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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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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5 01:28:29
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八十三章 與子同仇

    張易之在奉宸監主持編撰《三教珠英》,這些日子往武則天那兒去的也少了,可是今日皇帝僅因幾句閒言碎語杖斃皇太孫和一位武氏郡王,事情太過聳人聽聞,消息還是飛快地傳到了奉宸監裡。

    滿堂墨香文稿叢中正忙碌不休的張易之聞訊大驚失色,慌忙趕到麗春台,當他衝進麗春台的宮殿院落時,幾個小內侍正好抬著李重潤和武延基的屍首向外走,張易之一看登時暗暗叫苦不迭。

    他隨即進了宮殿,見到武則天,對答沒有幾句,皇太子李顯就跟瘋了一樣闖進來,張易之好言幫他勸說幾句,息了武則天的雷霆之怒,答應赦免李仙惠,李顯又狂奔而去。

    武則天雖是替張昌宗撐腰出氣,可一下子打死人家一個孫子一個侄孫,還有一個身懷六甲的孫女兒如今生死未卜,殿上氣氛不免怪異,兩兄弟站在這兒很不是味道,張易之便尋個由頭帶著張昌宗告辭。

    張易之沉著臉,領著張昌宗回到奉宸監,一路無話。

    到了二人時常獨處的小書房坐下,張易之才冷峻地道:“六郎,武家、李家,這一下子可被我們得罪遍了!”

    張昌宗悻悻然道:“五郎,如果有人辱及令堂,你會怎麼樣?”

    張易之凜然道:“誰敢辱及我母,血濺五步而已!”

    張昌宗道:“這就是了!他們搬弄唇舌,戲辱於我,這且不算,就連咱們張家,連咱們早已亡故的祖父都加以侮辱,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豈能不還以顏色?”

    “你……”

    張易之重重一嘆道:“小懲也罷,何必鬧出人命。這一下,你我兄弟就是眾矢之的了。”

    張昌宗滿不在乎地道:“那又如何?有聖人寵著,誰能奈何得了咱們?”

    張易之壓低聲音道:“怨仇太深,不可化解。聖人年事已高,一旦有個三長兩短,你我兄弟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張昌宗聽了不覺動容,仔細想想。卻又憤憤起來,道:“廬陵一家得以回返洛陽並成為太子,我們兄弟倆可是出了大力的,若是沒有我們在聖人面前為他們美言,他們哪那麼容易回來,他們居然還瞧不起咱們。這口氣,我實在嚥不下。”

    張易之森然道:“現在還說這些作甚?仇即已經結下,只能想辦法面對了。我們必須加快攫取權力的過程,結黨拉派、樹立奧援,聖人的寵愛不足為恃,咱們必須得有自己的力量才能自保。不過眼下,你得先避出去。”

    張昌宗瞪起眼睛道:“為什麼?”

    張易之道:“為了幾句風言風語。你便慫恿聖人殺了一個皇太孫和一位武氏郡王,這事情還小麼?就算李顯李旦不敢言語,不代表太平公主也會視若無睹,朝中有些大臣難免也會彈劾你,武氏族人更會兔死狐悲,雖說有聖人庇護,你暫且避避風頭也是好的。”

    張昌宗聽了,悻悻的道:“避開?我能避到哪兒去?“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道:“啊!我想起來了,方才我去見聖人,聖人御案上有份奏章,正是處置楊帆遇刺案的,不如……我向聖人請旨,前去長安督辦此案?”

    張易之神情一動,連忙問起細節。待他得知武懿宗被免職調回京城的消息後不由眼睛一亮,脫口道:“好去處!我留在京裡,繼續編撰《三教珠英》,你去長安接替武懿宗。趁機掌握兵權,到那時你我兄弟的地位便穩如泰山了。”

    張昌宗大為歡喜,道:“那好,我這就去跟聖人說。”

    “且慢!”

    張易之一把拉住他,意味深長地笑笑,道:“不可讓聖人明白我們的心意,要以避禍的名義去。且再等等,等彈劾咱們兄弟的奏章到了御前,再向聖人提出不遲!”

    ※※※※※※※※※※※※※※※※※※※※※※※※※※※※

     東宮,李顯夫婦一夜未眠。

    御醫進進出出,東宮燈火通明,半夜的時候,年僅十七歲的李仙惠產下了一個還未完全成形的死胎,將近天明的時候,油燈盡枯,這位年輕美麗的公主耗盡了她最後一絲生命力,緊隨她剛剛死去不久的丈夫和孩子,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

    李顯形容枯槁地坐在殿上,彷彿一夜之間就老了十歲,頭髮都白了許多。韋妃的親生兒子和親生女兒在一日一夜間相繼喪命,哭得她雙眼紅腫如桃。天亮了,則天門上威嚴洪亮的鐘聲響起,一記記鐘聲,掩埋了東宮隱隱的哭聲……

    魏王府,武承嗣的臥房,武延義、武延安、武延壽跪在榻前,武承嗣臥於榻上,面如金紙。武承嗣有六子,其中第五子早夭,長子武延基昨天被杖斃,幼子武延秀為了和親出使突厥,結果被扣在大草原上到現在還沒放回來,身邊只餘三子。

    三個兒子含淚看著他們的父親,武承嗣當年被武則天流放振州(海南三亞)時便因環境惡劣生活貧苦留下了病根,這幾年痼疾發作,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如今又被兒子被殺的事情一刺激,業已到了彌留之際。

    早已骨瘦如柴的武承嗣像一具乾屍似的躺在榻上,渙散的眼神仰視著帳頂,喃喃自語:“我的父親……死在她的手上!我的兒子,死在她的手上!這個惡婦,這個比蛇還毒的惡婦,咳咳咳咳……”

    武延義不安地道:“父親!”

    他向外揮揮手,把侍候的下人都趕出去,含淚道:“父親,人死不能復生,大兄已去,父親還請保重身體。”

    武承嗣已經處於彌留之際,他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兒子說的話,只是凝視著帳頂,臉皮子脹紅了一陣兒,突然大喊起來:“她是天煞孤星!她是天煞孤星!這個惡婦,刑夫克子,刑親克友,她是天煞孤星!”

    “父親!”

    武承嗣甩開武延義的手,聲嘶力竭地詛咒道:“這個毒婦。她注定要六親無緣,孤獨終老,注定要晚年悽慘,眾叛親離!她不配做武家的女兒、不配做李家的兒媳,即便到了幽冥地獄,她也無顏面見武李兩族親人,做鬼她也是一隻孤魂野鬼!”

    “父親。請不要再說了!父親!父親?”

    武延義呆呆地看著武承嗣,武承嗣雙目怒突,瞪著空蕩蕩的帳頂,竟已氣絶身亡!

    ※※※※※※※※※※※※※※※※※※※※※※※※※※※※

     清晨的八百記鐘聲敲到最後一響的時候,一輛華貴的馬車駛上了定鼎大街。

    流蘇垂幔輕輕擺盪著,端坐車中的太平公主面沉似水。

    她這幾天住在“梓澤苑”。昨天發生在宮裡的事情雖有人及時告訴了她,但當天她已來不及回城了,是以今日一早她便趕回來,太平公主一進城,就吩咐車伕直趨宮城。

    車廂寬敞,側首坐著一位黑袍老者,鬚髮半白。容顏清臞,神情氣質於儒雅之中透著沉穩果毅。

    老者輕撫及胸的長鬚,沉聲道:“一早天子要臨朝視事,公主此時入宮,未免有咄咄逼人之勢,以老朽之見,公主不該如此急躁,遇事莫慌。否則必自亂陣腳!”

    自得到武則天的默許,太平公主行同建衙開府,可以收納門下,自成一方勢力以後,她的勢力迅速擴張,每日裡需要處理的事情也越來越多,縱以太平的精明強幹也大感吃不消。

    她府上管事李譯之流只能聽命跑腿。做不了這種事,投效太平門下的大臣各有公務,也不可能時時過府議事,所以太平急需得力的幕僚。這位老者就是太平公主目前最為倚重的一位幕僚先生。

    老先生姓莫,莫雨涵。福州人氏,原為吳王李恪之子李千里的幕僚,李千里奉調回京時把他帶了來。李千里在地方上原為一州刺史,軍政一把抓,雖說他為了避免引起武則天的猜忌,政務一概不理,但是總些事總需要他審閲用印的,這些事就俱由莫大先生負責。

    如今李千里回京,做了禁軍將領,身邊本就不再需要這麼一位幕僚,有一次赴太平公主家宴時又聽說太平公主正在用人之際,便把這位老先生引薦給了太平。莫大先生學識淵博,智慮深遠,甚得太平器重,如今已成為太平身邊第一幕僚。

    太平公主聽了莫大先生的話,有些不悅地乜了他一眼,道:“莫大先生意思,本宮不該理會此事?”

    莫雨涵沉聲道:“不該!至少不該做這急先鋒!若說該出面的,太子和相王無論如何也該比公主先出面,公主一早便闖宮見駕,豈非有恃寵而驕之嫌?天子一早要臨朝視事,公主如此迫不及待,不顯得太過咄咄逼人了麼?

    公主請不要忘了,那是公主的母親,也是當今天子!再者,皇帝只因些許言語冒犯,便杖斃一位皇太孫和一位郡王,鳳子龍孫命如草芥,此事勢必震動朝野,今日朝會,百官必會有所動作,如果公主一早先去見皇帝,皇帝會怎麼想,會不會認為這些官員全是得了公主殿下授意?公主,小心弄巧成拙啊!”

    太平公主怵然一驚,車行轆轆,太平頭上的步搖微微顫動著,忽然,太平公主揚聲道:“調頭,回府!”莫大先生見太平從善如流,肯接納自己的諫議,微笑著捋鬚點了點頭。

    馬車已到天津橋頭,應聲停住,折向尚善坊,車仗進了尚善坊行不多久,閉目養神的莫大先生倏然睜開雙目,朗聲道:“停車!”

    太平公主訝然看向莫雨涵,莫大先生道:“前方就是梁王府,公主殿下不想去探訪一下嗎?”

    太平公主的雙眼慢慢鋭利起來,道:“先生是說……”

    莫大先生一字一句地道:“二張之害,漸已不可控制!李武兩家,至少在這件事上,是可以走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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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八十四章 潑油救火

    洛陽西北角,隔著一條洛河與宮城右掖門面面相對的洛濱坊,曾經遭過水災滿地泥污的庭院早已收拾的乾乾淨淨。如今正是春暖花開日,滿院芬芳,蝶飛蜂舞,一派鬧春氣象。

    沈沐徘徊於草木蔥綠、鮮花盛開的庭院之間,幕僚藍金海陪伴於側,面前就是洛河,水面上來往的舟船稀稀落落,只有少量的商船、貨船和客船,大型漕船一艘不見,與往年熱鬧無比的漕運場面比起來冷清了許多。

    “二郎的傷勢怎麼樣了?”

    “長安剛剛送來消息,說他已脫離危險,現在正著手促使灞上漕運恢復正常。”

    沈沐鬆了口氣,微笑:“那就好,這個小子還真是福大命大。不過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是真不該輕身涉險的,要不說專淹會水的呢,他自恃武功,就難免大意了,你看我,從不輕蹈險地,每每出入,明裡暗裡必侍衛如雲。呵呵,我可怕死的很。”

    沈沐說笑幾句,神色復轉嚴肅,道:“二郎中箭垂危,幾乎導致我們的計劃全盤失敗,幸好他性命垂危時還能設下一計,再造一場‘刺殺’,化不利為有利,這一來我們原先的諸多安排都可以棄之不用了,可以快刀斬亂麻!”

    藍金海頷首道:“宗主說的是,只是不知宗主打算何時啟程赴長安?”

    沈沐笑了笑道:“有二郎在長安,又有阿卜杜拉暗中輔助,官面上的形勢現在對我們也非常有利,我便不去又何妨。”

    藍金海道:“可是宗主想不去怕也不成了。楊帆巧化逆勢,雖然使得朝廷整治長安的力度加大,卻也打草驚蛇了,各大世家現在已經有了警覺,察覺到任由長安局勢發展下去,會嚴重影響他們的利益,必會要宗主您平息此事。”

    沈沐冷笑道:“這是朝廷的事。我能有什麼辦法?朝廷派去接替武懿宗的人是張昌宗?”

    “不錯!”

