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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醉枕江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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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9 01:27:19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一十四章 辱人者自辱

    看到安樂公主的時候,楊帆微微一怔,他知道安樂到了長安,卻沒想到她今天會出現在這裡。

    古竹婷本來落後他半步,楊帆突然站住時她沒反應過來,倉促間又邁出一步,便和楊帆比肩了,她趕緊又退後一步,依舊保持落後楊帆半步的距離。女人不能走在自己的男人前面,這是老輩兒傳下來的規矩,她可一直記著呢。

    眼前的李裹兒依舊是那麼美麗,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她的美麗中有種山野女子特有的朝氣,彷彿山澗清泉般的清麗,也許是因為養尊處優的生活、也許是因為身份地位的變化,現在的李裹兒美麗之中多了幾分雍容與驕矜。

    因為生過孩子,她又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風韻,這種韻味完美地融入了她美麗的姿色,從她完美的身材、絶麗的容顏上,根本看不出這已是一個有了孩子的小婦人,實際上從心理上也是,驕縱如她,何曾有過為人母的覺悟。

    李裹兒對楊帆極為痛恨,楊帆與她只有恩,何曾有仇?但是對她來說,恩情總是容易忘記的,仇恨卻很難被她忘記,即便不是仇恨,僅僅是嫌隙,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她心底發酵為仇恨。

    她恨楊帆,因為楊帆是唯一一個讓她肯放下身段去討好獻媚、他卻棄如敝履的男人;她恨楊帆,因為楊帆是如今世上唯一一個知道她當初曾經如何落魄,以至於只能用她的身體去奉迎男人換取好處的人。

    匍匐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越多,她越記起楊帆的不屑;每當見到楊帆,已然高高在上如同鳳凰的她就會記起當初落魄時不如一隻草雞的羞恥,而這種羞恥最終變成了她對楊帆的刻骨仇恨。

    她看了楊帆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楊帆旁邊的古竹婷。她剛才看到楊帆和古竹婷悄聲低語,眉眼之間滿是溫柔,他對自己何曾有過這種態度?論姿色、論身份、論年紀,這個女人拿什麼跟自己比?

    安樂公主快步迎向前時。杜文天和幾位豪門貴婦也加快腳步想追上去,但是他們隨即就發現公主殿下遇到了故人,於是這些貴婦知趣地站住了腳步。杜文天自然也不敢踰越,馬上站住了腳步。

    他沒認出楊帆,前天尾隨上官婉兒到興教寺大殿時,他在佯裝上香,派去竊聽楊帆談話的是他的手下。而他挨打時。記憶最深的是張昌宗的模樣,楊帆從殿裡走出來時,他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隨即就被人架著逃走了,根本沒顧得上看看楊帆。

    楊帆從容地向安樂公主欠身一笑,道:“見過公主殿下!”

    旁邊的古竹婷微微一驚:“眼前這個絶美的女子竟然是一位公主?”

    “楊將軍。你可真是命大呀!”

    安樂公主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逝,隨即變成一種顛倒眾人的嫵媚,她上下打量楊帆幾眼,笑眯眯地道:“聽說楊將軍在朱雀大街被人射了一箭,如今看你模樣,已然是大好了。”

    楊帆微笑道:“承蒙殿下動問,楊某命大。那一箭險之又險,差點射中要害,幸好只是穿胸而過,不曾射中心臟,楊某才大難不死。”

    安樂公主格格一笑,嫣然道:“難怪人家說好人不常命,禍害活千年呢……”

    這句話內藴深意,古竹婷並不知道安樂公主與楊帆之間的恩恩怨怨。聽她這麼說,還以為她是在調侃,能用別人的重傷作為調侃的話題,說明兩人之間很熟,楊帆本就與皇家很多人都有來往,他和太平的風流韻事古竹婷也是聽說過的,心中登時暗想:“阿郎和這位公主殿下該不會……不會不會!”

    似乎察覺到了古竹婷關注的目光。安樂公主的目光轉移到了她身上,像打量一件商品似的看了看,淡淡地道:“這是你的女人?”

    楊帆伸出一隻手,攬住古竹婷的肩頭。微笑道:“沒錯!她,是我的女人!”

    安樂公主說到“你的女人”和楊帆說到“我的女人”時,語氣各有不同,悄然之間已經交手一個回合。古竹婷沒有察覺,當她聽到楊帆當著外人承認她的身份時,心中已是又羞又喜,像喝了蜜似的。

    安樂公主淡然一笑,目光突然定在古竹婷牽著的那匹大食寶馬身上,她仔細看了兩眼,不太確定地道:“這是……大食馬?”

    大食馬與中原馬的外形區別比別明顯,但是不知道大食馬長什麼樣子的人卻不可能從這種外形的區別認出它的來路,想不到安樂公主卻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其實這也不奇怪,大唐的公主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弱不禁風的嬌小姐,貴族女子大多會騎馬。安樂剛剛回到長安那陣兒,急於躋身上流社會,不想被那些使相千金、豪門貴婦們看低了,所以她曾狠下了一番功夫,努力學習一位貴族女子應該具備的舉止談吐、各項技能。

    她是個處處都想比人高上一頭的女人,有一次與豪門貴婦乘馬出遊的時候,她特意向武則天懇請,自禦馬監借過一匹大食寶馬,那是大食國派來使節希望加強兩國商貿往來時進貢給大周皇帝的。

    當時安樂公主正受武則天的寵愛,禦馬監官員大拍馬屁,向她推薦了那匹寶馬,並詳細介紹了它的本領。不過後來安樂公主漸漸惹得武則天心生厭憎,便也沒有這份待遇了。但她還記得大食馬的特徵,因此一眼就認了出來。

    楊帆訝然道:“公主殿下竟然認得大食馬?好眼力!”

    安樂公主的眼睛頓時亮了,洛陽那群皇親國戚可沒有一家養有這樣的寶馬,當初她借了女皇的禦馬時大出了一次風頭,只可惜那是借來的。想不到楊帆這裡竟有一匹,安樂馬上道:“本宮很喜歡騎馬,不知楊將軍可肯割愛?”

    楊帆搖搖頭道:“不好意思,這匹馬是我送給古姑娘的定情之物!”

    安樂公主笑了,笑的妍妍媚媚,眼神卻越來越冷:“本宮開口,楊將軍還不肯割愛?”

    楊帆淡淡地道:“殿下何必奪人所愛!”

    安樂公主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她冷冷地瞪著楊帆,道:“楊帆,你可不要恃寵而驕!什麼將軍大臣,說到底,不過就是我們皇家豢養的一條狗!”

    古竹婷心裡深感不安,作為一個殺手,她十三歲就敢奉命去刺殺一位大都督。如果命令是讓她去刺殺皇帝,她一樣敢下手。從骨子裡說,她是最敬畏階級、最重視禮教的人,但她又不畏皇權,敢於挑戰最高的權力。

    這些說起來似乎很矛盾,其實一點也不矛盾。當她跳出一個圈子置身於外的時候,她可以蔑視那個圈子裡的一切規矩,沒有什麼是她需要敬畏遵從的。當她心甘情願地跳進一個圈子,她就必須遵從那個圈子裡的一切。

    如今,她不再是一個女殺手,她的人生因為他而有了新的意義,她珍惜現在的一切。深愛著身邊的這個男人,她就得一切從他的角度去考慮。

    眼前是一位公主,是皇家的人,古竹婷不能不考慮這種衝突會給她的男人帶來的困境,因此縱是百般不捨,她還是低聲道:“阿郎,公主既然喜歡這匹馬,那奴家便轉贈與殿下吧。反正奴家平時也不甚騎馬。”

    楊帆還沒說話。李裹兒便尖刻地道:“你是什麼身份,也配對本宮說轉贈兩個字。”

    她轉向楊帆,倨傲地揚起下巴,道:“我要你把它送給我。”

    楊帆沒有理她,扭頭對古竹婷道:“婷兒,你不需要為了任何人委曲自己,你的男人能有今天。是憑著一場場九死一生的拚搏掙回來的,可不是因為阿諛某位公主殿下。”

    李裹兒被楊帆譏諷的怒火中燒,她是尊貴的公主,她比古竹婷更漂亮。她不明白,楊帆為何對她不假辭色,卻把一個卑賤的女人視如瑰寶。

    李裹兒又妒又恨,口不擇言地道:“她是個什麼東西?地位、身份、年齡、美貌,哪一樣能跟我比?一個仗著幾分姿色不知廉恥攀附權貴的賤婢罷了,值得你如珍似寶!”

    古竹婷被她罵的臉色蒼白如紙,她愛上楊帆,從不是因為他的權勢地位。可是彼此間身份地位的差距卻是明擺著的事實,她之所以常常心生自卑念頭,就是因為這些事實的存在,如今被人如此辱罵,她無法以只言相駁,她緊緊咬著下唇,一絲甜腥的味道漸漸潤進口中,也蝕痛了她的心。

    遠處,那群貴婦和杜文天從雙方的神色似乎看出他們並不是故人相見友好攀談,好奇心使他們紛紛豎起了耳朵,可惜他們沒有楊帆那樣超強的耳力,因為站的太遠,坊間不時又響起一陣叫賣聲,所以一個字也沒聽見。

    楊帆怒極,他不明白李裹兒究竟是發的什麼瘋,說到感情,兩人之間並不曾有過什麼感情,當日在黃竹嶺上一夕繾綣,她對床笫之事之事的熟練,不曾出現的落紅,就已讓楊帆心生警惕。

    之後明白她是為了逃離監禁之地,不惜以身奉獻,楊帆便又看輕了她幾分。接著弄明白了她的真正身份,楊帆就開始疏遠她,等他漸漸發現此女品性大有問題時,更是敬而遠之了。

    說到仇恨,更是一絲也不該有,楊帆對她全家有恩,何曾有過仇恨。如果說楊帆是對她始亂終棄,她由愛生恨也算是個理由,可楊帆清楚,自己對她並無愛意,她對自己也只是利用。

    安樂公主回京後漸漸傳出的種種風流緋聞,楊帆並非一無所知,這個女人永遠不會把心踏踏實實地放在一個男人身上,既然無情,又談何因愛生恨。可是除了這些,他實在想不通究竟哪裡得罪了她,竟讓她對自己積怨如此之深。

    他卻不知,這世界上真的有一種人,乖張暴戾的難以用常理來揣測。

    當初楊帆窺探黃竹嶺情形,恰趕上她被毒蛇咬傷,性命危在旦夕,楊帆身負營救廬陵王的重任,明知救了這村姑有暴露身份的可能,還是為她吮毒救了她性命,可她卻趁楊帆返身離去之際,抓起一塊尖石狠狠砸向楊帆的後腦。

    楊帆躲過襲擊抓住了她,她馬上詭辯說是因為不相信楊帆是採藥人,怕他意圖對自己不軌,當時楊帆已經背起藥簍準備離去,哪有可能再對她意圖不軌?她又何曾在乎過貞節清譽?

    她之所以想砸死救命恩人,只因為她把楊帆之前的一句戲言當了真,楊帆為了掩飾自己的真正身份,說他是採藥人,因此取了她的那顆成色並不怎麼樣的珍珠作為報酬,她要砸死救命恩人的唯一目的,是要取回她的那顆珍珠。

    這種人,心腸狹隘到了極點,湧泉之恩她也不會放在心上,睚眥之仇她卻斤斤計較。這種人,就像她剛一出生,上天就往她心裡塞進了一股戾氣,哪能當成正常人來看待。

    楊帆被激怒了,他的臉沉下來,一字一句地道:“你問區別?那我就告訴你,你和古姑娘的區別,是一個婊子和一個女人的區別!”

    古竹婷驚呆了,她沒想到楊帆竟然敢辱罵一位公主,那可是公主啊!而他之所以如此,只是因為她受到了辱罵,眼淚開始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安樂公主也駭呆了,她沒想到楊帆敢這麼說話,她驚愕地看著楊帆,一時不知該如何言語了。

    楊帆臉色如冰,冷冷說道:“黃竹嶺上的賈星賈旅帥以及他的幾個隊正全都死了,據我所知,他們幾個人的親信扈兵之後也陸續出了各種意外,內中原因,想必你最清楚吧,九彩兒姑娘!”

    安樂公主倒退一步,臉色蒼白如紙。

    楊帆冷笑道:“公主殿下,請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古姑娘,你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什麼?那是一汪清泉!那裡面盛著尊嚴、盛著貞烈、盛著忠誠與純潔!可是在你的眼睛裡,我只看到了貪婪、放縱、虛榮和無恥!”

    李裹兒如遭雷擊,忍不住又退了一步,楊帆不屑地道:“一具隨時可以出賣的肉體,再光鮮也臭不可聞!你拿什麼和古姑娘比!”

    安樂公主的嘴唇顫抖著、翕動著,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楊帆說出那個秘密,叫出“九彩兒”這個名字時,就似撕去了她的畫皮,讓她在楊帆面前體無完膚,一時竟失去了叫囂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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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30 02:12:54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一十五章 我要了

   楊帆不屑地看了李裹兒一眼,挽起古竹婷的手臂向一旁的隆茂老店走去。

    隆茂老店不是長安東市最悠久的衣帽店舖,卻是最富盛名的一家。

    一見楊帆離開,杜文天和那些貴婦人們才圍上來,杜文天非常機警,儘管李裹兒飛快地掩飾了她的情緒,臉上的顏色也恢復了正常,杜文天還是看到了她眼眸中一閃即逝的怨毒。

    杜文天佯作好奇地問道:“殿下,這人是誰啊,貌似和殿下很熟悉啊。”

    李裹兒淡淡地道:“他是千騎忠武將軍楊帆!”

    李裹兒此時的神色和表情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聽不到一絲恨意。說完這句話,她就舉步向隆茂老店走去。她不甘心受此羞辱,也沒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涵養,只要有機會,她會立即施以報復。

    杜文天嚇了一跳,他這才知道剛才那人就是楊帆,可他看到李裹兒負氣地走向那家衣帽店,他便心中瞭然,這位安樂公主殿下和那位忠武將軍絶不是什麼友好的故人,兩人之間肯定有怨隙。

    杜文天眼珠一轉,馬上跟了進去。得知那人是楊帆以後,他也曾擔心會被楊帆認出他來,但他馬上就發覺,安樂公主和楊帆的關係似乎也極不融洽,這件事開始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身為世家公子,從小養尊處優,他還從來也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上次在舉教寺的遭遇。是他從不曾有過的慘痛經歷,他不是不想報仇。也不是不敢報仇,而是沒有報仇的能力。現在,他發現一個大好機會就在眼前!

    而現在,他發現安樂公主與楊帆似乎也不融洽,如果利用這位公主……

    於是,他毫無顧忌地跟了進去。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原因,他怕張昌宗、怕上官婉兒。卻並不怎麼怕楊帆。他並不瞭解楊帆的真正底細,僅僅一個忠武將軍的話還不至於讓他退避三舍。

    古竹婷雖然不曾光顧過這樣的店舖,可是憑她的眼力,一進店就發覺這家店裡的東西一定很昂貴,不是一般的貴。果不其然,店裡正有一位富家小姐在買東西,婢女在結帳。掌櫃的說出的價錢是“一萬八千錢”,而櫃檯上擺著的只是一一雙靴子。

    古竹婷不禁擔心地捏了捏她的錢袋。

    楊帆給她的月錢比起當初在姜公子手下做事時多了幾倍,再加上她現在是漕拳掌舵,也有一筆收入,所以一向節儉的她已經攢下了“一大筆錢”,至少在她看來是很大的一筆錢了。

    她甚至覺得不用手頭並不寬裕的父母為她操辦。就能為自己置辦一份很體面的嫁妝,可是現在她才發現,她的那點積蓄恐怕要全部搭在這家店裡,才能買到一份比較體面的見面禮。

    “婷兒,你看這件半臂怎麼樣?”

