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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ulia3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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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天子】鐵骨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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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〇章 西南大混戰(一)

重慶的街道錯落巷道崎嶇,延綿的房屋依山傍水,重重疊疊,一座座風格獨特的陳舊吊樓居在凌厲的北風中吱嘎作響,冰冷的第一場冬雨激起淒迷而潮濕的白霧,茵茵裊裊籠罩全城,卻擋不住市井街巷中聲聲「炒米糖開水」的吆喝聲,頗有閒趣的大小茶館不見空置,每一座茶樓裡的重慶人似乎三人即能成局,家事國事天下事議論紛紜喧嘩戶外,滿街遊走的擔擔面、麻辣小面和豌雜面隨處可見。

十餘年的戰火,已經將本就豪邁堅韌的重慶人的神經熏陶得更為大條,數月來因軍閥停戰出現的難得安寧,似乎讓整個重慶再次勃發生機。

重慶回水溝並非一條溝,而是一個地名,距離校場不遠的劉公館就坐落在這塊難得的兩平方公里的平地上。

劉公館的正堂太師椅上,坐著一位身材魁梧的將軍,他目光含蓄,闊唇緊閉,從容地注視著正堂左右椅子上的十餘名軍師和武將,傾聽他們對南京中央政府最新態度的推測與評論。此人,就是目前四川軍閥中兵力最多、最有影響力的一方霸主劉湘。

劉湘有個詼諧的外號叫「巴壁虎」,因其當時據有重慶、巴縣、壁山等地,而被軍中及民間好事者冠以此雅號,他還有一個雅號叫做「劉莽子」,這個綽號倒不是說劉湘性格莽撞,而是指他在戰事中的勇猛和敢於拚命。護法戰爭中,兩部軍隊在內江發生激戰,開始時擁護北洋政府的軍隊連連受挫,軍心動搖,恰在此時身為旅長的劉湘主動請纓,率部反攻,率領手槍隊如一把刀捅入對方陣營,對方陣腳大亂,戰局由此轉敗為勝,劉湘也因此戰威名遠播,被護法滇軍將領視為勁敵,卻被北洋政府視之為虎將,劉湘也因其在打擊護法革命軍中的顯赫戰績威名於世,並由此發跡,一步步成為川中軍閥魁首,他本人及其武裝也在十餘年來瞬息萬變、時敵時友、時友時敵的內戰中左右投機,苦心鑽營,利用合縱連橫、先予後取等策略,擊敗一個個對手迅速壯大。

北伐戰爭發起之初,劉湘敏感地意識到北洋政府的滅亡指日可待,立即扔掉身上和腦袋上北洋政府授予的一個個官銜和烏紗帽,高聲依附革命,聲援北伐,獲得國民政府授予的軍長及四川省軍政府顯要職務,開始用聯合分化等手段,名正言順地發起「討逆」和「消滅軍閥恢復民生」的四川內戰,運用高人一籌的政治軍事手段,擊敗老上司熊克武,以重組政權瓜分地盤為誘餌,聯合劉成勳、劉文輝、賴心輝部,擊敗原本的老兄弟——軍閥楊森、鄧錫侯、田頌堯等部,戰事方停,劉湘再次與本家族叔劉文輝高調聯合,消滅異己,最後巧妙收買損失慘重的各部勢力,暗中拆劉文輝的台,致使整個內戰打打停停連續三年,削弱一個個軍閥勢力的同時自身迅速發展,地盤也成倍增長,兩年前的地盤已經擴大到川東以外,佔領了長江咽喉要地巴東、宜昌,要不是後來桂系稱霸與豫陝軍閥激戰於鄂西,正在川中率部征戰的劉湘見勢不妙,果斷退出鄂西,此刻的鄂西恐怕仍然掌控在他手中。

儘管如此,劉湘仍然牢牢地佔據著整個四川最富裕的廣闊地盤,與族叔劉文輝一起獲得了南京中央政府的最終任命,兩人共同執掌整個四川的「善後事宜」,四川從此成為「二劉」的天下,內戰多年實力被極大削弱的各部軍閥只能仰二人鼻息,艱難度日。

停戰以來,對多年內戰深有感觸的劉湘提出口號:以武力為主要後盾,以政治為輔助手段,加大軍隊建設,最終統一四川。

為了實現這遠大目標,劉湘成立了訓練委員會,開辦軍官學校、教育團和研究班,派出心腹將領前往國外考察觀摩,吸取經驗,採購武器,聘請高級顧問和招攬川中及臨近各省的技術,加大兵工廠建設投入,逐步使得他名下的重慶修理所具備了製造步槍、手槍、迫擊炮、仿製捷克機槍和馬克沁重機槍的能力,並改裝了三艘淺水炮艦,先後從歐美買回布萊蓋飛機十架、保德式飛機四架、摩斯飛機四架和其他飛機兩架,成立了航空司令部並自任司令,聘請原段祺瑞政府的秘書長鄧漢祥為自己的參謀長 ,負責駐京辦事處以及與各省軍閥之間的聯繫。

經過一年多的苦心發展,劉湘已經成為四川軍閥中的第一霸主,極大地威脅到族叔劉文輝的生存發展,兩叔侄由此貌合神離,開始了相互間權利爭奪的緊張準備。

此次中原大戰,被川人稱之為「多寶道人」的劉文輝終於出現判斷上的失誤,大力支持汪精衛以及馮玉祥、閻錫山聯盟,反對中央政府,甚至在各大集會上公開辱罵蔣介石本人,被南京中央政府剝奪黨籍軍籍、部隊番號和所有軍政職務。

劉湘為此欣喜若狂,暗中做好了「奉命討伐」劉文輝、搶奪其地盤成為四川唯一霸主的軍事準備,可是大戰結束之後,蔣介石並沒有立即發佈討伐叛逆劉文輝的命令,正在為西北三省和豫、晉、魯、冀各級政府建設忙得不可開交的中央政府也沒有對劉文輝給予進一步懲罰,反而讓深陷窘境的劉文輝暗中收買了自己的參謀長鄧漢祥,通過在中央政府身居高位的四川老鄉張群請求蔣介石諒解,並拿出大筆金錢賄賂中央大員,企圖重新獲得中央政府的任命,再度崛起與劉湘一較長短。

劉湘對此非常的不滿,也很震驚,半月來三次派人秘密前往宜昌,拜見宜昌行營主任賀國光、秘書長曾擴情,就是無法走通手握二十萬重兵在蔣介石心中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第五軍團司令安毅的路子,得到的答覆全都是「中央政府和蔣總司令對劉湘及其軍隊充分信任、支持劉湘行使四川軍政大權」的口頭承諾,劉文輝卻通過不間斷的活動和撒出大筆金錢行賄中央各部,處境似乎越來越好,這讓劉湘無比惱怒,卻又無計可施。

劉湘最為忌憚的人無疑是族叔劉文輝,綽號「多寶道人」的劉文輝正像他的綽號一樣身體高大,多寶道人本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意思是寶器隨身,神通廣大而法力無邊,可以隨心所欲地應對各種複雜局面,劉文輝本人就是智謀過人、點子特多的一個人物,當他面對強手時,他可做到好漢不吃眼前虧,能敷衍的敷衍,該矇混過去的矇混過去,以致各路軍閥都說劉文輝好出心機、花樣極多,變法層出、操縱兩端。其中還蘊含更深一層意思:劉文輝在對外關係上善搞多角外交,廣結善緣,只要對自己有利就千方百計結識聯合,十年來劉文輝從最初的羽翼未豐到今日的川中霸主之一,佔有七十餘縣和成都等大都市,就是一面以家族血緣親近劉湘,聯合起來牟利,一面又以「保定系同學關係」聯結鄧錫侯和田頌堯部,併吞各勢力的結果。

正堂裡爭論聲不絕於耳,頗為緊張,劉湘的心腹智囊喬毅夫、張斯克等人與武將潘文華、唐世遵等人意見不一,爭論不斷。

劉湘緩緩舉起手,滿堂立即肅靜,喬毅夫在劉湘的示意下,站起來說出自己的意見:

「屬下還是堅持初衷,在中央政府尚未明確宣佈甫公(劉湘字甫澄)為川省善後督辦之前,不應急於行事,十餘年來川中屢次征戰,無不顯示奉揚道義、師出有名之至理,雖然我軍已具備征伐對手之力,但仍需注意游離於左右之各方勢力,決不能讓對手施展連橫合縱之計得道多助,否則事倍功半,得不償失啊!」

「雲松(喬毅夫字)兄此言大錯特錯!」

潘文華站起來反駁:「為將者講究的是抓住時機,當機立斷,最忌遲疑猶豫坐失良機。此時劉自乾正處於進退兩難、麾下將佐人心浮動離心離德之窘境,雖然他為彌補錯招上下鑽營,撒出大把金錢,但仍得不到蔣總司令的原諒,也沒有獲得中央政府的明確表態,但難保他不能在我們的聽之任之中彌補過失,走出困境,萬一中央政府考慮到川中制衡,也來個坐山觀虎鬥的損招,迫使我等相互消耗,順手推舟地原諒劉自乾的過失,我軍何時方能取得主動,不再受人掣肘?

俗語道,一山不能容二虎,甫公此刻振臂一呼正當其時,不但能順應民意,也暗合中央的既定方針,切不可錯失良機,讓對手再次坐大,否則將來的付出恐怕要超出如今無數倍。」

兩人意見一出,再次引發激烈爭論,劉湘神色從容地聽了十幾分鐘,終於轉向左下首一直不動聲色的首席軍師劉從雲。

劉從雲原本是個江湖測字先生,曾創立「孔孟道」自稱道主,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收羅道徒萬餘眾,川中不少權貴和軍閥均為其道徒,劉湘經同窗介紹入了道,劉從雲恩賜道名「玉憲」,從此劉湘部營級以上長官百分之九十都成了道徒,數次預言劉湘均取得勝利之後,劉湘對其敬重有加,言聽計從,執弟子之禮拜其為軍師,特意挑選全軍最好的官兵組成一個「模範師」,任命首席軍師劉從雲為中將師長。

在這面臨重大選擇的歷史關頭,拿不定主意的劉湘哪兒還不讓自己的得道之師指點迷津?可劉湘哪裡知道,劉文輝為了恢復自己的政治生命,贏得一段寶貴的決戰準備時間,早已暗中買通了劉從雲,讓他為自己拖延一段時間,不要讓劉湘這麼快向他發起攻擊。

劉從雲緩緩睜開眼睛,不緊不慢地咳嗽一聲,滿堂吵鬧之聲隨之停止,劉從雲轉向劉湘微微拱手,用他極富磁性的布道聲音從容說道:

「蔣介石不是個非常之人,孫文輾轉華夏南北鼓動革命之時,蔣介石尚為一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短短六年時間就讓此人登上廟堂之首,其中縱橫捭闔之才能、分化收買之手段、驅狼吞虎之妙計、兔死狗烹之狠辣,無一不為舉世罕見,值此關鍵時期,如無蔣某人和中央政府之明確表態和任命,時機尚不成熟啊!」

智囊們立刻大聲附和,武將們想想也真擔心被蔣介石來個漁翁得利,同時也忌憚劉從雲的地位和法力,一時倒也不再爭辯,唐世遵幾個求戰心切的虎將雖然不情不願,但也不便於當面與劉從雲產生爭執,一個個相互對視,均打算背地裡再向劉湘進言。

劉湘看到事情有了個初步結論,就想暫且散會,情報參謀悄然到來,在劉湘耳邊一陣低語:

「甫公,咱們安置在劉自乾那裡的眼線傳來消息,劉自乾的三船軍火,在宜昌江段被警備司令部查扣,據說三艘船都是德國和捷克國的大噸位貨船,上面運載數十門新式火炮、一千多挺捷克輕機槍、三百多挺重機槍和三萬餘枝德國步槍,還有五百萬發子彈和大批炮彈,劉自乾又驚又怒,已經緊急派出人手趕赴宜昌和南京了。」

劉湘緩緩站起,低聲詢問:「消息確實?」

「確實!為此,劉自乾大發脾氣,痛罵洋人沒骨頭,痛罵麾下幾名心腹說不應該要德國船和捷克船運送,還要向德國禮和洋行討個說法。他麾下將佐個個愁眉苦臉,非常憋氣,都沒想到安毅不但總和日本人作對,連關係很好的德國人和捷克人都沒放過。

今日一早,劉自乾推辭成都各界頭面人物出席的政務會,已從成都趕赴敘府,聽說要去請湘西王張弘欒,委託他去找第五軍團司令安毅說情,承諾一次性付給三萬兩黃金和一千擔煙土。」情報參謀肯定地回答。

劉湘微微一驚:「安毅娃子真他娘的有膽子,名不虛傳啊……你立刻去通知八叔,派快艇將他老人家送到宜昌求見賀主任,並暗中與曾秘書長取得聯繫,決不能讓安毅放行這批軍火,否則對我們非常不利,說不動的話,不妨給曾秘書長送去二十萬大洋,他是安毅最尊敬的師兄,有他出面幫忙,安毅肯定會給面子,只需順水推舟扣下這批貨,或者延期一兩個月放行,我們就能爭取到更大的主動。」

「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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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一章 西南大混戰(二)

宜昌城江岸的鎮江閣巍然聳立,與南岸歷史悠久的點軍台遙遙相望。點軍台南面有條清澈小河,自南蜿蜒向西,流至點軍台後側再折而向北匯入浩浩蕩蕩的長江,三面環水的點軍台在大小江河之間,猶如一個寬闊平坦的半島,優越的地理位置使其處於扼守長江的重要位置。

點軍台竹木繁茂,水源優良,掘地數米就能打出個豐沛的水井,原有的舊軍營經第五軍團三個月的擴建改造,現已成為駐紮一個師的完善軍營,半月前剛剛晉陞宜昌警備司令部司令的丁志誠便將司令部設置於此,一年前擴建的軍用碼頭如今成了水警大隊的專用碼頭,所有的緝獲物資都被存放在碼頭上方軍營西側的六座大庫房裡。

古樸斑駁的九層石塔,距離營門不到百米,石塔前面一座新建的四合院,便是警備司令部所在。院前古樹參天,枝葉婆娑,一張雕鏤蓮花的大石桌端正地安放在樹蔭之下,暖陽透過茂密的樹葉,灑下點點光斑,熠熠附在石桌和周圍將校的身上。

茶香水甜,微風習習,坐在結實竹椅上的安毅手拿緝獲軍火的清單,嘖嘖稱歎:

「四十八門克虜伯七五炮,六門克虜伯一二榴彈炮,僅此兩項就高達百萬大洋,還有五萬發高爆彈、燃燒彈和破甲彈,加上那些輕重機槍、步槍和五套新式機床,總金額不下八百萬大洋之巨啊!

