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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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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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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3 01:12:47
第六〇〇章 不罷不休的算計(三)

六月的南京開始感覺到炎熱,綠樹成蔭環境幽靜的陸軍總醫院卻仍然留著殘春的氣息,幾隻蜜蜂在繁花間奔忙,熱流在綠樹翠竹的滋潤下溫馴輕撫,絡繹路過花壇的醫生和小護士不停地向久違了的安毅露出親切笑容。

安毅客氣地頻頻點頭,偶爾和熟悉的小護士開個意味深長的玩笑,弄得小護士們滿臉緋紅,腳步凌亂,將軍住院小樓前笑聲不斷,歡快不已。

身穿條紋病號服的胡家林剛刮完鬍子,剛毅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低聲笑罵望著姑娘不眨眼的政治部主任黃應武幾句,將目光從不遠處散步的安毅和參謀長楊冠身上收回來,對坐在身邊的魯逸軒不捨地說道:

「真捨不得你走……中原大戰前翔雲(趙瑞字)離開咱們獨立師去了第五軍團,大戰結束不久我師剛恢復過來,你接著又要離開了,明知道出去帶兵對弟兄們都好,都能在更高的位置上施展才華,但我這心裡怪不捨的。」

魯逸軒歎了口氣:「小弟也很意外,之前沒有一點兒徵兆,看得出安師弟也一樣,不過安師弟的表現比小弟好,他很快向小弟表示祝賀,對小弟能夠當上原本屬於第五軍團的十七師師長由衷高興,帶的又是從咱們獨立師派生出去的三個旅,他很支持。只是小弟心裡沒底,七上八下的,特別捨不得離開獨立師。」

「到了南昌就像回家一樣,夏儉那孫子和你關係不錯,弟兄們都會親近你,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黃應武坐在兩人對面的花圃邊上,嘴裡還叨著一根草。

「話雖這麼說,可這三個旅全都是楊斌大哥的麾下,各級主官從我獨立師出去的不多,指揮起來恐怕一時半會兒不稱手。

對了,差點兒忘了件事,聽校長的意思,楊斌大哥恐怕很快也要調至中央軍委軍政部,協助次長指導全國警備部隊整頓工作。按照目前的發展方向,警備司令部估計要撤銷,換成各省保安司令部,恐怕這也是夏儉他們沒有具體安排的緣故。」魯逸軒解釋道。

胡家林很吃驚,看了同樣吃驚的黃應武一眼,黃應武想了想說道:「小弟沒事經常到黨部走走,與機要和調查部門的師友們都熟悉,聽到過這種說法,估計是要更改了。

按照慣例,警備部隊也屬於正規軍序列,可列入甲種師也可列入乙種師,還兼有憲兵的職責,這就使得警備部隊的權責與其他部隊重疊,改變一下也是對的,憲兵就是憲兵,衛戍部隊就是衛戍部隊,地方保安部隊就是保安部隊,權責細分有效管理嘛。這是遲早的事情。只是不知下一步要把夏儉和他的部隊轉為南昌衛戍部隊,還是成立新的保安司令部,估計不久就會有結果的。」

魯逸軒點點頭:「安師弟也是這個意見,他傾向於轉為保安部隊,因為何應欽不可能讓夏儉衛戍南昌。」

眾弟兄知道安毅和何應欽的過節,聽了都會心一笑,安毅和楊冠正好走了過來,忙問笑什麼?胡家林有些擔憂地問道:「你什麼時候出洋?」

「大概還有一周時間,這次直接乘坐法國郵輪先到歐洲,在德國停留一段時間然後去法國,完了去英國,再乘坐郵輪前往美國,一圈下來恐怕得四個月。」

安毅回答完轉向魯逸軒:「師兄,你這次去南昌估計只有半個月的整訓時間,隨後很可能調你十七師參加剿匪,你有什麼想法?」

魯逸軒肅然回答:「黨國召喚,義不容辭!師弟,愚兄知道你不願打內戰,愚兄也一樣不喜歡,可是沒辦法,身為黨國軍人就該為黨國盡忠。校長說得好,攘外必先安內!你想想看,咱們去攻打桂系軍閥和西北軍、晉綏軍的時候,共產黨為何不顧民族大義,抓住咱們兵力虛弱的空子四處攻打我留守部隊,一年之內迅速壯大一倍不止啊!彭德懷和朱德所部幾次攻打南昌周邊地區,目的就是要攻打咱們的根據地南昌,弟兄們能受得了這口氣嗎?咱們的父母妻兒一家老小全都在老南昌啊!要不是楊斌大哥和夏儉處理得當,時時搶先一步逼迫赤匪後撤,恐怕咱們的弟兄早就和共產黨的部隊打起來了,這樣的情況下,你說愚兄能不收拾他們嗎?」

安毅低下頭苦笑一下,好在自己的嫡系部隊幾乎都在歷次大戰中從防務相對輕鬆的江西省警備司令部抽調一空,加入到迅速發展壯大的第五軍團各部,因此留下的老兄弟不多,這次併入十七師的三個旅旅長均為原先跟隨楊斌一起的老兄弟掌控,而出自獨立師的老弟兄基本都在夏儉麾下六個旅,俱都擔任營團長和正副旅長職務,使得安毅不至於為這些弟兄可能死於湘粵贛閩的崇山峻嶺千山萬壑傷腦筋。

儘管如此,安毅還是為魯逸軒的愚忠感到難過,之前安毅就想通過各種方法逐步扭轉魯逸軒的觀念,只是因為戰事頻繁,無暇他顧,獨立師又被蔣總司令當成嫡系王牌師留在身邊使用,沒有進入安毅的第五軍團並肩作戰,因此彼此間的交流機會極為欠缺,加上胡家林從不把自己的思想強加給任何弟兄的性格,使得才華橫溢的魯逸軒仍然保持著留學回來等待安排時期接受政訓那一套思想,甚至比當時更為極端。

魯逸軒看到安毅沒有回答,胡家林靜靜吸煙神色平靜,黃應武臉上帶笑意味深長,楊冠眼裡露出擔憂欲言又止,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合適。

安毅見氣氛不對,抬起頭故作輕鬆地笑道:「師兄,直屬江西警備司令部的三個旅裝備精良,訓練不錯,也都是實行咱們原先那一套管理體制,服從性和軍紀都比較好,但是這三個旅長期駐紮城市,主要訓練內容是內保和城市平叛,巷戰以及快速集結、處理突發事件都不錯,不一定適應山地作戰,原本兩個經驗豐富的山地旅已經加入煥琪的警備師,如今開赴昆明成為三十八軍第一師了,你的麾下三個旅官兵素質沒的說,而且近半是江浙皖官兵,指揮官八成是江浙籍老兵,又在士官基地進修過,但還要謹而慎之才行。

一年多來獨立師的歷次戰鬥,基本都是平原和緩坡地區,要麼就是大江沿線攻堅,與南昌盆地之外的山地作戰區別甚大,這一點還請師兄多加留意。到了南昌,師兄不妨去找夏儉聊聊,這傢伙文化不高打仗水平不低,或許他能對師兄提出些建議。」

「謝謝師弟!愚兄也有這想法。」魯逸軒露出個感激笑容。

胡家林知道安毅這話是什麼意思,看到魯逸軒如此自信,也不好說什麼,輕咳一聲問黃應武要過支煙,吸上兩口忍不住還是鄭重地說道:

「子昂,我只有幾句話相送,望賢弟牢記山地戰要義:進退神速來去如風,一擊即退切勿戀戰,峽谷陌路不宜久留,林間水網切勿分兵。這幾句話是咱們各部隊數年來的總結,比不上那些流傳青史的兵法,但很實用,特別是在沒有民眾基礎的陌生山區,也適合複雜地形情況下的夜戰,裝備優勢在某種特地情況下不成為其優勢,比如峽谷,幾千塊石頭從山上滾下來就不是武器能抵擋的。」

「謝大哥!小弟記住了。」

魯逸軒重重點頭感激一笑,突然發現大家的神色凝重非常不解,剛要詢問,猛然意識到自己此行的艱難,默默自問自己是否太興奮太自信了?否則,身經百戰的安毅、胡家林和黃應武不會這幅表情。

安毅莞爾一笑:「好了,該說的都說了,不要弄得這麼嚴肅。師兄,明天小弟就讓飛機去把程光、老楊和夏儉接來,晚上在厚載巷的家裡給你擺酒壯行,也算是給小弟此次赴歐美考察送行吧。鬍子,你就算喝不了也去湊湊熱鬧,應武回去後把簫無、老廖、黃漢乾和那幾個旅長弟兄都叫來,特別是簫無,看看他有什麼話或者東西讓我帶給李躍武。」

「這樣最好,在辦事處說話都自在些。」楊冠極為贊同。

黃應武陰陽怪氣地說道:「別提種馬(李躍武綽號)了,那傢伙滋潤著呢,哪裡在乎弟兄們的問候和禮物?那孫子考取公費留德沒幾天,就利用休假時間跑到老南昌,竟然讓他拐走了一個叫做安娜的白俄姑娘,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讓周先生幫那個安娜弄到一張法國護照,四月底和他一起到德國留學,說是自費留學的同時照顧他的生活,我琢磨也就是照顧床上的生活。」

眾弟兄轟然大笑,安毅驚訝地問道:「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別說你,咱們也是送躍武上船那天才知道的,周先生和何京都去送他了,那姑娘確實長得漂亮,肌膚晶瑩剔透,小臉精緻無暇,金髮碧眼像個洋娃娃,靠在躍武身邊像是認識了十幾年似的非常自然。」楊冠笑道。

安毅佩服地點點頭:「大開眼界了!到了德國我要問問躍武,奶奶的這孫子竟然還纏著我姐和葉青姐幫他介紹名門閨秀,喊姐姐喊得比老子還勤快,害得吳媽在我面前一個勁地誇他李躍武長得俊俏嘴巴甜,原來泡妞也是個高手,怪不得在日本留學的時候就因泡妞被黑道追殺,看來這輩子改不了啦。」

眾弟兄又是一笑,氣氛隨之熱烈起來。

此時的安毅和所有弟兄一樣,對此次南昌警備部隊的變動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也沒有想得那麼遠,更不知道自己早已在別人的算計之中。

自信滿滿渴望當上一師之長施展滿腹才學的魯逸軒也不知道,他即將面臨著怎麼的艱險環境和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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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一章 歐洲之行(一)

五千噸郵輪離開古老的海濱城市呂貝克數小時,船上數百乘客隨即活躍起來,就連在長達三十六日航程中身體不適的各國小姐太太們也都換上得體的盛裝,湧上前甲板或者左右船舷,在陣陣歡聲笑語中憑欄眺望——漢堡米歇爾大教堂的高聳鐘樓遙遙在望。

駐華軍事總顧問、考察團首席顧問喬治.魏采爾走進安毅的船艙,輕鬆笑道:「安,我們很快就會回到德意志堅實的大地上了。」

安毅高興地站起來,與副官沈鳳道和外交部特派員程天放停止交談,一直跟隨魏采爾走出船上,經過貴賓旋梯,登上頂層甲板,發現團長蔣百里、副團長徐庭瑤等將領和文官們早已到達,一個個面對南方滿眼綠色中露出的景致指指點點,心情舒暢,三十天多枯燥疲憊的海上航行在這一刻似乎全都被遺忘了。

此次考察本就在中央軍委的計劃之中,從去年下半年就開始著手準備,考察團成員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只有安毅是因為蔣介石的需要臨時被塞進去的將領,卻也委以安毅一個副團長的名頭,原因似乎很堂皇:

安毅懂英語,又是中外非常感興趣的北伐名將,數年的大戰中名震中外,戰功赫赫。其中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安毅為中央軍校和士官學校編寫的山地戰教材,獲得第二任德國軍事總顧問赫爾曼.克裡拜爾的欣賞,推薦給德國軍方用作軍校參考教學教材,翻譯過後書名變得更為專業,《山地戰概論及戰例分析》。為此,安毅獲得了五千馬克的版權費,但更為重要的卻是榮譽和承認。

喬治.魏采爾曾是前德國國防軍總參謀部作戰處處長,去年六月接替博學嚴謹、能力突出卻與蔣介石合不來的赫爾曼.克裡拜爾,擔任蔣總司令和國民革命軍第三任軍事總顧問,這位一戰名將在擬訂作戰計劃、實施作戰指揮方面的能力非常強,在作戰指揮和大局掌控方面對蔣介石幫助非常大。去年的中原大戰的戰略計劃和中後期作戰指揮,都得益於魏采爾的建議,在國民革命軍整軍建軍方面,魏采爾也極為重視並有所建樹。中原大戰中反蔣軍隊七十餘萬分津浦、隴海與魯西南、平漢、湖南四路來勢洶洶,魏采爾指揮若定,攻敵之必救,率先提出將焦點鎖定在平漢、隴海戰場的戰略方針,建議在平漢戰場上以雜牌軍和空軍牽制反蔣軍,併力主指揮少得可憐的航空兵參戰,讓蔣介石和國民革命軍將領第一次看到空地協同作戰的威力。

喬治.魏采爾和他的前任一樣作風嚴謹,勤懇盡職,他率領的德國顧問團對國民革命軍要求很嚴格,中原大戰中他規定空軍在陸軍發動進攻以前必須全力轟炸對方陣地,發起攻擊後部分飛機必須在陣地上空掩護陸軍的迅速攻擊,晚上才允許返航。結果稀稀拉拉水平低下的中國空軍硬是在他苛刻嚴厲的要求下進步神速,馮玉祥部第八方面軍總司令樊鍾秀亦死於德國容克式飛機的轟炸中。反蔣聯軍不得不從主戰場抽調兵力應付隴海主戰場,為安毅開闢西線戰場奠定了基礎,擁有德式裝備和德式訓練的教導第一師、第二師和陳誠的十一師在眾多德籍顧問的幫助下發揮了百分之百戰力,教導二師一度被西北軍勇將吉鴻昌率領重兵圍堵在管村一線,面對以勇猛善戰、吃苦耐勞而勇冠各軍之首的西北軍,教二師的火力配備和防禦組織相當出色,西北軍數日猛攻陣地前屍橫遍野,打到最後主帥吉鴻昌虎目流淚,含恨撤圍。

整個大戰期間,德國顧問不顧生死穿梭於前線,總顧問魏采爾更是下榻於蔣介石的專列上,蔣介石的每個決策無不先咨詢魏采爾,就連安毅的絕密軍事計劃也交由魏采爾審核推演,蔣介石對魏采爾的忠誠、勇敢、勤勉甚為嘉許,多次給予魏采爾「功不可沒」的評語。魏采爾作風嚴謹勤儉清廉,除了工作從不與蔣介石以下的將校們過多接觸,也不接受任何將領私人宴請,但卻與安毅相處融洽,多次在中央軍校與安毅一同探討中國現狀和軍隊發展趨勢,特別對安毅獨特的訓練方式和靈活多變的指揮風格極為讚賞,對安毅付出千萬巨款購糧賑災的義舉由衷欽佩,他曾與安毅開過這樣的玩笑:看來,你和我的前任赫爾曼.克裡拜爾上校一樣,是民族社會主義的典型代表!