    楊帆見古竹婷的目光定在一件半臂上。便也站住腳步,笑吟吟地問道。

    這件半臂袖長及肘。身長及腰,顏色是淺白色,內藴道道細緻的花紋,看起來卻不甚明顯,小翻領透著俏皮。這種帶隱紋的衣料費工費力,所以價錢十分昂貴,當在,衣服也因之更加美麗。

    古竹婷沒有穿過這樣的上等衣料,不過她在崔家小姐身上見過這種衣料。隆茂老店的掌櫃姓信名余。信余迎上來,笑吟吟地道:“客官好眼力,這件半袖是繚綾所制,精美異常,以小娘子的花容月貌,配上這樣的好料子一定更顯俏美。”

    “繚綾繚綾何所似,不似羅綃與紈綺。應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絶,地鋪白煙花簇雪。”這種質地細緻,紋彩華麗的絲織品産於越地,因為產量有限,又要作為貢品進奉宮中,是以在民間可謂千金難求。

    “這件半袖不錯,我要了!”

    安樂公主闖進來,還沒看見古竹婷看中的是件什麼衣服,便傲然說道。

    妒火怒火交織在一起,使她本能地想要打擊楊帆,在她心中,楊帆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跟她較量財力的,何況今日還有杜氏家族的杜文天跟著她買單,她想讓楊帆在她的女人面前灰頭土臉,比她剛才還要丟人!

    信掌櫃的趕緊又向她迎過去,陪笑道:“小娘子,這件半袖需要三萬錢……”

    安樂公主把手一揮,淡淡地道:“包起來!”

    杜文天馬上踏前一步,吩咐道:“付錢!”

    陳佳馬上走上去,一邊掏出錢袋,一邊傲然道:“不用說價錢,我們看中的東西你就只管包起來,我們買得起!”

    古竹婷瞟了楊帆一眼,可憐兮兮的。

    膽氣要有能力匹配才行,沒有能力徒有膽氣,那就是狂妄。如果是較武鬥技、生死相搏,古竹婷不會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怯意,要較量武功,她有一身傲視天下的絶技,要生死相搏,她不惜一命。但是要鬥富,較量的可是錢。

    楊帆看見她小女孩兒似的可憐兒,心裡頭又好氣又好笑。他當初剛與古竹婷接觸的時候可不曾見過她現在這副神情,那時的她明知自己已繼承顯宗宗主之位,卻敢暗揣利刃與他相見。她明知姜公子的身世背景,卻敢毫不猶豫地向他行刺,只為要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可如今……

    楊帆挺享受這位了不起的女殺手卻處處依賴自己的感覺,所以他笑而不語。

    古竹婷咬了咬唇,在店裡繼續轉著,很快她的目光又鎖定在一條披帛上,這是一條以金銀線線織就花瓣圖案的披帛,確實非常大方美麗。可那店主還沒說價,安樂公主就向那披帛一指,大聲道:“這條披帛,我也要了!”

    店主眉開眼笑。趕緊道:“小娘子,這條披帛。要一萬八千錢。”

    安樂公主下巴微翹,不屑地道:“說過了不必談價錢,本宮……本姑娘沒有談價錢的習慣,包起來!”

    “好好好!”店主忙不迭答應著,吩咐夥計給包裝起來,陳佳趕緊上前繼續付錢。這時候不只精明的店主看出了端倪,就是那些尾隨安樂公主的豪門貴婦也看出不對勁了,貌似這位公主殿下在跟人鬥氣呀。

    一雙內襯綾縠的軟底透空錦靿靴、一件翻領小袖齊膝襖、一條湖絲條紋小口袴、一件飄絲平巾幘……

    古竹婷的目光看在哪裡。李裹兒就會買到哪裡,僅僅半個時辰,店裡的東西幾乎被她掃走了一半,古竹婷的額頭不禁沁出了細細的汗水。剩下的都是更昂貴的大件衣物了,從剛才被買走的商品估計,這些服裝最低起價也得五萬錢,她要買起來比較吃力。

    楊帆無疑是一個很體貼的男人。古竹婷的不安被他看在眼裡,他可不捨得繼續逗弄自己的女人了,他微笑著對古竹婷附耳道:“婷兒看中了什麼只管拿,不用考慮錢的問題。”

    古竹婷低聲道:“這是人家送給姐姐的一片心意,不該用阿郎的錢……”

    楊帆道:“連你都是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

    古竹婷咬了咬唇沒說話。她的心裡暖烘烘的,就像滴進了一滴蜜,正在慢慢地潤開,讓她越來越甜。

    楊帆為了她不惜與一位尊貴的公主發生如此激烈的衝突,已經讓身心完全臣服的她感激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如今這般體貼,更令她感激涕零。

    她悄然望向楊帆的目光裡儘是蜜意柔情。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這麼幸運,她本以為一個殺手最終的歸宿就是孤零零地死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可是如今她的命運已因這個男人而徹底改變,她真的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喜歡!

    “店家,請問這件霓裳月色裙……”

    古竹婷客氣地向掌櫃的詢問,不出她所料,她還沒問完,李裹兒已傲然道:“包起來!”

    杜文天向陳佳擺擺手:“付錢!”

    說完這句話,杜文天悄悄掏出手帕,擦了擦鬢角。他沒想到這位公主殿上竟然如此彪悍,他雖有錢,也達不到如此揮霍無度的地步,最初他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現在卻已有些吃不消了。

    楊帆隨意地轉悠著,忽然看到一件大袖紗羅衫子,這是一件在閨房裡穿著的晚裝,衣料薄如蟬翼,想像著他的女人不著內衣、僅以這襲輕紗蔽體,綺羅纖縷見肌膚的曼妙風景,楊帆不禁說道:“掌櫃的,這件衣服……”

    李裹兒道:“我要了!”

    杜文天實在忍不住了,悄悄湊過去,低聲道:“殿下,杜某帶的錢已經……花光了。”

    李裹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杜文天卻沒有看到,他低著頭,甚是羞慚,可心中也不無怨尤。今天知道要隨安樂公主逛東市,他特意帶了錢的,可李裹兒這哪是一擲萬金,簡直是揮霍無度,他就是有一座金山也禁不起這麼花銷啊。

    李裹兒對自己的侍女冷冷吩咐道:“付錢!”

    楊帆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扭頭對信掌櫃的道:“老掌櫃,這件衣服,我瞧著也一般,你這店裡可有更好的衣服麼?”

    信余直到現在還沒見他買過一件衣服,他一個大男人,帶著自己的女伴來購物,卻被人如此打臉,居然還能這般坦然自若,心中不免存了輕蔑之意,可他是個極精明的生意人,自然不會在態度上露出絲毫輕視之意。

    不過態度上不表現出來,行為上卻可以無法可挑剔地表現出來,他客氣地笑道:“本店有一件鎮店之寶,因怕落了灰塵,所以沒有擺在外面,客官可要看麼,本店這鎮店之寶,價錢……可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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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1 01:12:56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一十六章 我還要!

    楊帆淡然道:“你且取來看看,我選東西,只挑稱心的,至於價錢,貴或賤,都不在我的考慮之中。”

    “好!”

    信掌櫃的微微一笑,扭頭吩咐幾個夥計道:“你們照顧好幾位貴客,我去把東西取來。”

    掌櫃的很慎重,親自回到後堂去取衣服,不一會兒他就捧著一隻作工精美的香樟木匣出來,木匣往櫃檯上一放,打開以后里邊又襯著幾層蜀錦,蜀錦本就是極昂貴的衣料,這件衣服以可以驅蟲的香樟為匣,再以蜀錦為襯,衣服的昂貴可想而知。

    一時間他的舉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信掌櫃的揭開幾層蜀錦,取出一條裙子,輕輕一抖,將它展開,登時滿室生輝,裙子反射出的毫光彷彿瀲灧的波光,隨著裙子微微的擺動,牆壁、衣物和室內眾人的身上臉上,就像有潺潺的流水輕輕淌過。

    店裡頓時靜了一剎,每個人都驚呆了。楊帆也不禁露出了驚異的目光,雖然他對衣服沒什麼研究,也看得出這條裙子的華美,他沒想到這家店裡居然真有如此寶物。

    信掌櫃的帶著一種驕傲的神色,朗聲道:“各位客官,這就是本店的鎮店之寶:條單絲碧羅百鳥籠裙!”

    楊帆湊到古竹婷耳邊,道:“這件裙子不錯,買下來。”

    古竹婷見這店中隨便一件東西都貴不可言,這條裙子如此炫麗,其珍貴不問可知。不禁低聲道:“阿郎,這條裙子……怕不得要幾十萬錢呢。”

    楊帆道:“錢不是問題!就要這件。買下來!”

    古竹婷猶豫道:“真的要買?”

    楊帆道:“當然要買!不然,可丟了你男人的臉啦。”

    二人低語的時候,那些貴婦人已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天吶,這是什麼衣料,紫中透紅,毫光之中又有百鳥隱現,當真奇妙無比。”

    “紫色?怎麼會是紫色,這明明是翠綠色。不全是翠綠,還有道道紅光。”

    “這明明是金色和銀色……”

    那店主得意洋洋地道:“不瞞諸位客官,此裙第一個難得之處,是要采百鳥絨羽,僅此一點就難如登天,非數年之功不可;再一個難得之處,是要把百鳥絨羽製成衣服。這又需第一等能工巧匠費盡心思。

    第三個難得之處,光以百鳥之羽製衣還不算,還要用各色羽毛拼湊出百鳥圖案,最小的鳥兒圖案僅有指甲蓋大小,卻眉眼五官、羽足俱全。都說龍袍難做,一件龍袍。需綉匠、金工、畫匠等上千人,耗時兩年才制的成,這裙子所費的心血較之龍袍也不遑稍讓。”

    他輕輕一抖裙子,七彩毫光閃爍,有人驚呼道:“變了變了。是翠綠色的,咦。又變成金色了。”

    信掌櫃的又道:“各位,此裙站在不同的位置,看到的顏色也是不一樣的。”

    眾人聽了更是讚歎不止,李裹兒看得兩眼發直,這樣一件衣服,只是這麼一亮相就有如此效果,如果是穿在她的身上出現在陽光下又將是什麼效果?如果是與皇親貴戚們出遊,如果是出席宮廷宴會,只要穿上這件裙子……

    李裹兒的心激動的怦怦直跳,白玉似的臉頰上也透出一抹嫣紅,她衝口道:“這條裙子我要了!”

    信掌櫃的道:“各位客官先彆著忙,這條裙子價值太過昂貴,不好出手,容易壓了本錢,可本店為何還不惜重金購回呢?我們這隆茂老店,說起來在東市各家售賣衣帽的店舖裡是排名第一,我們店的老東家是陳國公。

    陳國公犯了王法,進了大牢,家裡人處置財產,把這家老店盤出去了。因為這事兒,我們店裡的生意也受了影響,如今在東市可稱不得第一。我們新東家不惜重金購回這件衣服,圖的不是賺錢,而是名聲。

    這條裙子沒有五六年的功夫,世上不會有第二件,因此至少在五年之內,這樣的裙子天下間只此一條,我們買這條裙子花了這麼大的價錢,說到底圖的就是個獨一無二,要一個鎮店之寶!

    只要這件裙子放在這兒,就沒人敢說他的店比我這家老店更高一籌。所以呢,這條裙子如果要賣,我們自然也要賣個獨一無二的好價錢,才能打響我們隆茂老店的字號,各位客官,這條裙子您要是中意只管出價,起價一百萬錢,價高者得!”

    這一說那些貴婦們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古竹婷雖不知其價值,可她的揣測是靠譜的,那些貴婦們也估計這樣一件裙子,應該在五十萬錢到六十萬錢之間,其中最富有者想想一條裙子需要五六十萬錢,也只能望而興嘆。卻不想這店主一開口就翻了一倍,居然要價一百萬錢。

    “一百萬錢!”安樂公主也不禁吃了一驚,她雖大手大腳慣了,可也不曾花過這麼多錢。

    杜文天聽的心驚肉跳,腳步輕移,悄悄向後蹭去,暗自慶幸好在自己已經有言在先,否則用可以起造一幢五進五出的大宅子的價錢買一件裙子來巴結討好一位公主,那代價可就太高了。

    如今朝廷形勢未明,他們杜家只是想籍此與武李兩家都建立聯繫,可不想現在就踏上某一方的賊船,這一百萬錢要是由他來出,杜家就會被打上武家的烙印,跳不出來了。

    安樂公主有些不安,她們一家才回朝多久,底蘊實在談不上雄厚。當初成親時倒是有一大筆嫁妝,還收了不少賀禮,可是一則用那麼多錢買一件裙子實在肉疼,再者許多禮物也不可能變成現錢,難不成叫她堂堂公主還來個以以物易物?再說人家也未必答應。

    可她又實在放不下這件裙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尤其愛美、愛出風頭,一想到穿上這件裙子。在皇親貴戚間出盡風頭的樣子,安樂公主就激動的渾身發抖,她不惜一切都要得到這件裙子。

    旁邊不只有楊帆和古竹婷,還有好幾位長安貴婦,安樂公主實在拉不下面子砍價,只好硬著頭皮開口:“一百萬錢……,我要!”

    “一百萬錢,那得買多少土地買多少糧食啊。用來買一件裙子,真是瘋了!”古竹婷打起了退堂鼓,悄然望向楊帆,楊帆卻好整以暇地向她點了點頭,目光滿含鼓勵。

    勇氣回到了古竹婷的身上,她提起聲音道:“店家,這條裙子我要。一百零一萬錢!”

    安樂公主怒不可遏地道:“這條裙子我已經要了。”

    楊帆微笑道:“掌櫃的說的明白,這條裙子不求一定賣掉,圖的是個名聲。人家不是還沒答應賣給你嗎?我的女人也看中了這條裙子,正所謂價高者得,你如果出價比我高,它才是你的。”

    安樂公主受他一激。大聲:“一百一十萬!”

    楊帆對古竹婷低聲道:“十萬十萬的加價!”

    古竹婷瞟了他一眼,目光中透著央求,她不想花楊帆那麼多錢,在她看來,再漂亮的衣服也不值這麼高的價。哪怕穿出去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儘管她男人在為她撐腰,可她不想為了一份虛榮心花去她男人那麼多錢。他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楊帆臉上笑吟吟的,用只有她才能聽得見的聲音小聲道:“乖!你男人的面子,難道還不值一條裙子?”

    古竹婷咬了咬牙,大聲道:“一百二十萬!”

    安樂公主馬上道:“一百三十萬!”

    楊帆的手輕輕扶在了古竹婷的腰間,掌心不只把溫熱傳到了古竹婷的身上,也傳給了她莫大的勇氣:“一百四十萬!”

