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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0913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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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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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3 00:45:52
第一千四百章 黯月

    這是眾人在這個遠疆世界度過的第一個夜晚,遠離家鄉,陌生的環境,“世界外便是火線”這個事實帶給眾人的壓力,以及……我還是不感慨這些廢話了,因為淺淺在旁邊睡的跟小豬似的,林雪也是一樣,我估計隔壁房間的潘朵拉姐妹跟那個女流氓也是這麼個狀態,我們一幫子早就習慣了在各種各樣的環境裡睡覺,理論上已經達到不管身處刀山火海都能閉眼就睡睜眼就起的地步,這是一種飽經磨練而來的境界——當然也有解釋成缺心眼的,都一個意思。反正穿越多了,再認床的人都該適應了。

    傻大個的房子確實挺大,這或許跟他在村子裡的貢獻有關,但也可能跟他的塊頭有關,反正這是一座很大的房子,他一個人當然住不了這麼大的地方:加上那只黑貓也住不了,所以這裡的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置的。而我們今晚上休息的地方就是主屋的二樓:這原本應該是房屋主人的居室,但傻大個非常執拗地把這裡最好的房間留給“來自帝都的貴族客人們”,而他自己卻去院子對面那間偏房裡過夜了。這讓人很過意不去,因為我看得出來傻大個並不富裕(或者說這個小村裡每個人都沒什麼多餘的物質財富),那間偏房裡沒有任何傢俱,只有一個床板,上面鋪著乾草,但傻大個就是樂呵呵地把我們全部堵在主屋裡面,隨後抱著自己的被褥跑進了那個空空蕩蕩的偏房。他的邏輯非常簡單:從帝都來的是貴客,學者和學者的家人更是貴客裡的貴客。“貴客”睡不了鄉下的稻草床,而他皮糙肉厚……

    這就是那個大個子的邏輯,簡單卻又頑固,連冰蒂斯那般的女流氓都沒辦法在不動用暴力的情況下讓對方讓步,最後我們只能非常彆扭地住進了這個家裡僅有的帶傢俱的房間。傻大個本人倒是挺樂呵,他睡覺前甚至還感謝我們帶來的那些點心和烤餅,覺得自己沾了莫大便宜似的:因為村子裡除了司祭之外,現在就他一個人吃到過“城裡人的點心”了。

    我睡到一半就醒了過來,倒不是在陌生環境睡不好。而是被淺淺一腳踹醒了:自己是飛在半空猛醒的,並且以平沙落雁的姿勢滑翔了零點三秒。直到看見淺淺伸在床外的腳丫我才意識到為什麼自己會從床沿飛出去,並在下一刻對自己的應急反應能力非常滿意:因為在落地前一瞬間我竟然還能從隨身空間裡掏出個海綿墊子放在身下,由此沒把淺淺和林雪吵醒:你說咱這樣的能不是模範丈夫麼?

    但是被這麼一折騰,自己是徹底睡意全無了。我只能爬起身整理整理睡衣,看著縱橫交錯佔據了近乎四分之三張大床的兩個姑娘搖頭苦笑。這裡當然是傻大個的房間,雖然是家裡最“豪華”的地方,卻也不過有幾件陳舊的粗木傢俱而已,而且為了配合房間主人的塊頭,這裡的每一件傢俱都格外巨大,淺淺跟林雪和我一個屋。她們把各自帶來的褥子拼在一塊才把屋裡那張巨大的木板床鋪滿……

    畢竟是女孩子,到外面還是用慣了自己東西的。

    “再巨大的床鋪也扛不住淺淺這種睡相啊,林雪今天也沒好到哪去……”我自言自語一句,扭頭走出屋子。反正也睡不著了,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吧,順便看看這個世界的夜景是什麼樣。

    這個村子的雙層木屋都有差不多的格局,它的一層比二層要大出一大圈來。一層是堂屋、廚房、小倉庫之類的地方,二層則用來住人。因為二層“收縮”了那麼一圈,便會在外面留下一圈敞開式的走廊,走廊外緣用木欄杆擋著以防止人掉下去,二層若有多個房間的話便是用這一圈走廊連接的。我走出房間來到這露天走廊上,順便回頭看一眼旁邊的房門:那是冰蒂斯和潘朵拉姐妹的屋,也是這個家僅有的兩個帶傢俱的房間中的另外一間,可能已經有人想到了,沒錯,就是那只黑貓的屋子……

    我們不討論一隻黑貓為什麼有和主人一樣大的房間,也不討論為什麼黑貓的房間裡都有一套傢俱,反正貓都會說話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我甚至聽說那只小母貓每天都是自己疊被子的,而且她(思前想後,對一只能說話高智商還會炒菜做飯的母貓還是稱作“她”吧)還習慣早上疊完被子之後去幫主人收拾房間:你說一隻貓都這樣了她有自己的房間還有何稀奇?我甚至有心把家裡那頭二貨狐狸拉過來跟這只通靈神貓比一比,雖然小黑看著沒化成人形,也沒一堆尾巴和幾千年道行,但我總覺得她比狐狸都靠譜:叮噹在上,家裡那頭狐狸現在已經懶到連被子都不願意用了,每天睡覺就直接用尾巴把自己團成一個球拉倒,她修煉幾千年就為了不疊被子你們說這還有治療必要麼?!

    我這麼想著的時候,旁邊的房門突然打開了,一個高挑的身影伸著懶腰晃出來,見到我之後頗有點意外地打招呼:“呦,陳,你也注意到了啊?”

    我看著眼前這人:長髮曳地,身材爆棚,穿著睡衣,臉上總是帶著玩世不恭的笑:不是冰蒂斯還能是誰?這個女流氓怎麼也三更半夜不睡覺的?

    “注意到啥?”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順口問道。

    冰蒂斯正在抬頭看天,聞言詫異地瞧著這邊:“你不知道?那你三更半夜起來幹什麼?”

    “我是讓淺淺一個飛腳踹下來的——那丫頭睡相不好。你剛才說注意到什麼?”

    冰蒂斯呆然一瞬間,無聲地笑著搖搖頭,隨後抬手指向天空:“看月亮。”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一輪稍有殘缺的明月正掛在天空,沒想到這個星球也有月亮,只不過那月亮和地球上的不一樣:它看上去更大一些。並且其表面也不是金黃色,而是帶著模模糊糊的黑藍色,我認真看了看,突然覺得那黑藍色的斑塊不太尋常:它們的分佈越看越像陸地和海洋,而且那黑色地區仔細觀察的話會看到其中掩藏著更多細節,不過那些細節用肉眼卻是看不到了。

    “那月亮……”我忍不住嘀咕起來,“怎麼看著跟類地行星似的?”

    “那就是一顆類地行星,而且體積應該和咱們腳下這顆星球相差不大,”冰蒂斯雙臂抱胸站在我旁邊。看來她已經知道那顆星球的大致情況,“妾身剛才起來就看到它了,然後用精神力量稍微‘觀察’了一下,不過也沒敢動用太強的力量,所以只是粗略掃描。現在只能確定那就是一顆類地行星,上面有生命跡象。然後妾身就回屋準備了一番,結果出來就看到你也在外面,還以為你也是注意到它才出來的——沒想到你丫的只是被媳婦踹醒了。”

    “類地行星?差不多大?”我驚奇地看著天空那輪比地球上大很多的“月亮”,它殘缺了一點,看上去即將滿月,其表面大片大片的黑藍色斑塊現在看上去完全就是陸地和海洋的模樣。“它和咱們腳下這個星球是……”

    “雙星系統,”冰蒂斯點點頭,“你我腳下這顆星球沒有衛星,卻有一顆和它相差無幾的伴星。兩顆行星組成了雙星系統,同時繞著一顆太陽運行。你想到了什麼?”

    我發動自己的想像力,把今天白天聽到的資訊整合起來,又看了一眼天空那藍黑色相間的“月亮”。終於脫口而出:“你懷疑那就是黯月?”

    冰蒂斯點點頭:“傻大個這些當地人所知道的月亮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頭上那顆伴星。對他們而言,雙星系統之類的東西沒太大意義,只要知道那是月亮就行。原先妾身以為‘黯月’就是指這顆星球上的某個地名,只不過正好以月亮命名了,現在看到天上那玩意兒……妾身覺得當地人所說的黯月其實就是他們的月亮。”

    “那顆星球表面確實好像罩了一層黑紗似的,”我抬頭看天,“正常的行星地表反光應該比它亮很多,你看它除了海洋部分,陸地部分基本上是一團黑,看樣子地質情況會很有意思。”

    “黯月嘛……”冰蒂斯輕輕笑起來,“看來把這裡的情況搞清楚之後咱們還要到那顆星球上看看,傻大個說的黯月如果就是他們頭上那輪月亮的話……那他提到的來自黯月的惡魔和怪物是怎麼回事?他們難道有太空船或者傳送門技術?黯月和地上人的戰爭,這一下子可就變成星際戰鬥了啊。”

    冰蒂斯一提醒,我也想到了這些,只是這些東西怎麼聯想怎麼奇怪:看看眼前這個原始的小村莊,這裡的人照明還在用油燈,村裡連基本的機械工具都看不到,而且也沒看到什麼高明的魔法造物,我很難把這樣生活著的一群人和“地月穿梭機”或者“太空傳送門”之類的東西聯繫起來。當然,我們現在看到的也只是眼前這個小村莊,或許那些高級的東西都被集中在上層社會手裡吧,很多封建狀態的魔法路線文明不都是這樣麼?

    這時候我突然想起剛才冰蒂斯說她看到天上的怪月亮之後“回屋準備了一番”,只是剛才光顧著研究月亮的事兒,她說這話我也沒注意,這時候想起來了趕緊問她:“你剛才回屋準備什麼了?”

    “一些小玩意兒,”冰蒂斯說著,憑空召喚出幾個小小的金色光球,“光靠咱們幾個打聽,得多長時間才能摸清當地的歷史文化?所以要用點高效辦法。”

    我看著那些光球,它們有若實質,而且長著模糊的五官,這模樣十分熟悉:“這是……”

    “狐狸身上的蝨子精啊,”冰蒂斯毫不在意地把一個小光球朝我扔過來,“妾身跟她要了幾隻養著玩,反正那小丫頭平常也就會拿這些蝨子精當彈珠。”

    我手忙腳亂地接過冰姐扔來的小光球,那光球摸上去暖洋洋的,雖然是光組成的身體,卻有著實際的觸感,它的“容貌”依稀有幾分二貨狐狸的樣子。想來是直接模仿了自己的主人,說實話,只要不聯想這些光球之前是啥樣,它們看上去還真挺可愛的。那個比乒乓球略小一號的光球在我手上輕輕蹦了蹦,發出一連串又像鳥叫又像風鈴的輕快聲音,隨後便飄在半空好奇地跟我對視起來。

    “你打算讓它們幹什麼去?”我把小光球彈回到冰蒂斯身邊,好奇地問。

    “收集情報,”女流氓露出狡猾的笑,“妾身給它們開了開心智。現在這些小玩意兒智力雖然還不算高,可也比你們的探針聰明,已經能當間諜了。讓它們先去帝都之類人多的地方潛伏下來,順便找找有沒有圖書館檔案室這樣的地方,順幾本歷史書和宗教典籍回來。不比咱們到處瞎打聽來的慢。”

    說著,冰蒂斯手一揮,七八個小光球便瞬間化為數條亮線消失在夜空中,我挺佩服這個女流氓的創造力:“真虧你能想到這點子。”

    “其實妾身覺得吧,咱們稍微放開點手腳也沒太大問題,”冰蒂斯不在意地擺擺手,又嘀咕起來。“動用飛船級別的東西可能是明顯了點,但探針和臨時衛星的能量反應才有多大?墮落使徒還都在世界屏障外面,他們掃描不到這些的。”

    我知道冰蒂斯還是忍不了這種束手束腳的任務,而且她說的也有點道理。便點點頭:“嗯,其實只是出於安全考慮才儘量不用那些玩意兒,但真要沒別的辦法,那些設備該用還是得用。”

    “那就這麼著了。”冰蒂斯打起哈欠,一搖三晃地朝房間走去。“妾身回去睡覺了,你要願意接著晾那就在外邊晾著吧。”

    露天走廊上又剩下自己一個人,我咧嘴笑了笑,抬頭看著掛在夜空中的那輪“月亮”。

    根據它表面的顏色分佈,這顆星球有著大面積的黑色陸地,以及小範圍並且顏色深沉的暗藍海洋:起碼朝向我的這面是這樣,看上去黑藍色的月亮被當地人稱作“黯月”自然也情有可原。我想到了冰蒂斯說的話:那顆星球上有生命,而且被地上人稱作惡魔和怪物的敵人就是從那裡來的。

    一個處於封建時代的文明,卻和它伴星上的敵人進行星際大戰?這樣的情況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世界之外的帝國軍和墮落使徒已經火藥味十足了,這個三不管宇宙裡的土著們卻還在懵然無知地進行著自己的原始星際戰爭……這算是對誰的諷刺呢?

    想了一會,我覺得這問題索然無味,半夜三更穿著睡衣在異世界的月亮下吹著冷風思考世界和平的事,這麼燒包的東西果然不符合自己性格——我抱著膀子回屋了。

    後半夜一夜無話,我們迎來了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清晨。

    穿戴收拾整齊的眾人從屋裡出來,互相打著招呼,潘朵拉和維斯卡似乎又鬧了點小矛盾:姐妹倆是以糾纏在一起的組合體狀態跟我道早安的。我們在院裡看到了估計更早就起來的傻大個,他正甩著胳膊在當院走來走去活動筋骨。看到客人下來,他立刻笑眯眯地迎上來:“昨晚睡得還行吧?鄉下的屋子也就這樣了……”

    “挺好,挺好,”我趕緊點頭,“其實你不用把我們看的太金貴,我們這樣成天在外到處亂跑的,荒山野嶺也照樣過夜,都是皮糙肉厚型的。”

    傻大個肩膀上趴著那只通靈神貓,小黑沖我們呲牙咧嘴地示威一番,隨後對冰蒂斯揮揮爪子:“你昨晚占了我的房間!沒把我的床弄亂吧?你這個女人看上去粗手大腳的……”

    冰蒂斯面帶微笑地看著那只貓,一邊不知從哪摸出條魚幹來在對方眼前晃著:“你要是不配合,老娘就用魚幹堆成一座環形山,然後把你綁了放在最中間。”

    那黑貓脾氣可大,輕蔑地喵了一聲,蹭蹭兩下跳上旁邊牆頭曬太陽去了,留下女流氓在那詫異不已:“誒,怎麼這招對狐狸都管用,對那只貓沒用了呢?”

    我嘿嘿一樂:“哈士奇跟喵星人能一樣麼?”

    早飯還是在傻大個家裡解決,這個憨厚的大個子很樂意跟人分享他的東西。仍然和昨天一樣,我們拿出從家裡帶來的精緻食物邀大個子一起吃,而那只因為房間被占怨念很大的黑貓這次總算是被點心攻勢給稍微撫慰下來,在和黑貓交流的時候我發現一個神奇的真相:冰蒂斯沒能用魚幹誘惑那只貓並非是後者夠堅定,而是因為那只貓對魚過敏……

    因為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貓是不是都這麼神奇,我也就沒好多問,反正冰蒂斯是從頭至尾都在那各種淩亂:看這個女流氓吃癟可不容易。

    這時候村子裡也漸漸熱鬧起來,粗獷的鄉下漢子們在門口街頭打招呼的聲音都跟吵架似的,聽上去聒噪,卻透出一種帶泥土味的親切感來。很快我就聽到從某個方向傳來一陣異樣的喧鬧,傻大個正收拾著院子,聽到這陣聲音頓時樂呵呵地站起身來:“村長回來了!俺帶你們去見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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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3:18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村長和司祭

    我們跟著傻大個來到村裡的土路上,看到很多村民也正從各家各戶出來。他們呼朋引伴地向一個方向聚過去,人人臉上都帶著高興的神采,看樣子傻大個口中的“村長”在當地百姓中間的威望還真是挺高。我們跟著村民們往前走,終於在快到村口的時候看見一個被大群小孩子簇擁起來的老人:這個老爺子肯定就是村長了。

    我也沒急著湊過去,只是在人群後面看著。被稱作村長的老人看上去已經七十多歲,拄著根彎彎曲曲的木頭拐杖,略微有點駝背,身量不胖不瘦,穿著件風塵僕僕的灰布袍子,袍子的帽兜放下來,露出一頭幾乎全白的頭髮。老爺子眼窩很深,臉上皺紋滿布,還帶著老年人皮膚特有的鉛灰色,但看著氣色卻很好,那雙深陷下去的眼睛也神采奕奕,目光中似乎帶著這個年紀的老年人特有的沉穩和豁達。老村長被一群小孩子圍在正中,身上的長袍也被村裡的那幫熊孩子蹭的黑一塊白一塊的,但他看上去絲毫沒有著惱,而是撩開袍子寬大的前襟,從裡面一把一把地抓出粗糙的糖塊來分給娃娃們,一笑起來滿臉的皺紋都跟著被擠到一塊去,老爺子中氣很足:“都有,都有!別搶啊,好孩子都別搶!盧安!照顧點比你小的孩子。”

    村裡的大人們就在旁邊默契地圍成一圈,沒人上去搶孩子們的風頭,人人都帶著樂呵呵的表情看那幫小孩子鬧騰,領到糖的孩子們終於散開,有的跑到自己父母身邊領一個不輕不重的巴掌:這是教訓他們不該扯村長的衣服,隨後一幫熊孩子便抓著糖果四散跑開了。村民們跟村長打著招呼,有性子急或者愛湊熱鬧的年輕人跳著腳在後面問大城市裡什麼樣。老村長樂呵呵一一回應,然後他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最顯眼的傻大個……

    沒辦法,傻大個站在人群裡簡直跟個鐵塔似的,不論長寬高都比別人大出兩個號來,老村長看著他站在人群最後面,聲若洪鐘地嚷起來:“傻大個!這次怎麼不往前擠了!平常你一膀子抗飛好幾個也要跑在最前面的,今兒轉性啦?”