怪不得多寶道人劉文輝願意一次拿出三萬兩黃金和一千擔煙土想贖回去,連我看了都覺得動心,如果這批貨順利送到,劉湘就該頭痛了。川中軍閥混戰多年,據說老百姓連幾十年後的稅都上繳了,想必這批軍火是劉文輝搜刮四川地皮多年下來的積累,這次倒好,白白便宜我們了。」

「司令,你看屬下的警備師是不是該成立個炮團了?」丁志誠一本正經地詢問,惹來周圍弟兄一陣大笑。

誰知安毅點了點頭,非常認真地回答:「既然有現成的,那你就快點兒組建自己的炮團吧,我給你六個炮連十八門七五炮,山炮野炮各一半,每炮配彈兩百發,怎麼樣?」

丁志誠大喜過望,連忙站起來大聲致謝,眾弟兄面面相覷,都沒想到安毅敢於在總司令部再三命令將所有緝獲火炮運往南京的時候,毫無顧忌地瓜分掉這批繳獲,一愣之後全都樂得手舞足蹈的,都知道這批軍火只要不上繳,自己的部隊多少也能分到點兒新武器。

行營秘書長曾擴情中將嚇得手一抖,慌忙放下茶杯,連連勸慰:「師弟,這麼做不妥啊!上面指名道姓要你將軍火押解到南京,再由總司令部裁決,難道你就不怕校長責罰?」

「怕什麼?總司令部下發的三份電令,沒有一份是校長簽署的,師兄應該能從中看出些名堂來……肯定是總部那幫人和各師將領獲得消息眼紅了,才忙不迭地糾集在一起給小弟下的命令,難道這樣就想讓小弟就範?

他們也不好好想想,為什麼這批軍火經過吳淞口、鎮江、石灰窯三道江防檢查站時,他們不敢扣留外輪?偏偏等小弟扣下了,卻一個個跳出來想分一杯羹,好像不上繳中央就罪大惡極似的,簡直荒謬透頂,我就不吃這一套!德國禮和洋行這個時候還在上躥下跳,試圖通過外交途徑向小弟施壓,想逼迫我把軍火還給他們,為什麼軍中各位老大不出面頂著,卻把難題交給我?要不是小弟從漢斯先生那裡得知此批軍火貨款早已付清,定要禮和洋行也掉層皮!

奶奶的,禮和洋行那幫狗日的,兩年來竟然一直拒絕為我們江南集團購買光學玻璃生產技術提供幫助,他們不幫忙也就罷了,竟然還遊說蔡司公司不要賣給我們,說這樣是殺雞取卵得不償失,以後德國生產的望遠鏡和瞄準器等產品在中國就沒了市場,現在我們不也從蔡司公司的競爭對手瀕臨倒閉的施奈德公司買到了嗎?人家還慷慨大方地低價轉讓了兩種最新設計的炮兵望遠鏡和一種照相機生產設計圖紙給我們,美國佬和法國佬得知情況後也急巴巴地尋找我們合作了。」

安毅聳聳肩無所謂地回答。

曾擴情一臉愁苦,還是顯得很擔憂:「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就算校長不責怪,你也會因此而得罪很多人,尤其是總部那幫沒佔到便宜的大佬。現在中原戰事告一段落,眼見幾年內很難再有大戰,優秀將領的作用不再那麼明顯,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對校長進讒言鳥盡弓藏就不好了,我覺得還是慎重些為好。」

安毅搖搖頭顯得很無奈:「師兄,小弟知道這樣做肯定會得罪不少人,但現在這個世道不可能隨時都做到面面俱到,我相信校長會有自己決斷的。不過這批軍火中的六門一二榴彈炮肯定留不住,總部炮兵司令部急需這六門大口徑火炮裝點門面,小弟會讓他們派人來拉走,其他的誰也休想從我這兒沾光……朱大哥!」

「到!」

已經來了三天感覺沒有自己份兒的朱世貴一愣之下,觸電般站起,眼裡滿是興奮和期待。

安毅笑了笑,抬起手腕擺了擺示意他坐下:「十七師炮營也該升級為炮團了,等會兒我就讓運輸處拉上十八門新炮和炮彈送到襄陽去,你把換下來的九門舊炮讓卡車拉回來,我要把九門舊炮送到湘西的士官訓練基地去,讓基地炮兵科做教學用。此外,我還要給你部下撥十二挺重機槍,幾次戰鬥下來你都埋怨封鎖火力不夠強大,趁此機會好好彌補一下。」

「大感謝了!你讓愚兄怎麼感謝才是……太好了……」

朱世貴興奮得原地轉圈,開始快速發福的肚子一顫一顫的,滑稽的模樣引來眾弟兄一片笑聲。

安毅看到曾擴情慾言又止的樣子,心知他有求於己,心思一轉當即站起來吩咐趙瑞根據各師情況,按照原定方案給各師更新武器裝備,把換下來的舊槍舊炮全都集中到這幾個倉庫裡,然後拉上曾擴情,走到後院的石塔下方,信步慢行:

「師兄,小弟知道你有話要說,現在沒有其他人,快說吧,到底是什麼事啊?」

曾擴情想了想,如實道來:「愚兄也不瞞你,昨天晚上劉甫澄派人找上門來了,悄悄塞給愚兄二十萬元支票,請求愚兄遊說於你,讓你不要把這批查扣軍火返還劉文輝。愚兄哪裡敢替你做主啊,當即極力婉拒,誰知道來人極為無恥扔下支票轉身就跑了,至今仍找不到他人。愚兄實在沒辦法,又不敢聲張,所以今天開完會特意過來找你商議。」

安毅驚訝地停下腳步,隨即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我說你怎麼在下午的討論會上心事重重的。師兄,這是好事啊,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既然是順水推舟的事兒,你盡可大膽收下那筆錢,沒人會追究的。小弟早就決定不歸還劉文輝軍火了,你也看到了,現在我正在著手進行分配,相信要不了多久,這批軍火就不存在了,到時候就算是想還也還不了了啦,你也可以對劉甫澄有個圓滿的交代。

再一個,你想想啊,那劉文輝是誰?不但是中央和校長立志要消滅的地方割據軍閥,而且也是劉湘的死對頭,劉湘怕就怕中央重新啟用劉文輝,再次讓四川出現一山二虎的局面,如今他又是找何主任勸小弟沒收這批軍火,又暗中讓師兄促成此事,可見劉湘對這批軍火非常在意,要是真送回劉文輝手裡,劉湘在下一步的稱霸中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價,別的不說,劉文輝只需拿出其中一部分收買兵多槍少的鄧錫侯等部,就能重新把保定系的各勢力聚集在一起,劉湘怕的就是這個局面,這年頭,實實在在的槍支彈藥,要比什麼承諾都來得管用。」

「可是——這二十萬不是個小數目啊!弄不好上峰得知徹查下來,愚兄這顆腦袋能否留下都夠嗆。」

一直以潔身自好兩袖清風標榜自己的曾擴情非常擔憂。

「原來是擔心這個……這樣吧,師兄,你把那張二十萬的支票給小弟,小弟給你開具一張匯豐銀行的二十萬支票,就算到時候查下來,你就說此事早已轉交給小弟全權處理了,小弟一力承當就是,讓他們來查小弟,看誰有這個本事。不就是二十萬嗎?瞧你這畏首畏尾的樣子,沒出息!」

曾擴情感激地敲了安毅胸口一拳:「你讓愚兄怎麼謝你才是啊?」

安毅擺擺手,拉著曾擴情繼續散步:「見外了不是?咱們倆同是川人,又同出一門,從進入黃埔軍校到現在,小弟時時得到師兄的指點和照顧,還有誰比咱們的感情更深的?再一個,這次校長對四川志在必得,最低目的也要使得我中央軍入川站穩腳跟,逐步把軍政民政大權收回中央,從而結束四川連年內戰的局面,進而完成整個大西南的統一,為將來可能的戰爭危機提前做好準備,師兄與小弟身上肩負的擔子可不輕啊!

還有句心裡話小弟一直想說卻沒時間說,看得出數月來師兄心裡有些不痛快,估計是小弟沒有把權利移交給行營所致,其實這裡面有個很大的原因,那就是小弟不能放權啊,否則以行營那幫官僚的水平,定會弄出許多拖後腿的事情來,到時候你我兄弟也有可能會因此而鬧得更僵,得不償失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師兄和何主任一樣,同樣肩負秘密使命而來,可行營黨部和中央政府籌備小組那幫只會做官的老爺們就不一樣了,他們沒這個壓力,也不懂校長和中央的深遠策略,他們只會裝腔作勢依樣畫葫蘆,淨喜歡幹些摘桃子的事情,他們看不到校長仍然保留第五軍團和鄂西戰區的一片苦心,什麼是戰區?師兄想必比那些糊塗蛋都清楚。」

曾擴情深有感觸地點點頭:「是啊,雖然愚兄不知道整個計劃的詳細情況,但是愚兄從中央黨部下達的任務和校長的重視中,還是能看到一些端倪,知道師弟的壓力比我們行營大得多,隨著工作的步步深入,愚兄和賀主任都理解了,不再對師弟有任何誤會,有誤會的只是那幫特派員,他們個個都想快點兒結束軍管,便於自己走馬上任。中央特派的稅政局官員倒沒什麼,自從得知明年一月起獲得徵稅權之後,他們的抱怨聲一下全都沒了,只是仍然對水上緝私這一塊耿耿於懷。」

「他們休想!水警大隊和緝私隊伍是老子一手建立起來的,所有緝私快艇、護衛炮艇和運輸船都是老子自己掏腰包買下的,就連腳下這個大營也是老子花錢建起來的,不收個三五年稅老子絕不放手,誰要是想獲得這個禁煙緝私局,就先給老子還回一千萬各項投入,否則想都別想,惹惱了老子就把他吃飯的傢伙擰下來!再一個,從明年一月一日起,警備司令部就不再補貼宜昌行營一分錢,想用錢自己找去。」安毅惱火地說道。

曾擴情微微一笑,知道這個月入一百多萬元的禁煙緝私局對安毅的重要性,也知道一年半來安毅通過稅收和走私護私,從中獲得了至少兩千萬的巨額利潤,宜昌行營和湖北省政府根本無法撼動安毅分毫,就連四川軍閥劉湘、劉文輝這樣的梟雄,都對手握重兵戰功赫赫的安毅無可奈何,位高權重如何應欽這樣的上將都被安毅弄得灰頭土臉的,誰還敢來摸這老虎屁股?

安心收下二十萬支票的曾擴情心情異常愉快,不再提這些煩人的事情,而是把自己即將入川鼓動劉湘、並把中央即將公佈劉湘為四川善後總辦的決定告訴安毅,說此舉將換取劉湘盡快作出決定,征伐劉文輝。

安毅隨即表示立刻將報告上呈蔣校長,盡快促成劉湘下定決心,便於軍事行動的順利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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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二章 西南大混戰(三)

劉文輝得到八百餘萬軍火再也無法討回的回訊,大為震怒,但是他沒有就此停止在成都和川南各地搜捕共產黨、殺害進步青年學生的血腥行動,而是變本加厲地高高舉起了屠刀。大地主出身的劉文輝之所以這麼做,一是成都地區的共產運動日益高漲,分田分地分家產的口號極大地觸怒了擁有數萬畝土地、銀莊、礦山、作坊的劉文輝家族和他麾下出身地主豪強的將校;二是通過對共產運動的血腥鎮壓,換取極力剿共的南京政府和蔣介石的青睞。

就在這個時候,被任命為十六路軍總指揮的徐源泉率領兩個師逆江而上,總指揮徐源泉等將領與第五軍團司令安毅和宜昌行營主任賀國光見面之後,所部沒有做任何停留,繼續開赴恩施,開始對活躍於川鄂湘交界地區的賀龍軍團展開圍剿。

徐源泉自己非常不願意開來鄂西地區剿共,總部不少將領也都把鄂西剿共的事務推到第五軍團頭上,無奈軍團司令安毅反覆強調二十四軍三個師全都是新兵師,目前仍在訓練之中,沒有形成戰鬥力,十六、十七、四十四師正在補充兵員,更新裝備,無法擔負剿共重任。蔣介石也沒有告訴總部將領第五軍團肩負的重要使命,只是含含糊糊地表示安毅的意見值得重視,而且二十四軍屬於地方軍,沒有中央的撥款,軍隊建設速度慢一些也情有可原,於是徐源泉只能在總司令部的命令下,率領剛剛喘過氣來的兩個師開赴恩施,開始與人數劇增、戰鬥力成倍提高的紅二軍團拚命。

第五軍團表面上看似優哉游哉波瀾不驚,暗地裡卻在緊鑼密鼓地展開戰前準備:換裝完畢的朱世貴十七師,已經開始分批南下,經公安、澧縣、常德,秘密開至湘西乾城集結;顧長風四十四師經宜都、石門,開往湘西花垣待命。

兩個均擁有炮兵團的主力師晝伏夜行,一路緩慢南下,駐紮於宜昌的尹繼南十六師、鎮守秭歸、宜都、當陽三縣的二十四軍三個師則保持原樣,繼續埋頭苦練,當地民眾每天都看到氣喘吁吁的官兵出沒於鄉間道路,荒山野嶺,各縣郊外被臨時征闢為射擊場的山谷不時傳來炮彈的爆炸聲和密集的射擊聲。

十二月二十八日,依附於劉文輝羽翼之下的鄧錫侯、田頌堯在沒吃沒喝的窘迫情況下,不得不率領麾下數千將士,北出兵力空虛的陝甘,另創地盤,尋找活路,劉湘苦心等待的機會終於逐漸出現。

民國二十年即一九三一年元旦這一天,國府再向張學良、何應欽、朱培德、劉峙、安毅、顧祝同、蔣鼎文等八十餘名將領授勳,隨後通報任命劉湘為四川省善後總辦,奉令對四川全境所有軍事武裝進行編遣,劉湘盼望已久的「大義」終於到來。

謹慎的劉湘親擬了一份「安川計劃」呈送蔣介石,表明自己堅定擁護中央的決心,著重指出四川之所以內戰不斷,四分五裂,完全是沒有做到軍隊的統一和財政的統一,而遲遲不能實現此目的,完全是劉文輝從中作梗、擁兵割據使然。

蔣介石非常贊同劉湘的意見,讚賞他堅定的擁護中央和反共立場,親自修書予以安撫鼓勵,暗示統一之後的四川省主席和綏靖督辦的職務非劉湘莫屬。

劉湘獲得蔣介石的親筆回書,心中大定,一時間信心百倍,再次派出心腹軍師喬毅夫前往宜昌,密會一直支持他統一四川的賀國光,並將前往成都「考察黨務」的中央特派員曾擴情請到重慶,開始從政治聯合上入手,暗中調動兵力,聯合各方勢力,開始發起對劉文輝的全面戰爭。

元月十二日,駐紮營山的羅澤洲二十三師在劉湘授意下,突然向駐紮順慶府(南充)的劉文輝部劉雲根旅發動猛烈襲擊,「二劉」戰爭自此拉開序幕。

戰事一起,劉雲根與羅澤洲等兩派將領紛紛致電中央,譴責對方挑起事端,製造戰火,要求中央派員調停,予以制止。劉湘隨即粉墨登場,佯作公允地致電蔣介石:「衝突原因各執一詞……盡力設法消彌勿往擴大。」

蔣介石立即高調發表聲明,奉勸衝突雙方要保持理智,靜候中央派員加以調解。次日,劉湘麾下以及聯盟所屬將領唐世遵、孫震、李家鈺、羅澤洲等九十四人聯名發表通電,提出「治川綱要十六條」,請劉湘、鄧錫侯、田頌堯、楊森、劉存厚等軍閥蒞臨遂寧,共商大計。

劉文輝再次被劉湘這一高明的政治手腕所蒙蔽,以為如此一來,各勢力為求生存,定不會讓劉湘一家獨大,因此也就放慢了戰爭準備,清出兄長劉升廷前往重慶面見劉湘,尋求妥協與解決之正途。

誰知到了十九日,在劉湘操縱下的各路豪強會議結束,劉湘順順利利地被公推為川康綏靖總司令兼第四路軍總指揮。

獲得中央、地方雙重承認的劉湘終於露出崢嶸,圖窮匕見,迅即通電全國,指責劉文輝「反覆無常好亂用兵、為禍巴蜀貽害桑梓」,表示將「傾身衛道簡勵師徒、與友軍左右提攜全力制止」,至此,「二劉大戰」全面展開。