    一件裙子,就在雙方的不斷叫價中,漸漸被提到了兩百萬,店中人一個個目瞪口呆。掌櫃的也沒想到這價能抬到這麼高,他強抑激動,悄悄吩咐了夥計一聲,馬上就有兩個小夥計悄悄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兩個夥計的宣揚就引來了無數的人,把隆茂老店圍得水洩不通。信掌櫃的心也夠黑,他這是存心激將,看起來兩邊都是有身份的人,只要他們落不下面子,價錢還能叫的更高。

    “兩百一十萬!”

    “兩百二十萬!”

    價錢果然又叫上去了,那店主激動的攏在袖中的手都在悄悄發抖。這家老店剛剛換了東家,據說東家還在洛陽,可是從東家派人送來的幾次指示來看,這位東家可是極厲害的一個角色。

    但凡這樣強勢精明的東家,都喜歡把一切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上,所以這家老店換了東家後,旁人大概不會有什麼影響,他這個掌櫃的卻十有八九要被拿下。如今他為新東家立下這麼大的功勞,還怕他的地位不能穩如泰山。

    “兩百五十萬!”

    “兩百六十萬!”

    安樂公主叫著價,心頭也在滴血,這個價太高了,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對於她的男人她是沒有絲毫顧忌的,那個武崇訓把她當女神一般寵著,在武崇訓面前她向來說一不二。

    問題是安樂公主府根本拿不出這麼龐大的一筆錢,她才領了幾年俸祿,父親又是一個正在韜光隱晦的皇太子,她沒有其它來錢的門路,如今只能向武家要錢,動用這麼大一筆錢只為買一件裙子,她的公婆會怎麼看?

    公婆會怎麼看,她現在已經顧不得了,她只知道,她的公婆就算砸鍋賣錢,也得認了這筆帳,因為她是武家的媳婦,丟也是丟武家人的臉。武家人不能不要臉。至於為此生了嫌隙……,哼!那兩個老不死的,她在乎麼?

    安樂公主把心一橫,鐵青著臉色繼續叫價:“兩百七十萬!”

    她不相信她堂堂公主拼不過楊帆、拼不過那個賤人,這條天下無雙的百鳥裙,她誓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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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一十七章 千金引一笑

    古竹婷心裡好不為難,安樂公主如今是騎虎難下,她卻不然,她不在乎那點虛榮,比起讓她的男人背上一筆沉重的負擔,她寧可讓自己被人嘲笑。

    她知道楊帆有錢,可這筆錢楊帆怕也承擔不起,繼嗣堂雖然富可敵國,但那不是楊帆的錢,楊帆雖有很多家店舖,卻未必有這麼多的活錢。

    再者,就算有那麼多現錢又如何,她還沒過門就花掉楊帆這麼多錢,大娘子會怎麼看她?這一下不只會得罪小蠻,只怕阿奴對她也要心生嫌隙,到時候進了楊家的門,大娘和二娘都不待見她,她可怎麼活?

    古竹婷可憐巴巴地看了一眼楊帆,楊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面子,面子……

    古竹婷把心一橫,揚聲道:“三百萬錢!”

    這個價喊出口的時候,整個東市都沸騰了,消息已經迅速從老店向四面八方傳開:有人以兩百萬錢買一條裙子!

    無數的人蜂擁而來,當他們趕到的時候,裙子的價格節節攀升,已經達到了三百萬錢,店裡頭的人炸了窩,夥計們一個個滿面紅光,今日之後,普天之下還有哪家衣帽店敢說比他隆茂老店更有名。

    李裹兒說出“三百一十萬”的時候,聲音和表情都木然了,她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如果早知道,她根本就不會踏進這個店面。

    她擔心的不是擔心公婆的惱怒,也不是丈夫的難堪。而是如果對方再抬價的話,只怕武家一時之間也拿不出這麼多現金。到那時這件衣服帶給她的將不再是榮耀,而是自不量力的羞辱。

    “三百五十萬錢!”

    楊帆突然開口,他喊出了一個令全場屏息啞然的價錢,笑吟吟地向安樂公主拱了拱手,說道:“小娘子,拙荊對這件衣服甚是喜歡,還請割愛吧!”

    安樂公主終於有了一個台階,她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走出隆茂老店的時候,她依舊挺胸抬頭,驕傲的像一隻孔雀。可她終究是一個失敗者,儘管圍觀者們都驚訝於她的美麗,可那目光中依舊不乏嘲笑的意味,安樂公主氣得心尖兒都在發顫:“楊帆!楊帆!我記住你了!”

    杜文天快步跟在她的後面,看著安樂公主僵硬的脊背。杜文天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鼻子。他的鼻子還是輕輕一碰就痛的要命,但他心裡卻樂開了花,他覺得這個仇,越來越有可能得報了。

    李裹兒在隆茂老店丟了顏面,哪還有心繼續遊逛,離開東市後她就恨恨地回了住處。楊帆買下那件百鳥衣。叫店主依舊裝回香樟匣子,又叫任威提著,一行人便離開了隆茂老店。

    他們一走,早已忍耐良久的店裡夥計們立即歡呼起來,信掌櫃的很淡定地對雀躍歡呼的夥計們道:“好了好了。看你們一個個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趕緊招呼客人。”

    喝住夥計。信余便轉身向後堂走去,掀開門簾兒一進後堂,他立即握緊拳頭向空中狠狠一揮,無聲地一“嘿”,偌大年紀的他居然蹦起一尺多高。

    二掌櫃的是信掌櫃的親侄子,他本來正在後店盤貨,聽到風聲也早跑了出來,信掌櫃的一回後堂,他馬上就跟了進去,正好看到這一幕。

    二掌櫃的興奮地道:“叔,這筆生意可做大發了,哈哈哈!咱們隆茂老店的字號這下子打出去了,放眼長安,不!放眼天下,可沒人再比得上咱們風光。”

    信掌櫃的笑逐顏開,卻依舊強作矜持地道:“快!趕緊派個夥計,去向東家報信兒!”

    二掌櫃的一呆,道:“叔,咱們東家不是還在洛陽嗎?”

    信掌櫃的睨了他一眼,道:“你信嗎?這個店,是獨孤世家出面盤下來的,我估摸著,這東家就是獨孤世家。只不過因為這店原來是陳國公的產業,獨孤世家不好讓人覺著他們趁火打劫。

    過戶的那天,我可在旁邊看著的,我瞅的清清楚楚,契書上寫著,咱們的東家姓謝,叫謝沐雯,這一看就是個女人名字,你說誰家能讓女人當家作主?咱們這位東家,指不定就是獨孤世家哪一房的當家夫人。聽我的,把喜信兒報到獨孤家去。”

    “好嘞,我這就讓人……,不不不,我自己去!”

    二掌櫃的換了套衣服,興沖沖地出了門,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消息已經傳開,還有許多人聞訊趕往隆茂老店。更有許多其他店舖的掌櫃夥計站在店門口,遠遠地眺望著隆茂老店,一副艷羨。

    二掌櫃的走在大街上,雖然與他擦肩而過匆匆趕向隆茂老店的人沒有誰知道他就是隆茂老店的二掌櫃,他的胸脯兒還是挺的高高的。

    ※※※※※※※※※※※※※※※※※※※※※※※※※※

     安樂公主憤憤回府以後,陪她逛街的幾位貴婦便紛紛散去。作為今日這場鬥富風波的見證者,她們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們的所見所聞與人分享,尤其是吃癟的一方是高貴的公主,這更滿足了她們不足為外人道的某種娛樂心理。

    消息被她們添油加醋地傳播開來,長寧侯黃劍羽是第一個聽到這個消息的人。

    柳徇天接受了昨日被安樂公主當面難堪的教訓,為相王五子安排了一處頗大的宅院,宅院就在黃侯爺府邸旁,於是這接風宴就設在了黃家。

    武崇訓正與人持杯對飲,長寧侯忽然笑道:“武郡王,你可知安樂公主殿下今日在東市隆茂老店要買下一件瑰麗之極的百鳥裙,此事已轟動長安了。”

    武崇訓已經喝得有六七分醉意,聞言搖頭笑道:“安樂最喜歡華麗的衣裳。府中置辦的華衣已不下數百件,她還是樂此不疲。真是沒辦法。”

    黃侯爺笑道:“是啊,三百萬錢買一條裙子,這樣大手筆,當真令人瞠目結舌。”

    武崇訓聽的眼前一黑,酒也嚇醒了,他結結巴巴地問道:“多……多少錢?”

    黃侯爺慢慢伸出三根手指,道:“三百萬錢!”

    一時間,滿堂無聲。

    武崇訓又驚又怒。把酒杯重重一頓,大聲道:“三百萬錢?這怎麼可能!就算那條裙子以金絲織就,又怎值得三百萬錢,這分明是奸商害人,安樂一向天真,定然是被人騙了,不行。我得回府去……”

    黃侯爺笑道:“慢來,慢來,武郡王,本侯只是說公主殿下想以三百萬錢買下那條裙子,又沒說她已經買下,你急什麼。這條裙子。還真就不是金絲織就的,金子做的裙子,誰穿得起來啊?

    呵呵,據說這條裙子是採集百鳥之羽,集千人之工。費時兩年方才織成,天下間僅此一件。是以價值連城。不過,公主殿下可不曾買到手,因為有人出了更高的價錢,三百五十萬錢,買下了這條裙子。”

    滿堂頓時嘩然,一件裙子三百五十萬錢,縱然在座的不是豪紳就是巨富,也不免為之驚駭,更叫他們驚訝的是,真的有人肯花費數百萬錢買條裙子,而且是跟公主相爭。

    武崇訓本來已經快昏倒了,聽說這條裙子是被別人買了去,他又活了過來,裝模作樣地道:“原來此裙如此罕有,那倒真是物以稀為貴了,既是罕有之物,倒也值得三百萬錢。這個安樂呀,喜歡就買下麼,不過幾百萬錢,有什麼了不起!”

    他方才失顏變色的模樣,眾人都看在眼裡,這時見他打腫臉充胖子,眾人都暗自好笑,只是不好說破。李隆基放下酒杯,饒有興緻地問道:“黃侯,不知比本王的堂姐出價更高的那人是誰呢?”

    黃侯爺微笑道:“此人乃是千騎忠武將軍,楊帆!”

    堂上眾人聽了頓地議論紛紛,有人道:“原來是他,這位忠武將軍倒真有錢啊!”

    “這個傢伙,膽子不小,居然敢和公主殿下爭風”

    武崇訓一聽是楊帆,不禁暗生感激,如果不是楊帆出價到三百五十萬,安樂一定會買下那件裙子,那時他該如何收場。到那時,就算他爹娘同意,怕也得變賣些土地房產才能湊齊這筆錢,露出一點風聲,武家就成了笑話。

    “不對!楊帆為什麼要花費如此巨資買條裙子,莫非他見我娘子喜愛此裙,所以一擲百萬,準備把它送給安樂,討她的歡心?”

    武崇訓突又生疑,他自己把安樂公主看成了活寶,總擔心別給他戴綠帽子。李家的公主大多不太安份,安樂又美色驚人,也難怪武崇訓如此警惕。

    卻不知看是看不住的,在他眼中如珍似寶的安樂殿下,纖纖細腰間那根裙帶從來就不曾繫緊過,只不過她主動投懷送抱,人家楊帆也沒放在眼裡罷了。

    這時黃侯爺又道:“聽說當時楊將軍還攜了一位美人兒同行,這條裙子就是要送給那位美人兒的,沒想到楊將軍一介武將,竟然如此憐香惜玉。”

    李旦長子李成器打個哈哈道:“呵呵,楊將軍在洛陽三市有數十家店舖,極其富有,自然出手闊綽,只是一擲三百萬,當真大手筆了。”

    說話間,李成器與三弟李隆基悄悄碰了一個眼色。他們可不認為楊帆此舉只是為了鬥富,又或者一擲百萬金只為搏佳人一笑。安樂雖是李家的女兒,如今可是梁王武三思的兒媳,楊帆此舉究竟想表達什麼?

    李旦五子個個都不簡單,其中以李成器和李隆基最為聰穎,楊帆此舉在他二人看來分明是想向世人釋放一個訊號,可他究竟想要表達什麼呢?這一瞬間,二人心中就轉了無數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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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一十八章 莫測女兒心

    楊帆要去隆慶坊,直接穿過東市就行。東市占地相當於兩個坊大小,平素人並不太多,可是因為今日傳出隆茂老店有人以三百五十萬錢的價格買走了一條裙子,一時吸引了許多閒極無聊的坊間百姓,所以變得異常擁擠起來。

    楊帆等人一路向北,發現街上居然人滿為患,等到發現不妙,想要往回走時,他們已經走了一半路程,乾脆就繼續往前行去,一路之上聽著跟趕集似的百姓們議論著發生在隆茂老店的事,楊帆不禁有些好笑。

    好不容易從東市裡出來,楊帆等人這才上馬,加快了行程。古竹婷看看提在任威手裡的那只匣子,還是感慨萬分,以前在清河崔家,她也見過大宗的錢財出入,可那是人家的錢,她沒甚麼感覺,僅僅是一個數字而已。這次可不同,三百五十萬,這可是楊家的錢,楊家就是她家,居然只用來買一條裙子,古竹婷有種不堪迴首的感覺。

    楊帆忽然迴首一笑,道:“你不必多想,是我做主買下的。”

    古竹婷咬著嘴唇“嗯”了一聲。

    楊帆又笑道:“是不是覺得花了這麼多錢,小蠻知道了會對你不滿?”

    古竹婷被他說破心事,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楊帆哈哈笑道:“你放心,小蠻這丫頭雖然喜歡賺錢,卻不是一個守財奴,再說……”

    楊帆忽然一勒馬繮,對古竹婷示意了一下。

    古竹婷本來跟他落後半個馬身。見他示意,忙催馬趕到他身邊。

    楊帆臉上帶著一抹奇怪的笑容。問道:“我叫你抓緊收購長安東西兩市店舖,這件事你找誰辦的?”

    古竹婷有點緊張地道:“奴家不瞭解買賣上的事,但也知道欺生的道理,如果以一個外鄉人的身份去收買店舖,只怕會被人欺騙了。再者,長安地面上什麼生意最熱火,奴家也不曉得。

    所以,奴家就把這事兒拜託給了獨孤世家。獨孤文濤死後。獨孤家又派了一個人去灞上做漕口,這事兒我就是請託給他的,獨孤世家在本地有頭有臉,他們出面,不會有人敢欺詐他們的,怎麼了,可是有何不妥?”

    楊帆目中藴著古怪的笑意。對古竹婷道:“你呀,倒真圖省心,結果人家收購了哪些店面,你都不過問的?直接就一股腦兒給我送來?”

    古竹婷垂下頭,小聲地道:“這事兒,阿郎瞭解就好啦。再說。這些店面都要交給大娘子管理的,奴家……奴家不想多問。”

    楊帆忍著笑道:“於是,你都不知道隆茂老店是咱們家的產業?”

    “奴家知道獨孤世家不敢欺哄阿郎的,所以就沒……什麼?”

    古竹婷說到一半,突然抬起頭。一臉驚愕地看向楊帆。

    楊帆笑吟吟地道:“這隆茂老店,是咱們家的產業。呵呵。我也一直沒有過問,過書拿到手之後,正好你婉兒姐姐閒著沒事,就交給她幫著打點一下。我只粗略看過幾眼,記住了幾家店面的名字,其中就有隆茂老店。

    咱們要買東西,當然肥水不落外人田,誰知道……今日居然碰到了安樂公主,她還迫不及待地幫著咱們家自賣自買的炒作了一番,哈哈,這一下咱們的隆茂老店生意想不火都難了。”

    古竹婷又驚又喜,道:“阿郎,那隆茂老店,真是咱們家的?”