    人們紛紛讓開,傻大個和村長之間便空出一條大道來。前者撓著頭髮,粗聲粗氣地答:“嘿嘿,俺領著貴客呢,不能讓他們為難。”

    “啊,有客人吶!”老爺子三兩步就過來了。身手矯捷倒像是年輕人,他驚訝地看著我們幾個,眼神中一陣疑惑,“這幾位客人打扮陌生,是打哪來啊?哦,我是這松林村的村長,科托。幾位是這兩天剛來的吧?”

    我忙跟老爺子點點頭。剛想自我介紹,傻大個就大聲給介紹起來:“幾個貴客都是從帝都來的,陳是個游方學者,是有學問的人來著。其他的是他家人——不過俺沒記住名字……”

    我這才知道傻大個一夜之間就快把我們幾個的名字忘光了!我的名字他還光記住一個字……

    “帝都?”老村長臉上頓時劃過一絲疑惑,隨後打量著我們身上的穿著,林雪反應極快,立刻上前半步笑嘻嘻地解釋:“我們老家是帝都。不過已經從那離開好長時間了,一直滿世界遊歷。這是剛從南方一個挺偏僻的地方回來,您看我們身上這衣服就是從那邊帶來的。”

    “哦——”老村長當然比傻大個聰明,但見識顯然也就局限于平頭百姓,他恍然地點點頭,“怪不得。不過幾位這衣著打扮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這位姑娘身上的衣服更像是哪家貴族的大小姐。”

    他眼底的疑惑還是被我看了出來,那最後一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看著像貴族家的大小姐,自然就不像出門遊歷的旅行者了。作為一村之長,這位老人果然還是在潛意識裡對我們這群奇裝異服的人有點疑慮。

    老村長指的是冰蒂斯——我身邊這幾個姑娘裡唯一穿著連衣長裙的。淺淺身上穿了套休閒裝,林雪則是牛仔褲配絨衣,雖然在當地人眼裡都屬於不明覺厲又很華麗的高級衣服,可起碼看著不影響活動,只有冰蒂斯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地穿著她那身華麗麗的禮服長裙,怎麼看都不像周遊天下的主。

    其實冰蒂斯這身衣服一直是我到處忽悠人說自己是游方學者時最大的隱患:因為除了生活在武俠片跟宮鬥劇裡的人,一般人很難相信一個正常姑娘可以穿著件拖到腳踝以下的裙子在荒山野嶺裡健步如飛,更別提還要穿著這種裙子遊歷世界了:正常來講,冰蒂斯的打扮只適合找個百年以上的城堡,在裡面儀態萬千地蓮步輕搖,五分鐘走不出二十米,偶爾去城堡的塔樓上看看外面的麥田,等著文藝青年在下面彈吉他或者二逼青年支個梯子來勾搭自己——但你們覺得這個橋段跟我大冰爺有相容的地方麼?

    雖然我很清楚,冰蒂斯確實能穿著這身衣服在任何環境下健步如飛,她甚至能穿著這身連衣裙掄著板磚毀滅世界去……但我總不能在有人質疑這件事的時候就讓冰姐表演晚禮服山地跑吧?我倒是覺得這挺有意思的,但很容易導致冰姐暴起傷人而且她第一個肯定揍我……

    冰蒂斯低頭看了看身上穿的貴族范十足的衣服,先是對我得意地笑笑,炫耀她有“貴族氣質”,然後隨手在空中捏起個火球,在引起周圍一小陣轟動後跟村長解釋:“我是高級咒術師,穿法袍是職業需要,把法袍改裝成這樣是燒包需要……”

    她後半句顯然就沒貴族氣質了,不過看樣子也沒人注意什麼氣質不氣質的:人都被她手上的火球所震懾,老村長下意識地彎彎腰,充滿敬意:“原來您是咒術師,怪不得。”

    “昨天放出去的蝨子精打探到點情報,”冰蒂斯在精神連接裡解釋,“基本瞭解了這個世界人的衣著習慣和不同階級不同職業的特徵,等有時間慢慢告訴你。”

    我微不可查地點點頭。心想這個女流氓關鍵時候果然還是挺可靠的。

    其實她那套晚禮服改裝而來的連衣裙也挺適合日常穿著,而且給不明真相的人看起來還真有點大家閨秀的貴族范:這女流氓不說話的時候光看背影也是個好妹子來著。只不過在這個世界,禮服長裙這樣的東西還是顯得太過“脫離勞動階級”,當然現在已經不用考慮這些,冰蒂斯一個咒術師的身份搞定村長,我也就不用計畫怎麼讓她表演晚禮服山地跑了……

    “村長,俺昨天打了大傢伙,咱今天中午一起吃熊肉,”傻大個對剛才發生的事情。甚至剛才那個瞬發大火球都毫無感觸,他看到都沒人說話就趕緊開口了,“司祭應該已經在廣場上等著了。”

    “哦哦,傻大個果然還是能幹,”村長反應過來。又帶上那樂呵呵的笑容,一邊熱情地邀請我們,“幾位客人也趕緊來吧,這是我們村子的風俗——兩個小姑娘也來,那肉燉爛乎了小孩也能吃。”

    潘朵拉表情木然地默默攢怒氣條,維斯卡則咋咋呼呼地蹦起來:“我不是小孩!我比你大!”

    誰信呀,這丫頭不說還好。她一蹦起來周圍人都看著這個只有一米二的小姑娘樂不可支,剛才維斯卡那句大實話直接就被當成童言無忌了。這要是在戰場上或者敵佔區,兩秒鐘內方圓百里應該就血流成河了,潘朵拉和維斯卡倆人聯手能把範圍內所有靈長類動物都給轟到一米二以下。但她倆知道這地方不能亂來,於是維斯卡開始跟潘朵拉一起默默攢怒氣條……

    老村長科托溫和地對潘朵拉姐妹笑笑,視線在我們幾個身上默默停留片刻,這片刻的眼神卻是意義豐富。隨後他便拄著拐杖在一幫村民的簇擁下向廣場方向走去,傻大個招呼我們一聲也跟著走了。

    我撓撓頭發:他最後那個眼神什麼意思?

    反正我們也想趕緊見見所謂的司祭是個什麼人物。順便看從他那能不能瞭解到教會和女神信仰的細節,便一起跟在人群後面朝廣場進發,林雪特意把腳步放慢跟我走在最後面,突然低聲嘀咕了一句:“阿俊你有沒覺得這個老村長剛才看咱們最後一眼的時候欲言又止?”

    “看出來了,”我微不可查地點點頭,“好像對咱們有什麼顧慮似的,要麼就是有話想對村民們說,但當著咱們的面沒說出口。”

    我是想不明白老村長的顧慮何在:如果還是覺得我們這群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身份可疑,或者好奇我們身上的奇裝異服,那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冰蒂斯不是都找到合理解釋了麼?再者說了,如果老村長是個把守秘密基地的老特務那還好說,這種人天生有種懷疑一切的職業病,眼前飛過去個蒼蠅要是個頭大了點他們都要趕緊拍下來,看看是不是綁著攝像頭之類,可這麼一個小山村的村長哪來這麼大警惕心?老爺子光從外表看就是那種最簡單的鄉下老人,德高望重才被鄉民敬為領導,我估摸著這村子山高皇帝遠,當地村長也多半不是公務員編制,按理說一個這樣的老人即便比普通鄉民見識多,心眼多,也不體現在對外敵意上,理論上是犯不著對幾個路過的陌生人這麼大戒備的。

    “這個村子看上去民風挺淳樸的,和當地人接觸之後也能確定這裡確實好客成風,”冰蒂斯也湊了過來說著自己的觀察結果,“從昨天開始咱們就和不少人打過招呼了,所以基本能排除這個村子對外人一向排斥的可能。這麼說來那個村長對咱們的疑慮不是因為‘陌生人’身份,而可能是懷疑到了某些別的方面,興許咱們就是躺槍。”

    女流氓是這麼說著,語氣裡卻一點都不在乎,其實我們也沒人在乎——對眾人而言這本來就是不怎麼重要的小事,我們來這兒又不是巴巴地來這麼個小村子裡蹭飯的,大家都重任在肩來著,跟世界和平比起來眼前這點狀況能有多大?我們就是有點莫名其妙才在這兒猜來猜去。

    “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這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林雪一直都沒怎麼發表意見,她可是隨隊先知,除了趨吉避凶就是來當攻略書的,這時候不說話怎麼行。

    “其實都是小問題。無須在意,”大小姐沒頭沒腦地說道,“一切都會順利發展下去,等什麼時候不順利了本小姐再來指點江山也不遲。我只有一句話要提前說:眼見不一定為實,別被第一印象騙了,也別被第二印象騙了。”

    先知的提醒仍然一如既往讓人……半懂不懂,不過她讓我們別衝動行事,遇情況先冷靜分析這點我倒是聽明白了。

    這時我們已經來到村中廣場,這個供奉著女神像的空地看來在這裡功能繁多。既算是“宗教場所”,也是各種活動的集會所,還是村裡按風俗聚餐時候的露天餐廳。

    這時候廣場上已經佈置起來,大大小小的木桌和形式五花八門的椅子凳子以差不多隨機的方式分佈在場上,還有一幫年輕人正跑前跑後地把更多桌椅家什從遠處扛過來:看樣子並不是所有人都前去迎接村長了。也有很多人留在後面安排聚會所用的東西,這應該也是按著某種規矩來的。我看那些桌椅什麼樣的都有,大多都帶著點手制的痕跡,甚至還有直接一個實心原木墩子杵在地上當凳子的,這肯定是來自各家各戶湊齊的東西。傻大個是這兒貢獻最大的人:獵物就是他捕到的,當然不用提供什麼家什,不過我估計他就是提供也沒人願意用——這大個子家無長物。搜遍整個屋子也就三把木椅,剩下的能充當凳子的是院裡那堆石墩子,每個小半噸,他跟那幾個負責搬運桌椅的小夥子又沒殺父之仇……

    “嗷……阿俊阿俊。我怎麼想起廟會來了?”淺淺興高采烈地在這一大片桌椅和人群之間流竄了一圈,回來之後臉蛋激動的紅撲撲的,手舞足蹈跟我嚷嚷,“好熱鬧!小時候去鄉下逛過一次廟會。初中以後就再沒見過啦~!”

    我也覺得眼前這陣仗頗有點廟會(當然規模肯定不夠,只是這個氣氛)的意思。實在是很難把現場和星域某個女神的教派聯繫起來,當然更聯繫不到“聖餐”上。其實這教派在帝都之類的地方可能也是高端洋氣的,吃飯前要有個一身神袍的老頭站在前面跟群眾做五分鐘的思想報告,然後所有就餐的人還得低頭跟神做五分鐘的思想報告,最後還要整齊地對女神像來一句“讚美吾主”,言下之意就是跟女神說一聲“我先吃,您隨意”,然後吃完飯再跟女神做五分鐘的思想報告或就餐心得:反正我猜宗教中心之類的地方應該會嚴肅成這樣。然而在這個松林小村,一切就都被簡化成我們眼前的光景了:一幫小孩子和一個淺淺在桌椅人群之間到處瘋跑,村民們樂呵呵地拉著家常一邊隨意落座,呼朋引伴人聲鼎沸,不斷有人從家裡取出糙酒或者各家做的點心來擺上桌子。而在廣場中間,女神像前,一口空前巨大的鍋已經支起來,裡面濃湯滾沸,肉香四溢,一個把神官袍子系在腰上當圍裙的黑胖大叔正拿個鐵鍬在大鍋裡邊使勁攪,這大叔脖子上還掛著個金燦燦的女神像章,他一邊燉肉一邊拿著本看上去像聖經的東西念念有詞:“感謝女神賜予的食物!感謝女神賜予的和平!感謝女神賜予的花椒大料還有老湯底子……喬恩!把剩下那半個熊掌剁開扔鍋裡——感謝女神賜予的熊掌!女神吶,我tm鹽放多了……”

    我:“……”

    冰蒂斯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把神官袍當圍裙、在袍子上擦手、聖經都隨便改詞的黑大個,喃喃自語:“……這就是村裡的司祭?”

    我立刻就覺得從這位大叔嘴裡可能打聽不出多少東西——他手裡那本聖經都不一定認真看完過,找他諮詢女神傳說我不如把他那本書偷過來……

    林雪拽著冰蒂斯的胳膊,臉上有點哭笑不得也有點忍俊不禁:“那什麼,冰姐你別太往心裡去,這畢竟是以一個優盤為核心創起來的宗教,他們的教義跟星域肯定不合拍……”

    大小姐這是想讓冰姐冷靜下來,防止她當場把那個黑大叔格殺于神像前以正星域威嚴,結果冰姐下一句話出乎所有人預料:“這信徒太合妾身胃口了!妾身以前有個教皇跟他脾性幾乎一模一樣——可惜那孩子在妾身被封印的時候老死了,這兩年就沒再遇上過這麼合拍的信徒……”

    我:“……”

    這算是聽明白了,冰姐招收信徒的標準就是脾氣差不多就行,我偷眼看著意氣風發的女流氓,揣摩她當年的教皇得成什麼樣才能讓這個流氓頭子都感覺很合胃口,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冰姐手底下地位夠高信徒如果扔到隨便哪個三觀正常的教會裡,大概屬於拖出教堂當場擊斃都算利國利民的……

    不過我又環視了一下四周,看著那些歡天喜地的孩子和笑顏逐開的鄉民,以及那個仍然如同嘮家常一樣跟女神像絮絮叨叨,三句祈禱裡就帶一句抱怨的黑大叔,突然覺得大概這樣的信徒也不賴:那個特立獨行的“司祭”可能不太有文化,但我相信他對自己信仰的女神是真誠的。

    冰蒂斯好像感應到我在想什麼似的,也悠悠然地說起來:“匍匐在神像前日夜禱告戰戰兢兢的信徒不一定發自真心,他可能是心虛也可能是有私欲有妄求,但一個坐在神像前面絮絮叨叨,有什麼委屈都跟神像抱怨半天的信徒卻絕對是真心的,妾身更喜歡把第二種信徒當成孩子。不過有時候他們太鬧心了妾身也派個化身從神像裡蹦出來給他們一嘴巴子:多大人了還在懺悔室裡哭鼻子……”

    我張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真難想像當年冰姐神教裡都一幫什麼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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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黯月戰爭以及傳說(上)

    這場全村人都能參加的餐會好像並沒什麼規矩可言,大概我們一開始把它和宗教拉上關係就是錯的:這或許僅僅是當地的某個風俗習慣,而正好關於女神的信仰深入到了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於是便有了“司祭分發肉食”這麼個帶著點神權意味的環節——因為除了這個環節之外我們從現場已經找不到一丁點跟宗教信仰相關的東西了……

    其實與之類似的風俗習慣在很多地方都有,地球上也屢見不鮮,而且越是經濟較為落後、社會結構較為原始的地方,這類風俗就越是能以各種不同的形式盛行並流傳。人們在豐收的時節,或者捕獲了大量獵物的時候,或者是其他任何有特殊意義的日子裡,將全村全鄉的人發動起來搞這種盛大的活動。這種原始單純的慶祝往往十分簡單,就是大家湊在一起吃頓好的,期間不會有眼花繚亂的文藝表演,也沒有什麼領導人來個開幕講話和閉幕講話,家家戶戶都默契地把食物和其他東西拿出來湊在一起,和所有人分享,家中餘糧多的就多拿點,家中沒多少餘糧的便是搬出一張桌子三四把椅子也是好的,物質不甚豐富的鄉民們用這種方式享受著他們眼裡的“富足日子”,只要夠熱鬧,哪怕就是在外面吹著風吃頓大鍋飯也興高采烈——我們眼前就是這樣的活動,不是什麼宗教儀式,也不是什麼法定節日,只是傻大個打回了夠全村人吃的大熊,於是所有人都湊起來吃頓肉而已。

    可能是平常在異世界總是過於忙碌,又接觸了太多複雜的陰謀和形式化的場面,此刻被驟然扔到一個人人動機都如此純粹的地方,我們一開始還有點想多。但等把這些瑣事都扔到一邊之後,所有人還是樂呵呵地跟這群熱火朝天的鄉民湊到了一塊。淺淺一轉眼就不知道跑什麼地方去了:十有八九是在跟一幫小孩子到處流竄著當孩子王;維斯卡也在我旁邊晃著晃著就不見了蹤影,那丫頭的好奇心和活躍度僅次於淺淺,現在興許在研究誰家桌子上的粗點心,也有可能正在研究誰家房子的地基;潘朵拉倒是挺乖巧,她老老實實在我旁邊坐著,表情木然地啃肉骨頭,小腦袋一點一點的仿佛正在專心進食的小狗,我順手揉了揉小丫頭的頭髮。她抬起頭憋出倆字:“哥,咸。”

    “額,鹽放多了嘛。”我把粥碗推到她面前:這粥也是那位把神官袍系在腰上的猛司祭熬的,所謂全村聚餐,其實食物就兩樣:燉肉。白粥,除此之外什麼東西都自備,大家把各家昨夜準備出來的點心或者乾糧拿出來擺到中央的大桌上,各人自由拿取就行,我們一家還貢獻了十斤切糕呢——這一舉動在村民間博取了相當的好感,潘朵拉因此得到一個比其他人都高很多的凳子……

    我看看四周,發現這基本上就是個規模空前的自助餐會。而那個猛司祭已經清閒下來,現在他正蹲在人群外面一個不怎麼顯眼的地方樂呵呵地看著場上,神官袍還是跟圍裙一樣系在腰間,看他的樣子似乎不打算跟眾人一起聚餐。我讓林雪留在這兒陪著潘朵拉。自己則跟冰蒂斯起身,走到那個不可思議的“神職人員”旁邊。

    “說會話不介意吧?”我直接一屁股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跟這位“鄉村牧師”打著招呼。

    “沒事沒事,我正閑著呢。”黑胖大叔樂呵呵地點著頭,一邊指了指自己胸前掛著的女神墜飾。“女神說了,要樂於聽別人說話,我覺得這挺對的。”

    冰蒂斯坐在我另一邊,聞言忍不住自言自語了一句:“老前輩死多少年了,這教義指不定是哪個在無人島上憋了七八年的中二少年借著神的名義編的。”

    我趕緊輕咳兩聲把這個女流氓的聲音蓋過去:“咳咳……還沒打聽呢,怎麼稱呼?”

