓江洋大盜,你是為公事,我也是為公事,你有權捕人,我也有權抓人,楊縣令,你放心,我會在奏摺中表你一功,其實咱們都是為聖上辦事,又何必斤斤計較呢?”

    說完,他給眾騎兵使了個眼色,荔非守瑜大喝一聲,率先沖上,將眾衙役和蘇元鎧衝開,緊接著,數十名騎兵紛紛上前,形成一道馬牆,不等楊釗他們沖上 來,眾騎兵便調頭向大門奔去,眨眼便消失在轉彎處,只見幾名押住蘇元鎧的衙役被打得頭破血流,捂著頭蹲在地上,而蘇元鎧已經不見了蹤影。

    “楊縣令,人被他們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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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8 21:34:38
第八十九章 各逞心機

 “縣令,現在我們怎麼辦?”

    王縣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此時的楊釗就仿佛一隻鬥敗的公雞,滿臉沮喪,嘴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他一跺腳道:“先回去!”

    楊釗回到縣衙,坊門已經關閉了,他們由於是公務,便叫開坊門,回縣衙胡亂歇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一名衙役飛奔跑來報告,那個揚州大盜被關押在東內苑軍營內,李慶安沒有動靜。

    這時,楊釗的幕僚令狐飛也聞訊趕來了,楊釗一見到他,便急忙將他拉進了內室。

    “先生,昨天晚上....”

    不等他說完,令狐飛便笑道:“楊縣令不必多說了,我已經知曉,我只想問楊縣令,為什麼要忍下這口氣?”

    楊釗恨恨道:“若不是此事是慶王私托。我早就上本參他了。”

    “問題就出在這裡,楊縣令以為慶王託付給你之事,真是抓家賊那麼簡單嗎?”

    楊釗一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昨天萬年縣、長安縣、金吾衛皆得到慶王的託付,可理由各不相同,一個是江洋大盜、一個是**大盜,一個是人口販子,但目標都是揚州人,楊縣令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楊釗略一沉吟便道:“難道是慶王沒有說實話?”

    “不錯!正是如此,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絕不是什麼揚州別宅內盜,應該是另有隱情,慶王沒有對縣令說實話。”

    “那會是什麼事?”楊釗的眉頭皺成一團。

    令狐飛背著手走了幾步,微微笑道:“楊縣令是禦史出身,難道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楊釗忽然醒悟,“是了!”

    他連忙對令狐飛道:“我前段時間聽聞江淮轉運使和揚州刺史互相彈劾對方私放鹽梟,難道會是這件事?”

    令狐飛又問道:“可知道具體詳情?”

    楊釗搖了搖頭道:“這件事很隱密,只有禦史中丞和相國知曉具體詳情,我是從侍御史韓緯那裡聽說,他也不是很清楚。”

    令狐飛沉思了片刻,便道:“我估計這件事非同尋常,極可能涉及到慶王的**,李慶安把這件事搶走,我認為對楊縣令是福不是禍。”

    楊釗恍然大悟,他連忙問道:“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我以為楊縣令要做兩件事情,首先是不要插手此事。把它直接推給慶王,讓他自己去解決。”

    楊釗點點頭,“我會立刻去告之慶王,讓他自己去解決,那第二件事情是什麼呢?”

    “第二件事就是楊縣令要儘快做出政績,讓皇上找到提升你的藉口。”

    楊釗眉頭一皺,“這政績可不是說有就有的,需要時機才行。”

    令狐飛眯著眼笑了,“縣令,很多事情是事在人為。”

    ........

    東內苑軍營內,李慶安背著手在大帳裡走來走去,他蘇元鎧的包裹裡他找到了一本冊子,上面詳詳細細記錄了慶王在揚州參與販運私鹽的事實,是鹽梟杜泊生準備上訴朝廷的狀書.

    雖然他隱隱猜到這件事不會簡單,但卻沒有想到慶王竟會販賣私鹽,而且數量巨大,這件事讓他有點為難了,這件事固然是李林甫的交代,但他也不想由此得罪慶王。

    這時,荔非守瑜拎著一隻藍布包裹匆匆走了進來,笑道:“將軍。辦成了。”

    李慶安大喜,連忙道:“快拿給我看看。”

    荔非守瑜將藍布包袱打開,裡面是三本一模一樣的冊子,他笑道:“我在東市刁家印刷鋪找到了一名譽寫高手,他做成了兩本副冊,足以以假亂真。”

    李慶安攤開三本冊子,果然都是絲毫一致,他甚至分不出那本是真的杜泊生狀書,“好!做得好。”

    李慶安連連點頭稱讚,他又問道:“這個抄書人你留意了嗎?”

