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011
匿名  發表於 2015-6-16 02:13:43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零四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車簾一掀,楊帆就看到了獨孤宇神采飛揚的笑臉,在滴水漣漣的簷下。

    長安風雲獲得最大利益的當然是武則天和幕後策劃推動並借武則天的手大獲全勝的顯隱二宗,但是除了他們,還是有許多人從中獲利,獨孤世家無疑就是其中一個。

    當然,他們獲得的利益在政治權力上並沒有太直接的表現,沈沐和楊帆是有意識地不讓他們過多地摻和到權力之爭中來,這會令未來的局勢更加複雜。

    但是,經濟上的收益、作為地方大族的崛起,必然會反作用到政治上,他們所擁有的權力和影響較之以前還是有了極大的發展。這一點是客觀事實,楊帆和沈沐也沒有辦法,只能任其發展。

    出身庶族的楊帆和沈沐,本能地不願意看見世家大族獨攬大權左右朝政,雖然從理智上他們也明白,出身庶族並不代表做官就一定清廉,庶族子弟並不見得比世家子弟更具才幹,唯階級論的想法從來都是愚蠢的

    而且無論古今,即便千年世家沒有了,政治世家也依舊會存在,它的存在也許沒有千年那麼久,可是幾代人的影響還是有的。只要家庭、親族、社會的組成架構不變,只要人類還有情感在,這種事就永遠不可能避免。

    楊帆和沈沐並沒有狂妄到自以為能動搖它,這根本就是源自人類最根本的情感。換作是你,你有別人所不具備的實力和資源,你會不會投注在你的親生子女身上,你會不會全心全意地栽培他、扶持他,希望他比你走的更高?

    沈沐和楊帆都是聰明人,明知不可違的,他們就不會逆天行事,而是適應它。何況他們眼下還需要關隴世家的支援,尤其是皇帝遷都在即。而關中是關隴世家的根基之地,七八代經營下來,他們的勢力盤根錯節,就算皇權也沒辦法連根拔去,適當分潤利益達成共贏就是唯一的選擇。

    獨孤宇很高興,原本在日益窘迫的關隴世家中,獨孤世家就因為率先選擇與實力更雄厚的山東士族合作。比起其他關隴世家來保留了較多的元氣,只是山東士族傳承千年,早已自成體系,他始終被排斥在門外。

    轉而選擇與楊帆合作後,他終於得償所願,如今山東士族考慮到皇帝即將西遷。他們的官場勢力幾乎損失殆盡,沒有幾十年功夫恢復不了元氣,所以開始放下姿態,同土生土長的關隴世家頻繁接觸,加強了合作,這令獨孤宇更加揚眉吐氣。

    楊帆見是獨孤宇,臉上便露出了笑意。腳踏已經放好,細雨已然如絲,楊帆也不等古竹婷為他撐傘便快步走了下去,挽起獨孤宇的手臂欣然道:“獨孤兄來了,怎麼竟在簷下相候。我這院子裡儘是粗人,不懂待客之道,獨孤兄千萬莫怪。”

    古竹婷擔心臉上的嫣紅會被人看出異樣,又擔心髮髻衣著會顯得淩亂。所以躲在車裡很是認真整理了一番,這一來就落到了楊帆的後面,等楊帆把著獨孤宇的手臂並肩行向客廳時,她才從車裡姍姍出現。

    任威等人好像都很忙,要麼神情專注,要麼腳步匆匆,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麼。總之就是沒有一個人向古竹婷多看一眼,古竹婷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獨孤宇這次來見楊帆,是代表關隴世家想跟楊帆就今後的合作明確一些意向、敲定一些細節,同時對於山東士族拋開的橄欖枝該如何反應。也得瞭解一下楊帆這個強大盟友的意見。

    如今長安正是多事之秋,每一個人都很敏感,動靜稍大一點就會引人注意,所以關隴世家不能聲勢大張地與楊帆接觸。因為獨孤宇早就與楊帆有聯繫,這件事連柳徇天都知道,來探望他名正言順,關隴世家才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他。

    楊帆剛從沈沐那兒回來,他對時局的看法以及今後的思路已經得到了沈沐的認可,再答覆起獨孤宇來就胸有成竹了,許多關隴世家急於瞭解掌握的底限和態度,如今都得到了楊帆明確的回答。

    關隴世家還在等獨孤宇的消息,山東世家在關中的勢力被大肆清洗、勢力正是最虛弱的時候,關隴世家急於佔據他們騰出來的勢力空白,心情急迫的很,如今有了準信兒,獨孤宇急著回去與關隴各世家溝通磋商,所以馬上便向楊帆告辭。

    “獨孤兄且慢!”

    楊帆喚住獨孤宇,略一沉吟,才道:“小弟還想麻煩兄長一件事。”

    獨孤宇聽了又坐回座位,欣欣然道:“你我之間何談麻煩,二郎有話只管講。”

    楊帆道:“皇帝已經咸告天下今年將遷都長安,小弟身居禁衛之職,須在天子抵達長安之前,將整個宮城檢查清理,布戍防務,因此是不能離開的,而我的家人都要從洛陽搬來……”

    獨孤宇恍然道:“二郎府上只有女眷和孩子,搬家確屬不易,你放心,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介時我親自往洛陽一行,護你家人來此。”

    楊帆微微一笑,搖頭道:“小蠻和阿奴雖是女流,卻有一身不讓鬚眉的本領,何況以我今時今日的能力,何至於搬個家都要麻煩兄長。我想說的是另一件事,當然……這也是我的家人。”

    獨孤宇眼珠轉了轉,心道:“二郎莫非還置了外室?”當下謹慎答道:“二郎只管吩咐,只要幫得上忙,為兄絶不推諉!”

    楊帆輕輕垂下眼睛,低聲道:“寧珂!小弟請獨孤宇把寧珂從洛陽接回來。”

    獨孤宇“啊”地一聲,臉上頓現慼容,雖然胞妹過世已久,可他與這個妹妹感情最為深厚,忽聽楊帆提到她,難免勾起他的傷心事。楊帆低聲道:“小弟在隆慶池畔置了地,正在起造新宅,我想……把她接過來。”

    獨孤宇沉默不語。

    楊帆道:“世事難料,寧珂雖然聰明絶頂,卻也無法預料到天子遷都,如今我來了長安,怎能讓她孤零零一個人留在洛陽。”

    獨孤宇遲疑地道:“二郎。你與寧珂並無名份,只怕……”

    楊帆搖了搖頭,道:“名份?寧珂未嫁,過世之後就該把靈柩運回長安葬入獨孤家的祖宅,可她沒有,為何?”

    “這是寧珂的遺言,我……不能違拗……“

    “她為何要留在洛陽。你應該很清楚,舅兄!”

    獨孤宇身子一震,眼圈兒紅了,沉默半晌,他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好!這件事。我來辦!”

    楊帆起身,向他長長一揖,獨孤宇向他還了一禮,邁著沉重的腳步離去。

    楊帆沒有提娶寧珂過門給她一個名份的事,那些儀式都是給活人看的,他心中記住了這個女子,能記她一生一世。這就夠了,沒必要表演給別人看。況且,如果他真想公開娶獨孤寧珂過門,反而會製造許多麻煩。

    獨孤世家一定有人不願意把嫡長女嫁給一個有夫之婦,哪怕是結冥婚,他們會趁機發難,再度挑戰獨孤宇的權威。而楊帆也不想讓小蠻難堪,哪怕以小蠻的胸襟和對他的深情。不會在此事中有任何反對意見。

    再者,這種事一旦公開,不免會引起皇帝的猜忌和山東士家的警覺。所以,悄然施為,盡到自己的情意就好。

    楊帆回到內宅時,天空已經放晴,雲收雨住。鮮綠的枝葉上,隨著微風的蕩漾,仍有水珠點點落下,鮮艷的花朵沾了晶瑩的水珠。嬌艷欲滴。陽光普照大地,暖意融融。

    古竹婷吩咐廚下給楊帆燉了龜蛇滋補羹,剛剛繞回內宅,就看見楊帆緩緩走來。這兩天楊帆就像一隻發情的公雞,騷擾的古竹婷現在是又想見他又怕見他,只一瞧見他,下意識地便想躲開。

    可這內宅裡只有她一個女人,本來就是負責照顧楊帆的,又能躲到哪兒去?古竹婷只好硬著頭皮上前。

    這倒不是柳徇天不捨得支派丫環侍婢侍候楊帆,實在是因為楊帆遇刺後,刑部、禦史台和楊帆本人的部下都極度敏感。雖然楊帆接受了他的好意,搬到這湖心島上來養傷,但是島上所有的人都是楊帆的手下,其他人根本不許上島。

    楊帆送走獨孤宇,心情鬱鬱,猶未平復,見了古竹婷只是點點頭,便緩步進入房去。古竹婷見他興緻不高,不由一怔,以為獨孤宇此來有什麼不好的消息說與楊帆聽了,連忙跟了進去。

    楊帆脫了靴子,懶洋洋地躺在臥榻上,枕著一個靠墊,望著屋頂的承塵出神。

    古竹婷在榻邊側身坐下,柔聲道:“阿郎不舒服麼?”

    楊帆搖搖頭,抓過她的一隻柔荑貼在自己頰上輕輕摩挲著,許久才低沉地道:“沒什麼,只是想歇一歇。”

    古竹婷低低答應一聲,拉過一床薄衾為他輕輕蓋上,見他依舊一臉消沉,古竹婷更加擔心,她咬著薄唇,俏臉未語先紅,鼓足勇氣道:“阿郎乏了便回內室歇著著。奴家……奴家侍候阿郎。”

    楊帆訝然看向她,眼中慢慢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古竹婷被他看的窘迫不已,臉頰發燙地垂下頭道:“內室裡……安……安靜一些。”

    這話可就有點欲蓋彌彰了,楊帆促狹地問道:“雖然安靜了,就不怕阿郎傷勢未癒了?”

    這也是古竹婷含羞推卻時的一個理由,只是這時她自薦枕席,難免心慌意亂,並未察覺楊帆的調侃之意,因此低著頭,羞羞答答地道:“聽說……聽說侍候男人,有時是不需要男人勞累的。”

    楊帆眼中笑意更濃:“哦?你懂得?”

    古竹婷紅著臉道:“奴家怎麼會曉得,這還是以前與江湖人打交道,聽他們亂開葷腔時說過。可……”

    她飛快地瞟了楊帆一眼,道:“可阿郎一定曉得,阿郎可以教……教給奴家。”

    她大著膽子說到這兒,俏臉已是嬌艷欲滴,勝過天邊的晚霞,楊帆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他輕輕一攬,古竹婷便像一隻貓兒似的被他攬進懷裡。楊帆在她滑嫩的粉頰上輕輕吻了一記,柔聲道:“真是一個可人兒,我很幸運,幸好我不曾再錯過了你!”

    楊帆這時反沒了衝動,只想就這麼抱著她嬌嬌軟軟的身子,可古竹帆卻會錯了意,以為楊帆想在這裡要了她,緊張得彷彿一張弓,楊帆察覺到她的緊張,便故意逗她道:“我放心吧,時近傍晚,絶不會再有什麼大哥三弟的來搗亂了。”

    這一來古竹婷誤會更深,她紅著臉把眼睛一閉,蚊子哼哼似的答應一聲。就聽院落裡古大的聲音興沖沖地響起:“妹子!妹子!咱們家的建造圖樣兒出來了,你快來看看。”

    楊帆聽的呆住了,喃喃自語道:“我怎麼忘了,我還有一堆大舅子小舅子……”
匿名
狀態︰ 離線
1012
匿名  發表於 2015-6-17 01:42:39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零五章 不堪進補

    隨著楊帆雨中赴平康坊沈沐之宴,楊帆開始忙碌起來。刑部的陳東、孫宇軒,禦史台的胡元禮、時雨、文傲,乃至以柳徇天為首的長安官僚不斷前來拜訪,大清洗之後的善後,許多事都得這位掛著千騎忠武將軍、糾風察非處置處頭銜的楊大官人點頭才行。

    張昌宗也是三不五時便會過來一趟,他的來意才是純潔無比,並無半點目的,只是想表示對楊帆的關懷與親近。這還只是明面上的一些往來,暗地裡楊帆又和沈沐進行了幾次接觸,沈沐還安排鄭老太公代表各大世家跟楊帆見了一面。

    這些大家族是連改朝換代這樣的大風大浪都經歷過的千年世家,雖說一開始栽在楊帆和沈沐這兩個小輩手裡時他們頗為惱火,但是他們一旦發現事實已不可更改,而且繼嗣堂已經掐住了他們的七寸,他們馬上就調整了心態,同楊帆和沈沐心平氣和地談判起來。

    這次會面是很和氣的,鄭老太公見了他們根本就沒有提起他們的背叛,毫無意義的事這些世家閥主們根本不會去做。鄭老太公更關心的是他們需要什麼,今後想幹什麼,打算跟世家如何合作。

    楊帆和沈沐對鄭老太公開誠佈公,甚至連顯隱二宗之間今後如何相處的問題都對鄭老太公合盤托出了。

    顯隱二宗這一次雖然聯起手來坑了世家一道,但是兩宗之間也有各自的利益訴求,繼續鬥下去必然是兩敗俱傷,可若就此息事寧人,那麼他們就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兩宗之間的利益衝突,來日必定再起波瀾。

    這一點,是楊帆和沈沐都沒辦法避免的,就算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就算他們兩個想罷手都是不可能的,在他們手下有很多人。這些人並不是只知道惟命是從的木頭,他們也有自己的慾望。

    做為一任領袖,不要說楊帆沒有能力閹割部下的慾望,就算一手締造了隱宗的沈沐也同樣沒辦法讓他的人罷手。沒有辦法避免,那就只能解決。

    沈沐和楊帆商定的結果是:二宗之間各自負責的主要方向徹底劃分清楚,一個負責朝堂、一個負責江湖,兩宗之間互為顯隱。

    每當朝政出現重大變化、政權更疊甚至改朝換代的時候。放在明的一面的力量已經大多暴露或者受到失勢一派的牽連,那麼他們就退隱,遁入江湖,隱宗則取而代之,同新興的政治勢力結為一體,或者滲透進去。扶持一批新的官員。

    利益一旦劃分清楚,兩派之間就不容易產生摩擦了。而在朝的一派需要為在野的一派暗中提供庇護和便利,在野的一派需要為在朝的一派清除麻煩和障礙,如此一來,雙方利益相同,休戚與共,關係自然也就密不可分了。

    反過來。如果政局出現重大變化,在朝的一派失勢,或者舊的政權被顛覆,那麼為了確保他們的權力和利益,失事一派也會心甘情願地退隱到幕後,全心全意地扶持本來在野的一派上位。