    “哈!那就更妙了!此人好大喜功,又無城府心計,很容易就會被二郎擺佈於股掌之上。當初延州之行成全了他一段功勞,此人嘗到了甜頭,此去長安必然會故技重施,背後又有二郎推波助瀾,嘿嘿……”

    藍金海輕輕嘆了口氣。道:“因為此人,殺了一個皇孫、一個郡王,還有一位身懷有孕的公主,朝中已是人人自危,正義之士憤慨莫言,他們不好直接攻訐天子。便紛紛彈劾張昌宗,誰料張昌宗明為避禍,卻被委以如此重任,真是出人意料。”

    沈沐的目光投向河對面的重重宮闕,陽光下,那斗栱飛檐金光閃閃,宮殿前的天樞巨柱。明堂頂上的丈二金鳳清晰可辨。

    沈沐沉沉地道:“進言訴屈的人是張昌宗,可殺人的卻是那位女皇帝!如此毒婦,世所罕見,雖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可是似她這般狠辣,僅因一番言語冒犯就施如此辣手的,實是前所未有。”

    沈沐沉默有傾,嘴角輕輕一翹。道:“皇太子和相王都沒有彈劾張昌宗?”

    藍金海臉上也露出輕蔑譏誚的神色,道:“沒有,倒是一向與武承嗣不合的武三思,糾結多人上表彈劾張昌宗,力請嚴懲奸佞。”

    沈沐道:“武家人自己斗的再怎麼凶,也是自家的事。他們不想看見武家的人被人像狗一樣殺掉。武三思這是兔死狐悲了。皇太子和相王如此表現,想必太平公主一定失望的很了。”

    藍金海冷笑道:“太平公主早該對她這兩個無能的兄長感到失望了。”

    沈沐嘆了口氣道:“也不能這麼說。女皇四子,李弘、李賢、李顯、李旦。李弘李賢皆聰明睿智、機敏敢言,有帝王風範的,結果如何?李旦和李顯早被兩位胞兄的慘死嚇破了膽。如此情勢下,他們明哲保身,也不算錯。”

    藍金海道:“不過,這一次太平公主的反應倒是出人意料,她也只是學著武三思上表彈劾了一下,並未親自入宮面君哭訴,換作以往,太平公主斷然不會如此,這不似太平公主一貫的為人。”

    沈沐輕輕點了點頭,道:“嗯!我已得到消息,說服太平不要入宮,並勸她和武三思聯手對付二張的,是她的一個心腹幕僚,此人姓莫,叫莫雨涵。這個人,你注意一下!”

    藍金海應了聲“是”,這時一個侍衛急急走來,欠身道:“公子,清河崔林求見!”

    沈沐迴首,笑對藍金海道:“你看,催我去長安救火的人,來了!”

    ※※※※※※※※※※※※※※※※※※※※※※※※※

     長安坊,長安老店。

    斑駁的招牌訴說著它悠久的歷史,這是一家真正的老店。掌櫃的百無聊賴地坐在櫃檯旁,看見熟人便打聲招呼,帳房坐著高腳凳,趴在櫃檯上劈嚦啪啦地撥著算盤,雖然這個時辰並沒有幾個客人。

    羅嘉昊到了店前,先機警地四下看看,把竹笠壓到眉梢,這才快步走進老店。他一口氣要了二十張胡餅,三斤鹵驢肉、三斤醬狗肉。生意上門,後廚裡立即叮叮噹當地忙碌起來。

    掌櫃的用一雙老眼輕輕瞟了他一眼,馬上就移開了,但是他的心裡已經起了疑竇。

    羅嘉昊這是第二次來這家店裡買東西,他每次都儘可能多買一些,避免頻繁到店裡去,而且每次都去坊裡不同的飯館,避免總在同一家飯館買東西,如此舉止不可謂不小心了,但是這個坊比較偏僻,陌生客人並不多,所以他雖隔了多日才來第二回,還是引起了老掌櫃的注意。

    老掌櫃的憑著他豐富的閲歷和過人的眼力,馬上就分析出了很多東西:這位客人買了很多吃食,說明不是一兩個人吃用的;他事隔多日再度來買東西,說明這一群人在這坊裡已經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不是某戶人家的客人,因為如果他是客人,主人不會讓客人自己來買吃食,也不會不陪他來……

    老掌櫃的打個哈欠,悠然踱進後廚,當羅嘉昊打包食物匆匆離開後,長安老店的一個小夥計已換了衣服,悄然跟在他的後面。

    坊裡有裁縫店、小食店、雜貨舖子,也有書畫、碑貼、花木、頭麵舖子,來來往往的很是熱鬧,那小夥計看起來就像個半大孩子,穿行在人群中,根本不引人注意。

    羅嘉昊到了第二曲巷口飛快地閃了進去,那個小夥計追到巷口馬上蹲下,那兒有幾個半大孩子正蹲在地上玩遊戲,在幾個半大孩子看來,這個小夥計是在看他們玩遊戲,在回頭看來的羅嘉昊眼中,那小夥計就是玩遊戲的孩子。

    羅嘉昊放心地叩開院門鑽了進去,很快,那個小夥計也離開了。

    車船店腳牙,一向是聯繫最為密切的幾個行業,灞上漕幫發了狠要找到那幾個刺客,這些城狐社鼠、魚蝦鱉蟹發揮起他們的能量來也是非常驚人的,官府做得了的事他們做不了,官府做不了的事他們卻能做到。

    很快,消息就送到了灞上,五行會馬上派出了一批好手,急赴長安城!

    ※※※※※※※※※※※※※※※※※※※※※※※※※※

     隆慶坊位於長安城東,這個坊本來與其它坊一樣,也有許多人家,齊齊整整的街道巷曲、規劃整齊的房舍建築。但是前些年,隆慶坊裡一戶人家打水井,結果觸及地泉,泉水噴湧,地面下陷,幾年之後,竟形成一個十頃地大小的水池。

    被水淹及的百姓人家紛紛搬離,世家豪門對城中出現這樣一處水景卻是欣喜不已,紛紛在湖水周圍建設住宅。水中有一片凸出水面的地方,形成湖中一個小島,只有一條道路與陸地相連。

    這個湖心島更成了寸土寸金的所在,如今這島上只有長安府令柳徇天和一位侯爺建了別墅,余此再無其它住家,島上遍植林木,翠色蔥鬱、綠草如茵,百花似錦,又伴以湖中碧波蕩漾,成了一方風景宜人的盛地。

    楊帆傷情穩定之後,屢屢前往探視的柳徇天便盛情邀請他到自己的別墅居住調養,隆慶池風景宜人、環境優雅,而且地處長安城中,出入方便,適合調養。

    再者,如果楊帆一直居住在軍營裡面,顯然是對長安官方心存戒備,這對急於撇清自己的柳徇天甚為不利。柳徇天急於表明態度,更需要楊帆有所回應。

    楊帆知其所想,又知道這隆慶池湖心島確實環境優雅,兼又三面環水,島上清靜,不管是調養身體還是安全防務都很方便,便慨然應允了,是以如今楊帆就住在隆慶池湖心島上。

    當一群暗揣利刃、殺氣騰騰的漕幫高手奔赴長安坊的時候,一行快馬也到了隆慶坊。後方八匹馬,八位黑衣騎士猿臂蜂腰極是矯健,中間四匹馬,馬上四位青衣女騎士,容顏清秀、一身勁裝。最前面卻只有一人,一身紅衣如血。

    一共十三騎,俱都肩負長劍,劍長如太阿,佩在肩頭,血紅的劍穗迎風飄灑,八面威風。紅衣勁裝女挺胸直背、倍顯精神,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頭,十三騎氣勢所懾,似乎充塞了整條長路。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公孫府大小姐,公孫蘭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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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7 01:51:37
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八十五章 調停?挑釁

     灞上起風雲的時候,各大世家全然不覺;刑部和御史台!與各方勢力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他們還認為這是武李兩家勢力搶奪地盤。等到形勢越來越嚴峻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他們就成了倒霉的池魚。

    長安官場的惡鬥已然失控,再這麼下去勢必損及他們的利益,他們這才著起忙來,催促沈沐收拾殘局。崔林造訪沈府之後,沈沐很痛快地答應下來,因為此去長安還需一路跋涉,唯恐在此期間再出什麼變故,他還寫下一封急信,讓他的紅顏知己公孫姑娘替他先去拜訪楊帆。

    公孫姑娘是他的紅顏知己,與楊帆的正室夫人謝小蠻是同門,這樣的身份,再沒有人比她更適合做調停人的了。各大世家對沈沐的反應很是欣慰,但是對於公孫姑娘的性情,這些世家大佬們卻一點也不瞭解。

    長安藍田縣有個李田,他想到在爆竿裡填塞硝石,從此爆竹一點就著,聲響驚人。

    長安公孫府有位公孫姑娘,她的脾氣就像藍田的爆竹,也是一點就著!

    隆慶池的湖心島並不是禁地,但是自從一位侯爺和長安府令柳徇天先後在此建了別墅,達官貴人相繼以此作為飲宴踏春之地後,它就變成了禁地,公孫蘭芷一路過來,並未看見一個行人。

    到了島上更覺靜寂,一入林中,唯聞鳥語鬆濤,不見半點人蹤。可是楊帆已經遭遇過一次行刺,柳徇天既把他請至此處療養,豈會不加強戒備,只是在楊帆的要求下,島上只保留了楊帆的人。

    官府的警戒設在外面,島嶼周圍幾艘看似悠閒的輕舟,上邊除了操舟人,也儘是六扇門裡的高手。公孫姑娘一行人上島的時候無人攔阻•是因為踏上那條通向湖心島的唯一通道前,就已被人確認了身份。

    古竹婷推著輪椅,載著楊帆在一片茵茵綠草地上漫步。楊帆如今搬來隆慶坊調養,距灞上更近了•一有時間她就會過來。古氏兄弟和任威等人散佈四處,看似非常隨意。

    楊帆似乎已經提前得到了島外送來的消息,知道有人要來,而且知道是誰要來,看到公孫蘭芷的時候,他臉上沒有一點意外和驚訝,公孫蘭芷從林中出來•陽光重新照在她的紅衣白馬上時,她就看到了微笑的楊帆。

    公孫蘭芷下意識地勒住繮繩,隨即覺得這樣有些示弱•便把修長緊致的雙腿一挾馬腹,向楊帆踏步而去。她本蜂腰長腿,身材甚是健美,再配上這一身火紅的衣裳以及肩後一柄奇長的長劍,跨馬而行確是英姿颯爽。

    “大師姐好!”

    楊帆掩著口輕咳兩聲,道:“大師姐可是聽聞小弟受傷,特來探望?”

    楊帆比公孫蘭芷年長,可要從小蠻那兒論起來,的確得叫她一聲師姐。

    公孫蘭芷輕哼一聲•粉色的唇瓣抿了抿,揚起細圓的下頜揶揄道:“我還以為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這一下要一命嗚呼了,誰知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一箭穿心都死不了你,你還真是命大啊!”

    古竹婷臉色陡然一變•一雙柳眉漸漸挑了起來。

    楊帆的眉頭不經意地一蹙,微露不悅地道:“初看大師姐的模樣,實不知你性子刁蠻,嘴巴也是這般不饒人。我想沈沐兄當初大概也是被你的外表騙了,現如今甚是後悔,這才推諉再三,不肯與你成親。”

    公孫蘭芷聽了這話•顏色也是一變,她最恨的就是這個•明明一顆芳心早就繫在沈沐身上,卻不知那一向風流好色的傢伙為何變了睜眼瞎子,愣是放著她這個大美人兒一拖再拖,就是不肯娶她過門兒。

    楊帆這句話正好戳中她的痛處,公孫蘭芷立即反手握住劍柄,杏眼圓睜道:“你敢對我如此不遜!”

    古氏三兄弟遠遠地站著,眼見公孫蘭芷身後四個青衣女騎士、八個黑衣男騎士站在林邊,人不低頭、馬不搖鬃,隊列整齊地站著,卻並不上前,他們也就按兵不動。

    楊帆臉色一冷,道:“大師姐擺出偌大的陣仗,又不是為了探望楊某的病情,一見面先冷嘲熱諷一番,卻怪楊某對你不恭麼?”

    公孫蘭芷曬然道:“若非你忘恩負義,我豈會出言不遜!說到排場,本姑娘何曾有過排場,他們又不是我公孫世家的人,我家沒有這麼大的派頭!”

