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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血珊瑚】 大隱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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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2-4-15 21:36 編輯

大隱 (作者:血珊瑚) [玄幻 玄幻魔法]

【簡介】

  一三〇七年,法王腓力四世突然發佈密令,逮捕聖殿騎士團成員,教皇克萊門多五世全力支持。聖殿騎士團高層因此全都被捕。

  一三一〇年,法王下令處死了大部分聖殿騎士團成員,只留下了一些重要成員,為的是從他們的嘴裡知道聖殿騎士團藏匿的財寶在什麼地方。

  聖殿騎士團有些沒有被捕的人,原本試圖靠外交的方式,救出被捕的成員,腓力四世的兇殘讓他們認清了現實,他們決定靠自己的力量救出同伴。

  一年後,他們組織了一場救援行動,沖入監獄之中,救出了一些人,其中包括牧師團最高十二人之一的賽門。阿拉貢。

  自此卡佩王朝、教廷和聖殿騎士團之間的恩怨糾葛,和玫瑰十字騎士團的建立,在歷史上風起雲湧……

  出場人物:尼斯。韓特。康塞爾:男爵之子,母親不詳。(法國)

  路克。貝特曼:子爵次子,紈絝子弟,粗魯,莽撞,肯花錢。(法國)

  伊斯特。拿格:子爵次子,紈絝子弟,擅長歌曲和各種藝術。(法國)

  梅特洛。迪亞戈:貴族,沒有爵位繼承,跟班,頭腦靈活,消息靈通。(西班牙)

  帕爾姆。格拉魯斯:貴族,沒有爵位,打手,實力不錯,有野心,一開始把其他人看作是肥羊,後來漸漸融入圈子。

  菲力浦王子:哥倫安特王國的王子,是施蒂利亞大公夫人的侄子。

  賽門。阿拉貢:聖殿騎士團十二座牧師之一,主角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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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遺產糾紛

  當——當——當,一陣陣低緩的鐘聲在小鎮上空回蕩著。

  幾個穿著黑外套的人鏟起土,將土揚進坑裡,泥土將一具棺材漸漸蓋沒。

  送葬的人群漸漸散去,只有一個十三四歲的金髮少年呆呆地站在那裡,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那漸漸被土填沒的土坑。

  那裡面躺著的是他的父親。

  少年的名字是尼斯‧康塞爾,他的父親亨利‧康塞爾擁有小鎮西南邊五萬多畝農田,是這裡最大的領主。

  兩天前,他的父親從雷斯多克回來的路上,馬車突然出了問題,一邊的輪子掉了下來,出事的地方恰好是一片非常陡的斜坡,整輛馬車一下子就翻了下去,等到有人發現這裡出了事故,他的父親已經沒救了。

  在事故發生之前,生活都是那麼美好,但是從那天開始,尼斯感覺到天彷佛塌了下來,一切都變了。

  以往鎮上的人在他和他的父親面前,總是異常恭敬,但是現在這些人一個個都變得趾高氣昂起來,更讓他感到惱火的是,不知道從哪裡突然間竄出一大群親戚來。

  他家從祖父開始,就是一脈單傳,別的家庭過年過節的時候,總是有一大群堂表兄弟聚在一起,熱鬧異常,但是他卻孤零零的一個人。以前他還為此而感到遺憾,但是現在,這些如狼似虎的親戚讓他感到無比的憤怒。他們佔據了他的莊園,好像他們才是這裡的主人,看到什麼好的東西就隨手拿走。

  不過更讓他感到憤怒的是家裡的僕人們,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好像已經認定他的那些遠方親戚會成為莊園未來的主人,所以一窩蜂地投靠了過去,並且爭先恐後地把他們所知的,家裡有些什麼好東西?全都說了出來,以此來邀功。

  如果父親是一個刻薄寡恩的人,尼斯的心裡或許不會有那麼多怨憤,可他的父親對待任何人都很和善,他家開的工錢在鎮上是最高的,那些僕人也從來沒有遭到過打罵,和鎮上其他人家比起來,他家簡直就是天堂。

  為什麼好人就沒有好報?

  尼斯一直都想不通這個問題。

  ……

  在離開墓地五六十米的地方,在一棵大樹下面,十幾個人圍攏成一圈站在那裡。

  被圍在當中的是一個穿著寶藍色衣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長著一對浮腫的水泡眼,大多數情況下那雙眼睛都沒有一絲神采,只有在提到錢的時候,瞳孔裡面會射出兩道精光。這個胖子身邊還有兩個人,全都是一身漆黑,頭上戴著方頂帽子,一幅文員的打扮。

  那個胖子是小鎮的鎮長,邊上兩個人全都是鎮上的執事。此刻他們三個人的手裡,都掂著一個錢袋,他們的眼睛掃來掃去,好像在比量三個錢袋是不是一樣大小?

  “這是一點小意思,事成之後另有回報。”說這話的是一個卷髮中年人,他的臉總是笑眯眯的,看上去也很和善。

  “我一向都不怎麼在意別人的承諾。”鎮長同樣笑眯眯地回道,他聽很多人說過事成之後如何如何報答,但是事情真得辦成之後,往往就沒後話了,所以現在的他再也不相信承諾,他相信的是落袋為安。

  “這件事我們也有風險,萬一最後沒成功……”旁邊一個親戚有些看不過去了,這錢是他們一起掏的,前前後後已經掏出不少了,眼前這頭豬卻怎麼都喂不飽。

  其實大家都清楚,這頭豬是眼紅那些產業,一心想著也能分他一部分。

  “怎麼可能出意外?你們這一群成年人,難道還弄不過一個小孩?”鎮長輕嗤了一聲,他有點看不起這些鄉巴佬,連舍小取大這個道理都不懂。

  “你倒底想要多少?”剛才那個親戚忍不住吼道。

  一聽到這話,那個卷頭髮立刻知道事情不妙,他原本想讓這頭豬明白,並不是只有這一條路,還有其他門路可走,但是這話一出來,就變成兩方面要攤牌了。

  一想到這些,他恨死那個隨便開口的傢伙了。

  但是沒辦法,他們本來就是因為利益而聚攏到一起,互相之間沒什麼約束力。

  胖鎮長豎起一個巴掌,然後正反翻了兩下。

  尼斯的那群親戚頓時一陣譁然。

  “你怎麼不去搶啊?”

  “簡直就是在做夢。”

  “貪心也是要有限度的。”

  “……”

  那些人全都在大聲咒駡著。

  鎮長鼓著水泡眼,一臉不以為然,要說貪心,他絕對沒有這些人貪心,他至少沒對自己的親戚下手。這本就是一件不義之事,不義之財當然是不要白不要。

  他早就想好了,狠狠地咬上一口之後,就離開這個小鎮,去弗蘭頓或者馬格內買一塊地,自己做莊園主。

  一陣討價還價之後,在尼斯的那些親戚滿是怒火的眼神中,兩邊終於定下了一個合適的價錢。

  “你去把那個小孩叫來,順便也把神父請到這裡來。”鎮長對其中的一個執事說道。

  叫神父來,是因為這件事必須由神父充當公證人。神父代表的是教會,沒人敢質疑教會的公正性。所以就算將來有人想要翻案,也要顧及一下教會的臉面。

  和法蘭克王國所有的小鎮一樣,鎮上有一個小教堂,負責這個教堂的神父叫賴爾,他來這裡已經有十年了,和尼斯的父親是好朋友。

  “不要吧?聽說神父和亨利的關係不錯,他會不會偏袒那個小傢伙?”一個親戚提出了質疑。

  鎮長居然沒在意,他樂呵呵地說道:“放心,神父是一個明事理的人,他知道公正的意義。”

  那個卷髮中年人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教堂離開墓地不遠,所以很快神父就到了,尼斯也被那個執事拉著,來到了眾人的面前。

  那個胖鎮長早已經收斂了笑意,臉上滿是哀傷,好像埋葬的不是尼斯的父親,而是他的家人。用力抽泣了一下之後,這個傢伙用充滿同情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很不好,也知道這對你來說,或許太殘酷了一些,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你的身份有很大的問題,我們找不到你父親的結婚記錄,你的出生證明上也沒有母親這一欄。所以從法律上說,你沒有資格繼承康塞爾家族的一切,包括財產,領地和爵位。”

  如同頭頂上響了一陣雷鳴,尼斯就感覺到天旋地轉。

  他一直以為,這些親戚是來搶監護權的,這種事聽得多了,沒有想到,這些人居然如此狠辣,根本不打算採用那種“委婉”的方式,而是要直接奪走一切。

  幸好這時候,神父在一旁說道:“我和男爵很熟,這個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身份絕對不會有錯。”

  話音剛落,尼斯的一個親戚跳了出來:“亨利從來沒有結過婚,我們是他的親戚,最清楚這一點,這個小子不是領養的,就是私生子,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沒有繼承權。”

  “你撒謊!”尼斯徹底憤怒了,他不允許別人如此詆毀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此刻就躺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父親他說過,母親是出身于皮阿斯特的名門,當時父親在皮阿斯特擔任監察官……”

  尼斯沒把話說完,因為一隻粗壯的大手,死命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就感覺到所有的血液全都聚在了腦袋上,整個臉漲得通紅,而且漸漸變得發紫。

  “小孩的話,怎麼可以當真?”那個卷髮中年人閃身擋住了神父的視線,他拉著神父往遠處走。

  走出十幾米之後,他轉頭朝著教堂的方向,在發出一連串嘖嘖聲之後說道:“教堂似乎有些年久失修了,這完全沒辦法顯示出上帝的榮光,為了表示對主的虔誠,我們已經計畫好了,拿五百格羅梭出來重修教堂。”

  賴爾神父頓時感覺到,有東西塞進了他的袖管裡面,他的袖管往下一沉。

  那肯定不可能是鐵塊。

  “這件事其實很容易查清楚,皮阿斯特並不是太遠,騎快馬一天一夜就可以到。”神父並不打算退讓。

  他倒不是出於道義才這樣說,他的想法和鎮長差不多,只要一想到那是一筆多麼巨大的財富,他的心裡就有些不太舒服,才給他五百銀幣,這實在太少了一些,換成金幣還差不多。

  “亨利在皮阿斯特任過職,這件事我們當然一清二楚,來之前,我們就已經去那裡詢問過了,有兩個曾經和他共事過的人,可以證明他沒有結過婚,就算跑一趟,也是浪費時間。皮阿斯特也沒什麼名門,只有一群破落戶,他們或許曾經輝煌過,但是現在家境已經敗落了。那些人為了錢,可以說任何謊言……那邊還不知道亨利出了意外,如果讓他們知道這個消息的話,只會引來更多的麻煩。”

  卷髮中年人說得異常含蓄。

  神父卻全都聽明白了。

  這番話的意思是,他們連皮阿斯特那邊也已經打點過了,就算派人過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只會多一批爭奪遺產的人。

  這話既是警告,同樣也是服軟,因為這代表他們確實有求于神父。

  “我們必須好好談談,怎麼重修教堂?對於上帝必須滿懷虔誠之心。”神父心領神會,接下來,就只剩下討價還價了。

  ……

  人去樓空,整幢房子空蕩蕩的,房子裡面所有的東西,只要是能夠拿走的,全都已經被那群親戚們拿走了,甚至連灶臺上的鐵鍋都沒有放過。

  尼斯獨自一個人在房子裡面徘徊著。

  他的那些親戚們全都住在莊園裡面,最重要的地契、印章、授權狀全都在那裡,原本應該屬於他的財產,也全都集中在那裡,再說那裡的地方夠大,能夠住得下那麼多人。而這幢房子是父親來鎮上的時候住的地方,只有兩個臥室。

  即便這幢房子也已經不屬於他了,三天之後,他就會被送去修道院。

  他當然不會認為,他的親戚們會有一絲的仁慈,這裡面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他猜不出來。

  “喀喇”一陣開鎖的聲音,尼斯被嚇了一跳。房間裡面太空曠了,也太安靜了,稍微有一點聲音都會顯得很響。

  他不由得害怕起來,剛才他就在疑惑,為什麼要送他去修道院,所以現在他非常懷疑,那根本就是假的,他的親戚們根本就是打算謀財害命。

  躲肯定是沒地方躲。尼斯從壁爐邊上取過通條,這東西太髒了,所以才沒有被拿走。

  “少爺,你在嗎?少爺——”門一打開,立刻傳來一個老女人的聲音。

  尼斯松了口氣,他的身體一軟,差一點坐到地板上。

  那是管家婆。

  自從他的那些親戚來了之後,家裡面的僕人大部分都投靠了過去,就只有幾個人選擇離開,這裡面就有管家婆和她的男人。

  尼斯把通條放回了壁爐裡面,然後下了樓。

  管家婆就站在門廳當中,她淚眼朦朧,穿著外出用的大斗篷,胳膊肘上夾著包裹,手裡還拎著皮箱。

  “你要走了?”尼斯頗有些悲傷,他是管家婆一手領大的,在這個家裡面,除了父親,就數管家婆和他的感情最深。

  “少爺,以後你要自己保重。”管家婆嗚咽著說道,她用手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來。

  尼斯的心裡也酸溜溜的。

  兩個人面對面沉默著,好半天之後,管家婆把手裡拎著的那個皮箱,輕輕地放在了尼斯的面前:“少爺,這些全都是老爺的東西,大多是信,以前老爺看完信之後,總是讓我幫他收好,我不認識字,所以不知道裡面寫些什麼,這或許對你有用。”

  尼斯接過皮箱,一時之間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就算裡面確實藏著有用的東西,他也不知道找誰幫忙?

  鎮長那頭豬肯定不可靠,神父也不是東西,白天的時候,那兩個人嘀嘀咕咕說的話,他全都聽到了。

  管家婆倒是可以信任,但是她和她的男人都屬於那種老實巴交的人,肯定也不會有什麼辦法。

  “你們將來有什麼打算?”尼斯輕聲問道。

  “我和我男人打算回鄉下去,當初我們拿錢贖身,老爺其實沒拿我們的錢,我男人生日那天,老爺把那筆錢當做禮物還給了我們,我男人就用那筆錢,在鄉下買了十畝地,那塊地以前是租給別人種的,現在打算收回來自己種。”

  “祝福你們,你們是好人。”尼斯吻了一下管家婆的臉頰。

  ……

  管家婆走了,房子又恢復了原來的寂靜和空曠。

  尼斯往地上一坐,他打開皮箱。

  那裡面亂七八糟的,就像管家婆說的那樣,大部分都是信,全都已經拆開了。

  此刻天已經黑了,房子裡面別說是燈,連一根蠟燭或者柴禾都找不到,唯一的亮光就只有從視窗透射進來的月光。

  他挪到了視窗,在月光下勉強能夠看得清上面的字。

  突然,街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那還不是普通的馬蹄聲,聲音急促而又短暫,嘈雜卻不淩亂,一開始還離得很遠,片刻間就到了耳邊,緊接著又迅速遠去。

  尼斯頓時站了起來,探頭往窗外看。

  他只能隱約看到一個馬隊遠遠而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以為沒什麼事了,卻聽到又是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

  這一次馬蹄聲就有些淩亂了,不過這陣馬蹄聲來得同樣很快。

  不只是有馬,還有幾點白光隨著聲音一起由遠而近。

  他一開始以為那是馬燈或者火把,但是等到靠近了之後,他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

  那幾點白光並不在地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

  下一瞬間,尼斯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

  飛在天上,背後有一對翅膀,渾身散發著白光,和聖經上提到的天使簡直是一摸一樣。唯一有些奇怪的是,那一對巨大的翅膀好像不能上下拍打。

  尼斯的眼睛一直盯著天空,飛過頭頂的時候,他總算看清楚,那並不是天使,而是人。

  這些人吊在一對巨大的翅膀下面,那對翅膀就像是風箏,明顯是用什麼東西編成框架,然後在上面蒙了一層布。

  雖然不是真的天使,他卻也大開眼界,以前只是在故事裡面聽到過,有人可以在天上飛,那大多是巫師或者魔法師,用的方法也五花八門,有的騎掃把,有的駕馬車,有的是變成烏鴉之類的東西……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得有人在天上飛,用的居然是像風箏一樣的翅膀。

  尼斯的眼睛一直盯著天空,但是他也看到了地上飛馳而過的馬隊。

  那果然不是普通的馬隊,騎在馬上的人,全都穿著戰袍,手裡拎著十字弓,馬鞍前面還掛著大劍。

  他不知道這隊人馬有多少?感覺人很多,那雷鳴一般的馬蹄聲,震得地面不停的抖動著,天花板也悉悉索索地往下掉石灰。

  足足半分鐘,馬隊才過完。

  鎮上的人,全都已經被驚動了,許多房子的視窗都亮起了燈光,一張張受到驚嚇的臉從視窗探出來,朝著大街上張望著。又過了很久,開始有人走出門,跑到大街上。

  尼斯也跑了出去,反正現在的他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人越來越多,小鎮變得越來越熱鬧,大家互相打著招呼,詢問對方是不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所有的人都有意無意地躲著尼斯。

  可惜,誰都沒有答案,有的只是各種各樣的猜測。

  大家在茫然之下,全都聚集到了鎮公所的門口。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鎮公所的門打開了,鎮長挪動著肥胖的身體走了出來,

  他的身後跟著鎮上專門負責發佈命令的大嗓門霍克。

  霍克拿著小號,他用力吹了起來,號聲在夜晚顯得異常刺耳。

  將小號放下,霍克扯著他的獨有的大嗓門喊道:“聖殿騎士團餘孽于傍晚時分劫獄,六十二名罪大惡極的囚犯脫逃,王國和教會正在追捕這些危險份子。”

  霍克再一次提高了嗓門:“國王有令,如果有誰發現了聖殿騎士團餘孽的蹤跡,必須立刻報告,國王會給予重賞,殺死一個聖殿騎士團餘孽,可以得到兩千格羅梭,活捉一個聖殿騎士團餘孽,可以得到五千格羅梭。如果有誰知情不報,和聖殿騎士餘孽同罪。”

  命令被一口氣念了五六遍。

  鎮上的人反應各不相同,有些人聽過之後直接回家。聖殿騎士團有沒有褻瀆上帝,這裡的人都不是太清楚,但是聖殿騎士團的強大,大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雖然賞金非常誘人,卻要有這個命去領取。

  不過也有不少人財迷心竅,朝著馬隊過去的方向追趕了下去,這些人並不指望能夠殺死聖殿騎士團餘孽,那五千格羅梭拿的難度實在太大了。他們只求能夠發現一些腳印之類的東西。

  還有一些聰明人,他們沒急著追下去,而是先回家牽了幾條狗出來。

  一時之間,小鎮上到處能夠聽到犬吠聲。

  尼斯沒有興趣湊這個熱鬧,他自己還有一大堆麻煩。

  再說,聖殿騎士一直都是他心目中地英雄。

  小的時候,他就是聽著聖殿騎士和十字軍的故事睡著的,他還夢想過,有朝一日能夠加入聖殿騎士團。當然那只是想想罷了,他是獨子,原本註定要繼承家業,而加入聖殿騎士團就必須終身不娶,將一切都獻給上帝。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聖殿騎士的崇拜。

  幾年前,他突然聽說,國王下令逮捕境內的聖殿騎士,並且宣稱聖殿騎士團褻瀆了上帝,他根本就難以置信。後來連教皇也作出了這樣的判定,他確實徹底迷糊了。

  教皇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應該不可能搞錯。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聽父親說了一些東西。

  父親告訴他,國王逮捕聖殿騎士,最可能的原因是想要得到聖殿騎士團龐大的財富。除此之外,也有傳聞說,聖殿騎士團想要在法蘭克建立屬於自己的公國。

  另外還有傳聞,國王希望他的一個兒子能夠加入聖殿騎士團,並且成為下一任大團長,卻遭到了拒絕,所以他惱羞成怒。

  反正,按照父親的說法,聖殿騎士團是無辜的。

  ……

  回到那幢空蕩蕩的房子裡面,尼斯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彷徨和無助。以往那些聖殿騎士的故事,讓他突然間冒出一個念頭。

  既然已經一無所有,為什麼他不一走了之?