    說到這兒,她突覺口誤,俏臉登時又是一紅,讓阿郎帶溝裡去了,她還沒嫁呢,怎麼好意思一口一個咱們家的。

    楊帆笑吟吟地點頭道:“一點沒錯,這下你不用擔心了吧?”

    古竹婷又羞又喜地點點頭,策馬再行,她只覺心頭一片輕鬆,沒有那種沉甸甸的感覺了。

    一路行去,前方進了隆慶坊,眼看隆慶池在望,古竹婷忽然“呀”地一聲輕呼。

    楊帆詫然看了她一眼,古竹婷輕輕鼙著眉尖兒,懊惱地道:“阿郎,咱們該把那條裙子賣給公主的,那可是三百五十萬錢啊!”

    楊帆驚訝地看著她,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險些溜下馬去。

    古竹婷被他笑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這句話有什麼問題。

    楊帆笑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對古竹婷道:“你呀,千萬不要擔心以後和小蠻相處的問題,你們兩個一定會很合得來的,哈哈哈……”

    古竹婷咬著下唇,臉蛋兒有些暈紅,她大概聽明白了阿郎的調侃,大概是說她和大娘子一樣,都鑽進錢眼兒裡去了。古竹婷委屈的很,她可不貪財,這不是替阿郎打算麼,女人不幫她的男人精打細算怎麼成。

    楊帆一邊走,一邊道:“今天她已經被坑的夠狠啦,我算著呢,跟在她身邊那小子花有差不多有三十萬錢,她自己花了也有二十萬錢,足足五十萬錢,丟了個醜,又幫咱揚了個名,呵呵,差不多啦。

    如果真的趕鴨子上架,逼著她拿三百萬錢買下這條百鳥羽裙,她未必拿得出,到時候,武崇訓惱羞成怒,一定會不惜一切地對付隆茂老店,做生意嘛,見好就收。一旦打起了官司,誰輸誰贏且不說,先就影響了店裡生意。再說就算我出面也不好和武家直接對抗,如果讓他知道這店是我的,就更有理由賴帳了。”

    楊帆當日在興教寺聽到喧鬧聲走出門去時,杜文天已被打倒在地,抱頭亂滾,如果是張昌宗或上官婉兒,哪怕是樹小苗、蘭益清她們看到,都會認出他來,但楊帆可沒想到這個鼻梁上貼了膏藥的人就是當日在興教寺被打的登徒子,因此只以那小子稱之。

    古竹婷聽楊帆一說大有道理,這才不言語了。可心裡還是隱隱覺得有些遺憾,三百五十萬錢吶!至於這筆生意真的做成了。會不會害得梁王殿下賣房子賣地,害得安樂公主婆媳失和,她才不在乎。

    古大殺手從來就不是善類,只有在楊帆面前她才會變成小白兔,離開楊帆的視線,小白兔搖身一變就成虎……

    ※※※※※※※※※※※※※※※※※※※※※※※※※※※

     上官婉兒坐在梳妝台前,拈起碧綠的一支步搖,輕輕插入鴉黑的髮髻。對鏡看看,嫣然一笑。

    知道楊帆今天會帶古竹婷來見她,婉兒認真打扮了一番,穿著也不似平常隨意,若不是大腹便便,只看鏡中那張嬌艷欲滴的容顏,誰知道她身懷六甲。

    仔細想想。婉兒不禁啞然失笑,什麼大場面她沒見過,什麼大人物她沒見過,今天古姑娘來訪,為何這般在意?說到底,她緊張在意的那個人是楊帆。關乎於他的事,她便會很自然地放在心上。

    “篤篤篤!”

    房門響了,樹小苗的聲音在屋外響起:“婉兒姐姐。”

    上官婉兒凝視著鏡中端莊嫵媚的容顏,輕輕調整了一下步搖的位置。樹小苗笑盈盈地走進來,剛要說話。一眼瞧見她的模樣,忍不住道:“呀!姐姐今兒打扮的好生漂亮。就像一位漂亮的新娘子。”

    上官婉兒嗔了她一眼,道:“就你嘴兒甜,什麼事呀?”

    樹小苗笑嘻嘻地道:“蘭姑娘剛剛送來的消息,今兒長安城裡發生了一件事,跟楊將軍有關的,姐姐想不想聽?”

    上官婉兒乜了她一眼,拿起“妝點”,輕輕點著潤澤的唇瓣,淡淡地道:“還不說,討打是麼?”

    ……

    楊帆與古竹婷回到府邸,溫柔問道:“累不累?”

    古竹婷搖搖頭,楊帆便道:“好,我帶你先去見見婉兒。”

    古竹婷趕緊道:“別!阿郎,能不能等一下。”

    “嗯?”

    古竹婷難為情地道:“奴家……總該打扮一下。”

    楊帆忍不住笑起來:“這樣子不是很好嗎?婉兒很隨和的,你不用擔心。”

    古竹婷垂下頭,卷著衣袖,低低地道:“那也該裝扮一下的,也是……對婉兒姐姐的尊重。”

    楊帆笑起來,他喜歡看古竹婷在他面前扮小女人的模樣,就像他習慣用“妞妞”拿捏小蠻一樣,只要兩人意見相左,或者惹得小蠻發了脾氣,他只要祭出“妞妞大法”,這兩字一出口,肯定無往而不利。

    古竹婷顯然也注意到了,知道這種樣子最容易惹起他的憐惜,扮小女人扮的有點樂此不疲了。

    他在古竹婷豐盈挺翹的美臀上拍了一巴掌,笑道:“去吧,給你半個時辰!”

    古竹婷知道被他窺破了自己的小心思,紅著俏臉逃走了。

    楊帆說是半個時辰,其實是照著一個時辰準備的,女人打扮起來總是沒完沒了,以前和小蠻或阿奴出門時就是這樣,楊帆早就習慣了她們梳妝打扮時的拖拉,所以他說半個時辰,估計一個時辰後才會見到古竹婷,如果他說一個時辰,恐怕要兩個時辰以後了。

    可是古竹婷真就在半個時辰內出來了。半個時辰,她居然已經洗了澡,換了衣服,挽了髮髻,淡施脂粉,輕點絳唇,其實別人看不出她梳妝打扮過的痕跡,但是以楊帆對她的熟悉,自然可以看出其中的微妙變化。

    古竹婷擅長易容術,這可是比梳妝打扮高明百倍的技巧,她能把一個二八少女易容成一個八旬老嫗,也能把一個六旬老婦人易容成二八少女,甚至可以讓男人變成女人,女人變成男人,可你面對面的看著,也找不出絲毫破綻。

    如今她只是稍作雕飾,容顏便有極大改觀,看那模樣依舊是她,似乎沒有絲毫變化,卻顯得至少年輕了十歲,而且帶著一抹稚氣。在婉兒面前扮嫩,或許正是她心理意識的自然反應。

    “嗯!很漂亮!走吧,咱們去見見她!”楊帆微笑著誇讚了她一句,牽起她的手,向屋外走去。

    丈高的圍牆,古竹婷不知翻越過多少次了,以前翻牆多是去殺人,殺的人通常本事都不小,但她從來沒有害怕過。這一次翻牆卻是去見人,這個人手無法縛雞之力,她的心卻跳的特別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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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一十九章 暗室私心

    看到古竹婷走進來,婉兒馬上站起,微笑著迎上去。

    不等楊帆介紹,她便親切地道:“竹婷妹妹來了。”

    她的笑容親切而溫柔,讓人一見便如沐春風。兩個女人明明是頭一次見面,可她的微笑卻像是很熟稔的朋友,讓人感覺無比的親切,卻沒有絲毫做作的味道,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比起婉兒的輕鬆自若,古竹婷的表情卻明顯透著幾分侷促,但她的侷促卻是恰到好處的,叫人一看就是因為見到了名滿天下的上官才女,因為發自內心的崇敬和仰慕才有些緊張,這樣的侷促自然不會令婉兒看輕她,反而會心生好感。

    楊帆笑眯眯地看著她們,對於這次會面,這兩個女人顯然都用了心思。

    婉兒十四歲就在武則天身邊聽用,替她整理奏章、伴她處理國事,看她接見大臣,多年的耳濡目染、錘練經歷,自然會有一種廟堂之上的睿智精明。

    而十三歲就刺殺了一位手握重兵的封江大吏的古竹婷,也有一種江湖人的機警與狡黠,這些本領可以讓她在詭譎莫測殺機四伏的江湖上行走自如,要在婉兒面前扮豬吃虎自然也易如反掌。

    一個是在廟堂之上見識謀略絲毫不遜於那些起居八座、建衙開府的當朝重臣的宮廷內相。一個是在江湖之中心機膽魄絲毫不遜於那些三山五嶽、五湖四海的江湖豪傑的巾幗英雄。

    廟堂之上的聰明睿智和江湖之中的心機膽魄,用於私邸之內閨閣之間顯然都有些遊刃有餘。兩女都露出了笑容。這回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古竹婷甜甜地叫了一聲:“婉兒姐姐。”

    楊帆沒理會她們。看來也不需要他引見了,他大模大樣地走過去,在羅漢榻上躺下來,托著腮,笑眯眯地看著她們:

    婉兒穿一襲隱紋素錦的宮裝,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般輕輕流瀉於地,逶迤三尺有餘,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了個飛仙髻。只插了一枝翠綠色的玉步搖,步搖綴明珠一顆,使得她的身姿步態愈加雍容柔美。

    古竹婷一身窄袖青衣,鴉黑的秀髮挽一個椎形髮髻,以青巾包裹,精明幹練。分出的兩綹秀髮整齊地披在肩後,秀髮濕亮。光可鑒人,額前淡梳幾綹劉海兒,清麗俏巧,靈秀可人。

    在兩女互相審視、評估、分析、試探、接觸,一步步開始親近的時候,楊帆托著腮。笑得就像一隻老家賊。他算是看出來了,溫婉如春泉的上官婉兒是個老江湖,清麗似新雪的古竹婷也不是雛兒。

    論風情,誰能及得上天香牡丹真國色的太平公主;鬥氣質,便是榮色天下第一的安樂公主在婉兒面前也得甘拜下風。古竹婷本來就是小家碧玉。如果強扮雍容優雅必定如婢效主人,真我如我。這才是我,她展現自我的方法無疑是最正確的。

    兩人如此煞費苦心,難道是為了壓對方一頭?顯然不是,婉兒不屑,竹婷不敢,說到底,她們都是不想在她的男人面前顯得自己遜色。兩女這番心思,都是為了取悅楊帆,楊帆怎能不笑的得意。

    上官婉兒和古竹婷都是極慧黠的女子,當然明白楊帆為什麼笑的如此可惡,這個壞蛋分明已經看破了她們的心意。所以一番寒暄之後,婉兒拉著古竹婷的手親親切熱熱走向坐榻的時候,飛快地白了楊帆一眼,古竹婷也不失時機地向他皺了皺鼻子。

    楊帆見二人走近,便往榻裡挪了挪,上官婉兒挨著他的大腿坐下,笑吟吟地誇著古竹婷:“竹婷妹妹真是不錯,清麗俏媚、溫柔大方。二郎,這天下的好福氣怎麼就都歸了你!”

    她說著,便伸出手去在楊帆大腿上拍了拍,籍著這一拍,食指和拇指在他大腿上飛快地擰了一下,誰讓這廝笑得那麼討人嫌呢。

    古竹婷垂著頭,羞怯地道:“一見姐姐的神采,人家便自覺形穢了,哪裡當得起姐姐如此誇獎,姐姐再誇,人家可無地自容了……”

    婉兒能誇她,她可不能誇婉兒,這就是本份。不過恭維一下卻沒關係,禮多人不怪嘛。

    楊帆咳嗽一聲,道:“都是一家人,你們就別那麼客氣了,生份!這調調兒,聽得我牙都酸了。那啥,其實吧,你們姐兒倆有那心思不如都用在我身上,把我侍候舒服了,那比啥都強……”

    楊帆一句話,就把兩個人的假面毫不客氣地撕掉了,兩個美人兒窘極,她們咬著嘴唇紅著臉,偷偷把眼一睃,眼神兒堪堪一碰,忽然“噗嗤”一笑,些許的生疏便似薄薄的一層冰,在笑如春風中化成絲絲春雨,濕了她們水樣的眼波……

    ※※※※※※※※※※※※※※※※※※※※※※※※※※※※※

     李裹兒回到府邸,憤憤地衝到自己的寢室,很快,寢室之中便風雨大作。

    這座府邸是杜家的,李裹兒住的自然不是客房,現在住客房的是此間主人杜文天,安樂和武崇訓夫婦住的才是正房,所以這房中陳設極是華麗,一桌一幾、一杯一碟都是上等器皿,在李裹兒的憤怒之下全都遭了殃。

    李裹兒倒不見外,真把這兒當成了她家,一通摔砸,只為泄憤,哪還理會這是人家的東西。一座瓷製十八連盞的大型落地華燈,古拙如樹,上有各種動物造型,各頂一盞燭台,被她掄起春凳一下子就砸了個粉碎。

    一架名匠打架、名師繪畫的紫檀屏風,被她拂開的文房四寶濺了個墨水淋漓。一具放著各式古玩的博古架被她硬生生推倒,一面鑲嵌在牆壁上的六尺高青銅古鏡本來清光瑩然、可鑒毫髮,乃極貴重之物。也被她擲出去的花盆兒砸了個大坑。

    侍女聽到臥房之中的打砸聲,一個個噤若寒蟬。不管是李裹兒伴嫁的宮娥還是武家撥來的丫環,誰不知道這位安樂公主的刁蠻驕橫,聽到她大發脾氣,誰也不敢進去觸她的霉頭。

    過了許久,室內的打砸聲停下了,丫環們心中惴惴,還是不敢入內,這時杜文天逡巡著來到安樂公主的房外。一見侍候在外面的宮娥侍婢臉色有異,不禁擔心地問道:“公主殿下可是發了脾氣?”

    一個宮女豎指於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道:“公主極為不快,正發火呢。”

    杜文天知道今日自己半途示弱,必定令安樂不快,聽說她發火。心頭更是一緊,有心先離開,又怕不及時請罪,惹的這位美人兒更加不高興,遲疑半晌,才道:“杜某想見見公主。”

    那宮女趕緊搖頭。小聲道:“公主正發脾氣,誰敢為你請見。”

    這裡畢竟是杜文天的家,不比是在公主府上,杜文天不需要那麼拘謹,他想了想。便壯起膽子高聲道:“杜文天求見公主。”

    過了半晌不見回答,杜文天有點難堪。正想返身離去,就聽室中隱隱約約一個聲音傳來:“進來吧!”