    其實這一手世家早就玩過,傳承千年的世家自有他們的生存哲學,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絶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即便是一個世家認為局勢已經很明朗。可以旗幟鮮明地宣佈站在某一方,他們也會同另一方暗通款曲,或者出現那麼一個兩個“家族敗類”,和另一類依舊保持著聯繫,以便情況出現不可控的變化時給家族留條後路。

    如今繼嗣堂的做法跟他們一直以來的生存哲學完全相同,只是更秘密也更有組織。畢竟,一個家族。姓氏就是他們最明顯的烙印,很多時候當政者並不是不知道世家在給自己留退路,也不是不知道世家還同一方保持著聯繫,可他們的政治智慧使他們只能裝聾作啞。可繼嗣堂的構成。卻可以讓他們完美地掩飾這一點。

    至於繼嗣堂同各大世家的合作,基本上也維持了原來的關係,只是七宗五姓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隨意干涉繼嗣堂的內務,不可能再隨意廢立繼嗣堂的宗主了。

    沈沐和楊帆的變革使它對世家的利用價值並未消失,甚至因而加強了,而且一旦繼嗣堂出事,也不容易暴露其後的世家力量,所以世家雖對繼嗣堂的獨立依舊不滿,倒也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此外,關隴世家方面的聯絡人獨孤宇來的也很勤,他們協助楊帆和沈沐搞了一次血腥的大清洗,按照顯隱二宗提供的名單,清除了他們內部的不穩定因素,之後最主要的事就是搶佔山東士族在關中地區的利益。

    一旦涉及到利益分配就是麻煩,何況其中還有許多事是與官場有關聯的,這些都離不了楊帆的斡旋、調停、平衡、分配。

    這時候漕船已經從揚州啟航,開始了長達九個月的漫長航程。這一航程並不都是在水面上,他們要沿途停靠碼頭裝載糧草,趕到一些河水低不能行船的地區要停下來等候汛期,路過一些洪水暴發的地方要停下來等著洪水退卻。

    這些都需要嚴格的管理和調配,需要梳攏地方上的各種關係,雖說這些事情主要靠隨船而行的管事,可是留在灞上的這些當家管事也有得忙。古竹婷現在還保留著順字門漕拳舵把子的身份,不管對內對外,她都有許多事情要做。

    前兩個月因為楊帆傷重,古竹婷幾乎拋下了灞上的所有事,直到現在才有空趕回去處理。等到顯隱二宗分割廟堂和江湖勢力的時候,她肯定是要交出漕拳掌舵這個位置的,但是眼下還離不了她,何況這次漕運本就比往年遲了一些,更是容不得絲毫變故。

    這一來,整個湖心島上就只剩下一群公的了。楊帆雖然身子漸好,可每天依舊天材地寶地補著,補得他滿面紅光隱隱、印堂閃閃發亮,兩眼綠光爍爍,可他既沒有做旱路英雄的興趣,也不願浪蕩青樓,

    每天早上。楊帆都是被晨勃脹醒的,有時候他真想試一試,一用力會不會把床板捅個窟窿,考慮到這房子是柳徇天借給他的,只好悻悻地打消這個念頭。

    楊帆懂些醫理,知道自己其實是補過頭了,只要停了一天三頓的大補藥膳。應該就會好過來。於是楊大官人便去找廚子理論,可是掌勺的朱師傅義正辭嚴地拒絶了他。

    其實以楊帆的身份地位,這島上哪有人會違抗他的命令,但是這命令也要分什麼命令,就像有人義正辭嚴地批評他的頂頭上司:“領導,我要給你提意見。為了工作,你太不注意休息了”一樣,朱大師傅覺得拒絶才能體現他對楊帆的關懷。

    於是,朱大師傅掄著勺子,慷慨激昂地拒絶了楊大官人的無理要求,因為他的嗓門太大,還把馬橋和任威等人給招來了。人家一番好心,楊帆又不好說自己現在補得像一隻發情的公狗,只好跟求歡未遂似的怏怏溜走。

    楊帆精力過剩無處發洩,只好多找些事做,但這樣做的結果是,大家一致認為忠武將軍勤於公事、過於勞累,需要加大進補量,於是楊帆的一日三餐包括飲水。都離不了大補之物了。

    這天中午,楊帆剛喝了一碗十全大補湯,便當場流出鼻血,痛定思痛的楊島主決定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他的身體已經痊癒,從此不再需要進補,於是他帶著任威等一群人來到草坪上,先打了一趟拳。感覺胸口並無不適,又舞了一趟刀。

    楊島主躍躍欲試地正想讓任威上來,領教領教他久未習練的“沾衣十八跌”,湖心島上忽然來了一個女人。女人很美。長裾連理帶,廣袖合歡襦。腰若流紈素,纖纖作細步,瞧來當真是風情萬種,美不可言。

    其實以楊島主此刻的狀態,看到一頭母豬他都會覺得很風騷。

    美人還在很遠的地方,楊帆收了刀,直勾勾地看著,那女人姍姍而行,終於到了近處,眉目如新月,鼻尖似玉錐,人很俏美,有幾分胡人血統。穿一襲石竹綉羅衣,鴉黑的髮髻上還插著一朵鮮花,美則美矣,卻不是他的竹婷妹子。

    楊帆大失所望,能看不能吃的有什麼用?

    “奴家見過忠武將軍!”

    走到面前的美人兒巧笑嫣然地福了一禮,翠羅裳子裡露出一抹粉紅的訶子,襯著雪白的肌膚,中間一道誘人的乳溝,十分養眼。

    楊帆的眼神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影響,不斷地往下垂,他強迫自己把眼神定在姑娘宜喜宜嗔的美麗笑靨上,清咳一聲問道:“姑娘是什麼人?”

    姑娘一聽,幽幽地道:“二哥如今做了大將軍,便不認得人家了。”

    這一句一說,任威等人瞧向楊帆的眼神兒頓時有些不對勁兒了。

    楊帆才不做魚沒吃著惹一身腥的冤大頭,當下把臉一板,正色道:“楊某與姑娘確實素不相識,何來這般說法?”

    人家姑娘可不怕他,向他扮個鬼臉,嘻嘻一笑,道:“奴家樹小苗,二哥敢說,真的不認識人家麼?”

    “樹小苗?”

    楊帆蹙起眉頭,仔細想了想,忽然失聲叫道:“啊!是你!你不是……”

    樹小苗急急遞上一個眼色,楊帆馬上閉緊了嘴巴。

    楊帆想起來了,能夠想起她,還是因為她的名字很特別。

    樹小苗是武則天宮裡的宮娥,當初武則天還是太后的時候,她就在太后宮裡當值,那時楊帆在宮中做大角手,每天扶戟站崗,因此與樹小苗認得。

    有一年冬天大雪,一個叫周元寶的宮娥調戲還是光頭和尚模樣的楊帆,是她為楊帆解了圍,誰知接下來她也調戲楊帆,被當時還對楊帆抱有成見的謝小蠻看見,因之加深了她對楊帆的誤會。

    楊帆從那以後和這位樹小苗姑娘就沒有什麼交集了,再後來因為每逢上元佳節隨妃嬪公主們出宮觀燈時,總有宮娥私自逃走,武則天覺得堵不如疏,每年都會選擇一批宮娥放出宮去,楊帆還以為她也早就被放歸故里了呢。

    楊帆見她眼色,便知還有內情,馬上對任威等人道:“都散去吧,我與這位姑娘有話說。”

    任威等人一哄而散,眾人一離開,楊帆便道:“小苗姑娘,還真是女大十八變啊,你若不說,楊某是真的認不出你來了。”一句話解了尷尬,楊帆馬上又道:“姑娘如今還在宮中做事麼?”

    樹小苗點點頭,幽幽地道:“聖人身邊的人,哪有那麼容易便被遣出宮去的。楊將軍……”

    樹小苗很快一雙美眸溜溜兒地向四下一掃,楊帆會意,馬上說道:“放心,這島上的人,都可信任。”

    樹小苗點點頭,這才探手入懷,摸出一樣東西,低聲道:“這封密函,請將軍親啟。”

    這東西不放在袖袋裏,而是貼身而藏,足見其重要,而她又是武則天身邊的人,楊帆不由自主地慎重起來,對她探手入懷時胸襟一綳的曼妙曲線也忘了欣賞,待她取出書信,趕緊雙手接過。

    楊帆急急啟開密函一看,登時變了臉色。

    樹小苗顯然早就知道內情,一見楊帆臉色,便道:“都過去了,待制追隨聖人多年,說起來與聖人的感情比皇子皇女們還要深一些,聖人既已寬恕了待制,就不會再有什麼麻煩,只是,要確保不能傳出什麼風言風語。”

    楊帆一聽就知道,就連自己和上官婉兒的私情,這個樹小苗都是清楚的,如此說來,她必定是婉兒的心腹,便也不再掩飾,只是沉聲問道:“婉兒可已到了長安?”

    樹小苗道:“待制快到了,臨近長安時,待制有意拖延了一下行程,命我先來將密信親手交與將軍。”

    “我知道了,這一次辛苦你了,可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樹小苗嫣然一笑,道:“不敢有勞將軍,我的人在島外候著呢,小苗不敢久耽,信已送到,這便告辭了。”

    楊帆鄭重其事地向她揖了一禮,道:“有勞姑娘了!”

    望著樹小苗遠去的背影,楊帆暗暗籲了口氣。他沒想到,當初三陽宮裡一夕纏綿,婉兒竟然真的珠胎暗結,他更沒想到,婉兒想孩子想瘋了,居然敢冒著生命危險把這個孩子留下來,而且這些事情直到塵埃落定再說與他知道。

    雖然這些都已是過去的事了,想起來楊帆還是一陣心驚肉跳,這時他還不知道武則天震怒之中讓婉兒受傷的事呢。楊帆暗自慶幸了一陣,忽然想起婉兒馬上就到長安,將由張昌宗負責安置。那時她住在哪裡?偌大一個長安城,想要安置上官婉兒可有的是地方。

    楊帆想親自照顧她,婉兒為他付出良多,如今連個名份都沒有,他不想再委屈了婉兒。當初小蠻生產時,偏偏被姜公子擄走。阿奴生產時,他又不在身旁,這一次,他無論如何要盡到一個男人和一個父親的責任!
匿名
狀態︰ 離線
1013
匿名  發表於 2015-6-18 01:17:53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零六章 順水行舟

    張昌宗一直住在千騎營裡,千騎營裡全是禁軍精鋭士卒,同時張昌宗帶來的兩千鐵騎也駐紮在這裡,安全方面當然是固若金湯,只是軍營裡的枯躁也是不問可知。

    其實,在大清洗結束後,張昌宗就已不必要繼續住在這裡了,至少作為地主的柳徇天應該意思一下,比如主動邀請張昌宗入住隆慶池湖心島,稍盡地主之誼,但是柳徇天始終沒有什麼動作。

    仔細品味柳徇天這一不近人情的舉動,其實是很耐人尋味的。

    當初柳徇天邀請楊帆到湖心島私家別墅入住,也是因為當時正在大清洗的緊要關頭,柳徇天急於通過向楊帆示好,拉近和刑部禦史台之間的關係,避免牽連到他,否則的話他一樣不會做此善意舉動。原因只有一個,局勢不明。

    柳徇天是太后一派的人,在太后變成大周皇帝以前,他就留守長安。如今這位太后做皇帝業已十年了,時間和空間已經拉開了他和這位女皇的距離,嚴格說來,他現在已經不算女皇的絶對心腹了。

    柳徇天在長安同關中地方勢力勾連,並暗中打造屬於自己的勢力,正是出於這種危機感。他是很狡黠的,就像一隻機敏的雪狐,朝廷稍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就能從中嗅到令人不安的氣味。

    他遠在長安,但是發生在洛陽的一切他都瞭如指掌,曾經有多少深受女皇信任重用的大臣,如今成了那只被烹的走狗,他很清楚。所以他一直很慶幸自己能留守長安,否則他也不敢保證在詭譎莫測的政壇風雲中就不會落馬。

    如今,長安突然要變成全國的政治中心了,而皇帝遷都所釋放的政治訊號是:還政於李。老奸巨滑的柳徇天豈能不為自己的未來打算?

    女皇帝已經太老了,風燭殘年的她。已經失去了讓人死心塌地追隨於她的信心,柳徇天走出的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慮,需要考慮到今後幾年朝廷政局的變化。

    皇帝是一定會出自李家或者武家的,李家至少有六成的機會,武家至少有四成的機會,其他人則不可能有覬覦帝位的機會。這就是柳徇天做出的判斷。

    二張兄弟已經把武李兩家都得罪了,所以柳徇天不想對他稍示親近。

    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一點微小的失誤,將來都可以被人拿出來大做文章,老謀深算的柳徇天在這種莫測的環境下給自己定了八字方針:“但求無過,不求有功。”因此。除了張昌宗初到長安時他代表長安官方擺過一次接風宴,此後便再無任何表示了。

    看著許多人為了在皇帝西遷之後能夠獲得更多的權力,紛紛向張昌宗這位天子第一寵臣獻媚巴結、投獻重禮,柳徇天站在長安府衙的深宅大院裡,只是報以一聲不屑的冷笑,他根本不為所動。

    柳徇天的態度,其實已經屬於是對二張的疏離。如果是張易之在這裡,或許能咂摸出其中幾分味道,但是張昌宗不行,他有無雙的美貌,也有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的才情,可他毫無政治智慧。

    面對紛至遝來的諂媚巴結者,張昌宗已經完全忽略了柳徇天,他以為柳徇天的深居簡出、緘默慎言是因為關中出了這麼多的事。柳徇天難辭其咎,因此心中惴惴,完全沒有意識到作為關中政壇第一人,柳徇天的一舉一動究竟意味著什麼。

    虧得這些不斷跑去千騎營送禮宴請的人,否則張昌宗在千騎營裡根本待不下去,許良、馬橋、黃旭昶等人對張昌宗固然禮敬有加,可這些粗人跟張昌宗沒有共同話題。而不斷前來拜訪的人中以文官和文人居多,張昌宗才不至於那麼煩悶。

    這天近午,張昌宗剛剛送走一位客人,回到房中正細細把玩那客人送來的一雙晶瑩剔透的玉馬。忽然有人來報,說楊帆來了,張昌宗連忙叫人收好寶物,親自迎了出去。

    楊帆本就是千騎營的統帥,自然無需等人通報,聽說他回來了,許良、黃旭昶、陸毛峰等人紛紛趕來相見,簇擁著楊帆有說有笑地往裡走。張昌宗迎出來,一見楊帆便笑道:“二郎回來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楊帆打趣道:“說來我才是此間地主,六郎是我的貴賓,今日反要客迎主人,楊某才是失禮的那個人吶!”

    張昌宗哈哈大笑起來,連忙攜了楊帆的手臂一同入室坐下。

    楊帆道:“如今楊某身子已經大好,特意回營來看看,同時,有意邀請六郎去湖心島小住,那兒的安全較之這裡不遑稍讓,可風光卻勝這裡百倍,六郎整日住在軍營裡,同這些老粗們混在一起,不嫌煩悶麼?”