  就像以前父親給他講的故事裡面的遊俠,一個人、一把劍、一匹馬獨創天涯,游走四方。

  突然,尼斯想起一件事。

  閣樓上好像有一柄劍,他小時候曾經玩過。

  一想到這些,他飛快地跑上樓去。

  閣樓的入口在原本屬於父親的臥室裡面,臥室的窗臺底下,有一個不容易發現的暗格。尼斯用手指從暗格裡面摳出了一個鐵環,上面系著一根繩子。

  他用力一拉。

  靠牆角的一塊天花板滑開了,從上面伸下一把梯子。

  房間裡面非常暗,閣樓上更是一片漆黑,但是當梯子伸到地上之後,裡面卻亮起了燈光。

  尼斯小心地爬上閣樓,在他的記憶裡面,那上面很矮,彎著腰都會撞頭。

  這地方很少有人來,所以免不了會有些灰塵,東西堆得也有些亂。

  不過對於此刻的他來說,眼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他僅有的財富。

  靠最裡面的地方,有一個大木箱,他記得那把劍就放在箱子裡面。

  尼斯爬了過去,打開木箱。裡面果然有一把劍,而且是騎士用的雙手大劍,除了劍,邊上還放著一套鎖甲。

  現在他只缺一匹馬了。

  馬廄在房子的後面,不過尼斯不指望那裡還會有馬,他的那些親戚除了通條,沒給他剩下任何東西。

  尼斯繼續在閣樓上翻找著,他找到了一些蠟燭,還有幾塊打火石,這都是他可以用到的。還有幾卷線團和一個針線包,他也拿在了手裡,以後衣服壞了,可以自己縫補。

  他雖然沒有自己動手幹過,卻經常看女僕們做針線活,知道應該怎麼動手。

  在角落裡面還放著一堆窗簾,尼斯拿了一條,正好用來包東西。

  把其他東西全都包成一團,拎著這個不大的包裹,手裡夾著長劍,尼斯從閣樓上下來。

  梯子自動收了回去,上面的燈也滅了,窗臺底下的那根線也縮了進去。

  一切都恢復了原狀。

  最後看了這間臥室一眼,尼斯戀戀不捨地拎著東西下了樓。

  從現在開始,他要行走天涯。

  他不敢走前面,前門正對著大街,萬一被人看到,他就走不成了。

  尼斯穿過廚房進了院子,他無意間朝著馬廄掃了一眼。

  原本應該空空如也的馬廄裡面,居然有一匹馬。

  尼斯用力揉了揉眼睛,他懷疑自己眼花了。

  那匹馬仍舊在。

  尼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只能猜想,這或許是上帝的恩賜。

  但是當他走到馬廄前,他差一點驚叫起來。

  在那匹馬的前蹄邊上,躺著一個人。那是一個老人,滿頭的白髮,蒼白的絡腮鬍子上面沾滿了血跡。身上也全都是血,看得到的地方全都是血。

  尼斯的腦子一片空白。

  好半天之後,他才醒悟過來,這可能就是剛才的命令裡面,所說的聖殿騎士團餘孽。

  幾乎連想都沒想,尼斯快步走到老人的身邊,他打算把老人給抱起來。可惜,他的力氣不夠,只能把老人的上半身拖起來。

  圍著老人轉了一圈,他試著趴在地上,把老人一點一點挪到了背上。

  背起老人,尼斯朝著廚房走去,不過在快要進門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

  現在家裡空空蕩蕩的,除非把人藏在閣樓上,但是他沒把握梯子能夠承受住兩個人的重量。再說,就算藏在閣樓上也未必保險,他的那些親戚白天的時候,就到處敲打過,試圖尋找隱藏的密室,萬一明天他們再這麼幹,那個閣樓很可能會被發現。

  尼斯背著老人轉身朝著後面走去。

  院子後面有一間釀酒作坊。

  父親和附近的其他幾個領主有很大的不同,並不是靠地裡的那些收入,來維持日常用度,而是靠做生意賺錢,那間釀酒作坊就是家裡面最大的進項。

  不過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為了不顯眼,當初建造作坊的時候,表面上搞得很小,只挖了兩個發酵池,實際上另外還有八個發酵槽,一直延伸到院子底下,這麼多的發酵槽,在方圓百里之內都是數一數二的,他家每年可以產出至少五十桶葡萄酒。

  所有這一切都是父親一手操辦,為了保密,他連釀酒用的葡萄汁都是分開找不同的莊園收購。

  釀酒作坊的門原本一直都是關著的,但是此刻卻敞開著,鎖頭明顯是被強行撬開的。

  不用猜,尼斯也知道,這肯定是那些親戚的傑作。

  從敞開的大門裡面,散發出一股熏人欲醉的味道,那味道強烈得讓人忍不住想打噴嚏。

  尼斯用腳勾開門,他看到的是一副讓他傷心的景象。

  他的那些如狼似虎的親戚來過的地方,要麼乾乾淨淨,什麼東西都沒有留下,要麼就是亂七八糟,釀酒作坊顯然屬於後者。只見地上滿是散亂的酒糟,兩個發酵池裡面扔著長木棍,掃帚之類的東西。

  很顯然,那些親戚們懷疑,父親把密室建在了這裡,所以拿長的東西在發酵池裡面亂捅亂搗。

  尼斯看著那被污染了的發酵池,說不出的心疼。他家最寶貴的就是這幾口發酵池,這兩口算是徹底廢了,一旦扔進髒東西,以後出的酒裡面就會有股怪味。

  釀酒作坊裡面沒有什麼東西,除了發酵池,就只有一個銅質的大鍋爐,那是蒸酒用的。可惜現在爐壁上被鐵鍬戳了個大口子,顯然有人懷疑裡面藏著財寶。

  在作坊的一角,還堆放著許多酒桶,那全都是些空酒桶,現在還沒到出酒的日子。

  尼斯看到那些酒桶差不多都被砸開過,一股怒意再一次從心底升起。就算是有深仇大恨,也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那些人居然還是他的親戚。

  “有朝一日,我會讓你們一個個不得好死。”尼斯咬牙切齒地在心底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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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5 21:29:20 |只看該作者
這個地方確實有一個暗室。

  尼斯把老人放到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靠牆的一排酒桶。

  那排酒桶看似被其他酒桶壓在底下,卻被很輕易地推了開去,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尼斯拖著老人,順著洞口的臺階走了下去。

  臺階並不長,底下是一個僅僅能夠讓人站直身子的狹長隧道,一側的牆壁上,每隔五六米就有一個水龍頭伸出來。

  當初建造釀酒作坊的時候,就有了這個暗室,為的是從這裡出酒漿。

  把老人放在地上,尼斯坐在臺階上大口喘著氣,他已經沒力氣了。

  不只是沒力氣,他還餓得不行。家裡的僕人大部分投靠了他的那些親戚,小部分走了,從中午開始,他就沒吃飯,甚至連水都沒得喝。

  尼斯看著那些水龍頭,一個勁地吧嗒著嘴巴。那裡面有十幾噸酒漿,可惜沒蒸過,他絕對不敢喝。

  突然,一陣輕微的哼哼聲傳進了他的耳朵裡面。

  那個老人醒了。

  “水——”老人的聲音顯得很無力。

  尼斯左右看了看,他在找那個包裹,他從閣樓上翻出了一個銀質的扁壺,本來是打算當做水壺。

  他猛地一拍腦袋,剛才背老人的時候,他把包裹扔在馬廄裡面。

  “你等著,我馬上就來。”尼斯站起身,跑了上去。

  他剛剛離開,那個老人的眼睛就睜開了。

  雖然顯得很虛弱,但是老人並非一動都動不了。他其實在尼斯想要抱起他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只是出於謹慎,想知道小傢伙打算怎麼做?所以他才裝作昏迷不醒。一直到尼斯把他藏在這裡,他這才確定小傢伙的善意。

  過了一會兒,尼斯回來了,他的手裡拿著一個銀光閃閃的扁平酒壺,他把酒壺湊到老人的嘴邊。

  老人大口喝著水,好像這輩子都沒有喝過這樣好的東西一樣,轉眼間,一壺水喝了個精光。

  “還要嗎?”尼斯問道。

  “扶我起來。”老人說道。

  這明明應該是請求,但是聽上去卻像是命令,老人給尼斯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

  把老人扶了起來,讓他靠著牆壁做好,尼斯看著老人身上的傷口,那絕對是他看到過的最可怕的傷口,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骨頭了。

  “你的傷勢不要緊吧?”尼斯問道。

  “不要緊,我身上的傷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大部分是宗教裁判所的那些人的傑作,三年下來,比我年輕的人都已經死了好幾個,我卻一直活到現在。”

  老人說這番話的時候,顯得異常輕鬆。

  宗教裁判所絕對是讓人談虎變色的地方,但是這位老人卻毫不在意,這越發讓尼斯感到敬佩。

  “這是在哪裡?”老人故意裝作不知道。

  “我家的釀酒作坊,不過很快就不屬於我了。”尼斯一提到這件事,就顯得有些不自在。

  “你遇到了什麼麻煩嗎?”老人打算投桃報李,雖然他此刻的處境異常不妙,但是尼斯的麻煩在他看來,根本就沒什麼了不起的。

  這就是地位不同,眼光也隨之不同。

  其實老人在尼斯發誓的時候,就已經大致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說來也好笑,尼斯的麻煩和聖殿騎士團的麻煩,簡直如出一轍,都是一大筆財富被別人盯上了。

  只不過聖殿騎士團碰上的是世俗君王和教皇的聯手,他們的手裡掌握著軍隊,教廷和宗教裁判所。而尼斯面對的是一群親戚和鎮上的幾個小官吏,這些人的爪牙只不過是一些忘恩負義的奴僕。

  在老人眼裡,這些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的父親在不久之前,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他剛剛去世,就突然有一群親戚冒了出來,以前我根本就沒聽說過他們,最過分的是,他們居然說我是私生子……”尼斯把前前後後的遭遇說了出來。

  這些話他憋在胸口,一直想找個人傾訴,而這位老人顯然是極好的聽眾,仔細地在聽,始終沒插過話。

  等到尼斯說完,老人取過水壺又喝了一口,這才說道:“謝謝你救了我,我也會盡可能幫你。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得把那匹馬給處理掉,那匹馬上有聖殿騎士團的烙印,如果有人發現它的話,你我都會有大麻煩。”

  尼斯嚇了一跳,他這才想起,老人和那匹馬能夠跑進馬廄,說明後院的門根本就沒鎖。

  這肯定又是那些親戚做的好事。

  他跳起身來就往上沖。

  “等一下。”老人喝道:“如果你不想別人順著馬蹄印子,一路找到這裡來的話,就聽我把話說完。”

  尼斯連忙退了回來。

  “現在聽我說,你先去找幾張油紙來……或者其他什麼東西,只要能夠隔絕氣味,而且最後可以燒掉……”老人非常細緻地指點著小傢伙。

  尼斯耐心地聽著,這比故事絕對有趣多了。

  看著尼斯離開,老人非常艱難地坐直了身體,他雙手交叉緊貼在胸前,不一會兒,他的身上泛起了朦朧的白光,在白光籠罩之下,那些傷口不停地蠕動起來,時不時地會往外冒出一些膿血,那場面讓人感到恐怖,但是仔細看卻會發現,所有的傷口都在收縮,並且漸漸地癒合。

  ……

  在馬廄裡面,尼斯正異常惋惜地看著那匹馬。

  那是一匹非常好的馬,四條腿修長而又有力,皮毛光滑得如同絲綢,在月光照耀下居然能夠看到反光。

  父親原本也有幾匹好馬,但是和這匹馬一比,就什麼都算不上了。

  不過,恐懼最終戰勝了惋惜。

  他把剛剛從閣樓上拿下來的一張窗簾蓋在了馬背上,窗簾上全都是灰塵的味道,絕對能夠掩蓋住馬的氣味。

  他的手裡還有四條撕開的窗簾布,他小心翼翼地把其中的兩條裹在馬鐙上,幹完這件事,他開始往手上裹窗簾布,老人剛才已經說了,所有會接觸到的地方,都必須用東西裹住。

  用裹緊了的手抓住韁繩,尼斯拉著馬從後門溜了出去。後門果然敞開著,門上的鎖同樣被撬壞了。

  把門虛掩上,尼斯踩著馬鐙上了馬,他騎著馬一溜小跑,順著大街出了鎮。

  他倒不怕被人發現,因為和他一樣騎著馬在鎮外亂跑的人,有很多,全都是異想天開,想要得到賞金的傢伙。

  尼斯沒跑太遠,沿著大道往前走了兩公里左右,就拐進了旁邊的小路,前面有一條河。

  是老人讓他這麼做,回來的時候必須淌水而行。

  一路上,尼斯始終都注意著四周,他此刻正在做的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夜梟發出咕咕的叫聲。

  尼斯順著夜梟的叫聲往前走,這也是老人告訴他的,只要有夜梟叫,就說明那裡沒人。

  果然,只要他一靠近,那些鳥就立刻不叫了。

  騎著馬又走了大概兩公里左右,前方傳來潺潺的流水聲。

  他要找的就是這條小河。

  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這應該是一條河溝,是為了灌溉而人工挖掘出來的,這裡的水很淺,頂多到膝蓋。

  尼斯跳下馬,從背後拔出一根木刺,那是用發酵池裡面撈出來的掃帚柄削成的,頂端異常尖銳。

  只要將木刺朝著馬的屁股用力刺下去,這匹馬就會沿著路狂奔亂跑。

  ……

  河水徹骨冰寒,現在剛剛開春,天氣還很冷,尼斯就感覺到兩隻腳快要麻木了。

  越往回走,他的心裡越不踏實。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那絕對是一匹很有靈性的馬,好像知道他要幹什麼,所以一直用異常無辜的眼神看著他,看得他心軟了,他怎麼也下不了這個手。

  最後,那匹馬被他藏在了一片樹林裡面。他是這麼想的,萬一沒人發現的話,他或許還有機會回來把馬弄走。

  尼斯心裡明白,這只是一個藉口,一個讓他感到安慰的藉口。

  往回走的這一路上,他已經無數次後悔過,但是現在再想回去,似乎有些晚了,他不想再淌水走個來回,這兩隻腳已經不像是他的了。

  看著遠處磨坊的影子,尼斯知道小鎮已經不遠了。

  一靠近小鎮邊上,就有很多火光晃動,那是鎮上的人打著火把,在搜捕聖殿騎士團餘孽。

  找了一塊乾的地方,尼斯把窗簾往地上一鋪,然後踩著窗簾上了岸。這同樣也是老人的吩咐。

  用窗簾擦乾凍僵了的雙腳,他這才感覺到好受一些。

  在地上坐了好久,他才重新穿上襪子和鞋子,在回家之前,他必須毀掉最後一件可能讓他暴露的東西。

  窗簾被小心翼翼地折了起來,連同撕下來包裹馬鐙和手的那四條,也一起緊緊包住,然後一圈一圈地纏在了那根木刺上。

  等到尼斯沿著小路出來,回到大道上的時候,他的手裡也點起了一根火把。

  走近小鎮,就看見進入小鎮的路口邊上,有一個大鐵框子,那些一無所獲的人進鎮之前,全都把火把扔在鐵框子裡面。

  火把是危險的東西,亂扔的話,說不定就會引起火災。

  尼斯也把他的火把扔進了框裡。

  看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將最後的證據也徹底吞沒,他心中的憂慮終於變得淡了一些。

  從後門溜回院子裡面,尼斯按照老人所說,用井水把整個院子沖了一遍,然後又用發酵池裡面的那根長木棍挑了一些酒糟,像撒胡椒麵一樣,在院子、馬廄和門口撒了一些,最後再胡亂地踩上一些腳印。

  當這一切都做完之後,他終於松了口氣。

  尼斯拎起皮箱和包裹鑽進了釀酒作坊。他想讓老人幫他看看,這裡面有沒有能夠改變他命運的東西。

  ……

  剛一進入密室,尼斯就看到老人正拿著銀壺,站在一個水龍頭的邊上,酒漿從水龍頭裡面流出來灌進壺裡。

  “這不能喝。”尼斯叫了起來。

  “放心,我有分寸的。”老人笑著說道,此刻的他看上去比剛才好了很多,不但人顯得挺精神,連傷口都癒合得差不多了把壺灌滿,老人用手指在壺上虛劃了個十字。

  突然,壺嘴亮了起來,有光從裡面射出來。彷佛裡面裝的不是酒漿,而是火焰。

  等到光熄滅,老人舉了舉銀壺:“現在可以喝了。”他仰脖灌下去一口,然後吐著酒氣說道:“這很不錯,如果變成酒的話,就更不錯了。”

  “剛才那個是……”尼斯異常驚詫地指著老人。

  “是神術,我是一個牧師。”老人解釋道。

  尼斯這下子明白了,為什麼老人說,比他年輕的人都已經死了好幾個,他卻能夠一直活到現在。身為牧師,他當然可以治好自己身上的傷。

  “我想請您幫我看看這些東西。”尼斯將皮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老人的腳邊。

  “這裡面是什麼?”老人問道。

  “是信,我父親的信。”尼斯一邊點著蠟燭,一邊說道。

  老人沒有拒絕,他這條命等於是尼斯救的,自然要有所回報。

  這個密室裡面沒有桌子,也沒有椅子,老人只能把蠟燭放在一格臺階上,人也斜靠在臺階上,這樣稍微舒服一些。

  他看東西的速度很快,大部分信件都是隨意掃一眼,就放在了一旁,只是偶爾會看得非常仔細,那些信全都被他專門放在一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蠟燭越燃越短。

  當蠟燭燒到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時候,老人停了下來,他揉了揉眼睛。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老人放下最後一封信,給出的居然是如此怪異的一個選擇。

  尼斯的心頭頓時升起了一絲非常不妙的感覺。

  “假話想必比較動聽?”尼斯試探著問道。

  “你很聰明。”老人點了點頭:“你可以用不著擔心自己會被掃地出門,你的父親其實替你準備好了一切,要不是這場意外……或許這根本就不是一場意外……”老人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我可以拿回屬於我的一切?”尼斯頓時興奮起來,他並沒有注意老人最後低聲嘀咕的那半句話。

  “沒錯,你的那些親戚不管拿走了什麼,都會一件不少地吐出來,你還可以得到一筆賠償,不過,那樣的話,你的麻煩才只是剛剛開始。”老人看著尼斯,他不知道小傢伙是否值得他花心思。

  尼斯剛才救了他,這讓他感激的同時,也對尼斯的善良產生了好感,剛才他讓尼斯出去把馬處理掉,其實是一項考驗,為的是看小傢伙的膽量和執行能力。

  聖殿騎士團不是單純由虔誠修士組成的團體,而是當今世界上最強悍的軍隊之一。

  在同一等級的軍隊之中,聖殿騎士團的規模遠不能夠和其他軍隊相比,所以聖殿騎士團的精幹程度,也遠不是別的軍隊所能夠比擬的。騎士團的每一個人都必須能夠獨當一面。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任何一個人想要加入聖殿騎士團都不容易。

  “為什麼這樣說?”尼斯問道,他並沒有因為聽到能夠拿回財產,而興奮得失去理智。

  老人對這樣的反應,感覺到還算滿意。

  “財產就是麻煩的來源,沒有財產的話,你頂多就是被送去修道院,反倒是拿回財產之後,你可能連命都保不住。”老人淡淡地說道。

  尼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不認為老人在嚇他,此刻他脖頸後面的瘀傷還沒有消下去,剛才那個親戚死命掐他,為的只是不讓他說話,但是他感覺到這些人更希望他死。那樣的話,就什麼麻煩都沒有了。

  “那麼,我應該怎麼辦?”尼斯有些六神無主了。

  白天的時候,他確實很在意那份財產,但是此刻,經歷了這一連串,他突然間發現,整個世界並不是只有這一片天地。

  就算沒有和聖殿騎士團扯上關係,只要一想到父親有意無意告訴他的那些釀酒技巧,他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活下來。

  “這要看你是否願意放棄一些東西了。”老人悠然地喝了口酒,擺出一副這和我無關的樣子。

  越是這樣,尼斯反倒越是信任老人。

  “放棄什麼?”他其實已經做出了決定,不管什麼東西,都不可能比生命更寶貴。

  老人用手指劃了個圈:“放棄一切,房子,土地,錢財,也包括這個作坊。”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尼斯仍舊忍不住嘟囔了一聲:“這和原來的結果有什麼兩樣?”

  “當然不同,原來的結果是便宜了你的那些親戚們,而你主動放棄的話,你可以用這一切來交換些什麼。”老人點出了其中的關鍵。

  “能夠換到什麼?”尼斯的閱歷畢竟有限,他不擅長這種含蓄的對話。

  老人對這個問題倒是有些難以開口了,因為能夠換到的,絕對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想了半天,他才回答道:“你可以得到的是更加廣闊的未來。”

  這話說得很虛,但是對尼斯來說,卻已經足夠了,因為他相信老人不會騙他。

  “要怎麼做?”尼斯問道。

  居然得到了無條件的信任,老人心中的好感越發強烈了。

  辦法早就在老人的腦子裡面,剛才聽尼斯說他的遭遇的時候,老人就已經想到了對策。

  比腦力的話,尼斯的那群親戚加在一起,也不是老人的對手。

  “首先你要放棄繼承權,你的親戚裡面會有一個人繼承領地和頭銜,但是他只能拿走這些,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財產、莊園、房子、作坊和所有的奴僕,你可以把這些全部捐給教會,換來加入教會的機會。這樣的話,你直接就可以成為牧師。因為你是花了錢的。”老人的臉上滿是嘲弄的意味,雖然他自己也是牧師,但是對教會上層的那群人,他一點好感都沒有。

  對於把所有的財產捐給教會,尼斯倒是沒什麼抵觸,至少比便宜了那些親戚強。

  “為什麼不把領地也交給教會?”他甚至連領地也想交出去,那些親戚沒有一個好東西。

  “領地不屬於個人的財富,你放棄繼承權的話,要麼被國王收回,要麼由你的親戚之中的某個人繼承。”老人耐心地解釋道。

  “我情願讓國王收回。”尼斯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小心地看著老人臉上的變化,國王腓力四世和聖殿騎士團是死對頭,老人這一身傷,可以說,都是拜國王陛下所賜。

  對於小傢伙的心思,老人自然一清二楚,他簡直是哭笑不得。

  “你難道沒有想過報仇嗎?”老人問道。

  尼斯一臉疑惑,他不笨,但是他怎麼也想不出,放棄繼承權和報仇有什麼關聯?

  “你的那些親戚,肯定有個私下的協定,誰拿領地和頭銜?誰拿其他的財產?肯定是事先商量好了的,現在只有一個人獲利,其他人什麼都沒得到,相信我,教會絕對會連領地裡面的每一根秧苗都拔走,你說,你的那些兩手空空的親戚們會有什麼想法?”

  “他們會非常憤怒。”尼斯眉開眼笑,他已經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他們會非常嫉妒,會對那個得到領地的人恨之入骨。”

  “你等著看狗咬狗的好戲吧!”老人低聲說道。

  “我具體應該怎麼做?”尼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一幕。

  “你去找教堂的神父……”老人開始面授機宜。

  話只說了個開頭,就被尼斯打斷了:“那個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知道,在這個墮落的時代,聖職者大部分都已經發臭了,為了錢,他們會幹任何事。”老人只說聖職者,並沒說牧師。

  聖職者是指教會裡面負責傳教的那些人,也就是神父、主教、大主教這一系列的人物,最頂端的自然是那位傀儡教皇。

  “那麼你為什麼還叫我找他?”尼斯實在無法理解老人的想法。

  “你養過狗嗎?”老人又問道。

  尼斯越發糊塗了,怎麼突然間扯到了狗身上?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養過。”

  “有人扔了塊骨頭給一條狗,讓它咬你,你怎麼幹?”老人並不是要答案,他接續說道:“你也扔一塊骨頭給它?”他笑了起來:“如果那個人再扔呢?你也再扔?那不是便宜了狗嗎?”

