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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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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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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26 00:59:43
第一四六章 獨具慧眼的副總長

高安城內的總司令部會議室裡氣氛熱烈,剛從武漢發來的捷報讓蔣總司令以及各將帥興奮不已:第四軍、第七軍十萬將士在攻城總指揮鄧演達將軍的領導下,經過四十餘天的艱苦努力,終於在十月十日攻破武昌城,俘虜敵軍將帥劉玉春、陳嘉謨以下一萬二千餘名負隅頑抗之敵。至此,北伐軍基本消滅直系軍閥吳佩孚的主力部隊,實現了佔領「兩湖」的重大目標。

欣喜之餘,與會將帥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南昌城,雖然眾將心中各有所想,感受各不一樣,但有一點非常一致,那就是武漢發來的捷報是個動力也是個沉重的壓力,大家心裡都非常清楚,只有盡快打下南昌才能樹立聲威,才有資格享受到「開國功臣」應得的利益。

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介石將軍心情複雜,百感交集,佔領武昌的捷報令他無比激動,可接踵而來「遷都武漢」的商議電文,又讓他憂慮不安,擁有兩廣之後再佔領兩湖,迅速壯大的國民政府大旗下無數「革命者」將走向何方尚未可知,本就分歧不斷、暗流湧動的幼稚政府,隨時存在分裂坍塌的可能。

在出征前的中央會議上,蔣介石也贊成完成北伐第一階段目標之後遷都武漢的決定,但是在目前情況下遷都武漢,對他來說實難定奪,以國人骨子裡固有的內鬥情結和中央上層派系叢生的現實分析,遷都武漢必將使得他失去大部分權利,甚至有可能淪落到權力的邊沿地帶。

舉目望去,高舉著同一面旗幟的各路「革命者」已今非昔比,羽毛漸豐,其中最具典型的代表就是最初被直系軍隊打得一敗塗地、在殘酷的生存壓力下投身革命的唐生智將軍所部,他的隊伍已從最初的七千餘人急劇膨脹為六萬五千餘人,而且還在繼續擴大之中;又如漸漸被染紅的張發奎部第四軍,從北伐開始走出廣東的兩個師,如今迅速發展到四萬餘人,留在廣州的兩個師也已壯大到四個師又兩個團總計兩萬五千餘兵力的空前規模,原先的第四軍急速膨脹,編成三個軍都綽綽有餘了……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從出兵湖南到兵臨武昌再到如今的劍指南昌,蔣介石指揮各軍將士前赴後繼不斷前進,可是各軍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每打下一個地方,征塵未洗剛剛開赴又一個前方戰場,唐生智所部和深受外部勢力影響的各種政治集團就大步趕來,舉起革命的大旗堂而皇之自行組建地方政府,自行設置官員,建立武裝政權並總攬一切軍民事務,自行徵收分配各種稅賦,此種前人栽樹後人摘桃的奇異現象,已經引起了前方各作戰部隊的不滿和憤怒,若任由其發展下去,失去利益的各作戰部隊將會出現不可癒合的分裂,出征前信誓旦旦的宏偉壯麗的北伐壯舉將會半途而廢。

此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蔣介石非常清楚,真正屬於他自己的部隊只有區區三萬餘人,若不是他當初果斷任命第一軍軍長何應欽擔任了北伐東路軍總指揮,率領一軍的三個師兵出粵北直搗八閩取得一個個的勝利,僅憑他目前擁有的第一、第二師一萬餘人實在太過弱小,根本就沒有逐鹿問鼎的足夠實力,特別是半月之前自己的心腹王柏齡的南昌慘敗,險些將官兵素質優異、裝備精良、人數發展到近萬人的第一師弄得全軍覆沒,僅存的五千餘官兵至今仍在舔舐傷口,一面補充一面含恨奮發,如今他身邊只有敦厚忠誠的劉峙率領的第二師才可稱之為依仗,正是有了第二師的上富之戰、奉新之戰等大大小小的勝利,才讓蔣介石焦慮而沉重的心獲得巨大安慰。

會場上,各路將帥群情激昂,信心百倍,已經在熱議強渡贛江圍攻南昌城的作戰計劃。前天晚上才從武昌城下回到高安總司令部的副總參謀長白崇禧將軍臉色平和,一如既往地恬淡自信。

年方三十三歲的白崇禧就坐在蔣總司令身邊,他有著超凡的指揮能力和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軍事才華,可他無法從蔣總司令不芶言笑的平靜面孔上看出太多東西,但白崇禧能感受到總司令攻打南昌的迫切心情,知道如今的形勢已經迫使總司令不得不做出決斷,在武昌被唐生智、張發奎等人攻破之後,就連最蹩腳的政客也知道,巨大的聲譽正在為誰造就強大的政治資本。

因此,白崇禧沒有催促總司令立刻決斷,而是從容不迫地傾聽與會將帥的各種計策,並輕鬆判定其優劣,他知道總司令做出決策是早晚的事情,而且就在今天。

雖然白崇禧明知這一戰實屬背水攻城,犯了兵家之大忌,很可能得不償失甚至損兵折將,還有許多能達到付出最小代價取得最大成果的手段可以選擇,為此他已經制定出幾套作戰計劃和預案,但是在如此的氛圍下,他不願把這話說出來。在座的很多人不但資格比他老,權利比他大,而且個個信心百倍志在必得,從政治和軍事角度看攻打南昌也勢在必行,白崇禧不願在這種時候給人留下恃才自傲的惡劣印象。

十多分鐘過去。會場逐漸安靜下來。眾將帥齊齊望向一直沒有開口地蔣總司令。只待一聲令下趕赴沙場。

總司令緩緩掃視一圈。用他固有地從容不迫地方式平靜地說道:「各位地意見很好。武昌捷報振奮人心。我軍將士倍受鼓舞士氣如虹。加上前日德鄰將軍地第七軍經過苦戰攻克德安、切斷南潯線一舉分割敵軍地壯舉。以及我二師深入虎穴俘獲敵軍兩名大將地優異戰績。南昌及其周邊之敵受此接踵打擊。士氣萎靡。軍心浮動。我第二軍亦在魯詠庵(魯滌平字號)將軍地率領下。於昨日下午攻佔豐城威逼南昌南部一線。此刻已抵達高安境內。因此。攻打南昌正是時候。下面。就請副總參謀長健生將軍。給諸位介紹一下總部制定地一系列計劃。一經定奪立即實施。」

白崇禧只用了半小時時間。就把三軍眾將爭執不休地各種思路統一到自己地作戰計劃中來。輕輕鬆鬆就讓眾將心悅誠服地領命而去:明日各軍從三個方向強渡贛江。第三軍佔領南昌以北地牛行車站。阻止敵軍南下增援;第二軍、第一軍一師擔任攻城主力。白崇禧繼續擔任他熟悉地角色——前敵總指揮。

眾將散去。白崇禧收起文件。想了想低聲詢問放下水杯地蔣總司令:「介公。屬下昨日視察各軍戰備。路過城西看到二師模範營地工兵實戰訓練。感覺模範營地四個工兵連非常優秀。無論是技術能力還是指揮水平均遠在各軍工兵之上。屬下在那停留四十餘分鐘。與該營參謀兼教導員尹繼南中校和各連主官交談多時。得知該營只用兩個連地兵力。就能在五小時之內完成六十餘米地浮橋。屬下興之所至上橋查驗。發現浮橋地堅固程度足可馬拉火炮安全通過。這一速度和質量令人驚訝。

屬下不禁想起該營營長安毅地許多往事。以及北伐以來地一系列優秀戰績。特別是奉新一戰。致使我北伐軍將士對這個以工兵為主地模範營強悍地戰力深感驚訝。

屬下在武漢指導圍城部署時,就已聽到該營的傑出表現,各軍將帥交口稱讚,特別是八軍的劉文島將軍、葉琪將軍,正在擴編的四軍張發奎、黃琪翔、葉挺等將軍都對安毅讚不絕口,那天在送別屬下的晚宴上,唐孟瀟將軍(唐生智字號)開玩笑說,要是沒有模範營,一軍二師絕沒有今日之名氣,看來模範營名不虛傳啊!」

蔣總司令心中大為自豪,臉上卻淡然自若:「這個安毅嘛,健生是見過的,四月中我請你到黃埔講學視察,一起在訓練場上觀摩工兵科的訓練,記得你和當時擔任代理區隊長的安毅握過手。」

白崇禧微微一笑:「屬下記憶猶新,那時感覺安毅坦然直率,文質彬彬,沒想到他打起仗來竟是一員虎將,北伐軍中至今仍在傳誦安毅當日單槍匹馬、冒著彈雨衝到武昌城牆之下,射出精準的兩槍擊斃敵軍機槍手並打爆碩大的汽油桶,致使守軍城牆百米方圓被大火所覆蓋,從而令二師兩百將士成功脫困的事跡。北伐初期行至長沙,他為了手下一個士兵與第八軍一個團長對簿公堂的趣聞,至今已廣為流傳,令人忍俊不住回味無窮。曾擔任武昌攻城主力的七軍旅長胡宗鐸曾向屬下透露,模範營在協助他製作攻城長梯時,曾提醒他防備江面敵艦的炮火襲擊,結果也正是因為七軍沒有找到正確的抵禦防備之法,付出了數千將士橫屍城下的慘重代價,由此看來這個安毅不但有勇有謀,而且視野開闊眼光獨到,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蔣總司令點點頭:「呵呵!這個安毅不錯,還是有一定發展前途的。也許你也聽到了,鎮守在南昌城西南江段的敵軍混成旅旅長景彥宗、參謀長周華源,也是安毅的模範營僥倖抓獲來的,當時我也很吃驚,這個膽大包天的安毅敢這麼幹,完全是和他的上司蔣銘三、徐月祥幾個打賭的結果,人抓回來的當天晚上,他就拿著打賭的字據帶上兩匹馱馬找三個上司要大洋,蔣銘三幾個儘管心疼,但是不得不付給安毅一共一萬五千元,聽說這傢伙拿到錢還嬉皮笑臉地發出挑戰,希望打南昌時繼續賭,把他的三個上司氣得說不出話來,呵呵!」

白崇禧哈哈大笑,隨後對滿臉笑顏的蔣總司令建議道:「介公,屬下曾偶爾聽經扶兄聊起過模範營基層官兵的趣事,說他們只要有時間,就會建起沙盤展開戰事推演,每次均是安毅坐莊並擔任總裁,無論哪邊輸贏他都抽水一成半旱澇保收,哈哈!屬下估計,攻打南昌在即,他們定不會閒著,如果介公有時間,一起到將軍廟的模範營走走如何?屬下也想藉機看看模範營的備戰情況,畢竟兩座大型浮橋的選址與搭建任務甚巨,模範營肩負的擔子不輕啊!」

做出決斷放下一大心事的蔣總司令哈哈大笑欣然同意,愉快地與白崇禧並肩走出寬敞的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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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七章 盡在不言中

黃昏,安毅端坐在將軍廟前的高台上,呆呆地望著前方三米寬的沙盤和鬥得不可開交的屬下們,看樣子像是緊張注視著屬下攻守雙方的推演戰局和進度,其實是在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

僅僅三天時間,二師生了極大變化,由於蔣總司令深感參謀班子力量不足,以及正在組建的二十二師急需經驗豐富的領軍將才,六團長惠東昇調任總司令部少將參謀,四團長晉陞新組建的二十二師少將副師長,六團團副張漢章晉陞上校團長,四團團副梁自厚晉陞上校團長,兩團各級軍官均有陞遷。

如此一來,第二師的三個主力團的主官梁自厚、文志文、張漢章均為黃埔畢業生擔任,就連師部直屬的模範營也是他安毅這個黃埔生擔綱,整個第二師從此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黃埔嫡系。

深思過後,安毅清楚地認識到其中的原因,正是有了第一師的慘敗,才更好地襯托出第二師的優秀,也通過蔣校長的這次大幅度調整,意識到二師在校長心目中的份量越來越重,也看到了校長迅速擴軍得意圖和隨之體現出的緊迫感。

安毅清楚地知道,師級擴編完畢,下一個擴編對象就是自己的模範營了,因此他非常重視眼前即將開始的南昌之戰,緊張的盤算權衡之後,安毅暗暗下定決心,此戰只需表現得中規中矩即可,決不能再去做奉新之戰類似的拚搏,只要平平穩穩地度過這一戰,自己的模範營就會登上一個新台階,在此後的北伐征途中,以嶄新的面貌迎接一個個接踵而來的殘酷考驗和展機遇。

「報告營長,校長與白副總等總部長官正在前來我營的路上,距離營門約八百米,從員三十餘人馬。」值星官穆追憶大聲稟告。

安毅吃了一驚,站起來大聲下令:「弟兄們,把手頭的所有事情暫且放下,各連排主官立刻趕回各連,只需面向高台原地集合即可,這地方太小擺不下。傳令兵,吹號集合,列隊迎接!」

「是!」

響亮的集合號驟然吹響,縈繞山間,蔣總司令和白崇禧將軍在三十餘名侍衛的簇擁下,騎著駿馬徐徐而來。

兩人聽到集合號聲,相視一笑,白崇禧放下望遠鏡,用馬鞭指指將軍嶺上的觀察哨低聲通報,蔣總司令接過王世和遞上的望遠鏡細細觀察,看了好一會兒才現山頂隱蔽得很好的觀察哨,笑著說:「怪不得安毅這小子吹響了集合號,估計我們剛出城北就被他的哨兵現了。」

總司令一行來到營門。安毅已經領著鬍子、尹繼南七人整齊地排列在寬大地營門口。挺胸仰。循常例向總司令報告。然後轉向落後總司令半個馬頭地白崇禧將軍莊重敬禮。大聲致意:「恭迎白長官蒞臨指導!」

白崇禧露出淡淡地笑容回了個禮。與總司令一同下馬。在安毅一行地恭迎下步入大營。

警衛連和營部直屬各連地弟兄們已經整齊列隊於道路兩旁。一個個昂挺胸精神抖擻。等待檢閱。讓蔣校長和白副總非常滿意。

晚霞絢麗。空氣清新。沐浴在夕陽餘暉中地將軍嶺竹木蒼翠。楓葉爛漫。山下小河清澈。流水淙淙。總司令心情大好。不住誇獎安毅會挑地方紮營。安毅說剛來時滿目荒涼。估計誰也看不上眼。於是就便宜學生了。總司令微微一笑。說這是你地福分。你性格率真任勞任怨。所以不需強求什麼一切自然會來。

安毅來不及細品蔣校長話中深意。看到白崇禧將軍悠然四顧。一副興致盎然地樣子。連忙示意尹繼南陪伴校長。微微靠向白崇禧低聲問好:

「屬下數次前往總部。聽說將軍到武漢戰場視察未歸。黃埔一見猶如昨日。將軍音容笑貌深刻屬下腦海。遺憾地是有幸聽到將軍授課地全是上期學長。屬下沒有機會聆聽將軍地指導與教誨。心中一直深感遺憾。」

白崇禧頗為驚訝地看著安毅,見安毅臉上真摯的笑容自己也笑了:「北伐以來你做得很好,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你這營地的選擇以及營區的構建相當不錯,明暗哨位與火力點的佈置準確嚴謹,外表上看平和中正,實則防備森嚴,諳合兵法各要素,看得出你的基礎相當扎實,在不少方面遠遠超出了許多友軍將校的水平。」

「將軍過獎了,請……」

安毅禮貌地側過身讓出登上高台的石階,回到蔣校長身後與王世和並肩跟隨登上台階。

王世和靠近安毅悄悄說道:「白副總很看得起你,平時下去視察他從不與各部主官說這麼多話,有什麼說什麼說完就走,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詳細點評讚譽頗多,你做得真不錯。」