考察團中另一位成員看似普通,其實非常重要,此人就是一路上與安毅相處甚歡的程天放。程天放十一年前考取官費赴美留學,後先後到美國意利諾大學和加拿大的都朗度大學讀書,分別進入兩校政治系和政治研究所專攻國際關係,並以優秀的成績畢業,回國後曾擔任國民黨江西省黨部執委兼宣傳部長和教育廳廳長,輔佐當時的江西省主席朱培德,因此程天放與注重教育與民族工商業發展的安毅早已認識關係深厚,二九年後程天放調任安徽省教育廳長,去年升任安徽省代理主席,年初回到南京擔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副部長,是陳果夫陳立夫cc系中的幹將,程天放雖然對外交工作沒有什麼經驗,但是他的專業和學識倍受陳氏兄弟和朱家驊的讚賞,此次獲得cc系三巨頭聯名推薦代表外交部參加考察團,個中寓意絕不簡單,團長蔣百里在與安毅閒聊中非常有遠見地說道:

由於上次歐戰中,德國與我們分屬兩個陣營,兩國間直至今日尚未正式設立大使館,數年來兩國關係日益融洽,經貿與非官方的軍事往來日益增多,兩國間的正常關係也許很快建立,之前德國在華機構也只是國民政府默認的傳統領事級別機構,完全是北洋政府時期延續所致,這次中央黨部如此安排程天放,蔣總司令也對他多有關注,很可能首任駐德大使非他莫屬了。

正因為以上諸多原因,安毅非常重視與程天放之間的良好關係,程天放也對安毅的才華和義舉深感欽佩,多次表示安毅每年選送優秀人才留學歐美是高瞻遠矚之舉,對國家民族的貢獻不可磨滅。

港口越來越近,歡迎的軍樂隊和德國軍隊的旗幟清晰可見,聚集在郵輪泊位碼頭上的歡迎人群不下兩千餘人,郵輪緩緩靠岸,舷梯尚未放下,六十餘人組成的軍樂隊已經奏響迎賓曲,原本安靜期待的人群也發出了陣陣歡呼。

由前任駐華軍事總顧問赫爾曼.克裡拜爾率領的德國軍方將校整齊列隊站在前方,漢堡市政官員分列一旁,陣容龐大極為隆重,數百名留德學子站在軍樂隊右側,揮舞鮮花歡欣雀躍,其中站在前排的十七名身穿國民革命軍灰色軍服,頭戴大蓋帽腰扎武裝帶還打著綁腿的漢子極為引人著名。

舷梯架穩,考察團一行在乘客們熱情的掌聲和謙讓下絡繹下船,隆重而熱情的歡迎儀式隨即開始,在魏采爾介紹下彼此見面致意,身穿國防軍威嚴上校制服的赫爾曼.克裡拜爾敬完禮給了安毅一個擁抱,高興地用英語詢問漫長的旅途是否讓人心焦?安毅莞爾一笑,回答說天天想著即將見到的德國朋友、以及先進的飛機大炮和工業企業,所以一點兒也不感到難熬。

一句風趣的回答,引來賓主間陣陣笑聲,漢堡市長和工商界名流第一次看到頗具傳奇色彩的年輕將軍安毅,就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令人欣喜意味深長的希望,一個個對年輕英俊又有錢的安毅好感頓生,禮貌有加。

「親愛的安,我想你該先去見見你的那些老部下,他們是我見到的最好的軍人!也是最有文化最有愛國心的軍人!」 赫爾曼.克裡拜爾指向右邊整齊站立在數百留學生前方虎目含淚的沈建平、陶勳、張成等人。

安毅早已按耐不住,低聲致謝,來不及與團長蔣百里打聲招呼,在數十名各國記者和上千雙目光注視下,整理軍帽拉拉衣襟,邁著軍人的步伐走到一群久別重逢激動得淚流滿面的老部下面前,逐一打量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和他們身上洗得發白卻整整齊齊的舊軍裝,心潮起伏,百感交集,禁不住雙眼潮紅咽喉發澀,原本想大聲問候的話語,一時竟說不出來。

已經蓄上小鬍子、整個人大為成熟的沈建平大聲吼道:「敬禮……報告團長,留學生隊少尉隊長沈建平向團長報道,第一、第二屆留德隊員十八人,實到十七人,其中張寅童一人跟隨導師費德林教授,出差比利時兵工廠檢測新研製炮彈各項技術指標,十日後方能返回。報告完畢,請團長訓示!」

安毅聽沈建平仍然稱呼自己為團長,而不是如今的將軍,頓時想起高安城外將軍廟一別的點點滴滴,深知自己忠誠的老部下是在用往日的稱謂告訴自己他們的心跡,告訴自己他們依然像從前那樣不會辜負他安毅的期望。

安毅感動不已,點點頭上前一步:「稍息!昔日一別轉眼四年,你們中離開我時間最短的也有三年半了,分別以來,我時常牽掛你們,軍中的老長官老弟兄也都牽掛你們,如今已轉到湘西乾城擔任兵工廠廠長的李梅生、老高、研究所所長老孔和數百為中國軍工事業默默奉獻的軍人們牽掛著你們,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你們學成回國,你們的一封信、一份電報、一句問候、每一點進步,都讓國內的弟兄們無比欣慰和羨慕,因為你們身上也承載著他們的希望和理想,說得重一點,承載著民族和軍隊的希望!

今天我有幸見到你們,我很激動,就像見到自己久別的兄弟、自己的家人一樣激動,你們是好樣的!我安毅為你們感到自豪!」

「團長……」

「師座……」

十七名漢子再也控制不住奔騰的情感,激動欣喜的熱淚洶湧而出,一個個圍上來,和安毅緊緊擁抱,盡述離情,把蔣百里、徐庭瑤等人和上千圍觀者感動得頻頻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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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二章 歐洲之行(二)

德國東部的德紹是座美麗的小城,這座從十三世紀初建成,在隨後數百年中不斷壯大和豐富的美麗城市坐落於易北河畔,距離南面的德國東部第二大城市萊比錫僅六十五公里。

德紹雖然不大,但卻是阿爾特邦首府,建於十六世紀的宮殿、市政廳、教堂和十八世紀莫西格坎宮錯落分佈,整個城市風景優美,舒適安謐,連港口和鐵路都修建得精緻典雅,令人賞心悅目,處處透露濃郁的人文色彩和西方文明發展的歷史軌跡,而其中最著名的勝地也最能代表德紹聲譽和形象的,就是享譽歐美令無數財閥政客富豪名流傾慕的沃爾利茨宮廷花園。這座建於十八世紀的歐洲園林採用了自然風景園的風格,最早屬於弗蘭茨親王所有,受英國與意大利園林及建築的雙重影響,佔地一百多公頃的沃爾利茲園林成為自然與藝術相結合的出色作品,即擁有易北河的河谷式風景,又有沃爾利茲湖的映襯與滋潤,即有哥特式建築風格也有古樸精美的中國橋,園林建好就吸引了大批著名的著名人物,數百年的歷史沉澱以及它所承載的榮耀與變遷,使得沃爾利茲園被稱為德國最高貴的園林。

園林的白色主樓屹立在湖畔,掩映在參天大樹與碧波之間,緞子般舒展的芳菲小徑與精美雕塑點綴其間,和風襲來,水面倒影隨波搖曳,如詩如幻。

風格典雅寬敞氣派的會議室裡,容克家族的十餘名顯貴匯聚一堂,愜意地品嚐美酒,幽雅地低聲交流。

狹長的桃木桌面上,整齊擺放精緻的果蔬和幾小碟堅果,還有一本本最新發行的雜誌和一份份散發著油墨味道的報紙。

擁有東德四座煤礦和重型機械生產廠的恩裡克.馮.赫斯個子不高,金黃色的稀疏頭髮,使得這位三十八歲的旁支領主繼承人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大一些,三天前他剛把參觀自己旗下重型拖拉機、軍用工程機械和挖掘機工廠的安毅一行送回柏林,尚未能夠與興致勃勃的安毅進行實質性的接觸,就接到自己的堂兄容克飛機公司的創始人雨果.容克的通知,放下手頭繁重的事務趕到德紹,出席容克家族臨時聚會。

一周前,來自中國的軍事考察團完成了對克虜伯公司三天的參觀交流,在安毅的要求下參觀了西門子公司柏林總部,安毅本人出席柏林裝甲兵學校舉行的招待晚宴之後,回到酒店繼續與來訪的西門子公司掌舵人小威廉進行了三個多小時的長談。迄今為止,卻沒有雨果.容剋期望的參觀容克飛機製造廠德紹工廠的安排,這對雨果來說是件令人困惑的事情。

去年到今年三月份,安毅以個人名義通過魯麟公司購買了八架容克公司生產的三種型號飛機,其中兩架還是剛剛研製成功量產了十二架仍得不到德國軍界青睞、卻讓安毅頗為滿意的ju52mi型容克全金屬六座單發運輸機,還曾對隨貨前往遙遠中國的容克公司工程師說過「期待正在研製的m3型三發26座運輸機盡快獲得成功,我們對高性能、高安全性的運輸機充滿期待」,這一驚喜曾讓遭受經濟危機打擊銷售疲軟的容克公司看到了巨大希望,按理說除了與安毅有著長期貿易往來建立了親密關係的克虜伯公司之外,容克公司應該是安毅和他的江南企業集團在德國的第二大貿易夥伴,如今安毅沒有拜訪容克公司,卻對其他那些無足輕重的光學儀器、無線電通信和拖拉機生產企業深感興趣,讓雨果和他的夥伴們弄不清楚安毅是怎麼考慮的。

多年來德國流行這樣一句話:普魯士統治德國,容克統治普魯士。經過長期的一代代人的發展,普魯士帝國沒有多餘的土地再封新興的貴族,於是只能賜給組成帝國的主要部分貴族們爵位,然後讓他們服兵役,成為德國的職業軍人,並修改繼承製度迫使年輕的或並非繼承人的貴族其離開父母的封地,去侵略別人的土地為普魯士帝國奪得更多的土地,容克貴族階層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不斷增長和壯大起來的。至今為止,容克家族已經融入德國軍政界和農工商各行業,並擁有巨大的權利和資本優勢,形成一個膨大的足以影響到國家決策的貴族集團,鐵血首相俾斯麥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然而,經濟危機對德國的巨大打擊使得容克家族損失慘重,整個德國大量的工廠商舖倒閉,農業和工商業均陷入巨大的災難之中,經濟學家驚呼兩年來越演越烈的經濟危機讓德國經濟總量倒退了三十年,從目前的情況看這一結論似乎還是樂觀的估計。

值此危難時刻,法國、英國等戰勝國絲毫不考慮德國的實際情況,依然強迫德國政府支付每一年應付的巨額戰爭賠款,使得德國上下悲憤交加卻又無能為力,希特勒的政黨由於強硬的民族主義思潮以及出台對中小工業企業和農業的保護性政策,越來越獲得德國民眾的贊同和支持,可容克家族基於對君主制度的留戀與忠誠,也隨著希特勒政黨的迅猛發展而憂心忡忡,希特勒反而沒有忘記具有光榮歷史的容克家族和他們雄厚的政治影響力以及財力物力與人力,多次與容克家族首腦展開交流研討,探尋德國的出路,因而也贏得部分容克家族成員的理解和支持,但是在整個階層尚未作出一致決定之前,誰也不會輕易地表明政治態度,更多的精力則放在了如何擺脫危機迅速走上正軌、重振家族的輝煌上面。

想到煩心的事情,雨果歎了口氣,四處打量,容克家族的繼承人們仍在三三兩兩談論令人擔憂的國社黨政策,談論猶太資本家不顧人民的死活繼續囤積物資哄抬物價、貪得無厭地收貸放貸、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吞噬德國金融資本掌握金融命脈、礦產資源、公共交通和商業企業,談論日益增多的失業工人和餓死在街道兩旁的屍體……雨果在一年前並沒有重視遙遠而又貧窮落後的中國,更沒有注意到數年間迅速崛起的軍事和工商業新興代表安毅,雖然中國有四萬萬人口,古老而遼闊土地上的戰爭持續了十幾年,但是容克飛機公司從中獲利很少,直到二九年底克虜伯工業研究所發佈中德貿易報告和經濟合作展望的論文之後,雨果才如夢初醒,迅速制定挺進遠東市場的策略,在隨後的一年中也取得較為理想的經營成績,特別是安毅軍事集團的連續採購,一躍而成為中國擁有最多容克公司飛機的大客戶,雨果還從最新獲得的消息中看到,江南集團已經向中國國民政府申請經營雲南昆明、四川敘府、湖北宜昌、湖南乾城、江西南昌、首都南京之間的郵政貨運航線,申請經營乾城、宜昌、南昌、敘府和昆明之間的三條客運航線,這一消息讓雨果看到了巨大財富和相互合作的廣闊天地。

「雨果,想些什麼呢?」

五十餘歲身材高大臉膛紅潤的奧克貝克.馮.容克剛剛到達,與諸人打完招呼坐在雨果邊上,含笑詢問自己的侄子。

雨果把目光從雜誌封面上收了回來,撿起雜誌向自己叔叔亮出封面:「叔叔請看,這位與赫爾曼.克裡拜爾、喬治.魏采爾、我的堂兄漢斯.塞克特站在一起的中國將軍,年紀輕輕衣領上就鑲嵌上將軍銜,而在一戰中就是尉官的克裡拜爾如今的軍銜才是上校,這讓我感覺中國的軍銜是否可以世襲或者用錢買到,就像已經滅亡的清朝時期的大清帝國的爵位和官職一樣。」

奧克貝克微微一笑,接過雜誌低聲問道:「我親愛的雨果,你什麼時候見過傲慢而又眼高於頂的、曾經參與阿道夫.希特勒啤酒館暴動的克裡拜爾如此親切和禮貌的笑容?你看他的手,親暱地搭在年輕中國將軍的右臂上,還有才華橫溢的被稱之為國防軍未來希望的魏采爾上校,緊緊靠在這位中國的年輕將軍身邊,很顯然他們之間的關係相當不錯,你難道看不出其中蘊含的深意嗎?」

雨果再次凝視封面照片:「我疏忽了,確實令人浮想聯翩,看來這位年輕的將軍不簡單啊!」

「別看他年輕,他在短短五年不到的時間裡,從一位小小的工兵連長晉陞到如今的中將加上將銜,兩個多月前他以巧妙的軍事行動,指揮九個師兵力為他的中央政府一舉解決了西南最後一個分裂勢力,實現了南京中央政府統一西南的夢想,這一功績只是他數年軍事生涯中的又一個輝煌,在此之前他幾乎打敗了所有的分裂武裝,他一手訓練的軍隊成為南京政府旗下最精銳的部隊,他率部殲滅的敵人多達數十萬,獲得的勳章總計十二枚,編寫的軍事書籍如今成為德國軍事學院的教材之一,你說說看,這樣的豐功偉績還不配當上將軍嗎?」奧克貝克笑問。

雨果驚訝地瞪大眼睛:「這些我之前曾在報刊雜誌上看到過,還以為是媒體刻意誇大的,難道都是真的嗎?」

奧克貝克感慨地點點頭:「四天前的工作午餐會上,克裡拜爾曾對我和幾位老兵說過這樣一句話:安毅將軍的軍銜名至實歸,如果讓他評判,安毅將軍甚至應該獲得與中國軍隊總司令蔣介石先生相同的軍銜,因為,十年來全中國的將軍沒有一人擁有安毅將軍的才華,也沒有任何人擁有安毅將軍的一個個戰功和先進的軍事理念。一旁的魏采爾表示贊同,我也是聽了這話才真正相信媒體上的介紹。