  尼斯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甚至感覺到,那個神父確實有些像狗。

  “你會怎麼幹?”他問道。

  “我如果是你,就會轉身就拿根棒子來,狗這東西很聰明,你根本就用不著拿棍子揍它,它看到你拿起棍子,就肯定老實了。”老人說得異常刻毒,被抓進宗教裁判所的三年裡面,他飽受酷刑,好幾次差一點死在那些刑具之下,心裡絕對不可能沒有怨恨。

  老人說的是尼斯的事,心裡想的卻是如何替自己,替騎士團討回公道。

  好半天之後,他才拿起一封信抵到尼斯的面前:“你的父親早就準備好了這麼一根棍子,你父親的意外死亡,讓他沒有來得及把棍子給你。”

  尼斯之前沒來得及把所有的信全都看一遍,而且那些信裡面有一些,寫得雲山霧罩,他看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上面說些什麼,所以才看了一小部分,就頭腦發脹了。

  從老人的手裡接過那封信,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看了起來。

  那是一個叫特立尼達·戈諾茲的神父寫給父親的信,那上面提到他同意為尼斯施洗,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寒暄的話。看上去這個神父和父親的關係不錯。

  老人知道尼斯肯定看不出其中的名堂,所以在一旁解釋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朗格勒教區的主教就叫特立尼達·戈諾茲。這個人升得很快,未來的前途遠大。”

  “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是私生子。”尼斯興奮起來,他最糾結的就是這件事。

  老人看著尼斯在那裡發洩,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喜色,眼神中充滿了憐憫。

  尼斯漸漸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他滿懷疑問地看著老人。

  “我不想撒謊,恐怕你的那些親戚的懷疑是正確的。”老人歎道:“還記得剛才我問你,想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嗎?”

  “這封信……難道是假的?”尼斯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

  “十有八九是假的,但是在教會的施洗檔案裡面,恐怕真得有這樣一份記錄,證明十二年前,當時僅僅只是一個神父的特立尼達·戈諾茲,為你主持了洗禮,我說過,這是一個墮落的時代,聖職者既然能夠被收買,想要在檔案裡面作假,同樣也不是什麼難事。”老人對這裡面的花樣實在太熟悉了。

  “那位主教本人肯定知道真假。”尼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可惜,老人偏偏不讓他如願。

  “誰會記得十幾年前主持的一場洗禮?再說,你父親連這樣的信都替你準備好了,肯定已經把一切都弄得天衣無縫。”

  尼斯後退了一步,和親戚們的詆毀比起來,老人這平平淡淡的幾句話,絕對更有殺傷力。

  “為什麼你一定認為這是假的,為什麼咬定我是私生子?我的父親……”尼斯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老人看著尼斯受傷的眼睛,雖然有些不忍,但是他最終還是決定,把小傢伙一腳踹下了深淵。

  這也是一種考驗。

  “好吧,你聽著。”老人坐直了身體,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他從分好了的信件裡面,拿起其中的一堆。

  尼斯翻了翻。

  那正是他怎麼也看不懂的那種信。

  這些信非常奇怪,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詩,裡面的修飾詞一大堆,內容卻非常空泛,完全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他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寫信的應該是一個女人,因為信紙的顏色是粉紅的,還帶著一股香味,字跡也帶著一股軟綿綿的感覺。

  老人顯然已經按照時間把信排列好了。最早一封信是十五年前的,最後的一封信離開現在也已經有十年了。

  “這個女人應該是你真正的母親。”老人的口氣異常肯定。

  “我看不出來,這上面什麼內容都沒有。”尼斯有些不明白,老人是憑什麼做出這種判斷的?

  “這是用一種特殊的暗碼寫的,我也只能勉強看出一些東西來,在這方面宗教裁判所的人,才是真正的專家,他們或許能夠完全看懂。”老人倒不是有意嚇尼斯,他說的是實話。

  不過,任何一個正常人,驟然聽到宗教裁判所,而且知道自己和這個機構有關,都會嚇得臉色發白。

  “你說我的母親是女巫或者異教徒。”此刻尼斯的臉色就非常難看。

  “差不多,是不是女巫?我不太清楚,但是她肯定是一個異教徒,你的父親也是。”老人的語氣仍舊是那樣肯定。

  “你撒謊。你是不是擔心我告發你,所以……”尼斯不無惡意地想到這種可能。

  老人並沒有在意,小傢伙的反應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些暗碼是一個叫符記會的組織發明的。”老人提到符記會的時候,神情異常凝重。

  尼斯感受到了這份凝重,他反覆念叨著“符記會”,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名稱讓他感覺到神秘而又強大。

  “這是一個秘密組織,一般人根本就不會知道它的存在,甚至教會的底層人員裡面,也很少有人聽到過它,只有達到一定級別之後,才有資格知道有關它的事。這個組織的成員互相之間聯絡的時候,用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暗碼和符號,你手裡的這些信,用的只是其中的一種比較低級的暗碼。如果你加入教會的話,肯定有機會和宗教裁判所打交道,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會知道我說的話是真是假了。”

  尼斯差不多已經相信這是真的了。

  和私生子的身份相比,兩個秘密異教組織的孩子,這樣一個身份雖然更加危險,更加見不得人,卻讓他感覺到好受許多。

  過了好一會兒,他晃晃悠悠地朝著臺階走過來,顯然是打算出去。

  “你現在打算去哪兒?”老人問道。

  “你不是讓我去找教堂的神父嗎?”尼斯轉頭看著老人。

  老人搖了搖頭,顯然不認為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現在這麼晚了,再說,你的情緒也不對。”

  尼斯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他的臉頰冰冷,雖然沒有鏡子,卻也能夠猜到,此刻他的臉肯定缺乏血色。

  今天這一天,他經歷了太多,也知道得太多,多得讓他難以承受。

  “明天再去吧,去教堂之前,你好好想想怎麼和那個神父說話……”老人突然歎了口氣,就算有他在幕後指點,但是指望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去面對一群充滿惡意的成年人,實在是有些勉強。

  “我再幫你一個忙吧!也不知道,這對於你來說,是好?是壞?”

  老人把尼斯拉近身邊。

  “跪坐在地上,身體放鬆。”他命令道。

  尼斯照著做了。

  老人將手放在了尼斯的頭頂上,他的手上浮現出一個發光的神秘文字。

  那絕對不是任何一個國家的文字,因為它實在太複雜了,而且像活的一樣,隨時都在變化。

  尼斯就感覺到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好像腦袋裡面灌了鉛一樣。

  一開始他還強撐著,但是漸漸的,他支撐不住了,頭一歪躺在了老人的膝蓋上。

  他睡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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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5 21:3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第二章 保護傘

  “喔喔喔”一陣雞叫聲把尼斯驚醒了過來。他坐起身看了看四周,此刻他已經不在底下的那個密室裡,而是躺在熏酒作坊的一排木桶上。他的身體底下鋪著一層麻袋,那原是扔在角落裡,又破又髒,但現在卻變得挺乾淨。

  從閣樓拿下來的那個銀質扁壺就在他的右手邊。一看到這個東西。他的肚子就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他從昨天中午就沒吃過東西,離上一頓已經過了二十四小時了。

  空腹不宜飲酒,但是現在他再也顧不上了。灌了兩口酒漿下去,尼斯頓時感覺胃部暖和了一些,不過他也感覺到一絲熏人的醉意。

  現在不適合馬上去教堂!他想起昨天晚上老人的吩咐,去之前先要想好怎麼說。突然,尼斯發現自己的腦子變得異常清醒,想什麼都很快,而且以前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全都從腦子裡冒了出來。

  他能發現這種不同,本身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一點異常的感覺都沒辦法發現。

  心裡漸漸升起疑惑,腦子裡立刻閃現了答案。這肯定是那位老人幹的。

  昨天晚上,還記得的最後一幕就是老人讓他跪在面前,並把手貼在他的頭頂,緊接著意識變得昏昏沉沉,然後就睡著了。

  他有心想下去密室問問,但隨即想到現在已經是白天,萬一他那些親戚跑過來,他和老人都會有大麻煩。

  只要想到國王陛下許諾的那一大筆賞金,再想到昨晚看到的一幕,想到那些從頭頂上飄過、渾身散發白光、看上去像天使一般的人,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捲進一個天大的麻煩裡。

  和昨天的懵懵懂懂不同,此刻他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有多麼糟糕。他現在已經和聖殿騎士餘孽畫上了等號,他的腦袋現在也值五千羅梭。

  轉瞬間,他又想起了他那謎一般的身世。

  昨天晚上他懵懂無知,再加上心情激動,並沒有仔細想那些話,此刻他回想起老人的話,再回憶一下那些不知所云的信,他越來越覺得,這也許是真的。

  與此同時,他腦子裡有關父親的記憶也一點一點冒了出來。

  那裡面還有一些疑點。在他的記憶裡,他父親很喜歡和教會打交道,不但和鎮上的神父有交情,還和幾位教師關係密切,時不時地會捐一筆錢出去。但是他卻從沒有看過父親做祈禱,因為他父親從來不強迫他這樣做。他偶爾做祈禱完全是受了管家的影響。

  突然他又想起了一個疑點,他曾經隨父親在別人家做客,看到別人的孩子睡覺以前聽的都是聖經裡的故事,但是他父親說的要不就是歷史,要不就是民間童話,偶爾也說古代的神話故事。

  回憶越多,一點變得越多,尼斯不敢再想下去了。“咕嚕嚕…………”肚子裡面發出的聲音讓尼斯認清了現實。

  不管真相如何,不管父親是不是和那神秘的“符記會”有關,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全都太過遙遠。最重要的就是拿回原本屬於他的一切,並且給那些親戚們一個教訓。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填飽肚子。

  教堂就在小鎮西側路口旁邊,和其他房子隔著一段距離,或許這代表著教會的超然地位。

  在教堂門口,一個滿腦袋燒傷的駝背在哪裡異常仔細地掃著地。

  尼斯只知道這個人叫爾克,是一個外鄉人,也不知道是被誰仍在小鎮上的。

  當初大家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渾身燒焦。沒有多少活氣了,是這裡的神父收留了他,並且替他治療,把他從死神那里拉了回來。後來又看他無家可歸,就乾脆留他在教堂住下,平時做點洗洗掃掃的活。

  就是因為這樁善行,這裡的人相信神父的善良和仁愛,昨天之前,尼斯也是這麼認為的。

  昨天發生了那些事,讓他知道神父根本就不是一個好東西,而此刻,他更是意識到這個傢伙的可怕。

  他的那些親戚還有鎮長那頭豬,全都一看就知道是壞傢伙,所以別人對他們肯定會防範,對他們所說的話也不會百分之百相信,但是賴爾神父不一樣,這是一個偽君子,表面上絕對無可挑剔,說他是聖人都不成問題,所以他的話很多人都會相信。

  直到此刻,尼斯重要明白為什麼老人讓他找神父。只要能夠說服這個人,其他人根本不足為懼。

  他選擇這個時候過來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現在應該是早上的祈禱剛過,神父還在教堂裡面,而且還沒吃早飯,但等一會就難說了。如果這傢伙不想見他,他絕對可以找出各種理由搪塞。

  駝子爾克遠遠地看見尼斯走過來,連忙攔了上來。他歪著脖子,異常艱難地說道:“神父也沒有辦法,他幫不了你的忙。他猜到你回來找他,這沒用……”

  尼斯沒有因為駝子的阻攔而氣惱,他已經不是昨天的那個他。從爾克那渾濁的雙眼之中,他看到的是憐憫,那漏風的聲音裡帶著安慰的味道。

  這是一個苦命人,也是一個真正的好人。

  尼斯突然發現,以前的他好像從沒有正眼看過這個人。他也和鎮上其他人一樣,因為那醜陋的駝背和恐怖的燒傷,只要爾克靠近,他們就會遠遠避開,就仿佛是躲避瘟神一般,卻完全沒有注意到,爾克絕對是鎮上最虔誠的人,每天祈禱的次數比神父還多,祈禱的時候也比任何人都認真專注,沒事的時候這個駝子就打掃教堂,教堂的地板和桌椅全都像打過蠟一樣。

  “你是一個好人,放心吧!神父不會怪你的,我找到了證明我不是私生子的證據。”尼斯知道駝子阻止他進去肯定是神父的吩咐,剛才那番話也是神父讓他說的。一聽到尼斯說手裡已經有證據,駝子頓時一愣,因為神父沒有告訴他,如果尼斯有證據的話他應該怎麼做?

  看到駝子發愣,尼斯知道機會來了。腦子變得清醒的同時,他的動作也變得靈活許多。他的身體一縮,很輕易地就從駝子的胳膊肘地下鑽了過去,快步闖進教堂裡面。

  這是間很小的教堂,除了擁有一扇很寬大的門,旁邊還多了一個三米多高的鐘樓,整個結構就和一幢農舍差不多。

  教堂就只有兩間房,外面那間大的是做禮拜的地方,旁邊有個小門,通向里間。就是神父住的地方。

  現在剛剛結束早上的祈禱,神父還沒有收拾好東西,所以仍舊在外面的大房間,尼斯一進去就看到了。

  尼斯注意到,他出現時,神父的臉上微微一變,一絲不悅的神色瞬間閃現,那雖是針對他的,不過更多是針對著可憐的看門人而去。顯然這傢伙在為爾克沒能阻止他而煩惱。

  不過身為合格的偽君子,神父很懂得掩飾自己,所以那一絲不悅剛一出現就消失了。

  “非常抱歉,我相信爾克已經告訴你了,我實在幫不了你的忙。他們的指控是致命的,不管是從法理還是從道義,私生子都沒有繼承權。”神父一上來就把話堵上了。

  那算不上證據,只是一面之辭。尼斯早就知道神父會這樣說,他來之前自己已經設想過各種可能,不管神父拿什麼話搪塞,他都有相應的對策。

  “我的手裡是有確實的證據。我找到了為我施洗的神父,我相信教會肯定有我接受洗禮的記錄,只要一查就可以知道真假。”

  神父沒有做過準備,不過他的腦子同樣不慢。連忙說道:“這沒有用,接受洗禮的記錄不代表你出手是合法的,只能說,你身上的罪惡以洗禮而減少了那麼一些,所以你因該感謝教會。”

  尼斯根本不理會他的說辭,自顧自地說道:“洗禮的人是我父親的朋友,我相信他應該知道我的情況。”

  神父皺了皺眉頭,小傢伙今天給他的感覺有些不一樣,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妙。

  不過此刻想改變立場顯然有點晚了,他已經接受了那些人賄賂。

  “這可以算的上是證據,但是有點勉強,很多事即使是密友也會搞錯,像你這樣情況。必須要有父母的結婚證明,還有出生的證明。”神父沒敢把話說死,這是他多年的經驗。很多原本確定的事會因為某些原因出現意外,所以凡事需要給自己留些餘地。

  但要讓他站在小傢伙這邊和小傢伙的親戚們作對,神父絕對不可能這麼做。

  一聽到這話,尼斯有些意外,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過隨即他又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麼老人讓他找神父?除了這偽善的傢伙說好確實有實力,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偽君子往往都瞻前顧後,而且喜歡腳踏兩船。

  “我的父親是在任職期間和母親結婚的,只有查一下,就可以找到婚禮的證明人,至於出生證明,現在應該給我那些親戚們毀掉了,不過教會肯定會還有一份記錄,讓人查一下,我父親任職過的地方教會,應該會有結果。”尼斯說道

  “理論上是這樣,問題是我沒權利查調查這些。孩子,我實在幫不上忙。”神父轉身就打算進自己的房間,他感覺有些招架不住了。

  尼斯根本沒有阻止,而是自顧自的說道:“為我洗禮的那個神父叫特立呢達咯諾絲,十年前他只是梅格賴恩一個小教堂的神父,但是現在,他已經是朗格戈教區的神父。”

  神父轉到一半的身體突然間僵住了,現在就算讓他走,他也不敢走了。

  “相信我,就算你得到領地,也沒有辦法保住他。”神父這次說了一句真心話。

  “我知道,所以我只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然後,我就把它們全部都捐給教會,而我將加入教會,把自己獻給上帝,當然,領地沒辦法捐獻,對於這一塊,我會放棄繼承權,不過作為放棄繼承權的代價,我將有權指定繼承人,這就要看我那些親戚們的表現了,誰讓我感到滿意,誰就會得到這個資格。”尼斯說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差一點臨時改口、但最終他還是咬牙選擇老人的辦法。

  神父感覺一陣陰寒從腳底傳上來,他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尼斯,確認這不是另外一個人。但是他的感覺卻告訴他,眼前這個小傢伙和以往認識的那個康塞爾的小少爺簡直就是兩個人。他甚至有些猶豫,是否把掌管教判所的人找來,讓他們檢查一下這小孩是否讓魔鬼附身,雖然他本人感覺不到任何邪惡力量的存在,但是有些惡魔是藏的很深的。

  不過剛才尼斯提到的朗格戈教區的主教,讓這位神父異常忌撣。

  看到神父神情猶豫,尼斯知道,現在是使出最後一擊的時候了。

  “我希望您能主持正義和公正,如果你認為不合適的話。我會請鎮上的人帶我去格朗戈,我會把我的一半財產給他們……可惜這樣一來可以捐給教會的財產就只剩下一半了。”

  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也是很現實的威脅。

  神父很清楚,別說朗格戈教區的教父,就算是本教區的主教知道他讓教會損失那麼一大筆財富。肯定會把他配到邊境的某個荒謬小村莊。

  幾乎在一瞬間,他的心底生出了一絲殺機。

  他不需要自己動手,只要把這件事告訴尼斯的那些親戚,小傢伙絕對不可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即逝。

  他原本不打算站在尼斯這邊,是因為無利可圖,而且勝算不大,但是現在的情況改變了,小傢伙手裡握著一張王牌。並且會讓教會獲得巨大的利益。雖然這麼一大筆財富肯定要上繳,但是會有一部分留下,那絕對比小傢伙的親戚許諾的回報多得多。

  此刻,他有些慶倖沒有收那筆錢,而且和那些人談到報酬的時候,是以修建教堂的名義,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半個錢字。要不然的話,有把柄在那些人的手裡,此刻他恐怕就不得不去通風報信了。

  到了那個時候,事情一旦暴露,等待他的就不是發配偏遠地區,而是會被綁在火刑架上烤成肉乾。

  一陣馬蹄聲打斷了尼斯和神父的交談。

  兩個人都覺得驚訝,難道又有聖殿騎士團餘孽通過這個小鎮?

  不過這次的馬蹄聲並不顯得急促,既不像是在逃跑,也不像是在追逐。

  神父正想著發生了什麼事,讓此刻僵硬的氣氛變得緩和了些,這支馬隊來的異常及時,他扔下尼斯走出了教堂。

  尼斯跟在後面跑了出來。

  他並不是成了神父,此刻那份遺產已經不被他放在眼裡,他的目光已經放在了更遠的地方。

  他跑出來是因為他有一個非常糟糕的預感,昨晚他沒有按照老人所說的方式處理掉那匹馬,就曾經有過會出事的預感。

  一支騎兵隊正緩緩進入小鎮,鎮口已經被封鎖了,還可以看到有兩路人馬分別往兩邊繞區,那是進行包圍。

  他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突然,尼斯的瞳孔一陣緊縮,他看到一群人被簇擁著進入小鎮。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只知道那是一些大人物,但是現在,他一眼認出那裡有七個騎士——四個聖騎士,兩個高階牧師和一位主教。

  尼斯不知道自己怎麼分辨出來的,他只看了一眼,就自然而然明白了他們的身份。事實上,從外表很難區分他們,這些人全副武裝,身上穿著厚重鎧甲,頭上戴頭盔,馬鞍前面掛著盾牌和武器。

  這是一種直覺,就好像他整天都和這些人打交道,所以從他們的一舉一動裡就可以知道他們的身份。

  他以前可沒這樣的本事,顯然又和那位老人有關。

  老人不但讓他變聰明了,還讓他的腦子裡多了許多原本不屬於他的知識。

  原本屬於他的財產很快就不歸他所有,原本不屬於他的知識此刻卻跑到了他的腦子裡面,世事就是這樣難以預料。不過,現在不是感歎的時候。

  尼斯的腦裡有很多搜捕犯人的辦法,這些肯定也是老人灌輸進去,聖殿騎士團是軍事組織,抓人殺人是家常便飯。

  一想到那些手段,尼斯就冷汗直冒。

  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拌飯就是挖地三尺,把鎮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搜一遍。比較有技巧的辦法是弄一些狗來。而最高明的辦法,自然是用神術或者魔法。

  這支隊伍裡有兩個高階牧師和一個主教,大部分神術都能夠施展。

  尼斯不知道他家的那個酒窖是否能夠躲過神術的搜索,躲在裡面的老人是否會被發現。

  如果老人暴露了的話,那他同樣也完蛋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非常大膽的念頭從他的腦子裡面跳了出來。

  這絕對是一個瘋狂的主意,尼斯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是轉瞬間,他有感覺可行。

  正因為瘋狂,才會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讓每一個人都意想不到。

  尼斯憤憤地走近神父的身邊,他低頭說道:“那位主教大人會不會要在這裡住下來?”

  神父走進感覺到尼斯的靠近,他現在有的怕這個小傢伙。

  本來他以為尼斯又要提遺產的事,沒有想到卻是這樣一個問題。

  不過神父對問題本身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其中的一個細節。

  “你怎麼知道這裡面有一位主教。”神父問道。

  “感覺,您別忘了我的父親和戈諾茲主教是朋友,我也曾經聆聽過他老人家的教誨,所以對聖職者的身份認知還是有的瞭解。”

  擁有足夠的智慧,撒謊實在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尼斯的話讓神父再也不敢生出一點異常的心思。除了本身是教會的成員,就只有那些曾經常能見到主教級聖職者的人,才有可能擁有這樣的認知。

  有了這樣的認知,神父的態度立刻變得溫和了起來:“你有什麼想法?”