安毅低聲說道:「王哥,你還不知道小弟有多少斤兩嗎?別贊小弟了,北伐臨行前,我家老道苦口婆心地對小弟說,誰沒事誇你你得小心了,至少得捂緊荷包小心錢財。」

平時嚴肅自律一絲不芶的王世和忍不住笑出聲來,登上高台的蔣校長和白副總聽到笑聲回過頭,王世和尷尬地閉上嘴巴,安毅卻是毫無顧忌地咧開大嘴,把蔣校長和白副總也逗樂了。

兩人都知道安毅的隨和與詼諧性格,所以也不奇怪,倒是高台大一側樹底下的碩大沙盤立即吸引了蔣校長和白副總,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向沙盤,看到上面進行到一半的推演,蔣校長點點頭難得地問安毅哪邊希望大些?安毅老實回答正打得不可開交呢,激烈程度堪比武昌城。

蔣校長笑了笑深以為然,他知道明天的這場攻城之戰實在不好打,如果不是形勢逼人,他絕不會再運用慘烈的攻城手段,因此他不但不責怪安毅回話中的魯莽,反而認為安毅能看出此戰的艱險仍直言不諱,足以證明他擁有真才實學和耿直豁達的好性格。

白崇禧看到沙盤製作得如此精確,惟妙惟肖,各種標識清晰明確,木製的南昌城牆比例合理,方位準確,城裡四橫三縱的主要街道都一一體現,湖泊水潭、村落民房和贛江兩岸的大小碼頭無一不有,城外五公里內的道路里程和贛江水面寬度竟然精確到米的計量度,就連江中十餘個大小沙洲也一一展現,比總部的地圖還要準確詳細十倍,來自總司令部的一群圍觀無不為之動容。

蔣校長看得連聲稱讚,喜歡不已,白崇禧驚訝之餘低聲問道:「安營長,這個沙盤是如何製作的?依據又是什麼?」

「這是屬下的連排長們根據師部下的南昌區域詳圖、再經過六組偵察隊員帶回的手繪圖匯總製成草圖,草圖畫出之後,請來我營中熟悉南昌城內外的弟兄們逐一印證,不斷補充 。這個沙盤的製作得益於我營在四天前俘虜到的兩軍官,他們鎮守南昌已達四年之久,對城內城外的軍事據點和重要設置非常熟悉,通過他們的講述完成這個沙盤之後,我們又請來近期歸順的弟兄逐一辨認核實,最終形成這個沙盤和兩幅存檔地圖。」安毅頗為自豪地回答。

白崇禧微微一歎:「從沙盤中足以體會到你們的敬業精神,還有嚴謹求實的戰鬥作風,相比如今革命軍各軍中那些連圖上作業都不知道怎麼回事、連個作戰計劃都寫不出來的各級將校,你們的表現可以用扎扎實實、兢兢業業來形容,難能可貴啊!」

誰知安毅毫不在意:「這沒什麼,我營只要是排長及其以上的指揮員,都要求必須熟練掌握製圖、圖上作業和沙盤製作。原先我營有個這方面的高手,名叫蔡光慶,奉新之戰結束後與他麾下八十餘名倖存官兵整體調到四團。蔡連長熟練地掌握工兵爆破技術,繪製工兵橋樑、工事等施工圖,他在製圖和方位、距離的判斷上擁有超出常人的天賦,他離開那天我這心差點碎了……前幾天我還請求陳繼承團長要好好重用他,如今陳團長離開二師了,不知道新上任的老梁識不識貨,如果他不重用我就把人搶回來,這段日子一想起光慶我這心就隱隱作痛,他可是我模範營成立之初的老兄弟啊……」

眾人看到安毅痛心疾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蔣校長和白副總卻沒有笑,這兩個擁有超凡智慧的領軍之人深知安毅的痛苦和不捨,以及安毅自然流露的深厚情誼和率真坦然的懷舊情愫,同時也對模範營基層指揮員的軍事素質深感驚訝。

白副總不知模範營獨特的教育和學習方式,蔣校長卻在安毅近期不斷上呈的報告中瞭解到其中的奧秘,而且非常支持模範營成立教導隊和舉辦軍士以上的培訓班。今天,僅僅從這個漂亮而又精確的沙盤中,蔣校長就直觀地看到了安毅報告中的成果,感慨之餘也為自己擁有這樣一個優秀的學生深感欣慰。

白副總扶了扶帽簷,不動聲色地隱藏住腦海裡飛速一閃的念頭,他眉頭舒展,深邃的目光帶著淡淡的笑意,根本不理睬沙盤上進行到關鍵時刻的南昌城攻防模擬推演,而是和氣地詢問安毅選定的浮橋架設地點以及施工護衛等計劃。

安毅哪裡知道白副總的心思?看到蔣校長眼中的鼓勵之色,連忙撿起指揮棒,將模範營的浮橋選址、施工計劃、預計時限、保衛措施以及力量分佈、火力保證等要素詳細匯報,聽得周邊將校頻頻點頭,歎服不已,許多人都是第一次領略安毅嚴謹的思維、精密的計算和合理的配置。

最後安毅大聲說明,這是收集了所有連排長得意見、再經過所有營級主官反覆討論的結果,是屬於集體的決策,並非我本人或哪一個人獨有的策略。

一席坦坦蕩蕩的實在話,讓聽深思不已,精明知道安毅的最後表態既討好了上峰又讚揚了下屬,巧妙圓滑非常高明,蔣校長和白副總心裡暗暗稱讚,對安毅年紀輕輕卻擁有超越年齡一大截的城府印象深刻。

白崇禧對於安毅的回報予以較高的評價,肯定了模範營的計劃,只是在第二座浮橋的架設地點上提出建議:「通常情況下,只要明天凌晨的槍聲響起,生米渡口北面一公里的浮橋就會被敵人自己炸毀,不過,二軍擁有自己的工兵部隊,所以你們可以不考慮生米渡口以北的方向。你們在南昌城正西的江段以南四點五公里處搭建的第一座浮橋很合理,能夠利用江心沙洲,大大縮短施工難度和時間,這個選擇非常好。不過,我建議你們考慮一下,將第二座浮橋移到第一座浮橋南面二點三公里的江段……就這裡,江面最狹窄的區域,只不過浮橋的搭建難度比較大,不知道你們能否像第一座浮橋的施工一樣,能在三個小時之內完成?」

安毅沉思片刻回答:「幸好是秋冬季節,水位下降不少。這段江面寬約六十八米,水流比較急,敵人不會想得到我們會在這樣的地段架橋,防衛上的壓力相對小一些。如果不要求承載火炮通過的話,屬下有把握在兩個小時之內建成,堅固度足以連串跑馬,如果要求與第一座必須能承載火炮通過的浮橋一致,施工時間至少需要四個半小時,而且還是在完成第一座浮橋施工任務的一個連弟兄增援之後,才能做出四個半小時完成的保證。」

白崇禧滿意地笑了:「很好,第二座浮橋只需能同時讓二十匹馬穿行其上即可,能達到這個標準已經很不錯了,不過我想問一下你打算怎麼建造?」

「很簡單,今晚九點屬下派出一個作戰連先行開往施工點,再派出一個工兵連,將高安城附近錦江上兩百多艘漁船中較好的五十艘緊急徵用,將原本在城西訓練所用的十九塊現成的一體式連接模塊搬上船,順流而下定能在明早七點左右抵達施工點,利用江岸上的大樹、生根石和敲下的固定木樁予以牽拉固定,只需在兩岸淺水處各建一段寬四米、長六米的結實引橋,接著直接在五十艘漁船上進行模塊連接加固即可。由於一體式模塊早已成型,粗鏈、格式鋼件等已經備齊,順利的話一個半小時即可建成。」

「好主意!」白崇禧情不自禁誇獎起來,蔣校長和一幫副官侍衛也高聲叫好,倒是讓安毅覺得不好意思只能嘿嘿傻笑。

興致盎然的蔣校長再次巡查起來,對模範營的一切深感滿意,走到營門他和聲勉勵一番,婉言謝絕模範營一干校尉邀請他和眾人留下用晚餐的請求,懷著愉快的心情領著眾隨從離開將軍廟營地。

送走了校長和白副總一行,安毅快步回到沙盤旁,盯著架設第二座浮橋的河段目不轉睛冥思苦想,細細回味白崇禧悄悄告訴他的計策。

弟兄們知道安毅的這個習慣,也沒叫他吃飯,坐在長桌周圍邊吃飯邊看著一動不動蹲在那裡的安毅。

兩小時後,恍然大悟的安毅終於站起來,擦去腦門上的汗珠,揉搓麻的大腿和膝蓋,自言自語地仰天長歎:「果然是小諸葛啊!對各軍各師的戰鬥力瞭如指掌,對敵軍各種可能行動的判斷精妙周詳無所不至,不但把老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竟然還能面面俱到、步步穩健,這份稠密心計,這等敏銳預見,不知老子要學多少年才能擁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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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未雨綢繆

深夜十點,安毅在夏儉、顧老二和一個七人分隊的弟兄的陪伴下騎著馬不緊不慢地開出營門,主力部隊早已離開的將軍廟營地,隨即變得靜默無聲。

營部直屬的軍需後勤、軍械所、炮兵連等部門留守營地,連續作戰三天四夜的模範營精銳警衛連也被安毅留下進行休整,以新兵和降卒組成的第八連在連長穆追憶的率領下,擔負起了整個將軍廟營區的安全警戒任務。

鬍子和楊斌、盧明迪、曲慕辰四人在晚上八點四十分已經率領步兵第五連、第六連、第七連、工兵三連、四連經陸路開赴前線,尹繼南、葉成和張顯功三人率領工兵一連、二連徵集民船和船夫,在贛江河運高安公司的兩艘小火輪的牽引下,滿載建橋物資順江而下。

凌晨六點三十分,早已佈置在贛江西岸的革命軍兩個軍的火炮陣地開始怒吼,密集的炮彈飛向南昌城內外的一個個敵軍陣地,模範營的四個工兵連也在隆隆的炮聲中,開始了第一座浮橋的搭建。

由於準備充分,取材方便,處於枯水期的江心又突出一塊長五十餘米寬二十餘米的沙洲,將寬闊的贛江水面分成兩條三十餘米寬的左右分流,四個訓練有素的工兵連隊幹得很快很輕鬆。

浮橋施工點的東岸上,安毅和七個屬下巡查步兵連構建的防禦陣地,對一百二十餘米弧形戰壕的寬度、深度以及沙包的堆砌等方面都較為滿意,兩條直通後方江岸的交通壕也挖得精確寬闊,遇到敵人進攻,參戰官兵不需暴露身體,即可從浮橋頭一帶的江岸隱蔽點衝進兩個交通壕入口,疾行八十餘米即可到達前面的弧形戰壕打擊敵人。

安毅對兩個重機槍火力點的選擇由衷讚歎:「這兩挺重機槍的位置非常好,地勢較高,射界開闊,利用砍伐的碩大樹根和天然的生根石構建防禦工事,只加上十幾個沙包就無比堅固,分佈在陣地一左一右,構成密集的交叉火力,陣地前方近兩公里的扇面都在這兩挺重機槍的威脅之下,了不起!」

「這是老楊指揮佈置的。」鬍子向安毅匯報。

楊斌哈哈一笑:「這可不是我的能耐,而是選址好,這一區域正好處在南昌城守軍火炮射程外沿,再就是咱們的步兵營裝備精良,每個連兩挺重機槍,每個排一挺輕機槍,每個連的六個正副排長和三個連主官都有一挺花機關鎗,士兵們手裡的步槍大多是性能優異的德國造,對面的西岸上又有迫擊炮連弟兄們的迫擊炮照應,如此強大的火力沒幾個部隊能夠擁有,能指揮這樣的連隊作戰,帶勁啊!」

眾人爽朗大笑非常自豪,安毅笑完大聲說出自己的目標:「弟兄們,別這麼容易滿足,先進的戰鬥連隊的火力配置應該是這樣,增加一個擁有兩挺氣冷式重機槍、兩門迫擊炮的機炮排,其他三個步兵排的每個班擁有一挺輕機槍,一到兩名槍法精準的優秀射手,兩個正副班長各有一把花機關鎗,這樣的戰鬥連隊才是我們發展的目標,而且還只是兩年內的發展目標,兩年後還得根據科技發展的情況和中外各軍的最新情況,再次進行調整補充。」

楊斌等人驚訝地問:「這得需要多少錢啊?可能嗎?」

「怎麼不可能?等打下南昌老子就先整編出一個示範連讓大家看看。」

安毅說完發出命令:「雙方地炮戰就要結束。兄弟部隊很快就要在北面地江面上乘船渡河了。這裡地防禦由五連負責。老楊全權指揮。西岸地七連和迫擊炮連由老張、老曲負責指揮。鬍子、老盧。你們帶上六連。把五連手上地鏟子鋼鎬都拿到南面地施工點。立刻開始東岸防禦陣地地戰壕工事施工。」

「是!」眾弟兄敬個禮打馬離去。陣地上立刻響起成片地口令聲和武器裝備地鏗鏘聲。

安毅叫住尹繼南:「繼南。我記得剛到時聽你對鬍子說。北面地生米渡口建造浮橋地是二軍四師工兵營?」

尹繼南笑道:「正是。老張由於在北伐地歷次戰鬥中表現出色屢立戰功。已經升上四師工兵營中校營長了。天沒亮他騎著馬找到我。說他們從沒搭建過超過七十米長度地浮橋。心裡沒底。我讓他直接利用敵人炸橋後留下地底樁施工。再送他一批緊固連接配件。他樂哈哈登上咱們徵用地小火輪走了。說打完仗請咱們到城裡最好地酒樓喝一杯。」

「哈哈!狗日的張天彝,跟著他們師長張輝瓚兩兄弟混估計賺了不少錢,他們和阿彪之間的雲南白藥和鴉片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就連歐耀庭先生的藥廠也向他們訂購雲南白藥和其他名貴藥材,咱們得狠狠宰他一次才過癮,順便向他推銷點東西。」

安毅開心大笑,為自己的老同學混出頭高興不已:「走,咱們下馬看看去,浮橋主體出來了,檢查一下牽拉繩索和兩端引橋,不能出現一點紕漏,估計一個小時內炮兵就要過橋了。」

四十分鐘後,第一軍的十四輛火炮牽引卡車將一門門尚未冷卻的火炮拖到西岸浮橋橋頭,數百炮兵弟兄立刻忙綠起來,卸下一箱箱炮彈,拉來一匹匹挽馬,很快將火炮與挽馬連接。

安毅早已看到炮兵團長蔡忠和二期炮科的幾個學長跳下卡車走向浮橋橋頭,連忙領著上前敬禮:「教官好!」

畢業於保定三期炮科的蔡忠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性格豪爽,樂於助人,他祖籍浙江東陽,武昌起義後加入革命先驅黃興所部,後來幾經輾轉南下廣東加入粵軍,在李濟深主辦的「西江陸海軍講武堂」任少校教育官兼兵器教官,與同是保定軍校炮科出身的師弟陳誠交情很深,黃埔軍校成立後他擔任炮科教官,曾經幾次指導勤奮的安毅修習炮兵陣地構築和陣地防衛等科目,此刻見到安毅自然高興萬分:「小毅,哈哈!早就知道要過你的橋了……你的傷怎麼樣了?」

「肚子上的已經好了,只是左肩後背由於創口太大還沒長好,左手還不能動。」

安毅笑容滿面地說完,立刻與其他幾個學長打招呼,看到時間緊急連忙讓道:「剛才我和繼南親自檢驗過浮橋,可以過去了,等第一門火炮通過江心沙洲上的橋面,第二門火炮即可上橋。」

