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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uo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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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憤怒的香蕉 】贅婿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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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7 17:26:17
第1254章 網的脈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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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要死了……”

    強忍疼痛的呻吟聲夾雜著輕微的喘息,曲龍珺全身都是汗,坐在屋簷下的凳子上被寧忌用手掌推上手臂,揉過身體。

    牙關緊咬,發絲濕成了一縷一縷的。

    晨間的加強鍛煉剛剛完畢,隨之而來的推宮過血並不好受,在內力的推動下,寧忌的手掌滾燙,引導曲龍珺的氣血加速運行,隨即帶來的,則是無與倫比的酸、麻、痛感,令得曲龍珺忍不住低喚出來。

    也有些許曖昧的氣息在其中。

    少年與少女在表白心事後已經有過許多次的親吻與擁抱,說起來心中已經認定了對方,但愛情的滋味循序漸進,畢竟還沒有跨過更深的那一步。此刻在這清晨的屋簷下,這難捱的推宮過血之中,隨著那手掌的揉過,兩人的心中其實也有更加柔軟的情緒在一起蔓延。

    她將牙咬得很緊,發出的聲音,也頗為輕微。

    這樣的晨課結束後,兩人牽著手在凳子上坐了一會兒,曲龍珺連說了幾聲“好疼”,方才去浴室洗澡換衣裳,寧忌則離開院子,到外頭買了一大頓朝食回來,與曲龍珺一道吃了。

    “……那個陳霜燃小妖女約你過去,未必懷的好意。你早晨為我……耗了心力,可一定得小心才行……”

    “……嗯,這有什麼耗心力的,我好得很。”寧忌神采奕奕。

    這種內家功的推宮過血確實會讓人有些消耗,但那讓人心旌搖動的、兩個人都無法說出來的微妙而又奇異的感受,又將些許的損耗補了回來,甚至讓他感到比平時更能打了。這在當下時代並不好說明,若到得後世,大抵該形容為荷爾蒙的加持——這是一種科學道理。

    “……倒是你這邊,我還比較擔心,今天還是把你送到左家附近的茶樓打發時間。”

    “嗯。”

    “陳霜燃那邊……我想好了的。隻要我比她更壞,她應該就拿我沒什麼辦法。”

    “那些都是壞人,你不要心軟。”

    “嗯。”寧忌吃著東西,點頭,隨即頓了頓,“……就憑昨天嶽雲那件事,這幫人,殺誰都不算冤枉他們。”

    吃完早餐,刷洗、易容,隨後帶上證明身份的文牒出門,這日早晨,街麵上的氣氛又肅殺了不少。禁軍已經在城池外圍值守,據說會一個一個坊市的做身份排查,口頭上的說辭雖不嚴格,但誰都知道事情不會小。

    帶著曲龍珺,寧忌做了幾次探查和擺脫監視的行動。他已經算是頂尖的斥候,有人在身後跟,一般都難逃他的法眼,但為了曲龍珺的安全,這些行動,又加強了一倍才放心。

    陳霜燃的會麵意願是昨晚魚王帶來的,但從那小賤人的心機來說,誰知道她會不會從懷雲坊開始就打算盯住兩人。

    如果真是這樣,對那些盯梢者,寧忌一個都不打算讓他們活著,在城裏動手也無所謂。

    好在並沒有發現這樣的眼線。

    去往左家的途中,甚至遠遠便能夠感受到,候官縣附近的氛圍有些不對,路上甚至還能聽到人的議論。

    “那邊怕不是要鬧事哦……”

    寧忌與曲龍珺相互看看。

    昨天晚上兩人彙總消息時,這一可能便已經被確定了,栽贓小衙內的下一步,當然是暴亂。

    行至左家開設的茶樓附近小巷時,曲龍珺拉了拉寧忌的衣角。

    “我大概猜到小妖女約你過去,打了什麼主意了……”

    “什麼主意?”

