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6 大結局
無憂出了門,心裡七下八下,她在賭,但以鳳止的偏執孤傲,她心裡沒有底,畢竟她拿出很小的籌碼,卻想得到人家手中大筆的錢財,哪有這麼容易。
如果輸了,絕不會像方才所說,可以安心的和子言過完下輩子,而是會痛苦一世。一日沒得到鳳止的準確消息,一日不得安心。
回到不凡暫時養傷的別院,也沒心思回房休息,尋了個枝頭,仰躺下來,靜靜地看著天上飄過的雲,之前想了很多,這會兒,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正閉眼小睡,被一陣車馬聲吵醒。
沒一會兒功夫,便見一身淺紫袍服的鳳止出現在視野裡。無憂的眉稍不自覺地輕輕揚起,卻裝作無事一般,仍閉目休息。
鳳止仰望著樹梢上無動於衷的女人,臉色難看得不是一般二般,撩了袍角在樹下石桌旁坐下,「要我同意也不是不行。」
無憂立馬從樹梢上滾下,眉飛色舞,一派天真,好像從來不曾威脅過他,趴上石桌,手支著下顎,「又有條件?」
鳳止瞪著面前清純少女般的騙人臉嘴,一肚子邪火攪著怒氣亂竄,「我為正夫,他們為側夫,沒我同意,他們不許近你的身。」
花蔭後傳來一聲輕笑,「你不妨再得寸進尺些。」
鳳止臉色微變,起身轉過花蔭,見前方石亭中坐著四人,正細細嘗茶,一人一方,沒有他的位置,不由嘴角下拉,上前。生生把不凡擠開些,坐到他身邊,「那又如何?」
惜了了手撐了下巴。另一手端了茶給他,「不如我給他來點什麼,讓他從此不舉?」
開心眉一挑。「只要他不舉,這正夫之位,給他便是。」
寧墨將茶杯一擱,「如此甚好。」
鳳止變了臉色,起身要走,不凡按住他的肩膀,「才來,怎麼就要走?茶還沒喝。」
鳳止望著眼前綠幽幽的茶水,哪裡敢喝。
惜了了輕彈指甲。「毒這東西,何需進水這麼麻煩。」
鳳止忙將惜了了手指抓住,「了了,我以前對你可不薄。」
惜了了眨了眨狐狸媚眼,「你大還是我大?」
鳳止心裡再不甘,卻也只能乾咳一聲,「你大。」
惜了了睨了桌邊幾位一眼,「這幾位都在我前頭。」
鳳止頭一回覺得這麼憋氣,瞪了端茶慢慢喝著的不凡一眼,「罷了罷了。你們四人一條褲子,我認栽,不分大小。」
不凡四人相互對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又各自喝茶的喝茶。彈琴的彈琴,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心裡好不懊惱,他來是尋無憂談條件。結果條件沒談成,卻被這幾個煞星橫插一手,生生的截了過去,害他再是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最後,開心好像是不好意思冷落了鳳止,一拍鳳止的肩膀,笑道:「我們知道冥界的事務繁忙,那丫頭,我們會多加照顧,你大可安心忙冥界的事,就算一年半載難回來一趟,也沒關係。」
鳳止臉上烏雲滾滾,扭頭瞪向身後的無憂。
無憂頭痛得揉了揉額頭,退著腳開溜,這種事,她還是別參和的好。
出了後院,見千千神色古怪地匆匆跑來。無憂心裡一『咯噔』,「出了什麼事?」
千千看了看左右,不見有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拉了她就走。
無憂一肚子迷惑,無論怎麼問,千千硬是不說,只是將她拽上馬車,向婉城急駛而去。
馬車到了一處饅頭鋪外,千千才叫車伕將馬車停在道邊,揭了車簾,向外指了指,在無憂耳邊道:「你看。」