    楊帆心頭一動,飛快地掃了一眼那些明顯是訓練有素的男女騎士,心中忽生了悟。公孫蘭芷固然好鬥,自己如今與沈沐處於敵對狀態,她傾心於沈沐,對自己抱有敵意也就必然了,但她不會一見面就用惡毒的言語嘲諷自己,這已無關脾氣,而是教養問題了。

    公孫大小姐的脾氣雖然不好,但是她的教養絶不至於這麼差,那麼她如此作態,莫非……她根本就是找打架來了?楊帆心中急急盤算著,臉上卻不動聲色!淡然問道:“忘恩負義?不知公孫姑娘所說的恩義是什麼

    公孫蘭芷瞟了眼一臉敵意的古竹婷,楊帆會意地道:“無妨,你隨便說,這裡沒有外人。”

    公孫蘭芷點點頭,這才倨傲地道:“當初若非沈沐哥哥慧眼識人,你不會進入眾世家閥主的眼線。若非我沈沐哥哥鬥垮姜公子,你更不可能坐上如今這個位置。做人該知恩圖報,可是你呢?一朝大權在握,你便與沈沐哥哥明爭暗鬥起來……”

    楊帆打斷她的話,道:“公孫姑娘這番話,我也可以照搬過來對沈兄講一講。只不過這慧眼識人的伯樂要換成姜公子,受人提攜的那位就換成沈兄了,不知道沈兄聽了以後會有什麼感受。”

    “你……”

    公孫蘭芷惱羞成怒,強忍了忍,才道:“沈沐哥哥就要從洛陽趕來長安了!”

    楊帆眉兒一挑,曬然道:“那又怎樣?”

    公孫蘭芷道:“所以我來勸你,你要好自為之!”

    楊帆怒極而笑,道:“楊某不太明白公孫姑娘這句話。”

    公孫蘭芷道:“你與河內王爭權,卻不該殃及無辜。如今朝廷已有旨意,河內王武懿宗不日就要奉調回京•這裡已經沒人和你爭,你還是就此罷手吧!否則,朝廷大動干戈,整個關內道都是一片腥風血雨•到頭來,只能落個同歸於盡的下場。”

    古竹婷再也忍不住,嬌斥道:“我家阿郎受人暗算,若非吉人天相,早已命喪長街,公孫姑娘輕飄飄一句話,就叫我家阿郎收手?就算是沈公子在•他也不敢對我家阿郎如此頤指氣使,公孫姑娘,你未免也太狂妄了。”

    楊帆接口道:“當初在洛陽時•有崔林作證,楊某與沈兄早已達成和解。在長安這麼多天,楊某一直安份守己,並無有任何針對隱宗的舉動。這一次,實是天子西遷在即,刑部和御史台作為先遣,欲整治長安取悅今上,不意觸及長安官紳利益,竟有喪心病狂者刺殺欽差•楊帆只是適逢其會,遭了池魚之災。”

    楊帆冷冷地瞟了一眼那十二名男女騎士,沉聲道:“在我個人而言•希望長安官紳能夠交出兇手,還我一個公道,至於其它的事•概與楊某無關,楊某也不會橫加干涉。

    至於說各大世家所慮,呵呵,你認為堂堂欽差遇刺,朝廷會息事寧人?或者說楊某上一道奏章,向皇帝言明為了維持長安穩定,不欲追究真兇•皇帝就會從善如流,聽納楊某所言?幼稚!公孫姑娘•若只是狂妄還有得治,若是既狂妄又愚蠢,那就沒得治了!”

    公孫蘭芷還當真是個一點就著的脾氣,只見紅影一閃,她已像風一樣掠下駿馬,五指箕張抓向楊帆,杏眼噴火地怒道:“你說誰蠢?”

    “啪!啪啪啪!”

    彷彿一陣爆竹炸響,古竹婷從楊帆身後疾旋而出,彷彿一道魅影般攔在他的身前,一掌拍向公孫蘭芷的小臂,將她手掌打開。

    漂亮姑娘間若是彼此間第一印象不好,那就會越看越不順眼,莫名其妙-就能結仇,何況公孫蘭芷一來就咒楊帆沒有早死,古竹婷早就恨之入骨,一招得手,立即一式“反彈琵琶”扇向公孫蘭芷的俏臉。

    這位古大姑娘也只有在楊帆面前才扮乖乖小白兔,在別人面前哪有一點好脾氣了。公孫蘭芷見狀更怒,立即施以反擊,兩人拳掌相交,腿腳磕碰,頓時纏鬥在一起。

    那十二名騎士確實不是公孫府上的人,而是世家派來以壯行色的,至於其中有無監視之意,那就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自從女皇意欲西遷的消息傳出之後,常年盤踞在長安的各大世家元老便紛紛返回各自郡望所在,一些明面上的東西也紛紛轉入地下,與他們關係密切的那些官員更是暫時切斷了聯繫,這些老傢伙的鼻子靈敏著呢。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長安這邊驟然出現意外時,他們已來不及出面。蜀中無大將,就把鄭宇捧出來做了先鋒,結果鄭宇渾渾噩噩的,連對手都沒有找到就已慘敗而去,他們才又找到沈沐頭上。

    沈沐急急趕回,又恐中途有變,是以託付公孫蘭芷先來安撫楊帆。公孫蘭芷是楊帆正室夫人的師姐,楊帆上一次到長安就住在公孫府上,在眾世家看來,公孫姑娘的確是最佳調停人,甚至比即將返回的沈沐更有資格。

    但是,如果一件事他們從根兒上就做了誤判,在此基礎上又怎麼可能會有正確的舉措?

    如今,請來調停的人三句話沒過,居然對楊帆的人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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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八十六章 雌虎靈狐

    公孫蘭芷的拳腳和她的劍法一樣,也是大開大闔,威猛無儔,而古竹婷的武功則是小巧刁鑽,機敏靈活,兩人風格迥異,鬥得卻是激烈無比。

    楊帆坐在椅上,兩位姑娘就在他身前近丈處激戰,兩女都是粉光脂艷,美麗動人。可是鬥起來卻如一頭雌豹和一隻靈狐,你來我往,你進我退,一個如飛雪旋舞,一個似烈焰飛騰。

    外人只看見一個白裳一個紅衣,兩位姑娘打的煞是好看,那凝脂般的肌膚因為激鬥透出霞一般的暈紅,更顯嬌艷嫵媚。在內行人眼中二人斗的卻甚是兇狠,無論誰挨上對方一記,那新抽柳條兒似的身子怕都承受不起。

    “啪啪啪!”

    又是幾記拳掌相交,激鬥中的兩道人影倏然一分,“嗆”然一聲龍吟,公孫蘭芷的長劍颯然出鞘,古竹婷目光精芒一閃,在公孫蘭芷抽身拔劍的當口便向她猛撲過去,半途中短劍出鞘,一道寒光直刺公孫蘭芷的咽喉。

    一見雙方居然動了劍,那十二名男女騎士很是不安,提馬就想躍上前去,可是他們的馬繮剛剛一牽,一聲淒厲尖鋭的長嘯聲便陡然響起,一枝響箭擦著他們的馬頭橫掠過去,消失在茫茫叢林之中。

    十二騎駭然止步,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已有一批弓箭手出現,遙遙出現在林中,利矢鎖定了他們的身形,馬橋騎一匹棗紅馬,穿一套明光鎧,挺胸拔背,手按長刀,好像閲兵似的踱了過來。

    馬橋到了他們面前,繮繩一勒,拿腔作調地道:“幹什麼幹什麼?都活膩歪了是不是?棄械,下馬,違令者。殺無赦!”

    一見古竹婷和公孫蘭芷動了兵器,楊帆的神色也不那麼自然了,他眼中露出明顯的關切與擔心。一直散處四下的古氏兄弟也慢慢靠攏過來,而那十二名男女騎士在箭矢的控制下卻被迫下馬,交出了兵刃。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古竹婷和公孫蘭芷一個短劍一個長劍。再度展開搏鬥時凶險的意味較之方才已不可相提並論,但這樣一來戰鬥結束的也快,古竹婷堅持的時間甚至沒有當初阿奴的時間長。

    阿奴的武功並不在古竹婷之下,她從藝古竹婷,學的是易容改扮方面的功夫,她的武功實則很雜。連陸伯言都曾指點過她的武功,再加上被公孫蘭芷虐過多次,熟悉了公孫蘭芷的劍法特點,所以她能堅持的久一些。

    反之,古竹婷卻沒有阿奴的這些優勢,而且她的短劍風格與阿奴相似,所以一旦動了劍。很快就敗在公孫蘭芷的手上。只見一道閃電乍然一閃,倏地化作一泓秋水,靜靜地橫在古竹婷頎長白皙的頸上。

    公孫蘭芷得意洋洋地瞟向楊帆,楊帆見古竹婷並未受傷,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慢慢放下來,古竹婷臉孔脹紅,緊緊攥著劍柄一言不發,在心上人面前落敗。這讓她的心裡非常難受。

    公孫蘭芷像只得意洋洋的孔雀,緩緩掣劍後退,對楊帆道:“你的貼身護衛,也不過如此!”

    楊帆道:“可惜,上一次我不欲與你交手,這一次,我又交不了手。不過。我不出手,也可以讓你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古大!”

    “在!”

    古大見妹妹受欺侮,尤其是在他認定的寶貝妹婿面前。早已虎目圓睜,怒不可遏,聞言立即踏出一步。

    楊帆淡淡地道:“教訓她!”

    “呼!”

    古大回答楊帆的是直接出刀,楊帆“她”字餘音尚未落地,古大便一躍而起,寒光閃爍的鋼刀似一道匹練般迎頭劈向公孫蘭芷,他就像一頭人立而起的惡狼,出手兇狠凌厲,霸道絶倫。

    楊帆和古氏三兄弟切磋過武功,他的評價是:一對一,他勝;一對二,略遜;一對三,完敗。但是以古大的武功,已足以勝過公孫蘭芷,公孫蘭芷的劍走的也是霸道剛猛的路子,但是比起古大卻還略遜一籌。

    淒厲尖鋭的破空鋭嘯聲中,白茫茫的刀影連綿成一片,刀鋒過處,彷彿一道道狂風漫卷的白練,緊緊圍繞著公孫蘭芷的身子,驚人的氣勁狂飆旋舞著,彷彿大沙漠中肆虐張狂的沙暴,呼嘯著吞噬面前的一切。

    方才公孫蘭芷與古竹婷相鬥時,彷彿雌豹與靈狐之搏,此時與古大相鬥,卻似雌豹與雄獅之搏,公孫蘭芷依舊兇狠凌厲,卻明顯比古大的氣勢差了一籌。

    “刷刷刷刷刷!”

    迎頭五刀,如五道匹練,化作五重巨浪,劈向公孫蘭芷。刀,果然是兵中之王,論起霸氣,是任何劍術都難以企及的。

    公孫蘭芷揚劍疾退,退到第五步,化解最後一刀時,刀勢一直剛猛無儔的古大卻突然輕飄飄地刺出一刀,挾在那呼嘯而至的匹練中,宛如一條剛剛冬眠醒來的毒蛇,看似緩慢,實則迅疾無比地“游”向公孫蘭芷的脖頸。

    一如方才公孫蘭芷一劍架在古竹婷的頸上,古大鋒利的長刀也架在了公孫蘭芷的頸上,不過他朝向公孫蘭芷脖子的是刀背的一面,他的武功雖高於公孫蘭芷,畢竟沒有那麼大的差距,若是刀鋒一面,一個拿捏不好,真會割下了那顆美人頭。

    公孫蘭芷僵立在那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古大冷哼一聲,這才收刀,徐徐後退。

    古竹婷站在楊帆身邊,其實心裡不好受,她自忖不及小蠻與楊帆的青梅竹馬,也不及阿奴與楊帆的魚水情深,她不但出身低賤,年紀比那兩位女子又長了一些,所以在楊帆面前總有自卑的感覺。

    唯一讓她聊以自慰的,就是還能為郎君做些事,結果今日又敗於人手,還是當著他的面,雖說大哥為她掙回了顏面,可那畢竟不是她自己的本事。

    楊帆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思,自古大出手,他就沒怎麼看面前搏鬥的兩人,而是在注意古竹婷的臉色。這時輕輕牽住她的手,在她掌背上輕輕拍了拍,柔聲道:“別在意,我知道你的武功其實比她高明。”

    “阿郎……”

    古竹婷有些意外,對於楊帆的體貼,心情尤其激盪,眼圈一紅。差點流出淚來。

    楊帆看古竹婷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便向她眨眨眼,笑道:“再說,你便是武功差了或者不會武功,那又怎麼樣?我喜歡你,又不是因為你武功了得。如果只是因為武功了得,我該喜歡你大哥才是。”

    古大聽了,一張古銅色的大臉登時變成了豬肝的顏色。古竹婷卻“噗哧”一笑,很輕很輕地楊帆臂彎裡拍了一下,羞喜的樣子好不嫵媚。

    公孫蘭芷一向以武功自傲,如今敗於人手,本就非常難受。再聽楊帆安慰已然敗於她手的古竹婷其實比她厲害,氣的肺都快炸了。

    她今天來,的確是事先得了沈沐的暗示,要把調停弄成矛盾激化,所以一來便擺出一副倨傲狂妄的模樣,但是她一向以武功自傲,也最在乎武功的高低,是個女武痴。一聽楊帆這麼說,卻有點假戲真作了。

    她把長劍一振,嬌叱道:“好不要臉,若非我手下留情,她早命喪當場了,還說比我高明,來來來。咱們重新比過!”