    杜文天連忙進入房中,一進房便是一個大方廳,廳中倒不見凌亂,這是杜文天的家,室內情形極熟的,一見公主不在這裡,壯起膽子又繞過屏風,一瞧裏邊好像遭了龍捲風似的,許多貴重器物都砸得粉碎,心中好不心疼。可是再一瞧坐在榻邊的安樂公主,杜文天心頭一跳,喉頭頓時有些發乾。

    如今已近六月天氣,氣候炎熱,安樂公主一通打砸,身子熱了,便寬去外衣,坐在榻邊生悶氣。杜文天進來時,氣的發昏的安樂公主卻已忘了自己未著外衣。

    一個絶色美人兒,只著中衣,雖然中衣不至於裸露太多肌膚,可安樂的內衣極為薄透,煙羅一般,怎掩得住她那妖嬈的體態。

    儘管她仍在憤懣之中,她可那張美麗的嬌靨依舊妖媚入骨,若隱若現的肌膚驚人的白嫩,散發著淡淡的暈光,令人心旌搖動,神魂顛倒。杜文天痴迷了剎那,這才驚醒,趕緊趨前拜見:“文天見過殿下!”

    杜文天不敢往上看,貪婪的目光只顧盯著那雙膚色雪白、纖秀俏美的玉足,故作恭敬地道:“殿下,今日出行,杜某實未料到會出現這般情形,所帶銀錢不足,以致令殿下受辱,實在是罪過,今……特來向殿下請罪。”

    安樂公主睨了他一眼,雖然杜文天掩飾的飛快,安樂公主還是在他眼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目光,她見過太多這種男人了,那種貪婪的慾望、痴迷的眼神,令她的心情好過了不少。

    看看室中一片狼籍,安樂這才想起這房子是借來的,自家在長安的公主府還沒建造起來。今日出行,杜文天給她花的錢已經不少了,差不多四十萬錢,就算她貴為公主,又是梁王兒媳,出行也不會帶這麼多錢。花著人家的、用著人家的,還要砸人家的,怎好再向人發脾氣,於是,李裹兒擺擺手,很大度地道:“罷了,這事也不怪你。坐。”

    “謝殿下。”

    杜文天趕緊答應一聲,扶起一個倒在地上的錦墩,欠著身子坐了下去。

    李裹兒長長地舒了口氣,拉過一個靠枕在榻上半躺下,這一躺,衣襟處頓時露出一片雪玉般的賁起,杜文天眼看著那薄如蟬翼的紗羅下倒扣玉碗兒似的嬌乳輕蕩了一下,他的心也是卟嗵一跳,那眼神兒陷進白嫩嫩的乳溝便再也拔不出來了。

    他本就是一隻色中餓鬼,如此美人當面,若非靈台還有一線清明,曉得這是公主,稍有冒犯,觸怒於她,自己就要完蛋大吉,他早就撲了上去。

    李裹兒憤憤然道:“這個楊帆,讓本宮如此出醜,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杜文天這才想起他的來意,趕緊道:“公主說的是,在下實在想不明白,他楊帆不過是區區一個忠武將軍,從三品的官兒,怎麼就這麼大的膽子,敢當眾拂了殿下您的面子。”

    如今李家可不得勢,安樂公主若非嫁到武家,不把她這位公主放在眼裡的人更多,這話她怎能講,因此悻悻地道:“此人與張昌宗走動甚近,自以為巴結上了高枝兒,自然連本宮都不放在眼裡!”

    杜文天心道:“張昌宗如今是御前第一紅人,不要說安樂公主,就是是梁王也不敢輕掠其鋒,楊帆巴結上了他,難怪如此猖狂了。可是,天子已然老邁,二張能囂張到幾時?這個楊帆,也不過是鼠目寸光之輩”

    杜文天在心底小小地輕蔑了一下,趕緊道:“原來如此。難怪前幾日,杜某在興教寺裡見到他與張昌宗一同出遊呢,哦!對了,當時他們身邊還有一位容貌秀婉一身書卷之氣的女子,三人說說笑笑,甚是融洽。”

    安樂懶洋洋地道:“是麼?那定是上官待制了。”

    杜文天陪笑道:“杜某可不認得上官待制,不曉得是不是她。當日出遊,楊帆化名楊喬,那個女人卻是叫鄭婉兒的。”

    安樂道:“鄭婉兒?那就是了,上官待制的母親姓鄭,她叫鄭婉兒,可不就是用了母姓麼。奇怪,他們出城郊遊而已,何必如此鬼祟,還要易名改姓。”

    杜文天搖搖頭,故作懵懂地道:“不會是上官待制吧,那個鄭婉兒可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呢。”

    “什麼?”安樂公主一聽,騰地一下坐了起來,雙眼熠熠放光:“你說那鄭婉兒身懷六甲?”

    “正是!”

    “近前來,細細說與我聽。”

    杜文天趕緊答應一聲,移動錦墩到她近前坐下,這一靠近,只覺幽香撲鼻,安樂公主那薄而透明的大袖羅衫完全不能對她那豐滿雪白,玲瓏凹凸的胴體產生絲毫遮掩作用,反而更增無限誘惑。

    杜文天忍不住咕咚嚥了一口口水。

    若是張昌宗出遊,有哪個女人夠資格與他平起平坐的,只能是上官婉兒,何況那婦人叫鄭婉兒。可她若是上官婉兒,怎麼可能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他們出遊為何掩飾身份?安樂公主馬上就看出了蹊蹺。

    李裹兒已經看到杜文天的眼神兒又有些發直了,她卻全不在意,反而故意傾身向前,把那一對顫巍巍的美乳遞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迫不及待地道:“快!把你當日所見,詳詳細細地說與本宮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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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7 11:29:32
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二十章 一拍即合

    古竹婷與上官婉兒以楊帆女人身份的首度會唔時間並不是很長,其實兩人相處的過程很,不過她們兩人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不同、所受的教育也不同,一個擅文、一個擅武,實在沒有太多共同話題。

    當然啦,上官婉兒發現古姑娘身具精妙絶倫的易容化妝術後,馬上就成了她的徒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什麼樣的女人在美的追求上都是一致的,於是乎,小蠻、阿奴、婉兒和古竹婷四個人馬上就有了共同話題,天天聚在一起切磋,不過這是後話了。

    如果兩人還沒到那個份兒上,坐的太久沒了話題時,兩個人都會覺的尷尬,所以古竹婷很快就獻上禮物,乖巧地向婉兒告辭了。

    婉兒並沒有見面禮回饋,古竹婷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能夠得到婉兒的認可,對她來說已是最好的禮物,她的心裡踏實多了。

    楊帆沒有馬上走,古竹婷告辭之後,上官婉兒向依舊懶洋洋地臥在榻上的楊帆回眸一笑,道:“古姑娘不錯,我喜歡她。你呀,還真是好命,小蠻、阿奴、竹婷,俱都容顏俏美,更重要的是,她們的性情脾氣為人秉性也都好,後宅裡一片祥和安寧,有福之人呢。”

    “哈哈,上官待制在朝廷上品評天下詩文,看來養成了習慣,在家裡開始幫為夫鑒定起嬌妻美妾來了。”

    楊帆笑吟吟地向她靠近了些,扳著她的肩膀讓她陪自己躺下。兩人臉兒對著,楊帆在她豐澤誘人的唇瓣上吻了一下。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地道:“上官待制一雙慧眼鑒定過了,我就放心啦。

    女人總歸是要相夫教子、持家度日的,容顏之美僅是一時的誘惑,脾氣秉性才至關重要。我時常走南闖北的,若非我的女人溫良賢淑,持家有道,我奔波在外是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上官婉兒白了他一眼,嬌嗔道:“你就哄我吧。人家只說我喜歡她,礙著你什麼事了。還幫你鑒別,哼!我若說不好你便不要了麼?你這個人吶,心裡頭可有主意呢,你的女人有哪一個是我幫你選的?”

    楊帆嘻皮笑臉地道:“以前那不是你不方便出宮麼,你看這回我不就把人給你領來了?古姑娘直到現在都是完璧之身呢。咱們家什麼事兒你不特殊啊,就連肚子裡這小寶貝。都是自己個兒冒冒失失跑來的,害得你這當娘的為他吃苦。”

    楊帆說著,在她眉心的梅花妝上吻了一下,又輕輕撫摸著她的肚皮。

    “不許你這麼說他!”

    婉兒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把臉頰埋到他的懷裡,幽幽地道:“郎君,人家有件事一直想跟你商量。人家有了孩子。現如今也得了聖人的默許,可以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來了,可這孩子出生以後如何安置,卻是個問題……”

    說到這裡,婉兒心中一陣委屈。目中便泛起一片晶瑩的淚光。

    她埋頭在楊帆懷裡,楊帆看不到她的眼淚。卻聽得到她有點哀傷的聲音,忍不住抱緊了她的身子,低低地道:“是我委屈了你……”

    婉兒在他懷裡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奴家不覺得委屈。婉兒自幼家門破敗,被充沒為宮奴,本以為這一輩子就要孤老宮中了,有了郎君你,這是上蒼對奴家的厚愛,如今咱們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此生婉兒真是別無所求了。”

    楊帆一時無言,抱緊了她,過了許久才低聲道:“這件事,我也曾仔細想過,只是一時還沒想出最妥當的辦法來,你可是已經有了打算?”

    婉兒輕輕點頭,道:“這件事,萬萬不可以讓聖人疑心到你的身上,婉兒打算生了孩子之後,交給我的母親撫養。到時候,就說是家母從上官族人中替我過繼過來的,郎君覺得這麼做,可以嗎?”

    婉兒詢問的時候,心中暗生忐忑,孩子雖然都是做母親的生的,可孩子從來都是屬於父系的,起決定作用的是父系血脈,母親無權決定他們的歸屬,千百年來一直如此。哪怕婉兒這麼做是因為她的特殊處境,可她這麼安排畢竟還是懷了一些私心,她怕楊帆不同意。

    她想以“過繼”的方式安置孩子,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孩子的母親,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去照看孩子,可這樣一來,孩子就要冠上上官這個姓氏,哪怕將來能認祖歸宗,至少現在要姓上官,楊帆作為父親,會願意麼?

    再者,這一來她作為母親探望孩子是方便了,楊帆作為父親要看望孩子卻大為不便了,或許他只能像飛賊一樣飛簷走壁地趁夜去看上幾眼,等孩子稍大,為了不太懂事的孩子洩露這個秘密他就更加不宜露面了,因此婉兒很是忐忑。

    楊帆聽了婉兒的話,認真地思考起來。

    其實楊帆並沒有婉兒擔心的那麼多想法,婉兒為他受了許多苦,她的這個辦法即便夾雜了一些私心,也是出於一個母親的本能,而且這個孩子出生以後,女皇一定會有所關注,他想帶回自己家照料不太現實。

    其實楊帆想過用“偷樑換柱”的法子把自己的親生骨肉帶回家去,可那樣一來,他就得先弄到一個用來冒充的孩子,這就意味著一定會有一個母親要失去她的孩子,即便他可以重金去買,還不是要讓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先背了一份債?再者,那樣的話,婉兒就不方便看到她的骨肉,反而要常去那個並非她骨肉的孩子身邊奉獻母愛,這對一個做娘的何其殘忍。

    楊帆思來想去,點點頭道:“我想不出更妥當的辦法,你這法子很好,就這麼辦吧。”

    “可……這樣一來。孩子得姓上官。”

    楊帆溫柔地道:“那有什麼關係,孩子即便不能冠以我的姓氏。他的身上流淌著的依舊是我的血脈!”

    上官婉兒聽的驚喜交加,她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得到楊帆的同意。

    她是大戶人家出身,雖說她自幼入宮,可是她的母親鄭氏並未因此放棄對她的教育,她從小就知道家族要比個人、比家庭更重要,為了維護家族,族人應該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這個理念。已經深入她的骨髓。

    家族成員所維護的所有利益,說到底都是為了這個家族的傳承,而傳承一個家族最基本的必要條件是:血脈。所以,一個大戶人家絶不會為了考慮一個女人的想法或感情,而把傳承著自家血脈、應當冠以自家姓氏的子嗣交給外人撫養,可楊帆答應了。

    婉兒感激莫名:“郎君……”

    她抱住楊帆,激動的淚水潸潸。她知道。以楊帆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孩子出生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掉包,或者乾脆弄個“夭折”,然後把他們的親生骨肉帶回楊家,他這樣做。完全是為她著想。

    婉兒感激地道:“能有郎君這樣的好夫君,是婉兒這一輩子最大的幸運。”

    楊帆大言不慚地笑道:“那是,為夫不對你好還對誰好。你看,我今天還花費了數百萬錢給你買了條裙子呢,你可別不信。方才竹婷送你的那條百鳥羽裙,真的價值數百萬錢呢。”

    婉兒忍不住破啼為笑。道:“是不是三百五十萬錢呀?”

    楊帆奇道:“咦?你怎麼知道的?”

    婉兒哼了一聲道:“獨孤家派人送信來唄,那條裙子,就是我讓信掌櫃的買下的。”

    楊帆一愣:“竟有此事?”

    婉兒白了他一眼,道:“你呀,還真是貴人多忘事。你一氣兒買了那麼多家店舖,自己卻當了甩手掌櫃的,又說小蠻還在洛陽,讓我先管著麼?這隆茂老店原來的東家是陳國公,陳國公入獄後,這家店的生意就受了影響。等咱們把店盤下來時,在東市衣帽行裡第一的名頭已經被人取代了。

    我不方便出行,對各家店舖只做了些簡單瞭解和處置,一時也拿不出太好的辦法,就讓他們花了四十萬錢買下了這條天下無雙的裙子,有了這鎮店之寶,對於聲名地位就會有所提升,誰知卻被你這個東家買了來。”

    楊帆呆了半晌,笑道:“也算錯打錯著。哈哈,不管誰買的,反正這條裙子是賣出了三百五十萬錢的天價,這個名聲打出去了,誰也無法再撼動咱們隆茂老店的江湖地位。不過,就算是自己家的,還不是買給你的麼,你看我對誰還這麼好?”

    “才怪!”

    婉兒輕輕啐了他一口,嗔道:“你跟安樂鬥富,這一下鬧得無人不知,這條裙子我還能穿麼?我只一穿,誰還不知道是你送我的?你一個大男人,為何花費數百萬錢給我買衣服?

    你說我方才為何不送古姑娘一件見面禮?一來,確實沒有合適的東西送她,二來,我當時就想好了,這條價值數百萬錢的羽裙,我是無福享用的,你還是拿回去,等她過門的那天,做她的新人禮服得了。”

    楊帆眉開眼笑地道:“這法子不錯,還是婉兒想的周到。”

    婉兒狐疑地道:“真的?這不是你早就想好了的吧?先慷慨地送我一下,哄我開心,再拿回去,給你的新人穿上。”

    楊帆急忙搖頭:“瞧你,我什麼時候算計過自己的女人?給你送見面禮,還是竹婷臨時想到的呢,我這人一向粗心,根本就沒想到這種事,還會想出這樣下作的法子?”

    婉兒撇撇嘴道:“你呀,倒是不下作。不過說你粗心?哼哼,誰信呀。”

    楊帆湊到她耳邊,神秘地道:“為夫可是真的粗心,不過……倒是有一樣東西是極粗的,婉兒姑娘,你一定感觸頗深。”

    說到這兒,楊帆把身子向前一拱,婉兒大腿上登時感覺到硬梆梆的一根,貼著那薄裙,還有一股驚人的熱力。這廝補藥吃過了勁兒,身子實在太壯了些,說著說著就起了性。

    婉兒俏臉一紅。轉過身去,嗔道:“去。找你的古姑娘去。”

    楊帆就勢往她的豐臀上一頂,附耳道:“現在我就想要你。”

    婉兒被他頂的心裡有些酥酥的,卻不敢放肆,轉過身來,推他道:“好啦,這麼纏人。快回去吧,人家的身子愈發沉了,要是折騰到孩子可辦。”

    楊帆又何嘗敢冒險。只是故意逗她罷了,聞言還要賣乖,他故意長嘆一聲,躺平了身子,頂著個大帳篷,一臉慾求不滿的樣子。

    婉兒看了忍不住想笑,對楊帆道:“小蠻和阿奴要等幾個月後才會來長安呢。我看,你和古姑娘已經水到渠成,也不必知會她們兩個,今晚就把古姑娘收房算了。”

    “今晚麼?”