    “將軍放心,我一直就在他身旁,書抄好後,我又派人送他去了鳳翔親戚家,一個月之內,不會返回長安。”

    見荔非守瑜做事情滴水不漏,李慶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去一趟大理寺,把人犯轉送大理寺吉少卿,這件案子咱們就算公事公辦了。”

    荔非守瑜問道:“將軍,那這幾本文書呢?也要送一本嗎?”

    “不!“

    李慶安笑了笑,“這些文書由我親自處理,不能公開。”

    他把冊子收了起來,又笑道:“你先去吧!等會兒我要接見一個重要的客人。”

    荔非守瑜答應了,便押著人犯離開了東內苑。

    .......

    荔非守瑜剛走沒多久,一名軍士便飛奔進來稟報:“將軍,慶王之子有急事要見將軍。”

    李慶安笑道:“快請他進來!”

    片刻,李俅步履匆匆地走進來,老遠便拱手道:“李將軍,一早打擾了。”

    “小王爺客氣了。快快請進。”

    李慶安將李俅請進營帳,又命士兵去倒一杯茶,李俅心急如焚,連忙道:“李將軍昨晚在東市抓到的揚州大盜還在嗎?”

    李慶安一怔,“我一早就派人送去大理寺了,怎麼,這名大盜和慶王殿下有關嗎?”

    “哎呀!”李俅重重一拍大腿,他還是晚了一步。

    “李將軍,這個大盜手中有我父王的書信要件啊!”

    “啊!”李慶安‘騰!’地站了起來,“慶安不知,我這就派人去大理寺把人犯要回來,來人!”

    立刻進來了兩名士兵,“將軍請吩咐!”

    “不!我親自去要,給我備馬。”

    李俅連忙攔住他道:“李將軍的心意,我心領了,既然去了大理寺,我自有辦法,就不勞李將軍了。”

    說到這,他猶豫一下問道:“不知那盜賊隨身攜帶的文書是否也送去大理寺?”

    “那倒還沒有,我準備直接上呈相國。”

    李慶安從櫃子裡取出一個粗布印花包裹,笑道:“這就是人犯的隨身物品。”

    他將包裹打開,只見裡面是一些零星銅錢和幾錠銀子,還有一件隨身洗換的衣服。李俅一眼便看見了在衣服中間夾著一本冊子,他心中頓時狂跳起來,東西還在!

    李慶安從中間抽出那邊冊子,笑道:“就是這本文書,還是封好的,我不敢私拆,準備上呈相國。”

    “李將軍,這本文書能不能給我?”

    “這個......”李慶安面露難色,道:“小王爺也知道,如果人犯招供了,卻拿不出這本冊子。恐怕我難以自圓其說。”

    李俅連忙深深施一禮,“李將軍,此事事關重大,若李將軍把它給我,我父王將銘記於心,一定會重謝李將軍。”

    李慶安沉思了片刻,便歎口氣道:“慶王之請我怎能回絕,這樣吧!我可以拖一拖,這本書我給你,但下午你必須還給我,只要外形一樣就行,至於內容,小王爺自己看著辦吧!”

    李俅大喜,“我下午一定送還!”

    他千恩萬謝地接過狀書,只見是被完全封好的,封口處還杜泊生的親筆簽名封印,說明沒有人打開過,那個人犯也未必知道裡面的詳情,他一顆繃緊的心頓時松了,把裡面的內容換掉,再讓大理寺獄丞把人犯幹掉,這件事就算解決了。

    他看了一眼李慶安,見他笑容誠懇,心中也不由暗暗點頭,這個李慶安很圓滑,倒也不錯。

    ........

    李慶安的巡查營是受李林甫直轄,下午,李俅送回文書後,他便趕去了大明宮。

    雖然李隆基已經搬去了興慶宮,但中書省、門下省等大唐的核心機構依然在大明宮內。

    李慶安要去的中書省便位於宣政殿的右側,是一座占地龐大的建築,高高的臺階有羽林軍站崗,四周是白玉圍廊環護,裡面光線昏暗,氣勢森嚴,李慶安在臺階下等了片刻。

    一名中書省的書吏跑了出來,“李將軍。相國有請!”