    “夠了!不要胡鬧了!”

    遠處一聲厲喝,公孫蘭芷一聽這聲音,就如見了貓的老鼠,趕緊垂下長劍。回過頭去,都沒抬頭看上一眼,便臊眉搭眼地道:“娘,你怎麼來了?”

    裴大娘一身宮裝,緩步走來,氣度雍容,看起來就像一位出遊踏春的貴婦人,在她身後跟著兩位衣帶飄飄的娉婷少女,手中各自捧著一口劍匣,一長一短,正是裴大娘的貼身寶劍。

    十幾具長弓認箭搭弦,遙對裴大娘的身子,裴大娘卻視若無睹,徑直向他們走來。遠處還有一具馬車,公孫先生正站在車頭,舉目望向這裡。

    裴大娘走到女兒身邊,卻看也不看她,只是看了楊帆一眼,又看看俏立在他身旁的古姑娘,緩緩地道:“這位姑娘,練的是殺人的功夫。如果比武,三十招內你就能打敗她,如果是生死較量,二十招內她就能殺你!”

    裴大娘這麼說,公孫蘭芷可不敢反駁,只是垂著頭,低低應了聲“是”,裴大娘又道:“這還是當面較技,如果任她施展所長,以暗殺手段對付你,連五招都用不了。”

    公孫蘭芷被老娘說的顏面無光,低低埋怨道:“阿娘……”

    楊帆微笑道:“裴大娘好眼力!”

    裴大娘微微一笑,道:“你的眼力也不錯,能夠一眼便看出蘭芷這孩子其實不是這位姑娘的對手,你的武功比她們兩個都要高明多多。”

    楊帆眉開眼笑地道:“大娘過獎了,其實楊帆什麼都沒看出來,只是自己的女人,當然要捧著哄著罷了。”

    古竹婷羞喜地瞟了他一眼,公孫蘭芷則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裴大娘轉過身去,板起臉對公孫蘭芷道:“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公孫蘭芷訕然道:“女兒……女兒本來……”

    瞧她的臉色,似乎這時才想起來她今天不是來打架的,而是來做調停人。

    裴大娘冷哼一聲,睨了眼那些垂著雙手,被人解除了武裝的騎士,對公孫蘭芷道:“回去!”

    公孫蘭芷急道:“阿娘!”

    裴大娘喝道:“馬上回家,你要氣死爹娘不成!”

    公孫蘭芷一甩衣袖,憤憤然離去。

    裴大娘又瞟了楊帆一眼,轉身便走。楊帆坐在輪椅上,拱起雙手,微笑道:“恭送裴大娘!”

    裴大娘走到那些被箭矢控制住的騎士們面前,冷然道:“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公孫世家屬於關隴,一向被他們排斥、打壓的,難得他們如此高看我公孫家,不過我們沒興趣巴結他們,更不想摻和他們的事。小女無知,受人利用,老身要帶她回去嚴加管束!”

    裴大娘說罷拂袖而去。楊帆讓古竹婷推著他,慢悠悠地來到了那些騎士面前,古氏兄弟和任威等人緊隨其後,馬橋見狀擺了擺手,那些弓箭手便徐徐向林中退去,很快消失了蹤影。

    楊帆冷峻地道:“只要出了事,那就是楊某人的責任,這種想法實在可笑!楊某不明白,諸位閥主為什麼會這麼想,他們究竟有沒有把楊某當成自己人?如果楊某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他們又何必讓我做這個宗主?”

    楊帆掃了眼慢慢垂下頭去的眾騎士,聲色俱厲地道:“試問,楊某所遭遇的,如果換成是姜公子,他會不會善罷甘休?各位閥主會不會向他提出這麼不合情理的要求?為何到了楊某這裡,就有人敢厚著臉皮要我以大局為重、要我息事寧人?你們請回吧,告訴他們,楊某幾乎死在長安,這個公道,我一定要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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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八十七章 鐵鎖橫江

    十二騎士威風八面而來,灰頭土臉而去。遠處的風,掀起湖上陣陣湛藍的波瀾,也撩起了古竹婷鬢邊的髮絲。

    “阿郎,他們這一去,咱們跟他們就真的算是撕破臉皮了。”

    “呵呵,這層臉皮,早晚都要撕破的。”

    “可是,如果他們及時發動一切力量阻止……”

    “他們直到現在,還以為整個事件都是朝中李氏力量與武氏力量較量角逐的結果,以為只要能迫使我息事寧人,本就巴不得低調處理的武氏便會就坡下驢,結果就能保全他們在長安多年的苦心經營,卻不知道我真正的目標其實就是他們。”

    遠處水面上傳來一聲驚喜的歡呼,一個釣翁提起了釣竿,一尾活蹦亂跳的大魚被他提出了水面,魚在水面上跳躍掙扎,陽光反映著魚鱗,閃閃發光。這是一個扮作釣甕的捕快,不意竟有意外收穫,這讓他滿面笑容。

    也許歇值之後,他會提了這尾魚,找家館子烹一餐魚羹,與一同值勤湖上的兄弟美餐一頓;也許他會把魚提回家,與家人品嚐這肥魚的美味。如果不幸的話,或者會有一個性急的孩子被魚刺卡住喉嚨,從而送了性命。

    世間無數看似本沒有任何關聯的事情,而且是極微小的事情,都有可能影響許多人許多事,隨之發生各種各樣的變化,任何一種變化還沒有發生的時候,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發生無法預料它接下來的發展。

    比如,這個捕快可能順手把這尾大魚送給某位捕頭,作為一個良好的開始,雙方的關係會漸漸親密起來,因而影響到他的前程。可若是那位捕頭家裡性急的孩子不小心被這條魚的魚刺卡死呢?

    楊帆佈局灞上,就是一個看似和各大世家毫無關聯的事情,他一直努力排除各種意外因素對這個佈局的影響,作為策劃者之一。他在灞上遇刺,是一個可以影響佈局的重大意外,但他最終還是把這個意外變成了意料之中的一部分。

    到了現在,一切都已不可改變,必然朝著他設定的方向走,就像那個釣到魚的捕快,如果他把魚送給一位捕頭。而那位捕頭家的孩子被魚刺卡死,那麼其它所有可能就都只成了一種假設,唯一正確的結果是:那個孩子死了。

    它若已經發生,便再不可逆轉。

    “噗嗵!”

    肥魚在即將提上船頭的時候脫了鈎,掉回水裡,水面上濺起一片水花。肥魚搖頭擺尾,逃進了水底,水面上只留下那釣翁惋惜的大呼。楊帆笑了,對古竹婷道:“現在他們即便醒悟過來,也來不及了!”

    ……

    嚴粟川一手提刀,一手掩著小腹,鮮血染紅了他的下腹。在羅嘉昊的攙扶下。他踉蹌地逃進一條小巷,正在巷中玩耍的幾個頑童看見他們這副樣子,嚇得尖叫而去。

    羅嘉昊也受了傷,他的大腿被刺傷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扶著嚴粟川逃進巷子,嚴粟川扶著一棵半枯的大樹,喘息著坐了下去。怨毒地道:“我早說,要分開!他們不聽,就是不聽,這下完了……”

    羅嘉昊扭頭看看巷口,焦急地問道:“大哥,咱們的酬金,你藏在哪裡?”

    嚴粟川睨了他一眼。道:“他們已經死定了,你帶我逃出去,咱們兩個平分。”

    羅嘉昊指著自己流血的大腿,氣極敗壞地道:“大哥。你看我的樣子,我還能帶你走嗎?”

    嚴粟川冷笑道:“難道你想拋下我自己逃?”

    羅嘉昊暴怒道:“難道你想拖著我一起死?”

    話音未落,牆頭衣袂飄風,四個面色陰冷的青袍中年人相繼落下,恰好將他們圍在中間,羅嘉昊揚起刀,色厲內茬地道:“虎落平陽被犬欺,你們這些灞上的狗腿子們,來吧,大爺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了!”

    嚴粟川也扶著大樹站了起來,把染血的鋼刀橫在了胸前,四個青袍中年人臉上露出不屑的冷笑,三人站著不動,只有一人舉步上前,羅嘉昊一咬牙,“呀”地一聲大叫,舉起鋼刀撲了上去。

    眼前人影一閃,羅嘉昊手腕巨震,半條臂膀發麻,他駭然看著站著面前的青袍中年人,他的刀就握在那人手上,那人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拈住刀尖,輕輕一拗,“嘣”地一聲,一柄鋼口極好的刀,便被那人拗成了兩段。

    羅嘉昊和嚴粟川呆若木雞。

    ……

    “快快快,帶了人出城!”

    一共六名刺客,逃了羅嘉昊和嚴粟川後,剩下四人拚死反抗,當場死了兩個,另外兩個身上帶傷,被漕幫好漢們拖著向巷口疾奔而去。

    眼下長安城中風聲鶴唳,隨時可能會有巡捕聞訊趕來,他們得速戰速決,把這兩個活口帶出城去,還他們清白。他們拖著兩個活口還沒奔到巷口,兩個青袍中年人便鬼魅般地從長巷兩側的牆頭掠過來。

    “殺!”

    幾個漕幫好漢一見來者不善,雖不知其身份,也知道必是敵人,連忙放開兩個半死不活的俘虜,揮舞著兵刃撲了上去。

    “鏗鏗鏗鏗!”

    一連急驟的兵刃撞擊聲,兩個青袍人就像一陣清風似的逸出他們的攻擊圈,一人抓起一個刺客,向兩側牆外一拋,隨之風一般掠了過去。

    幾個漕幫好漢手中煮熟的鴨子都飛了,一個個怒不可遏,他們沒有那麼好的身手,不能飛簷走壁,但這坊中的牆卻也難不倒他們,但是當他們費力地爬上牆頭時,卻倒吸一口冷氣,一個個僵在那兒。

    兩側牆外早有人接應,遠遠的就見有人負著那兩個刺客,迅速消失在一片叢林之中,而他們面前,幾個青衣漢子平端著小弩,烏中透亮的箭簇正對著他們,持弩的青衣人臉上帶著森然的笑意。

    他們持弩對著牆上的漕幫好漢緩緩後退,漕幫漢子以一種古怪的姿勢伏在牆頭,一動也不敢動。

    ※※※※※※※※※※※※※※※※※※※※※※※※※※

     灞上,順字門聚義大廳。

    灞上東西兩盟、各幫各派的掌舵和管事們濟濟一堂。大廳正前方巨大無朋的三十六扇山河風景屏前,擺著一正四偏五副公案,正案後端坐長安府令柳徇天,偏案後分別是刑部侍郎裘零之、刑部郎中鄭中博、僉都御史胡元禮、刑部郎中陳東。

    柳徇天手捧黃緞金鳳聖旨,聲音朗朗,迴蕩全場:“……賦取所資,漕挽所出,乃軍國大計也!通彼漕運,京師賴之。漕運不通,漕政崩壞,則不免鬥錢鬥米,靡費之巨,不可計數。

    我朝漕運,水溢則泄之,岸崩則塞之,淤則疏之,淺則導之,規例如此,少有更改。然制國雖有成法,法久必壞,壞必更始,然後再生新例。例也者,所以輔法而植事者也。故觀法可以知其常,觀例可以知其變。

    今立新法,以文武重臣各一員總理漕務事,文以戶部侍郎裘零之總理之,武以忠武將軍楊帆總理之。漕上夫丁散漫,當有約束。然夫丁自立幫派,爭利鬥毆,反致成法大壞,朕恤其苦而惡之不法,故取締諸幫,統結一派,報備官府,此為新例!”

    柳徇天滔滔不絶,下邊許多人目不識丁,只聽的半懂不懂,只有許多漕口上的管事識文斷字、頗通文學,是以一聽就懂。

    敢情灞上東西兩盟各幫爭利鬥毆,新春雪化冰消,他們卻遲遲不能南下揚州,連皇帝都驚動了。皇帝為此更改了漕運舊法,以戶部侍郎裘零之、禁軍忠武將軍、糾風察非處置使楊帆為管理漕運的文武兩大臣。

    戶部侍郎督管漕運,這倒好說,漕運運的是糧,跟他正接口。漕運直接歸了戶部管,就少了許多中間環節,糧食一旦輸運不暢,皇帝追究下來,戶部也有責任,所以戶部既管著他們,又算是他們的靠山,以後漕運上面所受的盤剝必然少了,這是好事。

    可這位糾風察非處置使,手握兵權的禁軍忠武將軍總理漕運事,他想管什麼?這還用說麼,一個管兵的叫他兼管漕運,這就是一手軟一手硬啊。一旦他們不識時務,再惹出什麼亂子來,只怕就要出動軍隊鎮壓了。

    再一個,皇帝雖然認可了漕上丁夫們結幫立派的事實,卻下旨取締了這個幫那個門,要他們結成一個統一的幫派,眼下柳徇天在順字門裡召集各幫派管事傳達聖旨,明擺著是要以順字門為基礎,整合灞上諸幫了。

    沒想到自隋末以來,曾經輝煌無比的順字門本已沒落到奄奄一息,轉瞬之間它卻又東山再起了,從此以後,又將是順字門一統江湖的局面。

    不答應?