「好,等打下南昌咱們再見面,我聽說你小子和銘三兄倒賣糧食發達了,要請我喝一杯才行,哈哈!」蔡忠說完給安毅回個禮,領著手下跑下江岸的泥土路,踏上浮橋看了看滿意地大步通過。

緊接著,擔任總預備隊的二師四團也在劉峙的率領下快速開來,劉峙看到軍屬炮團已經盡數通過,非常滿意,低聲叮囑安毅注意沿途江岸警戒之後,隨後也領著四團快速過橋趕赴南昌城下,與徐庭瑤和蔣鼎文指揮的兩個乘船渡江先行圍城的主力團匯合。

走在隊伍後部的四團三營連副馬平林中尉也是黃埔四期步科畢業生,與尹繼南的關係不錯,看到尹繼南的中校軍銜羨慕不已,兩人對敲兩拳互道珍重,他與安毅相互敬禮也率部匆匆奔下江岸。

安毅看著東岸數千弟兄的身影,心情格外沉重,他不知道其中的大批同門師兄弟打完這一仗能有多少活下來,以師座劉峙的強悍性格分析,擔任南昌城德勝門方向主攻任務的二師很可能出現巨大的傷亡。堅固的名城南昌的城牆高度不在武昌城之下,城中守敵比當時的武昌城還要多兩倍以上,而且早有準備嚴陣以待,看來很可能出現白崇禧將軍所擔心的大潰敗。

關於此役可能出現的潰敗,儘管高瞻遠矚的白崇禧沒有提及一個字,但安毅還是從白崇禧對第二座浮橋搭建的重視程度,以及悄悄提醒安毅盡可能加強浮橋防禦的話語中,明確地意識到潰敗的可能性越來越大。

「繼南,弟兄們休息時間也夠了,你立刻率領全部四個工兵連趕赴下游的施工地點,以最快速度建好浮橋,越堅固越好,不用省料,所有配件只要能用就全用上。」安毅低聲命令。

「是!我這就去。」心細如髮的尹繼南已經猜到安毅的擔憂,毫不怠慢,立刻率領副官和警衛離開。

安毅轉向張顯功和曲慕辰:「老張,你率領迫擊炮連的弟兄們立刻沿江南下,在浮橋橋頭三百米範圍內構築較為隱蔽的射擊陣地,並盡可能提前確定東岸各個打擊區域的參數,盡可能利用迫擊炮射程實施中、遠距離的覆蓋射擊準備。告訴全連弟兄們,一定要有承受敵人大規模攻擊的思想準備,以最佳的火力支援東岸弟兄們的防守,確保第二座浮橋的絕對安全。

老曲,這裡由你負責,七連交給你全權指揮,南面由我營弟兄照應,你們身後有總部警衛團一個營的弟兄看著,你只需加強北面沿江區域的警戒即可,必要時,你得率領七連過橋支援東岸防禦陣地上的老楊和五連弟兄。」

「是!」

張顯功和曲慕辰齊聲回答,張顯功轉身吩咐迫擊炮連集合,領著百餘弟兄把十二門迫擊炮和數十箱炮彈搬上馬背。

曲慕辰疑惑地問道:「小毅,你是否覺得此戰前景不妙?」

安毅微微歎息:「根據你們幾個對鄧如琢的介紹,我對這個軍齡比我年齡還大的系大將頗為顧忌,此人深蘊兵法,身經百戰,從一個小兵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贛軍總司令位置,絕不是一般將領可比,歷經十餘年的軍閥混戰他總能勝多輸小,直奉大戰中他的幾次指揮打得非常果斷漂亮,讓奉軍損失慘重,只能避其鋒芒,就連張作霖也對鄧如琢讚賞不已。」

「放眼當今中國界,能讓奉軍統帥張大鬍子誇獎的人能有幾個?被你們稱之為『倒戈將軍』的馮玉祥都沒能讓張大鬍子放在眼裡,由此可知鄧如琢的軍事水平有多高了!因此我這兩天總在想,鄧如琢會怎麼做?特別是昨晚開始,想到他可能的諸多手段我就不寒而慄,所以,我們還是小心為上,能多做點事情就多做點。」

曲慕辰鄭重地點點頭:「我明白了!這裡交給我把,我會隨時嚴令通信兵用信號旗和各方保持聯繫,一旦東岸需要,我立刻領兵過去助戰。」

安毅點點頭,剛要領著顧老二等人上馬向南,遠遠看到警衛團的幾個弟兄打馬奔來,立刻知道蔣總司令親自到城下督戰了。於是安毅連忙吩咐七名精銳把馬拉到一旁的林子裡,自己率領顧老二、曲慕辰等恭立道旁靜候校長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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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力挽狂瀾(上)

總司令一行順利通過浮橋來到東岸,隨行的白崇禧騎TTT時,就已經看到東岸深入江堤斜斜上行的兩個交通壕入口,登上東岸掃了一眼整個陣地,頻頻點頭,模範營的防禦工事修建得如此完善和巧妙,令他非常滿意,他迎上安毅望來的目光微微點頭,臉上難得地露出讚許的微笑。

臨行前,對浮橋施工速度與質量深感滿意的蔣總司令和藹地詢問:「安毅,你的這座橋能通行卡車嗎?」

安毅抬起頭仰望駿馬上的總司令:「屬下不敢保證,但浮橋基樁與施工標準是按照兩噸半的通過標準修建的,剛才炮團六匹挽馬牽引一門重達一千四百餘公斤的火炮通過毫無問題,如能加上數條牽拉鐵鏈,再次加固每一個連接口,再鋪上一層原木對橋面進行加固,通過空載的兩噸半卡車應該沒有問題……可惜的是,軍需部門已經沒有鐵鏈給我們領用了。」

「好、很好!等打完這仗,我就讓你們模範營為各師培訓工兵骨幹,一定要把你們在實踐中不斷總結的經驗和技術向全軍推廣,如果我們革命軍每個團,都擁有一支訓練有素的工兵隊伍,行軍速度和戰鬥力就能迅速提升。」

蔣總司令點點頭,望了一眼東北方向槍炮轟隆硝煙瀰漫的南昌城,抬起手向陣地上的模範營兩百餘官兵敬個禮,雙腿用力一夾策馬離去,總司令和白副總的八百衛隊立刻揚鞭策馬,將總司令和一群總部老大護衛在厚實的馬陣中,激起的陣陣塵煙在乾燥的寒風吹拂下蒸騰而起,遮天蔽日。

南昌城上下濃煙滾滾,槍聲大作,革命軍二師的三個主力團聚集二十餘挺重機槍和四十餘挺輕機槍,對德勝門上方兩百餘米寬度的城頭火力進行有效壓制,一擊得手的劉峙立刻下令,六個百人突擊隊再次起猛烈的衝鋒,義無反顧的優秀官兵們手握駁殼槍,身上插滿了手榴彈,在猛烈火力的掩護下抬著三十餘架長梯衝向城牆。

剛剛順利地將數十長梯架到高高的城牆上,成片的手榴彈夾雜著一個個包裹螺母和廢鐵角鋼的炸藥包如蝗蟲般突然飛下城頭,連串的劇烈爆炸將德勝門兩側數百米區域炸得面目全非,堅硬而尖銳的鋼鐵殘片漫天激射,猶如一顆顆變形的子彈將堅固的城牆撞得火星閃閃,一顆顆螺帽、一塊塊殘鐵出嘯聲迸射四方,不是沖天而起,就是將一個個脆弱的軀體和腦袋輕鬆擊穿,團團乍亮的火光中,飛出片片竹梯的殘骸和四分五裂的肢體,激射的鮮血在硝煙的衝擊下,猶如一道閃爍的紫色光帶,刺鼻的血腥在劇烈扭曲的硝煙中迎面撲來。

六百勇士在硝煙飄散過後死傷慘重,城牆下,到處是革命軍官兵的屍體,唯獨一架只剩半截的竹梯孤零零搭在千瘡百孔的熾熱城牆上,樓梯上一個失去雙腿的革命軍戰士依然緊附其上,兩丈多高的烈焰正在將他的殘軀與竹梯一起燃燒,這團越燃越旺的火球,在滾燙的氣流下搖搖晃晃辟啪直響,最終轟然倒下。

守敵停頓的輕重機槍隨著硝煙的淡去全面開火,將奮不顧身率領麾下弟兄衝來搶救傷員的兩百餘人馬打得血花四濺,慘叫連連,倖存的官兵不得不抬起身邊仍然活著的弟兄急速後退,密集的子彈跟隨而至,將一個個飛快移動的身軀打得血肉模糊撞倒在地。

「團長——」四團弟兄們的揪心嘶叫在震天的槍聲中是那麼的無力,他們的團長文志文已經聽不到了,撲倒在一片壯烈屍體中的文志文前胸後背已被子彈擊穿,滿腔沸騰的血液剛一湧出就被乾涸的大地吸收殆盡,只有他背後殘破的一條軍服碎片在滾燙的氣流中劇烈搖擺,出旗幟般的獵獵風聲。

如此慘烈的景像在巍巍城牆四周交替出現,一浪接一浪的激烈戰鬥,使得南昌城上空被一層又一層厚重如烏雲般的硝煙籠罩,光芒萬丈的艷陽從它升上中空到緩緩西去,都無法穿透不停升騰延綿不絕的血腥濃霧,一陣陣怒吼、一聲聲爆炸傳遍十里,蒼天色變,大地轟鳴,最後在一片如血的殘陽消隱前歸於寧靜。

深夜。總理遺囑在第一軍八千餘名誓死一搏地官兵口中沖天響起。壯懷激烈。激戰一天地革命軍官兵在強大信念地激勵下。再次開始攻城前地緊張準備。

黑暗中。身披黑色斗篷地蔣總司令如標槍般站立在攻擊陣地地最前沿。無比堅定地目光一直凝視著同樣黑暗地南昌城。副總參謀長白崇禧默默站立在他地身後。緊閉堅毅地雙唇。望著若隱若現地城牆輪廓。緊繃地臉上沒有一絲情感。只有那雙深邃地眼睛裡露出幾許傷悲和憂慮。

次日凌晨四點三十分。南北方向再次響起劇烈地槍聲爆炸聲。第二軍將士地又一次攻城驟然動。手榴彈和炸藥包激起地團團火光再次照亮古老地城牆和大地。陣陣怒吼和喊殺聲響徹南昌城上空。

與此同時。西面德勝門地戰事卻無聲地展開。一架架長梯悄然架到城牆之上。一個個矯健身影順著長梯徐徐而上。第一批五十餘人成功登上城頭。並按約定打開了一支支手電筒。城下地一批批勇士見狀迅速登上一架架長梯。四團團副熊綬雲立刻率領數十弟兄抱起炸藥包衝到城牆下。塞進悄悄挖掘地城門底部。

誰知第二批突擊隊員剛順著長梯爬到高處。未及再上一步登上城牆。一把把雪亮地大刀刮起然襲來。一道道血箭沖天而起。一片片肢體墜落城下T|起彼伏劃破夜空。接著一個個失去頭顱地屍體被成片扔下。沉寂多時地機槍聲、手榴彈地爆炸聲再次響起。

四團團副熊綬雲驚聞突變,果斷引爆,衝出數步尚未來得及臥倒,一排子彈呼嘯而來將他打得急劇顫抖撲倒在地,「轟——」的一聲巨響過後,團長梁自厚藉著硝煙的掩護飛快奔出,企圖接應自己的近百弟兄後撤,衝至半途彈雨飛至,將梁自厚及其身邊十餘官兵盡數擊倒,數十傷兵冒著彈雨和手榴彈爆炸激起的濃烈硝煙,扛起熊綬雲衝到梁自厚面前,將梁自厚和幾個尚在痛苦呻吟的弟兄抱起就跑,根本顧不上相距五十餘米的六團其他弟兄們的死活。

十分鐘後,被部下搶奪回來的熊綬雲因腹部重創,來不及說出一句話就閉上了年輕的雙眼,身中數彈的六團長張漢章也壯烈成仁,身受重傷的四團長梁自厚陷入深度昏迷,四團工兵連的弟兄們受命將一個個受傷的弟兄們抬離陣地,送往後方緊急搶救。

城西南第一座浮橋的東岸陣地,在突前高地上站立了半個晚上的安毅仍然一動不動地遙望南昌城,從寒風中送來背誦總理遺囑的悲壯誓言傳入他耳中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情再也沒有一刻的平靜,滿腔沸騰的血液讓他雙眼迷糊,黯然淚下。

經歷過武昌、奉新攻堅戰全程以及汀泗橋等大大小小諸多戰鬥的安毅,已經擁有了豐富的戰鬥經驗和閱歷,他非常清楚接踵傳來的聲音代表著什麼,他腦海裡出現的慘烈戰鬥與南昌城下的真實景象別無二致,但是,他對這一切無能為力,除了深重的悲傷和無奈的淚水,他什麼也做不了。

晨曦下,五匹快馬自東向西狂奔而來,尹繼南輕輕推了推雕像般的安毅,安毅轉頭一看長長吐出口濁氣,抱著吊在胸前隱隱作痛的左臂,領著尹繼南、顧長風和幾個弟兄大步迎上。馬上的騎士遠遠看到安毅一行連忙減速,來到架設兩挺輕機槍的工事前翻身下馬。

「小毅,我的彈藥運到沒有?」滿臉硝煙的蔡忠焦急地問道。

安毅搖搖頭:「沒有,我已經派出兩組偵察分隊向西尋找,而且每一個岔道口都有總部警衛團的弟兄們守衛指示,至今仍未見到車輛的影子。」

蔡忠狠狠揮動手中的馬鞭抽向地面:「怎麼搞的?再不運來,老子要向總部狀告軍需後勤部那幫蠢貨了!各部弟兄在前面拚死拚活死傷慘重,他們後勤部門竟然如此拖沓,再沒有炮彈的補充,我的炮團還有什麼用?」

安毅腦中靈光一閃,上前拉住蔡忠的右臂走到十餘米外,貼著他耳朵一陣嘀咕。

蔡忠又驚又急,最後低頭沉思,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點點頭低聲說道:「明白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我回去立刻轉移陣地,盡量向你靠攏,以我團火炮射程,定能把你我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三公里以內,就在你剛才說的那片土丘後面,不會影響任務的執行,我離開之後,炮彈一到就麻煩你給我送去。」

「放心吧,我這兒有足夠的人手和馱馬,倒是你千萬得注意東側可能遇到的襲擊,看到情況不對就立刻派人來叫我一聲,我這還能抽出一個連支援你。」安毅眼裡滿是關切。

蔡忠感激地點點頭,使勁拍了拍安毅的右臂,大步回到戰馬旁一躍而上,領著幾個屬下飛速返回。

不一會兒,已經是四團三營少校營副的蔡光慶單騎飛馳而來,沒等戰馬停穩就跳下差點兒摔倒,眼疾手快的顧長風前掠兩步,一把扶住他,蔡光慶沒等站穩就匆匆向安毅敬禮,請求弟兄們幫忙抬回四百餘受傷官兵並送到西岸,校長已經命令炮團的十四輛牽引卡車將所有傷員緊急運到高安軍部醫院。

安毅和尹繼南立刻吹響集合哨,十分鐘不到,正在兩岸休整的四個工兵連隊弟兄飛速趕來,在安毅的一連串命令聲中放下武器輕裝出,在蔡光慶和各連主官的帶領下跑向北面四公里的臨時野戰醫院,足足耗費四個半小時時間,才將近五百名傷痕纍纍的各主力團官兵送到西岸。