後來,通過與安毅將軍簡短的交談,我立刻被他耿直坦率卻又風趣詼諧的個人魅力所打動,有個消息我覺得應該告訴你,我們奧克家族托拉斯生產的兩座合金冶煉爐、一套薄板卷軋設備,就在喝下半杯黑啤酒的時間內獲得安毅將軍的訂單,總價值二百三十萬馬克,一個月之內安毅將軍的委託人將會從美國趕來簽訂合約,並一次性支付百分之三十定金。我只需派出幾名安裝和生產調試工程師前往中國的川南腹地,進行為期一年的技術支持即可。雨果,這是安將軍到達德國十五天來唯一的一筆訂單,難道你不為我感到高興嗎?」

雨果先是非常驚訝,隨即舉起杯子衷心地向自己的叔叔表示祝賀,放下酒杯想起自己至今仍未見到安毅一面,不禁悵然若失。

奧克貝克探過身子,輕輕拍拍自己侄子的肩膀,轉向眾人大聲說道:「先生們,有件事需要徵求諸位的意見,受安毅將軍的委託,我把將軍對容克家族的敬意和良好祝願帶給大家,此次將軍確實是有備而來,計劃在德國採購高達一千五百萬馬克的原材料和設備,所有交易將會在魯麟公司與美國銀行的擔保之下進行,而且將軍明確表示這只是一年內的首批大規模直接採購,在我申請要求將軍前來美麗的德紹做客時,將軍提出個令我們為難卻沒有任何強迫意思的請求,如果方便的話,他很想通過我們牽線搭橋,與阿道夫.希特勒先生見上一面,將軍一直聲明,哪怕無法如願也不會影響他和偉大的容克家族之間的友誼。」

眾人高興之餘又感到驚訝,不理解年輕的中國將軍為何會提出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請求。

容克家族中權勢最大地位最高、去年底剛剛辭去國家銀行行長,與魏瑪共和體制分道揚鑣的沙赫特從容問道:

「先生們,難道希特勒先生所倡導的社會主義比經濟危機還要可怕嗎?在歷史邁入偉大時代的黎明之前,我們光榮的對普魯士民族和整個德國做出過巨大貢獻的容克家族,難道仍需要為了暫時的意識形態認知方面的小小分歧,而拒絕一隻從遙遠的東方遠隔重洋緩緩伸來的友誼之手嗎?而且這隻手是那麼的有力度那麼的年輕,各位都不願像坦率務實的奧克貝克這樣,帶著爽朗熱情的微笑握緊這只溫暖的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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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三章 歐洲之行(三)

軍事考察團一行由於既定日程的安排,幾乎所有成員都跟在團長蔣百里身後,亦步亦趨,連續二十多天在德國各地走馬觀花地參觀訪問,唯有臨時被塞進考察團的安毅最為輕鬆,安毅沒有具體任務,加上出發前從蔣介石那裡獲得「為考察德國軍事工業可方便行事」的准許,安毅只要不離開考察團太遠,他想去哪兒都行。

到達德國的第一周,賓主雙方進行了加強兩國軍事交流與貿易合作的秘密談判,安毅作為掛名的副團長參加了兩次例會,觀看國防軍一個團級規模的訓練演習,並在之後展開半天的研討和交流。

與德國軍隊和政府擁有良好關係的蔣百里所到之處都受到熱情接待,在德方頻頻召開的軍事交流會議上提出的幾點意見也獲得重視。

沒有決定權的安毅在會上一言不發,儘管他深受德國軍政界的歡迎和尊重,但是國民政府計劃開展的諸多合作項目,遠遠地走在了安毅的後頭,蔣百里、徐庭瑤等人還在為國民革命軍每年增加多少公費留學生問題徵求德方意見時,安毅的前四批學員已經通過魯麟公司和克虜伯企業集團的關係,分別進入克虜伯技術學院、柏林大學各學科、柏林陸軍學校學習,入學最晚的也有一年時間了,只不過安毅從未聲張,受到國際條約和外交關係限制的德國人也樂於保持沉默。

安毅僅帶著自己的副官沈鳳道和臨時擔任德語翻譯的老部下沈建平四處游蕩,在魯麟總部官員哈斯勒和克虜伯遠東部經理勞德魯普的陪伴下,對漢堡、紐倫堡、慕尼黑、魯爾工業區中心城市埃森等地進行參觀訪問,前往各所學校會晤自己的留學生並與校方進行友好交流,期間三次返回柏林,也是為了出席德國軍方組織的軍事交流會。

蔣百里和考察團成員都知道安毅麾下的江南集團與德國大企業之間的傳統關係,因此也從未干涉安毅公私兼顧的行動,倒是徐庭瑤和程天放幾個對安毅羨慕不已,兩人與安毅關係深厚,感覺到安毅的德國之行將會碩果纍纍。徐庭瑤羨慕的是安毅能通過勢力雄厚的德國老關係,獲得參觀埃森和克虜伯的拖拉機廠(坦克裝甲車製造廠)和克虜伯火炮研究所的機會,能夠接觸到尖端的武器裝備。程天放看重的是安毅與德國工商界的良好關係,知道只要能走通這條路子,基本就能進入德國的上流社會,甚至接近德國軍政界高層官員。但遺憾的是,兩人都必須隨團行動,沒有安毅的優厚待遇和便利條件。

通過二十多天的考察,安毅對德國目前的飛機和坦克生產技術頗為失望,包括容克公司在內的飛機發動機生產技術,已經遠遠落後於美國和英國,德國軍方秘密研製的三個型號飛機不得不使用英國羅伊斯公司生產的先進發動機,容克公司和亨克爾公司正在有計劃地聘請美國飛機設計師和發動機專家加盟,以提升飛機製造技術,改進材料工藝;坦克生產企業仍然沒有重視大噸位大馬力強火力和厚裝甲坦克的研製與生產,仍然在英國維克斯六噸輕型坦克基礎上進行技術升級和自主研製,倒是梅賽德斯公司的八百五十馬力工程設備柴油發動機、西門子公司剛研製成功的大功率發電機組給安毅留下深刻印象,這兩種目前在世界上都屬於領先水平的高效低耗發動電力設備讓安毅暗自流口水,一口氣與西門子公司簽訂了六套大功率發電機組的意向合同,九月份歐耀庭與張熹等人就會從美國趕來,在安毅簽署的系列意向合同基礎上簽訂正式採購合同。

離開德國前往英國的前一天上午,容克家族的豪華轎車終於把剛剛從瑞典卜福斯公司參觀完畢剛回到柏林不久的安毅接走,於中午時分到達德紹沃爾利茨宮廷花園,庭院主樓門前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家族代表沙赫特在熱烈的掌聲和鮮花中,給安毅戴上了容克家族古老的徽章,安毅對容克家族的盛情頗為感動,懇切地向沙赫特及其家族成員一一致謝,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榮幸與感激。

之前安毅曾對前往會晤的雨果.容克和他的設計師表示,由於中國西南省會與主要城市之間郵政航線即將獲得國民政府的批准,由江南集團牽頭組建的西南航空公司將會繼續購買容克ju52m1型運輸機,但是基於美國道格拉斯公司正在研製的dc1型運輸機已經成功試飛,dc1型飛機在技術水平、運力、安全性方面令人期待。安毅坦率的態度並沒有讓雨果失望,反而贏得雨果和他的設計師斯科特.辛多的欽佩與尊重,表示將會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讓安毅看到正在研製的ju52m2和m3型高性能大型運輸機。

參觀完園林的標誌性建築,安毅被主人們領到湖畔的寬闊草地上,豐盛的露天午餐會在樂隊陣陣幽雅的樂曲聲中開始。

不知道容克家族譽滿德國上流社會的珍妮弗小姐從何得知安毅會拉手風琴,與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伴懇切地邀請安毅獻上一曲,邊上的容克老爺們不等安毅表態,就放下酒杯,熱情鼓掌,數百雙滿含笑意的眼睛全都望了過來。

毫無思想準備的安毅沒有故作姿態,用英語向美麗高貴的珍妮弗.容克致謝完畢,坦陳自己的手風琴水平只是業餘愛好者水平,而且長期指揮作戰已經很久都沒有拉琴了,可能會略顯生疏。話音未落,陣陣笑聲和掌聲再次響起,樂隊指揮蕭克給安毅送來一台精製昂貴的手風琴。

安毅想了想脫下亞麻西裝,遞給副官沈鳳道,接過琴含笑致謝,緩緩坐下,細細端詳漂亮的風琴,愛惜地拉出一段江浙小調熱熱手,頓時引來陣陣歡呼和掌聲。

珍妮睜開湛藍的美麗眼睛,顯得非常高興,異國情調的美妙樂曲令她和周邊的人們耳目一新,充滿期待。

安毅端正坐姿,收起笑容,腦子裡頓時浮現與龔茜在一起對著明月,用長笛和手風琴演繹記憶中的那首美妙的《光陰的故事》,雖是依據記憶默寫下的曲譜,用通俗彈唱演繹更為合適,但經過多次演奏和豐富,安毅覺得用手風琴來表現抒情優美的旋律和節奏也未嘗不可,也能讓主人們領略到中國新音樂的獨特魅力,加上自己的演奏水平實在有限,總比演奏大家熟悉的世界名曲要好得多。

拿定主意,安毅隨即拉出一段極富節奏感的歡快過門,餘音猶在,就進入了主題。

一曲終了掌聲不絕,雖然恭維的成分不少,但曲韻中淡淡的憂傷和纏綿的傾訴安毅還是能夠很好地表現出來,主人們也從溫文爾雅健康陽光的安毅身上,看到這位來自中國的將軍不但學識不凡還熱愛音樂,並不是傳說中那種抽著鴉片、率領黑壓壓的無知士兵用落後武器爭奪地盤的軍閥。

欣喜的珍妮弗詢問這首曲子的來歷,安毅回答說這是一個叫羅大佑的朋友所寫。珍妮再問姓羅的音樂家是不是中國最有名氣的?安毅含笑回答姓羅的傢伙是個才華橫溢的流浪漢,擁有強壯的公鴨般的嗓子卻又是個新音樂領域的天才,多年不見也不知道他如今可好?

安毅幽默的回答,引發陣陣歡快的笑聲,珍妮弗笑完還想與安毅多聊聊,叔叔沙赫特大步走來,歉意地告訴珍妮弗尊貴的客人來了,安將軍需要與客人在寶貴的時間裡詳細談談。

安毅在沙赫特的引領下,走向湖邊碩大的太陽傘下,一眼就看到留著著名小鬍子的阿道夫.希特勒臉帶微笑地站起來,安毅突然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尊敬的將軍,沒想到將軍所到之處都能給朋友們帶來歡樂。」希特勒微微側著梳理整齊的腦袋,接過安毅伸出的手,輕輕一握。

「能見到您非常榮幸,希特勒先生!」安毅謙遜地致意。

「請坐吧,將軍,介紹一下,這位是赫爾曼.威廉.戈林先生,我最最親密的戰友。」

希特勒將助手戈林介紹給安毅,彼此見禮完畢,相繼坐下:「將軍,你為何不喜歡與國防軍的將軍們待在一起,而是遊走於德國各大托拉斯企業財閥之間?難道你真打算將新聞界傳說中的一千五百萬馬克用完?」

安毅微微一笑:「是有這個打算,不過二十多天來只用掉其中的一半,很遺憾!我們想購買的先進設備和技術,德國朋友不願意賣,願意賣給我們的東西又比美國人的同類商品昂貴許多。」

精力旺盛的希特勒大感意外,轉向沙赫特問道:「尊敬的教授,難道你們光榮的容克家族沒有與我們的中國朋友展開進一步合作?」

沙赫特高興地說道:「已經展開了多方面的交流與合作,只是仍有待於加強。阿道夫,容克家族旗下的重工業集團已經與安將軍達成多項合作意向,包括從設備和技術上協助安將軍在中國西南地區建立一座中型鋼鐵廠和一座鐵合金廠,合作金額約為三百萬馬克,另外,容克飛機製造公司已經與安將軍簽訂系列合作協議,除繼續向安將軍提供軍用民用飛機外,從明年一月開始將分批接受中國留學生進入德紹飛機製造廠附屬滑翔機俱樂部,為安將軍培養飛行員和飛機維修人才,雖然這一步走得慢些,但雙方的合作前景是廣闊的。」

希特勒滿意地點了點頭,他非常清楚德紹滑翔機俱樂部的真實身份,知道這是德國軍方培養空軍飛行員和地勤保障人員的重要基地,所有的教官都具有軍隊的背景,擔任教學任務的無一不是經驗豐富的軍事教官和容克飛機公司最好的工程師。

戈林曉有興趣地打量比他小十幾歲的安毅,見希特勒似乎在思考什麼,便和氣地詢問安毅:「親愛的將軍,能否詢問將軍一個問題?」

「戈林先生請!」安毅客氣地回答。

「我們對安將軍的赫赫戰功和優秀的才華深感尊敬,也為安將軍數年來與德國之間建立保持的友好關係感到高興,但有一事我們很驚訝,聽說安將軍從今年初開始慷慨接納了數以萬計的白俄流民,不知安將軍出於何種考慮?安將軍喜歡俄國人?」

戈林臉上帶著微笑,眼裡卻是戒備之色。

安毅平靜地回答:「流落到中國的白俄中很多人都擁有一技之長,而且他們都不被自己如今的祖國喜歡,再者從個人感情來講,本人也不喜歡斯大林。」

戈林一聽愣住了,沙赫特和希特勒相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突然覺得安毅是那麼的有趣。

希特勒想了想問道:「安將軍,您為何要求與本人見面,而不要求去進見國防軍司令和總統、總理們?以將軍的名望以及與德國企業界多年來的良好關係,只要提出要求,我想很快就能獲得接見,你們考察團的蔣百里將軍不是已經與我們的總理見面了嗎?」

安毅略微遲疑,如實回答:「希特勒先生在世界經濟災難發生以來所倡導的系列政策令人印象深刻,世界大戰之後飽受壓迫的德國人民已經到了崩潰的邊沿,人民會在每一個重大的轉折點上做出選擇,本人認為,希特勒先生很快就會成為德國人民的領袖,而且能夠在數年內領導德國人民重振德國經濟,讓自豪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人們的臉上。」

希特勒驚訝地望著安毅,眼裡精光閃閃,透出熾熱的光芒,他對同樣驚訝的沙赫特低語幾句,站起來客氣地向安毅提出建議:

「親愛的將軍,日耳曼民族與古老東方的漢民族都是世界上最優秀最傑出的民族,今日能見到將軍令人無比高興!湖水如鏡,像湛藍的天空一般潔淨,將軍如有興趣,我們一起沿著湖邊散散步,在鳥語花香沁人心脾的醉人景色中邊走邊談如何?」

「謝謝先生的慷慨邀請,請!」

安毅站起來,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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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四章 歐洲之行(四)

晚上八點十分,就在德國國防部舉行的招待晚宴即將結束之際,李特爾.馮.布勒將軍在國防部參謀次長的陪同下來到蔣百里面前,謙虛地徵求蔣百里的意見:閣下是否願意觀摩德意志陸軍第二師與第六師的對抗演習?