    不答應成麼?他們雙方的首腦人物都在牢裡頭關著呢。雖說一方是嫌犯,一方是證人,可官字兩張口,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最重要的是,還有那位總理漕務的大將軍呢,雖說那位大將軍誰都沒見過,今天這種場面他都沒來,可他卻派了人來。那位名叫獨孤諱之的郎將正帶了八百鐵騎,殺氣騰騰地守在聚義大廳門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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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八十八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長安,原屬鄭家的一幢大宅,角門兒開著,鄭宇帶著幾!在門口。這幢宅子現在姓劉,實際上還是鄭家的產業,只是在確定皇帝將遷都長安後,常年活動於長安的各大世家主要人物紛紛撤離,一些產業也都做了處理。

    武則天是個很愛記仇的人,他們在武則天當皇后、當皇帝、施行新政的過程中一次次阻撓刁難,武則天不是那麼健忘的人;一向重視集權的武則天更是不會容許這些世家來分享她的權力。

    所以於公於私,他們都是女皇的眼中釘。如今女皇將遷都長安,在這位女皇的眼皮子底下過日子,一定會很不好過,所以他們早早的就避了開去。

    一輛輕車筆直地駛入,停在一片絢麗的花叢邊,蝶與蜂並未收到驚嚇,仍在花叢中戀棧不去,就像此刻鄭宇的心情。車門打開,一襲輕袍的沈沐緩緩走了出來,鄭宇勉強擠出一副笑容迎了上前。

    “沈兄!”

    “鄭兄!”

    沈沐敷衍地向他拱了拱手,鄭宇心中不悅,卻又不好表現出來,他勉強維持著面上的笑容,道:“沈兄一路辛苦,一應事物,小弟都已準備妥當,只等沈兄前來交接。小弟家中驟遇急事,需要趕回去辦理,長安這邊只好拜託沈兄了。”

    “好說!好說!”

    沈沐懶洋洋的,毫不客氣:“這個爛攤子,丟給誰怕都不好收拾。楊帆此人,性如綿裡針,用強只會適得其反。這一次楊帆無端受害,各位長者本應以安撫為宜,更該助他找出兇手,還他一個公道。

    結果呢,各大世家卻只顧著自身的利益,一味要求他以你們的大局為重•此舉難免會讓他為之心寒。事情已經辦砸了,如今沈某來,也只能盡人力而聽天命罷了。”

    鄭宇道:“沈兄,此事鄭某已經查過•刺客來路不明,實非哪個世家擅自動了刀兵……”

    沈沐打斷他的話道:“這件事,你還是跟楊帆解釋吧,我本就無所謂。不過,這件事和他說了怕也沒用,難道你們沒看出來?女皇這是有意借題發揮,以此理由掃蕩關內所有不穩定、不可靠的因素•為她遷都做準備!”

    沈沐一邊說,一邊已經步入廳堂,鄭宇緊隨其後•緊張地道:“鄭某自然明白,只是……事情真的已這般嚴峻?”

    沈沐在案後緩緩坐下,道:“從皇帝決定遷都開始,這些事就已是注定了的,要不然各位長者又何必離開長安?其實他們早就預料到了吧。只不過••••••皇帝本來可用的方式應該很溫和,不見得非要用免職或殺戮來達到目的。可惜欽差遇刺,皇帝的手段必然就是暴雨雷霆了。

    這本是各世家所擔心的最糟的局面,如今看來終究是不可避免了。

    鄭宇暗暗嘆了口氣,慢慢從袖中取出一份名單•如果不是形勢嚴峻到了如此地步,這份名單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拿出來的。

    鄭宇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那份名單,把它謹而慎之地推到沈沐面前•道:“那麼,沈兄需要做的事,就是盡最大可能•保證我們的人安全。這份名單上的人,請務必保全,最好讓他們還能留在關內道,如果不成,遷官也可,遷官不行,貶官也可•千萬不要弄到丟官罷職甚至……”

    沈沐垂著眼睛,眼中隱藏的一抹精芒微微一閃•強抑著激動,慢慢地取過那份名單,故作淡然地打開,上邊密密地寫了一排人名,後邊還附著他們的官銜。

    這,就是各大世家以其雄厚實力、千年底蘊,以其士林領袖的身份,苦心栽培扶持出來的官場勢力,這份名單上的人不是世家掌控的官場勢力的全部,但是至少已經占了七成以上。

    縱是以沈沐的沉穩,拿到這份名單,心中也不禁激動萬份,費盡周折,絞盡腦汁,如今終於拿到了他們的底牌!

    沈沐點頭道:“沈某一定竭盡全力,不負眾長者所托!”

    鄭宇扶膝頓首道:“如此,一切就拜託沈兄了。”

    沈沐把名單小心地折起,慢慢塞入袖中,

    鄭宇猶不放心,擔憂地道:“沈兄可已有了萬全之策?”

    沈沐嘴角一翹,略帶譏誚地道:“世上何時有過萬全之策?”

    鄭宇略顯尷尬,又道:“那麼……沈兄有幾分把握?”

    沈沐冷然道:“楊帆那裡,我可以儘力說服他。他耿耿於懷的,其實並不是受人刺殺,而是你們的反應,太讓人寒心了。這種心情,我很瞭解,因為我也曾受過同樣的待遇。你捫心自問,你們真的把他當成了顯宗宗主?真的對他有應有的尊重?真的放權給他了?呵呵,盧賓宓曾經擁有的一切,你們都沒有給他。你們只是覺得,用了他,就已是莫大的恩惠和賞賜,一直用高高在上的心態俯視著他。”

    鄭宇侷促地道:“這一點,我們已經意識到了,只要能平安度過這一劫,一定會對他有所補償!”!

     沈沐肅然道:“晚了!朝廷已經介入,皇帝龍顏大怒,這件事已經不由我們說了算。所以,我只能儘力而為,結果如何,聽天由命而已!”

    ※※※※※※※※※※※※※※※※※※※※※※※※※

     獨孤宇到了隆慶湖畔就下了馬車,一路緩步走上湖心島。島上自有人迅速通報進去,於是,很快他就在一片草坪上看到了微笑而坐的楊帆。獨孤宇馬上拱手道:“楊兄,小弟幸不辱命,灞上行刺楊兄的幾名刺客,除了兩人頑抗而死之外,其餘四人盡皆被我拿到了。”

    獨孤宇一擺手,後面便有人提上四個被捆綁的結結實實、氣息奄奄的人,正是嚴粟川和羅嘉昊等四人。

    楊帆扭頭道:“小婷,這幾個人,你處理一下!”

    古竹婷婉約地點頭,向那幾名青袍人一擺手,便帶著他們向林外走去。

    楊帆這才向獨孤宇拱拱手,笑道:“有勞獨孤兄了。”

    獨孤宇慨然道:“不敢當楊兄一謝。在長安地界出了這種事情,是獨孤宇照料不周如今能把他們抓來交由楊兄處置,心中方覺稍安!”

    獨孤宇說著走上前去,很自然地站到了古竹婷的位置,推著楊帆的輪椅踏著柔軟的草地緩緩向前行去。

    楊帆知道他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到處緝捕兇手,是對自己垂危期間他產生了退縮之意的一種變相道歉,當下也不說破,只是微微一笑,由他推著走去。

    獨孤宇推著輪椅,緩緩地道:“我聽說公孫姑娘受人所托來過這裡,還有山東世家的人陪著她只是這位姑娘實在不是做調停人的好材料。這一下雙方徹底撕破了臉皮,只怕他們很快就會回過味兒來了。”

    楊帆道:“沈沐那邊,想必還會再灌他們一壺迷魂酒讓他們再糊塗一陣子。即便沈沐沒有動作,他們現在就已明白過來,其實也來不及了。”

    獨孤宇蹙眉道:“但是自楊兄遇刺,朝廷大為震怒,促使咱們的整個計劃都隨之加快了,咱們原來的諸多部署非常周密,現在卻都用不上了,如今形勢,只怕是要馬上跟他們攤牌楊兄具體打算怎麼去做?”

    “為什麼是我去做?”

    楊帆一挑眉頭,順手摘下行經處的一朵野花,放到鼻下嗅了嗅悠然道:“張昌宗要來接替武懿宗,這件事你知道吧?”

    獨孤宇微微頷首,隨即想起楊帆正背對著自己看不見他的動作,便道:“知道,張昌宗今天應該就會到長安了。”

    古竹婷走到隆慶池畔,負手站定,氣定神閒地看著碧水微瀾,煙籠遠山似的柳眉微微一挑,沉聲道:“沉湖!”

    嚴粟川和羅嘉昊等人雖是氣息奄奄但神志還清醒著,他們本以為被抓來後人家一定會向他們追問幕後主使,心裡還琢磨著如何“吞吞吐吐”,讓苦主覺得他們有很多秘密,還有利用價值,誰料人家一句話都沒說,直接就把他們帶到了湖邊。

    他們正在納悶兒,這位大姑娘一句話出口,差點兒嚇破他們的苦膽:“沉湖!這位俏生生的大姑娘居然一句話都沒問,直接就要把我們沉湖!”

    嚴粟川和羅嘉昊等四人馬上拚命地掙扎起來,為了用舌尖把嘴裡的破布頂出來,他們的麵皮子脹得發紫,可惜一切掙扎都無濟於事,他們被摁綁的太緊了,根本無法掙扎。

    那些神色冷漠的青袍人得了古竹婷的吩咐,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馬上就從地上搬起幾塊石頭,拉開他們的胸襟,粗暴地塞了進去。然後抓住倒縛他們雙手的繩索,把他們打橫舉起,向湖中用力一拋。

    “嗵!”

    羅嘉昊像只佝僂的蝦子似的砸到了水面上,湖面濺起一片浪花,他驚恐地瞪大雙眼,一臉絶望地向水底沉去。

    “嗵!嗵嗵!”

    嚴粟川和另外兩人並沒有害怕多久,他們隨即就被拋進了湖水,碧綠的湖水迅速沒過了他們驚恐的眼睛,頭髮在水面上水草般蕩漾了一下,就徹底消失了蹤影,只留下一串串的氣泡。

    水面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一陣風來,湖面上依舊是一片起伏的波瀾,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而古姑娘也早已消失在湖畔,只有那些神色漠然的青袍人,依舊站在那兒。

    楊帆輕搖著手中野花,看著姍姍而來的古姑娘,對獨孤宇微笑道:“是啊,張昌宗今天就到了,他倒真是急不可耐呢。他這人對擺威風的事一向樂此不疲,而我除非逼不得已,又一向不喜歡衝鋒陷陣。既然如此,這個惡人何不由他來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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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八十九章 埋伏

    十里長亭,一隊精鋭甲兵肅立道旁,兵甲鏗鏘,旌旗飛揚,自有一種森嚴法度。

    河內王武懿宗、戶部侍郎裘零之、工部侍郎侯宗瑜、僉都御史胡元禮、刑部郎中陳東,還有柳徇天等長安地方文武官員在迎客亭內或坐或站,正等著迎候新任欽差奉宸監丞張昌宗。

    武懿宗黑著一張臉,神色十分不快,他才真是遭了無妄之災,那楊帆遇刺,為了避嫌他卻得交出自己的差使,這大半年來在長安,他可真是殫精竭慮,結果倒好,最後成全了張昌宗,讓這毛都沒長齊的張家小子來摘桃子。

    而他此刻身份敏感,尤其是他就是要和張昌宗交接的,還不能不來相迎,這種低聲下氣的感覺並不好受。武懿宗此時還不知道因為張昌宗的饞言,武承嗣的長子武延基已被姑母杖殺,如果知道,他雖是站在武三思一邊,與武承嗣明爭暗鬥的,武家人遭此奇禍,他也會有同仇敵愾之心,那時怕是要更加難受了。

    裘零之和侯宗瑜竊竊私語著,不管如何,武懿宗要走了,今後主持局面的人將是張昌宗,他們得考慮如何與這位新上司處好關係,這個人是皇帝最為寵幸的人,比起一般的欽差威權更重了三分,聽說他上次出京,皇帝就以旌節相贈,擁有先斬後奏的大權,只怕這一次也不例外,跟這樣的人若是處不好關係,後果堪憂。

    柳徇天身後眾多的長安官員、士紳、權貴、勛戚,更是心中凜凜,如何巴結這位欽差,如何與他搞好關係,如何在這場必然到來的大清洗中得以倖免,他們已經有了種種措施。酒色財氣,但凡人之所好,都一股腦兒用上,就不信拿不下這位欽差大人。

    前方軍隊中鼓角鳴起。迎客亭內眾人一陣騷動,武懿宗也站起身來,舉目向遠處望去,只見一隊騎兵排著整齊的戰爭,寒光閃閃的兵刃刀槍,紅黑相間的戰袍甲冑,高高飄揚的各色旗幟。宏闊雄渾,不動如山。

    武懿宗長吸一口氣,快步迎了上去,眾官員立即緊隨其後,各按品級,冠帶整齊,高下分列前後。

    披甲帶冑、鞍薦整齊的武士騎在雄健無比的駿馬上。佩刀掛盾,手執長槍,銀亮的槍尖寒光閃爍,威武雄壯。軍旗獵獵,忽啦啦如同裂帛。騎隊左右分開,讓過向前迎來的各路官員,自道路兩側馳過。騎卒連綿不絶,至少有兩千騎。

    前邊有兩千騎,後邊又有多少人馬?