無憂湊眼過去。
婉城雖然因為戰亂和小天女的事,亂了一陣,但真正的小天女的身份得到證實,加上靖南王打理有方,沒幾天的功夫,城中百姓已經恢復正常起居,城中仍如過去一般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除此以外,看不出外頭有什麼異樣,低聲問千千,「到底什麼事。」
千千望了望天色,左右亂看,突然道:「來了。」
千千雖然經常一驚一詐,但不是不靠譜的人,無憂見她神色慎重,忙又往窗外看去。
卻見一個又老又殘,渾身是傷的叫化乘饅頭鋪的夥計給人撿包子的時候,突然瘸著腿衝上前,一手抓了一個饅頭,不顧饅頭鋪的夥計和掌櫃如何喝罵踢打,蹲下身,拚命地把饅頭往嘴裡塞。
沒一會兒功夫,人群中又搶上幾人,對老叫化拳打腳踢,看裝扮,都是這條街上做買賣的夥計和掌櫃。
任這些人怎麼打,老叫化全不反抗,唯一做的便是護著手中饅頭,不容人搶去。
搶饅頭雖然不對,但那副又老又殘的身子骨,被這許多人子毆打,早晚打死,也委實可憐。
無憂看不下去,躍下馬車,格開實實在在落在老叫化身上的拳手,「饅頭錢,我幫他給。」
饅頭鋪掌櫃不認得無憂,見有人幫著給錢,也就停了下來。
無憂取出二十來個鋼板,「除了這兩個饅頭錢,再包幾個饅頭。」
話剛落,方才毆打老叫化的人哄鬧起來,「那他欠我們的錢,你是不是一起給?」
無憂怔了一下,沒來得及回話,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叫了一聲,「她是常樂郡主。」
這時人群裡不少見過興寧的人,也才看清面前這個布衣美貌姑娘的面貌,『轟』地一下,街上滿滿的人群,瞬間散去。那些想要錢的人也白著臉一溜煙地跑了。
饅頭鋪的掌櫃臉色刷白,忙回頭,包了一大包饅頭,奔了回來,連饅頭帶無憂給他的銅板一起塞到無憂手中,扭頭回了鋪子。與夥計七手八腳的關鋪。
無憂搖了搖頭,興寧的惡名的影響力真不是一般二般,明明人已經死了。所有人都知道小天女換了人,見了她仍畏如蛇蠍。
蹲下身,「你受傷了。我幫你看看傷。」
老叫化對她的話不理不顧,只是忙將剛才護在懷裡的饅頭塞入口中。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無憂看得心酸,把懷中一大包饅頭遞給老叫化,「慢慢吃,別噎著。」
老叫化突然見這麼多饅頭是給他的,這才抬頭起來,滿是污垢的臉上推滿了笑,一把將那些饅頭抱在懷中。簡直如同抱了命根子。
無憂看清那張臉卻怔了。不管那張臉再怎麼髒,卻不難看出,這是一張與她天上的父親天皇相同的臉。
老叫化見無憂不動,只道是她不肯再把饅頭給她,慌忙起身,抱著饅頭,拖著傷腿,吃力地跳開。
無憂心裡猛地抽緊,回神過來,想要追。卻被人拉住,回頭卻是不凡正向她搖頭。
她掙了掙,不凡卻將她拉得緊,無憂看向前方。已經失了老叫化的人影,不禁著急,手腕反轉,巧妙地掙脫出來。
不凡溫柔道:「你追了也沒用。」
無憂心裡團了一團陰影,千千帶她來看這個人,絕對不會僅僅因為這個人長得像天皇,向千千看去,「他是誰?」
千千心虛地指了指天,低聲道:「你也認出來了,是上頭那位。」
無憂喉間微哽,一個天皇落成一個凡塵叫化,絕不會簡單,「怎麼回事?」
「上車再說。」不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無憂拽上馬車。
不凡身上有傷,無憂不敢與他拉扯,只得順著他上了馬車。無憂這時才發現駕車的竟是洪凌。
等馬車離開鬧市,在城外僻靜處停下,千千才說出無憂做夢也不敢想的事。