蔣百里驚喜不已,站起來連聲致謝,布勒將軍和氣地解釋,他率領的第六師是國防軍中第一批改編提升的摩化師,將在演習總指揮漢森將軍的指揮下,對傳統意義的陸軍第二師發起大規模攻擊,屆時會有少量的德國空軍以及裝甲車參與此次難得的對抗演習,數種經過驗證脫穎而出的輕兵器將會在此次演習中得到嘗試性的運用與檢驗。

蔣百里將軍聞言大喜,二十多天來他夢寐以求的願望突然間達到,數年來可遇而不可求的遺憾心情頓時轉為陣陣激動與期待,他緊緊握住參謀次長與布勒將軍的手連聲感謝,表示考察團將會愉快地更改日程,聽從主人們的妥善安排,並為能夠獲得德國軍方的慷慨支持與信任由衷致謝。

考察團成員聞訊欣喜莫名,安毅也在高興之餘深思不已,很快就領悟到這一殊榮的來之不易,很可能是自己今日中午與阿道夫.希特勒相處甚歡的成果,布勒將軍正好是容克家族在德國國防軍中的傑出代表。

沉思片刻,安毅忽然地意識到,此時的希特勒已經在德國軍隊中樹立了重要的威望,擁有極大的影響力,否則,也不會有今天這個突然出現的慷慨邀請。

考察團成員回到帝國飯店的房間,紛紛解開收拾好的行囊,相互間興奮地談論突如其來的好消息。

徐庭瑤、參謀部將領劉斐、程天放三人一起來到安毅的寬大客房聊天,議論德軍在明日舉行的大規模軍事演習中有何值得期待的地方,大家聊得興起之時,沈鳳道悄然來到安毅身後低聲報告:旅德留學生大隊負責人之一、就讀於柏林陸軍學校的姜濤中尉有要事求見。

安毅不知道有什麼緊急事情,笑容可掬地讓徐庭瑤等人隨意聊聊稍等片刻,與沈鳳道下到一樓咖啡廳與姜濤相見。

出自安毅獨立團參謀科、作為二八年第二批被安毅送來德國留學的姜濤一直默默無聞,之前也沒有到漢堡歡迎安毅的到來,在安毅參觀陸軍學校的時候,基於安毅情報機構的嚴苛紀律也沒能和安毅過多交談,此刻看到老長官安毅含笑走來激動不已,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安毅的手低聲說道:

「老大,屬下接到國內急報,迫不得已才違反紀律求見,請老大原諒!」

「坐吧,坐下說。」

安毅轉向慇勤的服務生點了三杯啤酒和一份堅果,轉向儀表堂堂的姜濤低聲笑問:「年底該進入德軍最高學府了吧?」

「屬下已經通過考試了。」

姜濤點點頭,從西裝內袋裡拿出一個信封:「屬下天天盼著回去……老大,這是陶勳緊急轉來的情報,他和沈建平要跟隨克虜伯工程師前往捷克兵工廠繼續工作,沒時間前來給老大送行,派出剛到他那裡做客的柏林大學理工科碩士王公允把這封信帶來交給屬下,屬下看到信封上十萬火急的印記不敢怠慢,立即請假前來進見老大。」

重慶籍的王公允是江南理工大學的講師,從俄國留學回到國內應聘江南理工大學機械專業教師,以其嚴謹的治學態度和勤懇的鑽研精神,深受安毅器重,於二九年下半年與貴州籍的理工大學教師姚飛、彭家蓮夫婦一起被安毅送到柏林大學深造,王公允因其與安毅之間的同鄉關係和可貴的忠誠一直擔任柏林大學留學生組長,接受克虜伯技術學院的沈建平情報小組的領導,兩年來為江南理工大學收集了大量的歐洲科技書籍和研究論文,在科技情報方面做出的貢獻令安毅非常滿意,但仍沒有資格進入旅德留學生情報小組,更不知道情報小組擁有自己的活動據點和無線電台,此時為沈建平、陶勳傳遞緊急情報已是違反常規,引起安毅的極大重視。

安毅接過信封打開急急閱讀,看完之後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離開之後不到一周時間,江西警備部隊就被蔣介石下令瓜分編整,原本組成十七師的三個旅被拉到贛州整訓沒關係,可夏儉麾下六個旅竟然被南昌行營主任兼剿匪總司令何應欽肢解,其中四個旅被分散編進剿匪的中央軍各師補充損耗,剩下兩個旅編入何應欽新組建的南昌衛戍司令部,夏儉和十一名擔任正副旅長的老弟兄接到進入中央軍校特別班進修的命令後勃然大怒,抗命不尊,在勞守道的幕後安排下將六個旅的火炮、迫擊炮和輕重機槍全都藏起來,連級以上軍官集體辭職解甲歸田,原本衛戍的四個鎢礦開採點盡數炸毀,只留下贛東北含有孔祥熙等人股份的銅礦和冶煉廠仍在生產,南昌地區除了老南昌之外的治安維持和防務盡數陷入癱瘓。官兵們惶惶不安,焦急地等候安毅的命令,半月來通過老南昌情報總站三次用暗語致電赴德考察團向安毅告急,在杳無音訊之後不得不緊急啟動沈建平小組,委託其將緊急情報呈送安毅。

安毅胸中怒火翻騰,臉色鐵青呼吸急促,將信交給著急等待的沈鳳道,低聲吩咐:「你上樓看看聯絡官許瑾驊在不在房間,在的話你不用下來了,我很快上去。」

「明白!」

沈鳳道看完信惱火地點點頭,站起來整理一下衣襟大步離去。

安毅掏出鋼筆在信封上寫下幾行字,折疊起來交給姜濤:「你盡快想辦法將我的回復交給建平或者陶勳,他們知道怎麼處理。我出來之後家裡被人算計了,老南昌保安部隊危在旦夕,兩萬八千弟兄前途未卜,都在等著我的決定。

這份命令是我的最終決定,命令老南昌警備部隊不要輕舉妄動,化整為零,分批護送咱們老南昌的研究機構和關鍵工廠遷往川南敘府,爭取成建制地保留咱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這部武裝力量。

再一個,十月份建平和陶勳他們十二人就要學成回國,加入我們的兵器研究所,振興祖國的軍工事業,為民族的復興而奮鬥。我現在決定,將旅德留學的管理機構交給你負責,你是情報組成員之一,畢業後還要進入德軍最高學府深造,少說還有兩三年時間才能回國,與研究航空動力學的王公允等人幾乎差不多的進度,因此,目前和今後留德的弟兄們就仰仗你管理和幫助了。」

姜濤驚訝地站起來,惶惶不安地望著安毅,好久才在安毅的和聲安撫下重新落座,激動地對安毅表達自己的心情:

「老大,屬下……屬下擔心自己能力有限,你知道屬下是個書獃子,以前在參謀科不少被弟兄們笑話,屬下跑跑腿還可以,但要負責越來越多的留學弟兄,屬下擔心力不從心啊!」

「姜濤,記得你進入參謀科時咱們之間的談話嗎?當時你很激動,憂國憂民憤憤不已,看不慣政府和軍閥們的碌碌無為,立志用自己的才學為國家民族盡心盡力,從那時起我就當你是自己親兄弟了。你比小弟大四歲,從小離開家鄉離開父母四處求學,為了學費和填飽肚子當過碼頭工人和一年多的人力車伕,見過的世面和經歷的人生苦難不比小弟少,有你這樣摯誠厚道的兄長幫助旅德的弟兄們,我安毅無比放心,無比欣慰。」安毅感慨地說道。

姜濤激動地重重點頭:「好!屬下定會全力以赴!」

「回頭建平會將組織關係全都轉交給你,還有不少人協助你的工作,你不用緊張也不能為此影響你的學業,旅德情報組除了消息傳遞、科技情報收集和管理監督留學生之外,沒有太重的負擔。

好了,回去吧,過幾天我就離開此地前往法國,到了英國會向留學英國的小組負責人介紹你的情況,便於你們之間相互聯繫相互協助。你不是一個人,你身後有我,有數以十萬計的將士們。」安毅低聲吩咐。

姜濤站起來,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放進西裝內袋:「老大放心,屬下絕不辜負老大和弟兄們的期望!」

目送姜濤離去,安毅一口將侍者送來的大杯啤酒喝完,扔下張紙幣大步離去,三分鐘後乘電梯來到五樓,逕直走向考察團聯絡官許瑾驊的房間,推開虛掩的房門進入房中,四下掃了一眼輕輕關上房門,緩緩走到驚慌失措的許瑾驊身邊,冷冷地問道:「說吧,扣下了我的幾份電報?」

「三份……就三份,將軍,屬下也是奉命而為啊!」已經被沈鳳道不知用什麼法子收拾得魂飛魄散的許瑾驊用哭泣的聲音回答。

「電文呢?」

安毅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掏出香煙點上。

「將軍,屬下有罪!屬下燒了啊……」許瑾驊驚恐地哀嚎起來。

安毅望著燃燒的煙頭,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老沈,我離開之後你去打開水龍頭往浴池裡注滿水,先把這孫子的血放完,省得肢解時濺得到處都是,你幹完了往我房間打個電話,我讓柏林軍校的弟兄們過來,每人帶一塊出去扔了餵狗。」

「是!」

沈鳳道真的走向浴室,不一會兒傳來嘩嘩的流水聲。

許瑾驊嚇得撲倒在地,膝行而上抱住安毅的腿大聲哭泣:「安將軍饒命啊……請安將軍看在戴笠大哥的面子上,饒了屬下一條小命吧……將軍,屬下錯了,屬下對不起你,可屬下沒辦法啊!屬下身負陳部長和徐恩曾處長的密令,不得不這麼干啊……」

安毅一腳踢翻滿臉鼻涕眼淚的許瑾驊,回到沙發上坐下冷冷地問道:「老子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要是你的回答老子不滿意,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就算我看在戴大哥面子上,忍得一時之氣放你回去,回到國內老子的弟兄還能容得下你嗎?」

「將軍饒命,我說、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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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五章 歐洲之行(五)

洛杉磯的九月陽光明媚氣候怡人,這座八十年前還只是個一千多居民的海濱小鎮,如今已經成為美洲大陸上僅次於紐約的第二大城市,是西海岸最大的政治、經濟、貿易和文化中心。

截止去年底,來自美國和世界各地的一百二十多萬民眾棲身其中,整個美國與亞洲的貿易百分之八十通過洛杉磯的三大港口。

比弗利山下繁華的威爾榭大道西延長線外,原本是片鬱鬱蔥蔥古樹參天的起伏地域,由於分佈其間的一個個清澈小湖和人間仙境般的美妙景致,如今已經成為分佈著三百餘棟豪華別墅的富人區。

外形雅致佔地寬廣的二十三號花園別墅靜靜佇立在巨樹和茵茵綠地中間,進入牽滿青籐和鮮花的花崗岩鑄花大門,鑲嵌精美浮雕的兩層石質別墅在綠樹映襯下格外端莊。別墅門前草地的鞦韆旁,一位美麗的少婦正與一位年約兩歲的漂亮男孩趴在草地上,東昇的朝陽透過參天大樹的間隙,將片片金色光斑灑在這對幸福快樂的母子身上。

「承承,要是爸爸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你能認得出來嗎?」

美麗的少婦轉了個身坐在草地上,伸出白玉般圓潤的雙手,將兒子抱到自己身前,邊問邊愛憐地摘取兒子頭髮上的一根小草。

孩子伸出可愛的雙手,輕輕拉住母親長裙上的絲帶,望著母親光潔的笑臉,煞有介事地用他稚嫩的聲音問道:「爸爸和相片裡一模一樣嗎?」

美麗的母親想了想,不敢確定地回答:「估計差不多,不過,爸爸衣領上的三角星又多了兩顆。」

「爸爸真的是將軍嗎?是有很多很多士兵的將軍嗎?」孩子明澈的雙眼裡閃耀憧憬之光,長長的睫毛、秀氣的鼻子配上漂亮的嘴唇,猶如天使般純潔和善,整個長相和性情幾乎全都繼承了他母親的優秀遺傳基因。

美麗的母親點了點頭:「是的,爸爸有很多很多士兵,還有很多和爸爸一樣的將軍叔叔伯伯和他在一起,他是全世界最偉大的將軍。再有半個多月,爸爸就會乘坐大海輪來到我們身邊,從你出身到現在他都沒見過你,到時候媽媽和你一起到港口去迎接爸爸,你要大聲叫爸爸,給他個驚喜,好嗎?」

「我不去!」孩子搖搖頭站起來想跑掉。

美麗的母親連忙拉住他的小手,有些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你不是一直念叨著要見爸爸嗎?」

「他總不來,讓媽媽總是對著他的照片哭,我才不理他!」孩子大聲抱怨,小臉激動得漲紅起來。

美麗的母親一把將孩子摟入懷裡,愛惜地撫摸孩子的臉蛋,低聲解釋:「聽著,兒子,不是這樣的,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等你長大了就會慢慢明白的,我想你爸爸一定非常非常地愛你,他也愛媽媽……」

別墅二樓的陽台上,張熹長長滴歎了口氣,將目光從草地上的母女倆身上收回,輕輕攙扶歐耀庭的手臂,回到屋內坐下:

「歐叔,你和嬸嬸應該早點兒將楚兒母子的事情告訴小毅,轉眼兩年了,孩子都會思考了,再不把事情告訴小毅,我擔心會鬧出誤會來的。」

歐耀庭梳理一下已經出現幾絲白髮的鬢角,無奈地說道:「這事弄的……也怪我和你嬸粗心,楚兒懷上承承六個月後我們才看出來,想趕回國內把他倆的婚事辦了都來不及,你知道我們一家都是基督徒,在南洋和加州也有些名氣,這種未婚先孕的事情躲都躲不過,怎麼好意思聲張啊?我歐家雖不是什麼名門大族,可也是經過幾代人辛勤耕耘誠信做人,在南洋和省港地區積攢起一些好名聲的商賈世家,家裡出了這等大事,怎麼不讓我和你嬸心亂如麻?要是當時聽道兄的話,讓楚兒與小毅在老南昌把婚事辦了就好了,唉……」

「歐叔你放心吧,小毅是個重情重義有擔當的偉男子,他不會讓你和楚兒母子難過的,只是怎麼向他解釋清楚得費些口舌,這次小侄趕赴歐洲見他,辦完德國和英國的業務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他,爭取和他一起乘船到美國來,如果可能的話,乾脆讓他和楚兒在這裡按照基督教儀式把婚禮辦了,回國後再到老南昌補辦一場,想必道叔他們得到個侄孫,也會笑得合不攏嘴的。」張熹含笑安慰道。

「拜託賢侄了!你和他親如兄弟,又是他在歐美投資產業的全權委託人,你跟他說要比我和你嬸都好些。」

歐耀庭欣慰地點點頭,聽到窗外傳來汽車馬達聲,微微一笑:「旭東來了,不知道他和司徒家族的商談結果如何?千萬別生出矛盾來,怎麼說老司徒也是同盟會的人,說起來都是一家人。

這次旭東在你的支持下接連收購兩座外運碼頭和倉庫,加上入股你和洛克菲勒家族的西海岸遠航公司,在十餘萬旅美華人華僑中間名聲鵲起,他旗下華青社經過近兩年的打拼,名聲算是闖出來了。」

張熹笑道:「這還是歐叔你長期關照的結果啊!要是沒你兩年前把他們整個林村的數百人接到美國來,說不定如今他們這些躲避廣東軍閥禍害的烈性漢子仍在南洋地區小打小鬧呢。

林大哥很能幹,有氣魄有眼光,手下也有一大批人才,這一年多來廣東、廣西、福建、瓊州近五萬移民漂洋過海到這裡,都受到林大哥和他的弟兄盛情接待和慷慨幫助,佔據華人近半數的新移民都把林大哥尊為自己的僑領,安良堂的掌門人司徒美堂從當初的不屑一顧到今天主動尋求合作,就是對林大哥的最大承認。

小侄住在紐約,主要業務也都集中在那邊,西海岸要不是歐叔的苦心經營和關照,哪裡有今天這個良好局面?林大哥和華青社近萬弟兄都感激你,沒有歐叔接二連三收購的一個個工廠和倉儲碼頭,哪裡能安排這麼多國內鄉親就業?沒有你從小毅那裡接來特種教官培訓人員,並從黑市中購來大批軍火武裝,哪裡有今天與意大利、愛爾蘭黑幫鼎足而立的華人社團存在?現在華青社基本上控制了西海岸的毒品和酒類走私,每年創造的利潤不下一億美金,這些都是你大力扶持的功勞啊!