劉湘與聯軍有備而來,突然發動,僅用了一周時間就連克遂寧、江津、潼南、永川等八縣,劉文輝只得苦苦抵抗,步步後退,由於戰線拉得太長,東起永川、江津,北至順慶、成都,因此在劉湘部和聯軍的分頭猛擊之下,防線瞬間千瘡百孔,不得不放棄近半地域,收縮防線,急退至沱江沿線的重要戰略地區,主力集結於資中、內江、富順、自流井(今自貢)一線奮勇抵抗,方才止住頹勢,站穩腳跟。

劉湘毫不手軟,繼續揮師猛攻,派出飛機狂轟濫炸,頻頻助戰,苦戰近十日,付出戰損上萬官兵的代價,終於越過沱江,先後佔領內江、富順和自流井三縣,迅速進逼榮縣、威遠一線,與再次構築防線的劉文輝部五個師展開決定命運的大決戰。

劉文輝急徵兵員全力抵抗的同時,非常後悔自己兩個月前慷慨支持滇軍胡若愚部兩個師,趁著龍雲率領主力部隊在廣西被回身猛擊的白崇禧桂軍打得落花流水之時,揮師激進,一路攻城拔寨進逼昆明,如今兵力損失日甚一日,想要將一直棲身於自己地盤內的兩個師滇軍趕來助戰都來不及。

在武器彈藥消耗劇烈無以補充的情況下,劉文輝只能忍痛拿出五萬兩黃金,派一個親衛團疾馳湘西乾城,購買武器彈藥,並極力哀求一直保持良好合作關係的四十四軍軍長張弘欒派兵助戰。

張弘欒熱情地接待了劉文輝的特使,以最快速度將三百萬發子彈、一萬支步槍、三百挺輕機槍迅速送到了劉文輝的地盤,同時慷慨地贈送給劉文輝一百支花機關鎗和五千發炮彈,委婉地告訴來使,由於劉文輝部得不到中央政府的承認,四十四軍將士就算是想幫忙也師出無名毫無辦法,只能在武器彈藥和作戰物資方面予以全力支持。

大量金錢撒出,快速地換來大量武器彈藥,苦苦鏖戰的劉文輝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本來他就對張弘欒派兵助戰不報什麼奢望,但是沒想到一直在生意上友好往來的張弘欒如此夠意思,不但不乘機提價落井下石,反而委婉說明情況,慷慨支援諸多武器彈藥,使得劉文輝搖搖欲墜等米下鍋的整條防線頓時充滿活力,數次擊潰兩倍於己的劉湘等部聯軍的進攻,逐漸扭轉頹勢,把戰爭拖入拉鋸戰狀態。

劉湘沒有想到劉文輝的抵抗竟然如此頑強,也沒想到劉文輝的胞兄「敘南王」劉文彩這個小小的警備司令,竟然能夠在短短七天時間內征招到兩萬餘兵員補充到前線來與己方對峙,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聯軍各部也在旬月的激戰中損失慘重,每個人表面上信誓旦旦,表示將奮勇向前絕不後退,暗地裡卻開始了出工不出力,以保存自己手上那點兒可憐的兵力。

劉湘見此情形,只能暫緩攻勢,再次派出密使,攜帶大量金銀,悄悄前往瀘州,對據守瀘州的劉文輝麾下將領楊尚周、田冠五進行收買。在此之前,劉湘的首席軍師道爺劉從雲率領一個師「神兵」圍攻瀘州,打了二十餘天無法撼動分毫,看到劉湘派來密使攜帶大量金銀前來攻城,面子大損的劉從雲儘管不情不願,也毫無辦法。

劉湘派遣密使前去瀘州收買守將的消息,很快被安毅的秘密情報系統獲悉,並迅速由張弘欒傳報劉文輝知曉。

大驚失色的劉文輝立即派出堂侄,率領一個新編旅火速奔赴瀘州,並給彈盡糧絕即將開城門投降的守將楊尚周、田冠五送去一份情意深重的親筆信和十萬現大洋獎勵,當天晚上,脫下軍裝化裝成山民的張弘欒部一個旅五千將士,背負沉重的乾糧、罐頭、彈藥和十門半新舊的八一迫擊炮趕到瀘州城南的五里亭,將物資盡數交給守軍,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獲得大量補給的守軍一時間士氣大振,次日天色微亮,劉文彩的堂侄劉振先親率特務連,悄悄架起十門迫擊炮,瞄準城北學士山下的劉從雲指揮部,來了個十五輪齊射,把正在仗劍做法的劉從雲和四十九名服裝怪異的弟子炸得魂飛魄散,發足狂奔,轉眼間逃得不見蹤影。

悍勇的旅長楊尚周隨即親率八百人敢死隊殺出城門,怒吼著衝入敵陣,用輕機槍、花機關鎗和大刀一陣猛殺,群龍無首的「神兵」成片逃跑,潰不成軍,一連潰退三十里才穩住陣腳,看到敢死隊沒有追來,數千人精疲力竭,全都躺在地上累成了爛泥。

湘西乾城的四十四軍司令部裡,張弘欒和鄧斌接到前方偵察分隊發回的戰報,終於放下心來,張弘欒以手撫額,連稱好彩。

宜昌城北夷陵大營裡的安毅接到張弘欒的密報,查看完地圖,也重重地吐出口濁氣:劉文輝將瀘州城固守下來,對安毅率部入川的作用實在太大了,如果瀘州被劉湘攻佔的話,安毅不但沒有入川的借口,更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佔領夢寐以求的川南和川西南地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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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三章 西南大混戰(四)

四川軍閥大混戰遍及全省近半地區,連續兩月的激戰,致使大片土地無法耕種,十餘萬間民房被毀,三百餘萬民眾流離失所,整個四川硝煙瀰漫,千瘡百孔,忍無可忍的民眾紛紛湧進各縣城,舉行聲勢浩大的遊行示威活動,成都、綿陽、重慶、順慶、資陽、遂寧、內江等城市的各界民眾紛紛前往當地政府請願,一封封請願電報飛到南京中央政府和蔣介石面前,旅居南京、上海和江浙地區的川籍人士也都聚集到南京中央政府門前請願。

面對一個個關乎民生的密報,安毅心裡無比愧疚,川中超過以往任何一次的大規模內戰,無論如何安毅也擺不脫推波助瀾促成急變的責任,但是安毅深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本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原則,安毅再痛苦再愧疚也必須干,否則今後數年四川還是個格局分裂的局面,父老鄉親還是要年年承受軍閥的盤剝、戰火的折磨和饑荒的煎熬。

宜昌行營賀國光主任的辦公室房門緊閉,安毅帶上參謀長趙瑞趕來與賀國光見面,賀國光親自給安毅兩人沏上茶,低語幾句走進內室,將秘密到來的劉湘使者喬毅夫和唐世遵帶出來與安毅相見。

安毅顯得非常驚訝,一愣過後,禮貌地迎上握手,謙遜地請兩位客人坐下。

「安司令,兩位貴客凌晨剛到,由於事關重大,我也只能派人早早把你請來。事情是這樣的,由於川中戰事僵持不下,原本原則上與甫公同一陣營的保定系將領再次出現搖擺,劉自乾(劉文輝)也加緊了暗中收買分化,許諾共同瓜分鹽稅、糖稅等好處,使得甫公的大好局面轉眼變得撲朔迷離,兼之持續兩月激戰,甫公麾下將士以及武器彈藥消耗較大,因此很難在預期之內結束內戰,還給巴蜀人民一個安寧。

川中各地此刻民怨沸騰,力主和平,各地名流宿老也都紛紛出來疾呼和談,但若是此刻停戰的話,整個四川將會繼續回到各方割據四分五裂之狀態,千萬民眾亦將再次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因此,甫公在電請中央政府和總司令支持的同時,非常希望安司令的第五軍團能助一臂之力,今日特意派出雲松先生和唐將軍兩位左膀右臂前來拜訪,與安司令一同商議解決之道。」

賀國光也不拐彎抹角,從從容容便將兩位客人的來意說出來。

安毅與自己的參謀長趙瑞相視一眼,點頭沉吟了一下,轉向老熟人唐世遵,有些為難地說道:

「唐將軍,此事實在是讓小弟感到為難啊!唐將軍也知道,跨轄區調動一兵一卒,都必須獲得總司令部的許可才行,小弟哪怕想幫忙,也力不從心啊!」

唐世遵微微一笑:「安老弟,只要你願意,想必蔣總司令也是會同意的,甫公是中央政府和蔣總司令任命的四川地區唯一合法領袖,征討叛逆亦是獲得中央的默許方才開展,值此關鍵時刻,想必蔣總司令也不會不同意安老弟率部支援,安老弟也不是拘泥之人,對吧?」

「這個……唐將軍,小弟確實感到為難啊!不如請甫公致電蔣總司令稟呈一二,沒有總司令諭旨,小弟可不敢冒擅自調動軍隊之罪名啊!」安毅連連搖頭,深感為難。

喬毅夫正色詢問:「安將軍,素聞安將軍與湘西四十四軍張弘欒將軍交情深厚,張弘欒將軍不分善惡,不顧道義,連連向叛逆劉文輝部出售大批武器彈藥及物資,致使搖搖欲墜之劉文輝部得以苟延殘喘,負隅頑抗,我部將士均知張弘欒將軍亦是擁戴中央之地方大員,這麼做恐怕難以向中央和巴蜀軍民交代吧?」

安毅驚訝地望向唐世遵:「真有其事?」

「確有其事!四十四軍的的確確賣給劉文輝部大批武器彈藥,甚至連大口徑迫擊炮也都源源不斷地送到叛軍手裡,輕重機槍恐怕多達千挺,令人不解,也令人焦慮啊!」唐世遵鄭重回答。

「真想不到……」安毅搖搖頭無奈地感歎。

趙瑞連忙解釋道:「司令,四十四軍是地方軍,數月來沒有獲得中央的一分軍費下撥,恐怕也只能靠販賣鴉片和武器度日了,張老將軍和存壯兄並非不明事理之人,既然這麼做估計真有其難處。」

「哼!就算再苦再難,也不能是非不分,忠奸不辨吧?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做會使我川中將士多增加十數萬傷損和無盡的消耗?」喬毅夫頗為惱火。

趙瑞微微一笑:「要是都能人人分清是非,辨明忠奸,恐怕咱們這些軍人也都可以自行回鄉娛妻弄子了!先生說我們安司令與張弘欒將軍交情不錯是個事實,可是安司令與張弘欒將軍縱然有再深的交情,也沒有甫公和和劉文輝之間的感情來得深厚吧?」

「趙將軍怎出此言?」

平時極為寬宏和藹的喬毅夫竟然也有生氣的時候。

賀國光見勢不妙,連忙兩邊安撫,說了一番好話,再次將話題帶了回來:「如今甫公及麾下各部將士連番苦戰,進展遲緩,處境確實不容樂觀啊!

安司令、趙參謀長,第五軍團與劉甫公部同在中央政府和蔣總司令領導之下,說起來彼此均為友軍,相互支持相互合作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再一個,安將軍亦是川人,怎麼說也得為家鄉父老鄉親好好考慮考慮,如果可以的話,安將軍是否也給總司令致電,徵求一下意見?」

安毅想了想頗為無奈地回答:「安毅也不願看到川中戰火持續,桑梓受累,只是安毅僅是一領軍之將,如此大事,還需煩勞何主任掌控全局向中央稟明才行。還有,第五軍團大戰之後喘息未定,新兵眾多補給困難,各師仍在日夜苦練,戰鬥力尚未形成,哪怕總司令同意,恐怕我這兒也派不出多少兵力助戰,情非得已,各有苦衷啊!」

「安老弟太過謙虛了吧?天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安老弟麾下將士均為能征善戰的虎狼之師?如今重慶也建有電影院,《模範營》這部電影我有幸看過,對安將軍一路走來的光輝歷程深感欽佩,我想中央軍序列中,唯有安將軍所部才是真正的強軍!哈哈……這樣吧,如果安老弟看得起老哥,願意慷慨相助的話,不如暫且賣給我軍一批彈藥物資,安老弟麾下緝私隊的倉庫裡滿滿當當全都是德國貨啊!能否出兵襄助,先支援我軍一批武器彈藥再慢慢商談也不遲啊!」唐世遵老奸巨猾地笑著說道。

「這個……實不相瞞,火炮小弟不敢動,總司令部即將來人運回南京,輕重機槍也是我軍各師極為奇缺的,唯有彈藥和庫存的部分繳獲步槍可以相讓,只是杯水車薪,恐怕讓唐兄看不上眼啊。」

安毅頻頻搖頭,似乎猶猶豫豫難以定奪。

喬毅夫一臉怒火,站起來冷笑幾聲,隨即板起面孔,猛然一抖長袍袖子,背著手揚長而去。唐世遵搖頭苦笑幾下,向站起來盛情挽留的賀國光道了個歉,也跟隨喬毅夫走出大門。

安毅非常遺憾地對賀國光解釋了幾句,賀國光卻沒有什麼責備和遺憾,他非常清楚安毅的態度很正常,在得不到總司令部和參謀本部明確的命令之前,安毅和他的第五軍團絕不會派出一兵一卒,更不會受到喬毅夫和唐世遵的幾句話所左右。

安毅回到夷陵大營自己的辦公室剛剛坐下,李福強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部收音機,一臉的滿足。

安毅有些奇怪:「老李,你這是幹什麼?」

李福強笑而不答,把收音機放到安毅面前的辦公桌上,然後扭開開關,頓時清晰的音樂聲響了起來。安毅仔細一聽,是《滿江紅》那首電影主題曲,疑惑之色更甚。

過了一會兒,音樂聲停止,整點報時過後,響起了醇厚的男聲,「這裡是南昌之聲廣播電台,接下來是廣播劇時間,請欣賞由東方文藝中心出品的廣播劇《鋼鐵雄師》……」

安毅隱約明白李福強的意思了:「原來你是想告訴我南昌廣播電台開播了啊!其實元旦的時候就開台了,由於實在太忙,沒顧得上告訴大家。這很好啊,以後咱們又多了一個宣傳陣地。」

李福強道:「我不是說這個,軍中許多老弟兄都在南昌安家,誰不清楚南昌廣播電台開播的消息啊,我是說這廣播劇《鋼鐵雄師》……」

安毅仔細聽了一會兒,頓時樂了:「這幫小子,真會做廣告,我想經過電影和廣播這一輪番轟炸,以後全國的老百姓想忘記咱們安家軍都難了!」

李福強眉開眼笑:「確實是好,以前老南昌咱們那些親戚朋友生活條件改善了,但由於來自全國四面八方,雖然知道今天的生活來之不易,但總覺得少了許多歸屬感。現在隨著電影、廣播的宣傳,全國各地的民眾都尊重咱們安家軍,尊重咱們的親人,現在出去都覺得自己很光榮,凝聚力大為增強。」

安毅笑著點了點頭,聽著廣播裡正播到柳巷之戰圍鎮打援的那一出,思緒隨著槍炮的響聲不知飄向了何處。

回到劉湘軍部駐宜昌辦事處的喬毅夫,臉上早已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惱怒和失態,他手捧香茗,來到唐世遵對面坐下,滿臉微笑地低聲問道:「你對安毅今天的表現有何看法?」

唐世遵搖了搖頭:「這娃子沉得住氣,小弟估計他聽到雲松兄點破他和張弘欒的關係時,臉上的驚詫也許是裝出來的。湖南及周邊各省誰不知道安毅與張弘欒同穿一條褲子?否則,安毅怎麼會把自己花巨資組建的航空學校設置在湘西?怎麼會把兵工廠、冶煉廠、火藥廠等等一個個工廠設立在湘西?以小弟看,張弘欒賣給劉自乾大批武器彈藥,或許就是安毅幕後支持的,此人可是全國有名的斂財高手,無論是什麼東西,只要能賺錢他都敢幹,而且幹得比誰都好,都要高妙。」

「嗯……這麼想就對了!」

喬毅夫優雅地抖抖袖子,緩緩梳理一下本就一絲不紊的頭髮:「不過,從安毅和他的參謀長今天的言行來看,似乎他對劉自乾沒有任何好感,也不願捲入川中事務,倒是對做生意似乎情有獨鍾啊!