    張昌宗大為意動,他還沒答話,一名親隨忽然走了進來,快步走到他身邊耳語了幾句,然後把一份密信遞給他,張昌宗打開一看,臉上頓時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氣。

    楊帆今天就是踩著點兒來的,他叫人關注著護送上官婉兒的人馬行程,知道他們已經到了長安城,這才搶先一步趕來見張昌宗,是以一見張昌宗的神色,他就知道是婉兒那邊派人送信來了。

    楊帆佯作不知,故意問道:“六郎有什麼為難事,可要楊某幫忙參詳麼?”

    楊帆此舉稍顯冒昧了,可楊帆不能不說,否則張昌宗若真個繞過他把婉兒安排到什麼僻靜之處,他想探望可就難了,雖說可以偷偷潛往,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張昌宗抬起頭來,面色凝重地對許良等人道:“各位請迴避一下,我有大事要與楊將軍商議。”

    眾人見他神色凝重,就連對楊帆的稱呼都用了比較正式的叫法,便知二人真有要事商議,眾人連忙離席,紛紛退下,片刻功夫廳中便為之一空,就連那名報信的親隨都退了出去。

    楊帆笑道:“六郎如此慎重,究系何事?”

    張昌宗壓低聲音,神秘地道:“京裡來人了。上官待制到了。”

    “哦?”

    楊帆不以為然地笑道:“陛下已經公告天下,說過今年將遷都於長安,還說要先遣上官待制來此與六郎一起籌備遷都事宜,楊某也是知道這件事的,上官待制到了有什麼希奇,六郎前往相迎盡了禮數就好。”

    張昌宗嘿嘿一笑,搖頭道:“若只是上官待制到了。我何必這般模樣,你可知上官待制究系因何而來?”

    楊帆動容道:“莫非上官待制還另負使命,關中大地又要再起風雲?”

    張昌宗難掩興奮之色,把手中密函一推,道:“二郎請看。”

    楊帆故意推辭道:“陛下密旨,楊某怎好與聞。”

    張昌宗道:“此非密旨。何況,你又不是外人。”這話可就有些拉攏之意了,楊帆佯作未曾聽出話外之音,伸手取過張昌宗那份密信,展開一看,忙也露出大驚之色。

    張昌宗嘿嘿笑道:“昌宗一直以為,若是這宮裡只剩下一個人守身如玉。那也該是這位上官待制,不想上官待制私闈之中也是這般風流,如今竟然鬧出了‘人命’,哈哈……”

    張昌宗對上官婉兒的才學一向欽佩,再加上雙方勢力發展過程中婉兒總是對他們保持著克制與容讓,所以雙方的私誼也不錯。如今驟聞這等風流韻事,張昌宗只是做為一個男人表現出了本能的興趣,卻沒有太過份的言語。

    楊帆拿著信。心中卻有些難過,他知道上官婉兒是何等珍惜她的名節。但他也清楚,若非自敗名節,就很難打消女皇帝的戒心和殺意,婉兒這是走了一步最正確的棋,這是為了保住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令楊帆感動的是,在此之前。婉兒沒有向他透露一絲口風。

    這人世間,最難猜測的便是人心。帝王眼中,殺一人活一人都不過是尋常事,皇帝不開心的時候。幾句非議便能讓她殺了她的親孫子和親孫女。

    婉兒雖然在皇帝身邊,可以隨時掌握皇帝的喜怒,可以選擇最佳時機自暴真相,可她並沒有把握因之確保無恙。如果皇帝真的要殺她,那就是一屍兩命,她之所以在脫離危險前根本不讓自己知道,是為了最大限度地保護他。

    雖然楊帆昨日就已知道了消息,可今日想起婉兒的良苦用心,依舊心情激盪:“婉兒……,楊某負你良多,這似海深情怕是一生一世都償還不清了。”

    張昌宗見楊帆望著那封密信怔怔出神,只道他被這個消息驚呆了。自己是御前紅人,身份地位比上官待制只高不低,調侃她幾句也無妨,以楊帆的身份自然是不敢多作置喙的,便清咳了一聲。

    楊帆醒過神來,連忙放下密信,抱怨道:“如此機密,六郎不該叫楊某與聞的。”

    張昌宗笑吟吟地道:“我可從沒把二郎當成外人,自家兄弟便知道了又何妨,我還想讓你幫我出出主意,看看如何安置上官待制才妥當呢。”

    張昌宗說著,不免有些自鳴得意。他沒有讓楊帆迴避,根本原因是因為這兒是人家的地盤,他讓別人迴避也就罷了,如果讓這位忠武將軍迴避,未免不近人情。看到密信內容後,他又靈機一動,覺得讓楊帆與聞機密,是拉近彼此關係的好機會。

    共同的秘密,最容易拉近兩個人的關係,二張利用皇帝的寵愛,一番苦心經營,在朝中已經拉攏了一批黨羽,唯獨在軍隊中沒有什麼進展,到如今最大的成果也不過是在千騎營中安插了一個陸毛峰。

    他和張易之一直想把揚帆這個執掌著最中樞武裝力量的統帥拉到自己一邊,如今不見外的舉動,自然也有示好和拉攏之意。

    楊帆今日出現在這裡,也充份考慮了張昌宗可能會有的反應,他還準備了至少兩套應變措施,但是顯然第一招用以對付張昌宗這個政治低能兒已經能夠奏效了。在張昌宗自鳴得意的時候,這件事已經變為楊帆主導。

    楊帆懊悔道:“楊某今日出門沒看黃曆,來錯了!”

    張昌宗得意的哈哈大笑,指著他道:“看你怕成這副樣子,放心吧,聖人的意思是,只要不鬧到天下皆知便可,你也是天子心腹,有甚麼好怕的?”

    楊帆苦笑道:“總之這是一蹚渾水。”

    張昌宗笑道:“好啦好啦,你就不要抱怨了,你說咱們應該把她安排在哪裡才妥當?”

    楊帆反問道:“六郎有何打算?”

    張昌宗托著下巴想了想,說道:“你看,讓上官待制住到感業寺去如何?那兒很是僻靜,我在這裡,也好就近照顧。”

    楊帆想了想,蹙眉道:“不妥。”

    張昌宗道:“怎麼?”

    楊帆道:“感業寺是皇家寺院,專門收容先帝過世時未曾生育過的妃嬪,而且該寺位於禁苑之中,少與外界有接觸,六郎想必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想到這裡的吧?”

    張昌宗點頭道:“正是!”

    楊帆道:“可是,正因為那兒的比丘尼都是先朝妃嬪,經多見廣,只怕反而會被她們看出端倪。再者,聖人特意做此安排,顯然對上官待制還要大用的,待制此來又負有籌備遷都事宜的聖命,住進感業寺豈不惹人猜疑?”

    楊帆這一說,張昌宗也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太成熟,便道:“那以二郎所見,該當如何?”

    楊帆道:“第一,這個地方必須偏僻冷清,尋常人等難以接觸,這樣才會最大限度地保證秘密不會洩露。第二,這個地方必須環境優雅,符合上官待制的身份,叫人知道她來長安是負有聖命的,而不是軟禁放逐。第三……”

    楊帆還沒說完,張昌宗的眼睛便亮起來,脫口說道:“湖心島!”

    楊帆一怔,道:“湖心島?”

    張昌宗興奮地道:“不錯!湖心島正符合這個要求!”

    楊帆呆了半晌,頷首道:“不錯!湖心島確是一處合適的所在。這樣吧,我的身體已經康復,不需要再住在島上調養,我今日便搬離隆慶坊回千騎營來,六郎與上官待制住到隆慶池中便是。”

    張昌宗哪肯和上官婉兒單獨住在一起,他的一切來自於天子,如今知道上官婉兒私闈不淨,他當然會想到避嫌。

    這湖心島他早不去晚不去,上官婉兒來了,他便搬去湖心島,而且還把楊帆“趕”走,孤男寡女的,傳出點什麼不雅的風聲,總是個麻煩。雖說婉兒已是身懷六甲的婦人,皇帝聽了也不會當真,可是哪怕令皇帝稍有不悅的事,他也是不願做的。

    因此張昌宗馬上否決了楊帆的提議,斷然道:“不,二郎依舊住在島上,有你在,正好幫我遮掩。二郎智計百出,有你在,萬一有個什麼狀況,我也有人商議。”

    楊帆連聲拒絶道:“不不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六郎,你就放過為兄吧!”

    張昌宗笑吟吟地道:“二郎已經知道此事了。”

    楊帆道:“可上官待制並不知道我已知道此事!”

    張昌宗道:“上官待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啊!”

    楊帆瞪了他一眼,鬱悶地道:“真是交友不慎!”

    張昌宗哈哈大笑,拱手道:“有勞二郎,這個人情,昌宗記下啦!”
匿名
狀態︰ 離線
1014
匿名  發表於 2015-6-19 01:52:32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零七章 巾幗宰相小女人

    上官婉兒到了長安。

    張昌宗接了上官婉兒,並把她送往隆慶坊湖心島進行安置的時候,這個消息才在長安傳開。消息一傳開,長安官紳都大大地鬆了口氣,上官婉兒的到來意味著皇帝對長安的清洗整頓徹底告一段落了,接下來的重心該是關於遷都的一系列事情。

    上官婉兒是內廷女官,因為兼管著史館和翰林院,在京時才會和詞臣名士們有所來往,到了長安她自然不需要與地方官員們接觸,地方官員也不會去拜見一位宮中女官,內外各成系統,本就涇渭分明。

    何況真若論起品級,上官婉兒作為御前待詔只是六品官,陪都這地方哪怕一個縣令都是正五品,一群官員個個都比上官婉兒級別高,搶著去拜會一位比自己品秩低的官員而且還是宮廷女官,太有失顏面了。

    武則天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把上官婉兒打發到長安來,她是宮廷女官,來了長安負責的也是關係宮闈的事情,與外臣不會打什麼交道,方便瞞過她有孕在身的秘密。

    楊帆在島上已經做了一番安排,侍衛人員儘可能地遣派到外圍,營造出一個寬鬆安閒的內部氛圍。至於柳徇天派人佈下的警戒,全部被楊帆的人驅離,理由是張昌宗和上官婉兒兩位欽差入住湖心島,島上防務從此由楊帆一人負責。

    柳徇天巴不得在政局未曾經明朗前跟他們少些接觸,馬上從善如流地撤回了自己的人,如此一來,湖心島便成了楊帆的天下。

    婉兒入住的是那位開國縣侯的別墅,張昌宗則搬去與楊帆同住柳氏別墅,單獨占了一個院落。

    張昌宗把上官婉兒安頓好後便趕緊離開了,當年薛懷義何等受寵,一旦做了令女皇不快的事,也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前車之鑒,張昌宗自然深以為戒。

    楊帆知道婉兒剛到湖心島,隨從人員正忙著安排各自住處,這時出出進進的不清靜,因此耐著性子等著,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時分,估摸著那邊已經安靜下來。這才飛身越過丈二的高牆,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上官婉兒的住所。

    這島上的防務外緊內松,畢竟不是戰火連天的時候,島上一共就只有兩處別苑,住的分別是一文一武一內廷三位大臣,連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都沒有。不需要甲士們層層設防,兩處別苑連守門的持戟武士都沒有。

    不過楊帆已經從婉兒的來信中知道,這次隨行的人中有幾個梅花內衛,這些女子都深懷絶技,楊帆自然不敢大意,潛入婉兒住處後依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上官婉兒送走張昌宗後,先吩咐人燒水沐浴了一番。洗去一路風塵,換了身鬆軟舒適的寬袍,便往榻上懶洋洋地躺了。她的肚腹日見累贅,坐久了便覺腰酸,這樣側臥著時比較舒適。

    樹小苗端了一碗新鮮的羊奶,輕聲喚道:“姐姐。”

    婉兒坐了一路的車,這時躺下還有些站在船上的感覺,聽到樹小苗的聲音。她疲憊地張開眼睛看了看,懶洋洋地道:“先擱在那兒吧。”

    樹小苗答應一聲,把羊奶擱在矮幾上,婉兒道:“你也累了,去歇著吧”說著翻了個身,她這時大腹便便,翻身也很不方便。身子翻過去。婉兒便長長地喘了口氣,她已經很乏了,可她還不能睡,她知道楊帆一定會來見她。

    身後忽然有人挨著榻邊坐下。一隻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腰間,婉兒以為是樹小苗還未離去,慵懶地道:“怎麼還不去歇著?”但她馬上就感覺不對,霍然一扭頭,就看到楊帆坐在榻邊,正目光湛湛地看著她。

    兩個人對視良久,楊帆的眼中慢慢漾起一抹濕潤的光澤,而婉兒目中早已霧氣氤氳,兩顆清淚漸漸凝結。

    “郎君……”

    婉兒一聲呼喚,忘情地撲入了楊帆的懷中,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來。

    “慢著些,你現在的身子……”

    楊帆被她的敏捷唬了一跳,生怕碰著了她的身子,以致有些手忙腳亂,直到婉兒撲進他的懷裡,熱淚撲簌簌地打濕了他的肩頭,楊帆僵在空中的雙臂才慢慢落下,將她輕輕擁緊。

    婉兒趴在楊帆的懷裡,楊帆用下巴輕輕摩挲著她頭頂濕潤柔軟、散發著皂角清香的秀髮,柔聲道:“委屈了你。”

    許久,楊帆才輕輕扶起婉兒的身子,溫柔地為她拭去腮邊的淚水,看到她眉間梅花狀的花子,楊帆忍不住調侃道:“以前你不喜妝扮的,常常清湯掛麵,怎麼如今有孕在身反而注意打扮了?”

    楊帆說到這裡,臉色忽然一變,婉兒眉間的花子艷紅瑰麗,給一向清麗的婉兒很是增添了幾分嫵媚。楊帆乍一看也有一種驚艷的感覺,可是他坐的這麼近,自然發現了幾分古怪,他馬上伸手撫去。

    “郎君……”

    婉兒急忙去抓他的手,但楊帆的手指已經撫到她眉間的花子,指尖傳來的感覺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覺,眉心受了傷,婉兒才精心繪了花子以掩飾傷痕,楊帆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問道:“你的眉間怎會受傷的?”

    楊帆胸口的箭傷怵目驚心,雖然已經痊癒,可是若有人看到那銅錢大小的深色箭疤,想著它所在的位置,也會暗自後怕。說起來,婉兒這點皮肉傷倒不算什麼了,但女兒家誰不愛惜容貌,楊帆尤其在乎他的女人,他知道以婉兒所處的環境,根本不可能受什麼皮肉傷,除非……有事發生!