    武則天對她最為寵愛的小情郎,倒真是呵護有加。張昌宗主動請命要來長安,暫避武李兩家怒火,武則天卻道楊帆被人刺殺,關中形勢複雜,生怕他出個什麼意外。竟派了如許一支重兵保護,似乎他來的不是陪都長安,而是什麼邊陲重鎮。

    大軍過處,勢如山傾,像武懿宗、柳徇天以及眾多京官倒還泰然,可那許多長安地方的官紳權貴卻是暗自凜凜,身旁無數條粗壯的馬腿嘩然而過。一桿桿粗大沉重的長槍如戟如林,鋒利槍刃上血槽殷殷,置身其中,心中發虛的人會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前方出現一輛由四匹雄駿的白馬拉著的大型油壁馬車。帷幕低垂,華美精緻,自有一種極其貴重的氣勢。

    武懿宗站住腳步,眼見那馬車馳到面前,馬伕一勒馬繮停住,廂門處帷幕一分,便探出一個頭來。

    武懿宗雙手一供,剛要道一聲:“張奉宸!”忽地凝住了動作。探頭出來這人尖下巴、三角眼、兩撇鼠須,滿面堆笑,看起來極其猥瑣,哪裡像是那個“蓮花似六郎”的俊逸美少年。

    這人探頭出來,小雞啄米似的向各路大員眯著小眼笑嘻嘻地點了點頭,這才鑽出身子,這人頭戴烏紗襆頭,身上一襲淺綠色綉紋官袍,腰束革帶,腳下一雙皂靴,竟是一位從七品的官兒。

    這官兒拉開帷幕,跳下馬車,從車伕手中一把搶過腳踏,掛在車轅上,畢恭畢敬地向車裡施禮道:“張奉宸,請!”

    車裡彎腰走出一人,朝服冠帶,腰飾玉符,手中捧著一口明黃錦緞包裹的匣子,豐神如玉、容顏俊朗,正是蓮花六郎張昌宗。

    武懿宗恍然大悟,心道:“原來方才那人是張昌宗的一個隨員。”當下對這馬屁拍的呱呱響的七品小官再不屑多看一眼,只向張昌宗拱手道:“張奉宸,一路辛苦啊!”

    這些官員大多不認得那七品小官,也懶得看他,在場這些官員哪個不比他官兒大,不過站在班末最後的萬年縣令陳臨風看見這人卻是大吃一驚:“文傲!御史台推官文傲!”

    這文傲在他萬年縣衙住了大半個月,整天拿著雞毛當令箭,折騰來折騰去的不勝其擾,灞上天鷹幫少幫主文斌,就是這位文判官帶了萬年縣尉和一眾捕快去親手抓回來的。文傲不是回了御史台麼,怎麼……怎麼從張奉宸的車上下來?

    陳縣令看了看站在前邊的胡元禮和時雨,這兩位御史台的欽差大臣神色從容,沒有絲毫異樣。陳縣令心頭忽地升起一抹寒氣……

    ※※※※※※※※※※※※※※※※※※※※※※※※※※

     千帆竟渡,百舸爭游。

    灞上漕船在剛剛整合完畢的順字門一位大管事統領下,浩浩蕩蕩南下了。

    從清晨第一艘船盪開晨霧駛向遠方開始,直到日上三竿時,一艘接一艘的船不斷蕩槳搖櫓,駛離碼頭,而最後一艘漕船還未出港。

    碼頭上,許多老人、婦人帶著孩子在送別家裡的親人,這一別,要隔九個月他們才能和親人再相聚,九個月後,有些人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或者是在他鄉生病過世,又或者遇到險惡的水情葬送了性命。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這就是灞上人的生活。

    不過,今年灞上各漕幫被整合到一起,至少不再存在內耗的事情,漕夫們行船比起往年要順利許多,待到深秋時季漕船陸續返回時,他們也能給家人帶回更豐厚的薪水,這讓每一個漕丁和他的家人於分別的傷感之中,又額外地多了幾分歡喜。

    “啊!你那潔白的皮膚,就像黎明東方的魚肚白,你那挺聳的胸脯,就像兩隻成熟的大石榴,你那圓潤的玉腿,宛如一道溪水,中間夾的寶貝,就像一隻豐滿的錢袋。你那渾圓的雙腿,想要站起來時,要準備很久很久……”

    能做得出這麼驚天地泣鬼神的絶妙好詩的,除了阿卜杜拉還有哪個?

    這傢伙一直賴在灞上,現在灞上每個人都熟悉他了,都知道灞上有個出口成章的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一開始以讚美灞上的“野雞”為樂,後來他的情感昇華了,開始以調戲寡婦為榮。

    被他讚美著的這位婦人,就是灞上一個開小食店的寡婦,她的皮膚的確像奶油一般白,緊繃的皮膚不見一絲皺紋,她很豐滿,豐滿的足以裝下兩個阿卜杜拉,三個半阿拔斯。

    正在醬著一鍋豬蹄的婦人被阿卜杜拉騷擾的不勝其煩,她並沒有準備太久,就從灶台旁站了起來,抄起一根棒子就向阿卜杜拉追來。

    “別攆我!上樹摘果,我從不空手而回!我也曾半夜登門,同孕婦幽會;我也曾在果園裡,讓年輕的母親把吃奶的孩子丟在一邊。她上半身扶著樹,下半身在我的懷裡;我也曾爬上……”

    阿卜杜拉一邊健步如飛,一邊繼續出口成章。忠心耿耿的阿拔斯光著腳丫子跑在他的主人旁邊,一邊狂奔一邊捧場:“我的主人熱情如火!我的主人風流成性!我的主人才學淵博!我的主人……哎喲!”

    婦人掄飛了手中的棒子,正打在阿拔斯的後腦勺上,好在棒子不粗,阿拔斯怪叫一聲,逃到了他的主人前面。

    “我也曾……咦?”

    阿卜杜拉一邊逃一邊詩朗誦,逃過幾條街後,忽然看見了古竹婷。

    古竹婷和原五行會會主、如今順字門三十六管事之一的秦則遠剛送走了第一批漕船,正從碼頭返回順字門,阿卜杜拉一見古竹婷,立即興沖沖地跑到她的面前,沒等古竹婷反應過來,便握住了她的指尖。

    “啊!像新生的羅卜纓兒一般美麗水靈的姑娘,阿卜杜拉又見到你了……”阿卜杜拉讚美著屈起一膝,正欲行個吻手禮,古竹婷冷冷地道:“你敢親下去,我保證你的嘴巴以後再也吟不了詩,連飯都吃不成!”

    阿卜杜拉的腰桿兒上就像安了個彈簧,嗖地一下就直了起來。

    古竹婷又道:“你再不放手,我保證你的手以後再也拿不了東西!”

    阿卜杜拉如被蠍蜇,嗖地一下就放了手。

    隨在古竹婷身後的漕幫漢子們哈哈大笑,其實他們並不討厭阿卜杜拉,甚至覺得灞上有這麼個活寶是件挺有趣的事兒。不過這個不開眼的調戲到他們舵把子身上,做部下的就該做做姿態了。

    原屬五行會,如今已經成為順字門弟子的榮樹大搖大擺地走到他的面前,雙手插腰,運足丹田之氣,喝道:“還不快滾!”

    阿卜杜拉和他的小跟班阿拔斯落荒而逃。

    秦老爺子搖了搖頭,啼笑皆非地道:“這些西域胡人,風俗習氣亂七八糟的。”

    古竹婷板著俏臉,冷哼道:“做商人的會這麼呆頭呆腦?他分明是故意占便宜,下次再這樣,我就打斷他的腿!”

    說著話,她的柔荑便縮到了袖底,纖指一彈,一個紙團便收進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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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九十章 分臓

    自從楊帆被柳徇天接到隆慶池靜養以後,這個一向冷清寂寥的小島便開始熱鬧起來,幾乎每天都有人上島拜訪。

    隆慶池是一座城中之湖,而湖上又有一座小島,島中還有一頃水,花木茂盛,環境清幽,確是一處修身養性的洞天福地。

    楊帆此時就坐在池邊,手中提著一支紫竹的釣竿,悠閒自在地釣著魚,水面上波光粼粼,魚漂隨之起伏,透著一種懶洋洋的氣氛,和煦的春風熏人欲醉。

    鄭宇看到楊帆的時候,楊帆正坐在一具製造精巧的輪椅上,釣竿插在扶手的空隙裡,輪椅停在一株垂楊柳下,楊帆仰在輪椅上,正悠然睡去。裊裊的枝條化作千萬道泛著嫩黃新綠的柔媚,輕輕地飄拂在他的肩上,看起來頗有出塵之意。

    綠柳垂縧,柳下有一具造型古雅的石台,石台上有清茶三杯,散發著裊裊的香氣。

    楊帆坐著輪椅,與沈沐、鄭宇呈品字形圍石台而坐,恰似三足鼎立。

    沈沐端起一杯金黃油亮的茶湯,湊在鼻下嗅了嗅,微笑道:“二郎如今也喜歡喝茶了,嗯……還是這原汁原味的茶湯令人回味呀。”

    楊帆含笑道:“這種喝法,小弟還是學自沈兄呢,本來楊某對茶一向是敬而遠之的,自從學了沈兄的這品茶之法,才覺出這茶中滋味。”

    沈沐哈哈一笑,對鄭宇道:“鄭兄請,你也嘗一嘗。你平素所飲的茶,各式佐料放的太多,反而掩去了茶的本色,以我看來,茶就要這麼品才有味道,口舌生津,回味自甘吶。”

    鄭宇端起茶杯,敷衍地品了一口。細細砸摸一番,倒真是別有滋味。只是鄭宇如今食不知味,更不要說喝茶了。可沈沐一來,便與楊帆家長裡短起來,緊接著二人便大談茶道,鄭宇也只好耐心地坐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他們閒扯。

    此時情形恰與當初楊帆和沈沐洛陽會唔時大體相仿。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第三方由崔林換成了鄭宇。

    閒聊一扯,沈沐才把神色一正,關切地道:“沈某從洛陽回來的路上,才聽說二郎遇刺的事情,幸好二郎吉人天相。才得以逃過一劫。二郎啊,不是為兄說你,你如今身份地位與往昔大不相同,帥與將各有所司,你凡事不該親力親為了。”

    楊帆淡淡地道:“這一次可不是小弟輕身涉險,小弟率領數百甲士往迎御史台和刑部官往千騎營去,誰料竟有人動用了軍弩。就在朱雀大街上公然行刺,這樣的凶險你讓小弟如何防範呢?難不成小弟從此就困坐家中,哪兒也不去了?”

    鄭宇不安地道:“二郎,這件事,鄭某正要與你分說。二郎長街遇刺之後,長安官紳莫不震驚,如此無法無天之舉,在長安還從來沒有發生過……”

    楊帆仰天打個哈哈。悲憤道:“照你這麼說,是楊某來到長安,惹得天怒人怨,這才逼得人家鋌而走險了?”

    鄭宇忙道:“不不不,二郎且莫動氣,請聽鄭某解說分明,正因為長安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情。所以長安官紳莫不為之震驚,鄭某聞訊後,便馬上安排人開始調查,希望能夠找出真兇。”

    楊帆凝視著他道:“那麼足下可找出了真兇麼?”

    鄭宇窒了窒。尷尬地道:“迄今尚無任何線索……”

    楊帆曬然一笑,鄭宇蹙眉道:“鄭某確曾動用了大量人手來查證此事,可是那些手持軍弩的人行蹤忒也詭秘,他們在朱雀大街如驚鴻一現,就此便完全消失了,實在令人奇怪。鄭某懷疑,他們是武懿宗的人。”

    楊帆搖頭道:“不可能是武懿宗的人!”