    “哦,叫我羅恩就行,教名太繞,我自己都沒記住,”黑胖大叔撩起神官袍給自己扇著風,雖然這地方正在深秋時節,天氣已寒,可或許是剛才做大鍋飯的熱氣未退,羅恩臉上還是有點細汗,他看看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我和冰蒂斯倆人,滿臉是笑,“聽說你們是帝都來的學者跟咒術師,可說話還挺耐聽的,我也跟帝都裡那些大人物打過交道,跟他們說話真累,音調高了低了都不行。”

    看來這是個很容易打開話匣子的性情中人,這種人只要投脾氣就不難打交道,我心裡也就有了底。這時候我也有機會好好看看這位羅恩司祭的形象:他是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面孔倒有幾分像北美的黑人後裔。這位司祭身材很壯,除了衣服下面露出的肌肉線條之外,肚皮上還有點發胖,他皮膚黝黑,頭上中間那塊還有點禿頂,沒怎麼打理過的黑褐色頭髮在腦袋周邊形成了一圈環形山,下巴上則帶著好幾天沒刮過的胡茬。這造型怎麼看都跟理應慈眉善目的修道士相距甚遠,倒像是誤入歧途被改造了兩年剛釋放出來的,這形象要是在地球上,啥也不用幹就在派出所門前晃一圈都能把民警招出來,膽小點的計程車司機晚上八點以後就不敢拉著這樣的主去四環以外的任何地方了……

    “你看著真不像教士,”我忍不住說道,然後為了防止這個世界的風俗就是以肌肉論信仰又趕緊補充一句,“是不太符合我心裡的教士形象。”

    羅恩似乎早就習慣別人這麼說了,臉上表情特別坦然:“嗯,你說的挺對,我都覺得自己不是幹這個的料——不過我可真在正經神學院裡進修過,在帝都呆了兩年呢,算是村子裡出去的最‘有能耐’的一個吧。本來多呆兩年就能去個小城市當助理主教了,可惜我這人不爭氣,實在受不了他們那一堆規矩,才回村子裡當司祭了,嘿嘿……”

    “嗯。挺對老娘脾氣,”冰蒂斯痞氣十足地在旁邊做出了她身為女神對一個敢從神學院輟學的教會成員的評價,“老娘當年要是有這份輟學的決心,也不至於被折騰那麼長時間。”

    羅恩一愣一愣地看著冰蒂斯,我估計他這輩子是第一次見到有穿著貴族長裙自稱老娘的,其實他不用這麼驚訝,我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見到把神官袍系在腰上當圍裙的嘛……

    “說起來,我們這些年到處周遊世界,研究野生動物。幾乎都快跟人類社會脫節了,”我看時機差不多,便又搬出了那套周遊世界的幌子:經過一天來的修補完善,這個幌子如今基本上已經能用來坑蒙拐騙而不暴露馬腳了,“現在我妻子對這樣到處闖蕩的日子也有點不滿。我們一家打算稍微安頓下來,正好我也研究研究神學跟各地文化傳說之類的東西。在外面跑了這麼些年我發現似乎沒多少人對野外有多少野生動物感興趣,還是研究人跟人之間的那點事有出路啊……”

    我努力營造出一個顛簸數載不得志,準備安居換專案的憋屈學者形象,希望能把話題轉換到關於神學和民間傳說的方向,同時用滄桑(自認為)的眼神在人群中尋找淺淺的身影:畢竟自己剛才順口胡謅的時候把她也扯進來了,按一般劇本裡男人感歎家人跟著自己受累的時候都應該把眼神放在媳婦身上。而林雪坐的地方被人擋著呢在這兒看不到。結果我剛看見淺淺的身影,那丫頭就興高采烈地跑過來晃著我的胳膊:“阿俊阿俊我聽說附近山上有龍出沒誒咱們什麼時候去參觀參觀?”

    我:“……”

    這一愣神的功夫淺淺又屁顛屁顛地跑沒影了,我滿臉扭曲地跟羅恩圓話:“那什麼,我說的想安定下來的其實是另一個……”

    幸虧林大小姐這時候沒跳出來搗亂。更幸虧羅恩對別人家私事沒多大打聽興趣,他對我露出理解的表情點著頭:“嗯,我明白,在外面時間長了總要安定下來。而且我看你還帶著兩個孩子呢……”

    “那是我妹妹,大的叫潘朵拉。小的叫維斯卡,其實都是大姑娘了,就因為小時候吃錯藥才不長個子——所以最好別在這方面刺激她倆。”

    我這句信口胡謅一說出來,就感覺人群掩映中有倆一米二高的熱源又開始悶聲攢怒氣條了:這是錯覺吧?

    “哦,原來這麼回事,你們一家子還挺熱鬧,”羅恩一點都不知道有倆矮冬瓜正在腦海裡毀滅世界,反倒是因為我這一番家長里短顯得更親近了,“你剛才說的也對,外面的世界不太平,荒山野嶺裡能有多少好東西?即便有好東西也不一定有命研究。如今好不容易幾個大國簽了和約,黯月又開始越來越不穩定,據說外面已經開始出現黑軍聚集的現象了,不是惡魔就是其他什麼怪物,要麼就是妖獸之類的黯月民,一般人躲還來不及呢,誰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現在除了傭兵跟冒險家,已經沒人往那些地方去了。還是研究點書上的學問靠譜,小兄弟我看你說話挺實在,跟一般貴族不一樣,但這方面我還是得說,你這個身份,也就適合跟他們一樣在屋子裡研究老祖宗留下來的那些東西:那東西總要有人保管著吧?五次黯月戰爭下來,連女神的名字都只剩一半了,這叫什麼事兒啊!”

    我心中一動,看樣子找這個司祭拉近乎是個正確決定,傻大個可能也對這個世界眾所周知的那些傳說有所耳聞,但眼前的羅恩顯然更是專家,儘管他的形象讓人聯想不到專家學者,然而那兩年神學院看起來還是沒白上的……

    我裝作很隨意地說著:“每次大戰都是生靈塗炭,對老百姓而言,戰爭沒有受益方。不過我以前沒怎麼研究過歷史,要不咱們聊聊黯月戰爭的事?當然你要沒興趣那咱們換個話題。”

    我不太確定眼前這個看起來三分像廚子七分像監獄廚子的黑胖大個對此類文縐縐的話題是不是感興趣,於是特意用這麼一句話擋著,我就不信他真好意思點頭來一句:嗯,那咱換個話題吧……

    幸好羅恩一點都不抵觸這個,反而挺高興地點著頭:“聊這個我擅長啊,我當年主修的就是神史裡和黯月戰爭相關的教典。不過村裡人都對這些不感興趣,好些年不談這個,也不知道當年學的東西忘光沒——你想聽哪部分的?”

    我想了想:“這樣吧,既然你是專家,那你就把我當成等著受教的學生,從第一次黯月戰爭開始講,按你們講宗教故事傳經佈道的方法來,這樣你該擅長。”

    羅恩高興地笑起來,大概是很久沒幹過傳教士的本行工作。顯得有點格外高興。他從懷裡取出一本帶著烤肉味的聖經,很鄭重地把手放在書皮上:“女神啊,我要跟人宣講黯月戰爭的事了,按照教義我在此對著教典宣誓,用忠誠的信仰制衡思想。告訴他人真相,提及您老人家的名字時心懷虔誠,提及黯月大君時默念您老人家的名字以保護受訓者的心靈。”

    我趕緊坐正身子:沒想到“黯月”在女神教義裡竟然還是如此肅穆的話題。

    “黯月,就是咱們地上人頭頂的另一個世界,當然這個你們應該都知道,”羅恩宣完誓,伸手虛指著天空。他口中的“世界”顯然僅局限於星球:對當地人而言,世界的範圍還沒有延伸到宇宙那麼大,“女神告訴我們,在極遠極遠的上古時代。大地和月亮之間有一道長橋連接,那時候月亮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它光潔明亮,有著和咱們腳下這個海森伍德世界一樣鮮亮的大地和清澈的海洋。黯月和大地就好像一對雙生子。共同承載著女神創造出來的世間萬物,在一片混沌中前進。那時候並沒有地上人和黯月民的分別。所有種族都自由分佈在大地和月亮上,通天長橋讓人們往返月亮和大地時如同回家一般簡單。這段和平的日子就是教典裡說的第一天國時代。”

    羅恩頓了頓:“對了,這些有一部分都算基礎知識,我是按著教典整套講的,你們要嫌煩咱們就把這段跳過去——反正當年上課的時候一講創世篇我就睡覺。”

    我趕緊擺擺手:“沒事沒事,做學問就得從基礎抓起,你繼續。”

    羅恩點點頭:“那接著說。第一天國時代持續了多久現在已經不可考,總之那是這個世界最好的時候,雖然各個種族也有衝突,但總體上所有人都時刻記著自己是神民,女神在暗處保護著萬物,人則建造了最初的神殿來供奉女神,那些神殿就是現在還能找到的聖居所,不過也只能在大地上找到了,根據遠征黯月的人留下來的資訊,黯月上的聖居所已經全部被拆除乾淨——那幫雜種……哦,女神見諒,我得心平氣和,要得體,要得體。”

    第一天國時代是在戰爭中結束的,關於這件事的具體經過有好幾個說法,目前神典承認的說法是:原罪民,也就是山地蠻人突然進攻了當時的上古人類王國,挑起了第一次真正決裂性質的種族戰爭。上古時代的山地蠻人和人類本身就素有摩擦,山地蠻人粗暴兇殘,不擇手段,又生來具備黑巫術和神力,他們人數不多,卻占著突襲的優勢把人類王國打了個措手不及,並且留下一路焦土。但人類也很快反應過來,隨後在很短的時間內聯繫上了精靈、黑木人、矮人和其他幾個種族,組成聯軍準備反擊。山地蠻人的首領是一個狡詐的傢伙,他意識到自己不是這麼多敵人的對手,便假稱議和,邀請各族聯軍的領袖商量議和的事情。為了表示誠意和打消聯軍領袖們的顧慮,他同意在交戰各方之外的中立領土上聚會,他們選擇的地方是妖獸部落領地——當年的妖獸部落是個鬆散的多種族部落,他們遠離人世,不參與任何種族的事情,所以人人都以為這是一次開誠佈公的談判。”

    不用說我也能猜到是妖獸部落出的問題:但凡這類事件裡出現“人人都以為”這樣的字眼,後面肯定是神轉折。

    果然,羅恩後面緊跟著就是:“然而妖獸部落早已被山地蠻人用黑巫術誘惑——當時發生的事情已經失傳,神典上也沒有記載是山地蠻人的首領動的手還是妖獸部落動手,總之各族聯軍的領袖全部死於非命。”

    各族聯軍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遭到巨大打擊,但讓山地蠻族沒有料到的是,聯軍非但沒有因此垮掉,反而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新選出領袖,精靈族和人類的國王甚至親自上戰場當了聯軍將領。短時間內,聯軍以更強的士氣重新開始進攻,並且這次妖獸部落也成了聯軍進攻的目標。隨後戰爭規模的擴大超出了所有人想像:在人類各族認為山地蠻人和妖獸部落即將落敗的時候,大地和月亮上的其他種族突然全都宣佈參戰——而且宣佈加入山地蠻人的陣營。這就是原罪民聯軍。”

    夜魘、半身人、獸人、巨人,這些都是當時加入原罪民的種族,這些實力很強的種族結成另一股聯軍之後,戰爭立刻蔓延到大地和月亮上所有的地方。原罪民的軍隊格外兇殘,他們劫掠所有和自己不一個陣營的國家,中立小種族無一倖免全部滅絕。而且打著打著聯軍就發現了一件事:山地蠻人的首領是不死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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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黯月戰爭以及傳說(下)

    其實說實話,我們來這兒不是想瞭解當地土著如何以封建社會的生產力來打一場星際戰爭的,也對他們打過幾次星際戰爭不感興趣,我們肩負的使命是在墮落使徒眼皮子底下搜索這個世界,找到星域神族留在這地方的神器,或者那個陣亡偵察兵留下的任何跟神器有關的線索。不過很快我就被羅恩講述的那些歷史給吸引了,因為我是個喜歡聽故事的人,黯月戰爭聽起來可比那些在一個星球上打生打死的神魔大戰有意思的多:他們還沒把神仙打出來呢就已經在外星球亂放閃電箭了……

    現在羅恩剛講到最早的黯月戰爭之前的事,那時候地月之間還沒對立,兩顆星球是被一個傳說中的長橋連接起來,黯月也不叫黯月,而是一顆聽上去水土正常的宜居星球——不像現在看到的那樣,黑乎乎一個髒雪球掛在天上,看著跟重度污染了似的。就跟每個不怎麼美好的神話故事一樣,這般和平的田園時代總有終結的一天:兩個平常素有間隙的種族爆發了戰爭。地上人的版本是原罪民首先開戰抽了人類一巴掌,但考慮到歷史不一定公正,我作為局外人也就不關心是誰先打的第一槍了。總之被稱作原罪民的山地蠻人看上去是一群心狠手辣的角,在面對世界各族聯軍的時候,他們毫不猶豫地拉著秘密小弟演了一場戲,把聯軍各大首領全給哢擦了……

    隨後聯軍不退反進,瘋狂反撲,世界各地那些原本中立的大族也紛紛宣佈參戰,而且不約而同地投身到原罪民。也就是山地蠻人的陣營裡,一次兩國衝突最終就這樣變成了世界大戰。

    而且隨著戰爭繼續,人類聯軍——其實人類只是聯軍裡的一路,但由於他們是最先被抽的所以我將這支聯軍稱作人類聯軍——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真相:山地蠻人的老大可能是吃金坷垃長大的……

    “不死之身?怎麼個意思?”我下意識就問了出來,結果看到羅恩露出有點意外的眼神,趕緊補救,“哦,我知道這個說法,但不知道細節。想問問教典裡有沒有提到那個不死之身是什麼情況。”

    “早失傳了,”羅恩擺擺手,拍拍膝蓋上那本烤肉味的聖經,“這上面也只有這四個字,我猜山地蠻人的首領是用黑巫術得到了什麼禁忌的力量。他把自己變成了怪物。這段歷史缺漏的地方不少,有爭議的地方更多,但不管哪個版本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山地蠻人首領一人之力就能對抗整支軍隊,強的已經超出人類理解,所以有個猜測就是那傢伙竊取了女神的部分力量,但教會是不承認這個的:女神的力量根本不屬於凡人。別說竊取了,直接接觸一下就是龍族都得死個透徹。總之戰爭是越打越艱難,原罪民的士兵也越來越強的不像話,他們好像也得到了蠻人之王的什麼‘指點’。變得越發扭曲,有些種族就連外形都開始變成怪物。戰爭到後期已經完全失控,神典記載,連原本絕對中立、世間罕見的龍族最後都不得不出面了。他們加入了正義的一方,那些強大的古代生物確實讓戰爭局勢稍緩。原罪民也被壓制回去。但這也沒持續多長時間,山地蠻人的黑巫術終於放棄最後一點底線,他們開始污染精靈族和人類,一部分精靈被黑巫術扭曲成夜魔精靈,一部分人類則開始嗜血傷人,變成了吸血鬼。這種黑巫術具體什麼樣也沒人知道了,教典上只提到它能像瘟疫一樣蔓延,並且無藥可救。這差不多是致命的,因為精靈和人類分別是聯軍中魔法師和戰士的支柱種族,這兩個最強種族被削弱之後,戰爭差不多就徹底沒得玩了……”

    一個正常的傳教士絕對不會用“徹底沒得玩”來形容神話故事裡,所以我挺喜歡羅恩的敘事風格的,聽起來很有親切感。

    我示意羅恩接著講下去,卻看到這個黑胖大個先把手摁在聖經上念叨了一句,這才繼續往下說:“在戰爭眼看就要失敗的時候,轉機出現了。原罪民的黑巫術和各種邪惡魔法超出女神的容忍極限,她終於決定親自出手懲罰自己走上歧途的那部分孩子,這就是最著名的‘第一次神降’——女神親自降臨凡間,手執聖光巨劍一下子打退了原罪民的總攻。雖然我在神學院那時候也有偷懶睡覺,但只要講到女神的章節我就格外有精神,太厲害了!”