還有,我聽說你和林大哥剛剛成立了一家大型建築公司,從華人中招募了上萬建築工人,又從加州政府手上買下舊金山、洛杉磯和聖地亞哥大片廢棄街區,等全面建好之後這些地區將形成新的唐人街,華人的地盤成倍擴大並迅速輻射整個西海岸!這些地區不單止能夠安置大部分僑民,在政治上產生的影響力也是美國人不能忽視的,對改善僑民待遇提升我們華人的地位都是個重大促進。」

「賢侄過譽了!這些都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想當初如果不是遇到小毅,如今我還在南洋和省港地區小打小鬧,隨時都擔心國內政局發生變化影響生意,哪裡像現在這樣超然啊?還有我聽說你收購美利堅合縱國銀行後,通過不斷兼併銀行清理彼此間債務,避免了美國銀行業出現倒閉的多米諾骨牌效應,迅速在美國政界和實業界贏得讚譽和口碑,連胡佛總統也多次在白宮設宴招待你,成就之大令人稱道啊!」歐耀庭讚賞地說道。

張熹不以為意地搖搖頭:「胡佛總統連出昏招,他每出台一個政策,華爾街股市和美國經濟就慘淡幾分,連任是不可能的了,現在就看能否避免提前下台的命運。我倒是看好紐約州州長富蘭克林.羅斯福,加之收購合縱國銀行案避免紐約銀行大批倒閉我和他結下的深厚交情,我準備贊助他參選下一屆美國總統。現在紐約州已經率先廢除了排華法案,加州政府也決定於年底正式廢除這一法案,富蘭克林.羅斯福承諾他當選後在全國境內取消排華法案,到時候華人的地位才能真正得到確認。」

就在兩人盡情交流的時候,一個爽朗的聲音響了起來:「歐叔、張老弟,讓你們久等了,哈哈!」

西裝革履的林旭東腳步沉穩,神采奕奕,接過下人送上的茶杯,滿面春風地坐在歐耀庭身旁:

「四師弟的精武會開館,又是舞獅又是舞龍的,兩萬多鄉親參加開館儀式,熱鬧非凡,小侄被拉去點睛完才能脫身,哈哈!對了,加州和洛杉磯政府送來了花籃,紐約州長羅斯福還來電祝賀,弟兄們感激歐叔和張老弟啊!」

張熹高興地祝賀,說富蘭克林曾經做過安良堂的法律顧問,與華人團體間的關係向來不錯,這次致電也不奇怪。說了一會兒,張熹突然想起件事,連忙問道:「移民局的事情辦得怎麼樣?」

「辦妥了,愚兄親自給洛城警察局伍德豪斯局長送去一萬美金,將二十七名白俄兄弟姐妹的資料和照片夾在咱們三千多人的申請表中,前天已經領回護照,當天晚上就給老南昌去了電報,估計一個月後那二十七位白俄就會乘坐咱們的遠洋貨輪到來,住幾天再讓他們以貿易商和其他身份正常出境吧,護照上蓋了大印,一切都正正規規的,沒人會懷疑。」

林耀東低聲回答,他知道張熹的妻子剛剛為張熹生下個兒子,兩夫婦對流落在中國的白俄同胞非常照顧,由安毅和老南昌總部弟兄們千挑萬選挑出的二十七名白俄精英的身份解決之後,將會對張熹、歐耀庭和安毅的事業大有幫助。

歐耀庭點點頭:「旭東,此次讓你和張賢侄一起去歐洲,一來一回估計耗時不少,家裡的事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我等你們把小毅接來之後再返回南洋,在這段時間裡,我有時間代你看一看幾個實業,不過走私那些事情我是不管的。」

「走私那些有專人盯著,加上這一年多來的火拚中意大利和愛爾蘭黑幫已經被咱們打怕了,現在能坐下來一起合作發財,他們求之不得,不會出問題的。現在舊金山和聖地亞哥的唐人街建設進展順利,唯一麻煩的就是規劃中的洛杉磯廣東新城的幾條道路命名問題,規劃圖送到市政府之後沒有獲得他們的答覆。」林旭東乘機說出自己的難處。

張熹笑了起來:「這好辦,交給我吧,等從歐洲回來,我幫你跑跑。現在東西海岸我收購了不少產業,安排了數十萬人就業,這點面子加州政府還是要賣給我的。」

「哈哈!愚兄就等老弟這句話,以老弟如今在美國金融與工商界的名望,還不是手到擒來?這下我放心了!」林旭東爽朗地笑了,看到歐耀庭心情不錯,連忙問道:「小毅來電報沒有?他現在到哪兒了?」

歐耀庭回答:「電報來了,說是本月底將會結束對法、英、意三國的軍事考察,隨後全體趕來美國,進行為期十五天的考察訪問。現在他恐怕還在法國滯留,下周才會啟程前往英國。」

林旭東高興地笑道:「真想快點兒見到我的安老弟,廣州一別轉眼數年,九師弟半路追隨安老弟如今都成國軍上校了,想起當初他當軍校的工兵區隊長時駐紮林村竹排溪的那段日子,仍然歷歷在目啊!做夢都沒想到我們會有今天,會結成比親兄弟還親的感情,說實在的,要是沒遇到安老弟和歐叔,我們林村恐怕早就被打來打去的軍閥踏平了,近千兄弟哪有今天這個局面啊?」

歐耀庭擺擺手關心地問道:「老爺子還是不願來美國?」

林旭東難過地搖搖頭:「師傅他老人家怎麼樣也不願意離開故土,阿海師弟領著數十弟子留在林村侍候他老人家,不過幾千人的林村如今剩下不到一千了,大多是上年紀不願奔波的鄉親。」

「陳濟棠沒有再為難林村了吧?」歐耀庭繼續問道。

林耀東微微一笑:「如今陳濟棠對林村挺客氣,稅都不收了,也退還了沒收的城東魚碼頭,任公(李濟深)受到歐叔委託出了不少力,加上安老弟親書的一副祝壽對聯掛在師傅的中堂,邊上是安老弟穿著中將服與小九的大幅合影,陳濟棠手下幾個軍官看到後再也不敢為難林村了。」

歐耀庭欣慰地點點頭:「這就好!任公幾次給我打電報,請我做做小毅的工作,與桂系改善關係,解除黔滇兩省對廣西的經濟封鎖,大家和睦相處互通有無,我答應下來了。等你們把小毅接回來之後,我再好好跟他談談,但願黔滇桂三省能和睦相處,大家心平氣和地做生意,共同發展,總比打生打死要好得多。」

「只是當初李德鄰和白健生把小毅害慘了,不知小毅能不能放下這段恩怨。」林旭東擔憂地說道。

張熹微微一笑:「放心吧,我瞭解小毅,他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軍閥,他心中裝著國家民族,絕對不會為了自己的個人恩怨,讓三省民眾受到一己之私的連累,這一點我很有信心。

如今國內局勢不同了,小毅從長遠打算,決定全力發展川南,邊上的湘西是張弘欒將軍領導,黔西的石珍越做越大地位日益穩固,加上朱益公榮歸故里主政雲南,這一片山水相連的地區成了小毅未來十年全力發展的經濟區。在這個龐大計劃的要求下,他定不會繼續與桂系為敵,相互發展才是他所期望的正確道路,估計他之所以到現在都沒表態,完全是給歐叔和任公一個大人情,讓桂系承歐叔和任公的情!」

「小毅混了兩年官場,成熟了。」

歐耀庭大讚愛婿,露出開心地笑容,看到張熹和林旭東對自己咧嘴直笑,這才發現自己失態,搖頭笑了笑接著問道:「從各大銀行和汽車公司購買的那些拍賣汽車辦得如何了?」

張熹收起笑容,認真回答:「正在辦,為了照顧幾位老朋友的銀行壞賬處理,此次大規模的汽車收購大大突破原定計劃,估計總數要突破五千輛,其中約三分之一是無法償還貸款的重型貨車,還有四分之一只開了幾百英里最多不過兩千英里的轎車,收購價格均在遠低於成本價的二十到一百美元區間內,麻煩的是國內的宋財長剛剛提高整車進口關稅到百分之三十,為了降低進口成本,經小毅同意我只能把所有車輛拆成四大件運回去,能享受百分之七的優惠稅率,讓老南昌汽車製造廠組裝或者翻新,初步預算能獲得相當於貨物總值三點八倍的利潤,同時也能通過這批車輛的組裝,為小毅和朱益公共同投資建設的西南汽車製造廠培養出一批熟練工人。」

歐耀庭歎了口氣:「不知道小毅的預測准不准?要是中日間沒有爆發戰爭,把這麼多重要企業陸續遷往西南地區就得不償失了。」

張熹正色道:「我相信小毅!他的預測一直都很準,包括他對美國金融市場的災難和美國政要人物的預測都很準,實在是讓我驚訝,他此前從未到過美國,怎麼就知道羅斯福和肯尼迪這些潛力巨大的政壇人物?一年來我細細觀察,逐一印證,發現小毅的預測正在一點點變成現實,實在令人震驚啊!

從一個個鮮活的例子和如今的日美主流媒體報導中,我隱隱看到深陷經濟危機漩渦中的日本很可能像小毅所擔憂的那樣,通過對我們中國發起侵略戰爭,大肆掠奪資源以轉嫁危機和矛盾,美國的幾個財團也悄悄加大了對日本的貸款力度,通過一船船的鋼鐵和其他戰略物資的銷售向日本放貸。

就拿我們收購的四家海運公司來說,如果不是我們強勢介入,恐怕總噸位高達四十九萬噸的六十多艘大小貨船全都被摩根銀行當成廢鋼鐵賣到日本了。」

歐耀庭和林旭東聽了張熹的話,無比憂慮,他們實在不願意看到戰火在自己祖國的土地上燃燒,更不希望自己的親人安毅重上戰場面對一個個血腥的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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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六章 歐洲之行(六)

安毅的心情很不好,就其本人而言,對法國進行的軍事參觀訪問幾乎沒有取得任何成果,除了參觀雷諾公司生產的三款薄皮小坦克之外,八天時間裡安毅幾乎都在與各界座談和思考中渡過。

聯絡官許瑾驊交代的幾個重要情況,除南昌警備部隊被蔣介石、何應欽、楊永泰合謀算計外,宋子文在上海火車站遇刺事件、長年的大旱之後緊接著的大洪水使得長江、黃河流域千萬同胞受災事件,都讓安毅憂心忡忡。

多災多難的祖國以及內鬥不止的殘酷現實,令安毅再次審視自己數年來的坎坷經歷和得失,他意識到不但是自己的祖國,不但是國共兩黨,包括他自己在內很可能都將面臨一場重要的考驗和改變。

國內留學法國、旅居法國的人很多,多到遠遠超出安毅的意料,僅巴黎一地的留學生人數就多達兩千餘人,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自費留學或者以勤工儉學之名來到法國的,滯留時間最長的已達七年之久。

留法學子和旅法的中國人對來自祖國的軍事考察團無比熱情,考察團下榻的弗布爾飯店天天都有一批批留法各團體的代表和學生們到來,學生們對祖國內戰的擔憂、對南京政府各種政策的咨詢、對正在進行的教育改革等方面表現出深切關注和憂慮,流露出強烈的歸宿感和愛國心,包括安毅在內的考察團成員無不為這拳拳赤子之心所感動。

由於歐美各國媒體的廣泛宣傳,兼之安毅離開德國之後,容克家族、克虜伯等聯合體高調宣佈與中國簽訂的多項合作成果,安毅的名氣越來越大,成為參觀團中最為繁忙的人,蔣百里等人看到求見安毅的留學生代表、旅法社團和法國工商界人士那麼多,順水推舟地關照安毅不需要隨團行動,會見各界代表聯絡感情也是一項重要事務。

來自貴州遵義的金融碩士盧開明給安毅留下深刻印象,這位先是在里昂大學取得財務專業學位,再到巴黎大學深造的二十六歲消瘦青年,長相普通,文質彬彬,戴著一副國內知識分子常用的黑框近視眼鏡,晃眼一看不會給人留下什麼特別印象,可只要坐下與他詳細交談,就能從他溫和卻又專注執著的目光中、從他從容的語調和平實的語言組織中,體會到一種深藏不露的睿智,中庸而不失進取,穩重而富有激情,特別是他對沒見過面的師兄周崇安的推崇、對在美國創造出巨大成功奇跡的張熹所做的讚譽和點評,令安毅愛才之心頓起。

安毅巧妙地試探之後發現,盧開明並不認識張熹,也不知道張熹的成功起步於江南集團,更不知道張熹就是安毅的代理人,早已取得美國籍緊隨經濟危機的腳步踏入美國上流社會的張熹對盧開明而言,就像對留學歐美各國的所有學子一樣是個奇跡和楷模,是個才華橫溢令人傾慕的榜樣。

幾乎所有學生代表都對張熹推崇備至嘖嘖稱歎的時候,性格溫厚具有獨特思維的盧開明卻說出了一番令安毅驚訝和所有人深思的大實話:

以目前張熹的億萬財富,理應將其中一半或者部分用於振興民族工業,憑借其美籍華人的身份和兩年來在世界金融界樹立的名望,張熹應該在資金、先進的西方產業政策、生產技術、設備、管理制度等方面,積極推進祖國金融業與工商業的發展,眼下更應該振臂一呼並以身作則,在美國僑界發動一場聲勢浩大的賑災募捐,賑濟國內千萬受災同胞。

第九天的第三次座談會結束之後,安毅留下盧開明一起共進晚餐。

經濟條件窘迫的盧開明離開兩小時才趕到餐廳,換上一件從同學那裡借來的麥黃色西裝,打著條深藍底白點領帶,腳下磨掉半截後跟的皮鞋擦得黑亮,嘴唇和下巴上的短鬍子也剃光了,整個人顯得清爽健康,透出濃郁的東方式儒雅氣度。

眼尖的沈鳳道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他非常尊敬這位有著自己獨特見解的學子,他知道安毅和自己一樣,對這位優秀的人才有著某種微妙的認同和期待。

盧開明儘管很餓,久不沾腥的他面對美味的法國大餐卻吃得很慢,似乎在愜意地品鑒美味的鵝肝和來自俄國的珍品魚子醬,杯中1880年的陳年紅酒也在客氣的多次碰杯之後尚剩下三分之二。