    鄭宇目光一凝,急忙問道:“二郎如何這般確定?”

    楊帆緩緩地道:“因為,武懿宗一直是我的對手!對他,我從來都小心提防著,如果是他下的手,我不會事先毫無警覺,事後也找不出絲毫蛛絲馬跡。”

    鄭宇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沉聲道:“可是鄭某也可以確定,這批軍弩和使用軍弩的這些人人,絶非山東某一世家,也不是長安地方任一官紳權貴!”

    楊帆微微傾身,冷然道:“你能確定?”

    鄭宇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我能確定!”

    楊帆森然道:“如果你的查證有誤呢?”

    鄭宇眉頭一揚,道:“如果兇手真是某一世家或者長安某一權貴,一旦二郎找到證據,那就任由二郎處置,我們絶不再做絲毫干預!”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好啦好啦!”

    沈沐出來打圓場道:“二位就不要為此爭執了。行刺二郎的兇手是絶不可以放過的,沈某既然回來了,也會動用我的人手徹查此事,務求還二郎一個公道。不過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長安目前的局勢。”

    沈沐的神情嚴肅起來,沉聲說道:“長安局勢目下十分嚴峻。灞上風波影響了漕運,引起了女帝的關注,你的遇刺更讓女帝勃然大怒。女皇遷都在即,而她離開長安已有二十多年,長安目前的情形她並不瞭解,全憑地方上的奏報。

    這些消息一一聽在她的耳中,這位女皇會怎麼想呢?長安官場已經糜爛不堪了麼?長安地方已經匪盜橫行了麼?無法無天之輩,藐視官法皇權已經一至於斯了麼?帝王一怒,絶不憚於血流飄櫓的,咱們這位女皇尤其不憚殺戮!

    雖然皇帝的意圖在於整頓關中,並非針對世家,但各世家利益與長安官場本就是一體的,休戚與共。皇帝一旦橫下心來蕩滌關中,各世家在關中多年的苦心經營都將毀於一旦,後果不堪設想。

    顯隱二宗本因世家而生,更是依附於世家,同根同命,諸多利益與各世家也是分割不清,眼下這種情形,不管是為了世家還是你我二宗,我們都該拋棄一切成見,聯手制止這場大劫。”

    沈沐說的情真意切,鄭宇聽的連連點頭.

     楊帆卻不以為然,道:“這就是兩位今日造訪的原因了吧?然則你們想讓楊某如何制止呢?我在養傷,三五個月內都只能坐在輪椅上,於軍國大事能做什麼?”

    鄭宇欣然道:“二郎只要有這個心思就夠了。鄭某的計劃是這樣,由沈兄暗中串聯長安地方官紳,酒色財氣,數管齊下,籠絡住新任欽差張昌宗,同時在朝中發動各方力量,力諫天子改變心意。

    二郎與朝中最強大的武氏、李氏、張氏三方勢力都有一定的聯繫,還請二郎出面,向他們施加影響,相信只要二郎你肯從中斡旋的話,不管是朝堂形勢還是這位張欽差,態度都會大為改觀。”

    楊帆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鄭宇見他毫無熱忱,求助地看了沈沐一眼。

    沈沐咳嗽一聲,道:“自從盧賓宓離開長安,長安最重要的兩條商路都已在我隱宗掌握之中。不如這樣吧,自西域而來和自中原而來的商旅,皆以長安為界,西域商旅至長安而止,歸我隱宗所有。再往東去,諸般利益由你顯宗享有。

    中原商旅亦是如此,自中原而來長安,由你顯宗享用。自長安往西,由我隱宗享用。而長安城,則作為你我兩宗共同分享之地。至於你我兩宗應當分潤於世家的利益,我們雙方各自負責五成,你看如何?”

    楊帆鼓掌笑道:“沈兄當真好算計,如今小弟是漕運總理大臣,以漕運帶動商運,東部商路原本就是小弟的囊中之物了,你不想交也得交,現在沈兄大大方方地把它讓給了小弟,小弟還要承你的情了。”

    沈沐老臉一紅,略一沉吟,又咬牙道:“那就這樣,長安作坊業,本來是由我隱宗控制著的,長安各式作坊中,我們直接或間接控制著的,至少達到七成,我從中拿出一半來交給你們顯宗,如何?”

    楊帆睨了他一眼道:“沈兄嫌長安人工高昂,如今正在美原、邠州、岐州、隴州四地大建各式作坊,你不會以為小弟對此一無所知吧?”

    沈沐惱羞成怒地道:“二郎,鹽酒兩行俱是暴利,這兩行都在你顯宗掌握之中,這還不夠麼?難不成讓我隱宗把所有利益都拱手讓與你們?”

    鄭宇苦笑道:“兩位,一旦舟傾船覆,大家就要一起完蛋了。如今大家在同一條船上,我們還該同舟共濟才是,萬萬不可互相拆台!”

    楊帆道:“鄭兄這話就不對了。對外大家自然是利益一致的,可是具體到各世家之間,難道你們就沒有各自的打算?鄭兄是滎陽鄭氏,如果滎陽鄭氏與隴西李氏產生了利益衝突,你會站在哪邊?如果你一味媾和,讓步太多,鄭氏家族會同意麼?”

    沈沐嘆了口氣,道:“沈某何嘗不是如此,叫我讓步太多,沈某無法向兄弟們交待的!”

    鄭宇咬了咬牙,道:“罷了!鄭某也明白兩位的難處,這樣吧,為了兩位能向所屬有個交待,鄭某代各大世家答應你們,每三年,我們向顯隱二宗提供七個國子監名額,內中必保三人進入太學,必保一人進入國子學,這樣總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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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九十一章 魚群

    國子監是國立大學,只要畢業就算是取得了省試資格,經禮部試、吏部複試,就能直接做官。如果國子監畢業還想繼續求學的,可以通過考試進入太學,太學生畢業之後還可以進入國子學。

    太學和國子學比國子監級別更高,可以直接通過薦舉做官,即便不能做官,在這求學過程中有了座師,有了同年,有了士紳的身份,也等於是進入了官僚階層,可以成為龐大統治階級的一員。

    什麼經商、做工、土地,所有這些都是表面利益,都是官本位權力社會的附屬品。世家幾乎壟斷了教育權,也就掌握了權力。

    雖說隋唐以來產生了科舉制,寒門子弟也有了做官的希望,但是他們的機會並不大,因為隋唐的科舉結果除了卷面上的成績,還取決於“通榜”和“行卷”。

    通榜是通過採訪舉子在社會上的才德聲望製成榜單,供主考官參考。這其中,社會名流、文壇鉅子、達官貴人的推薦至關重要,有時考試前,主考官就已根據“通榜”內定了及第者和列甲科者乃至狀元人選。

    而“行卷”就是舉子自薦,考試前把自己的詩文佳作投獻給當時的名公巨卿、社會賢達,求其賞識,製造聲譽,向主考官推薦。最終體現的還是“通榜”,決定“通榜”的社會名流、文壇鉅子、達官貴人們又是何許人呢?

    這些人或者本身就是世家出身,或者與世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結果可想而知。世家長盛不衰,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國子監作為培養士人和官員的最高學府,早已被他們壟斷了。

    而這也是世家最看重、最不肯放棄的權力,只要這項權力在手,即便他們一貧如洗,用不了幾年功夫,也依舊能夠站到權力的金字塔尖上。如今為了促使顯隱合作。鄭宇不惜在這個方面讓出了一部分利益。

    七個名額,顯然是七大世家各自讓出一個,這應該是七大世家磋商的結果,否則鄭宇是不敢做這個主的。面對如此豐厚的條件,沈沐和楊帆顯然意動了,沈沐率先伸出了手,很乾脆地道:“我同意!”

    楊帆也伸出了手。搭在他的手上:“我同意!”

    鄭宇欣然把手搭了上去:“同舟共濟,共赴難關!”

    ……

    楊帆親自把沈沐和鄭宇送到島邊,看著二人上馬而去。楊帆正要叫古大推他回島,忽見遠處有一騎快馬與沈沐和鄭宇錯馬而過,疾馳而來。楊帆眯起眼睛一看,認出來人是他府上的家人莫玄飛。心頭頓時莫名地一緊。

    莫玄飛快馬加鞭,趕到島上,一見楊帆正坐在輪椅上看著他,急忙滾鞍下馬,長揖到地,大聲道:“恭喜阿郎!賀喜阿郎!”

    楊帆揪緊的心一下子放鬆下來,急忙問道:“何事恭喜?”

    楊帆突然身子一震。驚喜地道:“啊!可是阿奴已經生了?”

    莫玄飛笑容滿面地道:“是!二娘順利生產,母子平安!大娘特遣小的來長安向阿郎報喜。”

    “哈哈哈,好!好好好!嗯?是個男孩?”

    莫玄飛笑容可掬地道:“是!二娘生了個大胖小子,壯實著呢,那眉眼,跟阿郎您一模一樣。”

    楊帆笑指他道:“你又亂拍馬屁!剛出生的小孩子,眉眼都沒長開,哪裡看得出像誰。哈哈哈……”

    莫玄飛嘻皮笑臉地道:“阿郎英明神武。小郎君子肖其父,自然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以比的。”

    莫玄飛說著,走到楊帆身邊,上下打量他一番,鬆了口氣道:“謝天謝地,阿郎氣色甚好,小的回去說與大娘和二娘知道。她們也就能放下心了。”

    楊帆道:“家裡一切可都好麼?”

    莫玄飛道:“一切都好。開春的時候,大娘還遵照阿郎的吩咐,給大小姐和大郎君請了一位很博學的西席先生,如今先生每日授課。大小姐和大郎君天姿聰穎,很得先生誇獎呢。”

    楊帆狐疑地道:“思蓉倒也罷了,念祖會這麼乖麼?那小子一聽讓他讀書習字就逃得遠遠的。”

    莫玄飛抽了抽嘴角,道:“大郎君一開始的確不大願意學東西,大娘許諾說只要他肯讀書識字,就帶他騎馬,大郎君便肯賣力氣了。大娘又從古家找了兩個年齡相當的孩子陪他一起讀書,有了夥伴比著,大郎君就更肯用功了。”

    楊帆哈哈笑道:“我就說嘛,這小子屬驢的,不弄點甜頭哄著,他怎麼可能這麼聽話。”

    莫玄飛笑嘻嘻地道:“大娘叫小的來給阿郎報喜,還請阿郎給二郎君取個大名兒呢。”

    楊帆沉吟道:“名字麼……,這個倒要好好想想才成。”剛說到這兒,遠處又有一騎駿馬飛快地馳來,楊帆手搭涼蓬迎著陽光一看,來人正是古竹婷。古竹婷到了近前翻身下馬,莫玄飛一見,忙施禮道:“小玄子見過古姑娘。”

    “小玄子,你怎麼來了?”

    古竹婷看見是他也頗為驚喜,但她身負重任,倒是不敢囉唆,先向莫玄飛點點頭,便快步走到楊帆面前,自袖中取出一個紙團,楊帆把紙團展開一看,馬上收在掌心,對古大道:“持我名貼,馬上去請胡僉憲和陳選郎來一趟!”

    楊帆吩咐完了,扭過頭,對莫玄飛神采飛揚地道:“咱們家這位二郎君的名字有了,就叫楊吉!開市大吉,哈哈哈……”

    ※※※※※※※※※※※※※※※※※※※※※※※※※※

     御史台側對面巷口一棵老槐樹下,一位身著青袍書生打扮的中年人背著雙手轉來轉去,看他愁眉深鎖的樣子,似是心事重重。旁邊一個小廝垂手站著,一雙眼睛不時追著主人的身影轉動。

    “唉!”

    青袍人也不知在樹下轉了多少圈,嘆了多少口氣,終於把腳重重地一跺,大步向御史台大門走去,那小廝連忙快步追上。

    胡元禮接了古家兄弟送來的拜貼,馬上換了一套便服。準備前往隆慶坊拜訪楊帆,他剛剛走出籤押房,便有一個公人趕來,對他道:“僉憲,門前有一人自稱是萬年縣令,有要事求見僉憲。”

    “哦?”

    胡元禮站住腳步,問道:“他身著公服還是常服?”

    那公人道:“一身常服。看他行蹤鬼祟,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胡元禮心頭一動,來人若著公服,大可由時雨去接待,既著便服又行色詭秘,他的來意可就耐人尋味了。胡元禮略一沉吟。道:“馬上請他來本官的籤押房!”

    片刻之後,那青袍中年人被人引著匆匆趕到了籤押房,一見胡元禮,那人便道:“下官萬年縣令陳臨風,見過胡僉憲。”

    胡元禮拱了拱手,道:“陳縣令不必多禮,請坐。不知陳縣令今日到訪。所為何來?”