    我這時候已經不關心他學生年代的那點破事,這個故事繞來繞去這麼長時間,終於繞出第一個重點,也是出人意料的一點:女神親自降臨!

    我們一直都認為這個世界的宗教是受到那件星域神器的影響才發展起來的,神器釋放出的力量和其原主人的資訊擾動力催生出女神教,並且在當地人腦海中勾勒出一個抽象的女神形象,這就是他們所有神話故事的來源。我們對這個猜想很有把握,並因此將神器下落壓在這個教派身上,結果羅恩講著講著,怎麼他們真有個女神親降了?

    “等等,”冰蒂斯直接打斷羅恩的講述,“關於女神降臨這一段,是確切記載的吧?”

    “怎麼不是,”羅恩理所當然地點頭,臉上那表情似乎覺得我們在說廢話,“每次黯月戰爭都是以女神親臨戰場,並且將黯月民重新封印在月亮上告終的,人人都知道這事——哦,你們研究學問的總會提出點奇奇怪怪的問題,這倒挺正常,不過我覺得在女神降臨這一塊你們最好別亂懷疑,要不是女神,有誰能把黯月大君打回去?”

    我和冰蒂斯對視了一眼,知道現在不適合繼續追究這個問題,便對羅恩點點頭:“好吧,那你繼續,女神親自出手戰爭也就沒什麼懸念了。這部分歷史我是知道的(其實說這話的時候我挺虧心),你給講講女神怎麼處理那些原罪民吧。”

    “嗯,這是教義裡最重要的一段,哪怕你們聽過無數次我也肯定會再講一遍,”羅恩笑起來,“在女神的親自帶領下,聯軍這邊首先把已經感染黑巫術的吸血鬼和夜魔精靈給識別出來,然後全部驅逐出去,這就阻斷了黑巫術的蔓延。隨後聯軍開始對原罪民反攻。女神和女神召喚出來的神兵戰無不勝,很快就把原罪民打回到他們各自的據點裡。這時候山地蠻族那個變成怪物的王終於露面了,他已經變成扭曲的大惡魔,接下來發生的事在所有故事裡都被反復提起:他宣佈要和女神單挑。”

    ……我相信聖經上的原文絕對不是這倆字,羅恩的描述方式真親民。

    “神典上是這麼說的:”羅恩搖頭晃腦地背起來。這個黑大個頂著一張仇恨社會的臉背聖經的模樣格外逗樂,“原罪的惡魔在女神面前挑戰,狂妄和暴虐兩種罪惡在他的鎧甲上燃燒起了熊熊火焰,這惡魔狂奔向女神,天空也隨之陰暗下來,然女神手執一長劍,一劍斬下惡魔頭顱。”

    “秒了?”我還以為這一段有多驚心動魄呢。結果就一句話的功夫。

    “嗯,秒了,”羅恩聳聳肩,“隨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女神畢竟心懷仁慈。她不願對自己創造的孩子趕盡殺絕,哪怕他們已經誤入歧途也要給他們一個贖罪的機會。於是女神將原罪民全部驅趕到被黑巫術徹底破壞的月亮上,讓他們在自己製造的惡劣環境裡反思。隨後女神一劍摧毀了天地之間的長橋,從此大地和月亮便不能隨意往來。這就是所謂第一次黯月戰爭。”

    我隨口接下去:“原罪民後來也就被稱作黯月民了。”

    羅恩點頭嗯了一聲:“嗯。因為黑巫術和原罪民的墮落思想都被驅趕並集中到了月亮上,這些負面東西污染了原本明亮的月面。把它的海洋染黑,陸地腐化,月亮就變成了那副黑乎乎的模樣。從那天起,它便被稱作黯月,而被囚禁在那片污染大地上的人,就被稱作黯月民,其中也包括那些腐化的夜魔精靈和吸血鬼。留在地上的人則從此稱呼自己為地上人。”

    “第一次黯月戰爭之後,大地和平了很長時間,”羅恩咂咂嘴,似有些感歎,“因為戰爭死了那麼多人,活下來的人當然更知道還是和平好,他們重建了被戰爭摧毀的女神殿,各族合力重建大地,這就是第二天國時代了。後面的事兒沒什麼好說的,人嘛,不管人類還是精靈還是矮人,總有好了傷疤的時候,時間一長,地上就又亂了——這時候女神已經回到神界很長時間,甚至有人就忘了女神的教誨,幾個國家再次打打鬧鬧,但總歸有第一次黯月戰爭的教訓,地上人也不會打到世界大戰的程度。不過就是這樣的混亂,也給了敵人可趁之機:黯月民回來了。不光黯月民回來,連當初那個讓全世界聞風喪膽的惡魔也回來了,就是山地蠻族以前的王,他被女神殺死後幾百年竟然再次復活,而且更加強大。他知道地上人已經把月亮稱作黯月,把原罪民稱作黯月民,於是他乾脆承認這些稱呼,並自稱是黯月大君。第二次黯月戰爭就這麼突然爆發。”

    “復活?”我和冰蒂斯異口同聲,隨後兩人在精神連接中短暫交流,同時得出一個結論:細節問題先不管,當地人信仰的那個女神絕對不是正牌星域神明。

    一個星域神明,哪怕是叮噹那樣的,也不至於連個凡人都無法徹底殺死,那個黯月大君生前鼎盛時候也還在“凡人”這個範疇裡,他連這個恒星系都跳不出去,又怎麼能跳出星域神明的抹殺力量?

    其實哪怕沒有這條,我也不大相信當地人信仰的“女神”就是當年陣亡的星域偵察兵。連神界都徹底認證的死亡人士,是不可能再次出現的。

    “啊,就復活了,”羅恩點著頭,“這時候地上人才知道蠻族王,也就是如今的黯月大君所取得的的不死之身已經如此強大,就連女神也只能讓他在數百年內無法復活而已。第二次黯月戰爭幾乎比第一次還要慘烈。因為地上人已經和平太長時間,而黯月民在月亮上卻用了幾百年來準備,黯月大君幾乎是一路橫掃了當時所有的王國。”

    我知道這場戰爭肯定還是以黯月民敗退告終的,忍不住問:“後來怎麼反擊的?”

    “各族在抵抗黯月軍隊的時候終於發現一件事,黯月大君似乎並不是沖著殺敵和佔領地盤來的,他一直在進攻各地的女神殿和教會國,而每當一個女神殿被摧毀,黯月大君手下的軍隊就會憑空多出幾萬人來——這時候地上人才明白過來,女神對黯月民的封印力量還在。那個惡魔在不斷削弱這個封印,來釋放他以前的軍隊。各族總算想起第一次黯月戰爭的教訓,知道只有女神的力量能摧毀敵人,於是他們把最強最虔誠的信徒都集中起來編成神殿騎士団,並重新虔誠地祈禱起來。剛才我說了吧。和平幾百年之後,很多人都幾乎忘了女神的教義,現在這部分人幡然醒悟了。”

    “最後女神又出現了是吧?”冰蒂斯突然插了個嘴。

    “沒錯,當人們的信仰再次堅定起來的時候,女神的力量自然也會重新回到大地上,女神再一次親自降臨,把黯月軍隊驅趕回月亮上。而且在長橋前再一次殺死了黯月大君。這是第二次戰爭。”

    “記吃不記打的人啊,”冰蒂斯一聲長歎,“沒猜錯的話後來該第三天國時代,第三黯月戰爭。第四天國時代,第四黯月戰爭,以此類推——你們已經打過五次黯月戰爭了,怎麼就沒個記性呢?”

    羅恩臉上表情有點古怪。因為冰蒂斯這語氣顯然把自己和地上人摘成兩撥來說的:她用的詞是“你們”。女流氓大大咧咧,這時候也懶得計較用詞準確性。不過幸運的是羅恩看起來也細心不到哪去,他把這當成冰蒂斯一個小小的口誤,然後搖了搖頭:“黯月戰爭倒是一次一次被這麼命名了,天國時代倒是沒人再提,雖然我說這個不太合適,但把記吃不記打的年代叫做天國時代這不丟人呢麼?”

    到這時候,關於黯月戰爭、地上人、女神、黯月大君之類的東西我們基本上是理清了,但我跟冰蒂斯反而更不敢肯定神器是不是跟這些神話故事有線索:當女神教中真的有一個女神降臨之後情況就撲朔迷離起來,我們都知道那位真正的女神有可能在這個宇宙誕生之前就已經死在別的地方,她留下的神器還是幾萬年前才漂流到這個世界的,那羅恩口中親自降臨的女神是個什麼來歷?

    冰蒂斯臉色難得很嚴肅,我在精神連接裡跟她商量了一下,女流氓提出兩個假設:“要麼,神器上殘留了當年那個老前輩的意志,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她就以殘影的方式出現一次,這被當地人當成女神親降了。要麼,是別的什麼人佔據著神器的力量,所謂‘女神’確實是存在的,但只是個能使用星域力量的外人——如果有一件神器輔助,這不是不可能。”

    “你還是覺得這個世界的宗教確實是被那件神器激發出來的?”我看了冰蒂斯一眼。

    冰蒂斯微微用下巴示意羅恩脖子上的女神像掛墜:“雖然很微弱,但這個黑胖子祈禱的時候妾身感覺掛墜被啟動了,是星域的力量沒錯。不過這點力量僅僅是輻射餘暉,還指示不出神器的位置。”

    我怔了一下,心下終於大定,這事兒的前半截起碼是妥了,至於那個女神是怎麼回事我們可以慢慢從長計議,如果真是殘魂自然喜大普奔,如果是有人佔用了神器力量……

    想到這我偷眼看了冰蒂斯一眼:“如果真是有外人佔用了神器咋辦?”

    冰蒂斯翻著白眼回憶起來:“嗯,那得看是什麼神器,以及得到神器的人在幹什麼。如果當事人沒威脅世界平衡,那自然就是回收神器,記錄事件,給當事人一個警告教育了事,如果當事人是個好事做盡,積德行善,天上破個窟窿都恨不得把自己堵上去的傢伙,考核之後還有獎勵。但如果做了壞事就難說了,經過萬神殿審核會做出一雷轟頂到五雷轟頂不等的懲罰,嚴重罪行另判。”

    我不解:“一雷轟頂和五雷轟頂有什麼區別?”

    “沒區別啊,神雷劈下來肯定都死了,”冰蒂斯聳聳肩,“主要示眾的時候比較有威懾力。”

    我:“……那依你看當地人信仰的這個女神算是做好事的還是做壞事的?我尋思著她怎麼也像拯救過世界的主……”

    冰蒂斯咧嘴一笑:“因為把黯月民囚禁在月亮上就算積德行善了麼?妾身可不這麼看,而且黯月戰爭打了整整五次,一次兩次還能用下不了手來解釋,五次都這麼把黯月民趕回去拉倒,在妾身眼中,這可不算行善吶……這個黯月戰爭,疑點太多了。”

    我愕然,心說可不是麼,每次黯月戰爭最後都是生靈塗炭,那些黯月民明顯就已經被黑巫術徹底腐化到不可救藥的程度了,那“女神”始終留著他們是為什麼?如果用力量不足解釋肯定說不過去:黯月大君在女神面前可是開大都撐不了兩秒的……

    “那啥,”羅恩這時候看我和冰蒂斯大半天不說話,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們還有什麼要聽的?話說咱們說好聊天的,最後這怎麼還是變成我一個人說教,在神學院學到的臭毛病是改不了啦!”

    我一陣尷尬:自己剛才一直在精神連接裡跟冰蒂斯討論問題,就忘了旁邊還坐著個人呢,在第三方視角裡,我跟這個女流氓恐怕“眉來眼去”大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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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4:16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這個世界要變天

    這個位於三不管地帶的文明也有著讓人驚訝的複雜度——不過這麼感歎好像不對,一個文明有沒有複雜度並不取決於它是不是位於三不管地帶,我就是沒想到它的歷史會這麼亂七八糟罷了。

    關於黯月戰爭,我們首先排除掉關於星域神器的猜測,單純以當地人的視角來解讀,其實就是這麼個經過:原始時代天下太平,各個種族雖然說不上融洽但也井水不犯河水,但和平總是要用來打破的,在歷史的車輪滾到某個節骨眼上的時候,其中一個種族突然抽了另外一個種族一巴掌。這巴掌非常狠,直接打出了火氣,於是兩個種族立即爆發死磕,而隨著戰鬥升級,這兩撥人的死磕也終於把各族壓抑已久的矛盾集中爆發出來,就地發展成世界大戰。雙方從地面打到月亮又從月亮打到地面,用的武器越來越喪心病狂,終於驚動了“女神”。女神過來看看情況,發現其中一撥人用的兵器明顯屬於高公害高污染的違禁品(黑巫術),於是本著為世界和平負責的態度把這撥人打翻了,但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我們假設是神愛世人),這位“女神”沒有把已經毫無反抗能力的高公害們趕盡殺絕,而是就地把世界分為兩部分:大地和月亮,隨後把戰敗方統統轟到環境險惡的月亮上去,並一劍砍斷了大地和月亮之間的通道。

    隨後地上人終於能安心活下去了,他們本著教育下一代的精神給月亮和月亮上的人都改了名字,並且在所有教科書裡把敵人的人名全畫上黑框以證氣節……

    以上經過,史稱第一次“黯月戰爭”。

    這是一個很波瀾壯闊的故事,也證明這個世界因種族繁多而有著非常複雜的歷史,但這個歷史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另一點:這種生靈塗炭的“黯月戰爭”竟然發生了整整五次!每次都一模一樣。而且現在眼瞅著好像打算發生第六次了……

    我跟冰蒂斯看著羅恩,羅恩則看著我倆,氣氛一時稍微有點尷尬,剛才光顧著和冰蒂斯在精神世界裡聊天,都把旁邊的人給忘了,大概在羅恩眼裡我們這就屬於聽課到一半開小差的行為吧。幸虧這個黑胖大個當年在神學院的每堂課也基本上是這麼過來的,他看著並不怎麼在意,而是問我們還有什麼地方不清楚。我知道關於黯月戰爭的事情在這個世界應該屬於婦孺皆知的常識,但我們要問的東西也實在是太多。此刻便顧不上引人懷疑之類的瑣事,冰蒂斯隨口就問:“每一次黯月戰爭最後都是女神出場拯救世界吧?”

    我已經決定了,如果羅恩好奇為什麼一個理應博學多才的咒術師會連這都不瞭解,我就跟他解釋說冰蒂斯的歷史是體育老師教的,而她體育老師以前是個木匠……

    “當然是女神。她是唯一可以斬殺黯月大君的存在,”羅恩那張報復社會的大臉上竟然也帶起了神聖莊嚴的表情,他很自豪地把聖經摁在胸前,說話也文縐縐的,“每當黯月戰爭爆發,女神教就會成為聯軍核心,所有信徒都責任重大。我們既是士兵,也是召喚女神降臨現世的媒介,只有足夠多的信徒和足夠虔誠的祈禱才能增強神界和人界的聯繫,女神才能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並前來制止黯月民。”

    “增強神界和人界的聯繫?”冰蒂斯突然一皺眉。“這是怎麼個意思?”

    羅恩奇怪地看了冰蒂斯一眼:“你不是咒術師麼?雖然不是教士,但咒術師好像都挺喜歡研究神界人界橋方面的事來著。”

    冰蒂斯一揮手:“你就當我是個非主流城鄉結合部咒術師,神界人界橋是什麼?聯繫是怎麼回事?你們是召喚女神來到這個世界還是怎麼著?”

    我在旁邊幫腔:“她當咒術師屬於野路子自學成才,但最近也對這些專業知識感興趣了:你看現在她不是開始喜歡研究神界人界橋了麼?”

    “哦。”羅恩抬抬肩膀,“其實挺簡單的。女神在神界,和人界之間隔著一道屏障。因為女神的力量強大,會干擾人界運行,所以她建造這個屏障來保護人界,又由於女神事務繁多,她需要在別的視角看護這個世界的基座‘瓦努裡岩台’,所以對人界只能每百年觀察一次,因此黯月民入侵大地的時候就需要由我們信徒通過祈禱和聚集更多的信仰力量來對神界報警,同時增強兩個世界的聯繫,以方便女神來往。女神力量極強,因而她在人界能停留的時間是有限的,黯月民的入侵又沒個確切時間表,所以每次黯月戰爭都要地上人先抵擋一陣子,然後我們聚集力量召喚女神前來。我這次可把整個過程解釋明白了啊,你們要還不懂那我也沒法了。”

    羅恩話音剛落冰蒂斯就在我腦海裡嘀咕了一句:“怎麼聽怎麼像是拼命找的藉口。”

    我也有這個感覺,不過這藉口顯然不是羅恩自己想出來,而是他手上那本聖經裡說的:這是教會一直以來秉持的說法。眼前這個黑大個雖然看著跟正常的神職人員有挺大區別,但在對女神和教會的信任方面,他和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一樣保持著盲目的信從,應該從沒懷疑過自己接受的教育有什麼不對:教義上說女神創造了整個世界,怎麼臨走的時候就連個攝像頭都沒安麼?羅恩就一點都沒懷疑這個。當然這也跟他不知道什麼是攝像頭有關……

    我的視線落在羅恩的聖經上,心念一動:“那什麼,這聖……額,教典可以借我們看看麼?”