    楊帆想到那個可以風騷、可以嫵媚、可以稚嫩、可以清純,形容神態,變化莫測的千面女殺手。不由得怦然心動,胯下的旗杆兒登時豎得更高了。

    ※※※※※※※※※※※※※※※※※※※※※※※※※

     “那天,在下到興教寺上香,看到一行人也在興教寺裡,排場著實不小。上香的時候,我看到那楊帆自稱楊喬。又說那身懷六甲的婦人是他的娘子,名叫鄭婉兒。他們都捐了一大筆香油錢。張昌宗在功德簿上寫的名字是張六……”

    杜文天之所以對他們的名字瞭解的這麼仔細,是因為他心有不甘,事後曾經再去查過他們的名字。以他的身份,自然可以查得到興教寺的功德簿,也恰因如此,他才更加確定那三個人就是張昌宗、上官婉兒和楊帆。

    李裹兒耐心地聽他說著,雙膝盤在榻上,身形微微前傾,一手支在腿上,再托著下巴,動作就像一個純真稚美的小女孩兒,可她的肉體卻已成熟了,從薄如蟬翼的中衣領口看進去,肌膚一片雪膩酥滑,胸前雙峰豐挺圓潤,散發著一種令男人垂涎三尺的誘人光華。

    等她微微坐直,除了一道誘人的乳溝,再往下去便看不見了,可是隔著中衣,依舊能夠隱隱看清她雙乳的輪廓,她居然沒穿訶子,顫巍巍的雙峰就抵在薄薄的衣衫上,衣衫上凸起兩點,隱隱透出一抹肉紅色,看著杜文天喉頭髮乾。

    安樂公主耐心地聽他說完,興奮地從榻上跳下來,光著雙腳在地上走來走去:“一定是她!一定是上官婉兒,別人不可能讓張昌宗如此禮遇。難怪皇祖母一向離不得她,這次卻打發她離開身邊,原來她有了身孕,真是奇怪,那孽種會是誰的?”

    安樂公主沒有懷疑到楊帆身上,一來楊帆出入宮闈的機會並不多,而在宮裡偷情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二來上官婉兒與京都才子名士過從甚密的傳聞她也聽說過,她沒想到這個大才女會跟楊帆這個武夫有私情,而是想到了那些才子名士們身上,只怕上官婉兒的情人就在他們之中。

    杜文天輕輕低著頭,如痴如醉的目光追隨著李裹兒那雙白玉如霜、纖巧靈秀的天足,那雙腳掌白皙嬌嫩,瘦不露骨,紅艷艷的蔻丹、蠶寶寶似的足趾,纖巧圓潤的足踝,每一寸肌膚、每一條曲線,都有一種讓人痴迷的魔力。

    安樂公主一開始僅僅是一種八卦心理,但是越往深想就越不平衡了。她未婚先孕,皇祖母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對她,害的她為梁王府生下一位小王子都得低調處理,要不然本可以藉此大肆操辦,斂收一筆厚禮的。

    結果上官婉兒跟人鬼混懷了孽種,皇祖母就呵護有加,顧及她的清譽,努力幫她遮掩,以過問長安宮室修繕的名義把她派到長安來養胎,憑什麼?妒意使李裹兒本能地想要拿此事做做文章。

    緊接著,她就想到了楊帆,楊帆曾在興教寺信口開河,說上官待制是他的娘子?李裹兒嬌美的俏靨上慢慢浮現出一片陰冷的笑意:“皇祖母最好臉面,這件事不曾傳揚出去還則罷了,一旦弄的滿城皆知,無法收場時,上官婉兒再受寵,皇祖母也得殺她。至於楊帆,你敢如此對我,我就讓你們弄假成真,一塊兒身敗名裂,身首異處!”

    安樂公主越想越興奮,霍地轉身道:“杜公子!”

    “嗯。啊?”

    安樂公主這一站起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可不得了。光線透體而過,那襲蟬翼般的中衣根本起不到絲毫遮掩的作用,反而讓她曼妙的胴體愈加迷人。杜文天看著她的胴體,身體已經不自覺地起了反應。

    婀娜有致的曲線、曲腴修長的大腿、纖纖一握的蠻腰、豐挺圓翹的美臀,還有尖尖如筍的玉乳,杜文天已經被她徹底迷住了,下體硬梆梆地挺起來,虧得袍服寬大容易遮掩。否則他早當面出醜了。

    可安樂公主猛一轉身,還是從他脹紅的臉色、粗重的呼吸,察覺到了什麼。杜文天被她一喚,猛地抬起頭道:“公主,有什麼吩咐!”

    安樂公主嬌媚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瞟著他,忽地輕咬下唇,扭腰擺臀地向他走去。短短幾步路,走得那叫一個搖曳生姿。她一直走到杜文天面前,尖尖的胸膛頂端輕輕觸到杜文天的身上,這才嬌聲道:“杜公子,你方才在看什麼,嗯?”

    杜文天沙啞著嗓子道:“公……公主……”

    安樂公主笑的愈發甜蜜了。她的胸膊又挺了挺,溫潤柔軟的小手輕輕抓住杜文天顫抖火熱的手掌,昵聲道:“杜公子,你覺得本宮美麼?”

    “美……美……美如天仙……”

    杜文天被她抓住手,一激動就像發了瘧疾似的打起了擺子。忽然。他的腦海“轟”地一下炸了,因為安樂公主抓著他的手。忽然搭在了她柔軟的小蠻腰上,而且還輕輕向上移去,移向她鴿乳般柔軟溫暖的胸膛。

    杜文天喉嚨裡咯咯作響,發出一聲不知是哭是笑的呻吟,忽然張開雙臂,猛地向安樂公主抱去,安樂公主似笑非笑地站著,只是扭頭躲避著他吻上來的嘴巴,身子卻一動不動,杜文天就在她光滑如玉的臉上頰上小狗兒似的胡亂舔吻著,一雙手也開始上下遊走起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時的杜文天,哪怕是被武崇訓逮個正著,要了他的性命也顧不得了,他現在只想佔有這個絶代尤物,哪怕一死,做鬼也風流。

    可是忽然間,他又發出一聲怪異的呻吟,整個身子都停在了那裡,安樂公主纖若無骨的小手正握著他那根直挺挺的命根子,一種極度的快感差點兒讓他馬上崩潰,這種極樂的味道他還想享受的更久一些,所以他不敢稍動,生怕稍有刺激他就會一泄如注。

    安樂公主輕咬薄唇,似笑非笑在看著他,昵聲道:“杜公子,你的膽子很大呢……”

    杜文天像一隻發情的野獸般粗重地喘息著的道:“只要……只要能一親公主殿下的芳澤,杜某便是立即粉身碎骨也……也心甘情願。”

    安樂公主格格一笑,杜文天突然發出一聲慘叫,雙手捂著下體像只蝦子似的蜷縮在地上。安樂公主優雅地攏了攏頭髮,盈盈地蹲下,臉上依舊帶著一副騷媚入骨的誘惑,溫柔地撫摸著杜文天因為痛苦而扭曲起來的臉頰:“你想粉身碎骨,也不能拖著本宮跟你一塊兒粉身碎骨啊。這是什麼地方,外邊好多人呢,你卻不管不顧的,你呀,你們臭男人,都是一個樣兒……”

    安樂公主慢慢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衫,臉上恢復了那副清傲高潔不容褻瀆的尊貴神態,可她如霜似玉的美足卻正輕輕抬起,輕輕踏在杜文天的臉上:“杜公子,你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本公主其實也喜歡的很呢,只可惜,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實在不宜發生點兒什麼……”

    安樂公主方才突然兇狠地捏了一下他的蛋蛋,痛的杜文天喘不上氣兒來,滿腔慾火都被極度的痛苦所取代了。可是當那美足誘惑地踏在他的臉上,再聽到安樂公主這樣引人遐思的話,杜文天馬上又陷入了興奮之中。

    他渴望地盯著安樂,就像一隻盼望著主人丟根骨頭給他的賤狗。安樂公主扭著美臀,款款地走向臥榻,淡淡地道:“你先出去吧,關於上官待制的這件事,你不要再說給任何人聽,等本宮探聽明白再說。”

    “是是是!”

    杜文天貪婪地盯著那滿月似的宛宛香臀,恨不得馬上化身為一根離弦的怒箭,向那圓月狠狠地刺進去。可他不敢放肆,他的女神已經給了他希望,他可以等,等一個合適的時間和一個合適的地點。

    他倒退著爬到屏風邊,又戀戀不捨地盯了一眼那具令他神魂顛倒的美麗胴體,這才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時,杜文天摸了摸剛被安樂公主美足踩過的臉頰,又嗅了嗅剛剛摸過安樂公主酥胸的手掌,心神俱醉。

    杜文天興沖沖地離開不久,披上了外衣的李裹兒出現在門口,臉若寒霜地對肅立門前的一眾僕婢道:“你們幾個,把房間打掃一下。你,吩咐人備車,本宮要馬上去隆慶坊,拜會上官待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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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二十一章 求打臉

    婉兒好說歹說的,總算把那纏人的俏郎君給哄走了,楊帆這一陣騷擾,把婉兒也弄得嬌靨潮紅,身上有了些異樣的感覺。她趕緊躺回榻上,讓自己的心靜下來,她需要好好休息一陣兒。

    還有大半個月孩子就該出生了,饒是婉兒身子骨一向強健,也變得比以前渴睡了,或許是因為挺著個大肚子墜的腰酸,又或者是因為初夏時節天氣炎熱本就渴睡,總之她每天都要小睡兩次才能解乏。

    今天為了等楊帆和古竹婷,她已經花費了太多時間,之後又和楊帆聊了這麼久,這時真的有些乏了,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不過婉兒小睡的時間並不長,每次都只是打個盹兒,大概半個時辰左右就能醒來。

    婉兒小睡的時候都會提前告訴小苗一聲,小苗便知會後宅侍候的宮娥,持了竹竿侍候在寢室左右,驅趕鳥雀,省得弄出動靜打擾她休息。

    可今天婉兒才睡了一會兒,就聽到一陣尖厲難聽的“哭叫聲”,婉兒被叫聲驚醒,她從枕上抬起頭來側耳一聽,就聽窗外樹小苗的聲音氣極敗壞地道:“這是哪兒跑來的野貓,打死它,哎喲,還敢跑!”

    另一個宮娥道:“啊!上牆了,算了,趕走就好了,這是本宅主人家養的貓兒,好像是廚子養的吧。他們搬出去以後,這隻貓兒卻留下來了,小青,你不是常去餵牠麼,是這隻貓吧?”

    那個名叫小青的宮娥憤憤地道:“可不是它麼,我每天都餵牠吃食的,這死貓,翻臉不認人,居然還想撓我。恩將仇報。”

    樹小苗吃吃地笑起來:“你沒聽它那叫聲麼?這只死貓是公的,它這是發情了,發情的公貓最喜歡撓人,你以後離它遠一點兒,小心它撓你個滿臉開花。”

    小青窘迫地啐了她一口道:“什麼話,一隻貓兒還能非禮人家?”

    小苗笑道:“倒不是非禮你,只不過,這畜牲發情的時候最喜歡攻擊人,暴躁起來連自己主人都不認的,你可別指望你喂過它東西。它就記著你的好兒。”

    另一個宮娥嘻嘻笑道:“我看吶,它就是瞧你漂亮,把你當成一隻母貓了,想跟你一雙兩好,小青啊。我看你就從了它吧!”

    “你個小蹄子胡說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

    樹小苗忙道:“好啦好啦。你們兩個別鬧了。小心吵醒了婉兒姐姐。”

    上官婉兒在室內聽的清楚,不禁啞然失笑。

    她躺回枕上,忽然想起了楊帆。楊帆早已把他天天進補的痛苦經歷說給她聽了,按理說像他這麼年青力壯、體魄強健的男子,近一年時間不近女色,已然是久曠之身。難得忍得住,何況他還吃了那麼多大補之物。

    想到郎君這些天也像那只發情的公貓兒似的極具“攻擊性”,婉兒忍不住“噗哧”一笑。

    這年代,男子出入煙花柳巷實屬尋常。那兒不僅是男人的風流之地,也是他們結交朋友、迎送往來的聚會場所,因此男人即便堂而皇之地前往,家眷妻妾也是無可挑剔無法指責的。可是名聞天下的平康坊距隆慶坊並不遠,郎君卻潔身自好,從不曾去過那等溫柔鄉。

    再想到他同意自己對孩子的安排,婉兒心中不禁充滿了幸福感。其實真要想把孩子帶回楊家,一定會有辦法的,楊帆同意她的辦法,說到底,是從她的角度考慮,照顧到她的心情,有此溫柔體貼的良人佳婿,她何其幸運。

    婉兒已經沒有了睡意,她躺在枕上,靜靜地回想著郎君的好,就像有一道甜甜的水流緩緩流淌在心裡,把溫馨的幸福潺潺地灌滿她的心田……

    院子裡,樹小苗和小青等幾個宮娥把那發情的公貓趕走後,生怕它去而復返,幾人各持竹竿守在院落前後小心戒備著,這時蘭益清快步走進院子。這後宅裡面除了婉兒的八個貼身侍婢,就只有蘭益清和高瑩兩人可以未經通報便進來。

    樹小苗一見蘭益清,忙迎上去道:“益清姐姐。”

    蘭益清道:“小苗,安樂公主到了府前,要拜會婉兒姐姐。”

    樹小苗訝然道:“安樂公主?她和婉兒姐姐又不熟,平素沒甚麼來往的,跑來幹啥?”

    蘭益清道:“誰知道她想幹什麼,或者是想巴結婉兒姐姐吧。”

    樹小苗道:“婉兒姐如今這副樣子,怎麼可能去見她?”

    蘭益清道:“可她畢竟是公主,我們怎好為婉兒姐姐做主,還是通稟進去,請婉兒姐姐定奪吧。”

    樹小苗道:“婉兒姐姐正在小睡,叫她先等著吧。”

    李裹兒雖是公主,上官婉兒卻是御前第一人,皇親國戚從來都不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對於天子近臣,就算是皇親國戚也得巴結著。如今雖說女皇已經立廬陵王為太子,而且這一次不像是擺樣子樹傀儡,李氏皇族的地位已經有所提高,可是除了深受女皇寵愛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兒依舊不需要把其他皇族放在心上。樹小苗這句話雖有些託大,可真這麼做了,也沒什麼了不起。

    上官婉兒在室中已經隱約聽到了二人談話,揚聲道:“益清,進來。”

    蘭益清連忙拉開障子門走進內室,上官婉兒已經坐起身,向她問道:“你說安樂來了,她要見我?”