正好這個時候,總司令部軍需處七輛滿載炮彈的卡車開到,熟悉安毅的中校營長聽了通報,立刻與安毅一起向各自的部下出一系列命令,模範營三個連的工兵飛快卸下一車車炮彈堆在馬背的架子上,拉著八十餘匹每匹負重兩百餘公斤彈藥的馱馬登上浮橋,趕往炮兵陣地,剩下的一連工兵將運不完的七十箱炮彈整齊堆砌在路旁的林中,隨即將傷員們一個個小心抬上車廂,一切做完已是下午兩點。

精疲力竭的四個工兵連隊弟兄統一回到西岸吃午飯,剛剛放下身上的步槍端起飯碗,隆隆的炮聲再次傳來,意志堅定、勇猛頑強的革命軍將士們再次起猛烈的攻城戰,而且一打就打了五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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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〇章 力挽狂瀾(中)

沉夜幕徐徐降臨,激烈的交火聲也逐漸稀疏,傷亡慘軍各部不得不停止攻擊,回到出陣地上跌坐於地,抓起冰冷的乾糧就著寒冷的生水艱難地吞嚥。

突然,敵軍的喊殺聲驟然響起,驚天動地,黑壓壓的守敵從南昌城下的數個水閘轟然衝出,如浪潮般向城外各部正在休息的革命軍官兵殺來,城頭上墜下一條條軟梯,無數的敵軍順梯而下,加入突襲,疲憊不堪的革命軍將士扔掉乾糧水壺倉促應戰,很快就被比所部越來越多的敵人衝入陣中分割包圍。

堅忍兩日以逸待勞的敵軍將士異常悍勇,大刀揮舞,機槍掃射,轉眼間將毫無準備的革命軍打得暈頭轉向,二師數千官兵在前是陡峭城牆、背靠滔滔大江的絕地裡苦苦掙扎,頑強抵抗,一點點被凶悍之敵步步蠶食,包圍圈越來越小,危在旦夕。

臨江的指揮部裡,驚聞巨變的蔣總司令臉色蒼白,對著衝進來報告的劉峙大聲問道:「劉峙,你的部隊呢?部隊呢?」

「散了,全亂了!屬下亦是在近身將士護衛下殺開條血路前來急報的。」劉峙的帽子和領口全都大汗濕透,胸前和左臂沾染一片血跡。

蔣總司令大吃一驚:「怎麼辦?怎麼辦……健生,怎麼辦?」

白崇禧平靜地站在地圖前,走向束手無策的總司令:「介公不必驚慌,敵人沒有那麼快……劉峙兄,如有可能,立刻前去混戰陣地後方數百米處吹號集結,我軍官兵聽到號聲定然振奮精神殺出重圍而來,劉峙兄可立即率領人馬向南急撤,奔赴模範營所建之第一浮橋處,即可安然回到西岸,身後有我率部掩護。」

「是!」 劉峙回答完畢轉身就走。

白崇禧轉向站在門口的侍衛隊長黃瑞華:「你立即集合三百衛隊,與總司令的衛隊一起,保護總司令跟隨在二師身後撤往南面浮橋。」

「參謀長,你……」衛隊長黃瑞華看到白崇禧不留一人著急萬分。

白崇禧擺擺手:「給我留下一個排即可。去吧!」

「是……」

白崇禧走到感激不已地蔣總司令面前低語幾句。立刻出門上馬。率領三十餘名侍衛奔向戰場南面。勒住馬對侍衛們大聲命令:「給我策馬衝進陣地大聲喊。就說我白崇禧在此。所有官兵向我靠攏。隨後把跟隨地官兵們引到我這裡來。」

「是!」

侍衛們策馬衝向混亂不堪地交戰陣地。端起花機關鎗對準遇到地每一個敵人準確射擊。邊打邊喊「白總參謀長在此。所有人向我靠攏」。

十分鐘後。散出去地三十名侍衛大多返回。苦苦掙扎絕處逢生地革命軍官兵一個排一個班地集中在白崇禧周圍。同時也引來了敵人地一陣陣子彈。轉眼間將白崇禧身邊地三個侍衛擊落馬下。

騎著大白馬的白崇禧無比淡定地從容令,指揮越聚越多的官兵們層層抵抗,有序向南撤退,越過城西南的徐家村那片水網突然下令加快速度,將近兩千人的潰兵在白崇禧的鎮定指揮下,終於暫時擺脫大規模的追兵,奮力奔向南面。

東岸的第一浮橋橋頭,西岸縱深五百米處,在模範營兩個工兵連的支援下,率先成功後撤的直屬炮團安然無恙。

憤怒的蔡忠吼著命令麾下的官兵迅速解下挽馬牽拉的十四門炮,拉開距離構築射陣地,炮長們在他的一聲聲命令中調整射擊諸元,副射手們同時搬出路邊樹林中的七十箱炮彈,用鋼釬撬開厚實的彈藥箱,搬出箱內的一顆顆嶄新炮彈,匆匆安裝音信飛速組合,只等蔡忠一聲令下全體射,蔡忠則登上運送傷員返回的一架牽引車駕駛室頂部,只等安毅給出信號立刻對洶湧追擊之敵展開炮擊。

浮橋東岸的陣地前,劉峙一馬當先,率領兩千餘名殘存的二師弟兄急速奔來,在模範營五連官兵一面面信號旗的引導下魚貫開進陣地,有序而快速地衝上浮橋。

劉峙打馬迎上大步而來的安毅:「快,立刻和我去接應校長!快!蔣銘三也受傷了,落在隊伍後面。」

「遵命!師座跟著屬下,否則我們無法出陣,撤回的弟兄們太過混亂,已經把陣地入口堵死了。」

事先得到白崇禧副官通知的安毅已經準備完畢,轉身跑到小黑駒前,單手抓住馬鞍飛身而上,向站在陣地高處的楊斌大聲命令:「老楊,此處交給你和老曲了,五連、七連的弟兄們一定要給老子釘死在這個陣地上,沒有老子的命令不許後退一步!只要看到我們模範營的旗幟,你立刻點燃江邊的汽油桶,讓西岸的炮團給回撤的弟兄們斷後!」

「遵命!」楊斌大聲回答。

安毅勒轉馬頭,率領鬍子、顧長風等十餘弟兄從另一側策馬出陣,避開迎面而來的混亂人流,從東側繞道衝向北面,緊隨其後的冬伢子隨即將模範營的大旗高高舉起,十餘匹戰馬騰起四蹄快速奔馳。跑出三公里,劉峙欣喜地大聲喊叫,蔣總司令在數百衛士的簇擁下迎面而來。

藉著天際的最後一縷光亮,蔣總司令身邊的王世和看到模範營的大旗,立刻大聲通報,蔣總司令舉起手示意隊伍減速,看到返回的劉峙和安毅無比欣喜安慰,懸著的一顆心隨即平復。

兩支隊伍迎面停下,馬上的劉峙看到總司令安全無恙,他愧意叢生激動不已,蔣總司令卻微微一笑對劉峙、安毅和鬍子說道:「白總參謀長還在後面,經扶,帶著白總參謀長的衛隊立刻前往接應!」

「遵命!」

劉峙叫上白崇禧的侍衛長黃瑞華,領著白崇禧所部侍衛向北疾行,一路上迎面而來的潰敗官兵越來越多,越來越擠,第二軍各師的潰敗官兵洶湧而至,劉峙只能命令黃瑞華鳴槍開道,才能緩慢向北移動。

看到潰兵越來越多,安毅對蔣總司令大聲請求:「校長,請立刻跟隨學生返回橋頭盡快過橋,否則來不及了!」

「不,我要等到白總參謀長到來再走。還有受傷的蔣銘三,照顧他的徐月祥等將校仍然落在後面,作為全軍主帥,我怎能一走了之?」蔣總司令固執地說道。

安毅大急,只能對身邊的鬍子大聲說道:「鬍子,你領著弟兄們馬上向北尋找副師長和參謀長,見到他們立刻送回來,要是他們沒有馬,你就把他們抓上馬背一起帶回來!」

「明白!」馬上的鬍子轉向後方大聲下令,十餘名精銳立刻隨快速離去。

十五分鐘過去,劉峙與白崇禧並馬疾馳而來,身後數百米跟隨數以千計跑得汗流浹背的潰敗官兵,幾乎一半以上的人已經拋掉了自己的武器扔掉自己的軍帽,看得安毅頻頻長歎,傷心不已。

又過了八分多鐘,鬍子一行快速返回,參謀長徐庭瑤和副師長蔣鼎文均在隊伍之中,只不過一身血污的蔣鼎文是趴在鬍子的馬鞍前面回來的,被子彈擊中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不停呻吟。

王世和立刻叫過兩名侍衛將蔣鼎文扶上一匹戰馬,看到蔣鼎文搖搖晃晃已經無法堅持,只能叫一名孔武有力的侍衛一同乘馬多加照顧。

白崇禧策馬來到安毅前面,聽完安毅的匯報滿意地點點頭,叮囑安毅不要太快給炮團信號,還有很多二軍的官兵落在後面被敵人苦苦追趕,十四門火炮幾輪齊射將會使得眾多友軍被誤傷。

安毅吩咐鬍子率領扛旗的冬伢子和弟兄們留在後面,只要看到敵人的影子立刻返回,楊斌看到大旗就會點燃油桶給出信號,隨後要求鬍子不作停留,帶領弟兄們趕往南面的第二座浮橋匯合。

一切安排完畢,安毅策馬跟隨在蔣總司令和白副總身後向南開進,成千上萬的潰敗官兵擠滿了道路、田坎和一切方便逃跑的線路,夾雜在滾滾人流中的總司令馬隊猶如一片狹長的舟船,隨著驚恐萬狀的人流起起伏伏,不斷變換著形狀向前推進。

好不容易來到第一浮橋東岸陣地,眼前的一切令安毅和眾將帥無比心焦,越來越多的潰兵黑壓壓地將一百五十米長、百米縱深的防禦陣地擠得水洩不通,由於無法及時通過十米寬的陣地入口,一批接著一批魂飛膽喪的潰兵翻躍入口兩旁的戰壕,衝破了戰壕前的層層沙袋,戰壕裡的模範營弟兄們看到都是自己弟兄又不敢開槍制止,稍一猶豫,陣地立刻被極度恐懼的人流沖得七零八落。

放眼望去,浮橋上螞蟻般的人群驚呼不斷,一片混亂,不斷被擁擠的人群擠下浮橋的一個個官兵無望地掙扎,身上厚重的棉衣泡水之後異常沉重,很快將一個個慘叫不斷的溺水墜入江底。

直到這個時候,第一次看到大潰敗的安毅才有種心驚膽戰的恐懼感,才知道白崇禧的預見是多麼的深遠與高明,要是沒有南面的第二座浮橋,或是按照自己的原計劃把浮橋建在北面河段,並沒有為此進行一系列繁瑣周全的準備,就連自己恐怕也難以逃生。

趕到人流邊沿的白崇禧對身後的侍衛長大聲命令:「你率領一個排留下,我們前行五分鐘後,你立刻大聲高呼南面三里還有一座浮橋,隨後立刻策馬趕來快速過橋。」

「遵命!」

「出——」

安毅大吼一聲,整個幾近千人的馬隊繞過擠滿數千人的混亂陣地,徐徐加速,越來越快,只用五分鐘時間就看到了第二座浮橋江岸陣地上的大旗。

就在安毅大大鬆口氣的時候,擔任前出警戒任務的夏儉等人騎著馬迎面跑來大聲稟報:「報告營長,東面兩公里處現約有三千敵軍快速向我撲來,六連弟兄已經做好準備嚴陣以待,西岸炮連已經做好戰鬥準備!」

「你立刻協助六連官兵,做好一切戰鬥準備!」安毅頭皮發麻,喊出的聲音都變調了。

眾人大吃一驚,白崇禧也沒有想到敵軍統帥鄧如琢反應如此之快、心思如此奇巧詭秘、行動如此迅速高效,情急之下也不與蔣總司令商議了,立刻下達快速渡河的命令。

安毅一馬當先,衝向橋頭陣地,飛身下馬吩咐一個排長立刻騎上自己的戰馬到對岸通知迫擊炮連,只等交戰槍聲一響,立刻向我方陣地前方五百米處開炮,速射三輪之後,以每次增加五十米射程的方式延伸炮火。

蔣總司令一行剛剛接近陣地邊沿,天空中突然傳來炮彈的呼嘯聲,安毅大驚失色高呼下馬隱蔽,不等眾人反應過來立刻衝到蔣總司令的馬前,一把抓住蔣校長的胳膊用力拉下馬,堪堪在兩炮彈落下之前抱著蔣校長滾進戰壕,「轟轟」一片爆炸震得大地抖動,陣地前方三十餘米被炸得紅光沖天濃煙四起,十餘名侍衛和他們的戰馬被炸得沖天飛起。

硝煙未盡,第二輪炮彈再次飛來,將陣地之中的五十餘米區域炸得泥石四濺,塵土瀰漫,其中一炮彈飛躍陣地,落在浮橋右邊的江面上,鬼使神差地將引橋與五米見方的模板連接處的承重樁柱炸斷,讓忍著左肩劇痛拉著蔣校長衝到交通壕出口的安毅叫苦不迭,白崇禧等人隨即趕到,看著下方十米處搖搖欲墜、嘎嘎作響的浮橋橋面大吃一驚。

就在眾人驚慌失措之時,驚人的場面隨即出現,安毅大聲吩咐身後的王世和保護校長,猛然站起,衝下斜道,幾步登上出嘎嘎之聲的引橋,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飛身躍下江面,炮彈激起的一條條巨大的水柱將安毅淹沒,不一會兒他很快游抵斷口處迅速浮起,單手抓住即將下沉的正橋邊沿,身體一沉一起,用右肩膀緩緩頂起沉重的五米見方的橋體,揚起水淋淋的腦袋對著岸上大聲吼叫:「王世和,快保護校長過橋,快啊——」

「營長——」

趴在堤岸上的六連長陳志標大吼一聲,扔下手中的武器,高呼弟兄們快來幫忙,隨即冒著紛飛的炮火奮不顧身衝下江岸,一個魚躍插進水裡迅速接近安毅,用他有力的肩膀扛起了橋體下方的橫樑,六連的七八個弟兄也先後趕來跳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中,齊心協力將沉重的橋板和行將坍塌的引橋一腳扛了起來。

蔣校長在侍衛們的簇擁下冒著漫天的水幕跑到橋面上,他幾步來到安毅上方的橋面蹲下,眼含熱淚顫聲長歎:「小毅……」

安毅大急:「校長快走,危險啊……王世和你傻啊?壓在老子上面很重的你知不知道,快走——」

臉色蒼白氣喘吁吁的安毅大聲吼叫,他的大腿被深深釘在斷裂樁上的鋒利彈片劃破一條長長傷口,由於高度的緊張加上江水的寒冷他毫無感覺,從他迸裂的左肩後部傷口和右大腿上不斷湧出鮮血,在激烈起伏的江水沖刷下出濃濃的血腥味。

無比感動的王世和緊咬下唇,與另一侍衛一把抱起淚眼婆娑的蔣校長,緊擁著衝過浮橋,衝向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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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力挽狂瀾(下)

敵人的炮彈一輪又一輪,傾瀉到第二座浮橋周圍,將東面四周轟得火光熊熊,泥石鋪天蓋地落下,將江面上的浮橋左右炸得水柱沖天,水幕迭升,湧動的江水將六十餘米長的浮橋激盪得起起伏伏,蛇形搖擺。

幸運的是,自從模範營的兩個工兵排急速增援再次支撐起坍塌處之後,再也沒有一發炮彈落在浮橋十米之內,或許上蒼也為剛剛發生的一切動容了。

在激烈的炮火威脅下,蜂擁而至的一千餘名潰兵沒有一個湧進東岸六連的陣地,而是早早衝下江堤,趴在低窪傾斜的江岸上,眼睜睜地看著不知何時會被炮彈擊中的浮橋,誰也不敢貿然衝上去逃往西岸。