    “當然,”羅恩呵呵一樂,直接把那本書塞到我手裡,“送給你們好了,‘信眾若渴望福音,當慷慨相送’,當年這句話我聽得耳朵都起泡了。”

    我摸著這本因為常年被廚子拿捏而幾乎跟廚房一個味的黑皮書,忍不住咂咂嘴:“信徒只要開口要就白給啊?那萬一有人存心搗亂跑去教會要個百八十本怎麼辦?供應得起嗎?”

    羅恩想了想。非常詫異地看著我:“這麼損的點子一般人連想都想不到吧?”

    我:“……”這算誇人呢還是罵人呢?

    這時候羅恩抬頭看看熱鬧勁已經快過去的廣場,村民們已經有人三三兩兩地散夥回家,他跟我們告個罪:“抱歉我得繼續忙去了,有時間再聊啊。”

    隨後這個黑大個便起身去幫著做收尾活了,背影果然還是跟個剛從監獄裡改造完的迷途大叔一樣:當年他們神學院招生標準一定很神奇,或者負責招生那老師是因為打不過他才讓他報名的……

    我低頭看著手裡那本肉香四溢料香撲鼻的黑皮書,它的封面特別簡單,純黑色的硬質皮殼上只有一對交叉的羽翼標記,大概是女神教的徽標。而在這個徽標上面印著一行我不認識的文字。打開書,它的扉頁也上寫著我不認識的字,目錄上還著我不認識的字,第一章的內容是這樣的:“%%¥%#@*!”

    掀到後面幾頁我終於看見自己認識的東西了:空白的地方畫著一隻小王八……這本兒書十有八九還是黑大叔從學校裡帶出來那本!

    “看來得先上傳到資料總網上給翻譯一下。”我合上聖經隨口說道,這類情況挺常見。雖然由於資訊擾動力和資訊投影的影響,一些相鄰世界會“機緣巧合”地產生相同或者類似的文字,不過這個三不管地帶顯然跟帝國內陸離的太遠了點,這裡的文字跟帝國境內任何一種文明的文字都不一樣。但任何語言和文字都是有規律和自我解碼能力的,即便初次接觸,翻譯起來也不成問題。

    “說起來怎麼跟你們星域沾邊的聖經基本上都是黑皮封面?你們的資訊擾動連這個都管?”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不過還沒等冰蒂斯回答就想明白怎麼回事了。“哦,我知道了,黑色莊重,用黑色封面表示神權的嚴肅和鄭重是吧?而且黑色是所有顏色混合之後的模樣。這表示神包容萬物……”

    冰蒂斯一愣一愣地看著我,忍不住開口打斷:“你怎麼想這麼多——黑色髒了看不出來唄。一本聖經得有多少人翻,誰知道都洗不洗手,把封面印成黑的摸髒了不心疼。”

    “……”我就知道跟這幫星域神相關的東西。你只管盡可能往沒溜的方面聯想就行了!

    不過很快我又想到一點:“那為什麼叮噹的聖經有幾個版本是用綠色封面的?因為必須用綠色來代表生命力量?大部分世界的初始生命都跟綠色有關?”

    “不,因為她喜歡綠色。而且她缺心眼。”

    我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哦,也對。”

    叮噹從我的口袋裡鑽出來好奇地四下張望,小腦袋轉來轉去,她聽見有人叫自己名字了,不過幸虧小東西睡得迷糊,沒聽清後面一句是啥。話說她時差還混亂著呢?

    這時候聚會基本上已經到達尾聲,也沒什麼結束時候的領導講話,這是一場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活動,吃飽喝足把家常聊夠的村人們帶著滿足的笑容自顧自散去回家,不時能聽到有人大聲吆喝著後走的人記著幫忙把誰誰家的桌椅板凳捎回去,一派鄉下和樂的質樸景象。但想到剛剛瞭解的黯月戰爭和這個世界亂七八糟的歷史,以及那個奇奇怪怪的女神信仰,我就總覺得眼前這和平景象出現了疏離感:這樣一個安靜平和的小村子,實在不該生在這亂世啊,也不知道黯月戰火燒起來的時候這地方會不會也跟著被捲進去。不過我們肯定是捲進去了:冰蒂斯從羅恩帶著的墜飾上感覺到神性,這場黯月戰爭十有八九也會跟神器有關,你說這事兒複雜的……原來我還以為這任務挺簡單,打算十天內收工呢。

    一開始就不知道跑去哪瘋玩的淺淺這時候終於回來了,她手裡抱著個大瓦罐,裡面都是奇奇怪怪的粗糙手制點心,少女臉上洋溢著笑容,她一邊把自己認為最好吃的點心塞到我嘴裡一邊高興地講著:“這都是用安薇娜烤的小蛋糕跟人換的,這地方的人真熱情吶。阿俊你嘗嘗!”

    我瞬間被這丫頭塞了一嘴,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滿臉帶笑地摁著她的頭髮表示誇獎。還是缺心眼的人容易感受到世界的美好,你看淺淺現在過的多快樂……

    維斯卡也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了出來,小丫頭身上蹭的髒兮兮的,可能又跑著探險去來著,看到淺淺懷裡的大瓦罐,她立刻就撲了上去,一大一小倆熊孩子看起來都挺快樂。我把這倆長不大的傢伙暫且放到一邊。伸長脖子尋找林雪和潘朵拉的身影,結果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她們倆還在原來那張長桌旁邊坐著,潘朵拉面前已經堆了一大堆啃乾淨的骨頭,林雪則在和一個老大爺說話:正是那個奇奇怪怪的村長!

    我領著一幫人走過去,在潘朵拉腦袋上揉了揉。最後把臉轉向林雪:“呦——聊什麼呢?”

    維斯卡撲上去把潘朵拉啃乾淨的那些骨頭全劃拉到自己面前,把它們捏碎之後認真地做起拼圖來,潘朵拉木然地在旁邊看了一會,也加入了這個幼稚的遊戲。林雪則抬頭沖我甩過來一個傻笑:“商量世界和平的事兒……”

    “抱歉,一開始不太信任你們,可能有些冒犯,”老村長站起身。對我露出個寬和又略帶點尷尬的微笑,“老頭子我在這兒陪個不是吧。”

    我萬沒想到老爺子竟然還把這件事記掛在心上了,看來之前懷疑這位村長“排斥外人”倒是個誤會,我趕緊對他擺擺手:“別在意別在意——您老這是怎麼突然轉風向了?”

    老村長尷尬地笑笑:“剛知道你們確實只是路過的旅人。而且對這兒是真的人生地不熟。”

    我微微偏頭看向旁邊,大小姐果然趁人不注意偷偷比劃出一個勝利的手勢:老頭兒這明顯是剛被大小姐給忽悠完,就是不知道主要朝著哪個方向忽悠的……

    “現在外面很不太平,”林雪出聲打破略有點尷尬的局面。她從淺淺的大瓦罐裡摸出一塊粗餅乾放嘴裡啃著,一邊解釋情況。“各個國家都在境內發現有黯月民的動靜,這次的黯月戰爭可能會來的更早些。現在全世界都在忙著徵兵,哈薩德公國已經把徵兵規模擴大到全國每個村子,第一批軍隊都已經被送到長橋山脈腳下了。剛鐸帝國和哈薩德公國挨著,徵兵進度也一點都不慢。如今在荒野和山道上已經完全見不到平民,連冒險者基本上也都以傭兵的身份加入了教會軍。換句話說,目前穿越荒野而來的只會有三種人:用巫術偽裝自己的黯月民,徵兵的軍隊,還有準備去參軍的各地鄉勇。”

    說到這兒,大小姐看了我一眼:“所以老爺子看到咱們出現有點疑神疑鬼的,咱們看上去三者都不像,可現在外面風頭這麼緊,就是跑進來只兔子恐怕也嚇人一跳吧:松林村可是緊挨著長橋山脈,山脈對面就是哈薩德公國了。村子不大,卻是個特殊地方。”

    我被林雪一通話說的有些雲山霧海,她提到的那些地名有些我只是聽聞,有些壓根就是聞所未聞,顯然都是剛才她和老村長聊天的時候打探到的:大小姐對黯月戰爭的事情可能不如我和冰蒂斯明白,但她從老村長這裡打聽到了目前外面世界的大致情況。

    老村長見識再不怎麼多,畢竟也剛從大城鎮回來,肯定是知道這個世界要變天了。

    我趕緊在精神連接裡把情報和大小姐交換一番,終於搞明白她那一堆名詞都指的什麼東西:

    松林村的地勢之前已經提起過,它的一面是廣闊無邊的大松林,一面則緊挨著一道連綿山脈,與世隔絕,籍籍無名——但實際上它的地理位置還挺特殊,這個小村正在兩個國家的邊境上。

    這個村子在剛鐸帝國的邊陲,穿過那道松林就可以抵達剛鐸帝國邊境最後一座商業城市,而沿著村莊前面的山脈向南、北兩個方向一直走則可以抵達剛鐸帝國邊境的兩座要塞。也就是說,這道山脈是南北走向的,它就是林雪剛才提到的“長橋山脈”。

    假如翻越這道山脈,長橋山脈西側便是哈薩德公國的領地: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大人類國度。

    雖然我跟冰蒂斯都沒看出來天上那個“月亮”有啥變化,但它確實已經高度活躍起來,原本應該被太空環境困在那顆星球上的黯月民正頻繁出現在大地上。世界各國因此高度緊張,在教會確定黯月戰爭即將爆發之後,所有國家除調動那些常年保持高度訓練以隨時準備應付戰爭的常備軍之外,所採取的的第二個行動就是臨時徵召大量新兵——黯月戰爭一旦打起來就是世界大戰,僅僅依靠常備軍是不可能守住各自國門的。

    而哈薩德公國和剛鐸帝國作為人類國度中最強的兩個,自然行動更快,前者甚至已經把大量兵團調動到長橋山脈腳下,隨時準備讓他們上前線,後者也完成常備軍的調動,現在正加緊組織新兵呢。

    老村長去了趟外地便得知了外面世界的風雲變化,回來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自己村子裡多出一群陌生人來——雖然我們中間還有好些個小孩子,但這仍然讓老頭心裡一提,就這麼產生了點小誤會。

    不過說實話,老爺子興許還把這事放在心上,我們幾個卻已經快把這種小事給忘腦後了,倒不純粹是心胸寬闊,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們成天在一堆世界穿來穿去,早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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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4:33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通天橋的故事以及傻大個的過去

    雖然初次接觸的時候被老爺子稍稍懷疑了一下,但現在誤會解除,我發現老村長還是挺健談並且友善的。他先是很好奇地問起關於周遊世界的事兒,我沒敢胡謅太多,接下來他又問冰蒂斯關於咒術的事兒,冰蒂斯也沒敢胡謅太多,最後老村長開始問我平常怎麼照顧小孩兒的(指潘朵拉姐妹),這個我擅長,不過還沒來得及胡謅多少,老爺子就不問了……

    最後話題還是回到黯月戰爭和“世界即將變天”這件事上。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名叫科托的鄉下老人儘管沒太多見識,卻對這個村子有著很深的感情,他知道黯月戰爭一旦開始自己生活的村子就不可能繼續安寧下去,但現在他無能為力,便只希望這一天能晚點到來——這也是他對村裡出現陌生人疑神疑鬼的原因,說白了就是老頭有點神經緊張。

    因為我和冰蒂斯已經從羅恩那裡瞭解到很多歷史常識,現在跟老村長談起黯月和神話也能有來有往,我們以一群富有同情心的異鄉人身份感歎了一番戰爭對普通百姓的摧殘,老爺子忍不住抬頭看向那聳立在村莊前的壯闊山脈:“這次的仗一打,村子不知道能不能保下來。聽說帝都已經把國立騎士團調到邊境,他們肯定是要在長橋山南北兩頭的那倆要塞駐紮下來的,村子就夾在兩個要塞中間,騎士團要就近徵兵肯定也不會放過這邊,等徵兵的人來的那天,松林村的安穩日子也就到頭了。”

    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哈薩德公國和剛鐸帝國這兩大人類王國都在把軍隊囤積到長橋山脈兩側:西邊的哈薩德公國有部分先鋒軍已經就位,東邊的剛鐸帝國也已經大軍調撥。兩個國家被一道山脈阻隔,山脊線就是邊境線。所以表面看上去這樣各自屯兵邊境倒好像是準備開戰的樣子,但我知道這是為了應對黯月(起碼人們公認如此),那這個長橋山脈到底是個什麼所在?

    長橋山脈……長橋……連接地月的長橋……難道是這個意思?

    “長橋山脈是黯月戰爭的大前線吶,”我用話旁敲側擊,想打聽這個長橋山脈跟神話故事裡那道連接大地和月亮的“長橋”有什麼聯繫,“說起來,沒人知道黯月民是怎麼來地面的麼?”

    “只知道他們是從已經被切斷的通天橋過來的,但他們到底怎麼啟動這座橋的就沒人知道了,”老村長捋著鬍子。“通天橋以前連接著大地和月亮,但在女神一劍砍下去之後,大地這端就只剩下兩個斷茬,分別在長橋山脈的兩端——你們知道咱帝國在邊境線上有南北兩座要塞,這兩個要塞就遠遠地監視著那倆斷茬。每次黯月上的人打下來,那兩個斷茬都是最大的傳送點。地面上其他地方也會出現黯月的小傳送站,但我聽老人們說過,所有黯月傳送門都是那兩個斷茬提供能量的,只要南北兩個要塞各自多支持一會,黯月軍隊就沒精力打開太多傳送門,咱們就能支援到女神來了。”

    長橋山脈果然是當年那道“長橋”的遺址!我想像著它大概等於一個巨大的長條橋墩……

    不過所謂“連接大地和月亮的長橋”當年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還是讓人挺費解。我是知道那個“女神”來歷的。自然不相信是女神創造了這個世界,也不太相信是女神創造了天地連接橋。那東西很可能是這兩顆星球的上一季文明留下的東西:此類事件屢見不鮮。我一開始以為那是一座保質期超長的太空電梯,因為太空電梯確實符合“橋”的特點,很容易被當地人形象化地接受。但現在根據老村長的說法,那東西倒好像是一個行星間傳送裝置了。

    我突然想起什麼,扭頭看了冰蒂斯一眼,後者微微點頭。在精神連接裡說道:“妾身已經讓兩個蝨子精飛去偵查山脈兩端,不過它們還不會傳送術。飛起來速度有限,現在又是從內陸折返過去……大概明天中午前後能到吧。”

    我點點頭,心說那頭二貨狐狸總算起到點作用:她“孵出來”的這些蝨子精當智慧探針倒是挺好用的,而且還有進化功能,並且據我觀察你要用個布袋子把它們裝起來,它們也能照明……

    淺淺眼珠骨碌碌一轉,突然問道:“對了老爺子,你說黯月戰爭已經打了五次,中間每次都相隔數百年,這麼長時間怎麼就沒能把地上那倆橋墩子……額我是說斷茬,沒人把那倆斷茬解決掉呢?”

    “女神造的東西,哪那麼容易拆掉,”老村長一拍大腿,“別說拆掉它們了,在結界打開之前咱們地上人連那玩意兒的內庭都進不去。而且女神幾次來封印黯月,都沒把通天橋給徹底拆掉,說明那兩個斷茬是咱這個世界的根基,萬萬拆不得的——反正教義上這麼說。”

    一聽這話我就知道,哪怕自己提出女神為何不徹底消滅黯月民、為何不徹底修復這個世界的故障、為何不把黯月更嚴密的封印起來等等尖銳問題,老村長也肯定會用“反正教義上這麼說”來回答,於是乾脆不問這些問題了,轉而聊起閒話來。這時候正好傻大個的身影在遠處映入我眼簾(力大無窮的他正在幫人扛傢俱),我順手一指:“大個子的力氣是真大啊!一拳能直接把熊怪打死。”

    提起傻大個,老村長臉上的皺紋都快笑成花了:“要不我們都說他興許是山地蠻人轉世呢——誒你們可千萬別跟外人這麼說啊,這就是個玩笑話……”

    我知道山地蠻人是現在的黯月各族之一,而且是當年掀起世界大戰的“原罪民”,他們以神力和天生巫術著稱,傻大個的一把子力氣被調侃為山地蠻人轉世自然也沒什麼奇怪,只是現在多事之秋,黯月民的相關話題已經成禁語,老村長順口說出來之後就趕緊補救:老爺子還挺謹慎的。

    我擺擺手渾不在意。別說傻大個壓根就是個普通人,哪怕他真是山地蠻人轉世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看他現在那缺心眼的程度像是能毀滅世界的主麼?