  “如果主教大人需要在鎮上過夜的話,我的那棟房子絕對最合適,特別是現在傢俱都已經都搬出去了,裡面空空蕩蕩的,非常適合重新裝潢,讓鎮上最有錢的那幾戶人家每家拿幾件最好的傢俱出來,我相信主教大人肯定會住的非常滿意。”

  尼斯悠然的說著他的想法。

  神父聽到這番話,心底卻升起一陣陣寒意。

  他知道,這是報復,赤裸裸的報復。

  男爵去世之後,整個鎮上沒有一個人給予同情和憐憫,落井下石的人倒是不少,打秋風的更多,其他人則在一邊看熱鬧。

  小傢伙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卻能夠讓鎮上所有的人付出代價。

  神父當做沒聽見,他可不想引發眾怒。事後,小傢伙能夠放棄一切,進入某座修道院修行,他卻要在鎮上繼續待下去。

  看到神父沒有反應,尼斯繼續說道:“我之所以會把財產捐給教會,完全是您的教育。”

  神父明白了,這是許諾給他的好處,同樣也是威脅。他要不上這條賊船,要不一無所獲,後者還有可能招來小傢伙的報復。

  只要一想到尼斯剛才給他的巨大壓力,神父已經害怕了。

  小傢伙夠厲害的,這樣小小的年紀就懂得恩威並施,而且擅長借勢,又有一位主教在背後撐腰,眼看著又能夠搭上一位主教的線,未來絕對光明廣闊。

  “這首先是上帝的意志,是上帝感化了你,我的教誨微不足道。”神父這麼說,就等於是接受尼斯的提議,同時,也表明他不敢居功。

  “我的親戚們拿走了很多應該交給教會的財產,我相信,這位主教大人的到來同樣也是上帝的意志。”尼斯順便也打算為自己出口氣。

  “貪婪是原罪之一,必將受到懲罰。而謀奪合法的繼承權,在王國的法典上也是重罪。”

  既然決定站在尼斯這一邊,神父也就不在乎得罪那幫人了,他已經看出,包括鎮長和那兩個執事在內的所有人,結局全都會很慘。

  就算現在這一關過得去,等到小傢伙長大,等到他在教會裡站穩腳跟,旋鐘而來的報復不知道會讓多少人家破人亡。

  萬一小傢伙因為仇恨而加入宗教裁判所……

  神父已經不敢想下去了,他似乎已經看到上帝在地獄的深處開了個房間,就等著有人住進來。

  尼斯的家在冷清一天后又變得熱鬧了起來,一堆衣著光鮮的僕人正在房子裡忙來忙去,他們扛的扛,抱的抱,將衣服、床、桌子。椅子之類的東西往裡面搬,所有的這些傢俱全都鑲金裹銀,琺瑯繪彩,精美絕倫。

  正如尼斯當初所說的那樣,籍著這個名頭,鎮子上有錢人家最好的傢俱和擺設,都被“借”了過來。

  鋪在地上那條厚厚的地毯,是木材商人荷文加的東西,牆上掛這的畫是瑪萊尼加的收藏,雕塑是從鎮公所裡面搬來的……

  尼斯就像是一個總管指揮著那些僕人,誰如果手腳慢了,就會立刻受到懲罰,最輕的也至少是二十皮鞭。

  這些都曾經是他家的僕人,在幾天前,他對這些僕人一直都非常溫和,因為他的父親總是告訴他,對別人要友善。

  可惜,他對別人友善,別人卻對他未必如此。

  父親剛一去世,這些人裡有一大半跑到了他遠方親戚那邊,親戚們來搶東西的時候,這些人很多都是幫兇,他們知根知底,最清楚那些東西之前,一個個搶著在親豬豬面前表現。

  尼斯並不是很苛求,他並不需要每個人都像管家婆那樣,就算這些人投靠他的親戚們,他也不是很在乎,但是出賣舊主就讓他難以忍受。

  現在的懲罰只是剛剛開始,尼斯一邊盯著人們工作,一邊撫摸著每一件熟悉的東西。

  那些瓷器餐具還有銀質的水壺和被子,都是父親生前最喜歡的東西,書架上的書架也是父親多年的搜集,在角落裡面還放著一口大箱子,那裡面是歸還回來的珍貴首飾,成匹的綢緞和其他一些貴重的物品。

  說到追索財物,實在沒有比教會更厲害了,有十幾種神術能夠用來判定一個人是否撒謊,在這些教師面前,根本別想藏住任何秘密。

  尼斯已經聽說了,中午的時候,莊園那邊哭聲連天。

  他還知道,追索回來的贓物絕對比那些人拿走的東西多的多。

  誰敢質疑教會的公正?

  這些財產名義上是屬於他的,將來都要捐給教會,他早就猜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這就是他的報復。

  突然,尼斯感覺有人朝他走來,轉頭看去,那是他遠赴親戚中的一個,名字好像叫莫德,或者是諾德,此人給他的最深刻的印象是猥瑣和吝嗇,絕對是最不堪入目的一個。不過,這班人令人厭惡的程度差不了多少,另外幾個要不蠻橫跋扈,要不虛偽奸詐,全都是一路貨色。

  尼斯根本不想搭理此人,他轉過頭繼續監督僕人的工作,那個人臉皮絕對夠厚,明知道尼斯不願意搭理他,仍將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低頭彎腰站在尼斯的跟前。

  “我親愛的侄子,我知道昨天確實做錯了,那邊人全部不是東西,居然想要謀奪你的產業。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有這樣的打算,要不然的話,我肯定和他們拼命,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這個傢伙絕對是一點臉皮都不要。

  尼斯仍舊沒有搭理。

  這傢伙早有預料,知道尼斯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所以他有的是耐心。

  “其實,我來這裡並不是尋求你的原諒,而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父親的死絕對有蹊蹺,他乘坐的那輛馬車,車軸被人動過手腳,被鋸開過。”這個傢伙跑出了他最重要的底牌。

  果然,話音剛落,尼斯的臉色頓時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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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當初曾經告訴過他,一旦拋出領地和爵位的繼承權,他的那些親戚就肯定會上演狗咬狗的好戲,會互相攻訐,互揭老底,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父親的死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謀殺。

  尼斯並不知道,前來告密的這個親戚根本不能確定他父親的死是謀殺。這番控訴更多是捕風捉影,並沒有證據支撐,不過兩個人都不在乎這一點,那個親戚需要的只是一件用來攻擊的武器,一個讓其他人失去繼承權的理由,而尼斯早已經發過誓,要讓他的親戚們付出代價。

  “你再想想看,負責馬車的那個僕人是不是第一個離開你投靠了某個人?知道我說的是誰碼?巴登。羅紮爾和馬格尼克都是他的同黨,你還記不記得,昨天他們怎麼對你的?馬格尼克掐著你的脖子,恨不得殺了你,我懷疑直接動手的就是他,其他人裡面是不是還有同謀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老維克和貝蒂肯定是知情人……”

  尼斯一直在聽,他知道裡面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眼前這傢伙先人打算把其他的親戚全都拉進去,不是同謀就是知情者,只有他一個人與此事無關。尼斯無意分辨其中的真假,反正那些傢伙都一樣,沒有一個好東西。

  看到尼斯臉色變來變去,那個人知道他的話已經起了作用,故作清高的說道:“我並不是貪圖什麼,只是來提醒你一聲,千萬要小心一些。”

  尼斯根本沒興趣聽這些屁話,此刻他滿腦子都是父親的死因。

  他要把這些事查清楚。

  如果真的是蓄意謀殺,他一定要讓那個幕後黑手為此付出代價。但是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時候,他要應付眼前的這場危機。節外生枝的話,只會讓他送命,那就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

  看到僕人們把東西全都擺好,把整棟房子裡裡外外擦了個乾乾淨淨,他的家變得比以往更加富麗堂皇,尼斯把他們全都打發了出去。

  他讓駝子爾克給主教送信,而他本人則拿了一條罎子,一罐清水,又從廚房裡面拿了一些吃的東西,穿過院子進了釀酒作坊。

  釀酒作坊遺跡被清理乾淨,發酵池裡面的那些垃圾已經被弄走,緊靠暗門的地上還鋪了一塊木板。

  尼斯把罎子往木板上一鋪,今天晚上他就睡在這裡。

  他剛想躺下,就看到暗門緩緩挪開,老人從密室裡面走了出來。

  讓尼斯感到驚詫的是,老人完全變了一副模樣,那張臉變得和管家婆的丈夫一模一樣。

  管家婆的丈夫一直東奔西跑,負責收賬的工作,臉他都沒有見過幾次,更別說是這位老人了。不過轉瞬間,尼斯就想起他身上的一連串古怪,那些突然間冒出來的念頭,那些原本不知道的知識,所有這一切應該是老人的傑作。既然能夠給予,肯定也可以攫取。

  “先給我吃點東西,我已經餓極了。”老人趁著尼斯發呆,一把搶過食盆。

  尼斯也不爭搶,雖然他沒吃晚飯,但是早上和中午兩噸都吃的飽飽的,現在肚子還不餓,他知道老人肯定餓極了,他知道饑餓的滋味不好受。

  他正準備到廚房再那點食物,就看到老人放下食盆,自言自語的說道:“不能多吃,我被關了三年多,已經很久沒有吃飽過了,驟然間暴食,肯定會送命的。”

  聽到這話,尼斯越發對老人欽佩不已。

  他只是餓了一天,就感覺難受得要命,早上神父請他吃東西的時候,他胃口大開,一直吃到撐不下為止。

  老人餓了三年多,居然能夠做到淺嘗即止,這是多麼可怕的自制力!

  老人既然不肯多吃,他自然也就不客氣了。要知道,這些可都是為主教大人準備的美食,平常絕對吃不到的。

  一邊吃,他一邊問道:“你不怕被發現?”

  “這樣最安全,你家剛剛經歷了變故,那些僕人走的走,散的散,沒人能夠認出我。再說,還有那位主教替我們看門。”老人往木板上一躺,根本一點都不在乎。此刻的他也確實看不出一點囚犯的模樣。他身上已經看不到任何傷口,衣服也換了一身乾淨的。

  “我擔心的是那位主教會看出什麼。”尼斯不怎麼清楚,老人和那位主教相比,哪個更厲害一些?

  “如果住進來的是那幾個聖騎士或者騎士,我或許還有些擔心,他們的耳朵非常靈敏,我們在這裡說話,他們絕對可以聽到。那個主教就沒這本事了,他用神術的話,或許也能夠做到,但是他一使用神術,我這裡就會有感覺。”老人有他的自信,他的自信來自於無數次出生入死,雖然等級差得不多,但整天在屍山血海裡面打滾的他,絕對不是那些靠傳教混到主教地位的傢伙所能比的。

  突然,老人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道:“恐怕,主教大人比你更加擔心被別人盯著。”

  “為什麼?”尼斯這一次有些難以理解了。

  老人高深莫測地說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的話說完沒多久,前面傳來了曹雜的聲音,顯然主教已經進了尼斯的家。

  前面的房子和作坊有不短的距離,原本應該什麼都聽不到,但是此刻他卻隱約聽到裡面的說話聲。

  有神父的,還有一些陌生的說話聲,其間還夾雜著鎮長的聲音,這頭豬似乎在打顫,所以聲音有些發抖。

  尼斯轉頭朝老人看去,他知道這肯定又是老人的手段,居然能夠讓他的聽覺變得如此敏銳。

  “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是要明白四周的情況,為此冒點險也是值得的。”老人趁機給尼斯上了一課。

  這是他無數次險死還生得出的結論,只知道埋頭躲藏的話,最後的結果往往是被人甕中捉鼈。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前面的說話聲漸漸變得稀疏,神父和那些陌生人一個個離開了。

  老人輕輕地推了尼斯一把,指了指院子。

  從作坊一側的小窗,可以看到院子裡面的情況,只見神父身邊的那個修士悄悄地溜到院子裡面,輕手輕腳地打開後門。

  一輛馬車從後門進了院子,等到馬車停穩,車門打開了,一個人從車上下來,那個人全都被包裹在一件密不透風的大斗篷裡面,連臉都被重重面紗隔開著。

  不過尼斯仍舊能夠從她走路的姿態,看出她是一個女人。

  “我說過,這是一個墮落的時代。”老人在尼斯的耳邊輕聲說道。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老人說話的時候,院子裡面的那個修士朝著這邊看了過來,似乎他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尼斯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老人鎮定自若。

  隨即,他就明白了老人為什麼這樣做。

  在世人的心目中,逃犯就應該躲躲藏藏,鑽在陰暗的角落裡不敢見人,更不可能有心思管這風花雪月的事。所以,越是這樣,就越不容易讓人起疑心。

  那個披著大斗篷的女人從廚房的門進了房子。

  主教身邊的那個修士跟在後面,在進門之前,他仿佛警告一般,又朝著釀酒作坊冷冷地看了一眼。等到他進去之後,房子裡面就變得一片寂靜,連腳步聲都聽不到了。

  這就是神術的效果,有很多神術能夠讓一個區域和外界隔絕。

  尼斯的腦子裡已經被灌輸了這方面的知識,他知道這類神術需要有人維持。

  那位主教既然要享受,肯定不會做這件苦差事,所以肯定是主教身邊的那個修士在維持這個神術。有這個神術在,外面的人聽不到裡面的動靜,裡面的人也聽不到外面的動靜。

  老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觀察些什麼。過了片刻,他笑著說道:“好了,現在我們就算大聲說話,也用不著擔心裡面的人聽見。”

  到了此刻,尼斯終於明白老人那一連串舉動的目的。

  一般的躲藏,就是找一個隱藏的地方躲起來。高明一些的躲藏,就是把自己擺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人視而不見。而躲藏的最高境界,便是讓對方自己蒙上眼睛捂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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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5 21:32: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第三章 搜查

  “現在我要教你一種技巧。”老人說道,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的嘴巴根本就沒動,那聲音直接傳進尼斯大腦裡。

  “這叫傳心術,用不著開口,直接用心靈交談。以你的實力還做不到像我這樣,只能掌握一些最基本的技巧。”

  “你一點都不擔心出事?萬一被人察覺……”尼斯感覺老人這樣實在太冒險了。

  “這也沒辦法,我不得不這樣做,這些技巧同樣也可以用來抵抗“心靈拷問”之類的神術,鎮上的人肯定都要過這一關。”老人頗有些無奈,其實這件事昨天晚上就應該做,只是他沒那個能力。

  其中的關鍵是要把小傢伙的意識一分為二,分隔成深層意識和淺層意識,深層意識用來思考問題,那裡比較安全,而想要對別人表達些什麼就放在淺層意識裡面。這個神術並不耗費太多聖力,卻要非常小心,大腦是人體最為複雜的器官,一個不慎,就會出問題。

  昨天,他剛剛從監獄裡面逃出來,身上帶著傷,精力也已經透支到極點,整個人異常虛弱,自然不敢動手。現在,他已經休息了一整天,又塡飽了肚子,傷勢幾乎完全癒合,精力體力都恢復了正常水準,終於有能力這樣做。

  聽到老人的話,尼斯的心一陣緊縮。

  他當然知道“心靈拷問”是什麼,不只是老人在他的腦子裡灌輸了這方面的知識,白天的時候,他還親眼看到教會的修士對那些背叛他的僕人和他的親戚們動用這種神術,用來追索被他們偷走的原本屬於他的財產。

  在這種神術之下,沒有人能夠撒謊。

  “心靈拷問”在審訊類神術裡還只是最低階的神術,比它高級的神術有的是,最厲害的神術可以直接讀取別人的記憶,尋找需要的東西。甚至還可以追溯時光,看到過去發生的事。

  昨天,他是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如此膽大妄為,現在他知道得越多,膽子就變得越小。

  他甚至懷疑,如果事先知道這些,他是否還會救老人?會不會乾脆出賣老人,換取那五千格羅梭的賞金?

  反復地熟悉著剛剛學來的技巧,尼斯只靠深層意識區域思考問題,這多少讓他感覺有些彆扭。

  雖然一學就會,難的是要把這變成一種習慣,他必須做到即便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也保持這種狀態。

  “陪我說一會兒話,只靠自己練是練不出什麼名堂的。”老人用傳心術說道。

  他並不是想找人閒聊,這完全是為了尼斯著想。神術這東西再怎麼練習,也比不上實際運用。

  最好的證明就是那些主教,不管是靠什麼辦法升上主教,也不管有多麼愚蠢,只要實力達到主教的等級,全都不會差到哪裡去。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必須經常主持法事,經常幫民眾“祈福”和“賜恩”。最簡單的法事,整個過程中也要施展十幾種神術,練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

  老人的提議正好符合尼斯的想法。白天的時候,他驟然間聽到自己父親的死因另有蹊蹺,那個時候他就想要問問老人。

  “一個親戚告訴我,我的父親並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謀殺的,有人在馬車上動手,故意製造了這起事故……”尼斯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你說你的父親是因為翻車而摔死的?”老人的眉頭皺了起來,昨天晚上他就聽尼斯提到過這件事,卻沒有注意到整個細節:“他喝過酒沒有?”老人追問道。

  “沒有。”尼斯很肯定這一點,他家是釀酒的,但是父親從來都是淺嘗即止,與其說是喝酒,還不如說是品酒。

  以前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昨天晚上老人說起,他的父親可能是那個叫“符記會”的神秘組織成員,他就有了一種猜測。或許父親這樣約束自己,是因為害怕喝醉之後露出破綻。

  “那就不可能了,我昨天就告訴過你,你的父親很可能是“符記會”成員,白天的時候,我又研究了一下這些信和筆記,找到了一些線索,你父親應該是符記會裡信使之神墨丘利的信徒。”老人說了他的新發現,這些原本是打算等到離開這裡之後再說,現在等不及了。

  “墨丘利?古代異教徒之神?”尼斯以前經常聽父親講故事,所以對這位神靈還是有些瞭解。

  在他的印象中,這絕對不是一位強大的神靈,做的是一些跑腿的工作。此刻他有點奇怪,符記會怎麼和古代異教徒之神扯上關係?老人知道小傢伙的困惑,他不得不解釋兩句。

  “符記會的前身就是萬神殿。在古代,人們有著各種各樣的信仰,當上帝的信仰主宰一切之後,其它神系的諸神就成了異教邪神,信仰他們的人被扣上異教徒的頭銜,為了活下去,那些異教信徒就轉入地下,因為不能再供奉神像,所以他們就用一些符號代替,這就是“符記會”這個名稱的由來。”

  “符記會的成員很厲害嗎?”尼斯最感興趣的是這一點。不過他的心裡對墨丘利這位信使之神沒什麼期待。在諸神裡面,這位信使之神雖然算不上窩囊,卻是出了名的廢材,他最厲害的不是他的實力,而是他的小聰明。這個問題讓老人很難回答。

  早在八個世紀以前,符記會還仍舊是萬神殿的時候,已經由公開轉入了地下,很難找到他們。再說就算找到,也要看是什麼神靈的信徒,像愛神、鍛造之神這樣的神靈信徒,基本上可以用不著在意,但是遇上戰神、智慧神兼女戰神和太陽神的信徒,那肯定是一場苦戰。至於信使之神墨丘利的信徒……可以說:“符記會”裡面最油滑的就是這幫人,他們的戰力不弱,但是算不上很厲害,讓人頭痛的是他們精通隱匿和逃跑。

  最後一點讓老人難以回答的原因是,聖殿騎士團從來沒和“符記會”打過交道,不知道的事,他絕對不會亂說。

  想了半天,他只能講一些理論上的東西:“這很難說:“符記會”沒有辦法公開傳教,就無法收穫信仰力,也就沒有辦法轉化成為聖力,這是他們的弱點。不過,符記會的成員大多是血脈傳承,諸神賜予了他們特殊的天賦……我覺得,他們的實力應該差不到哪裡去,要不然也不會留存到今天,恐怕早就被教會剿滅了。”

  尼斯回憶著自己的父親,在他的記憶中,父親好像不是很強。身為一個領主,戰爭爆發的時候是要接受徵召的,但是他家有錢,每一次父親都是拿錢出來代替軍役,家裡甚至連私兵都沒有養。

  看到尼斯出神,老人說出了他感覺蹊蹺的地方:“墨丘利是信使之神,同時也是商人和盜賊的保護神,他的信徒大多身手靈敏,動作迅速,而且擅長閃避和奔跑,他們想要摔死……恐怕不太容易。”

  “如果車軸被人故意鋸斷呢?”尼斯刻意提到這個關鍵。

  “那也不可能,我可以這樣告訴你,就算你們鎮上的那個神父遭遇同樣的事故,也不會有太大問題,神術的力量絕對比你想像的要大得多。”老人非常困惑,要知道,符記會的人也應該算是神職人員,神職人員就算沒什麼戰力,只憑強悍的生存能力就比其它人更容易存活。

  在宗教裁判所的監獄裡,他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能夠活下來,很多比他強悍的年輕人全已經死了,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可是我的父親確實死了。”尼斯說這話的時候,整個人微微顫抖著,他其實已經想到了一種可能。

  老人比尼斯更早想到那個可能:“這裡面恐怕另有蹊蹺,他肯定是結了什麼仇家,仇家十有八九也是見不得人的那種,要不然,根本就不必耍這種手段,直接向宗教裁判所告密就可以了。”

  “也是符記會的人幹的?”尼斯此刻能夠想到的見不得人的仇家,就只有這個神秘組織。

  “任何一個組織,內部都肯定有紛爭,更何況符記會本來就是古代眾神的信徒聚集在一起的組織,那些古代神靈很多原本就是敵對的關係,所以符記會的成員互相之間的關係非常複雜。”老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也不排除是其它人下的手。這個世界上不為教會所容的勢力還有很多,和符記會互為仇敵的也有不少。”

  他後面半句話只是一個補充,在他看來,可能性並不是很大。符記會潛伏已經有六個多世紀,結仇都是結在六個世紀以前,那些仇家有的已經煙消雲散,有的則早已經忘記了當初的仇怨。

  “能不能多告訴我一些和這些勢力有關的事?”尼斯發過誓,一定要査清楚這件事,他唯一能夠指望的就只有眼前這位老人。

  “我知道的不是很多,聖殿騎士團的敵人一直都是撒拉森人:“符記會”這類神秘組織絕對不會和我們過不去,我們也沒興趣找他們的麻煩。和“符記會”打交道的是宗教裁判所,只有他們對此最為瞭解。”老人並不是推託,他是實話實說。

  聽到宗教裁判所,尼斯的臉沒有像之前那樣煞白,不過他的神情多少有些不太自然。

  那畢竟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地方。

  清晨,又是一陣雞鳴聲將尼斯從睡夢中驚醒,緊接著,四面八方響起了犬吠之聲。那絕對不是鎮上的狗,鎮上也沒有那麼多狗。

  尼斯一下子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知道該來的終歸要來。吃過早飯,尼斯爬到釀酒作坊的樓頂上,他看到一隊隊士兵開了進來,他們闖進房子,將裡面的人驅趕出來。他家隔壁那兩幢房子的人也被趕了出來。士兵倒是沒敢往這裡闖,那位主教大人確實是一塊很好用的盾牌。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幾個士兵牽著十幾隻狗進入了小鎮。那些狗絕對讓人不寒而慄,它們的個頭很大,站起來有一人多高,強壯得像是一頭小牛犢,它們的腦袋也非常大,兩腮的肉垂著,兩根尖牙從嘴唇邊露出來,目光凶厲猙獰。

  小鎮上大多數人家也都養著狗,鎮上的狗看到這些狗,全都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身體似乎都在發抖。