    婉兒知道這事瞞不過楊帆,她也不想瞞著,畢竟都已是過去的事了。婉兒便偎依在楊帆懷裡,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雖然此事早已過去,楊帆聽來仍覺驚心動魄,如果當時女皇殺意稍重……

    楊帆暗暗驚出一身冷汗,不由握緊婉兒的素手,嗔怪地道:“真是太冒險了,婉兒,剛剛發覺有了身孕時。你就該打掉的。”

    “我捨不得!”

    婉兒的聲音柔柔的,但無比堅定:“你知道,每當我看見小蠻的孩子,聽見他們喊著阿爹阿娘時,我心裡有多難過。我做夢都想要個自己的孩子,當我忽然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時候,我沒有害怕。只有滿心的歡喜,那時我就決定,上天既然把他給了我,那我就一定要把他生下來!”

    “你不該瞞著我。”

    “可我若是告訴你,你有什麼好辦法?”

    “我……”

    婉兒柔聲道:“這件事若是告訴了你,你也無計可施的。我是宮裡的人,你不可能讓我無緣無故地消失,你若強加干涉,結果只能更糟,而你一旦知道又絶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我才沒有告訴你。”

    楊帆後悔不迭地道:“是我不好。當日在三陽宮我太……,害你受了這許多苦。”

    婉兒輕輕撲到他的懷裡,甜蜜地笑:“當時我也怕,可當我真有了身孕,卻只有滿心的歡喜了。我哪有受什麼苦,生孩子是母親的生死關,又有哪個女人不願意闖這一關?這一點皮肉傷又算什麼?”

    楊帆抱緊了她的身子,許久才緩緩地道:“我有些後悔了。如果我當初不是想著要有一番作為,而是全心全意地策劃帶你離開,說不定真能想到辦法,又何至於讓你為了生下我們的骨肉擔上莫大風險?”

    楊帆的手指再度撫上婉兒眉間那殷紅如血的花子,低聲道:“血染江山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硃砂。便是掌握天下,也不過一場繁華……”

    婉兒柔聲道:“你可以拋棄權柄榮耀、富貴榮華,但是你能放棄你的責任麼?你能讓你的子女隨你隱居山林。生來就做個離群索居的山民百姓?你還有追隨你的部下、信任你的朋友、器重你的長輩……,生而為人,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他必須要做的事!”

    楊帆無語,只能默默地抱緊了她。

    婉兒微笑道:“再說。你我當時真若走了,你又如何能與小蠻相認?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在已經過去了,別多想了,讓我躺下,這麼坐著有些難受。”

    楊帆一聽趕緊放開她,拉過靠枕讓她躺好。婉兒輕輕撫著肚子,開心地道:“再有三個月,你就能看見咱們的寶貝兒子了。”

    楊帆有意讓氣氛輕鬆起來,他撫著婉兒的肚皮,笑道:“怎就一定會是兒子?女兒有什麼不好,生下來一定像你一般溫柔美麗。”

    婉兒乜了他一眼道:“假惺惺,誰不喜歡要兒子?我就想生兒子。”

    楊帆道:“生女兒多好,給她準備一筆嫁妝,我就盡了老子的責任。若是生了兒子……我這當爹的還不得拚命給他掙家業。”

    婉兒“噗哧”一笑,白了他一眼道:“我的兒子可不指著你,自我得聖人重用,我家收沒入官的房產店舖、千頃良田全都發還了,現在由我母親代管呢,將來這些還不都是我兒子的麼?”

    楊帆訝然道:“千頃良田?”

    一頃就是五十畝,千頃……足足有五萬畝啊!

    婉兒悠然地道:“準確地說,是一千六百八十頃,咱們家啊,一直就是岐州最大的地主。”

    說著,她遺憾地嘆了口氣,道:“當初落難的時候,被人瓜分了許多,那都是些功臣世家,追不回來了,要不然不算投獻田,咱家至少也有三千頃地。”

    楊帆正在急急估算一千八百六十頃是多少畝地,剛剛估算出大概是八萬多畝,結果又聽到一個三千頃,真有些張口結舌了。

    這位顯宗宗主上位時間太短,其實連他掌握的顯宗家底究竟有多少都還沒計算清楚,驟聽以萬畝為單位的家產,不免為之震驚。其實唐初時候,光是朝廷賞賜功臣,動輒就是數百頃上千頃的,比如裴寂就曾得到高宗賜田千頃。

    上官家族本來就是官宦世家,又是高宗朝的權相,擁有這些田產有何稀奇。上官家全盛時,如果再加上投獻依附於他的那些農民的田產,屬於上官家的田地怕不有上萬頃。若非如此,那些世家高門何以能左右地方,影響朝堂。

    楊帆聽著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婉兒真生了兒子,婉兒的嫁妝都是要留給她兒子的,小蠻的兒子和阿奴的兒子……,自己那些店舖可比得了八萬畝良田?他這個當爹的,壓力山大呀。

    婉兒哪知道自己隨便曬了曬家底,就給她的男人施加了這麼大的壓力,她抱住楊帆的手臂,撒嬌道:“張昌宗一走,人家就在等你來了,你怎麼現在才過來,可是張昌宗纏著你麼?”

    楊帆回過神來,答道:“他在我那裡倒沒耽擱多少時間,不過你這裡下人不少,我看你信中還提過有內衛相隨,是以很是小心,我早就來了,一直躲在暗處,等到小苗離開,我才敢現身。”

    婉兒笑嘆道:“難為我的好郎君,堂堂一位大將軍,居然要做那翻牆盜洞的小蟊賊。”

    楊帆瞪了她一眼,婉兒吃吃笑道:“你就放心吧,隨行的內衛只有高瑩和蘭益清兩人。這兩個人盡可放心,你只要小心不要碰到其他的侍衛就好。至於內宅裡面,內宅聽用的一共有八名宮娥,以樹小苗為首,你更是無需迴避。”

    楊帆訝然道:“你是說……”

    婉兒輕輕揚起圓潤可愛的下巴,甜甜笑道:“奴家十四歲便是御前待詔,迄今已經有二十年了,若還交不下幾個心腹之人,豈不讓郎君看輕了?”

    楊帆心道:“這豈是交下幾個心腹的問題。雖說皇帝倚重你,這一次也有意維護,可派來的人一定是皇帝選派的,結果選來的人幾乎都是婉兒可交付生死的心腹,她在宮裡究竟有多大的勢力!”

    楊帆一直覺得,在自己的女人當中,太平公主就不用說了,那是最酷肖女帝武則天的女人,雄才大略,智略深遠。小蠻呢,不但一身武功,而且精於理財。阿奴更是個百事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舞刀弄劍、女紅廚藝,就連兵法都有模有樣,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是她不會的。古竹婷是個江湖女英雄,一旦身入江湖,便是人中之龍。

    唯有婉兒,雖有秤量天下的才名,可楊帆對詩詞之道一向不感興趣。雖然她在御前幫助皇帝處理政務,可那種治國平天下的大本領距凡人的生活太遙遠,楊帆也一直沒有什麼感覺。

    在他印象裡,婉兒一直是那個性情若水、人淡如菊的婉約女子,可是今日他才發現,能夠在這麼高的位置上穩穩坐了二十年的人,又豈是易與之輩?自己身邊這幾位紅顏,真正論起大本領的,怕是只有婉兒。禦人有方、處事有道,又怎麼可能會是他心目中那個楚楚可憐的小女子?

    楊帆心悅誠服地道:“以前我還真的是看輕了你,從今以後,只能對你頂禮膜拜了。”

    婉兒向他眨眨眼睛,嬌聲道:“人家可是一向任你欺負、無怨無悔的,哪有本事叫你頂禮膜拜。道家有言,萬物相生相剋,一物必降一物,人家就是被你降得死死的那個女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1015
匿名  發表於 2015-6-22 01:15:01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零八章 攜美樊川遊

      長安五月天,風和日麗,正是出門郊遊的好日子。

      一行人馬,護著幾輛輕車,悄然離開了隆慶池的湖心島。

      他們先轉到湖左楊帆置下的那片宅院處。楊帆的工錢給的足,請的人工也足夠多,所以宅子起的很快,一座莊院正平地而地,屋舍連蔓、假山池水、庭台樓閣、俱都初見形狀,從規模上看,必是一處不輸王侯的大宅子。

      楊家不缺錢,只要沒有逾制的地方,自然是怎麼豪華怎麼來。

      楊帆並沒有打擾那些正在土木大作的工匠,車隊停在一旁,婉兒早經楊帆指點,知道宅中哪處院子是給她預備的,所以車馬停下卷起竹簾後,她的明眸只是一轉,便找到了那處地方。

      什麼雅致美麗的庭院婉兒不曾見過,可是這處宅院對她的意義卻非同凡響,那將是她的家。雖說她現在還不是自由身,一時半晌很難與愛郎長相廝守,可是看著那漸漸成形的優雅庭院,她的心中還是無限的歡喜。

      車隊很快就離開了工地,繼續向南走去,簾籠放下,婉兒倚在柔軟的靠墊上,撫著高高隆起的肚皮,幻想著她和楊帆坐在花叢修竹精舍小亭之間,可愛的孩子就在他們膝上撒嬌、身邊跑跳,一時竟有些癡了。

      婉兒到長安已經一月有餘,在此期間她只約見過幾位長安皇宮的留守太監,過問了一些關於宮城修繕翻新的事情。實際上出面的人並不是她,而是樹小苗,樹小苗以出了風疹為由,會見宮監時頭戴一頂「淺露」,除非與婉兒極熟的人哪能辯別真假。

      如今皇城、宮城處處都在大興土木,宮裡面要修繕殿室、清理庭院、包括池塘裡的淤泥也要清理出來。長安城裡在平整街道、整頓市容,就連城外的護城河都召集了夫役進行整治,是以處處都是役夫匠人。

      這幾天沒有下雨,難免塵土飛揚。是以直到車馬出了長安城,他們才卷起簾籠。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樊川,這裡曾是漢朝名將樊噲的食邑,因之得名。樊川與曲江、灞上都位於長安南郊,風光極為優美。

      今日出遊,乃是出自張昌宗的倡議。張昌宗在島上住了個把月,便覺煩悶起來,雖說島上景致優美。天天看著也就沒了感覺,再加上該送禮的也都送過了,來訪的客人不多,張昌宗便靜極思動,邀楊帆一同出遊。

      婉兒還有一個多月就要生產,這些日子楊帆每天都去陪伴她,卿卿我我,極是恩愛。這時候他哪有心思陪張昌宗出遊,張昌宗卻是一再相邀,婉兒聽說後。倒也起了遊興,便要與他同來。

      雖說婉兒大腹便便。可她也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以前在宮裡是沒辦法,如今有機會徘徊山林,盡嘗野趣,尤其還有楊帆陪伴,自然是很想去的。楊帆見她很有興致,這才有了這趟樊川之行。

      車行轆轆。後邊忽有十餘騎快馬趕上來,一行人鮮衣怒馬,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子弟。楊帆一行人本是輕車出城郊遊散心。侍衛們都換了便裝,而且在楊帆的要求下刻意低調,行色較之那群人還要弱上幾分。

      自後趕來的這群豪奴是陪著一位公子哥兒出行的,這位公子是京兆杜氏的杜文天。杜家是關隴豪門,自魏晉以來,一直聲名顯赫,名人輩出,因京兆杜氏和京兆韋氏的府邸都在城南樊川,故而在長安有「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之說。

      如今關隴世家整個沒落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作為關隴世家中數一數二的豪門,杜家在長安地方依舊是威權極重的人家。

      楊帆一行人的車隊因為有上官婉兒,不能行的太快,所以聽到後邊馬蹄急驟聲,楊帆的人便很自覺地往路旁讓了讓,想讓那些人先過去,杜文天也確實有意越過前邊這些人,可是趕到近處,隨意一眼望去,他卻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他只一眼,就注意到了簇擁著婉兒車駕的幾個女子。策馬陪伴左右的是高瑩和蘭益清,後邊或騎馬或騎驢的還有幾位做青衣丫環打扮的宮娥,哪一個都眉清目秀、體態窈窕。

      作為男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這支隊伍中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就算年紀大些的男人也莫不如此,何況這位杜公子本來就是年輕人,而且最是性喜漁色。

      聽到馬蹄聲響時,高瑩和蘭益清便輕輕勒韁,扭頭望去,二人俱都一身勁裝,體態婀娜,容顏俏美,把杜文天看的一呆。

      他的目光在蘭益清臉上一掃,只覺這少女嬌俏可愛,宜喜宜嗔。再一看旁邊的高瑩,英姿颯爽中也是透著一股難言的俏麗,縱然是見慣了美女的他,也不由暗贊一聲。

      他一看這兩位美女的衣著和所處的位置,就知道是車中女子的隨從,隨從女婢已是如此俏美,那車中主人又該如何?若是主人醜陋,絕不會選一群容顏俏美的婢子侍候在身邊,由婢知主人,杜文天好奇之心大起。

      他快馬加鞭,追上來往車中一看,見簾籠竟然挑著,不覺大喜。大戶人家女眷出門,一定會戴帷幔遮住容顏,但身在車中就不必這麼講究,此時轎簾兒卷著,婉兒也正好奇地向外張望,杜文天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模樣。

      這一看,杜文天便是心神一震,車中麗人看起來約有二十許人,肌膚勝雪,杏眼蛾眉,紅唇微翕,貝齒晶瑩,嬌豔欲滴的模樣恰似一枚成熟的蜜桃兒,有一種驚人的魅力,杜文天閱人多矣,卻少有這種驚豔的感覺。

      婉兒雖身懷六甲,卻只是肚腹顯大,容顏五官比起以前只是稍顯豐滿,並沒有太大變化,也正因此她才能瞞了武則天那麼久。這時她坐在車中,杜文天看不見她的身材,小小窗口堪堪窺見她的容顏。

      原本容色清麗的婉兒自從有了身孕,神情氣質便嬌媚了許多,尤其是眉間為了掩飾傷疤,點了一朵梅花妝後,更有一種驚人的魅力。杜文天一瞧她的年紀風韻。便估摸不是待字閨中的少女。

      這杜文天仰仗他的家世和不俗的外表,也不知壞過多少良家女子的名節,如今見這車中女子羅敷有夫,興致依舊不減,這等尤物,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哪肯輕易放過,馬上就放慢馬速。輟在了楊帆等人的後面。

      前邊眼看到了興教寺,已經可以看見壯觀的寺廟建築群。玄奘法師圓寂後初葬于白鹿原(灞上),後於高宗年間改葬於此,並為此修建了靈塔和寺院,從而一舉奠定了興教寺在長安佛教界的地位。

      婉兒本就信佛,如今有了身孕,更想去佛前為孩子祈福,一見到了興教寺,婉兒便動了禮佛的心思,於是探出頭來。對伴隨身畔的蘭益清吩咐了一聲。蘭益清驅馬向前,把婉兒的意思稟報了楊帆和張昌宗。