你不妨再去見見賀元璋(賀國光)主任,煩請他再代為斡旋一下,能夠從安毅手裡買到江南廠的新式迫擊炮和機關鎗最好,買不到也要盡量弄回一批我軍急需的武器彈藥,否則下去的仗沒法打了。」

唐世遵點點頭:「小弟這就去吧!雲松兄,你說怪不怪,我們花大價錢從安毅手裡買回中正一式機關鎗的圖紙,以及一整套校驗模具,可生產出來的槍支就是不頂用,故障不斷,時常卡殼,好不容易弄出幾支樣槍,打不了幾梭子就啞巴了,剛開始還以為是被安毅糊弄,後來幾個工程師聯合勘查才知道,我們兵工廠裡的機床加工精度和買回來的鋼材全都達不到要求,就連生產出的步槍子彈也一顆比一顆丑,對槍膛的損害巨大,可是他安毅怎麼就能做的好?

還有,我們生產出來的手榴彈炸開就幾大片,江南廠生產的手榴彈卻能把厚木箱五個面炸成蜂巢,可見我們技不如人啊!如今好了,劉文輝獲得那麼多軍火補充,我們的軍火卻消耗巨大,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境地,再不從安毅手上弄回一批武器彈藥補充,小弟沒臉回去見甫公和將士們了。」

喬毅夫胸有成竹地笑道:「憑愚兄經驗,對經商斂財情有獨鍾的安毅不會放棄這個發大財的買賣,雖然他惺惺作態,貌似患得患失,其實心裡巴不得我們快點兒找他談,否則他開這麼大的兵工廠幹什麼?為何只談及火炮和輕重機槍而不談及彈藥、迫擊炮和其他武器?

此次我二人趕來宜昌,首要任務就是要快速採購百萬軍火補充我軍,其次才是試探安毅對入川所持的態度,進一步刺探蔣總司令對目前川中大戰的真實意圖,如今看來,這個安毅似乎對入川毫無興趣,倒是盯上軍火買賣了。容愚兄今晚設宴再次對賀元璋和安毅進行試探,如果沒有異常,甫公就盡可放心地懇請蔣總司令,對劉自乾實施更大的壓迫!」

「明白了!軍火的事不勞兄長操心,小弟這就去找元璋兄。」唐世遵轉身離去。

「慢!順便幫愚兄把這張帖子交給賀元璋,彼此多年交情,他不會推辭的。」

喬毅夫翻開桌面上的拜帖,提起毛筆蘸上墨水,龍飛鳳舞地寫下幾句文縐縐的漂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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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四章 西南大混戰(五)

永川城南揚子井兵站,人聲鼎沸,車水馬龍,從宜昌用船運到江津再轉陸路到來的一車車武器彈藥,沒有入庫就被各部領取,一千箱手榴彈、三百萬發各式子彈轉眼間就被各師軍需官瓜分一空,只有三百挺半新舊的輕重機槍和四十八門八一口徑迫擊炮誰也不敢動,十餘名將校圍在這堆難得的武器面前低聲議論,耐心等待主帥劉湘做出安排。

身材高大穿著普通翻毛皮襖的劉湘在一群將領的簇擁下更外顯眼,一群將帥不緊不慢地繞著兵站信步而行,滿意地巡視只用三日時間就從安毅手上買回來的這批緊俏物資。

劉湘來到五輛滿載的美國產軍用卡車前方停下,望向正在卸下一箱箱迫擊炮彈的官兵,低聲詢問身邊的唐世遵:

「子晉(唐世遵字)此次宜昌之行不負眾望,僅三日時間就將價值一百六十餘萬元的軍火購回,用的還是宜昌警備部隊的快速船隊,了不起啊!」

「甫公過獎了,不是屬下有何過人能耐,而是安娃子太過貪婪,這傢伙表面上看文質彬彬一臉正氣,可只要有錢他什麼都敢幹。

甫公或許尚未得知,這五輛剛配發中央軍十六師的美國卡車、一百二十挺重機槍、四十八門迫擊炮和五千發炮彈,全都是見錢眼開的安娃子下死命令從十六師兩個機炮營官兵手中生生奪下來的,為此,安娃子的黃埔師弟十六師師長尹繼南大為光火,就在裝船的時候還領著特務營想把軍火奪回去,結果安娃子派出副官前去一頓痛斥,把十六師將校官兵氣得扭頭就走。當時屬下就在軍用運輸船上,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終於見識了那個安娃子的手段了。」

唐世遵不無感慨地詳細匯報,惹來劉湘和周邊將領的一陣笑聲。

如今川中將領似乎都把安毅叫成安娃子,至於是誰最先喊出這一綽號的已經無據可查,反正如今上上下下一提安娃子大家都知道是誰,大家也喜歡這麼稱呼安毅為安娃子這個略帶貶低意味的稱號,同時也暗喻大家都把名震天下戰功赫赫的安毅當成了自己四川人看待。

劉湘笑著說道:「雲松先生至今仍留在宜昌,真想知道他是如何評價這個安娃子的,哈哈!」

唐世遵回答:「三日前那個晚宴中,安娃子對屬下提出購買軍火一事,開始故作矜持,連連拒絕,似乎滿懷正氣,是個潔身自好的標準軍人,可待賀元璋主任一離開,這傢伙就開始用言語旁敲側擊,再次把話題引到軍火生意上。

安娃子對中外各種軍火交易價格、武器性能非常熟悉,如數家珍,在這點上我不得不佩服他,討價還價的本事也出類拔萃,談到最後,硬是說得我們啞口無言,生生把價格提高了兩成,他賣上癮了不顧自己的參謀長和政治部主任這兩個心腹的苦勸,毅然決定把十六師兩個機炮營手裡的武器全都賣給我們,他的參謀長問都賣掉了十六師弟兄怎麼辦?安娃子回答說現在又不打仗留著幹嘛?下一步悄悄補回去就行了。

安娃子為了斂財,如此大膽地違反軍紀,讓屬下和雲松先生歎為觀止。最後,他爽快地同意雲松先生和屬下的請求,利用手中權力命令宜昌警備司令部派船給我們把軍火運過來,還故作大度地對我們說,下一批軍火採購價格可以優惠我們一成半。

雲松先生與屬下回到辦事處品茶,對迅速取得的進展頗為滿意,雲松先生感歎地說:安娃子確實有經商天賦和將帥之才,從第五軍團各部從未發生一起欺負百姓的事情上面,可見安娃子治軍之嚴厲和有效,只是安娃子太過貪財,或許是早年浪跡天涯飽受疾苦,使得安娃子對金錢有著近乎瘋狂的慾望。談了一個多時辰之後,雲松先生最後給了安娃子八個字的評介:亂世豪傑、難成大器!」

眾將聽完議論紛紛,劉湘滿意地點點頭:「看來,這安娃子不但能打仗,更會做生意,由此可以推斷,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除了蔣總司令之外,誰的賬他都不會買,他與蔣總司令麾下第一大將何敬之數年交惡就是證明。

原來本座對第五軍團雄踞鄂西深為顧忌,大家也有過蔣總司令欲以安毅這個川人謀取中央軍入川的擔憂,但是從湘軍四十四軍和安毅的所作所為來看,尚未見明確的意圖,他們反而是把斂財當成第一要務。

張弘欒此人原為湘軍老將,稱霸湘西之後並沒有我們預測的那樣要與何健較一長段,反而是醉心地方政務,大舉興辦工商,數次放棄取何健而代之的機會偏安一隅,派出數萬人花一年半時間開闢了通向黔北和川東南各縣的公路,如今又全都退回去,大舉建設自己的老巢,對喘弱的黔軍他也只是虛張聲勢,用小動作警告一番而已,並沒有開疆拓土的雄心壯志,他也不看看我們四川各部勢力孰強孰弱,就敢為了幾個錢把武器彈藥大量賣給劉自乾,由此可見他們胸無大志,眼裡有奶就是娘啊!哈哈……下一步就看雲松先生的了,只要能說動中央政府和蔣總司令,公開表示對我們軍事行動的支持,做出一旦需要就會給予我們軍事上支援的口頭承諾,我們就能把握主動,也能威懾那些左右搖擺的保定系將領,堵住川中熙熙攘攘的和平請願路子,為即將開始的全線進攻贏得合理合法的優勢。」

「甫公高見!」眾將陸續表態,心悅誠服。

「甫公,如今補給即將完成,可以打了。」潘文華低聲建議。

劉湘點點頭:「快了,少則兩天,多則五天,雲松先生就會有個准信,諸位回去後立即加緊準備,這一次展開的將會是全面的進攻,諸位當齊心協力,奮勇向前,絕不給劉自乾半點喘氣的時間。」

「是!」

「二劉戰爭」三百里戰線各段槍聲不斷,炮聲不絕,雙方在局部上的爭奪時時發生,交戰至此,雙方戰損官兵總數已達八萬之巨。隨著雙方彈藥物資的巨大消耗,戰事的激烈程度大為降低,雙方都嚴守陣地,養精蓄銳,緊張進行各項物資的快速補充,幾乎所有將士都知道,一場更為激烈的戰鬥很快就要打響。

「稟報甫公,川南密電:劉自乾再次從湘西買到大批武器彈藥,包括三十五門七五炮均已送達三個重要防區,我們的內線兩次急報,劉自乾得知我軍獲得大批武器彈藥補充的消息後,立即派遣其兄劉文彩趕赴乾城,以割讓東南酉陽、秀山兩縣為代價,換取張弘欒出兵襄助,被張弘欒婉言拒絕之後,又再次以五萬黃金加兩千擔煙土的巨資,請求張弘欒派出一個師助戰,張弘欒似乎接受了這一條件,但未見其部出現在川東南一帶。」

機要副官顯得頗為焦慮,眼看距離全線進攻的時間不到三十個小時,中央政府和蔣總司令也都發表聲明,支持劉湘平息叛逆,主政四川,劉文輝突然破釜沉舟弄出這一招,東南一線和瀘州方向的戰事很可能將會因為這一變故受挫。

「什麼?竟會有這樣的事情?」

劉湘驚愕地站起來,放下手中的毛筆,緊張地注視著副官的眼睛,等副官重複一遍之後,劉湘感到事態嚴重:

「你立即以本座名義,將此情況電告蔣總司令,必須對湘西四十四軍嚴加約束,大力懲處,否則,一旦四十四軍為了利益捲入其中,這場大戰就會演變成為曠日持久的西南大戰!

目前,雲南的龍雲和胡若愚等部尚在激戰之中,貴州毛光翔、王家烈雖然停戰,但彼此間時有衝突,黔西石珍部對曲靖數縣虎視眈眈,萬一張弘欒軍再加入進來,剛剛與我們達成共識保持中立的保定系各部必然會再次動搖,要是劉文輝為了保住自己的地盤,一不做二不休忍痛割讓成都周邊數縣,換取鄧錫侯等部自西向東攻擊我軍,我們將會陷入多面迎敵的苦戰當中,很可能不但達不到目的,反而會讓獲得援軍的劉自乾乘勢反攻,收復自流井、隆昌甚至內江!」

副官猶豫了一下,出言建議道:「甫公,是否先請幾位軍師和潘、唐等將軍火速趕來商議?得出一致意見再行事也不遲啊!」

「好!馬上給他們打電話,十萬火急!」劉湘大手落下,沉聲命令。

宜昌夷陵大營,第五軍團司令部。

趙瑞將電報遞給安毅:「欒叔急電,顧長風將軍四十四師在一個團湘軍官兵引領下,順利進駐川東南武隆地區,朱世貴將軍十七師將在七個小時內到達石珍將軍第三師所在地赤水,我二十四軍第三師也開至習水休整。以上各師均已換上湘軍警備部隊藍灰色軍服,只需一聲令下,即可開進戰場。」

「速度還行。」

安毅看完電文,轉向鬱鬱不樂的副軍長尹繼南:「繼南,還板著個臉幹什麼?不是給你十六師兩個營全都補充新裝備了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只是為了迷惑唐世遵才不敢在事前通知你,否則以你這副實在性格,根本就瞞不過人家的眼睛,並非是故意讓你出醜,明白嗎……上官雲相將軍的四十七師到哪兒了?」

尹繼南無奈地搖搖頭:「四十七師到枝江了。」

「很好,通知他們停止前進,暫且休息一兩天,等戰事一起,就讓警備司令部的船隊把他們迅速送到巴東。劉湘不是請求總司令予以軍事援助嗎?就讓四十七師到巴東去,讓他把駐紮巴東的一個旅抽調到川中戰場,至於打完仗是否把巴東防務還給他,就不是咱們能管得了的了。」

安毅說完低下頭,提起鋼筆飛快草擬電文。

五分鐘後安毅叫來劉卿:「把這份電文分別發給張弘欒和鄧斌兩位將軍。」

「是……司令,真賣給劉文輝八十門舊炮啊?」劉卿瞪大眼睛驚訝地問道。

安毅站起來舒展了一下上肢:「賣!為什麼不賣?每門炮配一百發炮彈,讓劉文輝狠狠地揍一下老奸巨猾的劉湘,不把劉湘打趴下,他是不會請咱們出兵援助的,再者說了,打完炮彈我們不再提供,這些炮還不成了廢鐵?到時候只需一個衝鋒就能將這些炮收回來,這生意划得來啊……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啊!」

「是!」

劉卿轉身離去,邊走邊感慨嘀咕:「奶奶的,老大敵友通吃,夠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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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五章 西南大混戰(六)

三月十六日,因為不滿省主席龍雲編遣各部,削弱自身權利,滇軍將領盧漢、張沖、朱旭、張鳳春,率領所部離開昆明,開赴雲南各地,龍雲大怒之下派出軍隊對張鳳春部實施包圍繳械,滇中內戰再次打響。

一周前,被龍雲、盧漢等聯合擊敗退入滇黔川交界地的胡若愚部,在黔西四十三軍軍長石珍的大力資助下,再次率領麾下六千人馬南下,猛攻曲靖,四十三軍派出一旅和炮團支援,僅用半天時間就擊敗龍雲守軍五千餘人。

信心大振的胡若愚取得殲敵千餘、俘敵兩千的戰績仍不滿足,把俘虜扔給四十三軍弟兄,率領麾下官兵乘勝追擊。

被胡若愚弄得神經過敏的龍雲,因為獨攬大權致使內憂外患,眾叛親離,遇到了從軍以來的最大考驗。養精蓄銳多時的石珍,也通過此次出兵援助,檢驗了自身實力,開始了自己人生的又一次突破。

被蔣介石任命為黔桂湘邊剿匪總司令的王家烈,率領各部,尋找在廣西百色和龍州起義失敗後想通過黔南和湘黔邊境北上的紅七軍、紅八軍作戰,湖南省主席何健聞風而動,迅速調集重兵沿途佈防,企圖將紅七軍、紅八軍消滅在黔桂湘一線,避免其主力前往贛西、贛南,與朱毛紅軍匯合,為自己留下個巨大的隱患。

同日,四川戰場規模宏大的內戰再次打響,「二劉」雙方聯盟一共投入三十餘萬兵力全線交戰,炮聲一起,連續兩天兩夜無法停止,局部的勝負和進退時有發生,整條漫長的戰線形成犬牙交錯狀態,攻守雙方你來我往,拚死爭奪,東起瀘州、中至富順、西至容縣一線,均陷入極大的混戰之中。

交戰的第三日,原本保持中立的成都守軍田頌堯部一個師突然向簡陽進逼,鄧錫侯部也緩緩自南跟進,這兩個在一個月前剛剛向中央致電請求原諒、率部撤離陝西退回來的窘迫軍隊,顯然是獲得了劉文輝暗中給予的巨大好處,才放棄中立原則,開始加入混戰謀取利益。

劉湘對此非常著急,一面急電蔣介石和中央,要求對鄧、田予以譴責和處罰,一面派出特使,趕赴宜昌請求賀國光和第五軍團支援。

誰知道賀國光百般遊說也無法說動第五軍團司令安毅,狡猾的安毅甚至托詞說上官雲相的四十七師已經進駐巴東,徐源泉的兩個師一直在恩施駐紮,現成的兵力擺在那裡,何必捨近求遠?