  一個騎士騎著馬跟在那群狗的後面,他顯然是負責這次搜査的指揮官。尼斯的瞳孔一陣緊縮,他看到那天晚上他藏在河邊樹林裡的馬被人牽了過來。十幾條狗頓時圍攏上去,它們圍著那匹馬嗅來嗅去。那匹馬顯得異常恐懼,發出一陣陣的嘶鳴,還不停地倒退著。

  “兩個人牽一條狗,分頭搜索這個鎮上的每一幢房子。”騎士下令道。把鎮上的人從房子裡驅趕出來的那些士兵紛紛走了過來。他們按照命令,兩人一組,牽上一條狗之後,四散開來。尼斯的家屬于第一批搜査的行列。

  這倒不是有人懷疑他,而是因為這幢房子先檢査完畢,就可以讓僕人馬上過來打掃,還有廚師也需要做準備工作。主教大人一早就去教堂了,晌午時分才會回來,這一切都必須在他回來之前完成。

  兩個士兵牽著狗進尼斯家的時候,是主教身邊的那個修士開的門。

  “到處都捜一下,捜得仔細一些,但是你們的手腳最好乾淨一點,還有牽好你們的狗,別讓它碰壞了東西,就算打碎一個盤子,也不是你們賠得起的。”修士冷著臉吩咐道。

  兩個士兵暗自晦氣,但是又不敢不聽。他們中的一個人只好半彎著腰,用手直接抓著那條狗的項圈。這樣更容易控制。搜査首先從客廳開始。

  客廳裡面除了一張長桌和兩排椅子,還有一個巴伐利亞風格的櫥櫃,上面擺放著一整套陶瓷餐具,這也是一種炫耀。

  同樣這也是最可疑的地方,如果客廳裡面有密室,那麼門一般就會在那後面。

  如果是在別人家,那兩個士兵肯定會上去把櫥櫃移開,但是現在他們不敢,正如修士所言,就算打碎一個盤子,也不是他們賠得起的。兩個人牽著那條狗,在櫥櫃四周嗅來嗅去。

  “這東西是昨天剛剛搬進來的。”那個修士不耐煩地說道。昨天不只是尼斯監督僕人們工作,他同樣也在一旁盯著,那個時候,他已經把這裡上上下下檢査了一遍。萬一聖殿騎士團餘孽就藏在這幢房子裡,晚上突然間闖出來劫持主教大人,他肯定會有大麻煩,所以他檢査得非常仔細。

  正是因為自己已經反復檢査過,所以修士對再一次的搜査感到異常不悅,這簡直是對他的不信任。

  兩個士兵並不知道其中緣由,卻也感覺到修士的不耐煩,他們不敢得罪這位修士,所以牽著狗在客廳裡面轉了一圈,看到那條狗沒有特別的反應,就朝著樓上而去。

  他們並不知道,那條狗隱約聞到了一些味道,但是那絲味道很淡,而且夾雜了很多其它的味道,讓它難以確定。

  尼斯救了老人之後,曾經幾次進出過房間,那時候老人身上到處是血跡,傷口還腐爛發臭,味道確實很重,沾在尼斯身上,被他帶進了房間裡。

  幸好,昨天為了讓主教大人住進來,整個房間被仔仔細細清掃了一遍,尼斯甚至命令僕人們把地板、樓梯、窗臺之類的地方全都打了一層蠟。

  在外人看來,尼斯是借題發揮,故意折騰那些背叛過他的僕人,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拍主教大人馬屁的意思。沒人想到,他其實是為了銷毀痕跡。

  樓上有兩間臥室,一間書房和一間小休息室。那個修士搶先站在其中一間臥室的門口。

  “昨天晚上主教大人就是睡在這裡,他已經把所有的角落都搜過一遍了,絕對沒有任何一絲嫌疑。”修士不讓他們進去是因為裡面有一個女人。

  這種事在教會裡已經司空見慣,但是被當眾揭破的話,畢竟不怎麼光彩。更何況,除了那個女人之外,被教會追索回來的珠寶和綢緞,及其它一些値錢物品,此刻就堆在臥室裡面,任由那個女人賞玩。這種事也見不得光。

  兩個士兵非常知趣,再說,他們也不認為逃脫的聖殿騎士團餘孽會躲在主教的臥室裡。

  既然這個房間不能搜査,他們就捜查另外兩個房間去了。兩個士兵並不知道,在那間臥室裡有一個閣樓,裡面就沾染著他們正在搜尋的逃犯的氣息。尼斯能夠找藉口把其它地方的氣息全都抹除乾淨,但是天花板和閣樓上卻做不到,他總不可能讓人在天花板上打蠟。

  修士知道閣樓的存在,這種簡單的密室根本逃不過神術的搜索。他上去檢査過,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至於有這麼一個密室並沒什麼好奇怪的,只要稍微有點錢的家庭,就會造一間密室,用來放值錢或者重要的東西。更何況,在他看來,這個閣樓根本算不上隱密。唯一可能暴露的地方被蒙混了過去,其它地方自然沒任何問題。救了老人之後,尼斯只上過一次閣樓,這中間經過了廚房、大廳、樓梯和那間臥室,其它地方根本沒去過。

  房子裡面一無所獲,兩個士兵牽著狗從廚房的門進了院子,後院就只有馬廄和釀酒作坊。

  馬廄裡面已經不像原來那樣空空如也,多了四匹馬和一輛馬車。那條狗沖到馬廄裡,圍著馬車嗅了嗅,然後一陣狂吠,它嗅到了正在尋找的氣味,那四匹馬的身上、還有馬車上全都有這種氣味。

  那四匹馬看到這麼大一條狗靠近,本來就感覺不自在,此刻更是慌亂起來,它們亂踢亂叫著。

  “退,退,退。”牽著狗的那個士兵拚命想要把狗拉開。還沒等他把狗拉遠,就看到原本待在房子裡的修士怒氣衝衝地跑了過來。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板著臉怒視著那兩個士兵。

  兩個士兵已經被弄得神經過敏,他們根本沒注意那條狗的反應,以為是那四匹馬引起了狗的凶性。

  到了這時候,他們也沒心思繼續捜査下去,反正這個馬廄也沒什麼秘密可言,上面就是一個頂棚,因為有些日子沒有修理,到處都可以看到縫隙,陽光從縫隙之中照射進來,下面就只有一個馬槽和幾根立柱,馬槽裡面倒著一些黑豆,連乾草堆都沒有。唯一能夠藏人的就只有那輛馬車。

  兩個士兵當然知道馬車是誰的,逃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藏在裡面。現在只剩下釀酒作坊還沒有捜査。

  一進作坊,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濃重的酒糟氣味,那條狗頓時打了個噴嚏,對於嗅覺靈敏的它們來說,這股強烈的味道讓它們感覺窒息。

  這條幾乎喪失了嗅覺的狗,茫然地在釀酒作坊裡面嗅來嗅去。不管它怎麼努力,鼻子裡面都是那種濃重的氣味。

  老人早已經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等候在那裡。尼斯也從房頂上爬了下來。

  兩個士兵現在學乖了,乾脆對尼斯和老人視而不見。

  昨天為了追索贓物,主教大人直接調他們去抓人,所以他們對這家的事都有所耳聞。

  小傢伙睡在這裡,顯然是為了給主教大人騰出房子,至於旁邊的老頭是小傢伙身邊僅有的幾個忠僕中的一個。

  兩個人牽著狗在釀酒作坊裡面轉著,甚至還把那條狗趕到發酵池裡。發酵池裡面的味道更是濃烈,那條狗也算是倒楣,等它從發酵池裡面出來之後,它的鼻子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用。

  一圈下來,自然毫無所獲,那條狗最後被牽到了尼斯和老人的面前。小傢伙多少有些緊張,不過沒人懷疑他。就算是一個成年人,看到這樣大的一條狗站在面前,也肯定會感覺毛骨悚然。

  那條狗使勁地嗅著,可惜什麼都嗅不出來,別說它的鼻子早就被熏得失靈了,就算沒失靈,尼斯和老人連續兩個晚上都睡在這個地方,酒糟的氣味已經滲透進他們的皮膚裡面,把其它的氣味全都掩蓋了過去。

  “沒有任何發現?”在尼斯家的客廳裡,主教坐在正中央的座位上,他用手撕扯著面前盤子裡面的肥雞,用麵包蘸著往嘴裡塞。

  他說話的時候不緊不慢,顯然對這個結果並不是很在意。

  “是的,整個小鎮都被仔仔細細捜査了好幾遍,有些可疑的地方甚至被挖開了,也仍舊沒有一點收穫。”負責搜査的騎士報告道,他根本沒心思吃喝。別看這夥人是一起的,實際上分成兩派。

  聖殿騎士團畢竟是教會的武力,除了教皇克萊門多和他身邊那些親信,其它人都不願意逼得太緊。所以這一次教會派的人不少,地位也很高,卻都抱著敷衍的態度。

  而那幾個騎士則是國王的手下,他們一心想要把聖殿騎士團餘孽追捕歸案。

  “鎮上的人都已經詢問過了嗎?”主教轉頭問兩位髙階牧師。

  “都問過了,同樣沒什麼發現,前天晚上,他們之中不少人確實離開過小鎮,卻是為了賞金四處搜捕逃犯和劫獄的人。”一個牧師說道。

  “附近還有幾座莊園,全都已經査過了嗎?”主教繼續問道。

  “都査過了,也沒有發現什麼線索,不過,其中有一座莊園非常混亂,那座莊園的主人剛剛去世,莊園裡面住的全都是他的親戚,一大堆僕人互相之間居然不認識。”那個牧師繼續說道,他知道主教的意思,教會的人一向都很懂得配合。

  “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有逃犯趁著這個莊園混亂的空擋,偷偷換了一匹馬,逃脫了我們的追捕,所以才會有一匹聖殿騎士團的戰馬在小鎮附近遊蕩。”

  主教轉頭看向那幾個騎士:“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也可能是錯的。”

  這絕對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但能夠解釋那匹戰馬被丟棄的原因,同樣也能解釋為什麼把小鎮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聖殿騎士團餘孽。

  更關鍵的是,這個理由可以讓這裡所有的人脫身。逃犯既然早就逃跑了,他們再怎麼仔細捜索也不會有什麼收穫,自然沒人需要為白跑一趟而負責。

  “事情就這樣解決了?”一個騎士惶惑地問道,其它的騎士也都面面相覷。

  他們不傻,看得出對面那群人是在敷衍,他們知道這樣做不對,問題是,拒絕這樣做,他們就必須找到逃犯,然後擔負起所有的責任。

  如果這樣做能夠得到很大的好處,那也就算了,可惜,只是抓捕一個逃犯,根本算不上什麼大功勞。

  看到這些死腦筋猶豫不決,主教並不在意。

  “當然沒有解決,所以我們才要在這裡多逗留一段時間。”他溫和地說道。

  他確實不打算太快離開,他要主持尼斯的入教儀式。重要的當然不是入教儀式本身,而是入教之後,小傢伙會把財產全部捐獻給教會。負責財產清點的人,肯定可以從中得到巨大的利益。

  “導致聖殿騎士團餘孽逃跑的那些人必須為此付出代價。我還聽說,他們居然用非法的手段,想要謀奪一個可憐孩子的繼承權,為此甚至銷毀了孩子的出生證明和受洗紀錄,這實在是罪大惡極。”另外一個牧師咬牙切齒地說道,彷佛他也有切身之痛似的。

  不過誰都明白,這同樣也是借題發揮,一方面為這次搜捕失敗尋找替罪羊,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

  這兩個罪名都不小,協助聖殿騎士餘孽逃跑就用不著說了。尼斯是貴族,謀奪貴族的財產和領地,這也是可以送上絞架的大罪。

  有了這兩頂帽子,以他們的手段,絕對可以從石頭裡面榨出油水。這一次,終於沒人再反對了。

  就連那幾個騎士都認可了主教的提議,他們其實也不願意和聖殿騎士開戰,以前沒少打過交道,自然知道聖殿騎士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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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5 21:34: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第四章 路上

  只要一離開城鎮,道路就變得顛簸不平,即便是通郡大道也大多是一些土路,頂多路面稍微寬一些。道路兩旁長著半人高的蒿草,那是人工播撒的,據說這對保護路基有好處,還能夠在事故的時候增加幾分活命的可能。此刻,一輛馬車正在大道上緩緩而行。

  車是兩個輪子的板車,兩側有彎曲的扶欄,拉車的馬只有一匹,而且又老又瘦。車上坐著一老一少,老人在前面趕車,他的座位旁邊有一個籮筐,裡面放著用布包裹起來的烤餅,在他的身後放著兩條疊得整整齊齊的毯子,毯子下面有一個包裹和一口皮箱,邊上的縫隙塞著一把長劍,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長長短短的木棍。

  尼斯站在後面,他的兩隻腳全都踩在扶欄上,手裡拎著一根很長的棍子,時而刺戳,時而撩擋,一招一式使得有模有樣。

  路上的風很大,但是他的額頭居然滿是汗珠,背後也濕透了。成為一個騎士是任何一個小孩兒時的夢想,而聖殿騎士毫無疑問是站在騎士頂峰的一群人,不管是實力還是聲望都無與倫比,更是孩子們夢想中的夢想。

  以前尼斯絕對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和聖殿騎士扯上關係,而且是和聖殿騎士之中排名前列的重要人物有關。

  一個多月來,他終於得知了老人的身份。老人全名賽門·阿拉貢,是聖殿騎士團之中十二牧師團的成員。這十二個人平時沒有什麼實權,但是統領整個聖殿騎士團的大團長是由他們這十二個人負責推選,所以他們的地位異常崇高。

  老人雖然是牧師,但普通的牧師肯定沒辦法與聖殿騎士團的牧師比,對於武技儘管不如聖殿騎士那樣精通,比起一般的騎士卻要勝出許多。尼斯此刻演練的正是老人傳授他的騎士長槍的用法。看著小傢伙練得異常刻苦,老人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他其實並不是認真的教。真正的騎士訓練,一上來的幾年全都是打基礎,首先就是熬練體力。騎士用的長槍最短的也有三米長,一般都在四、五米之間,沒有力氣根本就耍不動。用的大劍雖然只有三、四斤,並不算很重,但全靠腕力施展,沒有長年的苦功,根本就只是拿好看的而已。

  他教尼斯這些只不過是哄孩子罷了。老人很清楚,所有的小孩一聽到聖殿騎士團,只會想到穿著鎧甲、拎著長槍威風凜凜的騎士,絕對不會想到牧師。而他卻打算把尼斯培養成接班人。

  雖然並不是真心的教,不過老人拿出來的東西絕對都是真貨。特別是讓尼斯踩著車欄杆練功,那是聖殿騎士團的秘訣。這招是從撒拉森人那學來的。

  一般人絕對無法想像聖殿騎士對下盤的重視程度,因為下盤沉穩才能夠踩得住馬鐙,才更能借力。

  撒拉森人從小在馬背上長大,他們很早就知道了這個道理。聖殿騎士團一直和撒拉森人作戰,從俘慮的口中知道了這個秘密。

  “休息一下吧,前面的路不太好走。”老人甩了一下鞭子,朝著身後說道。

  舞了半天的長木棍,尼斯也確實感覺手有些酸了。

  他從扶欄上跳下來,把長木棍放回了原來的地方。不過他並沒有休息,而是換了一根稍微短一些的木棍。

  雖說短一些,豎起來卻也有他三分之二那麼高。這長度代表的是大劍,同樣也是騎士常用的武器。

  耍了個劍花,尼斯覺得手還是有些酸,他訕訕地又換了一根荊條。荊條很輕,就像是沒有重量一樣,舞動起來呼呼有聲,他內心其實更喜歡這東西,可惜,荊條代表的是細劍,在戰場上細劍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多練一下運用細劍的技巧。”老人沒回頭,卻能夠知道後面的動靜。

  “為什麼?”尼斯盤腿坐了下來,他一邊休息一邊問。

  “你是一個牧師,在戰場上,牧師有著自己的位置,並不需要我們衝鋒陷陣。與其花費精力學習用不著的東西,還不如多做幾次禱告,或者練習一下我教你的‘心靈祈禱術”。”老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

  如果換成以前,面對這樣屢教不改的學生他早就失去了耐性,但是對尼斯,他卻有著不同的感情。

  身為牧師的他,將一生都獻給上帝,除了虔誠的信仰,他可說是一無所有。

  但是現在,他甚至連最後那一絲虔誠的信仰都有些動搖。

  回頭再看,老人突然間感覺到寂寞,他連一個親人都沒有。而這時候尼斯出現了。如果說一開始他只是想把尼斯培養成接班人的話,那麼此刻他其實已經不怎麼在乎了,小傢伙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接近于孫子或者外孫。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不想當一個牧師。”尼斯訕訕地用荊條抽打著地板。

  當初他那些親戚爭搶遺產逼得他走投無路時,加入教會成為牧師是唯一的選擇,但是時過境遷,危機不再,他就忍不住後悔了。

  雖然現在的教會已經徹底墮落,教規廢弛,修士可以追求世俗的享樂,根本沒人會管,就像那位主教大人,即便在公務其間也不忘記和情人幽會,日日笙歌,夜夜銷魂。但是不管怎麼樣,加入教會必須拋棄一些東西,不能結婚,不能有孩子,不能有自己的家庭。

  “可惜,你已經沒有退路了。”老人輕歎了一聲。

  “是啊!”尼斯也歎了口氣:“我是沒有退路了。”自從他遇到賽門老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真的只有十年的時間?”尼斯問道。

  “我沒必要騙你。”老人顯得很平靜:“現在腓力四世和教皇克萊門多的手下沒有辦法找到我們,是因為雨果燃燒生命,強行擾亂了天機,只要是和聖殿騎士有關的一切都被掩蓋了起來,不過天機不可能永遠被掩蓋,終會重新變得清澄通透,到了那個時候,我倒是用不著擔心,你恐怕就有麻煩了。”尼斯頹然地坐在那裡。

  他不認為老人是危言恐嚇,隨著對這個世界的了解越深,他就越感覺那些超自然力量的強大。而超自然力量之中,最神秘也最強大的莫過於對未來的掌控。強如聖殿騎士團,都栽在了這種力量之下。

  當初,那麼多聖殿騎士被輕而易舉地抓獲,除了他們確實意想不到腓力四世會對他們下手,另外一個原因是,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腓力四世身邊的星見算得清清楚楚,動手的時間正是聖殿騎士們最沒防備的時候。

  聖殿騎士團也擁有類似的力量,卻被腓力四世和教皇克萊門多早一步掩蓋了天機,以至於未曾發現危機的存在。

  再強悍的力量也比不上搶佔先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高階的先知或者頂級的墳認,絕對是無敵的存在,因為他們可以看透未來,從容地設局或者破局。他們的對手只可能是另外一個高階先知或者頂級星見。

  老人之所以說他不會有事,因為他本人就是一位高階先知,十二牧師團的成員幾乎一半都是高階先知。

  這次他們有所戒備,一旦有人想要找到他們,就會被他們先感應到,然後他們就會擾亂天機。

  在這種層次的抗衡中,防守永遠比進攻佔便宜。

  “真的有可能只用十年的時間就達到主教的境界?”尼斯問道。在小鎮上的那幾天裡,他整天都待在主教大人身邊,親眼見識主教級力量的可怕。

  那個主教居然能讓時間逆流,追溯近期之內曾經發生過的事。幸好,就在快追溯到他丟棄那匹馬的時候,影像受到了干擾,變成了一片虛無……那是老人的力量。

  “我不是說過還有第二個選擇嗎?你可以去找一件聖器,只要一直把聖器貼身放著,就沒有任何預言類的神術或者魔法能夠感應到你。”老人說得異常輕鬆。

  不過尼斯絕對不這樣認為。教會少說也有七、八千位主教,每個教區至少有一位主教,可見主教算不上稀奇。

  聖器就完全不同了。

  教會有紀錄的聖器總共是二百七十一件,它們要不在教廷手裡,被供奉在那些著名的大教堂和大修道院裡,要不就是被某些教派收藏。

  這類聖物的保管絕對是異常嚴密,想要偷到它們,無異于從宗教裁判所的監獄裡救人,聖殿騎士團或許有這種能力,但他肯定沒這個本事。

  “不能用別的東西代替嗎?”尼斯問道。

  聖器之所以難弄到手,除了它們確實強大之外,還因為它們都有著特殊的意義,有的是得過上帝的恩賜,有的是某位聖者所造。而他需要的只不過是能遮罩預言類神術魔法的窺探。

  聖器全都能夠自動凝聚信仰力,而信仰力本身就具有扭曲天機的作用,所以任何預言術都對此無效。或許還有其他東西也能夠做到這一點?