吃到一半,盧開明放下刀叉,頗為忐忑卻又認真地詢問安毅:「將軍,你平時是否常享受到這樣的美食?」

「你說什麼呢?」

對面的沈鳳道不悅地放下酒杯,盯著盧開明的眼睛,低聲告誡:「除了有限的接待,司令從未像今天招待你這樣奢華,出訪一月有餘,這樣豐盛的晚餐還是第一次,在軍隊裡,士兵吃什麼我們吃什麼,毫無特殊,雖然也有不少必要的應酬,但從未有一次像今天款待你這樣。」

盧開明臉上泛紅,連聲致歉:「對不起,將軍!開明失禮了,開明沒有這樣想……」

「沒關係!」

安毅擺擺手,笑著說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今天之所以多點些酒菜,是因為我今天心情很好,是多日來最高興的一天。

開明兄,你是我在法國眾多學子中見到的最有思想也最有憂患意識到人,從你對持續兩年的世界性經濟危機的獨到分析,對金融危機未來發展的預測,以及對張熹金融投機手段的思考和總結,我看出你有紮實的專業基礎,還有獨立思考善於鑽研的良好習慣,可以說,你是我所見到的除了周崇安和張熹之外最敏銳、最有頭腦的金融領域的專家。

出於對你的敬重,我才邀請你共進晚餐,能認識你這樣的俊傑,就是多花百倍的錢我也願意。」

盧開明驚愕之餘激動不已,他的手不知不覺緊緊捏著餐巾,感激地望著安毅,結結巴巴致謝:

「將軍……開明感謝將軍的謬讚……久聞將軍用兵如神愛才如命,在人才使用方面別具一格,沒想到將軍對軍事之外也有如此開闊的心胸和廣博的見識……」

「哈哈!開明兄客氣了!」

安毅輕輕一笑,接著問道:「開明兄明年畢業回國吧?」

「是的!年底就能拿到博士學位,爭取盡快回去。開明當年之所以能夠遠渡重洋求學法國,全都是親友和恩師舉債籌錢傾力支持的結果,開明要回去報答他們。再者,開明離家七年了,從零星獲得的消息和家裡來信中得知,佔領黔西的石珍將軍很不錯,辦教育舉農業興工商,比前幾任貴州省主席做得好多了,也很尊重讀書人,開明想盡快回去,看看能不能為鄉親們做點兒什麼。」盧開明感慨地回答。

安毅點點頭:「理解,不過以開明兄的專業和才華來看,回去後恐怕沒什麼用武之地,反而虛度了。

經過九天來的接觸,我發現留學法國的學子中以文科生居多,其中又以政治、文學和藝術類學生居多,學理科的不到四分之一,多是商業經濟、紡織機械、醫學等專業,其他如電子、航空、機械動力等先進科技方面幾乎沒有,開明兄的金融專業也僅有寥寥數人,大多還是一二年級學生。

以目前國內的情況看,偏偏緊缺的又是後幾種專業人才,開明兄除非能到宋子文財長和孔祥熙部長麾下鍛煉,否則很難在政權更替頻繁甚至內鬥不止的地方省份擁有施展才華的舞台,國內雖然對留洋的人才日益重視,回去之後或許很快就能在地方政府中謀個一官半職,但是想要從事自己的專業,施展理想和抱負,恐怕就沒有這樣的環境和條件了,這一點開明兄想過沒有?」

盧開明無奈地歎了口氣:「想過,想過很多啊……家裡來信也說了,像我這種留洋回去的人容易做官,可是開明心裡非常清楚,地方政府的官僚們沒有幾個是真心為民的,大多數是招收幾個大學生或者留洋學生進入自己的政府,授予一些風牛馬不相及的官職以充門面,求得個禮賢下士虛懷若谷的名聲,誤國不說還誤人啊!

儘管這樣,開明仍然願意回去,在貴陽不行就回到老家遵義辦學教書,再不行就到黔西石珍將軍那裡的新辦學校碰碰運氣,至於南京和上海嘛,開明就不敢奢望了,孔先生和宋先生都出身大家族,族中子弟和其他江浙滬名門顯貴的子弟數年來大批留學英美,像開明這種出身於偏遠落後省份的寒門子弟,就算能在京城和上海落腳,恐怕沒有十年八年的功夫難有出頭之日,而十年八年對於開明來說,卻是一分一秒也不能虛度的,寧願去做點兒有益家鄉、有益民眾的小事,也不願去大都市為了實現無法把握的理想而苦苦蹉跎啊!」

安毅想了想笑道:「這樣吧,我和孔先生交情不錯,如果開明兄願意的話,我向孔先生推薦開明兄如何?孔先生的實業部改組之後可是雄心勃勃的,以開明兄的才學,幹兩年晉陞處長局長綽綽有餘啊!」

盧開明含笑搖頭:「只能說謝謝將軍了!並非開明故作清高,而是逝去的家父早有家訓,我盧家世代耕讀,從未折損過風骨,到了開明這一輩也只好承傳下去,謝謝將軍!今日能與將軍舉杯歡聚傾心而談,開明已經非常幸運和滿足了。」

安毅與沈鳳道相視一眼,沈鳳道眼裡閃現絲絲欽佩之色,安毅深吸口氣,對盧開明露出個燦爛微笑:

「開明兄,打個比方,如果張熹邀請你加盟他的美利堅合縱國銀行或者旗下的投資機構,開明兄願不願意加盟?」

盧開明一愣,隨即搖頭苦笑:「開明能夠見到張熹先生的機會,恐怕比見到孔先生的幾率還要低得多,將軍這個比方不恰當……」

安毅莞爾一笑:「那麼我就打個恰當的比方,開明兄也知道國內江南集團的掌舵人是你的前期師兄周崇安,估計也知道江南集團的第一大股東就是我安毅,要是周崇安和我請開明兄加盟江南集團,開明兄可願屈就?」

盧開明臉上滿是激動和驚訝之色,愣了好久,才重重點點頭:「將軍如若不棄,開明願效犬馬之勞!」

安毅哈哈大笑,滿堂客人全都驚訝地望了過來,這時安毅才意識到自己失禮,連忙站起來向四周致歉,在客人們友好的目光中紅著臉重新坐下,端起酒杯喝下一大口酒壓抑滿腹激動之情,放下酒杯掏出張電文遞給盧開明:

「開明兄看看吧,張熹將在本月二十日、也就是一周之後抵達倫敦與我見面,開明兄不是一直希望見張熹一面嗎?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不知開明兄可否願意到倫敦走一趟?當然,所有費用由江南集團設在倫敦的貿易公司承擔。」

盧開明拿著電文的手微微發抖,眼中激動期盼的光芒透過鏡片,無比真切,他將電文緩緩還給安毅,強忍心中的喜悅,低聲問道:

「將軍能否向開明透露,是如何與張熹先生如此熟悉的?」

安毅和沈鳳道相視一笑,安毅反問道:「開明兄是否知道張熹購買百萬噸美國糧食運回國內賑災一事?」

盧開明恍然大悟,拍擊額頭連聲感歎:「我糊塗了!糊塗了!怎麼沒想到這一層啊?之前全世界都在談論將軍和周崇安、歐耀庭、張熹諸位先生的這一重大義舉,法新社的評價是第一次看到古老而內戰不休的中國第一次顯示出驚人的凝聚力,旅法各界對此齊聲讚頌,額手相慶……開明竟然沒把這事聯繫起來想,真是糊塗透頂啊……」

安毅微微點頭,再次問道:「開明兄是否願意到倫敦走一趟?」

「當然!求之不得!開明還有滿腹的話想要向張熹先生請教,沒想到真的有這樣的機會,絕不能輕易錯過!」盧開明興奮地回答。

安毅轉過身與沈鳳道低語片刻,轉向盧開明,低聲徵求意見:「鑒於目前湘黔滇川四省局勢日漸穩定,在中央領導下的黔西石珍將軍、湘西的張弘欒將軍、雲南的朱培德將軍和本人麾下各部控制的川南地區,將展開政治、經濟和文化方面的發展聯合,並在此基礎上開始西南各省縣的經濟建設,以恢復民生。

開明兄如果願意的話,回去之後不妨將遵義老家的情況和恩師的名諱寫出來交給我,遵義也在整個西南經濟圈之內,本人願意資助遵義教育界興建一所中等學校,並在開明兄的家鄉援建一所醫院,由明年從江南醫學院畢業的湘黔籍醫生前往主持,開明兄以為如何?」

「將軍,開明何以為謝啊……」

「不用謝,你不是願意進入我們江南集團了嗎?江南集團的每一個人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彼此間相互扶持、相互幫助,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且捐資助教興辦醫院,一直是江南集團回報國家民族的一種方式,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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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七章 歐洲之行(七)

英國軍方在樸茨茅斯港舉行的歡迎儀式規模並不大,卻能很好地顯示大英帝國的威風與榮耀,民國政府駐英使館官員們個個紅光滿面,對此非常滿意,說這個簡潔明快頗為隆重的歡迎儀式是全球經濟危機爆發兩年來極為少見的,傲慢自大的英國人此前對亞洲各國很少有這種禮遇和熱情。

安毅不無惡意地揣測,這樣的接待很有可能是考察團出國前表示將會在英國採購兩艘海軍艦艇的緣故。

略作休息,考察團在主人們的招呼下,繼續啟程前往倫敦,船到泰晤士河北岸的科裡東碼頭時再次受到英國軍方、外交部和倫敦政府的熱情歡迎。

第二天中午,英國軍方和外交部聯合舉行接待午宴,能說一口流利英語的安毅成為了英國人樂於接觸的對象,不僅因為安毅是位令人尊敬的打出數個經典戰役的將軍,而且安毅也不缺錢,無孔不入的英國媒體早就把安毅的富有和振興工商業的大手筆向國民介紹,包括大量刊登和轉載遠在中國的三位英國記者發回的專稿。

去年隨著國家社會黨和共產黨在德國大選中獲得大量選票,德國現政府反對賠款、民眾要求取消凡爾賽合約的呼聲越來越大,從今年年初開始,隨著歐洲大陸包括奧地利埃斯特爾特信貸銀行、德國達納銀行在內的各國最大銀行紛紛破產,在這些銀行擁有許多債務和股份的英國銀行也隨之破產,今年夏天,投資者大量拋售英鎊,英國外匯儲備迅速告罄,企業紛紛倒閉,失業率居高不下,英國經濟陷入隆冬。這個時候,安毅攜帶大量巨款前來英國,自然帶給人許多遐想和期望。

考察團參觀訪問的第一站就是坐落於倫敦市西四十八公里的皇家陸軍軍事學院,該學院佔地面積約三點五平方公里,風格各異的樓群巧妙地將英國皇家陸軍的歷史、傳統和戰績以及殖民地文化有機地結合起來,類似殿堂的展區裡陳列豐富,其中戰勝拿破侖的滑鐵盧戰役物品顯示出英國軍隊的巨大榮譽感。

學院的中央圖書館藏書豐富應有盡有,據英方陪同官員介紹,在校進修的學員包括皇家炮兵、皇家工程兵、皇家通信兵、皇家裝甲兵等專業,被挑選進入該學院的學員來自英國官辦和私立學校、普通學校,立志愛好科學和實用技藝的十六歲男童可先期進入該學院,接受軍事技術訓練和理論教育,取得優等成績者直接升入皇家軍事學院。

軍事學院為了培訓軍隊不同層次、不同職位的人才設有預科班、標準軍事班、正規職業軍官班,同時還為專業兵、地方軍、志願軍官設了一些短期課程。必修課程為步兵小分隊戰術、識圖用圖、通信、武器操作、隊列、急救、後勤、組織指揮以及語言能力。從正規部隊招來的士兵和從地方招來的中學生在學習標準軍事課之前,必須在陸軍訓練班先接受普通教育課程的專門學習,獲得進入皇家軍事學院的文化資格才能正式入學。正規職業軍人課程是為畢業後到部隊任職兩到事年的軍官、或在部隊任職期間決定轉為終身服役並獲得推薦的軍官開設的,課程主要內容是戰略研究、社會與軍隊、國防事務、軍事技術、外語等理論學習,學完正規職業軍人課程後取得學位,文化考試不合格的轉到特別訓練班學習,達到必要標準後才能畢業任職。

辦學總體目的是培養合格領導人才,以使他們適於擔任初級指揮官。辦校宗旨是培養基本的領導管理才能、紀律觀念和責任感,提高身體素質,學員入校訓練很有特色,最初的標準是每個人都必須學會理發、擦皮鞋、換裝、清掃房間,還要接受不斷的檢查訓話等等,既有在教室的聽講、運動場的鍛煉,還有在各種地形不同地區的野外演練,畢業之後軍官學員成為正式軍官開始軍旅生涯。

英國皇家陸軍軍事學院雖然培育的是初級指揮人員,但它對英國軍隊和社會的影響巨大,其完善的設施、嚴密的制度和科學的教學安排等等,給考察團成員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參觀完畢,安毅長歎受益匪淺,國內的軍校與這所世界名校相比,差距不僅僅是基礎設施和規模,最重要的差別在於教育理念、科學方法和知識面等關鍵方面,這次參觀訪問,對安毅今後的軍校教育產生了極為重要的影響。

考察團來到英國後,受到留學生和旅英各界民眾的歡迎與在德國、法國時是一樣的,在程度和人數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比鄰泰晤士河的薩沃酒店一直是各國政要名流喜歡下榻的地方,酒店因為中國軍事考察團的入住變得熱鬧起來,留學生代表和各界人士紛紛前來拜訪問候,年輕英俊、戰功赫赫、年少多金的安毅再一次成為人們競相追逐的焦點。

數年來,國內前來英國留學的學子和經商者日益增多,老牌的歐洲帝國主義和全球最大的殖民者英國在國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影響力,絲毫不亞于飛速發展的美國,越來越多的留學生中大多是家境優越的世家子弟,就讀的專業五花八門,就讀於牛津大學默頓學院歷史系的湖北沔陽籍學子胡繼秧,就是其中一個典型。

胡繼秧從小跟隨伯父遊歷社會,對宗教和歷史有著非同一般的興趣,在伯父的影響下和佛道兩界知名人物弘一大師、松鑒真人都見過面,九歲跟隨亦學亦商的伯父遠渡重洋來到歐洲,德國、法國、意大利、英國等國生活過十四年,伯父死後孤身一人回到中國老家結廬守孝,耕讀隱居長達兩年,兩年裡胡繼秧在迷茫中苦苦探尋人生真諦,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卻因國家積弱內戰不休而心灰意冷,終日陷入痛苦的冥想之中無所歸依。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他發現原本深懷門戶偏見、老死不相往來的湖北道教放棄分歧,重新融合,許多俗家子弟悄悄離開名山大川,趕赴老南昌,驚訝之餘跟隨而去探尋緣由,在沔陽真武觀摯友鄂宗珂的引薦下見到道門傳人勞守道,深談之後胡繼秧似乎大徹大悟,與老道一見如故成了忘年交,在老道的動員下,毅然加入立志振興民族、復興中華的安毅集團。

由於胡繼秧的難得經歷和精通英、法、德等國語言的優勢,根據安毅要求,跟隨第二批留學人員前往英國留學,承擔收集歐洲科技軍事情報、跟蹤歐洲各國科技發展方向、管理監督留學生等秘密任務。