可是不瞭解「西南計劃」的上官雲相壓根兒就不願自己的部隊入川參戰,不明就裡的徐源泉更不會拿自己的這點有限的家底去幫劉湘拚命,兩人全都高調宣稱:鄂西匪患嚴重,每日均有交戰,就是想幫忙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相比之下,劉文輝卻以大價錢換取四十四軍一個師換上川軍藍灰色軍服,開進了瀘州東面的分水嶺。

這支由湘西警備部隊三個旅組成的臨時作戰部隊,在四十四軍副軍長鄧斌的率領下,僅用了三個小時就在瀘州以東的長江南岸大字灣構築起五公里臨時陣地,架起十八門火炮和數十門迫擊炮,及岸上百挺輕重機槍居高臨下,飛彈如雨,對劉湘部兩個旅組成的強渡奇兵展開猛烈打擊,致使借助黎明渡河近半的進攻官兵遭受慘重損失,三十餘艘大木船和百餘條小船大半被準確的炮彈擊中,江面上浮屍成片,木屑四處漂泊,鮮血將百米寬的江段染得一片通紅,瀘州戰場唯一的進攻點和預備部隊由此喪失,苦苦防守的劉文輝部三個旅先後急退正面之敵,壓力大減之下,終於進入反攻準備。

劉湘的軍師劉從雲道爺沒有了原先的從容不迫,不用劉湘徵求意見,就憂心忡忡地建議:「劉文輝能用川東南那兩個偏遠的山區小縣收買援軍,不成之後又果斷拿出數百萬家財四處飛撒,這才有了起死回生的契機,究其原因,完全是因為狡詐的劉文輝非常清楚,要是被打敗所有的地盤沒了不說,富可敵國的家財也會隨之飛走,甚至脖子上的腦袋都保不住,因此劉文輝能夠壯士斷腕,散財消災,只要留下主要的大片地盤,保全家族平安,他就能尋找機會,再次把失去的奪回來。

值此亂世,政治上的事情不可太過執著,關鍵的關鍵還是生死存亡、還是利益!不管怎麼做,只要打贏了,失去的一切還會回來的。」

劉從雲的意見引發巨大爭議,喬毅夫、唐世遵和潘文華等大多數人都表示同意,並建議劉湘盡快把安毅的二十四軍請進來作戰,說完一大通益處之後,還有個牽強的理由竟然也獲得多數人附和——安毅本為川人,二十四軍本是川軍,而且還是劉文輝原先的番號,如果能把二十四軍請來助戰,無疑是對劉文輝的巨大打擊。

只有軍師張斯克表示強烈反對,他預言安毅絕不是簡單的人,越是川人,就越有榮歸故里的野心,且不管裝備精良的二十四軍戰鬥力如何,只是其中存在的請神容易送神難的巨大隱患,就不能冒這個險。

一天一夜的爭論沒有結果,卻等來了劉文輝部瀘州一線五個旅大舉反攻,其主力在十五公里的江段飛速強渡,接連擊退第二師、第三師,向前突破三十里,一舉佔領了雙嘉、玉河、青龍三大重鎮,瀘州戰場突然出現的戰局崩壞,正在迅速影響其他各線戰場。

至此劉湘再也沉不住氣了,果斷拍板,立刻致電蔣總司令,請求第五軍團派出二十四軍支援。

蔣介石磨磨蹭蹭,連續發來兩個詢問電報,這才在劉湘的一再懇請下同意,可安毅的二十四軍卻借口船隻正在集中、長江艦隊和宜昌警備司令部的十餘艘運輸船正在趕來,二十四軍無法在三天之內逆江而上,趕赴瀘州戰場。

劉湘接到電報後急得不行,一面增兵瀘州方向,奮勇抵抗,一面急電仍在宜昌的喬毅夫,讓他悄悄給安毅送去二十萬大洋,督促安毅盡快出兵西上。

這一招果然奏效,僅用了半天時間,二十四軍第一師在副軍長尹繼南、作戰處長李福強和少將師長趙東全率領下登船出發,新任少將師長楊烈的第二師也已做好出發準備,靜候海軍運輸船的到來。

從贛中保安司令部調來的參謀長楊立邦晉陞第三師少將師長,正在率領所部悄悄與丁志誠的三個警備旅交接防務,便於丁志誠率領由川籍和鄂籍官兵組成的這三旅主力部隊開赴四川,為大戰之後的大治提前做好準備。

下午四點,第五軍團司令兼二十四軍軍長安毅對外聲稱奉命趕赴南京急商軍務,把司令部交給參謀長趙瑞主持,乘坐飛機飛到南京,與蔣介石等機要大員密商。

次日,天邊曙光乍現之時,一夜未眠的安毅再次登機直飛湘西乾城,與四十四軍軍長兼第五軍團副司令長官張弘欒等將領一起,對整個西南戰事進行全盤指揮,同機前往乾城的還有參謀本部的參謀次長葛敬恩。

二十四軍入川的消息極為秘密,劉湘等川中將領也不願向各方公佈,但卻給予尹繼南一行高規格的款待。

嚴謹務實的尹繼南不善辭令,也不喜飲酒,匆匆結束接風宴,就請求劉湘等川中將領介紹戰局,兩個小時之後,尹繼南徵得劉湘的同意,命令趙東全率領一師離開永川,迅速南下,僅三個半小時全師整體前移二十二公里,抵達仙龍鎮待命。

消息傳到永川前線指揮部時,劉湘和他的將領們幾乎不敢相信,一個配備炮團、擁有諸多輜重的一萬三千人的甲種師,竟然僅憑五百餘匹騾馬就走得這麼快?要不是引領一師南下的工兵團長來電話說二十四軍一到仙龍鎮就開始組裝火炮等重武器,劉湘等人還都不知道二十四軍將士是這麼運送火炮的,雖然拆解火炮和重武器便於快速行軍的道理誰都懂,可是川軍中擁有這一本事的部隊沒有一個,眾將由此再也不敢輕視年輕的副軍長尹繼南和他的麾下將士,感歎之餘對二十四軍的戰鬥力充滿期待。

三月二十日凌晨,劉文輝新編第二師和兩個旅突然迎來劉湘部四個旅的激烈反擊,兩小時後急報傳至劉文輝的敘府司令部:

瀘州東北方向的仙龍鎮出現大批軍隊,番號不詳,這些身穿中央軍主力師迷彩軍服的部隊不下三萬人,正快速分兩路南下,一路攻向瀘州東面三十公里的筆架山要地,一路經龜橋開赴兆雅鎮,看情況敵軍企圖衝擊我兆雅陣地,從側後包圍我突前各主力部隊,並從江面狹窄的筆架山渡口強渡長江,威脅我東線縱身腹地。

劉文輝聞報大吃一驚,略作考慮,立刻給張弘欒致電,請求張弘欒再派出一個師馳援瀘州,接著急令瀘州北面正在鏖戰的新編第二師迅速脫離戰場,向西南方的安溪、長灘一線後撤,命令其餘兩個旅大步後撤,返回瀘州固守。

時至中午,再次與田頌堯達成秘密協定的劉湘突然發力,將西線兩個師急調五通橋,兵分兩路,攻打犍為縣城,同時命令中路各部不顧一切發起猛攻,決心乘勢衝破劉文輝部的防線,集中中路、東路各部隊圍攻敘府、南溪,把東線交給尹繼南二十四軍進攻,只要衝破劉文輝的中路防線,佔領敘府(宜賓),就能取得這次戰役的決定性勝利。

針對劉湘部兵力調動的變化和主攻方向的確定,安毅毫不猶豫立刻給正在幫助劉文輝防守筆架山的鄧斌師致電。

收到命令的鄧斌把營長以上軍官全都集中起來,脫下身上的藍灰色將軍服,換上中央軍迷彩軍服,對眾多激動不已的川籍弟兄大聲吼道:

「弟兄們,我鄧斌是川人,你們中大部分也是川人,是兩年來我鄧斌從一萬多川籍弟兄中挑選出來的佼佼者,從現在開始,就請諸位和我鄧斌一起,換上咱們的新軍裝,掉轉咱們的槍口,與即將到達北岸的安家軍弟兄一起,從瀘州開始一路殺向西面!

為平息四川多年戰火,為了我們的父老鄉親,希望弟兄們和我鄧斌一起,率領麾下將士奮勇作戰,要求不多,一句話: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遇神殺神、遇鬼殺鬼!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將校們血脈噴張,齊聲怒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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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六章 西南大混戰(七)

多重打擊下的劉文輝絕望了,僅僅堅持了一天一夜,瀘州城兩個旅守軍向自己請來的鄧斌一個師投降了,當所部三個師主力在長江以北苦苦抵擋劉湘大軍進攻的時候,奪走自己番號的二十四軍三個師正沿著長江兩岸疾行,敘府至瀘州之間的江安、南溪兩縣彈指之間便被攻破,兩地共一萬三千多官兵死的死,降的降,轉眼就沒了,敵軍仍然不罷不休攻向敘府,以其強大的火力橫掃一切面對之敵,緊接著如狼似虎向敘府撲來。

要不是貼身侍衛眼疾手快,絕望的劉文輝已經用槍打穿了自己的太陽穴。算是死過一次的劉文輝就此冷靜下來,立刻命令正在敘府以北三十多公里一線與劉湘各部激烈作戰的各部向西撤退,率領警衛團和駐紮敘府的一個精銳旅,在越來越近的槍炮聲中,依依不捨地最後巡視一遍住了多年的寬大府邸,翻身上馬,率領各部盡數撤向西面九十公里的沐川縣城。

劉文輝想不到的是,派去向北面各部傳令的四個傳令兵小隊盡數被神出鬼沒的二十四軍特種大隊弟兄射殺,數十公里電話線已被盡數破壞,他的三個主力師僅有的一部電台正在更換電池,五萬官兵仍在捨生忘死地與劉湘的六萬大軍激烈對抗。

劉文輝更不知道,沿江而上的二十四軍並非是三個師而是四個師,江北兩個師由第五軍團作戰處長李福強和丁志誠率領,江南的兩個師由鄧斌和一師長趙東全率領,兩部人馬四萬餘將士,幾乎齊頭並進,勇不可擋,身後的瀘州城及周邊各鎮已被顧長風的四十四師完全控制,朱世貴的十七師、張存壯親率的四十四軍第一師已經攻向古藺、敘永、興文、威信等縣鎮,黔西四十三軍兩個師也攜帶大批武器彈藥和物資補給,全都開至曲靖地區,進一步支持胡若愚部向龍雲發起進攻。

三月二十三日下午,狼狽逃到成都的劉文輝得知所部仍在劉湘大軍的猛烈攻擊之下,緊急致電劉湘請求停戰,把二十四軍已經佔領瀘州、敘府等大片川南地區的消息向劉湘進行通報,大驚失色的劉湘立刻命令全軍停止交戰,原地待命,給已經前往瀘州的二十四軍副軍長尹繼南致電詢問,尹繼南如實告訴劉湘:奉軍團司令安毅的命令,二十四軍將暫時駐紮瀘州、敘府地區,至於何時撤走,仍需等候命令。

劉湘頓覺不妙,匆忙召集麾下文武緊急商議對策,對中央軍入川助戰一直持反對態度的張斯克憂心忡忡地歎息起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甫公,我們都上蔣介石這奸賊的當了!好大的一個陷阱啊……要是屬下沒猜錯的話,蔣介石為此起碼花費了一年以上的時間準備!從剛開始到現在,各位同僚都小瞧了那個娃娃司令安毅,大家不妨好好想想,安毅若真是貪財如命之人,怎麼會捐出上千萬賑濟災民?要是個樂於守成之人,怎麼會數年征伐,戰功彪炳?我們都被他的表現給蒙蔽了!」

眾文武愧疚難當,垂頭喪氣,一名將領大聲怒吼:「調轉槍頭,打他個龜兒子的!就算橫屍沙場,也要把中央軍全都趕出去!」

張斯克頹然慘笑,揮揮手苦口婆心地分析起來:「大戰至此,我軍十餘萬軍隊幾近戰損一半,此時中央軍上官雲相師佔據巴東,徐源泉另兩個師名為駐紮恩施剿匪,我看不止如此,很可能也是老蔣事先布下的暗樁,只要我們和第五軍團打起來,老蔣就會毫不猶豫命令他們揮師西進,讓我們數面受敵。我估計老蔣如今已經做好隨時入川的準備,巴不得我們主動挑釁攻打中央軍呢。

再一個,第五軍團還有三個師駐紮宜昌,其中就有中原大戰中名聲鵲起的尹繼南十六師,這個師的綜合戰力決不在我們一個軍之下,再加上已經霸佔川南的二十四軍四萬人,僅是第五軍團的官兵總數就高達八萬餘眾,若是擁兵八萬餘人的湘西王張弘欒在安毅的請求下出兵襄助,再加上東面三個師的中央軍,我軍豈是他們的對手?

何況經數月激戰,我們樹敵頗多,勞民傷財,家底都快打沒了,這還不算一直龜縮川北虎視眈眈的老對頭楊森部,還有西面那些反覆無常的保定系各軍,面臨如此窘境和混亂局面,我們還能輕言趕走中央軍嗎?還能將分崩離析的川中各部聯合在一起嗎?

這個時候,就算打掉了牙也只能嚥下肚子裡,以緩兵之計謀取政治上的主動,暗地裡休養生息,悄悄擴軍以圖霸業方為上策,切不可輕言發動戰爭,否則,不但會遭到整個四川民眾的聲討,還會遇到無數意想不到的麻煩!