  “當然可以,你如果能弄到一件神器,也可以高枕無憂。”老人說道,這顯然是個玩笑。尼斯翻著白眼。

  聖器至少有近三百件,而能夠稱得上神器的東西,整個教會就只有二十四件。

  “要不然,你就親手殺死一萬個人,用他們血浸漬戰袍,凝聚在戰袍上的冤魂也可以起到遮罩的作用。”老人轉頭看了尼斯一眼。

  “我沒那麼邪惡。”尼斯聳了聳肩。

  不過,私底下他卻有些動搖,殺無辜的人肯定是邪惡的行為,但是他可以上戰場。

  轉念又一想,他如果有實力在戰場上殺戮萬人,實力恐怕早已遠遠超出主教的實力了。

  以前聽父親講故事的時候,那些英雄人物在戰場上殺人如割草一般輕鬆,但是他從老人這裡聽到的戰爭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一場戰鬥下來能夠殺戮百人,已經是非常恐怖的戰將,而且對手會把你盯得死死的,一旦你出動,對面肯定會有強者迎上來,再想擁有那樣的戰果絕對不容易。

  如果再一次達到百人斬,那麼恭喜了,下一次你就是敵人首要對付的目標,會被一群人盯上。

  “我被你說得心灰意冷……還是多練習一下武技吧!到時候就算被發現,至少還有機會搏一下。”尼斯半真半假地說道。

  “這倒也是一個辦法,不過,既然這樣打算,你就不應該練習騎士作戰的技巧,那套東西對你沒用。”老人笑著說道。

  “倒也是。”尼斯搔了搔頭,他需要精通的是突圍和逃跑的技巧,逃跑的時候不可能拎著一支長槍作為武器,大劍同樣也顯得太過笨重。

  “我就照你說的去做,多練習一下細劍。”尼斯晃了晃手裡的荊條。如果有人想要抓捕他的話,肯定不會穿著重甲,對付普通的鎖鏈甲,細劍已經夠用了。

  老人輕歎著搖了搖頭。

  身為一個牧師,整天卻想著用劍和人交鋒,小傢伙讓他實在有些說不出話來。

  太陽漸漸向西邊落下,西邊的天空中大片的火燒雲緩緩地朝著前方飄去。

  老人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遠處。

  大道望不見盡頭,道路兩側是一片荒野,連農田都沒有,目光所及的範圍之內,根本不存在一縷人煙。

  “看來,今晚我們又要在野地裡面過夜了。”老人無可奈何地說道。尼斯並不怎麼在意,一開始的時候他或許還不怎麼習慣,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在乎在外面露宿了。這一路上,三天裡至少有一天是在野外過夜。

  他其實有點懷疑老人或許是故意這麼幹的,因為每一次在野外過夜,他都或多或少會學到一些東西。第一次,他學會了怎麼生火,第二次,他學會了採摘野果和野菜,第三次,他學會了怎麼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過夜……

  這樣的日子確實很苦,他以前一直讓人服侍慣了,現在睡覺之前還要自己挖一條防蛇蟲的壕溝,與以前簡直不能相比。

  但是他並不感到厭煩,甚至感覺這樣的生活非常有趣。他甚至有點期待,想要知道這一次老人會教他些什麼。

  不知不覺中,馬車已經離開了大路,老人趕著馬車沿著一條小河而行。

  河邊長滿了茂密的蘆葦,蘆葦叢中到處都棲息著大群的水鳥,所以馬車一過,時不時地就會有水鳥驚飛而起。

  這條小路越發難行,馬車顛簸不停。這畢竟不是專門為旅行而製造的馬車,車體直接安在車架上,而不是用鐵鍊懸掛起來,所以地面稍有不平,車上就震得厲害。尼斯乾脆跳了下來跟在後面走。老人卻穩得很,悠然地坐在趕車人的位置上。往前走了一里多地,身後已經看不到大道,老人這才停下馬車。他從車上下來捶了捶兩條僵硬的腿,又伸了個懶腰,然後把長鞭往馬車上一扔。尼斯早已經搶步上前,他有很多事要做。

  先是把車軛從馬的身上卸下來,拉了他們一整天,這匹馬也應該休息一下了。

  附近到處都是野草,倒是用不著他專門割草喂馬。

  尼斯並不擔心這匹馬會走丟,教會給了這樣一匹爺爺級的老馬,雖然體力和耐力都已經不行了,卻也有好處,那就是聽話,不會亂跑。

  讓馬自己吃草,尼斯把兩條毯子抱了下來鋪在地上,這既是床,也是被子,下雨的時候甚至還夠當做賬篷來用。

  圍著晚上睡覺的地方挖一條溝,溝不是很深,挖完之後,尼斯撒了一些硫磺和石灰進去,這東西可以阻擋蛇蟲,他可不想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身上爬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做完這一切,他還要在離帳篷五、六米外的地方挖了個火塘。這是用來吸引蟲賽的,在河邊宿營的話,必須讓火一夜燒到天亮,要不然等到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四周肯定落滿各種各樣的蟲子,地上的那條溝可擋不住長翅膀的東西。

  遠處,賽門老人正愜意地坐在草叢中。

  看著尼斯熟練地做著這一切,老人非常滿意。尼斯沒有其他貴族子弟都有的少爺脾氣,這是他滿意的原因。

  一個人的能力可以培養,但性格卻很難改變。他要找的接班人肯定不能粗魯蠻橫,也不能高傲冷漠,更不能懦弱嬌氣。

  看到尼斯做得差不多了,老人吧嗒了一下嘴唇:“這幾天不是吃乾糧,就是啃野果,嘴巴都淡得起泡了,今天晚上換換口味,你去打幾隻水鳥,或者弄幾條魚來吧。”

  說著,他隨手往旁邊一抹。旁邊就是蘆葦叢。

  他的手仿佛是一把鋒利的鐮刀,所過之處,蘆葦齊齊倒下一大片。將倒下的蘆葦聚攏成一捆,老人又用手輕輕抹了一下,那捆蘆葦頓時被裁成一樣長短。

  接下來全都是一些“細緻活”,老人在每根蘆葦的一頭都斜著抹了一下,那裡頓時如同刀削一般,變得異常尖銳。

  只是片刻工夫,一捆梭鏢就出現在尼斯的面前。

  這些都是小號的梭鏢,長不到半米,和箭矢差不多,頂端尖銳。詭異的是,尖端之上全都閃爍著金屬的光澤。

  尼斯稍微碰了一下,立刻感覺到這東西的鋒利和堅硬。

  “這是鋒銳術,它的效果只能持續四十幾分鐘,所以你別再浪費時間了。”老人知道尼斯不太明白,當初他只灌輸和教會有關的知識,所以只要是神術,小傢伙就認得,換成魔法就不行了。

  “這是魔法?”尼斯顯得異常好奇,雖然神術和魔法各有所長,說不上哪個更強,但是在世人的眼中,魔法總是顯得神秘和強大一些。

  這或許和教會一直在禁剿魔法卻始終沒能成功有關。要知道兩者在人數和規模上的差距超過百倍,魔法如果沒有一點特別之處,恐怕早就被徹底剿滅了。

  “有些事,你心裡明白就可以了。”老人笑而不答,教會裡面也有很多人研究魔法,大家都是只做不說。

  尼斯當然明白,最近這段日子,他已經對教會有了一些真正的了解。對於教會說一套做一套的行為,早已經見怪不怪。

  對他來說,這也是一件好事,他完全可以有樣學樣。從老人那裡拿過梭鏢,尼斯鑽進蘆葦叢中。

  蘆葦叢裡面的水鳥確實不少,走沒有多遠,就聽到一連串拍打翅膀的聲音。

  尼斯的右手一直扣著一隻梭鏢,隨時準備投出去,他的反應又挺快,那些鳥剛剛飛出蘆葦叢,他的手臂已經揮了出去,手上的一隻梭鏢疾射而出。

  第一次出手,他並沒有指望能夠命中目標。

  在家裡的時候,他從來沒有玩過這東西,也就是上了路之後,老人教了一些他投擲梭鏢的技巧。

  也不知道是他的運氣好,還是他確實有這方面的天賦,那根梭鏢居然鑽進鳥群之中,等到梭鏢落到水面上的時候,穿了一隻鳥在上面。

  “我打到了一隻。”

  尼斯跳了起來。這和前幾次露營時學的那些東西比起來,這要更有趣得多。

  “你教我的東西真是厲害。”尼斯把他能夠射中目標,歸功於聖殿騎士團獨有的秘訣,他朝著老人揮著手臂。

  老人一臉淡然,好像這很正常,不過他暗地裡卻有些意外。他正在猜測剛才是不是運氣使然,就聽到尼斯再一次歡呼起來,不過這一次的歡呼聲非常短促。

  只見小傢伙異常鬱悶地瞪著河對岸。

  在靠近對岸的河面上,飄著一隻被射穿的水鳥,那隻水鳥還沒有死透,正不停地抽搐著。

  剛才或許是運氣,現在兩發兩中,絕對不可能是運氣了。老人突然間想起那位信使之神墨丘利所擅長的技藝裡面,就包括梭鏢和短弓。在神話裡,墨丘利並不是一個強大的神靈,在戰場上也很少有所表現,卻沒有哪個神靈願意招惹他,原因就是他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能力,讓他非常難纏。

  一個想法突然從老人的腦子裡面冒了出來,或許他替小傢伙設計的那條路也不是最好的。在他原本的計畫中,他打算把尼斯培養成接班人,讓小傢伙走他曾經走過的路,有他在一旁指點,這條路應該會非常順暢,將來的成就也會很高。

  可惜這計畫並沒有考慮到小傢伙本身的天賦。如果那真的是神賜的天賦,不加以利用就實在太可惜了。

  擁有神賜的天賦,這類人往往有著無窮無盡的提升空間,唯一的問題是,他們的路只有靠自己摸索。

  老人正在檢討當初的設想,而尼斯則在為晚餐發愁。他剛剛發現一件事。

  因為他們的馬車一路過來,這邊的水鳥全都被趕到河對岸,只見對面到處都可以看到這些五顏六色的傢伙。

  河看上去並不深,但是尼斯不久之前有過涉水的經歷,那段經歷讓他永生難忘。現在也已經是傍晚時分,他感覺吹來的風裡面帶著絲絲寒意,水裡只會更冷。

  如果身邊有一條狗就好了,最好是那種牛犢般的大狗,可惜他的身邊只有一匹老得都跑不起來的馬。

  突然尼斯靈光一閃,他想起車上好像還有幾個線團,那也是閣樓上找到的,本來是打算以後縫縫補補能夠用上。

  跑回馬車邊,他打開包裹翻找起來。

  所有的小東西全都在包裹的底部,線團有六個,顏色全都不一樣,那還是最上等的絲線,光滑纖細卻又異常牢固。

  尼斯從其中的一個線團上抽出了一條線頭,又取過一隻梭鏢當作尺,量了二十米左右。這樣的長度絕對足夠了。

  把線的一頭綁在自己的手腕上,另外一頭則拴在一隻梭鏢的末端,然後再一圈圈地纏繞上去……

  用手掂了掂這只改造完了的梭鏢,那絲線根本沒什麼重量,所以梭鏢的重心幾乎沒有改變。

  尼斯對於這樣的結果非常滿意。

  他拎著梭鏢走到河邊。成群的水鳥就待在河的另外一側。它們顯然以為這樣就安全了,仍舊在那裡悠閒嬉戲著,卻不知道危險已然來臨。

  看著那麼多獵物,尼斯決定挑一隻大的,他剛才看到對面的河邊有幾隻豆雁。

  太陽落山了,天迅速暗了下來。

  火塘裡已經生起了火,火塘兩邊各豎著一根樹枝,一隻肥雁正架在火上烤著,油脂就像汗珠一般,從肥雁的表皮滲透出來,滴落到火堆上。每一次油脂滴落,都會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火也會飛竄而起,伴隨著誘人的香氣四下飛散。

  聞著香味,尼斯越發感覺到肚子餓了,老人卻仍舊不緊不慢轉動著肥雁,一邊將鹽和調味料均勻地灑在上面。他的動作輕柔而又仔細,手法異常嫺熟。

  “說到燒烤,實在沒有誰比撒拉森人更擅長了,他們掌握著幾十種香料,可以調配出幾千種配方,每一種都有著非常獨特的風味……撒拉森人並不是人們想像之中的那樣野蠻,他們有許多很有知識的人,在那裡,學者是一種職業,而不只是一種稱號……撒拉森人很有錢,至少其中一部分人很有錢,他們的地理位置實在太好了……”

  老人一邊做著事,一邊替尼斯講課。這一路上,每天都如此。

  老人講課一直都是這樣,想到什麼就講什麼,卻又不是散而無形,每一次都圍繞著一個話題,現在他講的就是聖地和撒拉森人的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人停下了手,他把肥雁從火上取了下來,又從地上隨手拔了兩根草。

  那兩根草原本還是碧綠的,但是當老人將其中的一根遞到尼斯手裡的時候,草已經變成了鐵青色,還散發著一層金屬光澤。這哪裡還是草?根本就是一把鋒利的小刀。

  “魔法真是很神奇。”尼斯剛才就有些心癢,這下子更是被勾起學魔法的欲望,他這麼說,其實是試探,他想知道老人肯不肯教他魔法?

  老人知道尼斯想些什麼:“有些事你可以做,但是不能說。”

  “我能學嗎?”尼斯乾脆直接問道。

  “應該可以,只要你找得到合適的老師。”老人不理這個話題。

  “你能教我嗎?”尼斯乾脆把這件事挑明瞭,既然身邊就有名師,又何必遠求?

  “我會的可不多,鋒銳術是最常用的魔法,在聖殿騎士團裡面,幾乎每個人都會,為的就是打仗之前能夠讓兵刃更鋒利一些。”老人說道,這等於是再一次拒絕。

  “我確實想學。”尼斯是一個很固執的小傢伙。看到自己再也無法推脫,老人輕歎了一聲。

  “其實有一個機會或許可以滿足你,到了修道院之後,你就要正式受戒,每一個侍奉上帝的人都有一次機會能夠感受上帝賜予的力量有多麼強大,可以借上帝的力量施展任意一種神術,哪怕是只有教皇才能夠施展的終極神術,也可以體驗一下。”

  老人此刻說的這些,是他剛剛產生的想法。

  就在剛才,小傢伙用梭鏢打獵居然百發百中,這絕對是一種神賜的天賦。擁有如此強大的天賦,如果不利用一下的話,實在是太浪費了。想法雖好,卻有一個問題,他根本沒能力指點。

  所以老人想替尼斯找一個更好的老師。還有誰比上帝更全知全能?更適合充當小傢伙的老師?

  “有這種機會的話,我更希望知道怎麼才能容易地得到一件聖器。”尼斯有些貪心不足,不過這也可以理解,遺產紛爭讓他明白生命比財產重要這個道理,同樣,實力和生命相比,顯然也是生命更重要。

  老人苦笑了起來:“別太貪心,上帝的恩賜是有限的,你的要求太過分的話,看到的只會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答案,保證你永遠不可能猜到那是什麼意思?”

  “實在太可惜了。”尼斯確實有些失望。不過仔細想來,他又覺得這才正常。

  如果沒有限制的話,那就不是恩賜,而是漏洞了。

  尼斯正想著,老人已經動起手來,只見他用那把鋒利的“草刀”迅速在烤好的肥雁上來回割劃著,眨眼間,整個肥雁就被分成十幾塊,連骨頭都拆了出來,整個過程居然給人一種美感。

  “你的廚藝比我家的廚子厲害多了。”尼斯忍不住讚歎道。

  “修士是這個世界上最清閒的人,除了祈禱之外,就沒有其他事要做了,有的是時間,只要你願意,就可以研究各種東西,不管是魔法或是廚藝,都沒問題。”老人略帶自嘲地說道。

  尼斯想了想鎮上的那個神父,再想想其他人,好像確實如此。他家的那些僕人就不用說了,幾乎沒有空閒的時間,莊園裡面的農夫也差不多,不只是要在田裡耕作,還要負擔莊園的勞役,他的父親可以說是比較清閒的人,卻也有一大堆公務要處理,閒暇之餘還要處理莊園的事。

  而那位神父除了每個星期引領鎮上的人做禮拜,或者有人生病會找他,其他的時間都沒什麼事可做,就連教堂的打掃都是駝子爾克在幹。

  “你當初是怎麼安排的?”他想要借監老人年輕時的做法。老人沉默良久,他被尼斯的問題觸動了心弦,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常常會沉溺於過往的回憶之中。

  “我年輕的時候挺悠閒,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閱讀書籍。”老人緩緩地說道。

  這並不是尼斯想聽的,所以他追問:“你不修煉武技和魔法嗎?”

  “我沒有你這樣的迫切感,魔法是加入了聖殿騎士團之後才學的,至於武技……我們其實用不著學什麼武技,等到你有錢了之後,你可以向教會申請一個武者之魂,擁有了武者之魂,你直接就有了一個強大武士的實力和經驗。”老人對尼斯的不務正業感覺有些頭痛。

  一個牧師就應該有牧師的樣子,整天想著武技和魔法,對牧師來說,簡直就是緣木求魚。

  “修士這麼強大?既然這樣,為什麼聖殿騎士團裡面大部分仍舊是騎士?”

  尼斯這個年紀,崇拜的仍舊是實力。

  “一分努力一分收穫,這一點即便上帝也沒辦法改變,走捷徑得來的力量肯定會有所限制。”老人不能違心撒謊,只能實話實說,不過他有一個最充分的理由可以說服尼斯:“可惜,你想成為騎士已經晚了,騎士的訓練必須從小開始,在完全發育成熟之前就打下扎實的基礎,你現在已經開始發育了。”

  尼斯頓時想起,七歲的時候,父親曾經給過他一個選擇,是否要成為一個騎士,如果他想的話,父親會拜託迪斯特隆的杜威伯爵收下他。

  那個時候,他如果做出另外的選擇,或許一切都會不同。有杜威伯爵撐腰,他的那些親戚絕對不敢對遺產有任何非分之想,也就不會有這場風波。他會繼承父親的領地和爵位,成年之後成為一個正式的騎士……

  尼斯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突然間對武技感到了厭倦,因為這會讓他想起自己曾經錯過一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原本,他的命運不需要像現在這樣崎嶇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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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5 21:34:31 |只看該作者
兩座山左右而立,山並不是很高,卻很陡峭,中間那個山口有一座石堡橫亙在那裡。

  石堡的圍牆並不是很高,也就三米左右,砌得非常粗糙,牆壁根本就沒有處理過,凸凸凹凹難看到了極點。

  牆的前面還有一道壕溝,寬也就五、六米,深差不多一米,並不足以阻擋軍隊旳通過,那是邊境的關卡。

  過了石堡之後,就不再是法蘭克王國的土地了。尼斯不由得緊張起來,眼看著就可以逃出生天。

  對聖殿騎士,各國都不怎麼在意,雖然名義上聽從教會的命令,將聖殿騎士團視為非法組織,到處進行搜捕,實際上,大部分國家只是做做樣子罷了,他們很樂於沒收聖殿騎士團在本國的財產,但是對抓人卻沒什麼興趣。

  “放鬆一些。”

  老人低聲說道:“要不然你就祈禱吧。”尼斯一想,這倒是一個好辦法,他跪坐在地板上,雙手合攏,頭微微地低垂著,嘴裡默默地吟誦著祈禱文。

  果然,那紛亂的心立刻平靜了下來。

  馬車走得很慢,石堡全都是等候檢查的車輛,大部分都是拉貨的板車,裝的東西從稻草到整桶的酒都有,所有的車都要停下來接受非常仔細的檢查。因為進展緩慢,所以長長的車龍排得有兩、三里長。

  之所以盤查如此嚴密,顯然是因為不久之前聖殿騎士團劫獄的事。尼斯祈禱的時候,耳邊只聽到一陣陣的咒駡聲。

  雖然造成如此不便的是腓力四世,但是沒人敢罵國王,所有的咒駡全都是沖著聖殿騎士團。這讓尼斯感覺異常悲哀。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的馬車終於挪到石堡前面,輪到他們檢查了。石堡上三三兩兩地站著十幾個士兵,這些士兵的手裡全都拎著十字弓,不過,這東西只能算是擺設,因為弓沒有拉開,上面更是沒有箭矢。

  十字弓開弓很慢,事先沒有準備的話,如果有人突然闖關,他們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如此重兵把守,這樣嚴加防範,原來都只是做出來讓人看的。不過也不能說一點用處都沒有。他注意到關卡邊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裡面有瓜果蔬菜、牛羊豬肉、糧食布匹……這些顯然是戒備森嚴之後的好處。馬車停了下來,老人又恢復謹小慎微的摸樣。

  尼斯則停止祈禱,他從包裹裡面取出了通關的文書,遞給過來檢查的士兵。

  這輛馬車沒有任何值得檢查的地方,上面空空如也,本來還有一些用來練武的長短木棍,也已經在到這裡之前處理掉了,現在唯一有些礙眼的就只有那把大劍。

  不過,正是那把大劍讓士兵們不敢輕舉妄動。

  等到尼斯把通關文書拿出來,那三個士兵知道,他們沒有輕舉妄動是對的,因為通關文書上有主教的簽名和印章。

  不過他們並不知道這東西的真假,所以看了看那通關文書之後,其中的一個士兵拿著文書朝著石堡裡面走去。

  石堡並不是很大,分成左右兩個區域,左側有五間房子和一小塊空地,那是兵營,右側是三間稍微大一些的房子。

  那個士兵朝著其中的一間大房子而去。和其他房子不同的是,這間房子的門上釘著一個十字架,門前還豎著一根杆子,頂上掛著一口鐘。

  那個士兵進去之後,很快又出來了,這一次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牧師。這位隨軍牧師已經檢查過通關文書的真偽,他可以肯定這是真的,但是他的心裡卻充滿了疑惑。

  原本守在馬車邊的那兩個士兵看到牧師過來,連忙畢恭畢敬地退到一旁。牧師走上近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尼斯,緊接著又朝著車上掃了一眼。他同樣也看到那把大劍,不過他沒怎麼在意。一路遠行帶這麼一把武器防身,絕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再說,他那隨意一瞥間,已經確認過這把大劍根本沒有沾染過血腥。

  “法蘭克難道沒有修道院嗎?需要你長途跋涉去那麼遠的地方?”牧師朝著尼斯很不客氣地問道,這就是他疑惑的根源。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所以小傢伙一點都不慌張。

  “主教大人是這樣安排的,我相信他這樣安排肯定有道理,主教大人是我父親的密友,當初也是他為我施洗。”

  這確實是主教的安排,卻是他請求之下的結果,他又故意把兩位主教混淆在一起,這番話裡面滿是歧義,但是絕對沒有半句謊言。

  果然那位隨軍牧師一點沒有發現問題,他過來之前已經施展了偵測謊言的神術,如果是謊話自然瞞不過他,正因為如此,他微微一愣。

  他當然不敢質疑一位主教的決定,不過他仍舊有許多疑惑。“你多大了?”

  這也是他感到疑惑的原因之一。

  “你是對我的牧師身份感到懷疑?”尼斯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問題:“這個身份是我用所有的財產換來的。”尼斯並不擔心這樣說太過直接。正如老人所說,這是一個墮落的時代,教會也講究等價交換。那位牧師仍舊沒有發現撒謊的跡象。

  這下子他有點相信了。一個人把所有的財產都捐給教會,這種事並不少見。

  其中有一部分是出於對上帝的虔誠,不過更多是因為一些不能明說的理由。而一個孩子捐出所有的財產,說明他的父母肯定已經不在,那麼其中的原因就很容易猜測,肯定又是親戚謀奪財產這類事情。這樣一想,牧師倒是有些理解為什麼主教大人要把小傢伙安排得那麼遠,這顯然是一種保護。

  雖然已經相信尼斯沒有問題,那個牧師仍舊不肯輕易放行。

  “你先等一下。”說著他轉身進了石堡。

  過了片刻,一隻鴿子從石堡裡面飛了出來,那是教會訓練專門用來聯絡消息的鴿子,比一般的信鴿更有靈性。

  二十公里之外就有一座城市,城裡有一座大教堂,只要是發生在最近一、兩個月的事,大教堂裡面肯定會有紀錄。一個小時之後,鴿子又飛了回來。

  這一次牧師沒有過來,而是那個士兵將通關文書交還給尼斯,然後下令放行。

  老人抬手打了個響鞭,拉車的馬動了起來。馬車通過石堡,然後不緊不慢地朝前而去。

  尼斯回頭看著那座石堡,他的心裡滿是說不出的滋味。他確實鬆了口氣,現在可以睡一個安穩的覺了,用不著整天提心吊膽。與此同時,他又有些留戀。

  那畢竟是他的故國,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而且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回來,或許有生之年都回不來了。

  感覺到了尼斯的悶悶不樂,老人說道:“這麼捨不得離開?”