    曲龍珺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

    安頓好曲龍珺,寧忌朝著昨晚約定的地方過去,遠遠的,候官縣那邊的氛圍似乎已經吵起來,他攀上幾處高點眺望,發現一些禁軍、衙役,正在往城池北麵過來,許多的望樓上都已經安排了觀察員,有旗語在揮舞,皇城方向,甚至升起了警戒的熱氣球。

    福州的旗語與西南不同,寧忌看不太懂,但略略觀察城內的排兵布陣,他便發現幾個地方的圍堵與布置,明顯是有詳略區分、以及相互照應的關係的,這說明朝廷這邊早有準備。

    也不出奇,這麼點事情,沒有準備那也該死了。

    他便不再多操心,一路朝著約好的地方過去。

    不多時,遠處騷亂聲起,朝廷向騷亂的人群,發起了圍捕。

    ……

    候官縣往北,通向城內刑部的幾條道路上,隨著禁軍的圍堵過來,參與到“熱鬧”裏的人們,一時間都有些懵了。

    被眾人簇擁在前頭哭哭啼啼的受害者家屬也感到了震驚,按照周圍相親的說法,他們這次隻是去刑部為受害的家人討個公道、去哭一輪,這樣的事情兩個月前在候官縣也發生過,朝廷那邊除了派人安撫外是沒什麼脾氣的,甚至於那個士兵當場自殺,軍隊也隻能道歉,怎麼到了這次,明明自己這邊占理,朝廷還把軍隊派出來了呢?

    “……官官相護!”有人遲疑了一下,放聲呐喊,“大夥兒果然想的沒錯,他們已經偷偷地把小衙內給放跑了——”

    “背嵬軍也是這等貨色……”

    “小衙內縱馬行凶啊——”

    “官府豈能如此……”

    “還有王法嗎?”

    陸陸續續的,有群情洶湧。

    人群裏,官府的密探指指點點的圈人,高處的士兵則已經盯好了人堆裏的重要目標。

    巳時一刻,執水火棍的第一排人手推向人群,執行抓捕。

    “鏘——”的一聲,人群裏有人拔刀,隨後,被高處飛來的箭矢射翻在地。

    鮮血濺起的一刻,混跡於人群中的其餘綠林人陡然爆發,他們有的是受到了上頭指使的骨幹,已經明白這次的事情不同往常,還有更多是在聽說了陳霜燃豐功偉績後過來湊熱鬧混資曆的綠林豪傑,此刻想要尋地方逃跑,這才發現,前前後後幾條街巷,已然被官府堵起來了。

    “殺啊——”

    水火棍、漁網、枷鏈撲入人群,混亂炸開了……

    西麵,更遠一些的樓房上,陳霜燃放下望遠鏡,瞪著眼睛笑起來:“還真的……打起來了……”她目光望向一邊的金先生。

    金先生也是笑:“早說過,朝廷不會一味忍氣吞聲,第二次鬧,是一定要打的。”

    “好在,有先生的指點。”

    “靠的是局中之人的奮戰。”

    “……裘老虎是個暴脾氣,沒什麼心眼,梁潤那幫人也是……他們不得不戰。”

    兩人拿著望筒又看了片刻。

    遠處的街市間,聚集起來的綠林人並沒有束手就縛,在一些領頭人的煽動下,拔出兵器奮力廝殺起來,一些人則在尋找著離開的道路。附近官兵的圍困長達幾條街區,這麼大的區域,他們想著總能有辦法逃離,而恰巧被圍在中間的百姓,大部分被喝令著蹲在了地上,小部分則被裹挾著衝向前方,哭喊聲一片。

    先前在人群裏負責煽動、串聯的兩股綠林勢力的首腦,一名裘老虎、一名梁潤的,果然沒有第一時間投降,而是選擇了擴大事態。

    金先生放下了望筒:“我該過去了。”

    “先生保重。”陳霜燃道,“不成亦無妨,唯求先生能安全回來。”