激烈的交火聲停止,三條快如閃電的身影掠下東岸,衝上搖搖晃晃的浮橋,猶如三個鬼魅般絲毫不受劇烈顛簸的影響。

在東岸成片樹林被炸彈熾熱的氣流和火焰點燃的熊熊烈火照應下,在兩岸數千官兵驚恐的注視下,三個身影以令人不可思議的速度,衝過浮橋,瞬間登上西岸,很快找到躺在樹林深處的安毅。

這三個人就是與安毅肝膽相照的模範營大將胡家林、夏儉和顧長風,他們三人與經驗豐富的盧明迪、張啟功率領六連和特種分隊共兩百餘名弟兄,利用優勢地形和良好工事、在西岸迫擊炮連弟兄大力下,憑借自身強大的火力和放進來打的大膽策略,一舉打退兩千餘敵人的攻擊。

看到敵人扔下數百具屍體轟然退去,三人立刻放棄一切,不約而同衝下東岸,懷著無比焦慮和憤怒的心情尋找自己的兄弟安毅。

被剝去全身裝備和衣褲的安毅緊裹在一床厚厚的棉被裡,唯獨一條被劃開二十厘米長傷口的長腿露在外面。

一旁的蔣總司令、白副總等將帥擔憂地注視著醫生給安毅外翻的大腿傷口縫上三十九針,然後用潔白的紗布一層層包紮,打上最後一個結。

年輕的外科醫生尚未來得及抬起打完結的手,就被飛快跑來的顧老二揪住衣領扔出四米開外。

毫無歉意的顧老二隨即與鬍子、夏儉一同撲在安毅身邊,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和不停哆嗦的青紫嘴唇,一時間心如刀絞。

「大哥。」

「小毅。」

「老大。」

三個悲憤地聲音如炸雷般同時響起。把圍觀半圈地十餘名將帥和數十名焦急地模範營官兵嚇了一跳。冬伢子懷裡地安毅艱難地睜開沉重地眼皮。上下牙床磕在一起。「嗒嗒」直響。費盡全身力氣斷斷續續說出句令人震驚地話語:

「他、他、他奶奶……地。敢、敢……用炮……轟我。給給……給老子……幹幹……幹死他……」

「大哥。」

「小毅。」

「老大。」

在三員虎將聲嘶力竭的呼喚聲中,失血過多的安毅終於暈迷過去,雙眼赤紅、濃髯倒豎的胡家林猛然站起轉身就走,夏儉面目鐵青咬牙切齒幾乎同時轉身離去,因憤怒而面目猙獰的顧長風剛走出一步,被他摔出去的少校軍醫不識趣地過來找公道。

「你是革命軍人還是土匪?」 年輕的軍醫氣得面紅耳赤大聲質問。

「鏘……」 顧長風背後的黝黑大刀已出鞘兩尺。

「虎頭!」 鬍子的威嚴告誡及時傳來。

顧老二把刀緩緩插進背後的刀鞘,根本不在乎數米外蔣校長等十餘將帥極度震驚的眼神,死死盯著早已嚇得跌坐地上的年輕軍醫沉聲說道:「算你有眼光,老子就是土匪!」

渾身散發出冰冷殺氣的顧老二說完大步離去,趕上鬍子和夏儉,長嘯一聲衝下江岸,三條令人恐懼的身影再一次飛速掠過浮橋,轉眼衝上對岸,看得西岸上的官兵們目瞪口呆,驚恐萬狀。

蔣校長身邊的侍衛長王世和將緊握槍柄的右手鬆開,擦去滿手的汗水,長長吐出壓抑胸腹間的震盪濁氣,彷彿自言自語低聲感歎:「好可怕的殺氣,比鬍子還要暴戾十倍……」

「咦?難道他們真要打出去?」

白崇禧聽到東岸陣地上的槍聲有異,再看到對岸火光下的通信兵站上高台,用一面白色小旗和一面藍白相間的小旗對著西岸畫出一個大圓弧,隨即果斷向上一揮,側前方八十餘米處的迫擊炮陣地立刻衝出三十五名全都提著花機關鎗的官兵,毫不猶豫地衝下江岸踏上浮橋,呈一字長隊快速通過浮橋登上東岸陣地。

小旗再次揮舞,只聽迫擊炮陣地傳來一聲「給老子狠狠揍他娘的」吶喊,十二門沉寂了二十分鐘的迫擊炮再次怒吼起來,一發發炮彈拖拽著熾熱的烈焰飛躍江面上空,最後落在東岸陣地前方百餘米左右的區域,轟然炸響,激起陣陣乍亮的火光和濃濃硝煙。

東岸,陣地上的鬍子一聲大吼,兩百餘名被仇恨燃燒得雙目通紅的模範營官兵們齊聲吶喊,躍出戰壕,衝進濃濃的硝煙中,迎著洶湧而來的敵人猛衝過去,猶如一把鋒利的尖刀飛速插進敵群之中。

聚集在兩百餘勇士手裡的二十餘挺輕機槍、百餘隻花機關鎗同時向三面吐出猩紅的烈焰,毫無準備只顧悶頭前衝的兩千餘敵人頓時如巨大鐮刀攔腰揮過一般,齊刷

下一片又一片。

沖在兩列長隊前方的鬍子和顧老二沒等子彈打完,便在身邊弟兄們猛烈的火力照應下飛快更換輕機槍彈夾,拉拴上膛,對準前方和左右就是一輪沒頭沒腦地掃射,緊隨其後的弟兄們默契地利用這一時機更換彈夾再次掃射,打得敵人鬼哭狼嚎,猶如碰到惡鬼般魂飛魄散,四下逃竄。

僅僅五分多鐘時間,這支殺得眼紅的強悍隊伍把兩千餘人的敵人衝鋒陣型殺了個對穿,在鬍子的大聲呼喊下飛快更換彈夾,隨即分成兩隊掉轉龍頭,再次對混亂不堪的敵人展開瘋狂殺戮。

快速的前進中,無論這兩列隊伍中任何一個人倒下都沒人理會,已經殺得失去理智的強悍隊伍不管不顧,只會向一切尚在移動的目標射擊,在一片片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再次殺了個對穿。

「棄長槍亮傢伙殺。」

「殺。」

臨近重陽節的柔和月光下,再次殺進敵陣地鬍子和顧老二、夏儉等擁有大刀、工兵鏟的弟兄們全部利刃出鞘,一個個敵人的腦袋和胳膊肩膀接連飛起,身後跟隨的狂暴弟兄們抽出駁殼槍和鋒利的工兵鏟,開始了血腥而又原始的追剿和屠殺,四濺的血花和一聲聲骨頭的斷裂聲延綿不絕,僅剩的千餘敵軍徹底喪失了膽氣,扔下手中的一切,竭斯底裡的轉身向後哀嚎狂奔,膽裂者早已癱瘓在地,悲聲啼哭,再也不敢看一眼猶如人間地獄的慘烈場面。

渾身沾滿敵人血液的殺神們不罷不休,緊緊追趕,前方只要仍有站立的人立刻血濺五步,魂歸地府,揮鏟殺敵的沉悶怒吼和大刀劃破空氣的淒厲嘯聲不絕於耳,臨死者的痛苦慘叫、被砍斷手臂或劃破軀體的重傷者淒慘的悲呼,此起彼伏,響徹夜空,聽得四方驚恐,毛骨悚然,無數官兵緊捂雙耳,全身乏力,這一震人心魄的殘酷夜戰,讓無數敵我官兵魂飛魄喪不堪回首。

一小時後,所有的槍炮聲完全停止,所有的敵人全都逃進南昌城緊閉城門,城西南的荒野上死一般的寂靜,就連頻臨冬眠的蟲子也提前終止了絕唱,濃郁的血腥在北風的吹拂下傳到數十里之遠。

當尹繼南、楊斌等人率領四個工兵連近七百弟兄飛速趕來支援的時候,千米戰場上的淒慘景象令所有弟兄噤若寒蟬,尚能站立的鬍子、夏儉、顧老二等八人如血潑的石像般拉開距離,站成一個大圈,僅有一雙無情的眼睛在警惕地轉動,圈子的中間橫七豎八躺著一片全身乏力的弟兄們,其中接近半數躺在血泊之中打起了呼嚕,另一半靜靜地仰天而臥,失神的目光凝視蒼穹,一支支滿是血漿和沾滿碎肉的大手仍然緊握著鋼鏟和刀柄,一支支痙攣的手臂和五指讓上前攙扶的弟兄們怎麼也無法扒開,一個個被扶到弟兄們背上的時候,他們身上蓄積的血液仍如流水般潺潺流下。

面對滿地的屍體、殘肢斷臂和一個個猙獰的頭顱,數十名無法面對的救援弟兄一個接一個彎腰嘔吐,就連接著趕來的劉峙和白崇禧以及他們的侍衛們,都被滿目的慘烈殺戮所震撼,一個個心跳加速,胸腹翻騰,緊接著也出現了一個接一個的劇烈嘔吐。

三個半小時之後,被弟兄們擦洗完畢換上乾淨衣服的一百七十一名弟兄安靜地睡在一堆堆篝火之旁,三十七名再也無法醒來的弟兄們被清洗乾淨,小心埋葬。

面對堆積成山的繳獲武器和一件件戰利品,尹繼南等人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他們的心很重很重,重得連喘息都艱難。

白崇禧在幾名侍衛的陪伴下來到尹繼南、楊斌等六名校官的圈子中坐下,和藹地詢問尹繼南:「尹中校,我想聽聽你們的統計數字。」

尹繼南直起腰身,擠出一絲微笑,點點頭恭敬回答:「昨夜一戰,我營消滅敵人一千八百七十一人,繳獲長短槍一千二百餘支,輕機槍六挺。」

「 其中,由我模範營營副胡家林率領的二百二十五名老兵,經歷了昨夜入夜時分的防禦戰,並在昨夜九點三十分左右發起的反衝鋒戰鬥,消滅敵人九百七十一人,繳獲長短槍七百七十三支,輕機槍五挺,敵軍將校佩刀二十一把,我營參加反衝鋒戰的受傷官兵六十七人,陣亡三十七人,加上其他各戰場的數字,我營受傷官兵合計兩百四十四人,陣亡官兵合計一百六十二人。」

白崇禧長歎一聲:「這哪裡是個工兵營……簡直是虎狼之師啊!」

尹繼南搖搖頭:「長官,不應說是『虎狼之師』,而應該說是『鐵血之師』,這是我們安毅營長從我營成立以來孜孜追求的最高目標,全稱是『國之利刃、鐵血之師』,我們全營官兵一直在向這個遠大的目標努力。」

白崇禧驚訝地看著目光堅定的尹繼南,嘉許地點點頭,緩緩站起道晚安。

穿出樹林來到大路中央,低頭沉思的白崇禧走出數百米緩緩停下,抬起頭仰望星空,情不自禁地重複道:

「國之利刃、鐵血之師……國之利刃、鐵血之師……能讓屬下為其拋頭顱灑熱血而無怨無悔,這個安毅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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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血脈裡流著什麼樣的血

「頭暈很正常,失血過多肯定頭暈,何況你還在那麼冷了那麼久……警衛連的弟兄們給你弄回來十幾隻野雞,還有兩隻穿山甲,都讓老韓頭關在後面廚房的木籠子裡。昨天我到將軍嶺北面的幾座山上採回點補血補氣的草藥,讓春生給你用砂鍋燉藥雞……別動!馬上就好。」

郎中給安毅左肩再次裂開的傷口上完藥,包紮好固定吊帶,再小心地幫安毅把棉衣穿上。

安毅接過冬伢子遞來的點燃香煙,美美吸上一口:「鬍子他們呢?這兩天他們在忙些什麼,影子都不見?」

已經晉陞少尉的冬伢子低聲說道:「這兩天你迷迷糊糊的,醒來一會兒喝點湯又睡了,幾個大哥都想讓你好好養傷。尹大哥和胡大哥天天到高安城裡的師部開會,虎頭大哥和夏大哥沒日沒夜帶著警衛連出任務,楊參謀他們幾個抓訓練、講課和總結,個個都忙。」

正午的陽光溫暖明媚,安毅望一眼門外想站起來,小郎中連忙制止,吆喝一聲五六個弟兄立刻過來,將安毅連人帶椅子抬出將軍廟,興高采烈地放在高台的大樹底下,冬伢子端來剛剛泡好的一壺好茶和幾個茶杯擺在長桌上。

安毅看到自己的槍械所正副所長沈建平和陶勳領著八個手下在寬闊的高台上撥弄武器,連忙把兩人叫到身邊。

全神貫注的沈建平等人看到安毅出來曬太陽,驚喜不已,一邊擦手一邊小跑過來問好。

「干多久了?這麼多玩意兒哪裡弄來的?」安毅指指幾個正在組裝槍支的弟兄,又指指邊上分門別類放置的一堆堆長短槍。

沈建平笑容滿面地回答:「你暈了兩天不知道,這是胡營副他們繳獲的,長短槍一千二百五十九支加輕機槍六挺。輕機槍保養過後裝備五連、六連了,三百支幾乎全新的德國造長槍和一百支七成新以上的駁殼槍已經收進老常的武器庫裡,剩下這些長短槍東湊西拼再維修保養一下,估計能挑出五百支左右,其他的拆除零件留著以後用。」

「乖乖,不錯嘛!一下就獲得差不多夠裝備一個營的武器,看來這一仗沒白打。」安毅非常高興。

陶勳沒事地時候經常和安毅研究槍械。知道自己地營長沒有一點架子。就像自己地親兄弟一樣。他和沈建平早已習慣模範營地生活方式和官兵關係。很自然地接過冬伢子遞上地茶杯。喝下一口低聲匯報:「營長。這批槍裡面發現了六十三支太原兵工廠地仿德制步槍、兩支仿製地花機關鎗和十二支駁殼槍。工藝和材料都不錯。特別是那兩隻花機關鎗。無論做工還是材料比鞏縣兵工廠生產地還要好。我推測太原廠已經解決生產花機關鎗地所有難題了。這很了不起啊!」

安毅大感意外。立刻讓陶勳拿幾支過來看看。看完一支駁殼槍、一支沒了槍柄地花機關鎗地製造工藝和銘文、製造年款。無比驚訝地大聲感慨:「老子一直以為他閻老西兒是個土財主。看來老子才是井底之蛙啊!從這些槍械地製造精度和批號來看。閻老西兒地工業底子已經相當厚實了。原本聽蔣副師長說太原廠能產美國湯普森一九二一式機關鎗老子怎麼也不信。現在不得不相信了!從這幾支槍地製造水平分析。他們不但能生產。而且早已開始大批販賣自己製造地武器……陶勳。你覺得漢陽廠和太原廠相比。哪個廠地技術更好一點?」

陶勳想了想回答:「一直以來。在火炮和重武器地製造上漢陽廠都比其他各廠好地多。步槍、手槍大家都差不多。仿德式武器方面漢陽還走在前面。但是。從三年前開始。晉軍和奉軍已經開始大量裝備自產地各式仿製火炮。特別是奉天廠。張大帥在日本人地支持下。已經在兩年前製造三八大蓋和七五炮。日本人給了他們許多先進技術。這是國內其他廠想都想不來地事。」

「前年。奉天廠已經成功仿製出日制150MM口徑地火炮並大量生產。聽說直奉大戰中吳大帥所部戰死地一半將士。都是被奉軍地大小火炮給轟死地。但是在長短槍和機關鎗地製造工藝上。還是太原廠和我們漢陽廠地精度更高。只不過漢陽廠總是多災多難。今天這個霸佔明天那個霸佔。弄得人心惶惶地。老師傅們也離開了很多。現在又屬於唐生智將軍地湘軍統治。屬下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沈建平也是同樣得意見:「這麼下去,我們漢陽廠難以比得上別人了,昨天看到太原廠的這些槍械後,我們都很難受,他們已經解決了槍機閉鎖偏軟和槍栓突耳斷裂的難題,在很多地方他們已經超過我們一大截。」