      張昌宗自無不允。楊帆更無異議,他就是為了陪自己的女人散心嘛,於是一聲吩咐下去,隊伍便放慢了速度。杜文天一路跟著,見這一行人要去興教寺,忙也在興教寺前下了馬,假意要去寺中禮佛。悄悄喚過一個心腹吩咐了幾句。

      那心腹平素沒少幫著杜文天幹那偷香竊玉的事情,馬上牽著馬到樹下,一邊系著韁繩。一邊對楊帆的一個侍衛信口搭訕:「貴主人也是往興教寺上香的?不知貴主人怎麼稱呼啊?」

      那侍衛答道:「我家主人姓楊。」

      杜文天派來的那個豪奴暗自一驚,心道:「莫非是弘農楊氏的人?這一回公子怕是打不了人家女眷的主意了。」

      弘農楊氏比杜氏的傳承還要悠久,從西漢丞相楊敞形開始,再到他的玄孫楊震官至太尉,號稱「關西孔子」,楊震的兒子楊秉、孫子楊賜、重孫孫彪,「四世三公」,楊氏便名震關中了。

      楊震之子楊奉的後代也是世居高官。從「西晉三楊」到北魏楊播兄弟,無不聲威顯赫。隋朝皇室,越國公楊素以及他的兒子玄感,一直到後來滿門忠烈的楊家將。這種老牌世家的底蘊極其雄厚。

      杜文天雖性好漁色,可對方若是弘農楊氏的人,他也得收斂色心。此人在他能降得住的人面前恣意妄為、肆無忌憚,但是對背景強大的人卻從不招惹,因此他在外面雖聲名狼藉,可是杜家長輩卻一無所知。

      那豪奴心裡急急轉著念頭,臉上卻露出欣喜的笑容,道:「你家主人莫非是弘農楊氏子弟?哈哈,那可不是外人了,我家與弘農楊氏是世交,不知貴主人是弘農楊氏哪一房哪一支的子弟?」

      楊帆那個侍衛拴好馬匹,淡淡答道:「我家主人與弘農楊氏並無任何幹係。」說完便轉身離去,並不想跟他多作搭訕。

      婉兒下了車,由樹小苗攙扶著向興教寺內走去,杜文天也扮成去廟裡上香的模樣追上來,一見那叫他驚豔難忘的美人兒竟已身懷六甲,不由大失所望。可一轉眼,他又看見了攙著婉兒的樹小苗,樹小苗是混血兒,容顏殊麗,別具風姿,杜文天一見不禁又起了垂涎之心。

      這時那家奴已經趕回他的面前,杜文天低聲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家奴答道:「說是姓楊的。」

      杜文天眉頭一皺,道:「弘農楊氏?」

      家奴笑道:「不是,小的已經問清楚了,他們和弘農楊氏全無關係。」

      杜文天仔細想了想,這一行人有主有僕,還有懷孕的女眷,定然是長安人氏,可他印象裡除了弘農楊氏,長安城裡似乎沒有什麼有權有勢的大戶人家是姓楊的,色心登時又高漲起來。

      他的一雙色眼瞄著樹小苗款款的風姿,再看看高瑩和蘭益清矯健婀娜的身段兒,心道:「先把這幾個小美人兒弄到手嘗嘗鮮,至於那美婦人……便放到來日再勾搭也不遲!」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吩咐道:「跟上去!」

      當著張昌宗的面,楊帆不好與婉兒太過親近,便與張昌宗並肩走在前面,婉兒自有人貼身照顧,也不用時時回頭看顧,他可不知這一番郊遊,居然會被一個不開眼的好色之徒盯上,由此竟惹來一場偌大麻煩。
匿名
狀態︰ 離線
1016
匿名  發表於 2015-6-23 01:27:13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零九章 興教寺風波

    興教寺裡香火很盛,一開始知客僧並沒注意到楊帆一行人,但是當上官婉兒捐獻了一大筆香油錢,緊跟著楊帆和張昌宗也湊趣在功德簿上添了一筆之後,那位紅光滿面、寶相莊嚴的知客僧馬上就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

    一番寒暄,婉兒用了她母親鄭氏的姓氏,自稱鄭婉兒,與丈夫來此上香,求佛祖保佑她腹中的孩子。於是楊帆就成了她的丈夫,楊帆如今在長安城也算是一號人物,名字自然也改了,婉兒改姓他改名,楊帆在知客僧面前成了楊喬。

    他們二人這番話就是當著張昌宗的面說的,可張昌宗卻不知道人家這番做作裏邊藏著的竟然就是事實,心裡還暗讚兩人掩飾的自然。

    知客僧人很熱情,也很會說話,佛家也要多招攬回頭客香火才會旺盛的。知客僧很慇勤地提出要陪著客人遊覽一下寺院,還要請方丈大師為這位女施主摩頂賜福。婉兒本就篤信佛教,楊帆也想討個吉利,自然一口答應下來。

    杜文天一邊假模假樣地上香禮佛,一邊讓人靠近楊帆一群人,偷聽他們與知客僧交談,得知此人姓楊名喬,妻子名叫鄭婉兒,他的印象裡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一號人物,膽氣自然更壯了。

    興教寺由殿宇、經樓、塔院三部分組成,雖說楊帆與婉兒捐獻了大筆香油錢,也不能深入腹地,所以主要就是在殿宇區遊覽。離開大雄寶殿後,他們先去看了十八羅漢堂,接著又去參觀壁刻的《金剛經》。

    婉兒對此興趣盎然,聽那知客僧解說也是津津有味,這知客僧雖說市儈了些,但是對於經義的見解倒很深厚,與婉兒一問一答,很談得來。楊帆雖說聽著無趣,只要陪著婉兒就好。倒也沒什麼不耐煩。

    張昌宗卻不耐煩跟著那知客僧,亦步亦趨地聽他解說什麼佛教經義,他向楊帆打了聲招呼,便帶了幾個侍衛,叫一個小沙彌領著他們四下閒逛去了。

    知客僧陪著楊帆和婉兒遊遍了前寺建築,轉到大殿後面的東廂房,便停住腳下對楊帆道:“方丈處不好請女施主過去。還請施主在此稍候,貧僧去請方丈來!”

    “有勞大師!”楊帆頷首謝過,便要與婉兒到室中小坐,歇歇腳兒。

    這院中廣植松竹,清幽宜人,松竹林中有一面照壁。上面雕刻了千佛之像,婉兒甚感興趣,便讓楊帆先去殿中。

    男人若是無法心遊逛,不只心裡無聊,身子也會疲乏之極,這可與腳力沒甚麼關係。楊帆對佛家事物毫無興趣,早就逛得腳後跟生疼了。此刻還不如大腹便便的婉兒精神,他見院中清幽,婉兒身邊又有高瑩和蘭益清等人,不虞會有意外,便去殿中坐了。

    杜文天一直悄悄地尾隨在婉兒身後,眼見男女主人分開,機不可失,馬上就湊了上來。楊帆在殿中只坐了片刻。就聽院中傳出一陣爭吵斥責聲,其中女聲似乎是樹小苗,楊帆眉頭一皺,馬上走了出來。

    他走出殿門的時候,正好看到張昌宗一張白淨氣的發紅,手拈蘭花指,點著面前一位儒袍公子。跟鬥雞似的尖叫道:“給我往死裡打!”

    張昌宗身邊幾名侍衛一擁而上,那位儒袍公子正是杜文天,他身邊自有豪奴,也都精通拳腳。卻哪是大內侍衛的對手,不過片刻功夫,便被大內侍衛盡數打倒,張昌宗也親自出馬,照著已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杜公子就是一頓猛踹。

    張昌宗吩咐打人的時候,楊帆正好出現在殿口,眼見這般情形,他卻沒有及時阻止,婉兒就在旁邊,她既不阻止,內中便必有隱情,何況這些大內侍衛是張昌宗的人,他想喝止也不會聽他的。

    楊帆見婉兒站立一旁,眉尖輕鼙,高瑩和蘭益清更是滿面怒色,便走過去,向婉兒問道:“什麼事?”

    婉兒不悅地道:“這個登徒子占小苗的便宜。”

    樹小苗俏臉飛紅地站在一邊,小胸脯氣鼓鼓的,倒是更顯茁壯了。

    這杜文天勾搭女子倒也不是只會用這般下作手段,以他的家世才學和英俊不俗的外貌,自然有的是手段勾引女人。可今日楊帆一行人明顯是有男主人同行,想藉故接近人家女眷是不可能的,

    從楊帆一行人的派場來看,雖非世家豪門,必也是大富之家,這樣的人家可不易得手,與之不如索之,讓他覺得肉痛了,就會乖乖把女人獻上來消災免禍,因此杜文天想用的辦法就是:找揍!

    如果因為一點小小摩擦,杜家公子被打,他就有足夠的理由利用杜家的權勢和人脈向對方施壓,到那時像樹小苗、高瑩、蘭益清等這幾位俏美可愛的姑娘便唾手可得了,除非與他家世相仿,否則誰會為了幾個俏婢得罪他?

    另外這也是一個試探,手下打聽來的消息不甚詳細,籍由此舉也可再摸一下對方的底兒。雖說他心中已有九成把握,這一行人不會是什麼了不起的人家,可萬一判斷有誤,以他的家世只是順手揩了一個侍婢的油兒,只要說破身份,雙方也只是一笑了之的事情。

    主意已定,杜文天便趁樹小苗解手回來經過他旁邊時,在姑娘的翹臀上擰了一把,誰料他等來的不是姑娘的一巴掌,卻是一頓暴打,打的他甚至來不及自報身份。

    此時張昌宗遊興已盡,正好讓小沙彌領他回來。好巧不巧的,這一幕正好被張昌宗看在眼裡。張昌宗是什麼脾氣,這廝自覺此番出遊乃是出自他的倡議,一行人中又以他的身份最高,如今樹小苗受辱,那就是他帶出來的人被人欺負了,這可不是掃了他張昌宗的顏面麼,長安城裡誰敢捋他的虎鬚?

    張昌宗勃然大怒,當即發作。婉兒雖瞧杜文天其人風度翩翩溫瑞如玉,可金玉其外的人多了,樹小苗萬無誣衊於他的道理,不過如今既有張昌宗出面教訓他,她自然不用說話了。

    楊帆問明經過,對那杜公子也是厭惡之極。可是見張昌宗一群人動手極狠,片刻功夫已經打得杜文天及一眾豪奴頭破血流,這才上前拉住張昌宗道:“六郎息怒,此等小人,何必汙了你的手腳。”

    張昌宗又在杜文天臉上重重踢了一腳,這才罷手。

    那些豪奴趕緊忍痛爬起,架起他們的公子爺就跑。他們一向看杜文天眼色行事。今日不知為何,公子遲遲不自報身份,他們以為公子另有打算,自也不敢多言,卻不知杜文天早就想喊破自己身份了,只是剛一動手他就被人一拳打在鼻子上。幾乎痛暈了,根本說不出話來。

    杜家豪奴拖了杜文天逃去,張昌宗猶自憤憤地道:“若非二郎說話,我今日非砍了他的賤手、割了他的舌頭不可。”

    楊帆打個哈哈,對樹小苗道:“誰叫你生得這般美麗,連我看了都想搭訕,也難怪那浪蕩子起了色心。如今虧得六郎為你出氣。還不快快上前道謝!”

    樹小苗被他一誇,不覺有些靦腆,這小妮子當初就對還是光頭小和尚的楊帆動了愛慕之意,如今雖知他是上官婉兒情郎,自家與他再無可能,但是得他讚美,芳心裡還是別有一種歡喜。

    當下樹小苗便姍姍上前,向張昌宗福禮道謝。張昌宗自覺有了面子,打個哈哈也就了事。

    今日這樁事楊帆並未往心裡去,說起來是那公子理虧在先,打就打了,給這登徒子一個教訓也好。不久興教寺方丈趕來,為婉兒摩頂賜福,隨後他們就離開興教寺繼續遊覽風光去了。

    杜文天被手下豪奴架著。匆匆逃離興教寺,到了一處樹林這才停下,擦拭血跡、包紮傷口。杜文天一口血水吐到地上,只覺兩顆門牙都鬆動了。他摸了下鼻子。登時一聲慘叫,鼻樑骨腫脹的嚇人,傷處紫青發亮,張昌宗那一腳可一點力都沒留。

    這副樣子杜文天哪敢回家,他恨恨地又吐一口血水,牙齒露風、怨毒無比地道:“送我去城裡,養好傷勢再說。陳佳,你跟著他們,一定要查清他們的身份住處!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楊帆一行人離開興教寺,又行十餘裡,便見一條銀亮的小河繞林而行,綿延的樹林一片新綠,再往前去是一片舒緩的山坡,疏落廣大的樹林前方是一片相當平坦的草甸,綠草茵茵,彷彿一條精美的地毯。

    陽光穿過枝葉照在林中開闊的草地上,光影班駁,幽明雜錯,透著一種靜謐安閒的氣氛。張昌宗氣性大,但脾氣來的快去得也快,方才發生在興教寺的一幕早已被他拋諸腦後,一見林中美景,便興緻勃勃地道:“我們在這裡歇下吧!”

    楊帆和婉兒也甚喜此處幽靜,野趣盎然,二人一點頭,那些侍衛侍婢們便忙碌起來,在林中紮起圍帳,草地上鋪好氈席,有人埋灶生火,有人取水烹調,還有就地取材,采些山餚野蔌,再搬來幾罈美酒,野炊宴飲,坐起喧嘩,倒也忘憂。

    只是這三人都是什麼身份,楊帆還好些,出遊時嫌累贅,但求逍遙自在,可婉兒自幼長於宮廷,張昌宗則出身世家,兩人都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主兒,出行的排場早成了他們的一種習慣,是以鋪張開來極為奢華浩大,自然難以瞞過杜文天派來的眼線

    城南杜府主人杜敬亭正看著一書信,信中說明日高陽郡王武崇訓和安樂公主夫婦,還有相王李旦家的五位郡王都將駕臨長安,杜敬亭頓時動了心。

    此次長安之變,關隴世家獲益良多,但是人心不足,僅僅擄奪山東士族在關中的利益怎麼能夠讓他們滿足,他們不只希望能壓過山東士族,他還希望恢復關隴世家往日的榮光,慾壑是沒有止境的。

    女皇重返長安,這是一個危機,卻也是一個機遇。誰都知道女皇將不久於人世了,更知道女皇遷都長安意味著什麼,十年來,在女皇的淫威之下,關隴世家如寒冬臘月的蕭蕭萬木,了無生氣,現在寒冬即將過去,他們蜇伏已久的野心也蠢蠢欲動了。

    “要跟武李兩家建立聯繫,以應付來日之變!”