前幾天,千千一個人到婉城閒逛,想看看小天女換人,百姓會不會不再因為興寧仇視無憂。
那天在小麵攤上吃了一碗麵,正要走人,一個餓極的老叫化,突然衝上來,將她剩下的那點麵湯吃了個乾淨。
千千一眼就感覺他長得像極了上頭那位。
夥計怕他髒,惹惱了客人,上來逐趕,老叫化嚇得打破了碗,夥計怒了,要打,千千忙幫他賠了碗錢,這事也就過去了。
但千千心裡卻罩了層陰影,第二天再去集市,也是那個時間,又見老叫化,這回卻是搶了前頭糕鋪掌櫃的兒子咬了半邊,正拿去餵狗的糕來吃,嚇哭了小孩,惹來一身打。他的腿就是那天被打瘸的。
她不知為什麼,總覺得蹊蹺,死活讓洪凌設法去上頭打聽,才知道。原來命宿天星回去後,將天皇所為宣佈於九重天,引起公怒,聯名請求佛主涉入,抹去天皇九百九十九世善人的名頭,打入凡塵,淪為乞丐,行乞九十九世。
得知真相,便每天到婉城逛逛,總能看見天皇轉世的老叫化因為搶些要被人丟棄東西吃,而被人打,實在可憐。
今天又見他徘徊在饅頭鋪外,忙回去尋了無憂過來,果然又看見老叫化因搶饅頭而挨打。
「你最好當什麼也沒看見。」耳邊傳來不凡突兀的聲音。
無憂明白,她、子言和鳳止,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拜天皇所賜,但天皇終究是她上一世的父親,現在看見他淪落到這處境,也免不了心傷。望著身邊那襲白袍,沉默無言。
「你也幫不了,就算你幫得此世,只會讓他下一世,更慘。」不凡伸手過來,「下去走走。」
無憂自然明白,天皇現在的命宿是上天定下,對他的懲罰,如果有意違之,只會更招來更強烈的反噬,輕嘆了口氣,把手放入他的掌中,怕他用力,拉扯到傷口,自行下車,「你也知道了?」
不凡微微一笑,看了眼抱著膝蓋縮坐在車廂一角的千千,千千固然是性情中人,但有些事絕不能感情用事,洪凌識得輕重,離開前叫人帶信給他,他怕無憂一時心軟,出手干涉,匆匆趕來,好在到的及時,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如果他只是乞討,不搶,也未必會挨打。他做慣了帝王,習慣了掠奪,早不知何為乞討,受這些苦,也是難免。」
天皇過去所為,著實可惡,落到這一步,也是罪有應得,但也著實可憐,但『奪』與『討』雖是一字之差,卻相差萬里,即便是將被人倒掉的殘湯,或要拿去餵狗的糕餅,那些人固然自己不會再要,但可以施捨給人,卻不容人搶奪。
無憂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但人的感情又豈能是僅一句是非對錯,就能撇得開去,暗嘆了口氣,把話題岔開,「鳳止,他……」
不凡低笑了一聲,「他叫人去收拾了東西,住進我們的院子,說開心不讓他好過,他也不會讓開心舒坦,過幾日回南朝,路上怕是要多一個人。」
無憂怔了一下,鳳止不是喜歡和不凡鬥,怎麼換了開心?不過這樣也好。
隨即偷偷一笑,做無賴,有時也挺不錯……
「你身上有傷,不該出來。」
「不防,躺得太久,出來走走,也好。」不凡輕握著她的手,垂了下來,闊大的袖口滑下,掩去二人握在一起的手,向前方慢步走去。
無憂知道他是不放心,才帶傷出來,不由得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不管他心有多深,在他心裡,卻總想著她,事事為她。
這樣的他,她又何必再去揣摩?
這麼攜手走下去,就好。
----- 全文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