安毅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淺薄,原以為閻錫山就是靠山西煤炭和農商稅賦稱霸一隅,現在才知道閻錫山是多麼的有遠見、多麼的了不起,他能在如此落後的工業基礎上默默發展這麼多年,直到今天能夠實現先進武器的量產,從軍火貿易中牟利,可想而知此人的堅毅與才華決不在其他軍閥之下,更不在如今北方第一大勢力的張作霖之下。

相比於閻錫山的遠見卓識和精明實幹,張作霖無論在道德還是智慧方面,遠遠比不上閻錫山,張作霖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用國家民族利益、用東三省豐富的資源、用土地權益出租以及出賣無數低賤的勞動力來換取日本人的支持,從而讓居心叵測、貪婪成性的日本人日漸坐大,得寸進尺步步蠶食中華國土和各種利益。儘管張家父子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出賣國土,說東北現狀純粹是清政府的無能所造成,但是透過現象看本質,張作霖和所有的賣國賊同是一丘之貉。

想到這裡,安毅的心情沒來由地煩躁起來,肩膀和大腿上的傷口因血脈的快速湧動而鑽心疼痛,他只能強壓住沉重的思緒,對沈建平兩人微微一笑:「我送你們兩個去德國留學怎麼樣?先學一年德語,然後進克虜伯的職業學院好好學三四年,學好了回來給老子當製造槍炮的工程師。」

沈建平和陶勳大吃一驚,看安毅不像是開玩笑,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怎麼回答才是,最後還是沈建平說出了兩人的真實想法:「誰都想去留洋,原先我們漢陽廠有兩個技師就是留洋三年回來的,人人都羨慕他們,他們也的確有本事,見過很多世面,雖然論製造技術他們不算什麼,但是他們的腦瓜子好使,遇到難題經他們一點就通,還能對廠裡的不少老設備進行簡化和改良,只是後來他們被滬廠高薪挖走了。營長,弟兄們都知道你寬宏大量,但是這留洋的事情我們不敢奢望,一是我們兩個文化不高,去了只能讓別人笑話。二是留洋實在太花錢,聽說每年至少要三千大洋才能過下去,一去就三五年,誰受得了啊?」

安毅哈哈一笑:「有上進心就行,別的都簡單。你們也許聽說過我和德國魯麟商行的關係,說白了魯麟商行就是德國克虜伯在中國的代理人。北伐前,我曾經為留學進修的事情與魯麟商行華南區經理漢斯聊過,他非常歡迎也很熱心,向我保證只要是我的人,就由他們推薦進入克虜伯自辦的技術學院進修。」

「你們別小看這個克虜伯自辦的技術學院,克虜伯那麼大一個鋼鐵軍工聯合體中,幾乎一半以上的技師都是從這個技術學院畢業的,屬於邊學邊干能夠最快最好學到本事的學校,比去讀歐洲那些什麼克萊登大學強萬倍,尋常人想去人家還不收呢,不信你們問問,整個中國的兵工廠中有誰能進這個學院學習?沒有!」

「我們國內無論是公派還是自費留學歐洲的人,全都是進那些所謂的名牌大學,學個一兩年就到一些中小規模的兵工廠實習,幾個月後回國了,耀武揚威、人五人六的好像自己什麼都學到了,狗屁!就連剛才你們說的那兩個人都入不了老子法眼,說到機器、說到改良,老子比他們強十倍!只不過老子現在帶兵打仗,沒時間弄這玩意兒,否則他們給老子提鞋都不配,哈哈!」

沈建平和陶勳哈哈大笑,他們都知道安毅的能力和水平,平時聊天聽到安毅所說的自動化等等先進技術無比羨慕,而且安毅對槍械的瞭解並不在他兩人之下,一個「板式沖壓結構」就能讓他們看到精簡槍械部件大規模高精度和量產的美好前景,安毅的每一個點子,都令他們茅塞頓開,無比欽佩。此刻聽安毅如此一說,他們都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甚至改變自己一生的機遇,兩人年輕的充滿活力與夢想的心臟,禁不住怦怦跳動。

安毅早就將兩人的心思看在眼裡,幾句話就把這麼一件大事決定下來:「就這麼定了!等打下南昌你們倆就回家一趟,出來這麼久了,也該回去看看自己家人和原先廠子裡的弟兄了,武漢現在是咱們革命軍的天下,安全。」

「再一個,你們倆如今都成了革命軍上士,等打下南昌老子給你們弄個尉官當當,讓你們衣錦還鄉,反正你們兩個也攢下了幾百大洋,夠安家了。安頓完之後,你們直接從武漢坐船到廣州,拿著我的信去找幾個人,什麼證件護照三天就給你們辦妥,到了廣州住在我廣州的家裡,我家老道是個江湖能人,只要你們願意向他請教,他能教會你們許多東西,等魯麟商行辦完所有手續,就會讓你們出洋。」

沈建平和陶勳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沈建平呆呆望著安毅,眼睛發紅,蓄滿了淚水,陶勳早已低著腦袋不停地吸鼻子,要不是安毅東拉西扯詢問能不能多弄幾個人留洋,估計兩人都會哭成淚人。

沈建平深吸口氣回答:「如果大哥放心,我想推薦我師父的兩個孫子,也就是我的二師兄、三師兄的兒子,我師父雖然一輩子沒考取功名,可家教很嚴,就連我兩個師兄也能舞文弄墨,算數畫圖,只是沒有大哥你水平高。師父的這兩個孫子一個十九歲,一個十七歲,都在二師兄當小主管的火藥廠做學徒工,都喜歡機械,人老實有禮貌,寫得一手很漂亮的毛筆字,還會填詞,要是也能讓他們去,就是對小弟天大的恩情,小弟也能報答恩師和師兄們了。」

「行,我相信你推薦的人不會錯。」

安毅聽沈建平改口稱自己大哥非常欣慰:「陶勳,你不是有個比你小三歲的弟弟嗎?如果願意,你帶他一起去留洋,給老子好好把本事學回來,老子就不信什麼咱們幹不過他奉天廠、太原廠,只要咱們弟兄們齊心協力,就沒有什麼難得住咱們,咱們要人有人,要錢有錢,等老子再打幾年仗,至少也混上個將軍,到時候正好你們學成回來,咱們就大展宏圖,大幹一場,哈哈!」

陶勳激動地點點頭:「可是大哥,萬一……萬一……你就不怕我們學完之後不回來?」

安毅哈哈一笑:「老子就知道你這孫子花花腸子多,平時話不講屁不放的,可你比誰都多個心眼。這麼對你們說吧,哪怕老子戰死沙場,也會有人供你們念完書,如果老天不長眼要了老子小命,你們學成回來幫誰幹去哪兒干,隨你們高興,只需記住你們血脈裡流著什麼樣的血就行。至於說你們學成不回來幫我的問題,這根本就不是問題,如果你們覺得在異國他鄉更幸福就留下,我沒意見,就當是我的親兄弟過上好日子了,哪天有機會出國見到你們,至少你們會請老子喝一杯,哈哈!要是你們回來了又不來幫老子創業,這事就麻煩了,說不定我就命令顧老二去找你們,哈哈!」

「大哥,這輩子小弟跟定你了!」沈建平激動地站起來。

陶勳一張臉激動得通紅,站起來低聲告訴安毅:「大哥,小弟一定努力,回來後大哥讓小弟去哪兒都行,哪怕回到模範營修槍也是小弟的福分。」

安毅示意兩人坐下:「哈哈!都坐下、坐下,激動什麼啊?這幾天正好老子有空,得給你們補習一些新東西,讓你們每個人都揣著一個領先別人十幾二十年的目標去學習,等回來之後再幹上幾年,你們就是某個領域裡面的老大了,而且,我還要為你們……」

「報告……」值星官穆追憶打斷了安毅的話。

「滾一邊去!」安毅正說到興頭上,哪裡願意別人打擾。

穆追憶著急地俯下身子:「老大,是師座來了!」

「啊?快快……把老子的枴杖拿來!」

安毅嚇了一大跳,看見下方營門處劉峙幾個已經翻身下馬,連忙吩咐沈建平和陶勳去忙自己的,晚上再接著聊。

安毅接過冬伢子遞來的枴杖,在冬伢子和小郎中一左一右攙扶下站起來,一一地挪向高台石階入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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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戰爭催人成熟

劉峙和徐庭瑤等人在尹繼南和鬍子的陪伴下大步登上高台看到安毅拄著拐歪歪扭扭地敬禮也回了個禮,沒等放下手眾人全都笑了起來。

尹繼南、鬍子引領劉峙兩人和師部四個長官到長桌旁坐下,聰敏的冬子和小郎中已經端來暖壺和茶杯。

看到安毅準備坐下,劉峙從兜裡拿出個信封大聲說道:「先別坐,省得等會兒還要起來一次……安毅聽令:茲委任安毅為國民革命軍第一軍第二師補充團上校團長。此狀!國民革命軍第一軍,軍長:何應欽……收下吧,從昨天開始,你已經是上校團長了。」

「這麼快……」安毅接過委任狀看了又看,非常驚訝,惹來眾人的一片笑聲,他知道自己遲早要升,但團級以上主官必須經過軍部委任,原以為至少得打下南昌才行,真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徐庭瑤示意安毅坐下:「沒見過你這樣的異種,別人都嫌陞官慢,只有你嫌快,真不知道你這腦袋是怎麼長的?還有啊,你得對下屬多加管束,再也不能鬧出動輒就想拔刀殺人的事情了,好在校長寬宏大量,念及你部以及連副顧長風戰功卓著不予追究,否則顧老二的罪名足夠砍頭的了!」

安毅歉意地笑了笑:「那小子是個性情中人,估計當天看到數以百計的受傷弟兄陸續抬下來心裡難受,被怒火燒壞腦子了,今後屬下一定好好管束他,哈哈……師座、參謀長,咱們模範營這塊招牌,不會因為擴編被換掉吧?」

劉峙笑了:「不會,還是屬於我們二師屬於你的團,不過你哪天離開之後就不知道了。」

「什麼話?屬下怎麼會離開二師呢?除非師座把屬下踢出去。」安毅也開了個玩笑。

徐庭瑤開心一笑:「去去去,誰捨得踢你走啊?現在整個北伐軍都說你小子是個福將,而且都說你模範營北伐以來越打越精從不吃虧,不但能沖能打還大小通吃,堪稱精兵強將福運無雙啊,哈哈!」

安毅看看微笑不語的尹繼南和鬍子,再看看徐庭瑤和劉峙:「屬下真不知道怎麼回事,此話怎講?」

劉峙歎了口氣:「那天晚上地全軍敗退。要不是有你們模範營地靈活處置和悍勇表現。後果難以預料。炮團蔡團長在次日地檢討會上。對你和你地模範營感激不已。他說要不是有你地預見和模範營數百弟兄地協助。他們決不會主動把火炮順利撤回西岸。也就沒有了後來對追逐我軍之敵地大規模炮火覆蓋。此戰他們不但獲得殲敵六百餘人地戰績。還一舉擊毀頑敵地追擊企圖。為一萬三千餘友軍地平安撤回提供強大地火力保證。」

「也許你們都不知道。炮團將所有炮彈一次打完。敵人見此氣勢。以為我援軍已到。嚇得不敢再追。擔心再次遭受炮火覆蓋。加上你們駐守在第一座浮橋東岸陣地上兩個連官兵強大地火力。從東面潛行而至妄圖趁火打劫地兩個團頑敵。肆無忌憚發起衝鋒。哪想到被你們五連、七連地官兵們迎頭痛擊。拋下三百餘具屍體鎩羽而歸。再也不敢發起第二次襲擊。二軍地敗退官兵因此而重樹信心。逐漸恢復秩序。在你營官兵地指揮下。快速有序地通過浮橋撤回西岸。要不是因為數百混亂地友軍被一個團地敵人包圍。你們地五連、六連弟兄就不需要在繼南地率領下躍出陣地前往營救。也就不會出現上百人地傷亡。」

「竟然是這樣……師座。敵軍地追擊怎麼會那麼迅猛。而且還那麼準確?」安毅不解地問道。

劉峙苦笑著頻頻搖頭。徐庭瑤長歎一聲詳加解釋:「在昨天地檢討會上。副總參謀長兼前敵總指揮白崇禧將軍回顧了此次戰役地經過。非常詳盡。他最後感慨地提到三點。第一。沒想到鄧如琢如此老辣。能在我們攻城之前暗藏兩個旅共六千七百餘人地伏兵。經戰後俘獲地敵軍傷兵供認。一個旅埋伏於東南十五公里地竹山坳。另一個旅潛於你們第二座浮橋東南方向九公里地大片蘆葦之中。目地就是等我軍潰敗之後。趁我官兵精疲力竭之際發起最後一擊。」

「這兩個區域都屬於二軍地搜索範圍。因此本著團結互信地原則誰也沒有追究。加上二軍自身也傷亡慘重。最後也就不了了之。這就是說。敵軍主帥鄧如琢早已成竹在胸。他地全線收縮。完全是為了這次南昌城攻守之戰服務地。如此膽識、如此精準地算計。不得不服啊!」

歎息聲響成一片。安毅臉色凝重心跳加速。頓感自己地一點小聰明在鄧如琢地大手筆面前是那麼地幼稚和渺小。心中原有地驕傲自豪頓時化為烏有。汗珠開始冒出他寬闊地額頭。

徐庭瑤接著說:「白副總所說的第二點是,我軍沒有準確詳細的情報,不知道南昌城下的水閘能夠讓守敵如此運用,更不知道守敵會提前製作多達五百餘副軟梯,以致無法抵禦兩萬餘守敵迅速出城突然發起反擊,如果我軍能在戰前做好偵察與情報工作,最差的效果也是對峙而不會全線潰敗。這件事令我們所有與會將帥深為感汗顏,我們太低估自己的對手了。」

「第三是什麼?」安毅對白崇禧的第二點總結早有同感,於是直接詢問最後一點。

徐庭瑤微微一笑:「第三點是關於你們模範營的,白副總說,敵人的偵察以及調度都非常迅速,按照他的推測,守城部隊發動驟然反擊的同時,鄧如琢的一個炮團幾乎是尾隨步兵開出南門,快速進入城南四公里左右的陣地,根據敵軍斥候反饋的情報,直接對你們的第二座浮橋展開炮擊,其中一個最大的原因是,你們模範營的旗幟向南移動中被敵軍誤認為是總司令的帥旗,所以原先被認為是最安全的第二座浮橋,反而成了敵軍重點打擊的對象。

那時天已黑,估計敵人想不到總司令根本就沒有豎立帥旗,其他各軍各部的旗幟早已在潰敗之中無蹤無影,只有你們模範營的旗幟從始至終高速移動,非常顯眼。」

安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怪不得那麼多炮彈不飛到擠滿近萬潰敗友軍的第一座浮橋東岸,而是沒命地對咱們的第二座浮橋炮擊,原來他們是想打掉咱們的指揮中樞啊!」

「正是!」

徐庭瑤點點頭:「還有一個很重要也很有趣的原因,事先埋伏在你們東南九公里的張國威旅按照約定時間,已經提前向你們緩緩挺進五公里,得到斥候急報立刻拋下所有重武器輕裝追擊,旅長張國威親率兩個步兵團火速奔赴第二座浮橋東岸,估計他們以為強大的炮火已經摧毀了浮橋,從南昌城下逃到第二座浮橋頭的我軍總部官筋疲力盡,傷亡慘重,所以才信心百倍地直衝到被你們巧妙利用強大的火力放近才打,他的第一次衝擊就損失數百人,第二次衝擊又被你們提前佈置在西岸的迫擊炮猛烈轟退。」