    提起那個憨厚老實的大個子和他養的通靈神貓,淺淺就忍不住有話題:“他要是能去我們那就好了,我們那有一群亞特蘭蒂斯人,各個都頂天立地的,傻大個在裡邊興許剛過殘障線,還有他那只貓,那貓真神吶。早起我還見她掃地擦桌子呢。”

    “亞特蘭蒂斯?大概是南方的哪個地名吧,沒聽說過,”老村長撓撓頭發,“不過傻大個跟他的貓那是村子裡無人不知。他倆前幾年剛來村裡的時候這邊正鬧獸災,林子裡的野獸過冬沒吃的。都來偷村人家的牲畜跟幹肉,還咬傷了幾個人,當時傻大個路過這兒,連村子的地名都還沒打聽呢就聽說了這事,直接愣頭愣腦地跑林子裡跟那幫野獸‘談判’去了。他找到一大群黑狼,也不跟它們打,就把它們挨個摁在地上跟它們講道理。告訴狼群說來找吃的可以,但不能糟蹋人的院子也不能傷人——畜生哪能聽懂啊?可是黑狼撲上來咬他撓他都不管用,反正他就挺有耐心地把那些黑狼都給挨個摁在地上。狼群想跑都跑不了:傻大個跑的比風還快,手腳更快。這麼折騰了整整兩天兩夜。林子裡最大的狼群讓他嚇死三成,累死三成,剩下四成現在已經改吃素了。當時‘談判’的情況是傻大個回來之後小黑給周圍人描述的:那只貓嘴皮子比我還溜,並且‘談判’的餿主意也是那只貓給出的。然後他們倆就出名了。還乾脆在村裡住了下來。”

    “傻大個不是這兒本地人?”我有些意外地問道。

    老村長捋著鬍子微微搖頭:“不是,他是從南方來的。老家好像在雲霧國,那個小國家你們去過吧?人都很高大,而且經常出遠行者,因為雲霧國有些地方還留著成年之後要遊歷十年才能返鄉的規矩,不過現在黯月戰爭眼看就要打起來,也不知道這個規矩會不會暫停一下。聽說傻大個的家裡人都不在了,他不等成年就已經到處遊蕩,那只貓還是他在路上撿的。當初他幫了村子裡的大忙,我們都勸他乾脆在村裡落戶,他就是這麼住下的。不過現在那大個子已經算村裡人了,他在這兒可是個大人物。”

    “哦——”淺淺趴在桌子上看維斯卡和潘朵拉用骨頭片擺拼圖,一邊拖長了聲音哦起來,“那傻大個不是他本名吧?他真沒名字?”

    “嗨,他就說自己叫傻大個,也只認這個名字,”老村長一擺手,“那是個可憐孩子,聽說他家爹媽死得早,家裡什麼都沒留下,大個子在老家的時候是鄰居有一頓沒一頓地輪流給養大的。那孩子有點木,爹媽死的時候他連自己的名字都沒記住,時間長了,周圍人看他長得特別壯,腦子又笨,乾脆叫他傻大個了,他就頂著這個名字到處跑。不過影響也不大,賤命好養,我們鄉下這地方也不計較這亂七八糟的,知道誰是誰就行了。”

    我們幾個連連點頭,對新認識的大個子朋友也有了更深的瞭解。和老村長閒聊了一會之後時間也就不早了,這聚會是上午開始,結果不知不覺熱鬧了整整半天,現在已經是下午兩三點的樣子,廣場上的人早就散的乾淨,只有幾個小孩子跟幾條土狗樣的動物在土地上跑來跑去。傻大個幫著收拾完別的桌椅最後才來我們這兒,他肩膀上扛著通靈神貓,跟老村長甕聲甕氣地打招呼:“村長,俺收拾桌子了,這桌子是你家的吧?”

    我跟冰蒂斯等人紛紛起身閃到一邊去,維斯卡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的骨頭渣拼圖:她已經快把一副1024×768的清明上河圖拼出來了,潘朵拉則在清明上河圖旁邊加了好幾百個扛槍架炮的外星人準備入侵大宋——這倆熊孩子簡直是要逆天!我一不小心又想起了她們第一次學著堆雪人,結果造出一座新天鵝堡的事兒……

    但最後維斯卡還是乖乖地把骨頭渣子掃了下來好讓傻大個把桌子搬走,我們在旁邊忍不住發出一陣惋惜的長歎:又一個天才兒童被扼殺了。

    一個白天這就過去了大半,下午我們是在傻大個家的院子裡開“招待會”消磨過去的。這個鄉下小村有著緩慢的生活節奏,再加上由於傻大個的“強勢貢獻”,村裡的獵戶們正好也放了一天假。無所事事又好奇心頗重的村民們便都來到傻大個家,想跟“見多識廣的學者一家子”打聽打聽外面的事。經過這兩天的接觸,當地人已經發現我們一家子其實特別好相處了。我和冰蒂斯正好也有成噸的事情想跟當地人瞭解,自然來者不拒。一開始我們還有點頭疼該怎麼假裝自己真的是這個世界的學問家,不過慢慢地我發現一件事:眼前這些人其實只是帶著一種山區看城裡的新鮮感來湊熱鬧的,他們並不知道你胡謅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是真是假,也沒有真的跑去查證這些事情的可能:事實上這裡的大多數人一生都不會踏出松林村的輻射半徑。所以哪怕你說點再離奇的事,只要跟他們解釋那是遠方神秘國度的東西,這些人就都能心滿意足地接受:反正他們也只是聽個熱鬧而已。你就是真給他們編故事,他們只要聽高興了也不會計較。

    後來我都覺得哪怕自己當著他們面摸出個手機來看時間都沒啥大問題,對松林村的大部分人而言,帝都法師手裡的水晶球跟地球人手裡的諾基亞其實區別不大,總之都看不明白……

    於是我就跟他們講亞特蘭蒂斯跟阿瓦隆的日常生活。說的越遠越玄乎越好:越是這樣的話題就越容易展開,而且村民們正想聽的也就是這種東西。

    半天的接觸之後,我們終於是打聽到了理論上在這個村子能獲得的一切情報,包括這地方誰家媳婦打孩子以及誰家爺們怕老婆的事兒都打聽清楚了:後面這類問題主要是由淺淺負責溝通的,我完全不理解淺淺關心事物的角度到底怎麼回事……

    “俺們村裡人都挺好的吧?”等把最後一批上門“聽課”的閑漢懶婆送走之後,傻大個關上院門笑呵呵地跟我們說道,我們坐在院裡那一排石墩子上。喝著傻大個用不知什麼野花野草泡出來的“茶水”,一邊使勁點頭。通靈神貓在院牆上竄來竄去地追著一隻小飛蟲,這時候看閒雜人等都離開自己“地盤”了方才跳下來,貓臉上帶著不爽的表情:“我的下午覺都被攪合了。你們來了就沒一件好事。”

    傻大個彎腰把小貓揪起來:“小黑,要對客人禮貌。”

    “沒事沒事,”淺淺使勁擺著手,兩眼放光地看著小黑貓。“你讓我抱抱她唄?”

    那通靈神貓已經見識過淺淺的威力,知道眼前才是一隻真正boss級的貓科動物。頓時脊背上的毛根根直豎,弓著腰在傻大個手上呲牙咧嘴:“愚蠢的人類你別過來!你過來我撓你!”

    周圍所有人都看著這倆貓科動物呵呵直樂:我一直覺得淺淺和大小姐一樣都是屬貓的,不同之處在于大小姐是那種從小睡天鵝絨軟墊,在別墅區裡長起來的貴賓貓,時常帶著一種淩冽的氣息,但也有三五分的野性和調皮,而淺淺屬於那種剛會跑就開始滿胡同亂竄的中華田園貓,最大優勢是特別能上躥下跳。反正這倆不論哪只都比只會說話的小黑有戰鬥力:淺淺嘴皮子也不慢……

    貓一樣的妹子和妹子一樣的貓對峙了一會,最後以淺淺突然被牆角放著的兩張獸皮轉移注意力告終。小黑跳到地上長出一口氣,用尾巴在空中甩了個圈,抬頭看著我:“你剛才編的那些故事都怎麼想出來的啊?聽上去還跟真的一樣……”

    我和冰蒂斯剎時間一愣,這只黑貓出人意料的一句話簡直嚇人:她竟然能聽出那些“遠方國度”的故事是假的!

    只有傻大個還滿臉什麼都不明白的樣子,他一邊撓著頭髮一邊來回看著:“啥跟真的一樣啊?學者老爺剛才說的有假啊?”

    “不全是真的,”我尷尬地笑笑,一邊偷眼用餘光打量那只小黑貓,結果竟然發現後者同樣在打量這邊,明明是只貓,那雙碧綠碧綠的眸子裡竟然閃爍著跟人類眼神差不多的複雜光芒,不過幸虧我也算久經考驗,只要把這個滲人的眼神無視了就行,“有一部分確實是在遠方的見聞,但還有一部分就純粹是神話故事了,都是在各地雲遊的時候從當地收集的民間傳說。幾千幾萬年前失落的古王國啊,被濃霧籠罩的神秘孤島啊,火山爆發之後被硫磺掩埋起來的城邦什麼的,這些故事特別多。按理說搞學問的(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真有點虧心)不應該拿這些東西忽悠人,但我要真給他們講這一路上的考察記錄,鄉親們不一定有興趣聽,是這個理吧?”

    說到這我太佩服自己了,信口胡謅竟然還真能整出個像模像樣的理由來,這充分說明在轉職專家學者的道路上,我起碼已經成功了一半……

    小黑跟傻大個同時點點頭,後者大概還不太明白,前者倒真露出幾絲贊同的表情來:這貓真是神了,理論上她應該比傻大個還聰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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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4:50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可疑的黯月戰爭,可疑的女神

    今天晚上還是要在這個村子過夜——而且還是在傻大個家裡。我們計畫在這裡呆三天,等冰蒂斯派出去的那些蝨子精搞明白天地橋是什麼東西,以及找到女神力量的線索再決定下一步去哪:可能是去帝都,也可能是上月亮瞧瞧情況。如今我已經意識到這個任務比一開始想像的還複雜,儘管任務範圍應該也就是這兩顆星球上,但神器的下落不明,再加上還多出來個莫名其妙的“女神”,這就讓冰蒂斯這樣的老江湖也顯得迷惑起來了。還是那句話:力量不一定能解決一切問題,你要說這個宇宙面臨末日讓我來拯救世界那倒還好說,大不了領著七大軍團橫掃一下,頂著墮落使徒的大軍我也有信心把它拖到帝國區裡,但你要讓我在兩顆星球上找一個誰都沒見過而且還丁點線索都沒有的神族優盤那就費事了,很多東西不是能打能抗就可以搞定的。潘朵拉能打吧?現在讓姐姐調教的晚上十點半就秒睡……

    雖然還是在傻大個家裡,但今天晚上我可不好意思繼續占著人家主屋了,雖然是客,但自己睡床讓主人去偏房裡睡草炕總歸過意不去。那幫蝨子精已經打探到這個世界的咒術師和奧術師能使用秘術來攜帶大量行李,我們自然也就能大大方方地在傻大個面前取出自己隨身帶著的床鋪之類了——我知道出門旅行的人連實木大床都隨身帶著是有點矯情,但誰叫眾人的行李都是姐姐大人幫著打點的呢?我沒把那堆餐客臥松木十七件套拿出來已經是考慮到傻大個的承受力了,林雪可是還當場搬出個檯球桌來放在院裡,邀請傻大個和黑貓一起玩來著……

    可憐的大個子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轉眼間摸出能把他家塞滿的古怪傢俱,自然也不再強求要把兩間正房讓給客人,不過他也沒傻到家。還是想到一點的:“你們昨晚上怎麼沒把這些拿出來呢?”

    我早想好說法了:“昨晚上你連話都沒讓我說完就自己跑去偏房裡把門堵上了,我們總不能過去把門拆了把你拽出來換房吧?”

    這都是實話,但細節上肯定有待商榷,不過我感覺以傻大個的記憶力他不一定還能記清二十四小時之前發生過的事,當時我們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對他而言大概都模糊了:畢竟我們一大家的名字他總共就記住一個字,現在還不敢說是不是已經忘了……

    那只通靈神貓再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全是問詢跟疑慮。看讓她看,我就不信一隻貓還能掐天算地猜到眼前這撥人是來自異世界的!

    這時候林大小姐已經把她從家裡帶來的檯球桌在院裡擺好放穩,桌下四條腿裡有三條都墊著厚薄不一的木片。淺淺正舉著球杆在那亂捅一氣,維斯卡在淺淺後面給瞎出主意。大小姐對此間主人發出了第二次邀請:“傻大個,小黑,你倆到底要不要打檯球?”

    從林雪把那張古裡古怪的大“桌子”擺到院裡的一刻,傻大個的眼神就時不時被吸引過去。他當然沒見過這種東西,而且極有可能在一開始把這當成了張普通桌子:鄉下人在院裡支個桌子,天熱的時候直接當院吃飯也很正常,他肯定想不到這玩意其實是個玩物。林雪第一次招呼他的時候,傻大個出於拘謹沒好意思答應,這時候看到林雪跟淺淺已經在那玩起來,他的好奇心也被吊了上來。看著一堆花花綠綠的小球在綠絨桌面上滴溜亂轉。一人一貓都驚奇不已:“這是什麼東西?”

    “別管什麼東西了,總之是拿來玩的,”冰蒂斯擺擺手,“在外面無聊的時候總要想辦法打發時間嘛。你不上去試兩把?”

    “先等等先等等,”通靈神貓小黑輕盈地跳到球桌邊緣,碧綠色的眸子緊盯著林雪的擊球動作,“讓我先搞明白這個的規則再說。每次都只能用白球撞其他的球啊?”

    要是不看外表光聽聲音。我絕對不相信這是只貓!她已經看出這些球不是亂碰一氣了!

    我碰了碰冰蒂斯的胳膊:“冰姐你不上去打兩把?你不是對什麼都感興趣麼?”

    冰蒂斯拍拍胸口:“趴不下去,妾身天生比你們少三成的擊球角度。玩起來沒意思。”

    淺淺跟林雪耳朵極靈,這時候一起用惡狠狠的眼神瞪過來——真難為一向腦筋不在軌道上的淺淺也按正常女孩子的邏輯思考了一次。

    不得不說淺淺的球技極差,事實上我都懷疑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檯球是怎麼玩的,根據她的一貫作風,這丫頭純湊熱鬧的幾率極大,而林雪……出人意料的是大小姐的球技看著竟然還不如淺淺!倆人現在肯定是不用特殊能力在正常打球,所以她倆一人一杆在那輪流打了半天,桌面上該有幾個球還是幾個球,而且除了一開始撞開的那些,剩下幾個球都沒動過地方,看到最後我算看出來了:這甚至連八球、九球、斯諾克等等的規則都沒有,唯一有譜的就只有黑貓一開始看到的規矩:只能用白球撞其他的球,除此之外倆姑娘真的就是亂打一氣,也真虧她們還能興高采烈起來。

    當傻大個差不多看明白情況,摩拳擦掌準備上場的時候,意外情況終於出現——

    一個小小的綠色身影嗖一下從我口袋裡鑽出去,趴在黑球上跟眾人打招呼:“阿俊早上好!淺淺中午好!林雪下午好!叮噹醒啦!什麼時候吃飯啊?”

    這小東西稀裡糊塗睡了一天,這時候被檯球的聲音吵醒,連周圍情況都沒看就直接竄出來了!

    叮噹選為落點的黑球就在小黑面前幾釐米遠,那通靈神貓被嚇了一跳,“喵嗚”一聲跳到旁邊:“這是個什麼東西!蜻蜓裡也有會說話的?!”

    我趕緊護在小黑旁邊抬頭看天,結果等了幾秒也沒見神雷落下,這才反應過來:這個世界不是叮噹領地,離神界也山高皇帝遠。神罰系統興許不在服務區……

    “呀,有人呢?”叮噹可算感覺到周圍氣氛不對了,她踩著黑球跟耍雜技一樣在球桌上滾來滾去,繞一圈之後看到了眼睛瞪的比核桃都圓的傻大個和渾身炸毛的通靈神貓。小東西頓時有點發呆,腳步一亂便從檯球上掉下來,最後抱著個黑球連滾帶爬地一起掉到球袋裡了,從檯球桌下傳來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淺淺碰碰林雪的胳膊:“這個算得分不?”

    林雪呆呆地看著叮噹和球一起消失的桌洞:“可是綠球在剛才就已經打進去了啊?”