  “就算捨不得也不行啊!我可不想被燒死。”尼斯嘟囔著。

  “有一件事你最好明白,加入教會之後,你就不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老人勸道。

  聽到這話,尼斯的心頭升起了一絲好奇。

  原本他以為聖殿騎士團的成員應該對教會充滿怨恨才對,但是老人一開始誘惑他將財產捐給教會,之後又讓他加入教會成為一個牧師,怎麼看都對教會充滿了感激。

  “我很奇怪,你對教會難道沒有一點意見嗎?這一次很明顯是腓力國王和教會聯手對付聖殿騎士團。”

  老人愣了一下,之前他一直都刻意回避這個問題。

  沉默了好一會兒,老人搖了搖頭:“不是整個教會……只是教廷,或者更確切地說,只是教廷裡現任教皇克萊門多身邊的一群人參與了這場陰謀。教會遠比你想像的要複雜得多。”

  他這麼說其實挺矛盾的,說不怨恨那是假的。但是他的力量、整個聖殿騎士團的力量,全都來自於上帝、來自於教會,他們想要隱藏自己、想要報仇,就必須依靠這種力量。所以他只能將怨恨的物件鎖定在很小的範圍裡。

  老人似乎擔心尼斯弄不明白,他進一步解釋道:“你要記住,教會就如同是水,而我們則是魚,魚是離不開水的,這一次我們遭遇的磨難,其實是腓力和克萊門多這兩條魚聯手吃聖殿騎士團這條肥魚。”

  “這樣說來,外面的傳聞是真的?腓力四世下令逮捕聖殿騎士,掃蕩聖殿騎士團,為的是看上聖殿騎士團所擁有的巨額財富……但是,外面還有傳聞,說你們想要成立屬於自己的國家,這觸及腓力四世的逆鱗,真有這件事嗎?”尼斯早就想問老人,以前一直沒有機會,這一次老人自己提起此事,他順理成章地問了下去。

  “這裡面的原因很難說清楚……理由有很多。”老人有些難以回答。

  “講一下嘛!就當做是替我上課。”尼斯用上死纏爛打這一招,他早就感覺老人把他當做孫子看待,所以這招絕對有效。猶豫了片刻,老人最後還是心軟了。

  “你剛才提到的原因都是,聖殿騎士團確實很有錢,腓力本人就從我們這裡借了不少錢,所以他想賴帳。”老人的眼睛裡面閃爍著凶芒,不過他的目光隨即變得黯然。

  對於第二種傳聞,老人絕對不會承認。事實上,聖殿騎士團高層也確實沒有過這類想法,但是,這個傳聞並非空穴來風,曾經有人提議過,腓力四世如果還不出錢的話,就割一塊土地給騎士團。

  老人垂頭喪氣地繼續說道:“現在的聖殿騎士團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聖殿騎士團了,原本騎士團存在的意義是抵抗撒拉森人,但是自從聖地失守之後,團裡面有很多人已經不想再守衛那片土地,這或許也是我們被上帝所遺棄的原因。”

  尼斯感覺到老人心中的黯然,他確實沒想到,從小就一直都崇拜的聖殿騎士團、被稱作為光輝和榮耀代表的聖殿騎士團,居然也已經墮落了。

  把這句一直憋在心底的話說出來之後,老人突然感覺舒服了許多。既然連這話都說出口,那也就沒什麼可隱瞞的了。老人開始講述世人並不知道的一些內幕。

  “……腓力對聖殿騎士團懷恨在心的原因還有很多,他之所以會向騎士團借錢,是為了前一段時間的兩場戰爭,他先是和海峽那邊的愛德華打仗,之後又和弗蘭德爾伯爵發生了戰爭,花錢如流水……但結果卻一場空,兩場戰爭都沒有得到實質的結果,他白花了錢……聖殿騎士團在這裡面扮演的角色並不光彩,因為騎士團同樣也借錢給愛德華,愛德華又轉手將一部分錢借給弗蘭德爾伯爵……在這兩場戰爭中,聖殿騎士團才是真正的贏家,卻也因此被腓力視為眼中釘……”

  從老人嘴裡說出來的事,越來越讓尼斯覺得觸目驚心。他從來沒想到,聖殿騎士團居然也和教會一樣,眼睛裡面只剩下金錢。近半個世紀以來,在教會勢力範圍之內所發生的戰爭,背後幾乎都有聖殿騎士團的影子。

  “你的意思是,聖殿騎士團的滅亡完全是自找的?”尼斯得出了這樣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答案。

  老人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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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5 21:37: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第五章 修道院

  四周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山中樹木茂密,一片深淺交錯的綠色。稍微遠一些的山全都蒙在一片幽悠的霧氣之中。

  一條大道在群山之中婉蜒而行,路邊全都是樹木,巨大的樹冠將整個頭頂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陽光只能勉強從樹葉的縫隙間灑落,將地面映照得斑斑點點。

  尼斯的馬車在大道上悠然而行。翻過一道山崗,他終於看到樹林的邊緣。樹林外有一大片農田,再往遠處看,隱約可以看到一座小鎮。整整走了三個月,他們終於到了。那裡就是此行的終點——阿德蒙特鎮。

  出發的時候是初春,現在已經是夏季,農田裡一片鬱鬱蔥蔥,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大塊天鵝絨鋪在大地上。馬車朝著小鎮緩緩行去。離得越近,尼斯就越感覺到意外。

  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繁華和幽靜這兩個矛盾的詞居然可以和諧地組合在一起。

  阿德蒙特絕對是一個很大的鎮,比他的家鄉要大得多。如果外面造一圈圍牆的話,這絕對可以算作一個城市。

  尼斯暗自估計,這裡恐怕有四、五千戶人家。

  這個鎮裡明顯有一個中央區域,那裡有三幢規模很大的建築物,其中一座是教堂,那高聳的尖頂是如此的顯眼,另外兩座應該是修道院,其中一座形如城堡,四四方方,顯得異常厚重,另外一座稍微低矮一些,多了一些棱棱角角,丁字形的結構也讓它顯得秀氣了些。

  三幢建築物毗鄰而據,成畸角之勢,四周的建築物儘管也都精緻華貴,卻沒有辦法和它們相比。

  雖然氣派不小,但是和他去過的那些城市相比,這裡卻又不同。這裡沒有城市那樣整齊,除了正中央十字交叉的兩條大路,其他的路全都只能算是街道,還是那種只能兩個人擦身而過的小街。這裡的房子也是零零落落,談不上有什麼街區。但淩亂中卻又有一種自然的感覺。

  正因為淩亂,所以房子和房子之間就多了一些縫隙,沒人會打理,所以這些地方就成了雜草和灌木生長的樂園。整個鎮也因此有種“毛茸茸”的感覺。

  “這個地方還不錯吧?”老人笑嘻嘻地問道。來這裡修行,是他的建議。他以前來過這裡。當初來,是為了查一些資料,那個時候,他就喜歡上這個鎮,當時就曾經想過有朝一日到這裡來隱居。只是沒想到,最後是避難來了。當然,他肯定不會對尼斯說這個理由。他的理由是,阿德蒙特的修道院屬於本篤教派。

  本篤教派是最有實力的隱修教派,不管是名聲,還是實力,都足夠提供他們庇護。

  更重要的是,在法蘭克有一個熙篤教派,和本篤教派一脈相承,兩邊的關係非常密切,而熙篤教派和聖殿騎士團恰恰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確實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尼斯承認,這個地方讓他有些意外:“這也算是鎮?簡直和城市沒什麼兩樣。”

  當初聽說這裡也是一座鎮,他立刻把修道院和鎮上教堂聯想在一起,以為也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地方,或許有幾排矮房再加上一個庭院……

  “鎮和城的區別不在於人口和規模,而是看稅怎麼收,如果是城市的話,交的稅金要多得多,不過城市有更多的自由。鎮的話,需要繳的稅少得多,不過很多事受到這裡領主的控制。”老人趁機給尼斯上了一課。

  進入鎮裡,人一下子多了起來。幸好,他們的馬車走在中央大道上,這條路還算寬敞。

  在離修道院大門還有十米的地方,老人讓馬車停了下來。以他們現在的身份,是不能停在門口的。

  尼斯從包裹裡面取出了需要帶的文書,然後跳下了馬車。走了幾步,他回頭看了看老人。

  老人給了小傢伙一個鼓勵的眼神,然後揮了揮手。這次他可幫不上忙,一切都要看尼斯自己了。

  修道院的門緊閉著,這是一扇用木板拼成的大門,上面鑲著米字形的鐵條。

  鐵條雖然刷著油漆,卻因為時間太久的緣故,很多地方已經鏽跡斑斑。在右半扇門上開著一個小門,那上面有一條三寸長、兩指寬、用來觀察的小窗。

  尼斯上前敲了敲門。

  只聽到嘩啦一聲輕響,小窗被拉開了,有一雙眼睛從裡面往外張望,那是一雙年輕而又犀利的眼睛。

  “我是來這裡報到的。”尼斯說道。

  那雙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過了好一會兒,隨著“吱呀”一聲響,右半扇門上的小門開了。

  尼斯低頭彎腰,穿過了小門。

  他剛一進來,門就被重新關上了還落下了門閂。

  看門的這個人一身修士打扮,年紀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長著一頭金色的卷髮,嘴唇上微微有些茸毛。

  只見他朝著遠處的一群人打了聲招呼,那邊立刻有一個人跑了過來。

  “你幫我看一會兒,這是新來的,我帶他去安東尼執事那裡。”值日修士對跑過來的那個人說道。

  把工作交付完畢,值日修士在前面帶路,尼斯跟在後面,一路上他東張西望。

  尼斯當然知道,這是為了表示修道院的修士遠離塵世,有些修道院靠外面的一側,乾脆就是一整堵牆。

  教會最喜歡的就是做這種表面文章。

  現在的尼斯已經不是三個月之前的他。這一路上慢騰騰地走了三個月,並不是因為他們走不快。老人為了教他一些東西,才用這樣的速度趕路,三個月的時間讓他學到很多東西。

  每天晚上,老人還會對他用“智慧開啟術”,一方面開啟他的智慧,一方面讓他更容易地記住白天學過的東西,有時候也會灌輸一些相應的知識,進入他大腦。

  現在的他思想越來越成熟,完全不能夠和同年齡的人相提並論,甚至很多三、四十歲的成年人,思考事情沒有他縝密和細緻。

  按照老人的說法,他現在已經有了成為一個先知的底子。一個真正的先知,首先必須是一個智者,他至少有了智者的影子。

  一個智者,哪怕是小智者的眼睛,所看到的東西肯定和普通人看到的會有些不同,他看到修道院的第一個感覺是簡樸而又厚重,但是進來之後,這裡的人和氛圍卻給了他截然不同的感覺。

  在庭院裡,那些修士全都三五成群,要不在嬉笑混鬧,要不在說話閒聊。而此刻的走廊上也是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顯得異常嘈雜。這或許和此處的窗戶狹小、空間相對封閉有關,越是封閉的空間,聲音的傳遞就越好。

  同樣,越是封閉的環境,一點點躁動都會變得非常明顯,而修士又是最悠閒的一群人,很容易受到影響,也變得躁動起來。

  這個修道院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充滿了躁動的旋律。尼斯被帶到了一個房間裡,值班修士對裡面的人說明了一下情況,就出去了,他還要回去守大門。

  這個房間同樣的幽暗陰沉,秉承著整個修道院的風格,這裡的佈置也異常樸素,木質的地板只是刷了一層清漆,四周的牆壁也只用石灰粉刷了一遍,除了靠牆的一排櫥櫃和正中央的一張木質桌子,就沒有其他的傢俱。

  那個叫安東尼的執事正坐在桌子前面埋頭寫東西,似乎根本就沒有時間搭理尼斯。

  尼斯知道,這根本是故意的。

  這個傢伙不是沒空搭理他,而是故意把他晾在一邊,算是給他一點顏色看。

  一般碰到這樣的事,沒有經歷過的人一開始不會有什麼感覺,但是隨著時間長了,會變得心慌意亂起來,到了最後甚至會手足無措,認為自己肯定做錯了些什麼。

  想要對付這招,其實非常簡單。尼斯又等了片刻,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看到那個執事短時間裡似乎不打算理睬他,尼斯乾脆站在那裡,默默地背誦起祈禱文。

  在這三個月裡,老人已經把一個牧師需要知道最基礎的一些東西,全都灌輸進他的腦子,接下來就靠他自己,把這些變成真正屬於他的記憶。對於牧師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一百五十多篇祈禱文。

  祈禱文不只是用來和上帝溝通及感化世人,它們也是獲取聖力和激發神術的關鍵。老人告訴他,按照聖殿騎士團的要求,團裡面的牧師即便被箭射穿,也必須能夠不受干擾地把祈禱文念完。

  早期想要加入騎士團的牧師甚至需要經受一種考驗,他們要踩著一塊燒紅的木炭,念完一篇祈禱文。

  這別說尼斯,連老人自己都感覺不可思議,至少他做不到。微閉著眼睛,尼斯兩腳略分站在那裡,漸漸地整個人都仿佛從這個世界消失了。祈禱是和上帝溝通的方式,用正確的方式祈禱,身體四周就會籠罩一層特殊的力場,能夠讓祈禱的人進入一種超脫的狀態。那個執事感覺到了這一點。

  阿德蒙特修道院在神聖帝國是能夠排得上名次的大修道院(當然排名並不是很靠前,屬於中間的那種),大修道院自然有大修道院的實力。像他這樣的執事,實力或許算不上很強,眼力卻絕對不差。他當然明白尼斯在幹什麼,他甚至能夠從四周的聖力波動,猜到尼斯正在默默背誦的祈禱文是哪一篇。

  他知道,自己想給新來的人一個下馬威的念頭肯定泡湯了。但是此刻他偏偏不能立刻收手,要不然他就太沒面子了。那個執事繼續埋頭寫他的東西。

  半個小時過去了,尼斯已經背了十幾篇祈禱文,還都是很生僻、很拗口、出了名難背的長篇,這絕對不簡單。

  一般的牧師也就需要背誦四、五十篇祈禱文,大多是最簡單最常用的那種。

  那個執事不由地猜測起尼斯的用意,眼前這個小子難道是想在他面前顯露才華?

  又或者是在對他示威?

  如果是前者的話,他倒是不在乎,如果是後者的話,一個剛來的人敢用這樣的態度對他,肯定是有強硬的後臺。

  那個執事頓時感覺騎虎難下,如果此刻他擱筆的話,不但得不到對方的好感,還會被看低。

  繼續硬著頭皮寫東西,到了這個時候,那個執事已經滿嘴苦澀。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接下來的祈禱文沒有之前的十幾篇那麼長,所以尼斯很快又背誦了七十餘篇祈禱文。

  那個執事終於熬不住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怎麼會不明白,小傢伙十有八九已經把一百五十篇祈禱文全都記在了腦子裡。

  這就只有兩種解釋,一種是,這個小傢伙是個虔誠到已經產生執念的信徒,也就是俗話所說的狂信者,第二種解釋是,小傢伙的背後有人,而且至少是一個主教級的人物,替他開啟了智慧。

  反正不管是哪一種可能,他都招惹不起。

  別看他表面風風光光,職位也是油水多多,實際上,像他這樣的人,全都沒有什麼很強的後臺,說得難聽一些,他幹的是服侍人的事,而在修道院裡,很多什麼職務都沒有,每天除了修行還是修行的人,反倒可能背景深厚,那樣的人根本不會在乎些許好處,擔任像他這樣的職務。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他異常後悔。

  這個仇結得莫名其妙。

  那個執事放下了手中的筆,語氣平淡地問道:“你有什麼事?”尼斯也沒說話,直接把手裡的文書遞了過去,別看他小,開啟了智慧之後,他的成熟不下於成年人,只是在閱歷方面還欠缺了一些。

  他知道,那個執事其實已經屈服了,不過現在轉變態度巴結他,效果不會好到哪裡去,所以乾脆冷處理,將來再找機會緩和關係。

  而他的應對也就是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沒必要顯得懷恨在心,那樣的話,只會讓對方另想對策,也沒必要表現得太過和善,一個人絕對不能太好說話,他的父親就是最好的反面榜樣。

  尼斯遞過去的文書,包括兩位主教的推薦信和尼斯的出生證明,還有加入教會的證明。

  兩封推薦信上都沒有提尼斯將財產捐給教會的事。那雖然是極大的善行,但是深究下去,會讓人聯想到很多東西,對於教會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也因為這個緣故,讓對面的執事產生誤會。

  他本來就猜測尼斯的背後有人,沒想到一下子冒出兩個主教,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只有一個主教的推薦,還可以說是私人關係,兩個就不一樣了,因為那意味著要欠下雙份人情,效果卻是重複的。所以只有一個可能,眼前這個小傢伙是某個派系專門培養的人物。

  再往下看,那個執事越發確定了這一點,因為尼斯加入教會之後,選擇的是成為隱修士。

  隱修士又稱為苦修士。

  成為隱修士就意味著放棄一切權力,不只是放棄世俗權力,連教會的權力也全部放棄。

  隱修士不會擔任任何教會的職務,到頂也只可能是某個修道院的院長。不像其他修士可以申請成為神父,然後成為一個教區的主教,接下來有機會的話,或許還可以成為大主教或者樞機主教,背景扎實的話,甚至有機會觸摸一下教皇的寶座。

  一般來說,只有對上帝無比虔誠的人會選擇成為隱修士。如果不是的話,那就是為了某種特殊的目的。

  隱修士放棄那麼多東西,卻也換來了一些好處,他們比一般的修士更接近上帝,他們的祈禱更有力,更容易得到上帝的注意。

  最直接的表現是,隱修士都很強,同一等級的隱修士實力遠遠超出一般的修士。而且隱修士的境界提升也很快。

  “你居然選擇成為苦修士!”那個執事故作驚詫,趁機改變原來冷冰冰的態度。

  “我希望能夠盡可能地靠近上帝。”尼斯顯得異常虔誠,他這一套學的是家鄉那個教堂的神父。

  和賽門老人比起來,那個神父看上去絕對更虔誠更仁慈,堪稱教士之中的楷模,只有知道了底細之後才會明白,那是一個多麼虛偽的傢伙。

  “真可惜你不屬於這裡管,這個修道院分成兩部分,這裡其實是神學院,剛才帶你過來的就是在這裡學習的人。他們之中有些是修士,不過更多是為了其他目的而來。在山裡面還有一座隱修院……你什麼時候打算進去?我會為你安排一位簡導。”那個執事先表示了一下遺憾,緊接著又顯得頗為熱心。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尼斯想什麼時候去隱修院,就可以什麼時候去。尼斯也不見外,一口答應了下來。這是為了搞好關係,接受好處有的時候也是一種拉近距離的辦法。

  “我有一個老僕人,他對我忠心耿耿,一路上跟著我到這裡,我想先幫他安排一個地方住下。”尼斯提了個要求,既然那個執事想表示友善,他當然希望能夠得到更多一點好處。

  那個執事越發確信尼斯有後臺,連服侍的僕人也帶在身邊,十有八九這個僕人還負責兩邊的消息聯絡。

  “這沒問題,鎮上有一些屬於修道院的產業……你的僕人這樣忠誠,想必是一個可靠的人,我這裡正好缺一個管倉庫的人。”執事拋出了一個肥差。

  管倉庫的人就算天生膽小,不敢拿得太多,只是在損耗數量上做點文章,也絕對能夠保證衣食無憂。對於這樣的好意,尼斯當然樂於接受。

  仍舊是那位值日修士帶路,尼斯和老人到了小鎮邊緣的一個院子。這確實是一座倉庫。

  一個很大的油耗頂棚下,放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有食物、被褥、蠟燭、毛巾、瓦罐……總之是應有盡有,不同種類的東西全都分門別類地放在一個區域。

  剛剛進門,他們就看到一個神情陰沉的人迎面走出來,他的手裡拿著一個大包裹。

  不用猜也可以知道,這裡顯然並不缺管倉庫的人,賽門老人是頂掉了此人的位置。這是一個油水很足的工作,怪不得此人的神情如此陰沉,顯然恨死老人了。

  “需要什麼自己拿,反正你們是中途接手,就算倉庫裡面的東西有什麼出入,也說得過去。”值日修士和尼斯挺投緣,所以在一旁暗授機宜。

  值日修士離開了,走的時候,他順手拉走馬和馬車,那原本就是教會的財產,是尼斯來的時候借用的。

  把大門關上,穿過倉庫,後面有一個庭院,庭院的一角還有一幢獨立的小平房,那是給看守倉庫的人住的地方。

  這樣的佈置顯然是為了防火,就算這間房子燒著了,倉庫也不會有事。因為是倉庫,所以四周的牆壁比較高,少說也有三米。

  尼斯注意到房門沒有上鎖的地方,不過轉念一想,外面有一扇大門,這裡關不關門都沒什麼要緊。

  推門進去,他立刻感覺一股酸臭之氣撲鼻而來。

  房間不大,只有一面牆有窗戶,光線並不充足,所以裡面顯得很幽暗。這裡的東西不多,擺得卻很淩亂,之前那個負責看倉庫的人顯然是一個懶漢。

  這裡沒有床,正對著窗戶的角落鋪著一塊木板,上面散落著一些乾草。尼斯猜想,這應該就算是床了,緊靠著的牆壁上有一排擱架,不過上面空空蕩蕩的,看來上面的東西全都被剛才那個人搬走了。在另外一側的牆壁邊,靠著一張桌子和兩把長凳。

  “這個地方還算不錯。”老人頗為滿意地蹓躂了一圈。他求的只是一個棲身之地,這裡環境幽靜,平時也不會有什麼人來倉庫,外面的大門一關上,這裡就仿佛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比起那只有狹窄窗戶的修道院,這裡更像是一個隱居的地方。

  在院子裡,尼斯正處理著他的行李。他打算把那兩條毯子都留下,因為他肯定可以領新的,瓦盆陶罐之類的東西也留給老人,反正他用不著。

  他拿起了那把長劍,又看了看那件鎖鏈甲。這兩件東西用處不大,不過他打算當做紀念品留下。他又把那幾個絲線團塞進了口袋裡。

  看過房間之後,走了出來,他隨手一揮,將四周全都隔絕了起來,這才說道:“接下來最重要的是快一些完成受戒的儀式,那樣的話,你才能算得上一個真正的牧師。我告訴你的那些竅門,你都沒有忘記吧?”