    杜敬亭馬上就做出了決定,張昌宗在他眼中看來沒什麼價值,傳承千年的世家不會在意這種流星般的政壇權臣,可武李兩家卻必有一個將成為天下的主宰,這就有結交的必要了。

    杜敬亭暗忖:“應該讓天兒去迎接他們,他們年齡相仿,容易建立交情;一旦事情有什麼變化,我這個當爹的也好出面挽回。”計議已定,杜敬亭便抬頭道:“文天呢?”

    管家躬身道:“郎君去了興教寺。”

    杜敬亭皺了皺眉,吩咐道:“速去尋他,老夫有要事交待。”
匿名
狀態︰ 離線
1017
匿名  發表於 2015-6-24 01:18:51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零十章 窺間伺隙

    陳佳乃杜家世僕,對杜家忠心耿耿。他的年歲與杜文天相當,從小就是杜文天的伴當,因此深受杜文天的信任。目送其他僕從護送公子往長安城去後,陳佳便去尋找楊帆一行人的蹤跡。

    五月時節已經過了踏青出遊的最佳時節,樊川上雖有不少遊人,卻多是三五成群,像楊帆一行人這等排場的人家不多,這陳佳又頗有一股恆心,一邊尋找一邊打聽,終於被他尋到了楊帆等人的所在。

    陳佳甚是機靈,遠遠地看著並不靠近,偶爾看見有三兩遊人逡巡左右,他還靠過去攀談幾句,遠遠看來,更難叫人發覺他是在盯自己的梢。

    及至傍晚,張昌宗楊帆等人興盡而歸,陳佳便小心地躡在後面,及至進了長安城他就更好跟蹤了,長安城中到處都在大興土木,工匠役夫遍佈滿城,行人出走不便,街上人頭攢動,陳佳藏身其中哪有人能發現。

    陳佳一路躡著楊帆的隊伍,慢慢跟進了隆慶坊,直到此時陳佳還不覺得什麼,直到楊帆等人的車駕到了隆慶池邊,沿那唯一的陸路向湖心島上駛去,陳佳這才呆住了。

    作為長安本地人,又是常隨公子出行的,他當然知道湖心島是個什麼所在,也知道現如今是誰住在那裡。陳佳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遠遠地看著,直到楊帆等人的車駕全部上了湖心島,陳佳才返身溜走。

    杜文天住進杜家長安城裡的府邸,請了擅治跌打傷的名醫回來給他用了藥,正咬牙切齒地在那兒咒罵著楊帆一群人,陳佳急急趕了回來,杜文天雙眼一亮,馬上跳起來問道:“可查到了他們的身份住處?”

    陳佳欲言又止,頗為顧忌,杜文天見狀,馬上揮手摒退堂上侍候的一眾侍婢。陳佳這才湊到他的面前,低聲道:“郎君,這一下咱們怕是踢到鐵板上了,那些人,咱們實實的招惹不起!”

    杜文天聽他這麼一說,激忿的頭腦登時冷靜了幾分,長安城中藏龍臥虎。就算全盛時期的杜家,雖有“去天尺五”之稱,卻也不能一手遮天,何況如今,難道那一行人真的大有來歷?

    杜文天趕緊道:“少廢話,快說他們來歷!”

    陳佳把他一路跟蹤楊帆等人的事情仔仔細細說了一遍。杜文天聽了也不禁怔住。

    陳佳低聲道:“郎君,那家主人姓楊,指使人毆打郎君的那個少年貌美猶勝女子……”

    杜文天慢慢吸了一口冷氣,只覺得鬆動的牙齒有些發酸:“姓楊的楊帆?貌美少年是蓮花六郎張昌宗?”

    陳佳失聲道:“對啊!當時那姓楊的去攔那美貌少年時,就是叫他六郎的。”

    這個年代,相熟的朋友常以排行加一個郎字相稱,杜文天參加朋友聚會時。大郎二郎總有那麼五六個,六郎七郎卻也不是絶無僅有,所以當時聽楊帆喚張昌宗六郎,他確實沒有多想,可長安城中六郎雖多,住在隆慶坊湖心島上的卻只有一個。

    一時間杜文天呆若木雞,陳佳同情地看了少主人一眼,心知這個虧他是討不回來了。陳佳小聲安慰道:“好在他們也不知道咱們的身份,只是一場……”

    他看了看杜文天貼了膏藥彷彿小丑的鼻樑,“小衝突”三個字沒好說出口,轉而道:“郎君,此事還是就這麼算了吧。”

    不算了又能如何?在杜文天看來,那個什麼忠武將軍若是真想對付他,未必就不可能。可是張昌宗,那就真的沒有一絲機會了。

    楊帆這次到長安低調的很,長安風雲雖是他一手策劃並主導,可知道內情的人並不多。許多人知道他的名字,還是因為他遇刺的事。大家都知道就是因為這個倒楣蛋替人受過,中了一箭險喪性命,這才激怒朝廷,在長安展開了一場大清洗,也因此,被他救了性命的禦史台胡僉憲和刑部陳選郎才視他為友,常去探望。

    至於楊帆是繼嗣堂顯宗宗主的身份,山東士族那邊的嫡房子弟大多瞭然,可關隴世家這邊卻只有他們的族長閥主一類重要人物才清楚,這些人都這個秘密都諱莫如深、守口如瓶,杜敬亭也是如此,他的兒子杜文天自然不知其詳。

    杜文天沮喪地坐回椅上,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陳佳會意,正要躬身退下,杜文天突然一驚而起。這一下動作急了,牽動傷處,頓覺又是一痛,杜文天急忙扶住鼻子,低低說道:“如果說那姓楊的人是楊帆,那貌美少年是張昌宗,那麼……那個身懷六甲的美婦人鄭婉兒又是誰?”

    主僕二人面面相覷,眼中漸漸露出驚駭欲絶的神色。

    陳佳吶吶地道:“郎君,該……該不會吧?”

    杜文天獰笑道:“然則,她會是誰?”

    杜文天在室中急急踱起步來,陳佳追著他的身影,吃吃地問道:“那郎君打算怎麼辦?”

    杜文天忽然站住腳步,冷笑道:“別讓我知道真相,否則……我就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陳佳趕緊湊到他的面前,小聲道:“郎君,那張昌宗可是御前最受寵的人,咱們招惹不起。”

    杜文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陰惻惻地道:“誰說我想報仇就一定要赤膊上陣的?百姓的嘴,就連皇帝都管不到!”

    ※※※※※※※※※※※※※※※※※※※※※※※※※※※

     次日上午,婉兒的閨房。

    一縷陽光斜照,室內充滿柔和的光。一乘透雕的護屏矮足綉榻上,婉兒倚著靠枕,就著楊帆的手,輕輕吃著羊奶。一碗羊奶喝罷,楊帆把碗放回一旁的描金小幾上,又從幾上拿起撲濕的絲巾替她拭了拭嘴角。

    婉兒道:“高陽郡王夫婦和相王五子今日要駕臨長安了。聖人遷都長安,隨行不下三十萬之眾,這麼龐大的人口一下子要轉移過來,沿途州府一定吃不消,遷入長安後也勢必要亂上一陣子。看聖人這意思是打算分批遷徙,接下來皇親國戚就要陸續起行了。”

    楊帆搖頭道:“我看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皇帝現在很注意均衡武李兩家的勢力和影響。只可惜,她忽略了二張的崛起。”

    婉兒的黛眉輕輕一鼙。輕聲道:“皇帝對二張的寵愛,矇蔽了她的眼睛。二張勢大,確實不妥,其實,二張本不該如此熱衷權勢的,他們的權力是無根之木,強要攫取。只會給他們招災引禍。”

    楊帆微微一笑,道:“可身在局中的,又有幾人能看的清楚?你若勸二張只可斂財求取富貴,千萬莫要沾染權力,他們只會以為你是要害他。”

    婉兒嫣然道:“我自然不會做那多事之人,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停了一停。婉兒道:“你可知道,其實聖人一開始是想讓唐昌王和義興王來長安的?”

    “哦?”楊帆一聽,好奇之心頓起。

    唐昌王和義興王都是如今的皇太子李顯的兒子,唐昌王是李重福,義興王是李重俊。李顯有四子,長子李重潤因辱及張昌宗被武則天杖殺,餘下三子中最小的李重茂現在還是一個孩子。長大成人的就只有李重福和李重俊了。

    楊帆也覺得讓皇太子的兒子先遷到長安,對天下人而言是一個積極的政治訊號,他們的身份,比相王之子的政治作用更大,可女皇派來的卻是相王李旦的五個兒子,如今聽婉兒提起,才明白其中必有緣故。

    婉兒道:“安樂聽說聖人要派她的夫婿到長安,便央求武崇訓帶她同來。武崇訓對安樂向來寵溺畏懼。沒有絲毫敢違拗,自然一口答應下來。聖人聽說後極為不悅,這才改派了相王之子。”

    安樂是皇太子的嫡女,武則天本想派武三思的兒子和皇太子的兒子代表皇親國戚先期趕到長安,可安樂公主一旦隨行,作為皇太子的嫡女,她就打破了這種均衡。所以女皇才改派了相王之子。

    楊帆眉頭大皺。道:“她不是剛剛生了孩子?”

    婉兒苦笑道:“那又如何,安樂生子不過半個月,便呼朋喚友出城遊玩了。這個安樂向來任性刁蠻,偏偏武崇訓對她言聽計從、俯首貼耳。誰又能奈何得了她?”

    楊帆心道:“何止是任性刁蠻。這分明是目光短淺、不顧大局,真是蠢不可及的一個女人,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楊帆可以想見,李裹兒此舉不過是因為她任性放縱,或者還存著些虛榮炫耀的心思,畢竟在洛陽她這位公主現如今也不算什麼,比她地位尊崇的人有的是,可若到了長安,在天子及眾多權臣國戚趕到前,她的身份地位就是這裡最為尊崇的。

    然則她的這個要求一提,武崇訓固然是不敢違拗,武三思也一定是樂見其成的,等到木已成舟,她的父母雙親也只能背後懊喪了,他們在女皇身邊一向謹小慎微,哪有勇氣去說服女兒改變主意,那樣的話他們的意圖就太明顯了。

    這等家事知道的人絶不會多,婉兒身在御前能夠一清二楚,可外人由何得知?外臣據此只能揣測是皇帝打算以梁王武三思和相王李旦分掌軍政大權,以皇太子李顯執掌君權,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如此一來,心向李唐的官員十有八九會投效相王,實權與虛名之間的區別,還有人比他們更明白麼?這本是為太子一派揚名漲勢的絶好機會,沒想到卻成全了相王,李顯有此蠢女,當真是家門不幸。

    婉兒見他側首沉思,便笑問道:“你在想什麼?”

    楊帆醒過神來,嘆了口氣道:“婉兒,咱們要是有了女兒,可一定得好好教導,若是出個敗家女兒,真能把爹娘活活氣死。”

    婉兒“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嬌嗔道:“討厭,怎麼拿我的孩子去比安樂,我若生個女兒,一定是個乖巧可愛的小淑女!”

    楊帆哈哈一笑,端過漆金描銀的果端,盤中是泉水濯淨的一粒粒櫻桃,鮮艷欲滴。楊帆拈了一顆紅到發黑已經熟透的櫻桃遞過去,婉兒張開豐澤的紅唇將櫻桃吮進口中,靈巧的丁香小舌還順勢在他指尖上舔了一下,媚意橫生。

    楊帆被她的眼神一勾,再看到她的唇瓣濡著櫻桃汁液,濕濕亮亮的極為誘惑,不由心弦一蕩,忍不住便俯身下去,吻住那嬌艷欲滴的紅唇,抵齒叩關,勾出她的丁香小舌,一陣纏綿。

    壓抑不住的輕吟在婉兒的喉底宛轉低回,婉兒也被他吻的情動了,忍不住反手勾住他的脖頸,楊帆近來雖然停了大補之物,可慾火還是被勾了起來,婉兒與他是做久了的夫妻,楊帆有所感應,她自然感覺得到。

    婉兒趕緊縮回身子,吃吃笑道:“郎君又想使壞,現在人家可不敢侍候你。”

    楊帆幽怨地瞟著她的肚皮,道:“我知道,現在天大地大,這個小傢夥最大!”

    婉兒嘻嘻一笑,向他扮個俏皮的鬼臉,道:“好啦,自己孩子的醋都要吃麼!”

    她咬了咬唇,忽然又道:“郎君自來長安,約摸快有一年了,你就從沒沾過女人的身子?”

    楊帆怔了怔,忽然叫起撞天屈來:“可不是麼!你不說我還忘了,枉我有三房嬌妻,如今都快做了一年的和尚了,這真是千古奇冤吶!”

    婉兒輕輕一哼,瞟著他道:“那位古姑娘呢,嬌滴滴的一朵花兒就在你的身邊,你就沒采過?”

    古竹婷的事楊帆並沒瞞著婉兒,此前已經對她說過古竹婷的存在,楊帆還打算等古竹婷忙完灞上的事,便引她來與婉兒相見,都要做姐妹的,自然不用遮遮掩掩。

    楊帆垂頭喪氣地道:“還真沒有。”

    婉兒雖知他是故作可憐,可是瞧著郎君那副模樣還是心有不忍,一雙嫵媚的眸子在楊帆身上微微一轉,便含羞低頭,輕輕地道:“郎君去洗一下身子。”

    楊帆一呆,舉臂嗅了嗅,茫然道:“早上練過拳腳後我才洗過啊,又沒出汗,大晌午的洗什麼澡?”