    “……我說那個黑球……”

    “哦,那給叮噹算一分吧,反正她也用不了球杆。”

    我沒想到叮噹會在這種情況下暴露出來。因為這個世界沒有和她一樣的生物。小不點也不習慣偽裝隱身之類的手段(主要是以她這智力,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忘掉偽裝術了),我就讓小東西平常別出來亂飛。反正她也不怎麼起眼,在口袋裡住著只要有糖吃就挺愜意,這個要求她欣然同意。

    但現在暴露就暴露吧。也算不得什麼大麻煩:總比世界和平簡單。

    我伸手把已經被檯球擠的七葷八素的叮噹從球袋裡掏出來,把她放在球桌上跟傻大個還有黑貓介紹:“她叫叮噹,你們也別管這是什麼物種了,總之是跟我一起旅行的夥伴,我們在一個很遠的地方認識的。另外她真心不是蜻蜓成精,這話不能亂說,小貓你尤其注意。”

    我很擔心神罰系統突然上線的話那只通靈神貓能不能抗住一雷之威。理論上低級神罰只會嚇唬人而不傷人性命,但一個霹靂下來把人家毛燒光了也不是個事啊,這貓精的跟人似的,到時候給算肉體傷害還是賠人衣服?前者是醫藥費。後者就是精神損失費了……

    “這就是那種傳說中的上古種族吧?”黑貓緊張兮兮地蹭上去,用爪子碰了碰叮噹的翅膀,“黯月戰爭讓不少上古小種族都隱姓避世了,大多是那些打不了仗的。有的種族從始至終壓根就沒人知道他們存在過。我看這個小小的……就挺符合條件。”

    我立刻順著她的口風說下去:“嗯,應該是。反正我是在一片原始森林裡找到她的,周圍方圓幾百里杳無人煙。”這裡面可沒有一個字是謊話。

    傻大個頓時一臉欽佩地看著我:“學者老爺,你們真的是走遍天下啊!”

    “你還是把她拿遠點吧,”黑貓小心翼翼地用毛茸茸的爪子和叮噹碰了碰,後者雖然很高興地抱著那只貓爪表示親熱,小黑還是忍不住後退兩步,“體型看著跟老鼠差不多大,有點把持不住……”

    我趕緊把叮噹抓起來塞兜裡:當初小泡泡把這個只有十二釐米高的小東西放嘴裡可是有前車之鑒的,叮噹這體型確實容易出各種意外。

    “叮噹餓了!”小傢伙從我口袋裡探出腦袋申請投食,我摸出塊小圓餅乾讓她啃著,順便提醒小傢伙不要把渣子掉到口袋裡,一邊繼續看淺淺和大小姐打檯球,猜著她倆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把所有球給撞進袋裡。這時候傻大個終於蹭蹭手,有些拘謹地開口了:“俺能試試不?”

    “當然,剛才不就叫你了麼,”大小姐順手把球杆遞給傻大個,“注意只能打白球,其他沒規矩了,反正我們都是瞎玩的。”

    傻大個熊一樣的身材,手腳也大,便只能用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著球杆,他學著林雪剛才的樣子彆彆扭扭地趴在球桌旁,氣勢簡直能用虎踞龍盤來形容:從他背後就只能看見半張桌子了。

    然後我們就聽到“啪”的一下擊球聲,圍觀者無不目瞪口呆:桌上所有的球都沒動地方。

    “呀,給你們弄壞了。”傻大個驚呼著把球杆舉起來,那白球就穿在球杆頂上,看著仿佛一個比例嚴重失衡的棒棒糖,叮噹抬頭看到這一幕,咂咂嘴爬到另一個兜裡找糖:勾起食欲來了。

    我:“……”

    傻大個不知所措地把球從球杆上摘下來,等放回桌面之後發現它已經不可能正常滾動,頓時臉上帶起非常窘迫的神色:“俺不是故意的啊,這怎麼一戳就破了呢?”

    冰蒂斯的視線在傻大個身上停留片刻。那一瞬間她似乎若有所思,但很快便恢復如常,女流氓大大咧咧地一擺手:“沒事,一個球而已,我這兒多得是。”

    說著她還真從隨身空間中摸出一大堆和檯球差不多大小的圓球來,把它們往球桌上一扔:“這些球你隨便戳,保證戳不壞。”

    我定睛一看,發現那些圓球都呈金黃色,半透明。裡面還用特殊手法弄了許多紅色的小星星,有一顆星的有兩顆星的,最多的是七顆星……

    “七龍珠啊?”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冰蒂斯,後者點點頭:“嗯吶,用琳的鱗片做的。”

    我滿頭大汗:“湊夠七個能把琳召喚出來還是怎麼的?”

    “湊夠七個正好兩斤重。除此之外沒啥特點了。哦對了,它們特別硬。”

    我這頭正無語著,傻大個把手裡的球杆扔到桌上,搓著手一臉不好意思:“不玩了不玩了,萬一把這個木棍再弄斷了呢。”

    他話音剛落,我們突然聽到晴空一個霹靂,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傻大個抬頭看著天:“誒,這是要下雨麼?這季節不常見吶。”

    我想了想,心說不會是剛才小黑貓引下來的神罰吧:延遲丟包太嚴重,不但遲到十分鐘而且還找不到目標了?

    事實很快證明這不是神罰。因為天上果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來,不等片刻便已經是暴雨將至的模樣。眾人趕緊把球桌什麼的收起來,傻大個則跑去把晾在院子裡的生皮子抱回旁邊的小倉庫,隨後我們在烏雲密佈的天空下飛奔向各屋。等我前腳到偏房房檐下的時候,暴雨就跟著後腳砸到地上了。眾人和傻大個隔著水汽濛濛的院子互相擺擺手。等那一人一貓進屋之後我們才回到今晚的臨時住處。

    淺淺和林雪已經把這兒佈置的跟總統套房一樣:她們甚至在木頭天棚上弄了一層小星星牆紙。我百分之一萬相信淺淺在佈置房間的時候動用了特殊能力。

    之前說過,這個位於主屋對面的偏房只有一層,其實它就是一個非常廣大的木頭棚子,裡面也不分什麼房間,林雪和淺淺倆人用合金板把這裡分割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小隔間,今天晚上看樣子是要每個人住一間的節奏。但現在休息還早,我們跟當地人那種八點鐘就上床睡覺的生物鐘顯然不是一個節奏,便都聚在最大的“屋”裡研究起今天的收穫來。

    冰蒂斯隨手將她從羅恩那裡得到的黑皮聖經拍在桌上,頓時肉香四溢。在得到這本書的時候我已經把它掃描上傳至資料總網,現在那上面的文字已經被翻譯完,負責翻譯它的伺服程式還發來一個可以即時調用的智慧字形檔,借助智慧字形檔,今後我們翻看這個世界的讀物時都能直接在腦海裡調出一套雙語對照的字幕來。冰蒂斯今天空閒的時候翻看過這本大書(大家都還記著冰姐其實是個很喜歡看書的文學少女吧?),因此她第一個發言:“我已經基本上瞭解女神教來龍去脈了,現在總結三點。第一:女神教所崇拜以及借用的力量百分之百是來自星域神器,咱們的調查方向沒錯。第二:女神教所提到的‘女神’有九成可能真出現過,但她顯然跟當年戰死的那個偵察兵不是一個神,也不是什麼殘魂轉世。第三,也是最可疑的一點:這個黯月戰爭有問題,女神教在其他方面都挺正常,惟獨在黯月戰爭方面,各種解釋不清,順著這條線索,說不定我們就能搞明白他們所信仰的‘女神’究竟是怎樣一種存在,以及這個女神的力量來源,最終,我們將找到這個來源,十有八九那就是神器。”

    冰蒂斯一席話條理分明,為我們指出一條解決問題的直接路徑:要想找到神器,就要找到女神教的信仰核心,即“女神”,而那個女神並不常出現,我們也沒發現這裡有所謂“神明”的痕跡,於是就要從黯月戰爭裡找線索。這個世界的歷史上有過數次女神降臨,每次女神都是在黯月戰爭末期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現的,但每次拯救世界還都不到位——光這一點就夠讓人懷疑了。

    其實令人生疑的不僅僅是那個總是在拯救世界的“女神”,我覺得就連第一次黯月戰爭,其記載也不一定就是史實。

    大家都還記著羅恩講述的黯月戰爭前的世界吧?

    一個描述起來“和平、友愛、團結”的“天國時代”,怎麼會爆發出那麼迅猛的戰爭?並且開戰之後沒多長時間,全世界從地球到月亮的所有種族就都紛紛宣佈參戰,而且迅速分成了兩個陣營?

    迅猛升級的戰爭形勢,以及迅速劃分並對立起來的兩個陣營,這怎麼看怎麼像是積怨已久的樣子啊……

    不過在我思索著這個黯月戰爭到底會隱藏多少秘密的時候,冰蒂斯突然提起了一件看似與當前話題無關的事情:“吶,你們對傻大個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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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5:09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徵召?

    在眾人紛紛陷入對女神教以及黯月戰爭的思索時,冰蒂斯卻突然提了一件看上去與當前話題無關的事:“吶,你們對傻大個怎麼看?”

    “傻大個?”我一時有點錯愕,隨後不怎麼在意地答道,“一個挺憨直的傢伙,跟當地人比起來興許有點基因突變,人粗了點,不過脾性還挺對我胃口的。”

    “只是這樣麼?”冰蒂斯的眼睛微微一轉,那血紅色的眸子中有精光閃過,“妾身突然對他有點好奇了。”

    我知道冰蒂斯不是那種無事生……不是那種信口開……不是那種隨便亂……好吧她確實是個沒譜的人,但現在應該不會說沒譜的話,便跟著心中一提:“你總不至於覺得那個大個子還能跟陰謀詭計沾邊吧?難道你在他身上感覺到和神器有關的東西了?”

    “不是神器,是一個細節,”冰蒂斯提醒著眾人,“你們還記著剛才打檯球的時候,他一下子把白球穿在木棍上的情況吧?有沒有覺得哪不對勁?”

    我還當是什麼事呢,聞言一聳肩:“力氣大唄,你讓琳來試試,別說檯球了,她把地球戳個窟窿也就一指頭的事。傻大個打死頭熊都只用一拳頭,更別提弄壞個塑膠球了。”

    “單純的蠻力確實能辦到很多事,”冰蒂斯高深莫測地笑著,“但一些細節上的東西不是蠻力能做到的。林雪帶來的檯球就是一套地球貨,檯球杆是細細的一根木棒,如果你只有力氣,能讓這根鈍頭的細木棒刺穿一個滑不溜秋而且堅硬的圓球?並且更重要的是:那個白球被刺穿的時候根本沒移動過多少距離,它是在瞬間被一根細木棒穿透,沒有絲毫的衝擊力被浪費掉。”

    我反應過來了。這就相當於讓你用手劈開半釐米厚的薄木板,我相信很多健康成年人都能辦到,頂多劈完之後手疼一下。但如果我在這塊薄木板下面墊了一塊豆腐呢?

    如果我要你劈開薄木板之後,下面的豆腐連一點裂縫和變形都不准有呢?

    如果我要求你劈木板的時候甚至連一丁點聲音都不能發出,而且劈開的木板斷茬上連一個毛刺都不准留下呢?

    我相信在提出這麼多要求之後,你想劈的肯定就不是木板而是我了,不過咱們暫時不討論這個問題,咱們討論的是:假如真有一個人輕而易舉甚至不知不覺就把這事兒辦成了,那他至少需要在懸崖底下跟那些白鬍子老大爺學多少年……

    平心而論。用一根小樹枝在相同情況下捅穿一個塑膠球對我們誰都不難,我估計自己家裡從上到下,連那頭缺心眼的狐狸都能用掛麵戳穿世界上任何一種普通物質:而且那掛麵還可以是煮過的。但問題的焦點在於:傻大個辦到了!一個理論上除了滿把子力氣之外沒學過一點控力技巧的憨貨辦到了!

    “以普通人類的標準確實能做到同樣的事情,但那需要長年累月的訓練和對力量的精確把握,傻大個的力氣是普通人的百倍不止。他所需的訓練就更加驚人,”冰蒂斯慢慢說著,“而且即便做到,也分兩種情況。一種是臉紅脖子粗地在那運半天氣,十五分鐘戳一棍子才能成功,一種是順手而為,對力量的極端控制和爆發已經達到肌肉記憶的地步。傻大個屬於後者。”

    我想了想。覺得有些不明白:“他是不小心把球戳破的,那他平常吃飯的時候一定挺費碗,而且這種人容易在伸懶腰的時候把自己拆了……”

    冰蒂斯對我怒目而視:“你少嘚嘚兩句沒人拿你當啞巴。”隨後她才慢條斯理地分析:“大個子應該是初次接觸那東西,緊張之下不由自主地用上了些什麼技巧。這也側面證明他並不知道自己掌握著什麼樣的‘技藝’,因為但凡是個正常的格鬥家都肯定不會在抗煤氣罐的時候升個龍的:傻大個那就屬於往肩上甩煤氣罐的時候打了個升龍拳,出招無心,招式本身卻老道。”

    淺淺在旁邊翻著眼睛思考了一會。突然興致勃勃地往前一趴:“誒你們說會不會是這樣?傻大個其實是個身懷絕世武功的傳奇高手,而且以前還有個老婆陪他行走江湖。倆人感情特別深。他媳婦擅長八卦游龍掌,傻大個擅長用筷子戳人死穴。後來有一天仇人殺上門來,他媳婦力戰而亡,傻大個殺退仇敵之後抱著媳婦失聲痛哭,從此刺激過度就給失憶了,他忘了自己的一身功夫和原來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是從南方來的,要去北方迎娶自己的新娘子。數年來他就這麼渾渾噩噩周遊天下,只有在偶爾的情況下才會不知不覺把以前的絕世筷子功顯露出來。他媳婦在天之靈看不過去,就來到人間投胎成一隻小黑貓。傻大個和黑貓一見如故,從此相依為命,然後他們到了一個叫松林村的地方,傻大個看到村前一條小河,潛意識想起了當年和他老婆掄著磨盤在河邊打水漂的浪漫經歷……再往後幾年松林村裡來了一群陌生人,領頭的叫陳俊——阿俊你出場了誒!”

    不光我傻了,旁邊所有人都傻了,我們以看史詩級小怪獸的眼神看著淺淺,冰蒂斯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她抓著淺淺的手使勁搖:“佩服死你了,我這輩子見過腦補起來沒譜的,可沒見過在沒譜的情況下還能有這麼多細節的……”

    “別鬧別鬧,”我揮手打斷她倆,“總之冰蒂斯你的意思是,傻大個深藏不露——那他和黯月戰爭以及女神教應該沒關係吧?”

    冰蒂斯想了想,使勁點頭:“哦對,咱們繼續說女神教的事兒吧。”

    眾人:“……切。”

    不過雖然冰蒂斯把這個話題如此揭過,傻大個深藏不露的一面卻還是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一個問號。一個從小到處遊蕩,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的莽漢,怎麼會得到那種有名師指導苦練多年都不一定能獲得的技巧?這大概是個難解的謎團了——說不定淺淺腦洞大開胡謅的那堆東西還真有兩句說中了呢?

    只不過這不是眾人目前關心的東西,大概等我們找到神器下落,而且在這個世界還能多停留幾日的時候會想辦法揭開這個秘密吧。至於現在,傻大個的事還是只能放在一邊。

    我們把那本聖經和白天打聽到的各種事情匯總在一起研究了半天,到一半的時候潘朵拉和維斯卡先去睡覺了(被姐姐大人調教出來的生物鐘),留下我們幾個繼續討論。林雪總結出一些連冰蒂斯都沒注意到的東西——我不敢確定是她通過女神教典總結出來的,還是利用自己的能力直接觀察到真相,然後撿著能說的東西透露出來的,反正聽上去挺有道理。

    “第一次黯月戰爭之前的歷史記錄相當可疑,”大小姐用手摳著那本黑皮烤肉味聖經的硬殼封面,神情十分嚴肅。“首先在這個世界似乎只有女神教典才是唯一權威的‘歷史文獻’,只要教會不承認的,一切有關歷史的東西都被視作謬論,起碼也是歪史。而在這本聖經裡,關於第一次黯月戰爭之前的世界狀況竟然只有寥寥幾段話:女神是怎麼創造世界的。當時世界上都有哪些個種族,這些種族在第一天國時代是如何和平相處的,以及他們最後打起來的經過。這就是第一次黯月戰爭之前的全部歷史了。你們不覺得少了挺多東西麼?”

    “沒有細節對吧?”冰蒂斯腦筋快,而且她多半也隱隱約約對此有所察覺,“這上面提到了黯月戰爭時候的種族名字和他們的國度,但完全沒提起這些國度當時都分佈在世界上的哪些位置,也沒有提起它們互相之間的關係:在這方面統統都用籠統的‘和睦’二字一筆帶過。另外也沒提到第一次黯月戰爭之前到底有多少個種族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這一點被省略的更過分,只有一句:很多種族生活在大地上,戰爭之後有一部分種族消亡——連個大致的數字都沒有。”

    “羅恩的說法是戰爭把歷史給弄斷了,”我呲呲牙。“當然這都是教會一直以來的說法。”

    冰蒂斯呵呵一笑:“嗯哼,或許這不全是騙人,按照第一次戰爭的規模,出現歷史斷代很正常。只是這上面的‘縮略’實在太過明顯,有一些明顯能說清楚的東西也故意不提。好像目的就是告訴民眾:你們的歷史是從第一次戰爭開始的,在那之前的東西都當成故事聽就好了,別在乎也別打聽。”

    嗯,冰蒂斯總結的很到位:目的性。女神教典上記錄的東西著實有挺明顯的目的性,第一次戰爭之後的東西倒很正常,但第一次戰爭之前的東西顯然被人為修飾成了“故事”,通過略寫那些能增強真實感的細節,誘導著民眾不要去追究戰爭之前的歷史。這種手法其實挺容易理解,如果我跟你講故事的時候把當時的歷史背景、人物性格、風土文化甚至當時的世界地圖都給你設定出來,那你十有八九會真的以為這是一段史實,而且遇上有強迫症的還會去追究這個故事裡每個人物的生平事蹟和國家地理去,但假如我把一段歷史給你簡略到“傳說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老國王”的地步,那你肯定就把它當童話聽了,我估計這個世界上沒人真的去研究白雪公主時代的國家政體和社會矛盾……

    女神教派下發的宗教經典就是在做這樣的事情:把第一次戰爭之前的世界史用寫童話故事的方式編纂出來,潛移默化淡化了那段歷史的存在感。

    但我們是以旁觀者的視角來看這份宗教經典的,因此能一眼看出它開頭章節和後續章節銜接不暢的問題,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就不一定能看出來了。當然也不排除這個世界上有資深強迫症和宗教改革派,這兩種大無畏生物肯定能看出女神教典裡的貓膩,異界人又不都是傻子——但我估計這些聰明人已經被異端裁判團埋在世界各個地方,所以不做討論。

    淺淺對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很快就失去了興趣,她趴在桌子上打著哈欠:“光知道這些也不一定能搞明白那個女神的來歷啊……”

    “教會隱藏第一次黯月戰爭的真相,說不定就是為了隱藏女神的真實狀況,”冰蒂斯突然打了個響指。“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這個所謂的女神,在行動起來束手束腳?”