  “怎麼可能忘?”尼斯笑道:“這一路上,你至少說了二十遍。”

  “別嫌我囉嗦,儘管那些考驗是否能夠通過並不是很重要,就算是全都沒過,聖力的增長也不會慢多少。但是我仍希望你的表現能好一些。”老人再一次叮囑道。尼斯點了點頭。

  將心比心,如果他招募僕人,有兩個人表現截然不同,一個調皮懶怠,另外一個勤勞誠懇,他也肯定會對後者更看中一些,就算開的工錢一樣,待遇也肯定會有些不同,將來如果有機會提拔的話,後者的機會也會大一些。

  “我能夠幫你的全都已經幫了。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了。”或許是因為離別在即,老人變得絮絮叨叨起來:“我不在身邊,沒有人能夠提醒你應該注意些什麼,你要自己小心……”

  他最擔心的是,其他修士悠閒的生活會影響到尼斯,畢竟小傢伙的年紀原本應該是最無憂無慮的時候。

  “放心,我不會偷懶的。”尼斯並沒有感覺厭煩,當初他的父親也曾經叮囑過他很多事,他都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現在,他再想聽那些話也已經不可能了。

  “能聽進去最好。”老人頗為欣慰,他知道尼斯不是在應付他:“最後我還要提醒你一件事,快一點想辦法和聖殿騎士團取得聯絡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聖殿騎士團兩個世紀的積累絕對不是你可以想像的,如果能夠和他們聯絡上,得到他們的幫助,對你來說會很有好處。”

  老人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其實有些猶豫。

  他這話確實沒錯,問題是,倖存的聖殿騎士團成員是否願意幫尼斯?他們是否承認小傢伙是他們中的一員?

  如果是兩個世紀以前剛剛成立時的那個聖殿騎士團,他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疑問,但是現在,他卻不敢把一切都想得那麼美好,聖殿騎士團和教會的其他地方一樣,也已經墮落了。

  離開倉庫,尼斯一個人回到了修道院。

  開門讓他進來之後,那個值日修士把一大堆東西交給了他,那裡面有一整套的衣服,從內褲到長袍都有,除此之外,還有被褥、水壺、盤子和一大一小兩個盆子,所有的器皿全都是黃銅的,這讓尼斯越發感覺到教會的財大氣粗。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隱修院雖然離這裡不遠,但是山路很不好走,你還是在這裡住一個晚上吧?明天就不是我值班了,正好帶你過去。”那個值日修士說道。

  尼斯連忙表示感謝,他對這裡人生地不熟,正希望有一個嚮導。這個嚮導不只是能夠帶他去各個地方,還能夠讓他儘快地融入這裡。

  “用不著感謝。帶你過去,我也可以趁機休息半天。你不知道這裡的日子有多麼乏味,偏偏沒有修道院長的同意絕對不能離開修道院半步……”值日修士一臉苦悶朝著大門吐著苦水。

  “你看,大白天,連門都緊閉著,要知道,今天可是星期天啊!”尼斯當然不會接這個話題,所以他轉到其他話題上:“我聽說這裡的生活很悠閒。”

  “是啊,悠閒地骨頭都要生銹了,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聽父親的話,去傑羅埃爾伯爵家,而不是在這裡。”值日修士一臉悔恨的樣子,不過真讓他那樣選擇的話,他肯定又會說另外一番話了。

  尼斯已經聽明白了,眼前這個人就是剛才那個執事所說,為了其他目的而在這裡學習的人。

  所謂其他的目的,原來是為了得到見習騎士的授予。老人在閒聊的時候曾經說起怎麼成為一個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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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5 21:38:19 |只看該作者
想要得到騎士的身份,首先要成為見習騎士。而想要成為見習騎士,就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不在很小的時候就到一個貴族家中,從侍童開始做起,年長之後自然就成了那個貴族身邊的扈從,等到能夠一起上戰場了,自然而然升為見習騎士。

  走這條路,將來想要成為騎士也容易。不過有長處也有短處。把孩子交到別人家裡,等同是把自己家和那個貴族綁在一起。萬一政局有變,就會非常麻煩。

  另一條路就是得到教會的承認。像聖殿騎士團的成員就大部分都選擇這條路。

  這種辦法的好處就是沒有什麼限制,不需要把自己綁到在某個勢力上面。缺陷是將來的機會不多,就算能找到一個領主投靠,想要獲取信任也絕對不容易。領主們肯定更願意信任那些從小看著長大的騎士。

  “修道院裡難道還傳授武技?”尼斯非常感興趣,雖然已經暫時放棄了修煉武技的念頭,但是有機會看看別人怎麼修煉,他絕對不會放過。

  “這個世界上運氣不好,找不到什麼出路的騎士有很多,實在混不下去的話,他們就會找一個像這樣的修道院,教會不會允許這些人成為修士,因為他們大多殺過人,但是會允許他們住在這裡,並且提供食物給他們。不過他們必須為此工作,教我們武技是其中最輕鬆、也最體面的,只有他們之中實力最強的幾個人才有資格得到這份工作,相信我,那幾個傢伙絕對厲害。”

  “你們會給他們報酬嗎?”

  “不,學費已經交給修道院了……當然,他們如果肯多教一點東西,我們也會意思意思……對了,我叫路克·薩巴斯蒂安·卡特倫·貝特曼,來自特拉維尼亞的瓦魯姆堡。”值日修士朝著尼斯伸出了右手。

  尼斯對這個人挺有好感,雖然接觸的時間很短,他已經看出來,這個人除了話有點多,其他地方都還不錯。

  “尼斯。荷特。康塞爾,我是法蘭克人。”尼斯介紹了自己。

  “法蘭克?夠遠的,那裡難道沒有修道院嗎?”路克像其他人一樣感覺驚訝。

  尼斯閉口不語,他沒打算解釋。路克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或許碰觸尼斯的禁忌。

  誰沒有一些屬於自己的秘密?為了表示歉意,他異常熱心地指點道:“我如果是你,肯定會去洗個澡。這裡有浴室,星期天浴室會開放。進山之後就沒有這樣的好處了。聽說,山裡面的人全都是自己管自己,想洗澡的話得自己燒水……”

  “我先給你找一間房間,讓你在這裡過一夜。”路克估算著值班的時間差不多快到了,反正有理由,稍微走開一下也沒關係。

  修道院東側的那一排房子是修士們辦公的地方。靠大門的那一排是禮拜堂、祈禱室和圖書館,西側是學員們上課和修煉武技的地方,而北側則是學員宿舍。

  一路上,這個話癆告訴尼斯很多和這裡有關的事。

  這幢宿舍樓和其他三幢樓是不通的,外表看上去差不多,但是裡面的裝飾簡陋了許多,地板是用磚砌的,樓梯是原木鋪成,連清漆都沒刷。路克把尼斯帶到二樓,給他的房間位於東側的盡頭。

  房間很小,除了靠牆放著一張床,就只有從窗臺延伸出來的一塊擱板,這塊擱板三尺長、兩尺寬,顯然是當做桌子來用。

  這裡就一扇窗,也是修長而又狹窄,連腦袋都伸不出去,上面沒有鑲玻璃,只有一扇木制的百葉窗。

  路克一直站在門外,裡面也確實沒地方容納兩個人。

  “這裡的房間全都很小,沒辦法,修道院就是這樣。”他指了指床鋪上面的一排架子:“衣服可以放在這裡,盆子塞在床底下,盤子和水壺一般放在窗臺邊。剛才上樓的時候,你肯定已經看到廁所了,離這裡有點遠。浴室在一樓,旁邊是洗衣房,不過你打算明天進山的話,時間就來不及了……”這個話癆嘮嘮叨叨地不停說著。

  突然他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他看了看左右,將嘴湊到尼斯的耳邊,輕聲說道:“最後告訴你一件事,今天是星期日,如果沒事的話,最好早點休息,晚上也別到處亂跑。”

  “為什麼?”尼斯感覺奇怪。

  “不為什麼,你還沒到知道那些事的年齡。”路克拍了拍尼斯的頭頂,一副老前輩的模樣說道。

  從浴室裡面出來,尼斯感覺到渾身的愜意。三個月來第一次有機會洗個熱水澡。

  這一路上即便住旅店,旅店裡面也不供應熱水。

  原來的衣服全都被他扔進了一個袋子裡,現在換上的是剛剛領取的新衣服。

  那些學員裡面有很多人從七、八歲開始就被送到這裡了,所以修道院有各種尺碼的衣服。他現在穿著的這套就非常合身。和洗澡比起來,晚餐就實在沒話可說。

  他去食堂的時候,那麼大一個食堂居然只有三、四個人在那裡用餐,和浴室那邊簡直不能相比,浴室門口排著隊,那場面熱鬧得不行。他嘗了一口食物,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裡面的東西倒是不少,全都是素菜和豆子,居然連一點肉末都看不見,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廚師好像很吝於放鹽,裡面一點鹹味都沒有。

  他原本期待著路克能夠告訴他其中的原因。說實話,他不相信修道院的人全都不吃飯,同樣也不相信大家能夠忍受這種豬食。

  可惜的是,直到他吃完晚餐,路克那個話癆也沒有出現。回到自己的房間,尼斯確實打算好好休息一下。趕了整整三個月的路,到了後來,幾乎都是在野外露營,他已經很久沒有躺在床上睡覺了。就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門根本沒辦法鎖上,門鎖壞了。尼斯並不擔心有人偷東西,在修道院這種地方,偷盜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不過,他仍舊打算明天和負責的修士說一聲。

  就算他不再住在這裡,也算是為下一個住在這裡的人做件好事。剛剛躺下沒多少時間,他就聽到外面響起嘈雜的腳步聲。不知道怎麼一回事?走廊上突然變得熱鬧起來,不停地有人跑進跑出,時不時地響起關門的聲音。

  尼斯從床上爬了起來,他走到門口探頭往外張望。

  走廊上沒燈,只有清冽的月光映照進來,所以顯得異常陰暗,他能夠看到的只有一個個晃動的人影。有些人影是往外走,有些人影是進入房間。

  肯定有什麼事發生,可惜他和這裡的人不熟,不太好意思詢問,唯一熟悉的路克又不知道住在哪裡。

  重新虛掩上門,尼斯躺回床上。

  或許是因為嘈雜的腳步聲,他的心裡突然變得不踏實起來,門鎖不上沒有安全感,又沒有椅子凳子可以頂住。

  他正琢磨著能不能用那兩個銅盆頂一下,如果太輕的話,或許可以加上他那件鎖甲和長劍。

  突然,門被推開了,一個人影閃了進來。

  那是一個渾身上下全都套在大斗篷裡面的人影,連腦袋全都嚴嚴實實地遮了起來。

  尼斯一開始被嚇了一跳,不過緊接著,他又感覺眼熟。這身打扮,讓他想起了那個坐著馬車和主教幽會的女人。同樣也是遮得嚴嚴實實的大斗篷,同樣是輕盈如滑動一般的腳步他馬上又想到,剛才走廊上看到的也有不少這樣的身影。那個人看到尼斯也吃了一驚:“盧夫斯呢?這裡是他的房間。”聽聲音果然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這裡是男修道院,不應該有女人出現。

  尼斯的腦子裡再一次冒出了老人經常說的那句話——這是一個墮落的時代。

  到了這個時候,他總算明白路克為什麼叫他別到處亂跑。他從來沒有聽過盧夫斯這個名字,不過他記得路克提到過,原來住在這裡的人和路克他們是同一期的,是他們那群人中的佼佼者,可惜運氣不好,家裡出了事,不得不趕回去。

  他還記得,路克說到這些的時候,情緒很低落,有點感同身受的味道。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人的家可能已經破敗了,失去了領地和爵位,變得一無所有,他自然也就沒辦法再在修道院裡面待下去。

  最近幾年戰亂不斷,各國之間的紛爭越發激烈,東面撒拉森人的國家也變得越來越強大,很多曾經顯赫一時的王國、公國都相繼消亡,更別說底下的那些小貴族了。

  “他走了,聽人說,他很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所以值日的修士安排我住在這裡。”不知道為什麼,尼斯對這個房間的前任主人生出一絲嫉妒。

  “他不會再回來了?”那個女人顯得異常憂傷。

  尼斯有些後悔了,他從來沒有主動傷害過別人。

  “或許……等到他的麻煩解決之後,他還會回來的。”尼斯不由得安慰道。

  那個女人並不在意尼斯的安慰,而是追問道:“他有留下什麼信嗎?”

  “沒有,他走得很匆忙,你知道的,他家的情況非常不妙。”尼斯開始信口胡謅,不過,真實情況想必也差不到哪裡去。

  “我聽說了,不過我沒想到已經糟糕到這個程度,連他這樣還在學習的人也會受到徵召……其實他可以不去的,他不是長子,沒有資格繼承領地,也就沒有為領地而戰的義務。”那個女人的話證實了尼斯的猜想,果然和戰爭有關。不過他也沒有全都猜對,那個叫盧夫斯並不是因為家裡破敗在教會待不下去,而是受到徵召,回國參戰。

  尼斯感覺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或許是因為他最近接觸的事情全都太陰暗了,以至於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光明、忠誠和正義存在。

  “他是個騎士,至少他是以成為一個騎士作為目標,如果因為害怕而避戰的話,他同樣也沒資格在這裡待下去,所以我覺得他的做法是對的。”他這一次不是安慰,而是由衷地說出這番話。

  這番話鏗鏘激昂,可惜聽眾卻是一個女人,她顯然一點都沒有感覺,而是悠悠地歎息了一聲說道:“我的心很亂,但願他不會有事。”

  “很愛他?”尼斯突然有了一絲好奇心。他這個年紀對於愛情、性和女人,全都充滿了好奇。

  對於後兩者,他有些明白,因為他已經嘗過滋味,感覺並沒什麼特別的,完全不像那些年輕僕人們談論的那樣美妙。

  那個女人遲疑了片刻,她並不是在猶豫要不要對尼斯說,而是在拷問自己的內心,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好半天之後,她才說道:“不,談不上愛,只能說得上喜歡,盧夫斯很英俊,實力也不錯,也很體貼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快樂,修道院裡面的生活非常枯燥乏味,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有些色彩。”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尼斯很高興聽到這樣一個答案。

  “其他人也是一樣?”尼斯指了指隔壁。他知道隔壁肯定有人,而且也是一對,因為他剛才看到有人進了那個房間。

  “差不多。”那個女人倒也坦誠。

  她會這樣說,或許是因為尼斯的年紀小,所以她下意識地沒有把他當做是一個男人,而只是一個男孩。

  不過尼斯馬上就證明她錯了。

  尼斯充滿希冀地問道:“我……我能夠代替他的位置嗎?”

  “你?”那個女人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好半天,她才吞吞吐吐道:“你好像……太年輕了一些。”

  尼斯一把拉住了斗篷,他記得老人曾經說過,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努力爭取。雖然可以確定老人絕對沒有讓他追求女人的意思,但是在尼斯看來,道理是一樣的。

  那個女人用力拽了拽被抓住的裙邊,可惜沒拽動。

  或許是因為她不想這麼早回去,回到那孤零零冷清清的房間裡,或許是因為她不忍拒絕,所以掙扎了幾下之後,她最終放棄了。

  “我今天沒興趣,如果你硬是要求的話,我可以在這裡休息一會兒,不過,只允許你用手觸摸。”

  說著,她在床沿邊坐了下來。

  大斗篷被輕輕地取了下來,放在窗臺前的擱板上,她身材非常纖細,特別是腰肢,一隻手就可以環抱過來。

  讓尼斯感到鬱悶的是,那個女人的頭上仍舊籠罩著一層厚厚的面紗,現在是晚上,只有朦朧的月光,他一點都看不清面紗底下的容顏。

  那個女人背對著尼斯緩緩地躺了下來,她的動作非常輕柔,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優雅。

  尼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不是香水,給人的感覺更自然一些。他貼了上去,深吸了一口氣:“真好聞。”

  那個女人沒什麼反應,不過她的身體比剛才自然了許多,沒有了那種隱約的抗拒感。

  尼斯把一隻手放了上去,放在腰上,看到沒有被拒絕,他的膽子稍微大了一些,他把手往上挪了挪。仍舊沒有拒絕,他又往上挪了一些,這一次他已經觸摸到乳房了。

  現在是夏天,雖然只是初夏,天氣還算不上很熱,不過大家的衣服都不多,也不厚,所以摸上去的觸感非常美妙。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那個女人發出了一聲輕細的哼聲,那聲音細不可聞,卻又讓人感覺到異樣的美妙。

  尼斯很疑惑,以前和女僕也做過,而且更進一步,感覺卻很平淡。難道是因為他變得成熟了,所以感覺不一樣了?又或許是……物件不同?他的手沿著那個女人的手臂摸了下去。

  這絕對不是一條有力量的手臂,他幾乎摸不到什麼肌肉,只感覺觸及的地方都很綿軟,還有一種滑膩的感覺。

  那個女人的手也很軟,手指纖細修長,還留著半寸長的指甲,這些指甲的邊緣全都精心修剪過,感覺很光滑。

  果然和女僕的手完全不同,女僕們的手很粗糙,而且手掌上有老繭。尼斯的欲念突然間消失了,現在他對那個女人的身份更感興趣。他的手伸進了面紗裡,輕輕拂過那一頭秀髮。

  那個女人梳著垂耳的髮髻,耳邊就像是墜著兩個紡錘一樣,頭髮細軟而又厚密,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的手抄過髮髻,在那個女人耳垂上輕輕撚動著,這個部位精緻而又飽滿,捏上去軟軟的。

  隨著他的手指撚動,那個女人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鼻腔裡發出那美妙的哼聲,顯得更加清楚,那醉人的滋味也更加濃烈。

  尼斯的尾指沿著那彎彎的眉毛刮了幾下,她的眉毛很長,明顯特意修整過,猶如一膂新月。

  突然那個女人的眼睛眨動了一下,長而上翹的睫毛觸到了他的手指。可惜房間裡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他只能憑想像描畫出一雙大而靈動的眼睛,那肯定是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

  不只是有一雙大眼睛,那個女人的鼻樑也很挺直,鼻子的輪廓非常清晰,再加上那尖悄的下巴,他已經能夠大致勾勒出這張臉的輪廓。

  “知道我長什麼樣了嗎?”尼斯的耳邊響起那個女人略帶責備的詢問。她其實並不是很在意,因為她根本就不會在公開的場合出現,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存在。

  不過女人天生就有隱藏自己秘密的習慣,微怒地輕哼了一聲之後,她抓著尼斯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她情願讓小傢伙占點便宜,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再說,她也確實非常寂寞,並不抗拒異性的撫慰,哪怕這個異性的年齡小了一些。

  她之前的遲疑有一部分是因為心情不好,不過更多是因為矜持。現在她正好趁這個機會,順理成章地讓小傢伙能夠得手。

  得到了這樣的默許,尼斯也就不客氣了,他先是試探性地在那兩堆軟玉上捏了捏,那柔膩而又彈手的感覺,同樣也是以前所沒有嘗試過的。

  那幾個女僕的胸脯肯定比這大得多,卻有些粗糙,能夠感覺上面有一粒粒的東西。

  他以前聽僕人們說,那些夫人和小姐們全都要用牛奶洗澡,他本來不信,再有錢也不可能這樣奢侈,但是現在他相信了,恐怕也只有用牛奶洗澡,才能夠保養出這樣滑膩柔嫩的肌膚。

  男人都喜歡得寸進尺,年齡越小越是如此,在不知不覺之中,尼斯的手已經滑入了衣襟裡。隔著一層布和直接觸摸感覺完全不同,布畢竟有些澀手。

  同樣,對那個女人來說,隔著一層布和直接觸摸的感覺更是完全不同。前者只是讓她心跳加快,後者則讓她呼吸困難。

  她微微地閉上了眼睛,鼻翅不停地翕闔著,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起來。此刻,她的腦子裡已經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雙調皮而又不安分的手,及那雙手撫過的地方留下的那又癢又酥的感覺。

  另外一隻手則遊走不定,一會兒在她的胳肢窩輕輕搔弄兩下,一會兒滑到她的背上,從肩膀一直摸到腰眼,又繞到前面,輕輕揉搓著她的小腹。突然,她的身體一陣僵硬,因為那只手沿著她的小腹滑了下去。不知道為什麼,她一下子感到害怕起來,猛地夾緊了雙腿。讓自己這樣出醜,那個女人惱羞成怒,一把抓起尼斯的一隻手,在手腕上輕輕地咬了一口。

  這既是一種拒絕,又是一種警告,但是有一點非常微妙,她咬的是尼斯搭在她乳房上的那只手,卻把真正的罪魁禍首留在了犯罪的地方。

  兩個人就這樣緊緊地貼在一起,互相都能夠聽到對方的心跳聲。過了片刻,那個女人抓著尼斯被咬的手放回了原來的地方,並且用胳膊肘夾住,不讓這只手隨意動彈,底下那只手自然也是一樣。

  尼斯的另外一隻手隱約可以摸到一道縫隙,卻再也無法前進半寸,他只能輕輕地在那裡摩挲著,時不時地還用指甲刮蹭兩下。

  他知道,這已經到了那個女人允許的極限,他只能在極限的邊緣玩點花樣。

  兩個人靜靜地躺著,互相緊貼著躺在一起。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鐘聲響起。

  那個女人猛地一震,她放開了尼斯的雙手,自己卻坐了起來。尼斯也茫然地坐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這才恍然大悟,現在是淩晨時分,那是淩晨祈禱的鐘聲。

  鐘聲就像是一個信號,外面再一次響起嘈雜的腳步聲,還有開門關門的聲音。

  那個女人坐起身來,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服,重新披上那件大斗篷。

  “下個星期你還來嗎?”尼斯問道,他滿懷著期待。

  那個女人遲疑了片刻,一直等到她快要走出門去的時候,她才很輕地說了一聲:“也許我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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