「 張國威旅是鄧如琢麾下僅次於近衛旅的精銳,稍作休息立刻發起第三次猛烈進攻,企圖全力以赴拿下你們的陣地,沒想到胡家林上校和麾下兩百餘名勇士竟敢緊跟著炮彈落點發起反衝鋒,幾乎與敵人同時碰撞於硝煙之中,敵人更沒料到模範營的將士如此悍勇,如此瘋狂,無比神勇的兩百餘弟兄盡數攜帶自動武器,打完扔下槍毫不停頓地抽出大刀和鋒利的工兵鏟再次撲進敵群之中,在兩千餘敵人中間來來回回的殺戮,強弩之末的張國威旅毫無準備之下傷亡慘重,魂飛魄散,張國威本人也在混亂之中不知被誰攔腰砍成兩斷,敵軍自此徹底崩潰,我軍遂轉危為安。」

徐庭瑤喝下口茶,潤潤嗓子:「僥倖逃向南昌城的近千殘敵又把鄧如琢派出的一個支援團沖得七零八落,驚恐之下數千敵軍全都魂飛膽喪地逃回城裡,再也不敢出來了。這一仗雖說存在幸運成份,但是模範營官兵強悍的戰鬥力和鋼鐵般得意志,給我全軍將士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白副總解說完之後,全場將帥一片歎服,你安毅麾下的胡家林、夏儉、包括把醫官扔出數米的顧長風等人隨即被所有將帥所熟悉,有趣的是,從昨晚反饋回來的消息中得知,鄧如琢與眾將反覆分析之後,認定你們就是抓捕敵軍旅長景彥宗、並連續發起數天不間斷襲擊的罪魁禍首,而且把這筆賬統統算到了總司令衛隊的頭上,緊急告誡麾下各部嚴密防範,切不可以小部隊抵近兩軍交界區域。」

眾人轟然大笑,安毅心中卻暗叫僥倖。

徐庭瑤看了看默默飲茶的劉峙,依照原先約定借口巡視軍營,命令鬍子和尹繼南等人前面帶路,領著一幫副官參謀欣然離去。

安毅一看氣氛不對,揮揮手示意周邊的弟兄們也悉數退下,身子前傾,靠近不動聲色的劉峙:「請師座訓示。」

劉峙臉色沉重地低聲說道:「南昌城下,我師損失慘重,元氣大傷,三個主力團團長兩死一傷,團副及營長營副傷亡十一人,三個主力團一萬二千將士只剩四千餘人完好無損,損失最大的六團僅剩九百餘人回來,唉……這是我劉峙從軍以來從未有過的慘敗,愧對校長,愧對壯烈成仁的弟兄們啊!」

「師座千萬別這麼說,自古以來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可以一戰之勝負衡量,何況此戰打得如此慘烈如此艱苦,並非師座的錯,屬下每每想起不寒而慄,要是讓屬下像幾個主力團那樣率部攻城,也同樣會損兵折將甚至自身難保。」

安毅停頓片刻,狠下心低聲說道:「師座,屬下有個建議,不知師座意下如何?」

劉峙點點頭:「說吧,你的建議不止一次讓我和二師收益了。」

安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師座,屬下這兩天雖然閉著眼睛精神恍惚,但都在不斷反思從軍以來的得失,如果沒有師座的提攜與信任,就沒有屬下的今天,對此屬下終生銘記。這兩天想得最多的,還是如何提高我師團營一級的戰鬥力問題,想來想去,還是認為屬下戰前呈送給師座和校長的實踐報告值得嘗試,因此,屬下打算將目前模範營中四個工兵連中的兩個配屬五團和六團,每個連除連長連副之外的一百四十八名弟兄盡數調撥過去,以緩解我兄弟團的壓力。屬下不是剛剛被任命為補充團團長嗎?補充團顧名思義就是擔負給主力部隊輸送合格兵員的職責,屬下想開了,從今往後定會忠耿敬業,勤勤懇懇,為我二師、為我師各兄弟團、營的兵員補充盡到自己的本分,師座只需留下模範營這根火種給屬下即可,屬下不但不會患得患失,反而會甘之如飴,請師座放心!只要給屬下一個月時間,以及在正常的兵員征招方面給予屬下支持,屬下又會弄回一個營的兵員。」

「小毅……」

劉峙感激地看著安毅:「我沒看錯你,從選擇你進入二師開始,我一直相信你會一步步成長起來,但我沒想到你成長得如此之快,如此成熟,如此顧全大局,我很欣慰,也很感謝!今天來不但是宣佈你的委任,而且還得問你要人,因為步兵可以很快培養,但工兵不行,沒有三個月到半年時間根本一無所成,放眼全軍,也只有你的模範營具備真正的工兵技能和培養經驗,所以今天我也是特意來拉走你的工兵連的,只是苦戰過後你們也精疲力竭頗多損失,銘三躺在病床上說不好意思向你開口,月祥念及北伐以來屢次讓你當冤大頭,也滿懷歉意說不出口,只有我這一師之長不得不說,沒想到你如此寬厚,想人之所想,沒等我開口就主動為我解難,而且一次向兄弟團送出兩個連之多,我……我記住了!」

安毅誠懇地笑道:「這本就是屬下的義務,哈哈!不怕師座笑話,屬下一直認為,連自己肚子都吃不飽拿什麼拯救人民、拯救國家?屬下一直在立足於自己的職責盡力去做,而且在不違背原則、不觸犯軍紀的前提下,不擇手段搶些兵員賺些錢,所以屬下比其他學長和同仁獲得的好處多一點,下手也快一些,估計大家也說屬下無賴,尚請師座多多包涵!不管今後如何,屬下都先考慮咱們二師的利益和戰績,然後才是第一軍,然後才是全體革命軍,因為顛倒過來做肯定不行,對吧,師座?」

劉峙忍不住笑了,卻又收起笑容嚴肅地說道:「小毅,其實我也和你一樣的心思,只不過處在我的位置不能說罷了。比如這次攻城就是一例,兵法云:將不勝其忿而附蟻之,殺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這些道理為將者何嘗不知?但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由不得我心存絲毫退縮。」

「其次,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樣,不在其位不謀其事,只能兢兢業業盡到自己的本分。你一直做得很好,無論是智謀還是膽略都超過很多同齡人,甚至超過我們這些師長們,由此可見,戰爭的確讓人快速成長起來。」

安毅也感慨萬千:「是啊……進黃埔前我還是個屁事不懂只知道拚命賺錢的小混混,沒想到我現在竟然成了上校團長,親手殺了那麼多人,自己也傷痕纍纍,跟隨的弟兄死傷無數,這種在刀鋒走路的日子,由不得我不挖空心思千方百計地掙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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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各顯神通

庭瑤在尹繼南、鬍子等人的簇擁下巡視歸來,看到劉的表情,立刻知道事情辦成了。

劉峙低聲叮囑安毅幾句,站起來叫過楊斌當眾宣讀軍部的委任狀:委任楊斌為第一軍第二師補充團上校參謀。劉峙補充說明,團副胡家林、教導員兼模範營營長尹繼南的委任已經在上午的師部會議上宣佈,模範營因南昌戰役中的突出表現和優異戰績,獲得總司令部嘉獎以及一次性獎勵一萬元,各級新任連營主官由補充團自行決定,兩日內呈報師部審批。

送走了劉峙和徐庭瑤一行,模範營的弟兄們帶著官升一級的喜悅圍聚在安毅身旁,安毅看了看鬍子和尹繼南的胸前的上校胸牌呵呵直笑,大聲說老子剛才沒注意,校長和師座青睞有加,你們兩個終於走在老子前面一回了。

哥們嘻嘻哈哈聊了一會兒,安毅下令全營加菜,讓通信兵叫來所有連級以上主官同進午餐,並商量人事調整等事務。

數十弟兄邊吃邊談,不時就人員搭配等問題你爭我奪,不亦樂乎,安毅裝著沒看見誰也不幫,弟兄們終於在一個多小時的討價還價之後取得一致,二師補充團的營連級主官名單新鮮出爐:

團長:安毅上校。團副:胡家林上校。團參謀:楊斌上校。教導員尹繼南上校。團部作戰參謀:尹繼南上校、葉成中校、曲慕辰中校。團部情報參謀:夏儉少校、穆追憶少校。

團屬各部:

教導隊隊長曲慕辰中校;隊副夏儉少校,隊副張顯功少校;教導員安毅上校(兼)。

警衛連:連長顧長風上尉;連副吳立恆中尉;教導員夏儉少校(兼)。

機槍連:連長常寶根中尉;連副蘇鐵名中尉;教導員韓耀賢少尉。

炮兵連:連長李天恩中尉;連副廖民林中尉;教導員盧劍橋少尉。

迫擊炮連:連長史俊仁中尉;連副劉琦中尉;教導員廖成鵬少尉。

通信連:連長詹煥琪中尉;連副彭劍青中尉;教導員尹繼南上校(兼)。

團屬後勤軍需股:股長常保芳中尉;副股長韓富根少尉;教導員關山中尉。軍械修理所:所長沈建平准尉;副所長陶勳准尉、高明德上士。

團部及直屬各部官兵總數七百六十人。其中四個精銳戰鬥連隊官兵總數為五百八十人。實行新地正副班排長制度。

模範營(一營):營長尹繼南上校;營副路程光少校;教導員黃應武上尉。

一連長魯雄中尉。連副曾長庚少尉、連副兼教導員潘錦冬少尉。

二連長屈通源中尉。連副曹聘少尉、連副兼教導員李錚鳴少尉。

三連(工兵連):連長黃漢魂中尉。連副林運啟少尉、連副兼教導員曾長河少尉。

四連(工兵連):連長王慶葆中尉。連副張應良中尉。教導員黃耀彤少尉。

一營全是模範營地老底子。四個連地連排長全都是北伐前地老兵弟兄。全營官兵人數合計五百八十六人。實行新地正副班排長制度。因原有兩個工兵連將調往五團六團。加上受傷未癒及戰損減員共三百二十名缺員待徵兵候補。

二營:營長盧明迪中校;營副張顯功少校;教導員穆追憶少校。

一連長承俊華中尉。連副李遠江中尉。連副兼教導員遲天放中尉。

二連長楊步雲中尉。連副賴正源中尉。連副兼教導員高國棟中尉。

三連(工兵連)連長穆追憶少校(兼)。連副譚斌中尉。連副兼教導員藍榮表少尉。

其中一連、二連基本為楊斌五人地老部下。三連為穆追憶原有地工兵連。全營官兵五百三十人。二百四十名缺員待徵兵候補。

三營:營長陳志標少校;營副陳侃少校;教導員楊飛少校。

安毅扔下手中的最後一根野雞大腿骨,喝完半碗滋補藥膳雞湯,接過屬下遞來的手巾擦嘴擦手,看著愁眉苦臉的陳志標、陳侃和楊飛三人哈哈大笑:「怎麼了?這點困難就把你們難倒了?」

陳侃痛苦地大聲喊冤:「老大,還是讓我去回做步兵連長吧,雖然軍銜晉一級官職升一級,可我們手下一個兵也沒有,這不是你常笑話的光桿司令是什麼?」

眾人轟然大笑,安毅敲敲桌子大聲說道:「你是豬腦子啊你?老子怎麼可能讓你們手下無兵可帶呢?過幾天,一百二十餘名在奉新之戰中受傷的老兄弟就回來了,其中包括當時光慶的二連調離後留下的十幾名受傷治療的工兵骨幹,他們的編制都還是咱們模範營的。其次,幾天前的南昌戰役中受傷的百餘名弟兄也會陸續傷癒返回,其中有十一名英勇善戰的老排長,以上加起來不就是將近兩個連了嗎?而且大部分都是從長沙開始進入我模範營的老兄弟,隨便挑出一個都能勝任班排長的職務,你們還不知足啊?」

陳侃三人恍然大悟,頓時轉憂為喜,捧起剩下的大半碗飯一陣猛扒,惹來弟兄們的一陣大笑,看來三人的好胃口又回來了。

尹繼南與安毅、鬍子、楊斌三人略作商量,轉向眾弟兄大聲宣佈:「從明天上午開始,各營、連教導員必須全力以赴,完成我團的大規模宣傳活動和徵兵任務,具體方式和辦法在下午的軍務會議上公佈並討論。每個營的任務是,征招三百新兵的指標必須完成,而且不許強制征招不許擾民,團部將給予各營最大程度的支持。超額完成征招任務的營連,團部將在獎勵五百現洋的基礎上追加多招一個就獎勵兩塊現洋,並在下一次的裝備換發中,沒完成任務的,少一個扣除五塊大洋,沒錢可扣的就扣各營連主官的軍餉,明白了沒有?」

「明白!」眾弟兄齊聲回答,隨即三三兩兩地熱議起來。

安毅撿起桌面上的一根雞骨頭扔向沉思的顧老二:「虎頭,老子腿腳不方便,沒辦法領著團部招兵的弟兄們到高安各村鎮宣傳,你替我去吧,反正這幾天都得內部調整,你的警衛連除了正常的偵察警戒也沒什麼事幹。」

「宣傳?老子可幹不來!老子一去,說不定鄉親們就大喊土匪進村了,老大你另選高明吧。」顧老二一口回絕,掏出根煙歪著腦袋點上,惹來弟兄們一片笑聲。

安毅也樂了:「沒事,你穿咱們革命軍這身軍裝之後俊得很,身上全身上下掛滿了刀槍威風凜凜的,說不定一進村哪個族長、村長的千金小姐就看上你了,到時候你只需委屈一下,芶且上床應付個把時辰,說不定第二天就能率領一千八百青壯回來。」

眾弟兄哄然大笑,顧老二猛然站起,盯著安毅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老大,能給我四天時間嗎?」

「四天?八天都沒問題!這次攻堅損失慘重,各友軍都在療傷喘氣,舔抵傷口,沒個十天八天的緩不過氣來,再多我就不敢保證了。告訴我,你想幹嘛?」安毅隱隱猜到顧老二的心思。

顧老二嘿嘿一笑沒有回答,而是再次提出請求:「老大,能不能讓老子帶上一個排的弟兄出去轉轉,你再借給我五千大洋,以後我還你,少說也能給你帶回五百弟兄,而且只需跟隨我一個月,就能變成清一色的精兵。」

安毅大喜過望:「虎頭,你小子只要能做到,老子立馬提請師座任命你為我團四營營長!而且,一見到人老子立馬去找校長,為你弄回最好的裝備,這完全辦得到!因為咱們補充團不但要參加戰鬥,還承擔著為各主力團培訓新兵的重任,可以不受編製的限制,哪怕是正規編製也是四個營兩千官兵之數,這是剛才師座明確對我承諾的。師座還說,在福建東路軍何軍長麾下的張貞補充團,官兵總數高達四千五百餘人,剛剛擴編為我一軍獨立師,咱們弄個三四千人的算什麼啊?」

顧老二聽了大受鼓舞,對身邊的連副吳立恆低語幾句轉身就走,安毅立刻吩咐軍需後勤股長常保芳去裝大洋,心思稠密的尹繼南與安毅低語幾句大步走向廟裡。

十分鐘不到,顧老二率領三十五名跟隨他多年的強悍弟兄騎馬來到高台下,從老常手裡接過兩個沉甸甸的口袋扔給中尉排長竇方,接過尹繼南手中的派遣命令,向尹繼南敬個禮飛身上馬,抬起手彎曲食指吹響一聲尖利的長哨,率領三十餘經歷了戰火正在脫變重生的精銳手下打馬衝出營門。