上半年,歐耀庭根據二九年美國科學雜誌轉載的一篇有關「盤尼西林」論文來到英國,正是在胡繼秧的全力協助下找到論文的主人——才華橫溢的亞歷山大.弗萊明博士。此時的弗萊明因為無法找到一種提純青黴素的技術,幾乎放棄了他認為對自己「將會擁有重要作用」的青黴素研究,歐耀庭很輕鬆地便買下了弗萊明的研究資料和技術專利,付出一萬美元專利轉讓費並請有關部門公證之後再資助弗萊明五千美元研究資金,鼓勵建立自己的實驗室後經濟入不敷出的弗萊明繼續對青黴素進行深入的研究。

通過這次交易,歐耀庭結識了與弗萊明關係深厚的溫斯頓.丘吉爾。此時的丘吉爾,由於與保守黨領袖斯坦利.鮑德溫意見相左退出了影子內閣,雖保留了議員職位但由於生活沒有著落,只能靠寫作和撰寫新聞評論維持生計。出於對政治的敏感,歐耀庭慷慨贊助了丘吉爾一萬美元的政治資金,迅速博得丘吉爾的好感與認同。

回到美國後,歐耀庭迅速派出助手,將所有寶貴的資料送回國內江南制藥廠的藥物研究所,並聘請美國化學家肖恩和德羅斯特前往老南昌,展開秘密研究。 連續三天的參觀訪問之後,安毅才抽出時間與苦苦等待的胡繼秧見面,見到闊別兩年多成績斐然的胡繼秧,安毅興奮莫名,胡繼秧看到自己欽佩追隨的安毅也很激動,進入房間談了十幾分鐘,胡繼秧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

「賢弟,有件事愚兄冒昧問問,賢弟是否知道僑居美國舊金山的溫氏家族?」

「知道一些情況,資料表明溫氏家族生產經營非常廣泛,涉足食品、餐飲和進出口貿易等方面,雖然在政治影響力上不及擁有洪門背景的司徒家族,但是在交遊和財富方面要比司徒家族優越,溫家老爺子最近半年與張熹和歐先生走得很近,在不少方面展開了合作……怎麼?你什麼時候對溫氏家族感興趣的?是不是他們在英國也有生意?」安毅笑著問道。

性格穩健城府極深的胡繼秧在安毅面前沒有任何的隱瞞,他掐滅煙頭,頗含深意地望向安毅:

「溫家大少溫保羅上月來到倫敦,愚兄在歐先生的倫敦分部裡見到他了,當時分部經理朱海奕正在與溫保羅開玩笑,詢問他怎麼不把夫人帶來?溫保羅顯得很開心,看到愚兄到來也就沒說什麼就扯到溫家在倫敦的金融事務上,等這傢伙離開之後,朱海奕對溫保羅的妻子嘖嘖稱歎,稱溫保羅的妻子歐楚兒為平生僅見的第一美人,羨慕地說溫保羅這小子艷福不淺,今後溫、歐兩家的共同掌舵人恐怕非溫保羅莫屬了。愚兄心裡雖然驚訝,但還是不動聲色地詢問朱海奕是否弄錯了?朱海奕非常驕傲地說,去年年底他去美國向歐先生述職,在歐家住了三天,溫保羅天天都陪他喝兩杯,有一次還樂哈哈地抱著剛剛會說話的兒子與朱海奕一起散步,歐小姐則與歐太太坐在草地上聊天,一家人其樂融融,令人羨慕。」

「你確定?」安毅的臉頓時變得慘白。

胡繼秧難過地點點頭:「朱海奕祖輩就遷居南洋,他父親是歐先生星洲藥廠的會計師,朱海奕十六歲起就跟隨歐先生,因其天資聰敏勤懇忠實,歐先生資助他進入美國哈佛深造,前年為他辦理了美國國籍並調到倫敦擔任分部經理,負責歐先生的物資採購和在英國的金融投資管理,這傢伙待人接物看似彬彬有禮熱情有加,但是心裡時時提放不會深交,唯有和愚兄相處不錯,天南地北什麼都談,他是不會在這樣的大事上欺騙愚兄的……賢弟,我知道你和歐小姐之間的關係,也知道賢弟遇刺傷癒就與歐小姐訂婚的事情,可是天下的事說不清道不明,你常年領兵征戰難有餘暇,歐小姐又遠渡美國僑居求學,天各一方的確令人遺憾。

本來這樣的事情愚兄不該多嘴的,但是賢弟一來是愚兄的長官,二來你我均是道叔的子侄,彼此間情如兄弟,愚兄反覆思考認為雖不是職責範圍內的事務但還是該如實相告。也許其中存在愚兄難以獲知的更多原因,愚兄身在英倫難以探明究竟,好在數日後賢弟即將赴美,等見到歐小姐也許什麼都會明白的……賢弟,你怎麼了?」

安毅難過地搖搖頭:「沒什麼,之前小弟也曾接到過美國方面的報告,對此事一直持否定態度,也不願對任何人談起,如今看來……胡大哥,謝謝你!小弟會妥善處理的。」

「那就好,愚兄相信你的能力。」

胡繼秧看到安毅精神狀態如此糟糕,想了想站起來:「賢弟奔波幾天也挺累的,早點兒休息吧,明晚愚兄再來,很多資料需要呈交給你。」

「好的,恕小弟不遠送了。」

安毅送走胡繼秧,關上房門,抱著腦袋痛苦地思索起來。

沈鳳道知道安毅的感受,暗自歎息一聲,出門到樓下酒吧弄來兩瓶洋酒,坐在安毅對面,一語不發地與安毅對飲。

一小時不到,兩瓶酒喝了個精光,沈鳳道站起來剛要下樓買酒,電話鈴聲驟然響起,不會英語的沈鳳道遲疑一下,看到安毅根本沒有接電話的意思,想了想還是拿起聽筒,聽了片刻禮貌地讓對方稍等,摀住話筒轉向安毅,低聲報告:「樓下總台有人想見你。」

「不見!」

安毅頭也不抬點燃香煙。

「她說她姓馮,叫馮潔雲,在劍橋唸書,和你是老朋友。」沈鳳道知道馮潔雲是誰,但還是習慣性地稟報。

安毅手中的香煙突然掉到地毯上,一張被酒精染紅的俊臉神色複雜,變幻莫測,低下頭撿起香煙扔進煙灰缸,緩緩走向沈鳳道,接過他手中的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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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八章 歐洲之行(八)

房門緩緩打開,沈鳳道向身邊的馮潔雲微微點了點頭,帶上門走向隔壁徐庭瑤等人的房間。

安毅從沙發上站起來,迎上兩步,情不自禁緩緩停下,凝望著身穿飄逸的白色長裙、挽著個整齊髮髻的馮潔雲,呆若木雞,溫暖柔和的金色燈光下,顏容絕美肌膚勝雪的馮潔雲背靠房門,亭亭玉立的嬌軀不住顫抖,玲瓏飽滿的胸脯起起伏伏,顯得無比激動,美麗的眸子中蓄滿淚水,動人心魄的丹唇如張似閉,無聲呢喃,縱有千言萬語,在巨大的喜悅與複雜的情愫衝擊下,也說不出半個字。

一陣如真如幻的熟悉幽香沁入心脾,安毅按捺激動之情,露出個微笑,走到搖搖欲倒的馮潔雲面前,伸出溫暖的大手,扶住她抖動的雙臂,剛要把她臂彎裡的手袋拿下,馮潔雲嬌柔的身軀已經倒進安毅懷抱,再也無法自己的馮潔雲緊緊抱著安毅的脖子,失聲而泣。

良久,強掩激情面紅耳赤的安毅緩緩低下頭,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擦去馮潔雲吹彈得破的面頰上的串串淚痕,懷中佳人溫順地揚起俏臉,緊閉雙眼,玲瓏的鼻翼微微煽動,誘人的雙唇哆哆嗦嗦欲訴還休,熾熱而令人心懷蕩漾的如蘭氣息將安毅籠罩其中,安毅只覺得眩暈陣陣,血液沸騰,無法抑制地低下頭,將同樣熾熱的雙唇貼上馮潔雲顫抖的丹唇。

四唇相遇的一剎那,空氣為之凝固,時空瞬間停滯,緊接著一聲嬌吟響起,如饑似渴的熱吻代替了所有的傾訴與慰藉。

溫暖的燈光仍在靜靜地把金色光暈灑向四方,馮潔雲的曼妙身軀仍然緊緊貼在安毅強壯的身軀上,柔軟的鵝絨薄被滑到她白玉般的纖弱腰際,鬆散的秀髮靜靜覆蓋著安毅的脖子和赤裸的肩膀,紅潮未退的臉仍然緊貼在安毅的心口,似乎仍在感受那顆強壯心臟的激情搏動,傾聽心靈無聲的傾訴與渴望。

「累嗎?」

安毅伸手輕輕梳理她的秀髮,緩緩停在她光潔的脊背上緩緩輕撫。

馮潔雲緊摟著安毅腰間的雙手再次抱緊,緩緩呼出一口香郁氣息,輕吻安毅的胸膛,抬起淚跡猶存的俏臉,微微搖了搖頭,如癡如醉地凝望安毅溫存的眼睛,情不自禁抽出只手,憐惜地輕撫安毅肩頭上的傷疤:

「年初傳來你舊傷復發的消息……我心亂如麻,差點兒就不顧一切回去了……那次沒注意看,不知道你身上有這麼多傷疤……我……」

「不能再哭了,再哭眼就腫了……」

安毅含笑擦去她再次溢出的淚花,突然想起她剛才的話,收回的手指停在半空:「那次?雲兒,你什麼時候見過我身上的傷疤?」

馮潔雲閉上眼痛苦地搖搖頭,撐著安毅的胸膛緩緩坐起,拉過絲被纏在春色無邊的赤裸身軀上,艱難地下床搖晃了幾下才站穩,走出幾步緩緩蹲下,在一地凌亂的衣褲和長裙中間撿起小包,打開袋口,拿出個繡工精美的錦囊,回到安毅身邊坐在床沿上,輕輕按住要想坐起來的安毅,用微微抖動的手拉開錦囊金色的穗帶,從中抽出折疊工整的白布遞給安毅:

「毅哥,這是雲兒一直珍藏的,從南昌開始一直帶在身邊……」

馮潔雲說到這兒,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委屈與數年積鬱的思念煎熬,伏在安毅身上無聲抽泣,淚如泉湧。

安毅急忙摟住她和聲安慰,好一會兒才仔細端詳手裡的普通布團,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散落著朵朵褪色紅梅的圓形圖案展現在安毅面前,久經沙場的安毅一眼就看出圖案是用何物描繪,看了片刻只覺得這塊普普通通的圓形白布是那麼的熟悉,用手摸摸其上的花瓣和微微鬆散的毛邊,抱起懷中嬌軀坐起來,倚在床頭:「雲兒,這是……」

馮潔雲靠在安毅肩上,閉上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抖:「床單,雲兒親手剪下來的……離開南昌的那天晚上,你喝了很多酒,為了剪下這塊床單,雲兒搬動你好久……你好重,睡得好沉,雲兒不忍叫醒你……」

安毅的手僵硬了,他極為震驚地盯著手中微微飄動的布條,終於緩緩回憶起時常湧上心頭如詩如幻的美妙夢境,終於記起自己對許一塵發脾氣的那張出現個圓洞的新床單,終於明白顧長風為何總是譏笑自己道貌岸然……安毅呆呆端詳閉著眼睛緊緊摟著自己的馮潔雲那美麗無瑕的俏臉,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如雷般鼓動,血液騰上腦門,深吸一口熟悉的誘人氣息,突然感覺再次回到了那個溫馨纏綿卻又迷迷濛濛的夢境裡。

安毅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將手中信物輕輕放到枕邊,輕擁著馮潔雲緩緩滑下,重新躺到床上,愛憐地熱吻好久,才低聲問道:「為何不告訴我?我一直以為那是春夢一場……」

馮潔雲把頭深埋在安毅懷裡:「怎麼說呢……雲兒不知道該怎麼辦……」

安毅猛然摟住馮潔雲,把她放到自己身上,伸出雙手,輕輕托出她美麗的臉龐:「嫁給我,好嗎?」

馮潔雲一愣,呆呆望著安毅,突然撲在安毅身上,緊摟著他的脖子失聲哭訴:「雲兒好幸福……毅哥,有你這話,雲兒現在死去也滿足了……」

「別哭,別哭了,該高興才對,回去我就去找你父母和你爺爺,向他們求婚,請求他們把你嫁給我,這輩子你休想離開我,從現在起……不!從老南昌的那個夜晚起,你就是我安毅的人了!」

安毅說完再次翻身,霸道地把嬌弱的馮潔雲壓在身下,貪戀而瘋狂地親吻起來,從她的秀髮到光潔的額頭,從她修長的柳眉到滿是幸福淚水的眼睛,從她挺拔秀氣的鼻子和熱情如火像嬰兒般蠕動的小嘴,從她天鵝般秀美的脖子到她身上的每一寸羊脂般的肌膚。

沉浸在巨大幸福感中的馮潔雲只覺得自己就像愛海中一葉隨波逐流的扁舟,時而激越地飛昇,時而被巨大的熱浪所包裹,她已無法控制體內奔騰咆哮的情感,緊摟著安毅強壯的身軀,發出聲聲夢囈拙笨地迎合,絲毫不知無意識狀態下的嬌喘和呻吟猶如天籟般把彼此的愛慾越推越高,宛如浩瀚大海上洶湧的萬丈巨浪將所有一切一次次淹沒……

秋陽東昇,陽光透過乳白色紗簾,照映在兩個相擁的疲憊身軀上,香甜地酣睡仍在繼續,幸福的笑容仍然掛在佳人微微翹起的嘴角,有力的大手仍然停留在黝黑的長髮上,終於找到自己人生歸屬的兩人如此的幸福和滿足,似乎所有的一切對他們來說都已失去了吸引力,唯有緊緊相擁甜蜜的獨處才是他們所有的天地。

沈鳳道獨自站在走廊盡頭的陽台上,默默吸煙,默默目送搭載考察團的車隊開往軍港,他對走馬觀花式的參觀訪問毫不在意,在意的只是他的兄弟,他的領袖安毅。

不知道為什麼,沈鳳道突然想起了遠在南京的龔茜,他感覺端莊美麗的龔茜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氣質,很像他曾經擁有的摯愛之人,同時,自己逝去的愛人擁有的絕世之美和溫婉柔順又能在馮潔雲身上得到體現,這種感覺讓沈鳳道在不知不覺中對龔茜和馮潔雲極為尊重,也深具好感,相反,富有而美麗的歐楚兒似乎沒有給沈鳳道太多的印象,他現在關心的是安毅將會如何處理自己的情感,關心的是睿智而勤懇的安毅會不會因為這一晚的纏綿,而對正在為之奮鬥的事業有所懈怠。

「嗒——」

一聲響指清脆敲響。

沈鳳道背對走廊,不用回頭他就知道這是安毅向他打招呼,沈鳳道微微一笑,將煙頭扔進大理石雕就的落地式煙灰缸,整理衣襟,轉身走向他和安毅的房間,進去掃了一眼,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美若天仙不忍褻瀆的馮潔雲正在默默地泡製紅茶,梳理整齊的秀髮髮梢上凝結著幾粒細細的出浴水珠,紅撲撲的臉上帶著的恬靜笑容掩不住那絲絲羞澀之情。