老蔣佔據中央大義,只要封官許願,為我們樹立一兩個對手,就能將我們的力量消耗殆盡,川中賢能不多,可虎視眈眈眼高手低的豪強從來不少,這一點,想必大家經過這麼多年都心知肚明了。」

眾將聽完慢慢閉上嘴,劉湘只覺得背脊發寒,一顆心重若萬鈞,似乎張斯克的每一句含蓄批評都指向自己的弱點,揭開了一道道新舊傷疤,這種如針刺般的痛楚,壓得劉湘喘不過氣來。

臉色慘白的劉湘緩緩站起,在眾人無奈而擔憂的注視下輕輕擺手,轉過身一步步走下台階,進入內院的頤養堂就沒有再出來。

位於金沙江和岷江交匯處的敘府,山清水秀,滿眼綠意,佇立在西街口的大觀樓始建於明朝,是座高二十八米、長三十餘米、寬二十米有餘的氣勢博大的古建築,高樓底層用巨石砌就,中有十字形通道可容車馬通行。樓西有兩道各二十九級石梯直通樓廳,石台上面三層建築全是斗拱木質結構,四角飛簷凌空翹首,崑周欞窗高敞明麗。在二樓東簷端掛有「大觀樓」三字匾額,每個字字體一米半見方,酣暢淋漓,挺拔雄健,傳說是乾隆年間知府托隆的幕僚冀宣明所書,西簷下懸掛「西南半壁」四字匾額,字體瀟灑流暢,俊秀蒼勁,整個建築精美典雅巍峨雄壯,保持鮮明的中國傳統建築風格,外形晃眼一看形似北京的天安門。

好端端的一座巍峨古建築,此前卻被劉文輝用來做警察局監獄,樓下門洞過道裡滿是垃圾和無家可歸的乞丐,樓上除了一個火警觀察點之外,全都用來羈押犯人。

李福林和丁志誠、楊烈率部進入城中,立即接管當地府衙、軍營、郵局、錢莊和所有工坊碼頭,打開監獄釋放所有犯人,封存縣府檔案府志和各種憑單票據,丁志誠的教導師開始擔負起全城的治安維護和政治宣傳工作。李福林和丁志誠等將領結伴巡城,來到大觀樓,立即被這座氣勢雄偉的高樓所吸引,李福林麾下機靈的特務營長不用吩咐,立刻率領麾下百餘弟兄,僅用了半個小時就將整棟大樓打掃得煥然一新,還讓兩百餘弟兄向民眾借來水桶,挑來兩百餘擔水,將地面沖洗得乾乾淨淨。待一切收拾妥當,尹繼南也領著鄧斌、趙東全等將帥渡江而來,眾人一起登上巍峨城樓,俯瞰整個敘府,遠山如畫,心曠神怡,雙江若帶滾滾東去,眾將校無不為眼前的景色嘖嘖稱歎,直說怪不得司令總是對老家四川的敘府念念不忘。

眾弟兄感歎一番,再次回到軍務上,趙東全、楊烈、鄧斌、丁志誠分別向尹繼南匯報所部所處的位置以及正在江北構築的防線,尹繼南吩咐副官拿出地圖,一一進行標注,糾正了幾個陣地的選擇點,並告訴大家運送二十四軍武器彈藥和給養的宜昌警備司令部的三十多艘大小輪船到來後就會留下,協助各部快速調動部隊和戒嚴水域。

商議完畢,尹繼南拿出電文,對鄧斌、丁志誠微微一笑,大聲念道:

「命令:任命原四十三軍副軍長鄧斌為瀘州警備司令部中將司令,兼川南警備司令部副司令,暫代瀘州警察局局長,下轄瀘州警備區及周邊七縣,鄧斌部暫一師更名為瀘州警備司令部警備師,駐地瀘州;任命原宜昌警備司令部司令丁志誠為敘府警備區司令,兼川南警備司令部參謀長,暫代敘府警察局局長,其麾下部隊更名為敘府守備師,下轄敘府警備區及周邊九縣。以上兩師均按甲種師編製設立,兵員不足部分由各部自行征招,此令!第五軍團司令長官,安毅。」

鄧斌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搶過電文細細閱讀,在眾弟兄一片恭喜聲中結結巴巴地問道:

「小弟這個……這個……這就等於離開湘西,離開四十四軍了?」

尹繼南笑著說道:「不但你要離開湘西,咱們第五軍團除了楊立邦師轉為宜昌警備部隊駐守宜昌、軍團司令部中轉兵站仍然留在鄂西之外,其餘各師各部將在半月內盡數開來敘府,湘西、鄂西兩個准軍事部隊工程兵團的三萬將士,也將從明日起陸續開赴瀘州和敘府,開始在川南各地展開大規模道路和橋樑建設。

司令戰前就說了三個必須:拿下川南後,必須在三天內建立起防務,必須在一個月之內結束動亂,清剿所有頑匪殘敵以確保穩定,必須在一個月之內建立起覆蓋所有鄉鎮的各級軍政府和司法機構,在免稅川南地區兩年的基礎上全力爭取民眾的支持。

鄧兄,難道你還看不到司令的良苦用心嗎?既然拿下川南,咱們就不會再離開了,駐紮川南只是咱們第五軍團艱難邁出的第一步,下一步的目標將會更大更遠,不單止你,咱們所有弟兄都任重道遠啊!」

「這麼說……老丁、老李也都會留下來了?」鄧斌欣喜地問道。

丁志誠哈哈一笑:「老李很快就要調去籌備川南士官訓練基地,地點就在西面的翠屏山下,我呢,當然也會留下來,還要把父母和老婆孩子都從老南昌那邊接過來,老哥我住下就不走了。這地方山美水美氣候溫潤,看看西面和西北面的翠屏山和真武山,就知道是個人傑地靈神仙住的地方,養人啊!」

眾弟兄聽了連連點頭,楊烈摸摸絡腮鬍子,笑著說道:「鄧斌老弟,是不是覺得新職務比不上四十四軍副軍長威風啊?」

「不不!說到哪兒去了?小弟喜歡還來不及呢,不但職務沒降低,反而權力更大了,大家想想,川南警備部隊副司令這個職務就相當於副軍長了,還要負責瀘州和周邊七個縣的軍事防務等重任,縣長看到小弟都得低頭打哈哈,何等威風?小弟是擔心有負老大的期望啊……對了,繼南兄,這個川南警備司令部司令由誰來擔任啊?」鄧斌感慨地解釋。

尹繼南微微一笑:「不是咱們老大還會是誰?估計川南綏靖公署主任也是他,之前老大說了,只要拿下川南,弟兄們就一起把黨、政、軍權利抓在手裡,絕不便宜任何一個外人,老大為川南百姓爭取到兩年免稅期,不止對百姓有益,對咱們也是個機會,至少在兩年之內中央政府無法插足川南,待兩年期滿,中央政府就算進來,估計也無法顛覆咱們打下的基礎了。就像南昌一樣,江西省主席輕易不敢干預咱們的經濟建設和軍事管理權,老百姓得有個休養生息的機會,四川得有個發展的榜樣,讓民眾好好看看,真正的軍隊、真正的政府是什麼樣的。

老大常說,川南遍地都是寶,礦產豐富,土地肥沃,發展潛力遠在老南昌之上,只要疏通航道,修築通往四方的公路,再建起個機場,川南就會獲得迅速發展,周邊的滇黔兩省也會被帶動起來,人民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老大什麼時候能來這兒?真想快點兒見到他,終於又在一起了,做夢都想啊!」鄧斌感慨地說道。

尹繼南回答:「快了,不出三天他就會到,估計煥琪很快就把休整完畢的南昌警備師帶過來,以加強我第五軍團的實力。」

楊烈驚訝地問道:「煥琪也會過來?是不是南昌那邊出問題了?」

尹繼南搖搖頭:「沒什麼問題,整個江西如今聚集著二十餘萬剿匪部隊,煥琪再不開來,估計也要被派去剿匪,還不如一口氣開到川南,這裡距離他老丈人朱益之前輩的故鄉更近一些。」

楊烈拍拍腦袋:「明白了、明白了!原來司令還要大幹特幹,看來老哥我是趕上時候了!」

眾弟兄齊聲大笑,不由自主全都望向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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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七章 飛鳥未盡返南京

川南底定,戰事暫告一段落,安毅看清了劉湘的意圖,便與一直協助自己指揮川南戰事和滇北戰事的參謀次長葛敬恩一起乘飛機離開湘西,於二十七日下午兩點抵達南京。

登上轎車趕赴總部的路上,安毅看到自己乘坐的總部轎車前後都有一輛轎車保護,左右還各有總司令部警衛師的一卡車衛兵緊緊跟隨,心想自己什麼時候擁有這種高規格待遇了?莫不是近期南京城治安成了問題,是以如此大動干戈?

無奈此時雙耳仍被先前飛機發動機巨大的噪音弄得「嗡嗡」作響,心臟也在旅途遭遇氣流、忽上忽下的飛行中狂跳不止,安毅身邊的葛敬恩更是臉色蒼白形容憔悴,幾次都做出嘔吐狀,精神顯得異常萎靡,所以兩人相視苦笑一下,並沒有交談。

轎車一路行來,不少路人紛紛駐足觀望,到後來街頭兩邊滿是歡呼的人群,許多一看就是學生模樣的青年手拿標語彩旗,衝著安毅所乘坐的轎車大呼「安將軍萬歲」,讓刻意保持低調的安毅驚訝之餘,不由為自己如此招搖是否會引起蔣介石的猜疑而擔心不已。

車隊緩緩開進大院,來到總司令部的辦公大樓前停下,車窗外的情景讓安毅和葛敬恩意想不到:

一身黃綠色戎裝的蔣總司令神清氣爽地站在台階上,周圍是五十餘名各部將領和三十餘名身穿中山裝的中央黨部、中央政府各部大員,另有數十名衛隊精銳官兵身穿盛裝、頭戴白盔,整齊地站在兩邊,高擎一面面黨旗、軍旗,一個個昂首挺胸精神抖擻。

轎車尚未停穩,熱烈的掌聲隨即響起,安毅與葛敬恩相視一眼,飛快帶上軍帽鑽出車門,整理好衣襟,雙雙邁步來到蔣總司令面前立正敬禮。

神采奕奕的蔣總司令與安毅和葛敬恩親切握手,低聲問候,兩旁的照相機「辟辟啪啪」響個不停,閃關燈冒出的煙霧結成一片,繚繞升騰。

軍政部長陳儀待蔣介石與二人寒暄完畢,上前大聲宣讀嘉獎令,極力讚揚安毅、葛敬恩指揮第五軍團打了一場漂亮的討逆戰爭,讚揚安毅、葛敬恩和第五軍團將士為平息四川曠日持久的內戰做出的傑出貢獻等等,讚揚了足足五分鐘才告結束,接著全體進入燈光明亮裝飾一新的大廳,蔣總司令在陣陣掌聲中親自給安毅和葛敬恩佩戴大綬寶鼎勳章。

胸腹間一直翻騰不休、耳朵聽力也尚未完全恢復的安毅和葛敬恩,再次在閃爍不停的燈光中幾乎迷失方向。

接下來的座談會刻板得要命,只顧喝茶的安毅數次被請求介紹戰役情況,他站起來三言兩語就概括完畢,把功勞全都記到了第五軍團將士們的頭上。

參謀總長朱培德知道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禮貌地請求葛敬恩來介紹一下。

葛敬恩見推辭不過,只好站了起來,這位常年都在地圖前向將領們講解和佈置戰事的參謀次長非常專業,用了五分鐘時間就把戰役從策劃到核定再到發起的全部過程和結局說了個清楚明白,總結的時候沒有忘記蔣總司令的指路明燈作用,沒有忘記參謀總長朱培德的高瞻遠矚,也沒有忘記長江艦隊和中央黨部在各方面給予的大力配合,最後,葛敬恩把最衷心的讚譽給了第五軍團將士:

「沒有第五軍團將士迅速高效的開進,沒有他們步調一致悍不畏死的連續強攻,沒有將士們堅定的意志和堅韌的精神,就不會取得這麼大這麼完美的戰果,可以說,第五軍團的嚴明軍紀和強大的戰鬥力,是此戰最值得讚揚和嘉獎的,本人為我軍擁有如此優秀的官兵深感驕傲!」

會堂掌聲如雷,讚譽不斷,每一個部門都被葛敬恩誇獎了一通,蔣總司令的領袖作用更是發揮了無可替代的巨大作用,聽得人人高興,個個滿足,與會者哪裡還不對自己也沾光的巨大功績齊聲喝彩?

川南的勝利所起到的作用的確巨大,中央政府和蔣介石夢想多年的統一西南終於走出結實的一大步,因為安毅第五軍團的成功進駐,使得四川堪堪平衡的軍閥均勢隨即被打破,勢力最大的劉湘、劉文輝兩部均被極大削弱,形成了一個眾多勢力蠢蠢欲動的混亂局面,精明而又理智的劉湘、劉文輝幾乎同時致電中央,請求指導,劉文輝不但派出密使來到蔣介石面前聲淚俱下地檢討過失,請求領袖原諒,而且還高調地通電表示服從中央領導,支持國家統一,要求中央政府和中央黨部派遣官員進駐四川,結束群雄爭霸的戰亂局面。

而明白自己受騙的劉湘一方面請求中央支持援助,一方面在兩天前授意李家鈺挑釁倒向劉文輝的鄧錫侯,結果怒火萬丈的鄧錫侯徹底撕下中立的面具,率領大軍給了李家鈺猛然一擊,轉眼間就把李家鈺打出簡陽,接著不依不饒,一直追打到遂寧,把潰不成軍的李家鈺部包圍起來,川北的楊森見狀也磨刀霍霍暗中調遣兵力,逼得江河日下的劉湘匆忙抽調正在與第五軍團對峙的兩個師北上西上,支援盟友李家鈺的同時,一天兩個急電懇請中央和蔣總司令大力干預。

見到川中各路軍閥手忙腳亂均需中央撐腰的可喜形勢,蔣介石高興萬分,立即宣佈建立總司令部重慶行營,賀國光、曾擴情分別擔任重慶行營主任和秘書長,大半個宜昌行營的官員在一個憲兵團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進駐重慶蓮花池黨部,開始大張旗鼓地召集會議,協調各部關係。

宜昌行營也隨之名存實亡,沒有再保留的必要,湖北省政府奉命將鄂西納入行政管轄範圍之內,各級官員的選派正在緊張進行之中,只等蔣介石一道命令就宣佈取消宜昌行營,及對外宣佈建立鄂西各級地方政府和地方黨部。

駐守巴東的一個師中央軍同時接到軍委命令,做好開赴重慶的準備,其他三個特別抽調的中央軍主力師,也都處在待命狀態,只等蔣介石一聲令下,就從長江中下游乘船開赴四川,以調解各部爭端、平息四川戰火為名長期駐紮下來,為中央收回四川領導權和行政權給予堅實的軍事保障。

成長關鍵期受到勞守道處世之道熏陶的安毅表現得非常好,不驕不躁,謙遜有禮,彷彿此時的他仍然是當年獨立師的那個資歷淺薄的年輕師長,對誰都笑容可掬客客氣氣,以禮相待,耐心地傾聽任何人的意見,感謝別人的讚揚,虛心地把功勞推到大多數人身上。

陳儀見安毅如此低調行事,開玩笑說讓安毅去當個四川省委員、或者在參謀本部軍政部任選一個次長當當都行,安毅立刻婉言拒絕,表示自己寧願回家做生意也不願天天面對報告文件頭疼,要是真想提拔他,最好讓他回到士官學校當教育長,幾句話下來就把眾人逗得笑聲一片,不管相不相信安毅是否表裡如一,至少戰功卓著卻謙遜隨和的安毅能讓大家感到輕鬆舒服。

由於時間太緊,原定的慶功晚宴在安毅的堅持下取消,觀察良久極為滿意的蔣介石給夫人宋美齡打了個電話,熱熱鬧鬧的座談會一開完就把安毅、葛敬恩、朱培德、陳立夫等七人盛情邀請出席家宴,就連三個月前與魯滌平一起乘飛機失事大難不死的楊永泰,也從南京家中乘車前往「憩廬」,一拐一拐地走進客廳,對安毅點頭致意露出個誠懇的微笑。

安毅連忙上前扶住楊永泰的手,關切地詢問他的身體恢復情況,楊永泰感謝兩句,看了看客廳裡的眾人,低聲問安毅可發現今天受邀的客人有何不同之處?安毅細細一看才發現,包括自己在內的七個人全都是「西南計劃」的制定者和執行者,不由得對蔣介石的安排暗自感歎——把如此機密的工作拿到家宴上來談,有意無意間顯示出的信任與關懷,足以令麾下心腹感恩戴德了!