    婉兒俏臉一紅,扭過頭道:“你若不要那就算了。”

    楊帆突然醒悟過來,慌忙道:“要要要!當然要!”說著急急跳起來就跑。

    婉兒編貝似的牙齒輕輕咬著豐澤性感的紅唇,聽著楊帆的動靜,漸漸爬滿紅暈的俏臉上,隱隱泛起一抹媚意……





.
匿名
狀態︰ 離線
1018
匿名  發表於 2015-6-25 01:50:55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一十一章 攔驚馬

     長安城外十裡長亭,許多人正在那兒等候著高陽郡王的車駕。

    相王五子雖然是和高陽郡王武崇訓同時出京的,不過他們有意耽擱了一下行程,和武崇訓夫婦錯開了抵達的長安的時間,這一來就省了長安官紳為難。

    今日前來迎接武崇訓夫婦的官員只有柳徇天和長安、萬年兩縣縣令,畢竟這次來的是皇親國戚,而非朝廷大員,當地官員不宜大張旗鼓。其他人則以皇帝國戚、勛臣世家為主。

    許多平素不太出門,彼此不容易見到的公爺、侯爺們今日紛紛露面,彼此間少不得要把臂攀談一番,因此等候的過程中倒也並不寂寞。

    獨孤宇也在迎候的人群當中,這一次關隴世家趁著山東士族元氣大傷掠奪了不少利益,其中獨孤宇出力甚巨,如今他在關隴世家的地位較之往日大不相同,向他問好攀談的人也因此增加了許多。

    側方林中,杜文天探頭向十裡亭下看了兩眼,對陳佳道:“準備好了麼,千萬莫要出了差錯。”

    陳佳點頭哈腰地道:“郎君放心,小的這裡出不了岔子。”

    杜文天點點頭,伸手去揭他鼻子上的膏藥,那膏藥糊得倒緊,往下一揭,疼得杜文天呲牙裂嘴。陳佳圍著他團團打轉,想伸手幫忙卻又不敢,杜文天咬了咬牙,突然用力一扯將那膏藥撕下,疼得眼淚刷刷直流。

    遠處,一排車駕遙遙出現,旌旗招展,鼓樂齊鳴。

    亭下頓時騷動起,公侯士紳們紛紛整理衣冠,迎上前去。他們可不比官員們迎接上官時隊列整齊,官員們迎接欽差,只管按品秩高低排列就行,同一品秩的也可按地位資歷再行排列。所以隊伍井然有序。

    可這些公侯士紳地位都差不多,誰先誰後免不了就要互相客套一番,“張公請、李翁請,不敢不敢,承讓承讓……”,高陽郡王武崇訓和安樂公主李裹兒的車駕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他們這裡亂糟糟的還沒分出個上下尊卑。

    半裡地外。陳佳隱在半人高的蒿草叢中,遠遠盯著徐徐走來的儀仗,眼看到了他預定的地點,陳佳握緊馬鞭照著馬屁股用力一戳,那馬希聿聿一聲慘叫,拖著一輛拉滿柴禾的大車便狂奔出去。

    這陳佳也真夠狠的,那馬鞭狠狠地戳進了馬屁股。那匹馬雖是跑不快的駑馬,可是突然被人爆了菊花,實是痛不可當,這一竄當真快如飛箭。

    從這林中到前方官道有一條村民踩出的小道,而且道路很直,那馬雖然受了驚,跑起來倒是習慣性地沿著小道狂奔。而小道與官道的交叉點,武崇訓的儀仗堪堪趕到。那些公卿官紳還在你推我讓互相謙虛,忽聽有人驚叫:“馬驚了,馬驚了!”

    眾人詫然望去,就見一匹馬拉著一車柴禾奔向官道,撞向高陽郡王和安樂公主的儀仗,後邊一個粗布衣裳的馬伕揚著馬鞭追了幾步,發現路上這些人排場甚大似乎不太好惹。當下馬也不要了車也不管了,掉頭就逃進了林子。

    這時他們才反應過來,紛紛驚呼道:“快攔住驚馬,莫要擾了王爺、公主的車駕!”

    說是這麼說,一時間誰來得及反應?

    這時候斜刺裡一聲吶喊,就見一騎快馬從路旁草叢中呼嘯而過,飛快地截向那匹驚馬。因為將到十裡亭。車簾兒已經掀起,安樂公主坐在車中也看到了驚馬,同時也看到了那個奮不顧身的騎士。

    這騎士極為果決,一看那驚馬拖著柴車勢不可擋。馬上拔出了雪亮的長劍,李裹兒俏眼微眯,就見那騎士衝到驚馬前面,手起劍落,一道血光衝天而起,這口劍當真鋒利無匹,竟把那馬自頸項處硬生生斬斷。

    那馬雖被一劍斷頭,可衝勢不減,馬身一下子與那人胯下寶駒撞在一起,那寶馬被橫著撞出幾步,轟然一聲倒在地上,馬上的騎士就勢滾出幾步,再爬起來時滿臉鮮血,也不知道是馬血還是被撞傷了頭面。

    若是楊帆在這裡,見了這一幕,少不得要翹起大拇指,讚他一聲:“英雄所見略同!”

    攔驚馬的正是杜文天,他這一招跟楊帆在朱雀大街上的中箭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楊帆是中了箭傷,非幾個月時間養不好,他必須得想辦法給自己的傷找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而杜文天是為了掩飾他受傷的窘態,免得被人嘲笑。

    昨天傍晚的時候,杜府二管事奉了家主杜敬亭的命令匆匆趕到長安來見桂文天,杜文天倒沒有避而不見,他和杜敬亭才是親父子,將來註定是杜府的當家人,他讓管事閉嘴,管事豈敢多事?

    管事把杜敬亭要他出面迎接高陽郡王善加結納的命令傳達了一遍,杜文天不禁發起愁來。父親交待下來的事情他不敢不辦,可他這副樣子怎麼見人?思來想去,還是陳佳聰明,幫他想出了這麼個辦法。

    杜文天雖不擅長拳腳功夫,可馬術極精,又有削鐵如泥的寶劍,扮一個攔驚馬的義士勉強倒也使的。

    一臉是血的杜文天被攙到武崇訓和李裹兒面前,武崇訓少不得上前慰勉一番,表表謝意。李裹兒也下了車,笑吟吟地道:“這位郎君尊姓大名?”

    杜文天正用手帕掩在鼻子上吱吱唔唔地應付著武崇訓,忽聽耳邊嬌聲瀝瀝,閃目一看,頓時呆在那裡。其實何止是他,李裹兒一走出輕車,不但許多少年慕艾的年輕人為之失神,便是許多人到中年的男子也頓覺驚艷。

    一身翠羅衫子,體態婀娜,酥胸細腰、曲線曼妙。那膚白如雪膚質如玉,被燦爛的陽光一照,彷彿散發出一種柔和明亮的暈光,如此美麗絶倫,簡直不似凡間女子,倒似謫仙下凡。

    就連一向簡於語言,甚少描述相貌,更不會加注評語的史書提到安樂公主時都特別註明一句“光艷動天下”,她那無雙容色可想而知。如今只一亮相便驚艷全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又何止一個兩個。

    今日的安樂公主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埋藏深山十六載的李裹兒了,她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美,看到杜文天魂不守舍的樣子,她驕矜地一笑,柔聲又道:“還未請教這位慨施援手的郎君尊姓大名?”

    “啊!樊川杜文天,見過公主殿下!”杜文天回過神兒來。趕緊長揖一禮,安樂公主妙眸一轉,嫣然道:“原來是樊川杜氏子弟,多謝杜公子援手之恩。”

    杜文天連稱不敢,目光垂下,瞧著安樂公主的裙裾。根本不敢再抬頭,生怕被安樂公主的無雙容色所懾,讓他當場丟醜。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便只看那裙袂輕搖、綉鞋微露,也覺得嬌美絶倫。

    ※※※※※※※※※※※※※※※※※※※※※※※※※

     長安官紳接了武崇訓夫婦進入長安城的時候,阿卜杜拉帶著他的小隨從阿拔斯也到了湖心島,前來拜謁楊帆。

    阿卜杜拉此來是向楊帆辭行的。他是沈沐的部下,但他大食商人的身份也不是假的,大食行商都是一方坐商的代理人,受坐商委託跋涉萬裡赴異域經商。這坐商通常都是富可敵國的大商人,被尊稱為塔德吉。

    阿卜杜拉在大食國有一位塔德吉,在大唐也有一位,大唐這邊的塔德吉自然就是沈沐,而阿卜杜拉就是負責連起大唐和大食兩大帝國這兩位富可敵國的塔德吉的橋樑。

    阿卜杜拉的生意做的很大。這次返程,他攜帶的商品足足裝了五百頭駱駝,整個隊伍有數千人,商隊如今正在長安北郊集結,阿卜杜拉忙裡偷閒,來此向楊帆道別。

    綉榻之上,婉兒染了蔻丹的蔥指輕輕繞住那管羞人的玉簫。不點而紅的朱唇輕輕俯湊上去,星眸流轉,半睜半閉,羞態煞是撩人。她檀口輕啟。正要吹奏一曲天籟之音,忽地窗上輕叩了三聲。

    阿卜杜拉趕到湖心島,巡遊於外向他問明來意的蘭益清便急急趕回來叩窗示警。窗子關著,外邊人自然不知裏邊情景,可婉兒正要做那羞人之事,難免有些無地自容。

    楊帆聽到叩窗三聲,知道是有客人來尋自己,只得捺下慾火,匆匆起身,逾牆而出,悄然返回自己的住處。兩幢別墅相距極近,後宅外面又是荒僻的野草叢,倒是很方便他來去潛行。

    “哈哈哈,我親愛的朋友,阿卜杜拉就要回大食國啦,今日特來向你辭行!”阿卜杜拉一見楊帆走進客廳,便張開雙臂,笑哈哈地迎了上去。楊帆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哪個男人在那種緊要關頭被人壞了好事心情都不會好。

    楊帆拉著臉,拱拱手道:“此去大食,千險萬阻,祝你一路順風啊!可惜楊某公務繁忙,不能為你設宴餞行了”

    阿卜杜拉道:“我馬上離開,也無暇吃酒了。我在東方只交下兩位朋友,一個是沈沐,一個就是足下。臨行在即,我有一份大禮要送給你!”

    阿卜杜拉向楊帆神秘地眨眨眼,道:“上一次想送你幾個美人兒,可你不要,這次這個,我相信你一定會收下。她太漂亮了,她是萬中挑一的沙漠明珠,我相信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騎她。”

    楊帆與他交往良久,已經知道遊牧出身的大食國人習慣用“騎”來表示性愛,只道他又要向自己贈送美人兒。不過這一次楊帆沒有斷然拒絶,他真的不想再做和尚了,如果阿卜杜拉打算再送他一個美人兒,他決定……半推半就!

    意志已被慾望折磨的不太堅定的楊帆半推半就地被阿卜杜拉拖出了客廳,阿卜杜拉向院中一指,得意洋洋地道:“看!漂亮吧!她可是個令人為之著迷的小美人兒呢,你看她那優美的腰身,你看她那美麗的毛髮,難道你會不想騎她?”

    楊帆呆呆地看著阿卜杜拉口中的那個小美人兒,小美人兒抬起頭,很俏皮地向他打了個噴鼻兒,這是一匹很漂亮的阿拉伯小母馬。
匿名
狀態︰ 離線
1019
匿名  發表於 2015-6-26 01:36:39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一十二章 寶馬美人

    灞上,大片的莊稼地綠油油的,風吹過,便是一陣沙沙的響聲,響聲輕微而悅耳,植物的淡淡清新香氣隨著這沙沙聲直沁心脾,令人從裡到外的感覺舒坦。

    楊帆站在田埂上眺望著遠方,旁邊有一棵老榆樹,他的阿拉伯小美人兒就在榆樹下安靜地吃著草。

    純種的阿拉伯馬是馬中的皇族,它的體形也是最漂亮的。頭形輕俊,前額寬廣,耳短豎直,眼大有神,頸長形美,臀部渾圓,肌腱發達,蹄質堅韌,不管它的毛髮是什麼顏色,它的皮膚都是黑色的。

    阿拉伯馬兼備了驚人的速度和極大的耐力,三個時辰它就能跑出兩百五十裡路,這才是真正日行千里的神駿。而且它性情溫和,聰明敏鋭,具有較高的智商,很容易就能領會主人的意圖。

    比如現在,它的繮繩沒有拴著,楊帆只是吩咐了一聲,它就溫馴的繞著老榆樹打轉,只啃樹下的野草,幾步之外的莊稼地裡就是綠油油的青苗,但它根本不會靠近一步

    純種的阿拉伯馬即便在大食國也被視為珍寶一般的存在,經常會被主人牽進自己居住的帳篷安置保護,他們只用雌馬,不相信騸馬,只保存少量雄性小馬配種,絶不混血,更不會出售。

    阿卜杜拉沒有吹噓,他這次送給楊帆的禮物確實是價值連城,便是拿一千個美麗的女奴去換,有的人也未必肯以自己的大食寶馬作為代價。

    遠處,一騎飛來,馬上是一個女子,穿著一身雪白的胡服,銀白色的繫帶緊緊繫住她纖細的小腰,駿馬奔馳間馬上的女騎士挺胸拔背,柔韌纖細的小蠻腰隨著那跨鞍打浪的動作款款擺動,有種迷人的韻律。

    到了近前那女子猛地一勒馬繮,棗紅馬人立而起。希聿聿一聲長嘶,碗大的馬蹄重重地踏向地面,馬蹄還未著地,馬上的女騎士便一躍而下,珍珠白的尖翹緞靴穩穩地踏在草地上。

    “阿郎!”

    古竹婷歡喜地向楊帆喚道,俏麗的臉蛋兒上帶著一抹潮紅,或許是因為奔跑過急。可其中也不無法看見楊帆的激動,紅暈襯得她的臉蛋兒愈發明媚。

    她可是真有日子沒有見到楊帆了,一開始確實是因為她太忙,她不在灞上的這些日子,已經積壓了太多的事情,後來卻是因為上官婉兒到了長安。

    如果說相對於小蠻和阿奴。她僅僅是覺得小蠻與郎君青梅竹奴,阿奴比她青春年少、多才多藝,那上官婉兒在她心中就是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論身世那是世家千金、論地位那是巾幗宰相、論才學那是主掌史館和翰林院、秤量天下才子名士的第一才女,論名氣兩人間更是天壤之別。古竹婷那敏感自卑的心思登時又重了幾分,自慚形穢,不敢相見。

    楊帆漸漸咂摸出了幾分味道,知道她是有意拖延。不敢離開灞上,再加上婉兒也有意要見見這位姐妹,所以楊帆這一次便藉著試騎寶馬的機會,乾脆來了灞上。不過他沒到灞上鎮去,而是等在田間,古竹婷得人傳訊後,慌忙趕了來。

    楊帆笑道:“看你騎馬都是一種美妙的享受,我自認馬術也算不錯。可是與你一比,可就不能瞧了。”

    “人家騎術一般,哪有阿郎說的……”

    古竹婷靦腆地笑,正要謙遜,忽然看見正在老榆樹下吃草的那匹大食寶馬,不由一聲驚呼。她急忙反手掩住嘴巴,一雙美麗的杏眼瞪得溜圓。看著那匹毛髮似深青色緞子般的大食寶馬,再也不捨得移開目光。

    楊帆打聲呼哨,那匹馬立即快步走到他的身邊,用鼻子親昵地蹭了蹭他。楊帆摸摸馬鬃。對古竹婷笑道:“你看這馬如何?”

    古竹婷目不轉睛地點點頭,走過去繞著那馬轉了兩圈兒,半信半疑地道:“這是……大食寶馬?”

    楊帆對馬沒甚麼研究,此番出城騎乘駿馬,雖然感到這馬又快又穩,疾駿如風,確實與凡馬不同,可是因為他對馬不甚瞭解,卻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這時聽古竹婷一說,不禁奇道:“你認的?”