    對方冷笑,轉身消失在房門外。

    ……

    打打殺殺的聲音從遠處響起不久,寧忌抵達了約定的地點。

    城市西麵一條林木蔥鬱的長街,能夠躲避一些高處的監視,但道路並不算行人稀少,至少不算是打打殺殺的好地方。

    他朝著前方緩緩的走了一陣,前方有人撞了過來。

    那是個披發的年輕人,應該也練過些武藝,假裝不看路,到了近處,將一張紙條往寧忌懷裏按,口中說話:“我家主人說,九仙山下荷芸譚見。”

    寧忌已經接住了那張紙,打開一看,紙上歪歪扭扭地畫著簡單的地圖,繪畫者也不知道是不是陳霜燃。

    倒是頗為幽默。

    傳話的年輕人已經朝後方奔出數丈,他已完成了任務,這裏不再有事,然而心思才一鬆,陡然間,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由他傳話的那名少年,此時如同鬼魅般的出現在了他的身邊,捏住了他的手臂。

    “呃……”

    扭頭對視,他不太理解。

    “你家主人是誰?”

    “你……你去見了便知……”

    “你說見我就去見啊?”

    “你……”他愣了片刻,“你不是為了見那人……過來的嗎?”

    少年人的身形比他低些,但身上透出來的氣息絕對不是善類,他這番話才落下,手臂陡然一痛,對方加大了抓握的力量,他幾乎感到骨骼都要碎裂開來。

    “啊啊啊啊啊……等等等等等等,少俠,我就是個傳話的、我就是個傳話的,我家老大不是你要見的人,他也是從別人那收到的命令,傳張紙條傳句話而已啊少俠——我不知道你們幹什麼的啊——”

    “你跟我一起去。”

    “什、什麼……你看……”

    這人朝著旁邊扭頭,隨後便一麵掙脫一麵試圖出聲大喊,而下一刻,另一隻手直接抓在了他的喉嚨上,將他整個人捏得跪倒在地上,身形後仰。

    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有口鼻氣息減弱,臉上漲得通紅。

    少年居高臨下的、冷冷地看著他。待到那張臉幾乎成了豬肝色,他才輕輕地放開了扼住對方喉嚨的手。

    剛從鬼門關回來的年輕人跪在地上,艱難地咳嗽、呼吸。

    “你敢大叫。”他聽到那少年在他耳邊說,“我當著所有人的麵,掐死你。”

    街道上並非沒有人,不遠處一個買菜回家的大嬸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隨後抱緊籃子趕快走過去。

    “少俠……我真的收了五錢銀子傳個話而已啊……你要我過去幹嘛……”

    年輕人不敢再反抗了,帶著路,朝說好了的地點走去。

    他聽到那少年在後方回答。

    “跟我約好的那個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她要是耍花樣,我讓你死在她臉上……”

    這邊距離九仙山其實已經不遠,兩人一前一後,朝那邊走。一麵走,少年還一麵跟傳話的年輕人閑聊著各種話題,例如老大是誰,在哪裏混飯吃,家裏有幾口人等等,年輕人幾乎是哭著回答的。

    抵達了所謂荷芸譚的池塘附近,池塘不小,周圍有幾條黃土岔道、路邊有樹木,遠遠近近的甚至能看到幾張茶攤,隻是似乎並沒有非常特殊的人物等在哪裏。寧忌皺了皺眉,與對方在岔道口等了等。

    “人在哪呢?”

    他問前方的年輕人。

    年輕人渾身發抖:“我隻是傳話的啊……”

    這樣的對話間,一名中年綠林人從側麵走了過來,到得近處,開口道:“中間這條,向前、轉右。”

    這話傳到了,他朝著前方離開,還沒走出兩步,肩膀便被抓住了。

    綠林人偏過頭來,神色不善:“兄台,我隻是傳話,你這樣……便有些不禮貌了吧?”