    陳臨風欠身道:“僉憲肅政蘭台,為天子耳目風紀所司,方正不阿,志潔行芳,清介自守,溫恭直諒,乃大雅之君子,下官素來敬仰。只是下官職位卑微,一直不敢冒昧請見。今日鼓足勇氣……”

    胡元禮微微一曬,道:“陳縣令,本官正欲往隆慶池探望忠武將軍,正欲啟行時得知陳縣令來訪,這才暫且住了車駕。陳縣令此來如果沒有甚麼要緊事,那本官就不奉陪了。”

    陳臨風一驚而起,急忙躬身道:“下官此來……此來是舉告少尹齊安潤、國子監祭酒李劍白收受賄賂、貪墨公款。以巧取豪奪之勢兼併民田!”

    胡元禮先是一怔,繼而慢慢露出譏誚之色,緩緩地道:“這些事,本官已經查的一清二楚!一些涉案官員捉是不捉。正想請示張奉宸呢。”

    陳臨風身子一震,再不敢有所隱瞞,急忙又道:“他們還夥同開國縣公陳愷洵私設互市,同吐蕃交易!他們不但私設互市,而且售賣之物不但有金銀銅鐵、絲綾錦緞,還有……還有兵器!”

    胡元禮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道:“此言當真?

    事已至此,陳臨風什麼也不想隱瞞了,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吧!他用力點了點頭,斬釘截鐵地道:“下官敢以項上人頭擔保!”

    “哈哈哈哈……”

    胡元禮閃身離席,笑如春風地走上前去,按著陳縣令的肩膀,熱情洋溢地道:“陳明府,不要拘謹,坐坐坐,詳細情形,還請明府一一道來!”

    一個時辰後,胡元禮親自把陳臨風送出了儀門,殷殷叮囑道:“明府此番回去,一切盡如平常,萬勿露出絲毫異樣。你有這番告舉之功,本官一定會在張奉宸面前替你美言,不但不會追究你的罪過,還有加官晉爵的機會!”

    陳臨風感激涕零,連連拱手道:“但能免罪,便一生一世感念僉憲大恩!”

    陳臨風離去之後,胡元禮立即喚人備馬,快馬加鞭趕向隆慶池,這個消息真是太重要了,一路馳去,胡元禮意氣風發,頗有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感覺。

    胡元禮趕到隆慶池的時候,楊帆正與先行趕到的陳東議事,兩人一番揀選之後,楊帆拍板道:“還是以李劍白為主要目標吧,他的權力比起少尹李安潤和司馬趙昊晨來是要差了許多,但是他的人脈最廣。

    身為國子監祭酒,他和關中豪門世家幾乎全有關聯,通過他和他那些拐彎抹角的關係,就可以和這份名單上一多半的人糾纏不清了,再通過這些人順藤摸瓜,其他那些人也跑不了,我們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呀!”楊帆話音剛落,胡元禮就興沖沖地闖了進來:“二郎,胡某剛剛得到一個重要消息,這一下,他們是真的在劫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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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3 01:48:37
第二十五卷 第九百九十三章 撒網

    夜色深沉,空中一輪明月,清幽的月光照著煌煌大觀一座園林,園中修竹翠篁,假山池水。房舍精緻,柱壁雕鏤,

    曲徑通幽處,有一處精舍,燈光猶自明亮。

    一架以細木為骨架,細雕紋飾的明珠狀琉璃燈散發著明亮柔和的燈光,燈下妝台前,穿著緋色睡袍,秀髮披散的張昌宗對著八角菱紋銅鏡,一邊哼哼著歌兒,一邊往臉上塗抹著東西。

    在他面前,放著大大小小二十幾塊玉碟,每張玉碟裡盛放著不同的東西,綠豆泥、蔬菜汁、杏仁粉、蜂蜜、蛋清、瓜片等等。

    張昌宗本容顏甚美,因為如此細膩的保養,肌膚更是白裡透紅,吹彈得破,叫許多女人都要為之生羨。

    “叩叩叩!”

    房門敲響,張昌宗臉上已經糊滿了各種調和物,瓜片也貼了一半,他有些不悅地扭過頭,道:“本官已經睡了,什麼事這時候還來打……”

    “擾”字還沒出口,張昌宗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急忙從錦墩上彈起身子,快步走出去,繞過屏風到了堂屋,伸手一拉房門。

    門外那名內衛知道張奉宸同宮中嬪妃一般,有敷臉護顏的習慣,張昌宗敷臉所需的這些東西就是他去置辦的,可是看到張昌宗那張鬼臉,還是把他嚇了一跳。

    這內衛定了定神,才低聲道:“奉宸,洮州有消息送來了!”

    張昌宗大喜,道:“結果如何?”

    那內衛道:“一切順利!王郎將說,最遲後天,就能返回長安,奉宸這邊可以行動了!”

    張昌宗大喜過望,拳掌一交,臉上受了震動,好幾片瓜片掉了下來:“好!這份大功,終於到手啦!”

    傳遞消息的人是從玄武門進來的。這道門戶在千騎營的掌握之中,因此長安城中無人得以察覺,也因此,楊帆得到消息的時間比張昌宗還早。

    午夜時分,湖心島上柳氏大宅最為寬敞的那間客廳裡,壁上燭火處處,照得大堂一片通明。廳堂裡和院落裡。肅然站著不下五十人,這些人高矮胖瘦各一,年齡大小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服色和神色。

    服色俱是青衣,這是夜晚最容易與夜色混然一色的服色。神色則是冷肅、漠然,彷彿已見慣世間生死。天下間再沒有什麼事能夠撼動他們的心志。

    獨孤宇坐在廳中,堂前堂外肅立這許多人,沒有一點聲息,甚至連他們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以致孤獨宇輕輕抿一口茶的細微聲音在廳中都顯得特別清晰。古竹婷推著楊帆的輪椅緩緩走出來,獨孤宇急忙摞下茶杯,站起身來。

    楊帆掃了一眼那些青衣人。同樣的神色以前他在許多人臉上看見過,包括古竹婷、包括任威,可他們現在在自己身邊久了,已經與往昔大不相同,他們不再是連性命都不屬於自己的純粹殺手,以致七情六慾都被他們牢牢的束縛起來。

    關隴幾大世家拿得出手的武力當然不止眼前這些人,但是可以以死士相待的卻只有這些人,如今這些人都已集中於此了。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對他們的家主更是忠心耿耿,可以隨時交出自己的性命。

    他們將要對付的人並不都是不諳武技之輩,這次行動之後,其中有些人很可能就要從人世間消失,但是他們依舊一臉漠然,對自己的命如此。對別人的命自然更是如此。

    “二郎!”

    獨孤宇向楊帆拱了拱手,楊帆自袖中取出一摞紙條,默默地遞給孤獨宇,獨孤宇沒有看。而是直接轉交給了一個鬚髮皆白的青袍人。青袍人開始分發紙條,站在廳中的青袍人顯然比站在廳外的青袍人身份更高,廳中的青袍人每人都領到了一張紙條。

    每張紙條上有一個人名,後面是他的身份、住址,還特別註明了此人是否精諳武技。每個看完紙條的人都當場把它團成一團吞下肚去,然後便大步走出客廳,根據他所執行的任務難易,帶走數量不一的人,僅僅一刻鐘之後,整個大廳便空無一人了。

    自始至終,所有的人都沒說過一句話,直到廳上空空,獨孤宇才睨了楊帆一眼,道:“二郎似乎心裡不太好受?”

    楊帆輕輕嘆了口氣,獨孤宇笑了笑,道:“的確,對自己的人下手,心裡總不會感到愉快的。”

    楊帆沉默不語,獨孤宇道:“如果寧珂還活著,一定會笑你婦人之仁。”

    自從兩個人在長安重逢,彼此都有意地繞過了獨孤寧珂這個話題,誰也不曾提起,此刻還是第一次,或許是獨孤宇終於走出了胞妹去世的悲傷,但是驟然聽他說起,楊帆的身子還是震動了一下。

    獨孤宇望著廳外清幽的夜空,輕輕地道:“我初掌獨孤世家時,家族很多人都不服氣我,寧珂並不在意,她幫著我打理各種事務,把垂死的獨孤世家又一步步帶了起來,這時候,有些人開始對我心悅誠服,可依舊有些人不服氣,處處掣肘、拖後腿、使絆子……”

    獨孤宇轉向楊帆,微笑道:“我當時很憤怒,可我一籌莫展,你知道寧珂怎麼說?”

    楊帆下意識地道:“她怎麼說?”

    獨孤宇道:“她說,大兄如今取得的成就,已經當得起家主的身份。依舊不肯服從於你的人,已經被權力和利益矇蔽了雙眼,他們不會折服於理性,姑息只能養奸,那就只能用暴力了!”

    獨孤宇道:“剷除強硬派的行動,是寧珂一手策劃的,我的一位親叔叔,被小妹革去一切職務,發配到了保塞州,三年後他就喪失了在家族中的全部影響,祖母大人曾為他求情,希望可以讓他回來,可小妹不允,氣得祖母流著淚罵她心狠。

    祖母本來是最疼小妹的……,小妹對我說,那位叔父雖然已經沒有威脅,但是對他的處置不能撤銷。這是一個態度,對全族的一個警示,不對他狠一些,就是對信任你、追隨你的人不負責任。

    如果不是寧珂的果斷,獨孤世家現在可能早已四分五裂,而被趕下家主之位的我,現在是不是還能活著都是個問題!”

    獨孤宇輕輕拍了拍楊帆的肩膀。慢慢走入夜色當中。

    ……

    沈沐看著七七奶睡了孩子,把孩子小心地放在榻上,拉過薄衾為他蓋上,又在他粉撲撲的小臉蛋上輕輕吻了一記,動作無比溫柔,神色間有種母性的安詳與歡喜。曾經嬌縱霸道的李大小姐。如今已是一個成熟嫵媚的小婦人了……

    七七回過頭,見沈沐的眼神兒正留連在自己在燈光下泛著柔和暈光的白皙椒乳上,不禁嬌嗔地白了他一眼,輕輕拉好了衣襟。

    沈沐笑了笑,收回眼神,道:“二郎今夜一定有點糾結。”

    七七翻了他一眼道:“他沒有你那麼心狠。”

    沈沐無所謂地道:“我這是果斷,內部不安份、不可靠的人不清洗。我們做這一切,為了什麼呢?說我心狠,哼哼,你可是姓李的,怎麼還站在我一邊?”

    七七理直氣壯地道:“我這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叫人家是你沈家的人了呢?”

    七七走到沈沐身邊輕輕坐下,抱住他一條胳膊。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幽幽地道:“可是……我還真的擔心呢,太公的脾氣……,今夜之後,他就會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到時候只怕你難以承受他的雷霆之怒。”

    沈沐撫摸著她的玉臂,很快就無恥地滑進了她的胸膛。握住了兒子剛剛吮吸過的地方,深沉地道:“你放心,老太公不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人,一怒拔劍的事。他是不會做的。等他明白大勢所趨時,他會做出明智選擇!”

    ……

    開國縣公陳愷洵仰臥在兩個身著小衣、明眸皓齒的小丫環腿上,微微闔著雙眼,牙齒輕叩、鼓腮吞津。兩個香軀輕軟、姿容俏麗的小丫環,一個給他梳理著頭髮,一個給他按揉著耳廓。

    還有一個身著玉色小衣、俏臉飛紅的小丫環坐在他大張的雙腿中間,手在被底頻頻動作著,看那位置正是陳縣公的胯下位置。陳縣公可不是白晝宣淫,又或者是有什麼性怪癖,他這是晨起之後,在做保健養生之術。

    陳縣公叩齒吞津、梳髮摩耳,莫不為此,那以一雙柔荑在他胯下活動的小丫頭,做的也是養生的一種功法,叫做“偉兜腎囊功”,俗稱“鐵襠功”,需以雙手搓熱,揉搓睪丸與陽物各一百下。

    後來的南宋大詩人陸游也曾大力推廣這種健身方法,還為之賦詩曰:“人生若要常無事,兩顆梨須手自煨。”陳大縣公自然是不用自己煨的,只看他年近七旬,牙齒健全、鬚髮皆黑,就可知這老傢伙的養生之術還是頗有門道的。

    陳縣公的一套養生功法全做下來怕不要一個時辰,他懶洋洋地躺在那兒,正等著那正做鐵襠功的小丫環再給他摩腹,院中忽然一陣喧嘩,陳縣公很是不滿,他張開眼睛,一句斥罵還沒出口,房門就被人猛地踢開,兩個披甲扶刀的兵士威風凜凜地站在那兒,狀似門神。

    陳縣公呆住了,三個正在侍候他的美貌小丫環也呆住了!

     這一戰,就從逮捕這位國公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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