    古竹婷點頭道:“昔日幽州都督唐振凱六十大壽時,崔老太公曾想法設法重金購得一匹大食寶馬作為壽禮,唐都督大喜,從此視如瑰寶。不過崔老太公那匹馬有些雜色,不及此馬俊美。”

    楊帆知道幽州都督府下轄幽、易、燕、北燕、平、檀六州,兵權極重,乃北方封疆大吏。范陽盧氏、清河崔氏等山東大族多有倚重他處,唐都督大壽,恐怕山東士族各大世家都會有厚禮餽贈。

    楊帆當初大婚時,曾經見過薛懷義與太平公主鬥富,二人所贈寶物都算得上價值連城。而山東世家千年底蘊,對幽州都督又多有倚重,存心結納之下,所贈的寶物較之自己當日所得必定還勝幾分,可這唐都督卻以大食寶馬為第一厚禮,可見其貴重。

    這時楊帆才明白這匹馬究竟何等貴重,阿卜杜拉送他的這份禮物不可謂不重。想起當日被阿卜杜拉打斷好事,自己還滿腹不悅,楊帆不禁暗自內疚:“等阿卜杜拉再從大食回來,一定要向他盛宴賠罪才是。”

    楊帆見古竹婷一直目不轉睛地瞧著這匹寶馬,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便笑道:“騎上去試試看。”

    古竹婷訝然指著自己的鼻尖道:“我?”

    楊帆笑道:“當然是你。”

    古竹婷連忙搖頭道:“不不不,這是阿郎的愛馬,我怎麼敢騎。”

    楊帆低聲道:“一匹馬而已,我想騎的可是你!”

    古竹婷的俏臉騰地一下紅了,雖說二人一見面,任威等人就很自覺地退開了,這句調笑的情話兒不用擔心被人聽見,可她面嫩,還是羞得滿面通紅,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帶起了濕意。

    楊帆見她窘迫,不好再調戲她,便笑道:“來,騎上去試試,馬本來就是用來騎的啊。”

    “可這是寶馬……”

    “寶馬也是馬,馬再好,在我心中總不及你珍貴,難道人還不如一匹馬麼?”

    古竹婷咬著薄唇輕輕點了點頭,拉過那匹馬,輕輕一躍,小心地翻上馬背。她的纖腰長腿有著極完美協調的比例,往馬上一坐,細綢的褲子一下子繃緊了大腿,頓時顯出腴潤渾圓的曲線來。

    尤其是她雙腿挾緊馬腹的時候,股肌一綳,楊帆看著那曼妙的曲線,想著這樣一雙渾圓修長、結實膩潤的大腿夾在自己腰間的感覺,胯下的小二哥竟然有些搖頭擺尾,近來楊大官人真是極度慾求不滿了。

    幸好古竹婷雙足一磕馬腹,輕輕一聲叱喝,那馬就像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楊帆才不致現醜。大食馬不但擅長跑長途,短程衝刺也是快如追風,古竹婷馬術極佳,雖是頭一回騎乘這匹寶馬,卻是駕馭自如。

    騎在這樣的駿馬背上,她幾乎沒有任何顛簸的感覺,彷彿飛翔在空中一般,那馬的四蹄彷彿踏在懸浮的空氣裡,平靜、敏捷,楊帆等人遠遠看去,古竹婷跨鞍打浪的動作也不那麼明顯了,她似乎已經人馬合一,箭一般射向遠處。

    古竹婷去的快,回來也快,片刻功夫她就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可一眨眼,她又飛馳而回,到了楊帆面前古竹婷一勒馬繮,那馬也不揚蹄嘶鳴,沒見怎麼作勢,就穩穩地停在了那兒,而古竹婷筆直地甩向身後的秀髮這才緩緩飄落下來。

    楊帆翹指讚道:“好!果然是好馬!你的騎術也好,從現在起,它就屬於你了。”

    古竹婷剛從馬上躍下,一聽這話,吃驚道:“不不不,這匹馬……太貴重了。”

    崔老太公當初以大食寶馬餽贈唐都督,古竹婷就是負責護送的人之一,她親眼見到,安東都護府大都護趙歡將軍欲以四個新羅美人兒,一對高麗孿生姊妹、還有兩個金髮碧眼、膚白勝雪的斯拉夫女奴再加高麗明珠三斛交換此馬,卻被唐都督一口回絶。

    據說唐壽星得了此馬,比對親兒子還親,他親自洗馬餵馬,從不容他人插手。因為這馬出入後宅無忌,他最寵愛的一個侍妾被馬驚了一下,只抽了它一鞭子,就被唐都督打個半死,丟到浣衣房做了女奴。

    如今楊帆想都不想,就把這樣的寶馬送給了她,在楊帆看來,這只不過是一匹馬,再稀罕也是代駕的牲口,可是在古竹婷心中卻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兒,古竹婷心中激盪,眼圈兒一紅,差點掉下淚來。

    楊帆瞧她受寵若驚、感激涕零的樣子,不禁又好笑又好笑,他原以為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已經打消了她的自卑念頭,沒想到這女人還是這般模樣,深入骨髓的觀念真是不容易糾正啊。

    楊帆輕輕攬住她的香肩,柔聲道:“只是一匹馬而已,何必這般模樣,連你都是我的,你的馬還不是我的馬?就當你是幫我照看它好了,我想騎時,還不是一樣可以騎麼。”

    古竹婷摟住楊帆結實的腰背,低低地道:“嗯!”她吸了吸鼻子,輕輕地道:“人家也情願被阿郎騎,阿郎想什麼時候騎,就什麼時候騎。”

    楊帆本已半死不活地耷拉下去的小兄弟騰地一下就熱血上頭了,馬上像根旗杆兒似的豎了起來,他是真想馬上扳鞍上馬,騎著她風一樣飛走,可是……,看看站在田埂上的幾名侍衛,好不礙眼。
匿名
狀態︰ 離線
1020
匿名  發表於 2015-6-27 01:24:29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一十三章 小家碧玉

    古竹婷跟著楊帆回城,一路垂首,臉蛋兒紅紅的,始終不說話,連頭都不大抬。

    如此羞怩,倒不是因為她剛剛私下裡跟楊帆說的那句大膽情話,而是因為回城路上,楊帆就和她換了馬,把那匹大食寶馬讓給了她,古竹婷騎在馬上,興緻勃勃地問了一句:“阿郎,這匹馬可有名字?”

    楊帆信口答了一句:“它叫美人兒!”任威等人臉上的神氣頓時古怪起來,古竹婷只道楊帆是當眾挑逗她,是以才羞不可抑,她卻不知這匹大食寶馬的芳名真的就叫“美人兒”,阿卜杜拉的惡趣味害人吶。

    快進城門的時候,道路就擁擠混亂起來,護城河正在修繕挖掘,岸邊堆著清理出來的紫黑色淤泥還沒來得運走,進了城也是處處施工,人頭攢動,有些地方過於狹窄,他們只能下馬步行。

    牽馬而行的時候,楊帆挨近古竹婷的香肩,向她粉頰處一湊,低聲道:“一會兒回去,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古竹婷心裡卟嗵一下,登時有些緊張了。她當然知道楊帆要帶她去見誰,一時間古竹婷真比醜媳婦要去見公婆還要忐忑。楊帆見她緊張的俏臉發白,忍不住低笑道:“你怕甚麼,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古竹婷悄悄嚥了口唾沫,小聲道:“奴家……奴家就不用見她了吧?”

    楊帆道:“她不能時常出宮,這一次機會難得。小蠻和阿奴早就跟她相識了,彼此相處的不錯。你和她認識怕什麼,她性情溫柔,很好說話的,這一次你躲開,以後還不是要相見,再說,她也想見見你。”

    古竹婷期期艾艾地道:“可奴家……奴家只懂得拳腳功夫。於詩詞一道全然不通,在……在她面前,只怕沒什麼好說的。”

    楊帆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小可憐兒的樣子,真招人疼。楊帆安慰道:“你放心吧,她可不是一身酸腐氣的冬烘先生,和我在一起時也從不吟詩作賦的。你不是會蹴鞠嗎。她是蹴鞠高手,你跟她聊蹴鞠就好了。”

    “嗯!”古竹婷答應著,隨他走過一道架在坑道上的踏板,忍不住又問:“阿郎,人家這還是頭一回見她,要不要……要不要準備一份禮物呢?”

    楊帆聽了忍不住又想笑。古竹婷的想法真有點小家子氣。太平和婉兒就不用說了,就算小蠻和阿奴,一個從小跟在天子身邊官至內衛都尉,一個是世家公子的貼身丫環,見識廣博,薰染出來的也是一種大家氣派。

    古竹婷一開始給他的印象是個神出鬼沒辣手無情的女殺手,很有江湖味兒的豪爽女子。可骨子裡她卻是個小家碧玉的小女人,這種真面目,也只有他才知道。

    楊帆本想勸她安心,轉念一想,何必讓她事事服從自己的意願,她本來就有些忐忑不安,應該給她一點信心。想到這裡,楊帆便改變了想法。展顏道:“還是你想的周到,走,咱們去東市,買一份可心的禮物。”

    ※※※※※※※※※※※※※※※※※※※※※※※※※※※

     長安兩市中,因為西市距三大內(西內太極宮、東內大明宮、南內興慶宮)較遠,周圍多平民住宅,所以市中經營多以衣燭餅藥等日常用品主。熙熙攘攘,繁華更勝東市,但是商品大多普通。

    東市靠近三大內,周圍坊裡住的多是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故而市內店舖所售多為貴重商品,客人雖然不多,但是所售都是高昂奢移品,動輒巨萬的寶物比比皆是,正所謂“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東市裡,貨財二百二十行,貨別隧列,八方珍奇,盡集於此。長安古都,底蘊深厚,安樂公主興緻勃勃地遊走其間,深覺不虛此行。

    長安以朱雀大街為界,城東屬萬年縣,城西屬長安縣,東市正歸萬年縣管轄,萬年縣令新任縣尉黃劍羽一身便服,帶著一些沉穩老練的便裝捕快散入人群,暗暗保護著安樂公主一行人。

    今日相王五子抵達長安,長安官紳再度出迎,武崇訓因為先到了一天,也去相迎了。如今武李兩家關係不錯,因為李顯夫婦與武氏結親後竭力迎合的緣故,再加上二張的崛起使武李兩家都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意識,關係就更加親密了。

    尤其是張昌宗一番讒言害死武延基和李重潤、李仙惠之後,因為武延基是武家的人,李重潤是李家的人,李仙惠更是李家的閨女、武家的媳婦,使得武李兩家同仇敵愾,關係更加緊密。

    有鑒於此,武崇訓自然要往十裡長亭相迎,可安樂公主卻沒有同行。本來,作為武家的媳婦,她是沒有必要前往迎接其他皇親國戚的,由她丈夫出面禮數就到了,但她同時還是李家的女兒,此番來的是她的堂兄弟,她不前往便有些說不過去。

    在一些人的揣測當中,把李裹兒的這番舉動解釋為避嫌,避免讓外人覺得武李兩家已經聯手,尤其是張昌宗正在長安,為了避免引起二張的忌憚,身份敏感的她才選擇了避不露面。

    其實李裹兒哪有那樣的心機,她不去相迎就一個原因,她壓根沒把這幾位堂兄弟放在眼裡,便是自家兄弟姐妹,她的親情都淡漠的很。一個兒子剛剛出生就丟給奶娘,自己跟著丈夫跑去長安散心的人會把同族親人放在心上?

    伴同安樂公主出遊的多為豪門貴婦,男人也有一個,就是杜文天。

    杜文天昨日“義攔驚馬”,可算是因禍得福,先是因此受到了武崇訓夫婦的青睞,繼而又發生了一件事,使得杜文天與武氏夫婦的關係更近了一步。

    因為武氏崛起時武則天已長住洛陽,所以武氏一族在長安全無根基,更談不上有什麼以前的府邸,所以柳徇天臨時為他們夫婦準備了一個住處。接風宴後,柳循天等人便送郡王夫婦前往住處。

    安樂公主到了那裡甚為不悅,那院子倒也精緻優美,只是規格小了些,三進的院落作為一個臨時住處本也無妨,可安樂愛慕虛榮,崇尚奢侈,自忖作為皇女眼下在長安以她身份最為尊貴,卻以這樣一幢院子安置,未免委屈了她。

    安樂公主當場就沉了臉色,弄得柳府令好不尷尬,杜文天及時解圍,邀請郡王夫婦入住杜家在長安城中置辦的府邸,因為他攔馬相救的事,武崇訓對他甚有好感,竟然答應下來,杜文天喜出望外,忙把他的女神迎回自家府去。

    這一夜,因為同住在一處府邸裡,杜文天都翻來覆去的半宿沒睡,似乎因而就和那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兒之間有了某種不同一般的關係。只不過,他也只能想入非非,他雖好色,也不敢打公主的主意。

    今日一早,武崇訓等人去迎接相王五子,因為杜文天昨天受了傷,武崇訓便勸他留下歇養,杜文天趁勢留了下來。在他看來,安樂公主是皇太子的女兒,只要巴結上了安樂公主,就算是跟李家搭上了線。

    而安樂公主又是武家的兒媳,如果李家失勢,武家坐了天下,那麼他今日巴結的就是未來的皇太子和皇太子妃,這可比跟相王五子走的太近風險小的多。

    他並沒意識到,其實他是想跟這位絶色尤物多些親近的機會。哪怕明知沒有機會一親芳澤,只要離得近些,多多看到她的麗色笑靨,他心裡也歡喜的很。就這樣,安樂出遊,他也跟了出來。

    安樂出入的儘是販賣名貴珠寶和名貴衣飾的店舖,只要她把玩稍久或留連片刻,一旁察言觀色的杜文天馬上就會乖巧地替她付帳,如今隨在後面的僕人已經扛滿了大包小裹,全都是公主殿下購買的東西。

    昨日杜文天義攔驚馬的英姿已很是令安樂公主青睞,再加上他借出豪宅的事更增安樂好感,今日他又知情識趣、出手如此闊綽,安樂公主心下更喜,仔細瞧他雖然鼻子上貼了膏藥瞧著有些可笑,但他身材高大、風度翩翩,五官眉眼甚是英俊,心裡便有了幾分喜歡。

    安樂公主對他越來越親切,一鼙一笑,莫不風情萬種,把個杜文天迷得神魂顛倒,這一路下來都輕飄飄的,似乎骨頭都沒了份量,得美人一個明媚的眼波、一個璀璨的微笑,就讓他歡喜的忘乎所以了。

    安樂大概是前半生窮日子過怕了,如今一朝貴為公主,最喜歡的就是豪宅、美食、珠寶和華麗的衣裝,似乎想籍此把她前半輩子受的苦全都補回來,一見前邊又有一家門臉頗大的衣帽店,安樂馬上舉步走去。

    此時,楊帆牽著馬與古竹婷正並肩走來。楊帆知道古竹婷因為要見婉兒心中忐忑,因此一路上盡挑些輕鬆的話題逗她說話,古竹婷緊張的心情漸漸輕鬆下來,臉上也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李裹兒一抬頭,正看見二人低聲談笑著,男俊女俏,郎才女貌。李裹兒心中又妒又恨,她一挺胸,便向他們大步迎去。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16:2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