    他對於自身藝業,亦有相當信心,當下便要以鷹爪反拿肩膀上的手掌。

    下一刻,如山一般的重壓碾來,他身形一歪,砰的悶響,狠狠跪倒在黃土路上。

    將頭再往後方扭了扭,那麵色冰冷的少年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兄台。”他拱手,“我隻是傳話的,你這是……”

    “傳話的……”

    少年人舉起了手,猛地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隨後又是一巴掌。

    “我叫你傳話的!我叫你傳話的!讓你走了……”

    罵罵咧咧的聲音當中,此後連續打了五六下,直到將他的臉打得腫起來,鼻涕與鮮血混在一起。

    太陽透過池塘邊的樹木落下樹蔭,不久之後,黃土的道路上,一名滿臉晦氣的年輕人與一名被打成豬頭的綠林人並排著朝前方走去,兩人都有點哭哭啼啼。在他們的後方,少年冷漠地前行。

    不管陳霜燃賤到什麼程度,隻要自己更加不當人,就絕不會輸給她!

    嚇都要嚇死這個王八蛋——

    ……

    候官縣以北,廝殺與混亂,持續了一陣。

    官府做好了抓捕的準備,而在陳霜燃一方,似乎也明白會發生這樣的事,因此安排在其中的綠林人順勢出手,鬧將起來,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傷亡。

    被困在其中的綠林人,或許並不明白自己成了棄子,一開始甚至廝殺得格外起勁,覺得這也不過是陳霜燃做好了的局,必定有能讓自己離開的後手在。

    因為這陣激烈的反抗,局麵控製得比想象中困難,部分軍官積極的下場捕捉趁亂搞事的人,鐵天鷹在與左文軒溝通後,也親自入陣,首先製止了一撥武藝高強的綠林人。

    將一名匪人頭領製服後,鐵天鷹便知道,這邊的暴亂已經不再能造成問題,朝廷有準備,陳霜燃似乎也有布置,雙方明麵上過了一招,朝廷占的便宜似乎不算大,但今日真正要揪出的東西,目前其實是左文瑞那邊的那條線。

    應該也已經開始了……

    他在心中計算著布置的進展,但也總有某種若有似無的窺探,令他警醒。

    鐵天鷹的目光朝包圍圈外圍巡弋了一圈,之後,帶著幾名捕快,朝著某個方向靠過去。

    包圍圈外的街市那頭,一道身影陡然落入他的目光。

    眼神一凝,他加快了步伐,朝著那邊衝過去。

    遠處那身影也是一個轉身,消失在了街道的轉角。

    鐵天鷹牽起一匹軍馬,朝著那邊衝上,附近的捕快也各自尋找坐騎跟上。

    那道身影若有似無,如同鬼魅,鐵天鷹轉過幾條長街,後方響起驚亂的聲音,應該是有街上的菜販擋住了隨行人員的道路、一陣小混亂。但他沒有停下來等待,而是繼續朝前方追趕過去。

    在某處巷道甚至下了馬,徒步奔行,即便年事已高,但他的呼吸勻稱,步伐依舊如同奔馬般迅捷。

    在九仙山附近的岔道口,似乎跟丟了人,但鐵天鷹稍作斟酌,朝著某個方向信步走去。

    陽光透過樹葉,在黃土路上錯落成蔭,鐵天鷹走過明暗交錯的道路,轉一個彎,他看到了坐在不遠處茶棚下的那名灰袍人,對方奇奇怪怪地蒙了個麵罩,但他還是第一眼便將人認出來了。

    “樊重,樊兄弟……果然是你。”

    老人笑了起來。

    “‘金眼千翎’。名不虛傳。這麼多年了……”

    ……

    “……跑得還是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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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7 17:26:57
  第1255章 三十年來尋刀劍(上)

    “……‘金眼千翎’名不虛傳。這麼多年了……跑得還是如此之快。”

    巳時已經過半,落下的陽光倒是並不十分強烈,九仙山下,荷雲潭附近的道路旁,鐵天鷹望向小茶棚裏的灰袍人,麵上有著些許的恍然,甚至於流露出一絲驚喜。

    由於是事先的布局,簡陋的茶棚裏沒見到鋪主,灰袍人拉下了欲蓋彌彰的麵罩,露出黑白參差的胡須,與看著並不算老的臉。

    “金眼千翎”,綠林間給的這個名號,一是說他察覺敏銳、目光如炬;二則說他手段多變、智計百出;三則誇他輕功高強。他在當年的幾個捕頭中比鐵天鷹年紀小些,但如今也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

    “老了,跑得也是艱難。”他道。

    “我就知道,這次來的有自己人。”鐵天鷹緩緩地走過去,笑,“懷疑過你……樊兄弟今日東家是誰?”