    李慶安快步走上臺階,步入了這個大唐的最高行政機構,中書省大堂內開闊高聳,氣勢宏偉,以一根中軸線貫穿,左右分佈著中書省的各個部分,舍人室、 侍郎室、書庫、存旨庫等等,而正中間便是著名的‘中書門下’了,也就是相國們開會決定軍國大事的地方,並且列吏房、機務房、兵房、戶房、刑禮房五房於後。

    李林甫的朝房便位於左面,當然李林甫的朝房並不只這一個,他是吏部尚書,在吏部他還有一間朝房,甚至在龜茲的安西大都護府、朔方節度使府等地,他也有象徵性的辦公室。

    書吏進去通報了,片刻出來道:“李將軍,相國有請。”

    李慶安走進了李林甫的朝房,朝房分裡外兩間,外間是文書室,各種卷宗文書堆積如山,四五名書吏在卷宗後面忙碌著,而另一角,五名中書舍人正在開會 斟酌擬旨,見李慶安進來,皆笑著向他點點頭,里間便是李林甫的正式朝房了,但旁邊還有兩間側房,一間是會議室,另一間則是李林甫的休息室,有時徹夜通宵工 作,回不了府,他便睡在朝房內。

    此時是下午,離下朝還有半個時辰,李林甫卻忙碌不堪,眼看要到新年了,朝廷要連休數日,然後大量的事務將同時湧來,外邦來朝、科舉、武舉、春耕、度支等等繁瑣的事情,所以要趕在放假前把它們預先處理好。

    李慶安上前兩步,半跪行一軍禮道:“巡查使李慶安參見相國。”

    李林甫正在批閱武舉方案,見李慶安進來,他放下筆呵呵笑道:“七郎,我正想到你呢?你就來了。”

    “相國找我有事嗎?”

    李林甫指了指手中的奏摺笑道:“新年後,立刻要舉行武舉,武舉就是考騎射,一般是步射三石弓,騎射兩石弓,便可算合格,而你卻能開七石大弓,這第一則你莫屬了,我就在想,為何你不參加武舉,博一個功名呢?”

    “屬下進京倉促,無暇考慮此事。”

    李林甫笑了笑道:“我只是說說罷了,你現在已經是中郎將,考武舉也沒什麼意義,這一般是中原各府兵晉升的臺階,他們不像你們,有打仗立功的機會,只能靠武舉當官。”

    說完,李林甫將奏摺放下,便道:“聽說今天一早,你把人犯送到大理寺了?”

    “屬下就是來向相國稟報此事。”

    “好!到我會議室去講。”

    李慶安跟著李林甫走進了會議室,李林甫在一張榻上坐下,一擺手道:“你說吧!”

    李慶安便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最後取出一冊狀書,呈給李林甫道:“屬下趕制了一本副本,副本交給了慶王之子,這是正本,特呈給相國。”

    李林甫笑了笑,接過狀書翻看了幾頁,便放下問道:“你是怕得罪慶王嗎?”

    “是的,屬下不想得罪慶王。”

    “可如果我把這狀書給慶王看,你豈不是立刻被揭穿了嗎?”

    李林甫目光微冷地注視著李慶安,等待他的回答。

    “屬下以為,相國不會拿給慶王。”

    “為什麼?”

    “因為屬下不是楊慎衿。”

    李林甫的嘴角慢慢地露出了笑意,他越笑越歡愉,最後仰頭大笑起來,“好!說得好,心中無愧,何藏於私?”

    李林甫站起身重重一拍他的肩膀,“七郎,你的坦蕩和誠實讓老夫深感欣慰,此事你處理得非常得當。”

    “可是,屬下得罪了楊縣令。”

    “他!”李林甫不屑地一笑道:“那個人眼中只有利益,只要你有他的利益,就算你們有再深的仇,他也會統統忘記。”

    “屬下明白了,那這件事......”

    李林甫笑著擺擺手道:“這件事就暫時告以段落,你回去好好休息,過幾天就是新年了,記著除夕之夜來我府上喝杯水酒。”

    “屬下一定會到,屬下先告辭。”

    “去吧!”

    李慶安慢慢退下去了,會議室中只有李林甫一人,他又打開狀書看了看,不由淡淡一笑,走到屋角的香爐前,隨手將狀書扔了進去,片刻,狀書點燃了,越燒越旺,熊熊的火光映紅了李林甫那碩大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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