賓主落座後,一道道美味佳餚便絡繹送上。

蔣總司令舉杯致辭完畢,晚宴正式開始,宋美齡含笑等待大家敬過安毅一杯、安毅再回敬蔣介石和眾人一杯之後,提起酒杯親切地轉向安毅:「來,為我們最年輕的優秀將軍乾一杯!祝賀你,安毅!」

「謝謝師母!」

安毅不敢怠慢,連忙禮貌站起,舉杯輕輕一碰,一口乾完杯中白酒,等宋美齡抿下一口示意他不要拘束這才謙恭地坐下。

蔣介石對安毅微微一笑,狀極輕鬆地說道:「經過中央各部主官反覆討論,我們決定任命劉湘為四川省主席,仍兼善後總辦一職,鑒於劉文輝認錯態度較好,沒有對我中央軍第五軍團進駐川南有何抱怨,還一再懇請中央原諒他的錯誤,給他個改正機會,因此中央黨部、政府和軍委商討後決定,恢復劉文輝的黨籍,任命他為川康綏靖督辦,兼任四川剿匪司令部前敵總指揮一職,所部更名為川康邊防司令部邊防部隊。我給他下達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擊退兩年來不停騷擾西康各地並佔領雅安的叛軍,允許他繼續擁有成都周邊地區及西康的軍事管理權和行政權。很快鄧錫侯、楊森等人也會獲得中央的任命,在即將組建的四川省政府中擔任要職,並參與四川各部共同召開的軍隊編遣會議,把軍隊交給中央統一領導。」

安毅聽了非常驚訝,不知不覺停下筷子,低頭沉思片刻,突然明白了蔣介石的良苦用心,在「二劉」仍然具有相當實力的時候,利用「二劉」之間的矛盾和川中各軍閥之間的恩怨,讓他們繼續窩裡鬥,使得中央政府更容易掌控各部,有計劃地逐步收回權利。

安毅抬起頭問道:「校長,我軍其他各師何時入川?」

「看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這兩年你進步不小,我很欣慰!」蔣介石點頭讚許,舉杯喝了一小口,這才接著說道:「隨著重慶行營的建立,三天內就會有其他部隊入川,地點已經選定好了,駐紮重慶兩個師,駐紮涪陵一個師,再逐漸設立屬於重慶行營的警備師,這樣一來,與你第五軍團相互呼應,就沒人敢輕舉妄動了。」

蔣介石說完,指指滿面春風的朱培德:「益之將軍不願再干參謀總長了,他說想休息一段時間,讀讀書見見故友舊部,我苦勸不得,也只好忍痛同意了。」

安毅瞪大了眼睛:「德叔,你這是怎麼了?」

朱培德舉起酒杯,向安毅略微示意:「趁著今天高興,我破例多喝一杯,哈哈!我身體不好,現在全國大體已經安定下來,短期內應該沒有大的戰事,我也該好好修養一段時間了……不用擔心,我打算返回南昌好好調養調養,完了就到你的川南走一趟,高興的話或者留在川南休養一段時間,那裡距離故鄉近一些,氣候也暖和,與家鄉差不多,等你哪天願意送我回故鄉了,我這老朽之軀就留在故鄉養老了,也算是葉落歸根吧,哈哈!」

安毅突然明白蔣介石和朱培德的良苦用心了,當即站起來,端起酒杯恭敬地舉起:

「校長、德叔,還有各位前輩,只需一聲令下,安毅立即率領麾下七個師八萬將士,再請求黔西四十三軍石珍將軍、湘西四十四軍張弘欒將軍鼎力支持慷慨幫助,定能一鼓作氣拿下四分五裂的雲南。

只要校長指明方向,一聲令下,中央各部前輩大力支持,積極予以配合,在我第五軍團佔領昆明之後迅速做出政治上的各項決定,安毅就敢在此立下軍令狀,讓德叔盡快走馬上任主持滇省事務,讓中央收回整個大西南,一解多年憂慮。」

「好!」眾人齊聲叫好。

蔣介石站起來舉起酒杯:「安毅,為師再敬你一杯,等拿下雲南,為師將親赴春城,為你奉上慶功酒!」

「謝校長!」

安毅雙手執杯,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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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八章 信賴

入滇的軍事行動計劃沒有什麼玄妙,針對滇軍各部內耗不斷實力大減的現狀,總司令部和參謀本部聯合制定的作戰方略極為簡單:

利用胡若愚部與龍雲之間的戰爭,抓住龍雲與麾下各師將領之間的矛盾,第五軍團與四十三軍、四十四軍各一部以「調解滇軍各部紛爭、平息雲南多年戰亂」的名義,緊隨胡若愚、孟坤部進逼昆明,以十萬大軍的強大威懾力,逼迫滇軍各部做出選擇;與此同時,請出祖籍玉溪、現寓居上海的德高望重的滇軍資深將領、老同盟會員、辛亥革命時期就已是雲南民政長及衛戍部隊司令的李鴻祥將軍,秉承中央旨意,回滇遊說分化各部,再令剛剛卸下總參謀長重任的朱培德和總部其餘雲南籍將領,通過各種關係與滇軍各部建立起聯繫。中央政府和總司令部將會在政治上、經濟上、雲南地方政府的行政組成等方面予以大力配合。

計劃一出台,安毅就知道此後沒有自己多少事了,除了率部高調入滇,最多在沿途出現幾個小規模的交戰之外,面對如同一盤散沙的滇軍,幾乎沒有任何大戰的可能,數月前被李宗仁、白崇禧桂軍重創接著被趕出廣西的龍雲部已經實力大減,就連龍雲的表弟盧漢也對龍雲的專權和對各部的壓制生出異心,盧漢等四個師長帶走了滇軍的大半部隊,現在龍雲手上滿打滿算也不足三個師的兵力,只要中央和蔣總司令封官許願,分化提拔龍雲麾下的四個師長,朱培德憑藉著自己的資歷和與雲南各界的良好關係、再攜帶大批現大洋入滇招攬,四面楚歌的龍雲除了黯然退讓之外別無選擇,選擇對抗只能是死路一條。

大計確定下來,安毅無比輕鬆,他向蔣介石請了一天假,回到厚載巷府邸給尹繼南、張弘欒分別緻電完畢,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換上龔茜給他買的西裝,神采奕奕地敲響側門,攙扶欣喜的吳媽一同進入龔茜家的正堂,對滿桌精美的菜餚讚不絕口,忍不住伸出手抓起一個紅燒獅子頭,急不可耐地塞進嘴裡,吃得滿嘴流油,樂得吳媽哈哈大笑。

「我姐呢?」

安毅用手巾擦擦嘴角,再拭拭手,隨即四處尋找,下午剛剛通過電話答應在家等候的龔茜卻不見人影。

吳媽指指龔茜的閨房:「在裡面呢,她知道你回南京高興得不得了,早早就回來和我一起準備晚飯了……你去看你姐吧,我去廚房,把鮮魚湯做好咱們就開飯。」

安毅略微猶豫,信步走向龔茜的臥室門,進門就看見龔茜端坐在梳妝台前,緩緩梳理烏黑飄逸的長髮,婀娜的身段在淡紫色緊身旗袍的襯托下,柔美玲瓏,美不勝收。

安毅輕輕走了過去,站在龔茜身後,盯著鏡子裡呆呆望著自己的絕色美人,那雙水靈靈的略帶憂鬱又蘊含無法抑制的欣喜的美目,頓時讓安毅心神蕩漾,他情不自禁地將雙手緩緩放在龔茜的香肩上,感覺到一陣明顯的顫慄,看到了鏡中人嫣紅雙唇的微微抖動,心中一暖,微微一笑:

「姐,你越來越美了,比夢中見到的更生動更誘人。」

龔茜心中一蕩,深深地吸了口氣,佯裝生氣輕輕打了安毅的手背一下:「你昨晚就回到南京了,原以為授勳之後你會主動給我打電話報平安的,誰知到今天下午才聽到你的聲音,真這麼忙嗎?」

「是很忙,授勳完畢立即前往總司令官邸出席家宴,原本以為吃完就完,小弟也就能趕回來休息,誰知道赴宴的全都是與西南戰事有關的人,結果吃完飯後立即召開會議,一直開到天亮才胡亂吃了點兒東西。我回到軍校的小樓洗漱完畢,接著趕赴總司令部,又開了一上午的會,中午中央政府幾個院長、副院長設宴款待,根本走不開,一點兒食慾也沒有還得賠笑臉,下午回到隔壁辦事處打了個盹兒,洗漱完畢就來見你了。」

安毅低聲回答,雙眼貪婪地盯著鏡子裡的龔茜,不自覺地嚥了口口水。

龔茜被看得俏臉緋紅,急急站起轉過身來,上下打量風度翩翩的安毅,讚賞地點點頭,伸出手給安毅鬆開一些領結:

「電影《模範營》的熱潮還未退去,廣播裡又把你和獨立師的傳奇廣為頌揚,如今全中國的報紙都在登載第五軍團順利入川的新聞,中外軍政界對中央的果敢決策和第五軍團的戰鬥力一片驚呼,你的名聲越來越大,功績越來越多,可絕不能有半點兒的驕傲和自負,姐得知你率部佔領敘府之後興奮不已,可慢慢一想又頗為擔憂……」

「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小弟也注意到了,昨天回來趕赴總司令部的路上,有學生高呼安將軍萬歲,當時把我給嚇了一大跳,好在沒有記者和官員隨行,不然就難下台了。實際上,道叔兩天前就給小弟發去一份密電,反覆告誡小弟要低調做人,小心功高震主,小心別人因嫉生恨暗中拆台,小弟也時時牢記在心,不敢有絲毫疏忽,你就放心吧。不過要是這樣做仍然出紕漏,那就不是小弟的過錯了。」安毅露出燦爛笑容。

龔茜溫柔地點點頭:「這樣姐就放心了!走吧,先吃飯,吃完飯再說,吳媽老是嘮叨你,每天晚上七點準時坐在你送給她的收音機旁,收聽南昌廣播電台的新聞,完了又轉到中央電台頻道,收聽中央社的新聞,每當聽到你的名字她就高興得不行。不過她喜歡的還是廣播劇《鋼鐵雄師》,每次聽完跟我說個沒完,說你以前受了那麼多苦,又說你現在越來越有出息了。」

安毅邊走邊笑,來到正堂,吳媽正好把香噴噴的魚湯端上來,安毅連忙給大家都盛上半碗,坐下來打開葡萄酒,給吳媽和龔茜都倒上半杯。

吳媽低聲問道:「小沈呢?還有小九呢?怎麼不過來一起吃飯啊?」

「沈副官過江去了,他代我去看望一下獨立師的弟兄們,順便聊點兒正事。小九留在湘西乾城,飛機太小他來不了,再等一個月吧,我訂購的兩架德國最新生產的容克ju52型飛機很快就能到貨,一次能坐十七個人,到時候要是吳媽願意,我陪你坐飛機到天上轉轉,如果有興趣還可以去川南去看看。敘府的景色非常美,佛道寺院到處都是,山坡上的竹子一望無際,風吹竹林就像大海的波浪一樣。」安毅笑著說道。

吳媽高興地連連點頭:「好!好!我這老太婆要是真有這福分就好了,不過我聽說坐飛機很危險,飛在天上無著無落的,想想就怪嚇人,你現在來來去去都坐飛機,我心裡擔心啊!」

「吳媽,看你說的,小毅的西南航空學校買回來的飛機都是最好的,還請了幾十個外國飛行教官和工程師天天侍候著,哪裡像國民政府和地方軍閥那樣不講究?他們不但成立了航空學校,還成立了航空研究所,從全國各地留學回來的人中招收了不少人才,還有幾年來小毅送出國留學的人才也要陸續回來了,估計再有兩三年啊,小毅就能製造自己的飛機了。」龔茜柔聲開解吳媽,再給了安毅一個讚賞的笑臉。

安毅燦爛一笑:「姐,你不提我倒是忘了告訴你件喜事了,張熹在美國西海岸成功收購了一家飛機製造廠,他非常有遠見和膽魄,高薪聘請歐美的一流人才組成新的研發機構,開始設計更為堅固、更快速有效的飛機發動機,並在飛機廠原有技術的基礎上試產兩種新機型,一種是戰鬥機,一種是二十六座運輸機,再有一兩年的時間估計就能弄成了。

小弟打算在川南建一個飛機廠,一面從國外購買發動機組裝飛機,一面讓自己研究所的人才展開仿製和技術積累,力爭用十年時間擁有一個能夠自己設計、製造飛機的大公司,到時就不用總是看外國人的臉色了。」

「呀,連飛機這種聽起來就很神秘的東西也能自己造了?」吳媽驚訝地問道。

「真能造,要是不講究的話,其實現在也能造,福建、廣東、上海的幾個飛機廠不是都生產出飛機來了嗎?只不過發動機全都是進口的,造出的飛機也很落後,飛機翅膀還是蒙皮的,飛行時間、距離和速度都不行,標準體系都沒有建立,因此安全性方面也沒什麼保證。

咱們不做則已,要做就做好它,不能落後洋人太多,從現在起就得注意培養自己的人才。哈哈,不說了,快吃飯,我肚子餓得呱呱叫了……來,吳媽、姐,我敬你們一杯!」

安毅舉起杯子與吳媽和龔茜輕輕一碰,一乾而盡,隨即提起筷子,吃得津津有味讚不絕口,在吳媽和龔茜的謙讓下,他毫不客氣地把四個紅燒獅子頭一掃而空。

入夜,吳媽借口到斜對面的老鄉家裡打麻將走了,安毅和龔茜坐在書房裡品茗低聊竊竊私語,龔茜心中有問不完的問題此時卻不知該從何問起,安毅面對端莊美麗柔情似水的龔茜也把滿腹要說的話忘到腦後,兩人低語片刻,龔茜端起精美的茶壺給安毅添上茶,安毅望著茵茵裊裊的香霧,突然想起南陽城中的那個夜晚,想起葉青的瘋狂熱吻和曼妙撫摸,想起那潔白如玉令人銷魂的軀體以及聲聲令人迷失的呢喃……

「想什麼呢?臉紅成這樣,不舒服了?」龔茜伸出白皙的手,憐惜地貼在安毅額頭上。

安毅回過神來,微微一笑,輕輕握住龔茜的手,似乎猶豫很久鼓足了勇氣才敢開口:

「姐,有件事藏在小弟心裡很久了,只是……小弟一直深埋在心底,不知道該不該說……可是,除了姐,小弟不知該和誰說,又能信得過誰……唉,說出來很難啊,這幾個月小弟一直忍著,心裡隱隱作痛,明知道不可能,可是總被糾纏著,心裡非常難受……」

龔茜看到安毅痛苦的表情和眼裡的惝恍,非常驚訝,反手握緊安毅的大手,溫柔地說道:「要是你信得過姐,就說出來吧,在姐心裡,你就是姐的親人,比親弟弟還親,你高興你難過,姐姐也都和你一樣高興難過,在姐的心裡,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安毅點點頭,望著龔茜纖細的小手好一會兒,才用力嚥了咽喉頭,低聲說道:

「三個月前,小弟接到一份來自美國的秘密報告,報告人是兩年前小弟送到美國攻讀醫學的一位江西籍學生,姓李,他同時也是小弟的秘密情報員,負責對所有留學生提供幫助和監督。他的那份專題報告非常詳細,足有十五頁,記錄了他瞭解到的整件事情的前前後後,證人和關聯者多達十四人,從報告中我看得出他也是經過反覆考慮,才鼓起勇氣寫的……」

龔茜沒有詢問,看到安毅痛苦的搖頭,連忙移動位置坐得近一些,握住安毅的手,眼裡滿是關切和鼓勵。

安毅咳嗽一聲,接著說道:「小李報告上說,他在去年三月份十六日下午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和環境下,在洛杉磯一家貴族療養院遇到了楚兒,當時楚兒……楚兒懷裡抱著個約有半歲大的嬰兒,楚兒的媽媽也在一旁,還有姐姐認識的那個富家公子溫保羅,小李很驚訝,因為他知道楚兒是我的未婚妻,也認識楚兒,楚兒也認識他,但是當時楚兒正在逗弄孩子沒注意到小李,小李看到他們在草地上的長椅坐下聊天,那個溫保羅撫摸孩子的臉逗個不停,還讓只會依依呀呀叫的孩子喊他做爸爸。

小李覺得這一幕很荒唐,立即想盡辦法瞭解此事,幾經努力終於在一個美國同學的幫助下看到了楚兒和孩子的病歷和保健記錄,孩子的出身日期是二九年九月十九日,父親一欄卻真真實實地寫著我安毅的英文名字,職業是貿易商。

小李非常震驚,隨即開始了長達四個多月的秘密調查,從極少數幾個熟悉楚兒、溫保羅的華人和美國人那裡得知,溫保羅一直在追求楚兒,楚兒一家不知為何在三年春突然搬遷,原來的別墅捐給了我們的留學生聯誼會。小李花費了很多時間和精力才瞭解到,一年多來,溫保羅幾乎每天都出現在溫家別墅,有時候就乾脆住在楚兒家裡,楚兒懷孕之後,溫保羅幾乎一有空就陪著楚兒母女散步,親自開車接送楚兒前往醫院做各種檢查,就連楚兒生產的那天晚上,溫保羅也都在醫院陪到天亮……」

龔茜聽了震驚不已,呆呆望著安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到安毅如此痛苦,龔茜心裡非常難過。

安毅苦笑一下抬起頭:「姐,小弟不敢瞞你,二八年的冬季,小弟還在遇刺休養當中,楚兒來服侍我的那段日子你也知道,就在楚兒臨走前的一個月裡,小弟和楚兒……偷偷摸摸住在一起了,按照時間推算,很可能楚兒就是那段時間受孕的。

可是小弟有些事情弄不明白,楚兒懷孕不可能不和她父母坦誠,為何一年多來歐先生見我五六回都沒提起?為何楚兒的每封來信也沒提到這事兒?這讓小弟很痛苦,也很迷茫,無數次想寫信問個究竟,但是怎麼也不敢問……姐,這事讓小弟備受折磨,忙起來沒什麼,一停下來心裡就特別難受。

小弟也想過,或許是歐先生覺得未婚生子丟人,再就是他們一家都信教,不會幹墮胎的事情,於是就瞞著所有人,包括我們國內前去的所有留學生,可是細細一想很不合理,既然是小弟的責任,以歐先生的嚴謹和精明,不應該對我也隱瞞,反而應該責備我、讓我負起責任才對啊!姐,你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小弟這心裡像團亂麻似的……」

龔茜百感交集,捧著安毅的手,咬了咬丹唇:「姐不知道怎麼說……長這麼大,姐都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和經歷,只是……只是你別總往壞處想,下次遇到歐先生,你好好問問,或者直接在信裡頭詢問楚兒,楚兒是個非常懂事非常優秀的女孩子,姐看得出她很愛你,她為你流淚為你擔憂,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能伏在你的病床邊整夜流淚,整夜凝視你,這份濃濃深情是做不得假的,弟弟,你要往好處想……」

安毅望向天花板,等眼中溢出的淚水消失後,緩緩站起:「姐,小弟心裡舒服多了,謝謝姐姐給了我安慰,要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該向誰說去……姐,小弟打算保持沉默,既然歐先生和楚兒都不說,我想他們有不說的理由,我魯莽地詢問反而不好,還是耐心等待吧!

姐,明早小弟就要返回川南了,十五萬軍隊等著小弟去指揮,還有川南各地的民生恢復和建設,千頭萬緒需要小弟去拿主意,快的話一個半月能回來,慢的話估計得三個月,姐,你要多保重,你是小弟最親的人……」

安毅說完快速轉身離去,龔茜追出幾步,呆呆望著安毅孤寂的背影越拉越遠,眼淚不爭氣地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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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3 01:08:49
第五八九章 功高震主

四月十日,中央派遣的特使朱培德率領十餘親信抵達敘府,安毅率第五軍團司令部數十將領親自到瀘州迎接,從瀘州一直迎到敘府,住進城東冠英街的劉公館。

朱培德對這座磚混結構的大院很喜歡,寬大的院子裡有兩棵高聳的古樟,青石雕鏤的井台和花園錯落有致,造型獨特,具有典型川南風格的風火牆包繞的四合院形成獨立的院落,每一扇門窗都用珍貴木材做成,式樣美觀,佈置巧妙,精雕細琢,古樸雅致,給人一種整潔清爽,靜謐安然的舒適感。

「德叔,喜歡這宅子的話就送給你。」安毅走在朱培德身邊,露出微笑。

朱培德搖搖頭:「要是喜歡的都想佔為己有,恐怕這心裡面就充滿了物慾,再也不能做到通達坦然,正心正氣了,罷了,罷了!」

安毅知道朱培德和勞守道、松鑒真人交情深厚,受道家無為思想的影響很大,追求的是寧靜致遠,淡泊明志,因此也就沒有再說這事,把話題轉到雲南局勢上面:

「德叔,一周前儀公(李鴻祥字儀廷)抵達此地,與小侄徹夜詳談。儀公是位心地純厚的長者,生怕小侄兵鋒直指昆明,與性格強硬的龍雲發生激戰,損壞春城的名勝古跡,罈罈罐罐,反覆請求小侄的第五軍團步步緊逼,保持軍事壓力即可。

小侄有感儀公一片苦心,答應他了,讓煥琪的警備師、虎頭的四十四師、朱大哥的十七師從中路昭通、西路武定徐徐開向春城,石珍部第三師緊隨胡若愚師,從東面實施壓迫,張存壯大哥率領的兩個師做預備隊。目前除胡若愚部一直與龍雲部時有交戰之外,其他各部基本上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

昨夜儀公致電給小侄,說較為順利地在昆明城中聯絡各界召開會議,獲得雲南省綏靖公署會辦一職的盧漢到會祝賀,其他兩位師長也都表示擁護中央領導,儀公的電文最後還詢問德叔何時到達?估計是雲南各界初步達成共識,亟待德叔回去主政。」

朱培德來到樹下石桌旁坐下,接過勤務兵遞來的茶杯,示意安毅、趙瑞、丁志誠幾個也坐下:

「雲南局勢相當複雜,雖然各部各界初步形成了共識,但是仍處於擁兵自重、割據一方的困亂局面,佔領了昆明不等於佔領整個雲南,就算我當上雲南省主席,也無法在一兩年內實現全省的真正統一,接下去的事情千頭萬緒啊!」

趙瑞笑道:「德叔,只要龍雲奉調南京,出任參軍部上將高參,德叔的阻力就會隨之消失,兼之東面有石珍大哥的黔西部隊策應,北面有我駐紮川南的第五軍團數萬將士鼎力相助,滇軍各部誰敢逆勢而行?」

「祥雲兄,若是龍雲不尊號令,又會出現何種情況?」少將副官朱世傑含笑問道。

趙瑞望了一眼輕鬆微笑的安毅,轉向朱世傑,從容不迫地回答:「要是那樣,就只有一個辦法,打!打得他心服口服。目前昭通已在我軍控制之下,龍雲的整個家族都在我們的保護之中,按照司令的意思,我們沒有限制龍氏家族任何人的自由,保護他們的產業,並任由他們往返昆明,想必龍雲也應該有所覺悟。

根據前方傳來的消息,龍雲存在打不過就向南撤退、保存實力以待來日東山再起的打算,我們也讓他的家人帶話給他,只要他敢負隅頑抗,除非逃到不屬於中華民國的安南和上寮,否則定會毫不留情予以殲滅。屆時,他就是想投降恐怕都沒有資本了。」

朱培德與朱世傑面面相覷,根據中央和蔣總司令的既定方略,對龍雲採取的軟硬兼施、逼迫懷柔的策略,定出了盡一切努力和平談判,輕易不能激化矛盾的原則,而安毅一上場就以如此強硬的態度對待龍雲,讓朱培德始料不及,也頗為擔憂。

安毅看出來朱培德的心思,放下茶杯,把自己的想法如實相告:「德叔不用擔心,在對待龍雲的問題上,我們第五軍團還是非常慎重的,為此專門召開四次專題會議,最後定出針鋒相對、絕不姑且的方案!」

安毅收起笑容,鄭重地繼續說明:「龍雲年輕習武,性格強悍,連年征伐讓他積累了豐富經驗,從去年開始整個人似乎突然覺悟,謀略和精神境界似乎都上升了很多,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龍雲去年重開雲南講武堂,培訓自己的部隊,從安南的法國人手裡購買大量新式武器裝備部隊,以提升戰力,修築的大型飛機場已於年初完成,向法、意兩國購買的八架飛機估計很快就到。

去年八月,龍雲一改舊制,實施開明的政策,恭請雲南賢達之士、各界人才參政議政,提出民主協商、共建雲南的漂亮口號,引發全省震動,好評如潮,要不是奉總司令之命率部東征老仇人李德鄰桂軍,龍雲的施政方略和政權基礎也許就會初步建立起來;其次,龍雲在一群智囊的說服下,開始注重教育,提高教師工資,連續擴建、新建五所學校,使得他在文人中贏得較好的口碑,要不是東征廣西拖了他的後腿,輕徭役重民生這一贏得絕大多數工農之心的惠民政策估計也都實施了,由此可見,龍雲已經從一個單純的軍閥,轉變成一個擁兵自重、軍政一體的地方軍政領袖,正處於關鍵的上升期和轉變期。小侄敢肯定,只要再給龍雲三五年發展時間,中央再想撼動他就難了。

蔣總司令和中央各部大員估計也正是看到這一點,才會冒著政治上帶來的負面影響以及失信於地方的危險,果斷決定趁熱打鐵收復雲南,防止龍雲迅速發展,變成擁兵自重割據一方的大軍閥。」

朱培德點點頭:「離開南京之前,總司令和五院院長也與我一同反覆分析雲南局勢,共議新政府的組建問題,儘管誰也沒有談及龍雲主政雲南的政績及進步,但我還是從總司令的話語中聽出與你相同的憂慮,也從五院院長急切的心情中,體會到中央對雲南勢在必得,絕不願拖延,只是沒有料到你們第五軍團的進兵速度如此之快,態度如此強硬,立場如此堅定。

看來,你們是對的,這個龍志舟(龍雲字)思想境界確實進步不小,前後對比猶如脫胎換骨啊!可惜的是,他還有一個致命弱點,生性多疑,好大喜功,致使麾下眾將飽受壓制,離心離德,讓他東征大敗之後又被內亂攪得心神不安,進而一意孤行,重開內戰。

既然老天給了我們這麼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讓我們得以高擎大義之旗揮師疾進,以超出其數倍的正義之師一舉打破雲南數十年來的封閉,那我們就要牢牢地把握住……龍雲此刻恐怕追悔莫及了。」

眾人齊齊點頭,朱世傑仍然擔憂地詢問安毅:「賢弟,龍雲對大兵壓境有何反應?」

「他在昆明城外緊急修築了三道防線,全軍兩萬餘人加上徵用的五萬民夫,沒日沒夜地幹,弄得軍民精疲力竭,怨聲載道,原本支持他主政的各界賢達也都深感失望,龍雲又棋錯一招了。」

安毅笑著搖搖頭,又接著說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越發堅定實施更為強硬政策的決心,龍雲此人嚴格來講是個武人,而且是個意志堅強的武人,對於他這樣的人,只能針鋒相對,而不能一味逢迎,要比他更狠、更硬、更堅決,才能一舉擊碎他的意志,哪怕他逃到國境之外,也要追著他打才行,否則,今後的隱患還會層出不窮,只有這樣,才能最大可能清除雲南的這個最大勢力,威懾雲南各路豪強,讓德叔今後不那麼累。」

眾人會心一笑,趙瑞詢問朱培德:「德叔,中央給德叔什麼番號?」

朱培德遲疑一下:「初步決定保留雲南的三十八、三十九軍兩個番號,三十八軍番號在我手裡,煥琪的警備師更名為一師,世貴的十七師編入三十八軍,更名為二師,不足部分另行招募。

盧漢晉陞三十九軍軍長,朱旭為副軍長兼參謀長,負責滇西地區的防務,其他張鳳春、張沖兩個師併入三十九軍;胡若愚晉陞省保安司令……委屈你們了,世貴的十七師一直屬於第五軍團,可如今又被我搶回來了。」

安毅微微一笑:「德叔別說這話,晚輩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呢,朱大哥的十七師中還保留許多雲南籍官兵,正是組成滇軍三十八軍的中堅力量,這一點晚輩和弟兄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咱們只需接過十七師番號,十天內再行組建一個滿編的十七師毫無問題,無須多慮!」

眾弟兄紛紛表達相同的意思,朱培德笑得有些勉強,環視眾將一眼,站起來抓住安毅的手,似乎很有興致地吩咐安毅和趙瑞陪自己到江邊走走。

安毅欣然答應,吩咐丁志誠和其他弟兄幾句,就與趙瑞陪伴朱培德左右,一起走出院門來到江邊,凝望合江門三江匯流的滂湃之勢,情懷激蕩,感慨萬千。

朱培德停下腳步,頗為擔憂地說道:「小毅、趙賢侄,剛才將士們太多,有些話不便說出來,可是不說我心裡不好過啊!」

「說吧,德叔,什麼事讓你如此為難?」

安毅預感到什麼,心中一沉,臉上卻仍是輕鬆的微笑。精明的趙瑞凝視朱培德的眼睛片刻,轉向安毅,隨即微微低下頭。

朱培德歎息一聲:「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恐怕十七師的番號要被中央收回去了,還有就是第五軍團的番號,中原大戰結束之後,其他四個軍團盡數撤銷,只留下剿共的各路軍番號,我很擔心雲南平定之後,第五軍團也會相應撤銷。

我離開南京之前,就聽到某種別有用心的聲音,說第五軍團實力太大,將來恐怕難以駕馭。臨行前的那天晚上,葛次長悄悄到我家給我送行,喝完酒直到告別之前,他才難過地對我說,何敬之和楊永泰這一文一武分別給總司令遞交了一份關於第五軍團的秘密報告,核心內容都涉及第五軍團繼續存在下去的隱患,葛次長還悄悄透露說,果夫先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也沒有出言反對,負責黨務的陳祖燕秘書長提出要加強第五軍團的黨務建設和監督,看樣子,真應了我道兄的那句話,功高震主啊!」

安毅與趙瑞面面相覷,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冷冰冰涼颼颼的緩緩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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