    “食人錢財,替人解憂,不問了吧。”樊重提起桌上茶壺,在兩邊倒了茶。

    鐵天鷹在桌前坐下,開口道:“那樊兄弟,來我們這邊吧,如今是好時候,聖天子當朝……”

    樊重擺了擺手。

    “鐵兄可猜到我今日打的什麼主意?”

    “大概知道。”

    “但你還是過來了。”

    “袖中有煙火箭令,隻要發出,城內官兵、捕頭轉瞬即至。你這周圍布置,我看了,瞬息之間要不了命,倒是被我盯上,伱要遁入九仙山,也不容易,冒一冒險吧。”鐵天鷹笑著,侃侃而談,隨後頓了頓,“再者,年歲大了,這些年來,世道不行,見到昔日同僚,頗不容易,老夫也想,敘舊幾句。”

    樊重點點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我記得,鐵大哥當年用劍。”

    “我年輕時練刀。”鐵天鷹道,“後來成了六扇門總捕,自覺身份尊貴,開始用劍。那把巨闕名貴,是把好劍,如今不講究這些了……”

    “嗬嗬。”樊重搖頭笑,“當年你我都覺得,我輩武人到了刑部總捕,再要上去,便千難萬難。那時候我不甘心,想要上進,與左家人悉心交好,誰知道,左繼蘭是銀樣鑞槍頭也就罷了,左厚文……沒卵用,枉稱大儒,左端佑一生氣,他連個泡都沒吐出來就完了……倒是你,想不到西北一行,讓你抱住了李頻的大腿,如今……倒成了我們當中最貴重的一位。”

    “……今時不同往日。”鐵天鷹想了想,搖了搖頭,“還是那句話,樊兄弟何不來我們這邊做事,當年武人不受重用,如今並不一樣,你過來,將來未嚐不能公侯萬代。”

    “當年武朝何其強大,疆域廣闊,子民億萬。如今你們在這東南的小地方跟一些鄉紳打交道,都打不贏,也敢說公侯萬代?”

    “陛下勵精圖治,要清理積弊,重塑筋骨,因此才有一時的弱。而今是積累班底的時候,不論是投效還是入夥,如今能進來的人,將來建功立業,都與開國功臣無異。樊兄弟,退一步說,陛下不是沒有選擇,他是有得選,卻選了最難的一途,你我刀口舔血、廝殺半生,豈能不知這便是世上最了不得的魄力?”鐵天鷹道,“你我求功名求了半生,如今過來,正當其時啊。”

    陽光垂落,茶棚旁邊黃土路上,有牽著牛的行人走過,扭頭看著茶棚裏對木桌而坐的兩人。樊重沉默了片刻。

    “一年前,陳連義到過你這裏,被你殺了頭。”

    “今時不同往日,說的是人能當個好人,官能做個好官,將來也能因此有一番好功業。陳連義打著我的名頭收受銀錢,還欺男霸女,我自然要殺他以儆效尤。樊兄當年胸懷大誌,我記得與宗非曉並不一樣。”

    樊重笑了起來,他倒上茶,喝了一口,笑了好一陣。再開口時,話語稍顯低沉。

    “……當年……當年在西北,刺殺寧毅,你我最後一次見麵,當時你護著李頻南下,由此得了今日的功名,你可知我是怎麼過的?”