楊斌將目光從營門外收回,對身邊的鬍子低聲問道:「虎頭這是去哪兒?」

鬍子難得地微笑:「他回銅鼓招兵買馬去了。」

「銅鼓?那小地方有多少兵員?」楊斌疑惑地問道。

鬍子在楊斌耳邊一陣解釋,楊斌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說呢,警衛連和步兵連的那些銅鼓兵怎麼會如此厲害,打起仗來不要命,跑起來連我帶了幾年的幾百弟兄都趕不上,原來他娘的竟然都是山匪,這樣的兵員只需短暫訓練,打上一兩仗就都是精兵啊!」

鬍子笑著說道:「剛開始見到這些兵的表現我也很驚訝,悄悄問虎頭他帶來的弟兄怎麼這麼能跑?虎頭無可奈何地告訴我,為了防備官兵的圍剿,匪巢都得建在大山上有水源的高險之處,往往是在高山上瞭望山下的道路,見有客商馬隊經過,立刻就一群群地衝下山梁,分頭進行前後堵截,時常是看著沒多遠,可山道崎嶇蜿蜒逶迤,直線距離兩三里,跑起來就得跑個七八里,而且還要高速奔跑,否則肥羊就沒了,哈哈!你說,他們長年累月山上山下的跑,能不練出一身跑路的本領嗎?」

楊斌眼睛瞪得大大的,想了想轉向身邊的盧明迪低聲商量,看到盧明迪頻頻點頭極為贊成,楊斌走到安毅和鬍子身後彎腰細語:「小毅、鬍子,駐守在南昌西南進賢縣的贛軍三十七團團長高智華是我的結拜弟兄,當年同時進入浙江陸軍中學,同時考入保定八期,他與東路軍的陳誠是炮科師兄弟,我想去他那裡走一趟,估計這個時候他也看清天下大勢了。」

安毅欣喜若狂之下忘了傷口站起來,站起一半頹然坐下,牽動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鬍子和楊斌等人連忙攙扶他緩緩坐下。

劇烈的疼痛反而讓安毅冷靜下來,他示意楊斌附耳過來一陣低語,楊斌點點頭非常佩服,立刻叫上盧明迪進入將軍廟提筆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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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0-26 01:02:13
第一五五章 不服不行

北路的李宗仁部第七軍再次傳來捷報,七軍一萬六千餘將士在給養缺乏的情況下,與敵軍劉鳳圖、畢化東兩個主力師又一騎兵團於王家鋪一線展開決戰,雙方激戰七小時後,駐紮奉新休整的第一軍第一師代理師長王俊率兩團主力繞道白水馳援而至,從側後夾擊敵軍,殲滅敵人四千餘人,繳獲大量槍支彈藥以及迫擊炮、重機槍和一大批軍需物資。七軍三旅奮起直追,將殘敵一直趕緊瑞昌方才停步。

第七軍入贛作戰三戰三捷,軍威大振,總司令部、後方政府等賀電如雪片般飛來,李宗仁將軍的英名再次震動全國。

英勇善戰的第七軍取得重大勝利的同時,也付出了傷亡五千餘將士的沉重代價,九團團長陸受、二團團長呂演新、機炮大隊長吳鐵英等將校血戰成仁,全軍連排軍官傷亡三分之一,其中包括前往第七軍擔任見習軍官的七十餘名黃埔四期畢業生。

休整過後的第一軍第一師因王家鋪一戰經受考驗,重拾信心,蔣總司令聞訊倍感欣慰,分別給第七軍和第一師發去嘉獎電以資鼓勵。同時命令休整完畢的第六軍向七軍靠近,相互策應,命令賀耀祖將軍的獨立第二師開赴王家鋪,護翼正在補充休整的第七軍。

至此,敵我雙方精疲力竭,後繼無力,同時陷入休戰對峙狀態。與此同時,位於高安城內的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裡一片忙碌,一個龐大的《肅清江西計劃》正在夜以繼日的制定之中。

午飯過後,高安城北數里的將軍廟軍營內熱鬧非凡,從高安、上高、宜豐、樟樹甚至重新被敵人佔領的豐城等縣徵召而來的一千六百餘名新兵,在近千老兵的歡呼吆喝下分成百人一隊,繞營奔跑。

這些剛剛進入軍營一天至五天不等的新兵蛋子,一個個跑得氣喘吁吁,腳步漂浮,好不容易越過凹凸不平、佈滿障礙的營區道路三圈,像被趕鴨子一般共跑了五公里路程才能停下腳步。

每一隊跑在前面的三十名很快就被二營、三營的主管們接回各自的營房,點名登記發放當月軍餉,完了喜滋滋地領到腰帶步槍和象徵正規兵的胸牌,這批總數達四百八十人的優秀新兵從此成了安毅團的人馬。跑在後面的七十名新兵在一營官兵熱情的款待下喝水休息,新兵老兵相互嘮家常開玩笑歡聲不斷。等到所有新兵體能檢測完畢已是下午四點,中午剛吃進肚子的大米飯和鹹菜燉豬肉也給跑沒了。

集中在高台下的一千一百五十餘名新兵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團教導隊的一群士官分成十個方隊站立在高高低低的營區裡,傾聽這些腰插駁殼槍、肩背花機關鎗的老兵士官大聲宣讀軍紀。高台上的鬍子等人自豪地說,每個方隊一百一十五人基本能算上一個連,這十個連的徵兵成績還不錯,建議給各營重獎。

安毅坐在弟兄們特意為他製作的寬大椅子上,看著台下一支支隊伍,笑得合不攏嘴,他身邊或蹲或站圍著各營的主官,不時指指點點笑話不斷。

安毅身邊的小凳子上坐著一位臉型消瘦蒼白的年輕中尉,左手握著鋼筆,右手扶住膝蓋上的記錄本正在緊張的記錄,頗為清秀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一雙帶著淡淡憂鬱卻無比專注的眼睛盯著記錄本上寫下的每一個字,他的右手只剩下拇指和食指,半個手掌似乎被整齊地切掉,但他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缺陷,而是用殘存的拇指和食指穩穩地扶住寬大的記錄本。他,就是兩天前和一百二十餘名受傷痊癒的模範營官兵一起歸隊的史樂君,當日在賀勝橋戰役中被安毅的模範營俘虜並一同加入模範營,安毅信守承諾將他與同時歸順的二十六名傷兵一起,換上革命軍軍裝送到總司令部設在咸寧的野戰醫院,與汀泗橋之戰前後受傷的百餘名模範營弟兄一起接受治療,這一治就是五十六天,前日終於搭乘軍部的運輸卡車經平江、銅鼓來到高安。

史樂君也和一百餘傷癒或尚未痊癒但歸心似箭地弟兄們一樣。信守承諾。盡數回到安毅地模範營。

令歸來地弟兄們無比感動地是。一進將軍廟大營就獲得弟兄們地熱情迎接。並全部領取到晉陞一級地新胸牌。以及養傷期間一文不少地軍餉和補貼。百餘弟兄當時肅立在廟前地高台上。齊齊向受傷未癒半躺在椅子上曬太陽地安毅敬禮。每個弟兄都鼻子發酸。眼含感激之淚。

史樂君終於成了安毅地中尉軍需官兼書記官。老常等半桶水老兵終於能擺脫越來越繁重地軍需統計和核算工作。對新來地史樂君非常客氣和照顧。對他豐富地知識、快速準確地計算、對軍資軍需爛熟於胸地高水平欽佩不已敬重有加。

此刻。史樂君正在根據安毅地指示。記錄和核算這些考核中淘汰下來地即將被送往其他各團地新兵在征招和入營地過程中花費了多少服裝、鞋帽、軍毯被子和伙食消耗。只等師部長官和各團、營過來要人時簽字。

這一次大規模地新兵征招沒有安家費這一項。而是憑借各營、各連教導員和老兵們地各顯神通和三寸不爛之舌去鼓動引誘。

由於此時革命軍佔領了江西大部正在圍攻南昌城地消息已經廣為流傳。在三民主義和革命精神感召下逐漸覺悟地人民越來越多。各軍各師又在悲憤沉重地療傷之中沒有及時展開徵兵工作。所以安毅手下各營打著國民革命軍第一軍旗號和模範營大旗展開地徵兵工作非常順利。個個完成了原本覺得非常艱巨地任務。

不一會兒,值星官來報,師部長官領著近百人騎馬而來,安毅手搭涼棚眺望營門外的南方,看到滾滾的塵土頓時樂了:

「樂君,征招宣傳費、大紅花和錦旗的布料工錢、車馬費、伙食消耗這四項給老子加倍計算,奶奶的,不賺點回來咱們不是白打工了嗎?各營各連的獎金就指望從這裡面摳出來了。」

「是!」史樂君和上記錄本,站起來大步走向廟裡,裡面有他提前畫好的統計表格,只需將數字填上一份份表格即可。

劉峙、徐庭瑤、四團長張本清、五團長李延年、六團長郭俊以及李仙洲、譚輔烈等黃埔一二期畢業的團副營長數十人打馬湧進營門,一群將校在高台前翻身下馬,興高采烈登上高台,看著高台前方各處的一隊隊新兵眉開眼笑,所有人都無比佩服安毅和他的弟兄們反應的快捷、下手和精妙高效層出不窮的招兵手段,只用了短短一周時間,一千多年輕力壯素質頂呱呱的新兵,等其他友軍反應過來慌忙下手,招到的幾乎全都是安毅團精挑細選過後淘汰下的兵員,氣得二軍、三軍和六軍政治部的老大們直罵娘,二軍和三軍的幾個老大還因此到蔣總司令那裡狀告二師撈過界,竟然在他們的防區大肆徵兵。

「坐著吧,不用起來了。」

徐庭瑤來到安毅身邊壓住他的肩膀,坐在鬍子幾個搬來的凳子上與劉峙一起掃視前方,徐庭瑤大聲讚道:「你小子厲害,這一千多新兵都是一等一的兵員啊!怪不得友軍對咱們二師那麼大意見,不服不行啊,哈哈!」

安毅咧嘴一笑:「參謀長,我們團的官兵可全是按照征招標準嚴格選拔的,身高不到一米六我們都不要,抱不起一百斤我們不要,羅圈腿鴨板腳我們不要,否則至少能在五個縣弄回三五千新兵。」

「呀,要求這麼高啊……其實我覺得還可以把標準適當放低點,我們的後勤部門也需要補充嘛,體質差一些的大可以勝任後勤任務。不過你們做到這一步,已經讓我們已非常滿意了……看看你的這幫師兄們,一個二個等不急全都跑下去了,哈哈!」

徐庭瑤非常高興,坐在安毅另一邊的劉峙臉上也全是滿意之色。要是他們知道這一千一百五十餘人還是安毅再次挑剩的,不知兩人會驚訝成什麼樣子。

安毅看到一群團營長師兄們全都跳下高台走向一隊隊新兵,著急之下,坐直身子連聲大喊:「老張、老李還有老郭,奶奶的,你們得簽字交接之後才能帶走啊!回來……師座、參謀長,這可不行啊!你們看,就算是不要錢白送的,也得跟咱們先辦了交接手續不是?這可是十個連的隊伍啊……看看、看看!六團的老李這孫子真敢帶走兩個連了……師座,你們可得給屬下做主啊,要是走光了不認賬,屬下填進去的大筆征招費用找誰要去啊?」

劉峙、徐庭瑤等師部長官哈哈大笑,劉峙輕輕拍拍安毅的肩膀,低聲笑道:「放心,等會兒你把交接單和費用統計表拿過來,我給你簽字,決不會讓你們花了力氣還得倒貼錢,否則我們這些長官就不稱職。」

「嘿嘿!有師座這句話屬下放心了。」

安毅目的達到也不著急了,前方各團團長聚在一起臉紅脖子粗的樣子,讓安毅笑個不停,當三個團長還在為剩下的一個連該歸誰而討價還價時,各團的營連長們已經行動了,每團的營連長先領著分到手的三個連隊伍喊著口令開出營門,像是深恐夜長夢多一不留神就被別人搶走似的,把高台上的劉峙等人逗得哈哈大笑。

徐庭瑤別有深意地看著安毅,安毅感到奇怪立刻轉過腦袋請訓示,徐庭瑤笑了笑低聲說道:「小毅,有件事不得不對你說,情況是這樣的:由於目前各團都在你們的支援下配備了一個合格的工兵連,各團的反應相當好,都說模範營培養出的工兵不但專業技術高,軍事素質也是一流,比許多步兵連都訓練有素,大家非常滿意。」

「在今天上午的師部會議上,成立師屬工兵營得意見被各部主官再次提出,因為我們將會在長江南北水網密佈的地區作戰很長時間,急需一個師部直屬工兵營為軍需輜重、兵員等運輸配送搭橋鋪路,要是到時都從各團臨時抽調很成問題,下去各團的作戰任務都很重,各團自己也需要工兵的配合和保障。」

「因此,我和師座也非常認同這個意見,最後決定把六團三營的副營長蔡光慶以及他的工兵連抽出來,以此為基礎成立直屬工兵營,由非常優秀的蔡光慶中校擔任工兵營長。但這麼一來,六團就沒有工兵了,明白了吧?」

安毅的俊臉像抽筋一樣扭曲了好幾秒,隨後如同剛被拔掉大牙的病患一般,悉悉索索痛苦地吐氣吸氣,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低垂著腦袋不說話了。

徐庭瑤和劉峙對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裡知道一直以來虧欠這個能打能拼、忠誠慷慨的下屬太多,一次次從他這裡調人卻沒給他什麼好處,十幾門迫擊炮、十幾挺機關鎗和兩百餘支花機關鎗還都是他親自去校長那討回來的,剩下的武器裝備也大部分是他自己繳獲,要不是安毅太過年輕資歷不夠,以他的戰績和能力早就不該坐在如今這個補充團長的位置上,如果他在其他友軍那裡,必將得到更大的重用,說不一定現在都是一師之長了。因此,心懷歉意的徐庭瑤和劉峙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但兩人都知道自己這個愛將儘管很心痛,最後也會顧全大局服從命令的。

正如徐庭瑤和劉峙預料的一樣,平靜下來的安毅點頭同意了:「屬下服從命令,就把一營四連整體調過去吧……不過,請師座和參謀長說服六團,不要更換這個連隊的連排長,至少在一年之內別換,因為四連的連長王慶葆中尉、連副張應良中尉、教導員黃耀彤少尉都是從咱們二師的廣州西大營走到這裡的老兄弟,除了黃耀彤會寫會算之外其他兩人識字不多,他們都是靠戰功升上來的,整個新編連隊一百五十人中,只有幾十個連排班長能熟練掌握工兵技能,其他的幾乎都是經驗不足的新手,如果換掉主要技術骨幹,整個連隊就沒用了。」

「屬下請求給他們三個月時間齊心協力地苦練,三個月後定是一支過硬的工兵連隊,再有半年以上的實踐,他們就能分成兩個連來用,因為屬下實行的正副班排長制,就是為擴編而準備的,若要擴編只需把副連長和班排副職分出去即可,他們很快又能帶出一個合格的工兵連來。」

劉峙和徐庭瑤立刻表示同意,心存感激的劉峙低聲問道:「小毅,有什麼困難需要我們替你解決嗎?」

徐庭瑤看到安毅猶猶豫豫的樣子,立刻笑著說道:「有什麼話儘管說,如今整個二師甚至各友軍,誰不給你安毅面子?」

安毅難為情地點點頭,示意劉峙和徐庭瑤靠近一些,三人頂著腦袋一陣嘀咕,只見滿臉喜色的劉峙站起來大聲命令各團盡數返回,徐庭瑤急急忙忙叫尹繼南找來楊斌等人,安毅此時已經恢復正常,大聲叫來老韓頭安排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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