    蘭益清連忙把安樂公主要拜會上官婉兒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上官婉兒聽了不禁輕輕顰起了黛眉。

    她感到奇怪,安樂公主為什麼要來見她。她們兩個人以前甚少交集,即便是婉兒常常出宮,來往的也是詞臣文士,雖也有些公主命婦,因為年紀輩份的關係,婉兒交往的人群與安樂公主交往的人群也完全不同,安樂公主突然跑來見她做什麼?

    以上官婉兒對安樂的瞭解,安樂不是那種追求面面俱到的女人。不可能是為了不缺禮數而來拜訪。如果說是為了同她加強聯繫,那更不可能是安樂公主可以決定的,只能是出自李家或武家的授意。

    可安樂公主如今能代表哪一家?武家還是李家?無論哪一家,如果想加強同她上官婉兒的聯繫,以安樂公主過於敏感且模糊不清的身份,顯然都不是最合適的“使節”人選。那麼,她為何而來?

    蘭益清見她黛眉輕鎖,沉吟良久還不說話,不禁奇道:“難道婉兒姐姐真想見她?”

    婉兒搖搖頭道:“我如今這副模樣,如何能夠見她?見自然是絶不能見的。不過……”

    婉兒想了想。道:“你去吧,就說我偶染小恙,不見外客,承蒙安樂殿下來訪,改日我再親自回訪於她。請她先回去!”

    不管安樂公主因何目的而來,即然已經到了府前。總該見上一面的。否則未免不合禮數、不合情理。可婉兒現在這副樣子又是絶不能見她的,即便她有所猜疑,婉兒也不信她會猜到自己有孕在身。至於說於禮不合,以她今時今日的地位,還真不用在乎。

    蘭益清答應一聲,輕輕退了出去。婉兒螓首輕揚。思索良久,依舊滿腹困惑。她本能地感覺得今日安樂公主莫名其妙的來訪,必定大有文章,可她始終想不出安樂公主可能的目的。

    自從她來到長安。只有一次靜極思動,讓楊帆陪著去了一趟樊川,那時候安樂公主還沒到長安呢,而且她游樊川的時候還特意隱去了名姓,怎麼可能洩露身份?婉兒怎會想到,那日懲誡的那個登徒子,居然和安樂公主搭上了線,而且還看破了她的身份。長安這邊,本不該有人認得她的。

    婉兒輕輕躺下,思來想去,越想越是不安,她無法揣測安樂公主的來意,但這並不影響她因之產生警覺。思索良久,婉兒揚聲喚道:“小苗,你進來!”

    ※※※※※※※※※※※※※※※※※※※※※※※※※※

     安樂公主從杜文天那裡聽到婉兒有孕這個天大的秘密之後,馬上就風風火火地奔了隆慶坊。她也知道,一向跟上官婉兒沒什麼交集的她,突然登門拜訪會顯得有些突兀,但她也知道,以她李家公主、武家媳婦的身份,除非上官婉兒真的有見不得人的理由,否則絶不會讓她吃個“閉門羹”。

    上官婉兒在宮中是極有勢力的,但她從不鋒芒外露,她和武氏、李氏、二張乃至相王諸黨各派勢力都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這樣一個處事圓滑的人物,她既已來訪,邀她入內小座片刻款待一番,才是最合乎上官婉兒處事之道的作法。

    所以,一向心高氣傲的安樂公主,今天最希望的就是吃一碗“閉門羹”。婉兒若是不見她,掃了她的顏面,才是她最想看到的結果,那樣就能證明婉兒確實心中有鬼,她才好繼續接下來的計劃。

    她如願以償了。

    杜文天在興教寺“求挨揍”,他如願以償地挨了一頓揍。

    安樂公主跑到隆慶池“求打臉”,她也如願以償地被打了臉。

    蘭益清從後宅出來,直接趕到府門前,對等候在車中的安樂公主拱手稟道:“我家待制偶染小恙,身體有所不適,今日不宜見客。待制說,有勞殿下來訪,待制改日再回拜公主殿下。”

    安樂公主一聽,不禁喜上眉梢。以她一向的脾氣,被人如此冷遇,早就惱羞成怒懷恨在心了,這時她卻只有滿心的歡喜。

    安樂微微一笑道:“安樂來的不巧,既然如此,這便告辭,請回覆上官待制,等待制病體痊癒,本宮再過府拜會!”

    安樂公主擺擺手,車中侍立的侍女放下竹簾兒,車伕一揚鞭,驅著兩頭健壯的青牛,拉著翠幄清油車,慢慢悠悠地離開了府門。

    安樂公主在車中興奮地攥了擤拳頭,聽杜文天說起此事時,她心裡就已信了七成,如今又被上官婉兒無禮地拒絶相見,她便有了九成把握。

    可是安樂公主只覺得自己下了一招妙棋,稍一試探就掌握了婉兒的底細,卻怎知道以婉兒一向的謹慎機警,她的冒昧來訪何嘗不是不合情理,就在她驅車離開隆慶池的時候,婉兒已經派樹小苗去知會楊帆了。

    安樂公主興沖沖地回到杜氏府邸,武崇訓此時已經赴宴歸來,一見她便道:“娘子去拜會上官待制了?以娘子的身份地位,何必紆尊降貴地去拜會她呢。”

    安樂公主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我有什麼身份地位?你當人家上官婉兒看得進眼去?嘁!”

    武崇訓見她臉色不愉,趕緊陪笑道:“啊!為夫聽說娘子今日在東市看中了一件百鳥羽裙,結果卻被別人搶先買了去?娘子啊,你既然喜歡,那就買回來嘛,不過區區數百萬錢,咱們武家……”

    安樂公主唬著臉搶白道:“咱們武家怎麼了?區區數百萬錢?你也好意思說,你拿得出來嗎?虧你還是梁王世子,可是你比你的那些兄弟們多什麼了?你家那老不死的許你支用的才多少錢?區區數百萬錢?吃的燈草灰,放的輕巧屁!”

    身邊有不少宮娥太監侍候在那兒,武崇訓被妻子當眾教訓,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卻不敢多言。安樂公主氣呼呼的坐到榻上,吩咐道:“來人,去請杜公子來。”

    武崇訓把安樂公主當成天上仙子一般,最不喜她接觸男人,一聽她要見杜文天,登時不悅道:“娘子要見他做什麼,有什麼事派人去吩咐一聲不就好了?”

    “要你多嘴!”

    安樂公主抓住靠枕一倚,雙腿往榻上一放,武崇訓趕緊上前,替她脫掉靴子,輕車熟路地捏起腳來。

    “上官婉兒……”

    安樂公主倚在靠枕上,閉著眼睛想著,暗暗冷笑起來,憑什麼她可以比我更尊貴?她姓上官,我可是姓李的。想著高高在上的上官婉兒身敗名裂、身首異處,安樂心中登時湧起一種異樣的快感。

    轉念再想到楊帆,安樂卻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感覺。一直以來,楊帆的不假辭色,都讓她又惱又恨,今日在長安東市讓她當眾丟臉,更叫她恨極了楊帆,在她遇到的男人當中,楊帆實在是最特別的一個。

    她不明白,憑她的天生麗質,楊帆為什麼就不能像其他的男人一樣為她神魂顛倒。可楊帆之所以在她心裡印象深刻,不正因為他的特別麼?主動拜倒在她石榴下的,她不在乎,她得不到的,才叫她唸唸不忘。

    “該死的楊帆!”

    安樂公主暗暗咒罵著,忽然想到房州黃竹嶺上她與楊帆那銷魂蝕骨的一幕。他不止身材健美、容貌英俊,而且……而且真的好厲害!那種極樂銷魂的感覺,她只在楊帆身下才感受過。

    纖秀美麗的雪足被武崇訓捧地懷裡輕輕揉捏著,心裡想著當初與楊帆交歡的極樂感覺,她的花心兒突然濡濡的有些濕了。安樂扭緊了大腿,臉頰潮紅起來,星眸如絲、半闔半閉地想:“我……要不要再給他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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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二十二章 試探性接觸

    杜文天聽說安樂公主傳見,心中頗為忐忑,他已經知道駙馬武崇訓回府了,此去不會有一親芳澤的機會,而且當著武崇訓的面,他心裡多少有些恐懼。可安樂公主相召,他又不敢不從。

    杜文天硬著頭皮趕到安樂公主的居處,安樂公主依舊大剌剌地躺在榻上,讓武崇訓給她按著腳,根本不顧忌客人的到來,而且還是一個男子。

    杜文天走入廳中,飛快地瞟了武崇訓一眼,隨即便低下頭去。他並不覺得堂堂駙馬同時還有著郡王身份,卻在客人面前為娘子捏腳有什麼不妥,倒是暗暗生起幾分羨慕,如果可能,他也想把那雙嬌美可愛的雪足摟在懷裡。

    杜文天快步上前,欠身施禮道:“杜文天見過郡王、公主!”

    安樂公主彷彿從不曾和他有過什麼曖昧舉動,神態極為從容,她懶洋洋地道:“杜公子,你去查一查,上官婉兒近期有什麼可以用來大肆慶祝的緣由,比如說她的壽誕或者她母親鄭氏的壽誕,只要能拿來大作文章的都行。”

    杜文天聽的一呆,不知安樂此舉意欲何為,她想尋個理由為上官婉兒大肆慶祝?杜文天畢竟也不是尋常之輩,尤其是關係到坑人害人的事情,心思略略一轉,他便明白了安樂公主的意思。

    杜文天欣然答道:“在下明白了,在下這就去辦。”

    當著武崇訓的面,杜文天對安樂公主可是一眼也不敢多看。他生怕被武崇訓看出什麼端倪,始終循規蹈矩的。說完這句話便躬身退了出去。杜文天一走,武崇訓馬上好奇地道:“娘子打聽上官待制的生辰做什麼?咱們用得著這麼巴結她麼?”

    “你懂個屁!”李裹兒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閉上眼睛道:“用力些。”

    武崇訓心中憤憤,那杜文天顯然知道什麼,可他這個做丈夫的卻要被蒙在鼓裡。武崇訓滿腔鬱悶,手上用力大了些,李裹兒痛得“哎喲”一聲,一抬腿便踢在他的臉上。

    武崇訓疼的也是“哎喲”一聲。鼻子又酸又疼,眼淚都湧出來了。

    武崇訓捂著鼻子,惱怒地道:“娘子你這是做什麼?”

    “我怎麼啦?”李裹兒騰地一下坐起來,大光其火地道:“真是個廢物,什麼事都做不好。滾開,看見你我就煩。”

    武崇訓心中怒極,可是在李裹兒的積威之下卻根本不敢反嘴。他氣呼呼地站起來,正要出去,李裹兒突然又喚住他,眼波微微流轉,說道:“我問你,咱們家的宅子建在什麼地方。你可選定了麼?”

    武崇訓捂著鼻子道:“還沒有,咱們昨天剛到,今天又去迎接相王五子,沒騰出功夫來呢,我明兒就去挑個合適的地方。”說到這兒。他怕李裹兒又罵他不做事,趕緊又問:“不知娘子覺得樊川怎麼樣?韋杜等關隴大族的宅子都選在那兒。”

    李裹兒重又躺下。向兩個宮娥招招手,叫她們一個捶肩,一個捏腳,美眸半睜不閉地道:“不用選了,今兒我去會唔上官待制,見隆慶池風景秀麗,而且距三大內不遠,是個起宅子的好地方。我已經選好地方了,你明天找些匠人回來。”

    李裹兒吃了婉兒一碗“閉門羹”,離開隆慶池湖心島時,恰好看到正在湖邊起造的楊氏大宅,李裹兒瞧那隆慶坊風景秀麗,面湖起宅,一出門就是碧波萬頃,當即就有意在湖邊造一幢豪宅。

    她信口問了一句,得知正在建造的那幢宅子是楊帆的,更是動了番心思,她打算把楊帆旁邊那片地買下來,跟楊帆做一對“好鄰居”。

    武崇訓哪知道他視若珍寶的嬌妻正處心積慮地想要送他一頂鮮嫩嫩的綠帽子,這府邸不是梁王府,而是他們夫妻的府邸,選建在哪兒自然要聽從安樂的吩咐,當下忙不迭答應下來。

    ※※※※※※※※※※※※※※※※※※※※※※※※※※

     接風宴散後,相王五子便被長寧侯黃劍羽送回了臨時安置他們的那幢大宅。長寧侯告辭以後,五兄弟就在花廳裡坐下來,李成器一見老二李成義喝的酩酊大醉,忙人叫人上了一壺酸梅湯。

    或許是因為終於離開了武則天的身邊,他們從心裡頭感到輕鬆,又或者是因為長安官紳對他們依舊有一種面對皇族宗室時該有的尊敬,五兄弟的心情非常好,所以今天喝的都有些多了。

    老四李隆業揮手摒退侍婢,親手斟了碗酸梅湯遞給醉眼乜斜的二哥,又給自己倒了一碗,盤膝上了羅漢床,笑嘻嘻地道:“今天哥幾個真很開心吶,你們看老五,平素滴酒不沾的人,今兒也喝高了。”

    老大李成器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知道兄弟幾個今日為何開懷,不是因為今天這場接風宴比洛陽的酒菜如何的鮮美奢華,而是因為在迎接他們的長安官紳面前,他們感覺到了久違的敬重。

    長安畢竟是大唐開國之主建都所在,李淵、李世民、李治,三代君主皆據此以號令天下,而武則天唯我獨尊已經是到洛陽之後的事了,所以李家在長安的人望遠遠超過洛陽,長安官紳對李氏皇族的敬畏確實是發自內心的。

    老五李隆范道:“咱們住的這幢宅子是人家借給咱的,住在這兒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皇祖母不是說允許咱們在長安選處地方起造五王宅麼,咱們是不是應該先把這事兒辦了,i不然的話,等皇祖母遷來長安時,咱們還沒有自己的府邸呢。”

    李隆基點點頭道:“是這話,明日咱們請長寧侯幫忙,領著咱們四處走走,他久居長安。地面上熟絡,應該知道哪兒適宜起造大宅。總之,咱們儘量選擇離三大內近些的所在就是。”

    李成器呷了口酸梅汁,道:“今日宴上,我偶然聽說岐國公的內弟就是造宅子的,選好了地方以後,咱們就請岐國公幫忙吧。”

    李隆范擔心地道:“他那內弟造的宅子成不成啊?咱們五兄弟在洛陽沒有宅子,在長安也沒有,這可是咱們的第一幢府邸。馬虎不得。”

    李成器道:“放心吧,給咱們五兄弟造宅子,人家不會馬虎的。”

    李隆基微微一笑,他明白大哥的意思了,交情不是非得正兒八經登門拜會才能建立的,那麼做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請岐國公的內弟造宅子,不管是他們照顧了岐國公生意。還是岐國公少要工錢多拿木料送他們五兄弟一個人情,這份交情在不知不覺間也就有了。

    醉醺醺的李成義嚷嚷道:“成啊,我頭一回來長安,正想到處逛逛呢,趁著選宅址的機會,讓長寧侯領咱們四處走走。我可先說好了啊。不管這宅子建在哪兒,咱們五兄弟的宅院都要挨著,不能分開。”

    李隆范笑道:“那是,要是分開,二哥你答應。我老五也不答應。”

    皇家兒女大多親情淡泊,但是相王五子因為自幼軟禁於東宮。相互之間卻是兄弟情深、感情親厚。患難之際是這樣,發達以後也是這樣,皇帝的寶座也不及他們兄弟間親情的深厚,在幾千年來的皇室家族裡,相王五子算是一個難得的異數了。

    李成器端著湯梅汁,一步三搖地向花廳外走去,走到李隆基身旁時,悄悄向他遞了個眼色,李隆基會意,起身跟了出去。

    園中風景極是優雅,有亭有樹、有花有草。一灣流水潺潺,自成一道曲溪。李成器伏在欄上,望著水中的倒影和游魚、落花,低聲道:“三郎,還記得今日席上長寧侯說起楊帆和安樂鬥富爭裙的事麼?”