    “……”

    “靖平之恥、到後來搜山檢海,中原早就亂得不行了,我身懷武藝,又不在六扇門了,倒是過得無拘無束,頗為自在……鐵兄,像宗非曉那樣過有什麼不好的?難道我練了四十年武藝就為了當一個苦哈哈嗎?不瞞你說,想清楚之後,這些年我倒是過了一段好日子,後來在江南,混得也不錯……如今我開枝散葉,妻妾成群……隻是到不了你們這邊了,鐵兄還要多說嗎?”

    “原來如此。”鐵天鷹笑起來,“開口之前,我亦有準備,想到了。”

    “那為何還要聒噪這麼多?”

    “說了,人到老年,有些時候,便想要跟人敘舊。”鐵天鷹抬頭看著他,“樊重,你我當年在六扇門,便不算是什麼好朋友,如今更是稱得上一句白首如新,你當我真的好奇你這些年的想法嗎?不是的,而是你見過年輕時候的我,我就想跟你說一句,樊重你要知道,無論地位還是人格,今日的鐵天鷹,都已經遠勝你們許多……這是我心裏的虛榮,今日,說給你們這些死人聽。”

    茶棚當中,樊重“哈哈”大笑起來。鐵天鷹也笑。兩人壯年開始便曾有過無數次的合作、搭檔,見識了武朝三四十年間的風雲翻覆,從刺殺劉大彪到永樂起義、從與摩尼教的對抗到各個大族間權謀暗戰,再到後來寧毅的弑君與女真人四度南下帶來的天地淪喪,到得這一刻,皆已白發,縱然立場已全然不同,笑聲之中卻終究有數十年的時光入畫。

    樊重揮手卷起桌麵上的熱茶,鐵天鷹大袖一揮,將茶水、杯、壺揮向天空。樊重的身下,腳步似乎沉入了地裏,雙拳下沉,灰袍卷舞猶如海浪的波紋,一拳衝出,直擊對麵的鐵天鷹,兩人之間的桌子化為碎片,鋪天蓋地地飛舞,而鐵天鷹已經站了起來。拔刀,怒斬。

    空氣中飛起的不僅僅是桌子的木板,揮出拳頭的下一刻,樊重這邊,一把鐵扇子順著拳勢猛然衝出,另一隻手還帶動了桌邊的小火爐,令漫天的炭火朝著鐵天鷹這邊飛來。他外號“金眼千翎”,正是心計百出、手段多變之輩,隨著最初茶水的翻出,這一刻手邊所有的物件都已朝鐵天鷹怒濤般卷來,而鐵天鷹的身形隨著站起的動作而暴漲,如同巨人般增大,手中長刀劃過天空,轉眼間,連斬了簡單的五刀,刀罡如海浪呼嘯。

    砰砰砰砰砰——

    樊重手中的鐵扇子展開過一瞬,飛旋在空中猶如巨傘,但隨即收斂,在鐵天鷹的刀光之下,那些朝他撲去的桌椅破碎、炭火爆飛,而樊重揮舞鐵扇身形連退,停下來時,縱然手持鐵扇淵渟嶽峙,但仍舊能夠看出他這一刻眼中的驚駭。

    鐵天鷹將煙火箭令扔了出去,飛向高空,他揮手間,身形像是在跨過一片煙塵爆散的輕塵,口中道:“這麼些年了,你還是些毫無長進的把戲。”

    十餘年過去,樊重自然並非毫無長進,他敢於來到福州、甚至以身為餌引對方出來,便是因此這十餘年間他雖然開始享樂,但在武藝上向來刻苦、勤練不輟,如今在外界,也已經稱得上是宗師身手——樊重自然明白這樣的宗師名不副實,但作為往日裏六扇門總捕這樣的打手而言,人們一生能夠達到的技藝頂峰,大概也就是這等層次了。

    再往上走,如劉大彪、周侗、林宗吾之類以武入道的人物,六扇門不過是施以計謀、圍而殲之即可。

    但這一刻,鐵天鷹頭上白發蒼蒼,但他手中的長刀至剛至簡,在成為朝廷高官、“養尊處優”數年之後,他的刀法,竟隱隱的踏過了那道普通人絕難踏過的門檻,有了從心所欲、諸法歸一的痕跡。