「喝杯茶吧……他們去參觀造船廠了?」安毅點燃支煙,接過馮潔雲遞來的茶杯,輕輕放到茶几另一邊。

「剛走半小時。」

沈鳳道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晚上英國海軍舉行酒會,你去不去?」

安毅搖搖頭:「不去了,等會兒我們一起到泰晤士河邊走走,來倫敦這麼久了還沒去領略一下,晚上約好了胡繼秧大哥一起去吃個飯,順便把該處理的事情處理清楚,其他事物等後天張熹和林大哥他們到來再議吧,急不來的。

看樣子沒有七八天走不了,單是兩艘驅逐艦和飛機的採購談判,恐怕就會耗海軍署和航空署那幫人一周時間,他們不但要參觀造船廠和飛機廠,還要觀摩英國海空軍的表演,十天內能動身前往意大利就不錯了,更不要說去美國。」

沈鳳道看了下表:「現在出去?」

「行,這個季節估計是倫敦最好的季節,溫度不高氣候適宜,再有一個月就開始冷了,先下去隨便吃點什麼,餓了。」

安毅站起來,走到馮潔雲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把她帶到沈鳳道前面,笑吟吟說道:「老沈,回去之後我就到馮老爺子家裡提親,潔雲明年畢業,等她回到國內我們就結婚。你覺得如何啊?」

沈鳳道微微吃驚,禮貌地站起來向羞得把頭埋在安毅手臂後的馮潔雲微微一笑:「恭喜!我覺得你們很般配,只是你得先和我叔打個招呼,否則他肯定驚訝。」

安毅開懷一笑:「那當然,我還要道叔和我一起去馮家提親呢!走吧,今天要好好逛一逛倫敦,雲兒來做咱們的導遊,哈哈……對了,今天幾號了,老沈?」

「九月十八,這英國時間我還真不習慣,比咱們那兒晚七個小時,國內現在恐怕都是下午四點了。」沈鳳道笑道。

安毅點點頭,幫馮潔雲提上手袋一同出門,在走出房門的一剎那,「九月十八?」安毅忽然記起了什麼但是又不能確定,低下頭心事重重地思考起來。

馮潔雲關切地詢問他在想什麼?安毅回過神來聳聳肩回答想家了,牽著馮潔雲的手走了幾步,重重地搖搖頭,似乎把所有的不快甩到腦後,這才親暱地低聲詢問馮潔雲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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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〇九章 歐洲之行(九)

第二天上午九點,睜開朦朧雙眼的安毅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再次靜靜地躺在床上,撫摸佳人清晨離開前留下的陣陣芬芳,體會柔軟香枕上殘存的餘溫,閉上眼睛幸福地回味昨日的泰晤士河景致,倫敦橋畔合影留念時馮潔雲那甜美的笑顏,以及昨夜的無盡情話和相愛相擁。

客廳裡傳來幾聲激動的對話,敲碎了安毅的幻境,安毅不悅地皺皺眉頭,側轉身子撿起床頭的手錶,藉著投入窗簾的朝陽金輝看了一眼,不由啞然失笑,連忙爬起來穿上睡衣,打開虛掩的房門,一眼看到沈鳳道站在客廳寬大的穹頂大窗前,神色悲憤地閱讀紙條,昨晚晚飯後才分開的胡繼秧坐在沙發上手抱著腦袋久久不動,安毅心中一驚連忙上前。

「怎麼回事?」

胡繼秧抬起頭,悲憤地回答:「剛收到的老南昌急電,日本關東軍於昨夜十點突然向瀋陽北大營發起大規模進攻,瀋陽城內槍聲不絕,一片混亂……估計是我們的東北站急電南昌總部後轉發過來的,如今情況如何尚未得知,想起你一直擔心的日軍大規模侵略,我這心裡就發慌,凌晨接到辦事處急電就趕過來了。」

沈鳳道神色嚴峻,來到安毅身邊把電文遞上:「會不會是大規模戰爭的開始?」

安毅接過電文仔細閱讀,懊惱地跺跺腳,來回疾行:「我操他娘的小日本,果然來了……老子真糊塗啊!只記得九一八,卻不記得哪一年……我一直以為是明年或者後年,麻痺大意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就是說老子這類蠢材……」

內心焦急如焚的沈鳳道哪裡知道安毅話裡蘊含的意思,一把拉住安毅把他帶到沙發上:「別走了,我眼都花了,估計考察團成員都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怎麼辦?」

「怎麼辦?日本人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了,盡快趕回去打仗啊,還能怎麼辦……老沈,考察團今天行程如何安排?」安毅再次掙扎著站了起來。

沈鳳道回答:「剛走沒多久,說是去海德公園與旅英僑界和學界代表一起,出席國內水災賑災募捐儀式。」

「估計沒走多遠,老沈你立即去一趟,把這封電報交給徐庭瑤長官,讓他找到考察團團長蔣百里,他們知道該怎麼辦,估計這會兒大使館也已經收到消息了。我和胡大哥交接一下英國的未盡事務,看樣子我們很快就回國,或許真等不了張熹和林旭東大哥的到來了。」安毅著急地叮囑。

沈鳳道領命迅速離開酒店,安毅請胡繼秧稍等很快洗漱更衣,剛坐下胡繼秧便憂慮地問道:「你說東北軍四十來萬人馬會有何反應?關東軍不過幾萬軍隊,動動就能把他們趕出東北去,情況應該不會變得很糟才是吧?」

安毅淒然一笑:「胡大哥,你太天真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你還能指望他們有何反應?先不說生性懦弱只知道風花雪月的少帥,只說那些東北軍將領,要不是貪財惜命欺軟怕硬,小日本在東北能有今天的勢力?

從張作霖開始,東北的軍閥就從未停止過賣國求榮,日本人殫心竭慮十餘年經營,用盡各種辦法和手段為的就是永久佔領東北,不知有多少東北軍各級將領已經失去了脊樑,甘當日本軍隊的走狗爪牙,否則怎麼會年年屠殺忍無可忍的東北人民自發組建的反日武裝和大刀隊?還大肆蒙蔽國民,說他們殺的是聚眾造反分田分地分家產的共產黨,殊不知東北的軍閥們早已經將一座座煤礦、一片片森林和一條條鐵路或明或暗賣給了日本人,為日本侵略咱們為虎作倀,換取日本的武器彈藥和軍工生產設備壯大自己,數次野心勃勃地出關爭霸天下,用日本人支持的武器彈藥屠戮自己的同胞。

二次北伐,咱們革命軍曾經有乘勝出關收復失地的計劃,可張學良和他的麾下將佐不顧張作霖剛剛被日本人炸死的現實,個個齜牙咧嘴齊聲強烈抗議,認為中央軍和另外三個集團軍聯軍要削弱他們東北軍的實力,霸佔他們的地盤,絲毫也沒有考慮國仇家恨,人民被日本人奴役、礦藏被日本人霸佔的惡果。

這些可恥的軍閥對內聲色俱厲血腥鎮壓絕不手軟,對外卻是一副逆來順受搖頭擺尾的奴才相,十幾年來所做作為絲毫不敢開罪日本人,任由日本人在東北境內肆無忌憚地擴張,這種情況下,你能指望他們?

就算這次日本人兵戎相見被逼得走投無路喚醒狗急跳牆的血性,可擁有這種血性的東北軍將領能有幾人?大多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自私鼠輩,估計除了忍還是忍,最後全部被逼撤到關內,這樣一來,東北完了,華北也危險了……」

胡繼秧焦慮地盯著絕望的安毅:「這怎麼可能?就算東北軍都是軟蛋,可咱們中央軍呢?還有那麼多地方軍隊?總不見得個個都自私自利,逆來順受吧?就說你我、鬍子、還有家裡的數萬弟兄們,誰會眼睜睜地看著小日本倒行逆施,野蠻侵略?幾十萬中央軍就算一人吐一口吐沫,也會把日本人淹死,蔣總司令總不能讓自己擔上千古罵名吧?」

安毅搖頭苦笑一下,站起來走出幾步,終於按捺不住,指著窗外大聲吼起來:「蔣總司令?幾十萬中央軍?現在全都在圍剿共產黨紅軍!全都在屠殺自己的同胞,禍害自己的百姓,從二次北伐發生濟南慘案開始,老子就不相信什麼蔣總司令什麼中央軍了!

你記得你加入咱們組織時的誓言嗎?知道為什麼誓言中只有為國家民族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卻沒有為了黨國的利益奮鬥獻身這一條嗎?就是因為我安毅不相信什麼國民黨,可我又不能不屈身於這個腐敗短視的政黨之下,借助這張面具嘔心瀝血,發展壯大,否則,何來老南昌的今天?何來湘西那塊貧瘠土地的迅速發展?何來川南數百平方公里的安定和希望?何來雲南全省的戰火熄滅走向發展民生給予千萬民眾休養生息的正確道路?

就拿我安毅來說,剛剛開始壯大就被國民黨和蔣總司令壓制,數年來嘔心瀝血建立的一點功績和名望被刻意漠視,要不是心中裝著祖國和人民,我安毅為何要這麼累?我不擇手段創造的上萬上億財富為何要拿出來購買先進設備、武器彈藥?為什麼上百上千萬地投入到賑災救民、發展教育上面?為什麼要建立一個個醫院一個個學校、為老百姓修一條條道路一座座橋樑一個個水庫?老子移民美國享樂一世娛妻弄子不好嗎?為什麼老子要這麼累?因為老子是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啊!你知道了吧,大哥?知道小弟為何這麼拚命了吧?沒有國哪有家啊?」

胡繼秧站起來,抓住激動的安毅,用力把他送回沙發上:「愚兄明白的,正因為愚兄明白才追隨於你,正因為你的崇高理想和憂國憂民,才有成千上萬弟兄的追隨,你不孤單,還有我,有道叔、老沈、鬍子、繼南、虎頭以及成千上萬熱血弟兄和你在一起……別激動,坐下慢慢說,遠隔萬里,急也急不來。」

胡繼秧看到安毅冷靜下來,飛快點燃支煙遞給他:「這兩年通過詳細的統計和情報匯總我才知道,咱們所面臨的處境不是一般的艱難!日本人自明治維新之後發展迅速,又打了甲午、日俄兩場大勝仗,已經是穩居世界前列的軍事和工業強國了,反觀我國,仍然一窮二白滿目凋零,別的不說只說鋼鐵產量,去年日本就已突破年產三百萬噸水平,而咱們這麼大個國家才是可憐的二十三萬噸,其中的十萬噸還是日本人控制的東北生產的,要不是你數年來的艱辛努力麾下企業做出年產十萬噸的貢獻,整個中國全年只有可憐的幾萬噸鋼鐵,更別說其他金屬和合金的產量了。

辛亥革命以來幾乎年年爆發大規模內戰,遍及大半個中國的天災人禍一個接一個,幾億國民能活下來就算老天有眼,有幾人能像你這樣憂國憂民勞心勞力?正因為這樣,愚兄才覺得跟隨你一起努力,才不會虛度此生碌碌無為,才算是對得起國家民族,對得起列祖列宗,再苦再累哪怕要了這條小命,愚兄也和你一樣義無反顧,無所畏懼!

賢弟,你身上肩負的擔子不是一般的沉重,你身上不但寄托著成千上萬弟兄們的希望,也寄托著驅除外辱復興中華的希望,你可千萬不能灰心,更不能感情用事暴跳如雷,事事都要冷靜對待才行啊!」

安毅低下頭,拍拍胡繼秧的腿:「謝謝大哥!小弟剛才失態了,唉……明知道會來,可就是眼巴巴看著卻無能為力,這種心情很難受很沉重,撞牆的心都有了。」

「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做,咱們的情報組織建立之初不就有應對危局的具體措施嗎?我想這個關鍵的時刻,東北局的兄弟會做出正確的應對的。」胡繼秧一臉慎重。

安毅神色凝重:「在國內各條情報線的組建中,東北的情報系統是投入最大的,取得的成果也最大,現在整個東北大約有近千情報人員,在東北軍中也有我們的內線,還有許多秘密發展收攏培訓的武裝力量,實力也不算小了。當初針對日本人有可能發起的突然行動,確實制定過應對預案,但現在我不在國內具體掌控,各個部門一片混亂形同散沙,不敢指望他們發生作用啊!」

胡繼秧不以為然地道:「對於國內兄弟的能力,我還是能給予充分信任的,既然有了應對措施,我相信弟兄們會立即有條不紊地進行實施,就算不能抵抗日本人的侵略,也不能讓他們輕易地就得到東北的工業基地和賴以立足發展的人口資源。」

安毅苦笑著說道:「我當然也希望這樣,現在就看國內弟兄們應對危局的能力了。如果真的能像預案那樣迅速反應,第一時間炸毀軍營和工廠,銷毀武器彈藥,放火燒掉店舖、洋行、良田,再深入民間宣傳日本人暴行引起民眾恐慌性撤退,給日本人留下一座座荒蕪的空城和村莊,那東北局的弟兄功勞就大了,可是我心裡沒底啊!」

胡繼秧第一次聽到預案的具體舉措,驚訝之餘,和聲安慰道:「現在我們只能給弟兄們充分信任了……對了,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安毅抬起頭,重重地靠在沙發背上:「咱們如今還很弱小,打一兩場局部的戰爭沒問題,長期對峙下去恐怕支撐不過半年,先不說人的問題,只說大量消耗的武器彈藥糧食物資就能讓小弟破產,要是再給小弟五年時間就好了。」

「可如今大難在即,沒有這麼多年發展的時間啊!眼前的危機是要去面對的,東北局的兄弟們只能起到牽制的作用,具體的還得靠大家來應對,接下來該怎麼做?」胡繼秧一臉關切。

安毅長長地歎了口氣:「只能打了,回去之後用盡一切手段調動軍隊打上一仗,一定要把日本人打疼了才行,希望全力一戰能換來幾年發展時間。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小日本似乎也沒有什麼把握,這次從德國到法國再到英國,小弟看了不少很有見地的時政分析文章,經濟危機不但讓歐美各國嚴重衰退,日本也好不到哪裡去,國內政壇分歧不斷趨向於公開化,甚至出現對軍人的指責和生出降低軍費、限制軍隊權利的呼聲,日本人就是要打也很難在短期內完成大規模戰爭動員和準備。

細細一想,我感覺瀋陽的突發事件與二次北伐時期的濟南事件有點類似,很可能是日本軍方的一次大膽試探,可惜的是咱們國內的軟骨頭太多了,特別是四十幾萬東北軍,要是真的有血性敢打一仗,幾萬人的小日本軍隊還不灰飛煙滅?等他再從國內和朝鮮調兵,恐怕也得思量一下目前的國力是否能夠承受。

根據英國的報紙統計,目前日本國內的失業率高達三成,雖然戰爭能轉嫁危機,可也得先湊足戰爭的本錢才行,唉!但願我的分析不是一廂情願,否則大戰提前全面展開,咱們的所有計劃就是水中月鏡中花了!」

胡繼秧頻頻點頭,他一時也無法分析出安毅觀點的對錯,但他欣慰地看到安毅已經冷靜下來,雖然仍然垂頭喪氣頻頻歎息,但是安毅眼中露出的不屈與堅韌讓胡繼秧徹底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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