    李成器倒不是有心瞞著其他幾位兄弟,只是二弟成義性情粗獷,任俠好義,衝鋒陷陣的事兒他可以當仁不讓,計議謀劃的事兒你找他也沒用,老四和老五則太年輕,城府不深,容易泄密。

    李隆基也伏到欄上,緩緩說道:“大哥的意思是?”

    李成器抿了口紫紅色的酸梅汁,悠然道:“你覺得,楊帆此舉是意氣之爭呢還是別有目的?”

    李隆基從大哥手中拿過碗來,就唇喝了一口,沉吟地道:“大哥,你覺得一個能扳倒來俊臣、整垮御史台、屢屢與武懿宗作對,還能遊走於武氏、二張和咱們李家之間卻毫髮無傷,結果還受到皇祖母器重的人,會是一個喜做意氣之爭的人嗎?”

    李成器接過李隆基遞迴來的湯碗,呷了口酸甜的酸梅汁,久久不發一語。

    李隆基道:“大哥也覺得楊帆別有用意?”

    李成器低沉地道:“我只是有此感覺,卻不敢確定。楊帆這人,和太平姑姑交好、與梁王關係也很好、如今又和二張過從甚密,這個人處處留有餘地,處事過於圓滑,我不太放心。”

    李隆基道:“官場上八面玲瓏、處事圓滑,不失為保身之道,但那是在一般情況下。自從皇祖母決心遷都,形勢便已日漸明朗,來日政局變化無異於改天換日,這種情況下還想同不共戴天的各方都保持密切關係,最終只能被各方都拋棄。

    大哥,今時不同往日了,觀楊帆以往種種,此人極為聰明,一個聰明人在這個時候會做出意氣相爭的事來麼?他是到了該明確立場的時候了,所以,我覺得,這極可能是他釋放出來的一個訊號!”

    李成器轉向李隆基,目光炯炯地道:“你是說,我們該爭取他?”

    李隆基微笑道:“何妨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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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一千二十三章 節外生枝

    楊帆偷偷摸摸地潛回了自己的府邸。

    其實大白天的不易隱藏行蹤,他的動作雖然小心,還是被守在府邸外圍的任威等人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過宗主大人常常鬼鬼祟祟地潛到隔壁上官待制府上,任威等人早已見怪不怪,一見是宗主大人,只能一笑置之。

    楊帆捧著那口香樟匣子回到內宅,古竹婷迎上前來,一見他把那件價值連城的百鳥羽裙又捧了回來,不免有些詫異。

    楊帆把匣子放在几案上,對古竹婷笑道:“這條裙子婉兒轉贈給你了,說是等你過門兒的時候作新嫁衣。”

    三百五十萬錢,要是堆在人身上能把人活活壓斷氣,這麼昂貴的裙子古竹婷哪裡敢穿,楊帆見她推辭,不禁笑道:“行啦,婉兒不要,你也不要,咱還能退貨不成,快把裙子收起來。”

    古竹婷道:“阿郎,這條羽裙若是婉兒姐姐不肯收,那就等大娘子到了長安,送給大娘子吧。奴家已經收了阿郎一匹大食寶馬,若再收了這條羽裙,那……,奴家知道阿郎憐惜,所以格外呵護,可奴家實在受寵若驚……”

    楊帆明白過來,不禁好笑道:“你呀,不要想那麼多,怕小蠻誤會我偏心麼?放心吧,小蠻性情最是溫柔,不是個小肚雞腸的女人。進了我家的門兒,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不要互相猜忌,至於阿奴你就更不用擔心了,你們之間可是有師徒之誼呢。”

    古竹婷心道:“大娘子在你面前自然溫柔若水、賢淑體貼。在旁人面前可未必了。要不然她做得了梅花內衛的大都尉,鎮得住那麼多身手高明的部下?

    說到大方。就算阿郎你把家底子都敗光了,大娘子都不會對你說半個不字的,可那只是對你呀,你是沒看到大娘子盤賬理財時的那副精明樣兒,那真是輜銖必較。

    說到阿奴,我也不過是教過她易容改扮、潛行匿蹤的功夫,這樣的師徒之誼靠得住麼。崔家大郎君曾經納過一對姐妹花,雖說比起其他妾室。兩姐妹間確實要親近許多,可是為了多得郎君一分寵愛,又何嘗不是處處計較。”

    其實楊帆並沒太多想法,有好東西就想著她也不是因為她出身卑微家境貧寒,他這麼做的唯一原因就是:身邊現在就她一個女人,有好東西自然想著她,誰先誰後他根本沒考慮過。在他心裡是一視同仁的。

    可古竹婷自幼身在大戶人家,見慣了大宅門裡的明爭暗鬥,這些方面自然格外謹慎。

    楊帆見她執意不收,便道:“這裙子三百五十萬錢,我也不能人手一條,再說這樣的裙子幾年都做不出一條。有錢都沒處買去。若把它送給小蠻的話,十有八九會被那個小財迷送進店舖再賣掉。你也別為難了,這條裙子,就當成咱們楊家的傳家寶得了,以後啊。該你們誰侍候枕席的時候就誰穿上,這叫人人有份。雨露均霑,你看怎麼樣?”

    古竹婷被他調侃的臉熱心跳,羞答答地低下頭,像蚊子哼哼似的道:“一切但憑阿郎吩咐。”

    楊帆把雙手往她的削肩上輕輕一搭,古竹婷頓時嬌軀一顫,楊帆看著她螓首微垂、含羞帶怯的小模樣兒,低聲道:“那今晚,你就先穿給我看看吧。”

    古竹婷的心怦然一跳,一抬頭便看見楊帆火辣辣的目光,她馬上明白了楊帆的意思:“今晚……今晚我就要和阿郎成就好事,成為他的女人麼?”

    想到這裡,古竹婷登時心跳如鼓,楊帆按在她肩頭的兩隻大手,從掌心傳出的那股灼熱也一直滲透到她的心裡,她就像個雪做的人兒,忽然被挪到了爐火旁的,整個人都化了。她的兩條大腿不受控制地亂顫起來,身子軟的無法站立,一下子就貼在了楊帆的身上。

    古竹婷香香軟軟地身子緊緊靠在楊帆的身上,緊張地喘息道:“阿郎……”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不堪,只要一想到要跟阿郎同床共榻,她就骨軟筋酥,心跳如鼓,有種要窒息的感覺。

    楊帆也不明白,他和婉兒、小蠻、阿奴初次歡好時,她們也都是處子之身,女兒家初次破瓜,難免緊張害怕,可是她們都沒有表現的像古竹婷這般不堪,這幾個女子中以古竹婷武功最高,而且她自幼做殺手,心志遠比一般人堅強,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嚇成這樣。

    楊帆只覺她的身子彷彿一下子被人抽去了所有的骨頭,軟綿綿的毫無氣力,身子緊張的一直在打顫,可她攀住自己脖子的雙手卻又特別有力,似乎她若不是這麼掛在自己身上,早就癱軟在他的身下。

    楊帆的男性慾望被古竹婷的嬌弱刺激的勃然爆發。他有些等不及晚上了,古竹婷緊張極了,喚他的嗓音都在發顫,有點綿羊音兒,楊帆很想馬上就把她剝成一隻會咩咩叫的小白羊。

    楊帆是個想到就做的主兒,他一把抄起古竹婷的腿彎,將她打橫抱起,舉步走進內室,把她輕輕放到榻上時,噴在她臉上的鼻息都灼熱了,古竹婷意識到要發生什麼了,她又羞又怕,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那張爬滿紅暈的俏臉艷麗如石榴,叫人看了又憐又愛,這等可人兒的模樣,真不知享用起來會是何等的銷魂。楊帆伸出手,探到美人兒緊致纖細的小蠻腰上,手指剛剛拈起她的腰帶,不速之客就來了。

    “這也太邪性了吧!”

    楊帆從臥房走出來的時候暗自想道,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每次他想把古竹婷吃掉的時候,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發生。一次是偶然,兩次是巧合。三次四次都是這樣,一向不信邪的楊帆都有點毛了。

    楊帆懊惱地走到廳中。聽任威稟明來意,不禁皺起眉頭道:“你說安樂公主上島了?”

    “是!”

    楊帆疑惑起來,暗自思索道:“她來幹什麼,難不成還想對我糾纏不休?”

    但是這種事他也只能私下想想,官面上兩個人還得客客氣氣的,楊帆擺手道:“你去,等她到了便大開中門,我去換身衣服就來。”

    楊帆以為安樂公主是衝著他來的。因為安樂公主和上官婉兒一向沒什麼來往,所以他壓根沒有想到安樂公主今天的目標竟是婉兒。等他換好衣服從內室出來,見任威還站在廳中,便道:“公主到了麼?”

    任威有點尷尬地道:“是卑職弄錯了,安樂公主上島,拜會的是上官待制。”

    楊帆聽了又是一愣,安樂去拜會婉兒。她想幹什麼?楊帆知道婉兒大腹便便,是根本不可能見她的,他好奇的是安樂的來意,不一會兒前邊傳來消息,婉兒果然沒見安樂,公主已擺駕離開湖心島。

    楊帆負著雙手在廳中慢慢踱步。正揣摩安樂的來意,蘭益清又奉婉兒的吩咐趕來。楊帆聽蘭益清說明婉兒的擔憂,雖然並不覺得安樂公主會知道婉兒有孕的事,但是謹慎一些總是好的。他馬上吩咐任威道:“派人盯著安樂,她有任何異動。馬上回報於我!”

    安樂公主自以為得計,離開隆慶坊後馬上讓杜文天去查探有關婉兒的消息。卻不知“繼嗣堂”的高手已悄然盯住了她。

    ※※※※※※※※※※※※※※※※※※※※※※※※※

     翌日一早,李成器便到長寧侯府上拜訪,請長寧侯黃劍羽陪他們五兄弟選一處合適的地點建造五王府,長寧侯欣然應允。

    當初高宗和武后二聖東遷的時候,相王五子還沒有出生,所以長安只有相王李旦的府邸,他們五個卻沒有自己的宅子。到了洛陽之後,他們五個還在幼年尚未封王時,就和父親一起被軟禁在東宮,所以還是沒有自己的府邸。

    如今,女皇打算遷都長安,因為李成器五兄弟俱已長大成人,而且有了郡王的封爵,理應擁有自己的王府,所以臨行前女皇就下了旨意,允許他們在長安城中擇地開府,由陪都長安的工部撥款督造。

    長寧侯領著李成器五兄弟先去了樊川。長安權貴建造府邸最好的所在只有兩處,其中一處就是樊川,這裡毗鄰曲池,本身的景緻也是極美,適宜豪紳權貴在此建造府邸。關隴世家中聲望最高的韋杜兩家,府邸都建在樊川。

    相王五子是皇室宗親,身具王爵,但爵位與官職是兩碼事,郡王無權參與政事,無需每日上朝面君參駕議政,不必考慮住的地方離宮城遠近,所以城南樊川就是他們的最佳選擇。

    李成義一到城南就看中了這里美麗的風光,老四李隆業和老五李成范也大為滿意。但老大李成器和老三李隆基面帶微笑,左看右看的卻始終不置可否,五兄弟中這兩人智計最高,平素就是五兄弟的主心骨,他們二人不表態,這事自然定不下來。

    長寧侯見狀,又領著他們往長安城中走。長安城中以東市和平康坊為中心,周圍諸坊住的都是權貴豪門。這裡距三大內很近,長安還是大唐國都的時候,朝中重臣多選擇在這一帶居住,方便入朝見駕。

    其情形就像洛陽那邊的重臣權貴們多在洛陽宮城附近建造府邸一樣。像狄仁傑那般遠離宮城,上一趟朝就要橫穿整個洛陽城的人畢竟是少數,所以久而久之,東市附近就成了權貴聚集之地。

    長寧侯一見相王五子並不屬意樊川,反而對東市附近甚感興趣,不禁暗想:“聖人已立廬陵王為太子,相王一脈已無緣皇位,可是看這樣子,相王五子似乎不甘寂寞呢。”

    東市附近雖是權貴聚居之地,但是大多已有地主,雖然還有可以建造宅邸的地方,但是地塊比較分散,要是在此建造府邸,五兄弟就得分開,五兄弟對這一點堅持不允,長寧侯思來想去,能滿足五座王府毗鄰的就只有隆慶坊了,於是又把他們領到了隆慶池邊。

    隆慶池十頃碧水,煙波浩緲,湖畔垂柳,彷彿仙境。相王五子一到這裡就喜歡上了這裡的優美景緻。五兄弟與長寧侯策馬繞湖走了一圈,發現有一處地方已經開始大興土木,造起了一幢大宅。

    雖說環繞隆慶池的各處景緻都很美,可是這幢大宅所處的位置顯然是風光最優美的一處所在,相王五子也看中了這裡,只是這個觀湖角度最佳的位置已經被那幢正在建造的府邸所佔據,不免有些遺憾。

    五兄弟四處觀望了一陣,李成器和李隆基指著那座府邸左邊的地方,異口同聲地道:“這裡極好!”

    兩兄弟話一出口,登時一怔,隨即啞然失笑。李隆基道:“大哥,此處風景秀美,地域廣闊,足以造得下五幢相連的大宅。”

    李成器頷首道:“我也喜歡這裡。說來也巧了,這個坊叫隆慶坊,這個湖叫隆慶池,三郎你和四郎、五郎名字中又各有一個隆字,咱們的府邸選建在這裡可不正是天意麼?”

    李成業雙眼一亮,道:“著哇!隆慶坊、隆慶池,再加上老三老四老五名字裡都帶一個隆字,合起來就是五,又正合我五兄弟之數,哈哈,咱們在此造宅子,當真是上合天意呢。”

    李隆業和李隆范一聽也覺得此事奇巧無比,當下連連點頭,對選址於此再無異議。長寧侯笑道:“五位郡王真是好眼光,本侯也覺得此處風景極佳,宜造大宅。既然這樣,本侯馬上使人去工部,叫他們派人過來。”

    李成器道:“倒也不急,選定了地方就好,回頭再知會他們吧。時近正午,勞煩長寧侯跟著奔波了大半天,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

    長寧侯笑道:“郡王有所不知,自從皇帝遷都的消息傳開以後,洛陽權貴紛紛使人來長安選址造宅,咱們若不趕緊定下來,只怕要被旁人捷足先登。”

    李隆基道:“既然如此,那還是先知會工部,叫他們先圈了地方,免得節外生枝。”

    李隆范興緻勃勃地道:“我這就去選地方,先划出我的府邸來,你們都是哥哥,可不能跟我搶!”

    李隆范一揚馬鞭,興緻勃勃地衝了出去。這時遠處一行車馬緩緩而來,安樂公主和武崇訓端坐車中,杜文天騎馬陪侍一旁,安樂今日也是來選定府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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