    樊重笑起來。

    他明白了對方方才話語中的涵義。

    人到老年,他想要向昔日的同僚展露自己的成就,而這成就,事實上也絕非官位與所謂人格上的不同,還有這肉眼能夠看到的、武藝上的精進。作為曾經六扇門的吏員,此時的他,甩開所有人,踏入武道宗師之境,這也是他願意以身赴險的一大籌碼。

    而這一刻,茶棚後方不遠處有土坡遮擋的小樹林處,一道身影已朝著這裏,狂飆而來,甚至再再遠數丈的方向上,有更大的動靜正在掀起。

    那最前方衝來的,正是“神僧”吞雲。

    更遠處的,則是武藝再遜色些許的數名綠林高手。

    以朝廷今日在城內的掌控,鐵天鷹的煙火令箭升空後,援兵確實會在不久之後趕到,然而,集他與吞雲的力量,再加上數名一流高手,於數息內強殺掉鐵天鷹,便是他們今天要賭的事情。

    眾多動靜響起的一刻,鐵天鷹自然也就明白了這一刻,他隻是冷笑,步伐跨向前方,驚人的殺氣,籠罩了樊重。

    宋小明原本是他培養出來接班甚至送終的弟子,這一刻,仇人已在眼前。

    樊重咽下口水,放空心神,迎了上去。

    而視野一側,吞雲未至。

    就在那道身影狂飆而出的下一刻,土坡後方又有罡風呼嘯而出,一柄長槍掠過土坡,至刺吞雲後背。吞雲步伐一變,躲過長槍,一道身長、腿長的女子身影也從那邊以全力奔出,攔截向他,正是擅使五步十三槍的嶽銀瓶。

    而在銀瓶身側,另一道身影咬緊牙關,一時間甚至爆發出了比她更快的速度,口中大喝著,徑直奔向了樊重這邊。

    ——嶽雲。

    “敢分心——”

    砰的巨響——

    刀罡斬來,樊重持扇猛退,他想要擺脫鐵天鷹,但那殺氣鎖定,令人窒息。隻聽對方暴喝:“都是老夫玩剩下的東西,你也敢出來獻醜——”

    視野那頭,嶽雲全力催穀,衝得最猛,轉眼間已到近處,要與鐵天鷹一道,先圍殺了他。而吞雲和尚果然厲害,那身形狂飆,飛撲之中拉近了與嶽雲的距離。

    轉眼間,三道身影都衝了過來。

    這一刻,樊重持鐵扇、鐵天鷹揮刀、嶽雲使拳、吞雲鐵袖揮砸、銀瓶持槍,五大高手轉眼間衝撞在一起,打殺之中,將那枯木結成的茶棚衝得爆散開來,飛舞向旁邊的道路。

    兩個挑著擔子路過的農夫心驚膽戰地看著這一幕,更遠處還有數人揮舞刀槍而來。

    ……

    更遠一點的黃土路轉角。

    一名滿臉哭喪晦氣的年輕人與另一名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中年綠林人正並排著朝這邊走過來,看見了令他們震驚的這一幕情景。

    在他們的後方,身強體壯的矮個子小魔頭拿起一塊花布,將自己的臉蒙了起來,他看著街道上廝殺的景象與那揮舞長刀的白發老者。

    與自家軍師說的無異,那個叫做陳霜燃的下賤小妖女,打的果然就是這麼點不入流的主意……

    軍師牛逼,軍師漂亮,軍師真可愛啊!

    他衝前兩步,將腳下步伐稍微猶豫的年輕人一腳踢飛出去,讓對方摔了個狗啃泥。

    “走啊,你們家老大在哪呢……”

    口中凶殘大喝。

    “告訴你們,找不到人,你們也得死——”

    前方在打架,他便要比那群人,打得更狠一點!嚇死這幫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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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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