    看到我們好奇的眼神,冰蒂斯繼續引導:“她不能徹底殺死黯月大君,不能完全消滅黯月民,她只能在數百年間暫時關閉天地橋,卻不能讓月亮和大地完全分開。這有兩個可能,要麼她是故意的:留著黯月民作為威脅,好維持地上人對自己的信仰。但這個可能性並不大,因為一批惡魔軍隊的可控性太差了。遠沒有天災人禍來的簡單直接。而且連續五次黯月戰爭都對那些惡魔只驅不殺,這反而會降低女神的權威,妾身當神棍的時候就力避在信徒面前丟人,有人欺負妾身的子民妾身一向是直接要把敵人趕盡殺絕的。那就只有第二個可能:那個‘女神’壓根對付不了黯月民,所謂的歷次大捷只是某種假像。妾身甚至懷疑那個女神需要依靠黯月戰爭才能出現在世人面前……”

    我用發愣的眼神看著冰蒂斯。

    女流氓微微一笑:“妾身也是剛想到:那個所謂的‘女神’在有確切記載的歷史上第一次出現就是黯月戰爭中,她總共也只出現了五次,就是每次戰爭的末期。再結合她每次都只能暫時制止黯月入侵卻不將其完全擊退,以及女神教派在經典中刻意淡化戰前歷史的種種行為……說不定就是第一次戰爭‘製造’出了這個作為的女神。那麼我們要找的神器肯定也是在那次戰爭裡第一次被當地人接觸的!”

    淺淺被繞來繞去地說了半天,這時候已經睡眼惺忪,她揉著眼睛看向冰蒂斯:“為什麼你們都說我腦洞很大?你的直徑也不小啊……”

    冰姐直接把這當成誇獎,微笑著欣然接受。然後收起了那本聖經。外面的大雨仍然傾盆,她透過草編窗格看著外面的雨簾,輕輕伸個懶腰:“好了,明天繼續。最快的蝨子精已經找到帝都,現在正在那邊各大圖書館裡翻箱倒櫃,一兩天內就能有頭緒。妾身先去睡覺了,你們仨要沒羞沒臊的話記住插門。妾身冰清玉潔的。”

    說完這句話,女流氓刺溜一下子就跑沒影了。留下我和淺淺以及林雪面面相覷……

    我當然沒好意思按冰蒂斯說的那樣“沒羞沒臊”一下——其實哪怕好意思也沒用,咱知道咱這兒不興這個。總之這晚上是一夜無話,我一口氣睡到第二天大天亮,然後……

    被外面傳來的一陣喧鬧聲給驚醒了。

    聽聲音好像是又有外人來了村裡,有村民正在街道上招呼人去把村長和司祭請出來,我們聽到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院子外嚷嚷了一句,似乎是在說“集合”什麼的。

    我收拾齊整來到院裡,看見其他人早就醒了,林雪正跟那只黑貓並排蹲在地上洗臉,冰蒂斯抬頭看著太陽發呆,潘朵拉和維斯卡則肩並肩扒在院牆上觀察外面的動靜。我跟她們挨個打了招呼,發現淺淺沒在現場:“淺淺呢?”

    “來了來了!”淺淺咋咋呼呼的聲音在我話音剛落的時候就從院門外傳來,第一個“來”字響起來的時候好像還在十米開外,等話音落下這丫頭就已經站在我面前了。傻大個的身影則在稍後來到院裡,他看上去好像有點不安:“外面來了幾個騎馬當兵的,說要找村長。”

    “還真讓老村長猜中了,”淺淺在我面前使勁蹦來蹦去吸引注意力,讓我不得不把所有視線放在她身上,“是北方要塞來的募兵官,要求村子至少出五分之一的壯丁去要塞報導,準備和黯月開戰。阿俊咱們去看熱鬧不?”

    “就知道看熱鬧!”林雪洗漱完畢,順手抓起旁邊的小黑貓擦擦手,過來一指頭點在淺淺腦門上,隨後拽著我的胳膊,“木頭走,咱們看熱鬧去……”

    眾人:“……”

    這時候村子的廣場上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有大概一半人是聽說了徵兵的事情跑出來看熱鬧的,剩下一半人則是不知道徵兵的事情但仍然跑出來看熱鬧的,老村長科托以及那個看上去仿佛打算報復社會一樣的司祭羅恩已經來到現場,正在和募兵官交涉。

    我當然也看到了來自國立騎士團的募兵官,他們一行只有三人,現在已經下了馬站在地上。這三人衣著打扮基本上一樣:一身看起來便於行動的半身甲,外面套著有天藍底色和金紅色利劍紋章的戰袍,胸前露出的鎧甲光潔明亮,顯然經過精心保養:這說明他們是由國家供養的正規騎士。三人腰間都配著長劍,盾牌之類的副武器則都掛在他們身旁的戰馬身上。因為這些“募兵官”沒有戴頭盔,我能看到他們的樣貌:站在老村長面前的是一個鬚髮濃密的粗壯男人,皮膚微黑,但肯定比羅恩白淨。這人左邊則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男子,我注意到這個瘦高個的耳朵尖尖的,容貌也英武中透著帥氣,看起來竟好像是帶著精靈血統,只不過畢竟出身行伍,即便是個精靈帥哥,他也不至於跟依爾森似的被我視作男性公敵。而第三人則有點出人意料:那是個三十歲不到的女人,留著一頭紅色的披肩卷髮,雖然軍旅生涯讓她的皮膚顯得粗糙了點,容貌卻還不錯。

    總體來說,這募兵官的形象跟我預料的有點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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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5:24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可愛”的募兵官

    我知道看問題不能帶著有色眼鏡,但因為之前瞭解到的女神教典裡實在有太多不明不白的東西,又有老村長對“徵兵”一事的重重顧慮,自己就忍不住對這個世界的政府教會騎士團之類組織有了個不良印象,總覺得他們好像憋著什麼壞打算坑人似的——於是今天早晨一聽到募兵官來這個小村莊徵兵,腦海裡浮現出的第一形象就覺得對方應該是十幾個腦滿腸肥的老爺兵,他們應該橫衝直撞闖進村來,一路騎在馬上盛氣淩人地拿鞭子抽老百姓,盔甲都歪歪斜斜地穿在身上,而且骨子裡還是草包,打死之後每個才給五點經驗並且不掉裝備……

    根據冰蒂斯跑出來的時候手裡拎的板磚,我認為抱有這種想法的不只是自己一個。

    結果出來一看,募兵官還真不是這樣,人家只來了仨人,而且沒有一個是老爺兵。看他們的精氣神,還有身上那一絲不苟裝配起來的鎧甲跟武器,以及那種幹練的氣質和站在地上紋絲不動的身姿,這三個人明顯都是拉到戰場上能真刀真槍衝鋒陷陣的角色,說不定還久經沙場。並且他們中還包括一個精靈帥漢子和一個御姐樣的女軍官——這個世界應該不興微笑服務和政府公關,但也難說這兩位被派出來的原因之一就是拿臉刷新兵好感度用的,這形象就跟我之前的猜測不符了。而且他們態度也很好,雖然站在最前面當發言人的粗壯大兵看起來是個粗人,但他跟老村長說話的時候還挺禮貌,始終保持三句話一點頭的節奏,只是很難說這是因為軍隊紀律還是因為老村長身後羅恩那張憤世嫉俗的臉……

    傻大個在頭前開路,我領著一幫看熱鬧的姑娘和兩個意興闌珊的小蘿莉跟在後面。輕輕鬆松穿過人群:傻大個開路還真是一把好手,他走過的地方寬的簡直能讓一輛夏利開進去……

    那個粗壯的大頭兵正在跟村長扯皮呢,突然感覺身旁一陣壓迫感襲來,緊接著頭上就陰沉下來,他嘀嘀咕咕了一句:“怎麼昨晚剛下了雨,今天早起又要來一場……”

    話沒說完他已經轉過頭來,就看見身旁站了個鐵塔般的不明生物,頓時吸口冷氣,他身後跟著的倆同伴差點就要組成防禦陣型了(我猜之所以沒結陣是因為人不夠)。不過傻大個憨厚地對三位募兵官笑了笑,反而更小心翼翼地往旁邊退去:這個老實巴交的鄉下漢子並沒有因為自己的一把子力氣而有相襯的霸氣,他看見穿著騎士團盔甲的官兵就和任何一個普通老百姓一樣打心眼裡發怵,儘管那三個官兵算上鎧甲加一塊才可能和他一樣沉……

    老村長伸著脖子看到我,老臉上帶起一絲皺巴巴的苦笑:剛鐸帝國果然沒忘了這兒還有個行政單位。徵兵的人現在就來了。

    這時候募兵官裡站的最靠前的那位也從傻大個的壓迫感中回過神來,他粗聲粗氣地對老村長說道:“老爺子,情況我已經跟你說明白了,帝都的命令是死命令,各級城鄉村鎮都有臨時增加募兵的任務,你們這裡的募兵比例是逢五去一,十六到四十歲之間的男丁。每五人出一個去北要塞報導,剩下的人也要編成民兵待命,平時訓練,等南北要塞撐不住的時候要隨時準備打仗。我們走後會有步兵團的人來各村駐紮。幫你們訓練演習。咱們要明白,這一仗不是為了別的,是為了整個世……唉我也不說這套話了,是為了你們自己身後的老婆孩子和那三五間房。你們回去商量一下。準備抽丁吧。”

    這位募兵官一段話說完,我立刻就對其形象再度改良:挺實在的人啊。我還以為這個世界也那麼老套地走兵匪成患民不聊生路線呢。

    但他說話實在歸實在,我也聽出了對松林村的村民而言殘酷的一面:逢五去一的抽丁還在其次,最要命的是那個各地全民轉兵,就地死守嚴防的命令——這命令隱藏的含義就是:不准逃難!

    黯月戰爭將至,在黯月傳送點最近的這條長橋山脈兩側自然即將成為前線,我們知道哪怕是活火山腳下,安穩一段時間之後也是有人居住的,黯月戰爭幾百年才來一次,這長橋山脈兩旁當然也就有了平民村落,松林村就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一般來講,亂世到來之後緊接著的肯定就是黎民流離失所,靠近前線的老百姓舉村舉鎮甚至舉城地逃離家園遷往內地都是正常情況,而現在剛鐸帝國的一道死命令裡卻帶著血味:前線平民不准撤,原地組民兵團!

    平民連逃難的過程都沒有,直接被當成士兵留在原地抗戰,這情況可不多見,這種命令的背景要麼是民風極悍,要麼是帝都的人腦子抽了……

    我能想到這些,其他村民也能想到,因此募兵官話音落下之後人群立刻有些騷動,然而騷動之餘竟然沒更大反應,似乎人們很快就默默接受了這個來自帝都的命令,剩下的就是思考逢五去一的抽丁應該選誰了。而根據現狀,我覺得這個逢五去一其實只是個決定誰先死誰後死的抽籤,募兵官都說了:等南北要塞扛不住的時候——他們一開始就知道南北要塞扛不住!這絕對是以往五次戰爭的經驗之談!

    我不太理解一群沒任何軍事素養的平民是怎麼淡然接受這種命令的,這放在地球上肯定早就該民變了,不過現在還是看老村長怎麼說。

    只見老爺子臉上的表情有些陰沉,他是早知道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他搓著手跟募兵官商量:“帝都的命令當然得聽,可是你們也看見了,我們這麼個小村子沒有莊稼地產,人丁本來就少,全靠著獵戶每日打獵過活,這兩天要是走兩成的男人,剩下的人再拿出一半精力去當民兵整日訓練。誰還打獵去?這要是種糧食的地方,男人不夠用女人老人倒也能湊合著幹農活——可我們這兒不種糧食,那村後林子裡可有吃人的猛獸啊。”

    老村長說的也在理,像這種完全不種糧食,僅靠著山林裡打獵來過活的村子最怕的就是抽丁,其他地方的男人上前線之後女人老人倒是能幹農活,可很少有聽說誰家小媳婦組二三十個老頭老太太進山獵熊的,更何況現在帝都還下了所有村鎮就地組民兵團的命令,那人手就更加不足。其實我覺得這些獵戶訓不訓練也沒什麼打緊。能跟豺狼搏鬥的人,他們的戰鬥力不一定比士兵差——當然職業軍人考慮到的或許還是個戰鬥意識問題,面對黯月來的軍隊,能跟豺狼虎豹搏鬥的獵人恐怕真不一定有勇氣打,這就有必要組織民兵進行軍事化操練了。

    然而還是那句話:拯救世界抗擊外敵確實偉大。可是升鬥小民不得不考慮的另外一個問題還得是怎麼保證一日三餐,這跟勇敢以及覺悟都沒關係——他們本來就是老實過日子的老百姓而已。

    為首的募兵官看著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他頗有點為難地攤開手:“我知道,但你讓我們怎麼辦?都是有任務的。”

    羅恩上前一步,他今天總算沒把神官袍系在腰上,但那敞著懷的模樣也仍然不像個教士:“我是這村的司祭,我以女神的名義說話你們總得聽吧?”

    三個募兵官同時點頭。

    羅恩整理整理語言:“我是這麼個意思。首先我們也不是貪生怕死,畢竟誰都知道黯月民一旦下來,你就是貪生怕死也不管用,誰都只能索性拼命。但我們這村子人本來就少,也是真派不出多少壯丁來。要不咱們打個折扣,抽丁少一點,我們把民兵團弄好了不就行了?起碼轉民兵的話人都還在本地。也不至於影響了整個村子的生計……”

    那募兵官繼續為難:“這是帝國徵兵不是別的,你說少抽就能少抽啊?再說了。你打個折扣,多少折扣合適?”

    羅恩跟老村長商量一下,試探著伸出巴掌:“五折行不?五分之一改十分之一。”

    我們幾個在後面已經看傻眼了,林雪捅著冰蒂斯的胳膊:“我是第一次看到村裡百姓和拉壯丁的人商量著打折的……”

    冰蒂斯點點頭:“我也第一次看到拉壯丁的還允許打折。”

    募兵官和羅恩商量了一會,基本上沒什麼進度,看來在帝國徵兵的時候“打折”確實也不現實,但這時候傻大個突然上前一步,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個看起來頗有點縮手縮腳的大個子竟然主動跟官兵說話了:“俺們村人少,要不這樣吧,俺力氣大,一個人頂一群人,你們把俺帶走不就交差了?”

    三個募兵官老早就不住拿眼神瞟這個存在感極高的大個子了,此刻看對方猛然上前,立馬後跳半步,隨後為首的粗壯男人才反應過來,一邊上下打量傻大個一邊跟老村長打聽:“他吃什麼長大的?這塊頭參軍必然是夠了……”

    “大個兒,你真要去啊?”老村長看了傻大個一眼,“你那天不是說怕打仗不想當兵麼?”

    我這才知道原來早在我們來之前,傻大個就和老村長表過這樣的態,關於黯月戰爭的話題應該是這兩年邊民最掛心的事了,老村長和傻大個在此話題上有過交流也很正常。

    “俺想了想,月亮上的人再厲害應該也沒熊瞎子厲害,”傻大個粗聲粗氣地說著,“俺不想讓村長為難,也不想讓騎士團的人為難,他們都是好人,前年雪災的時候騎士團不是還給村子送糧食了麼。而且司祭說了,皇帝對老百姓挺好的……”

    我繼續一愣一愣的:這怎麼跟之前腦補的都不一樣呢?說好的統治階級夥同教會壓榨百姓呢?

    後來我才想明白是怎麼回事:這是一個隨時處在黯月戰爭威脅下的特殊世界,黯月民是一群不接受投降和任何異族俘虜的惡魔生物,而且由於黯月戰爭的規律性,早在幾十年前,教會和統治階級就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了。他們不但知道什麼時候開戰,還知道戰爭規模多大。在這種看得見摸得著,並且自己有生之年就要面對的壓力面前。草包統治者連上臺的機會都沒有——只要是這兩年有膽子即位的國家領袖,那無一不是抱著豁出命保社稷的覺悟上臺的,怎麼可能出現那種和平太久於是徹底腐化的橋段?這就跟城外有百萬敵軍即將攻進來的時候城內選新司令是一個道理,敢在這種節骨眼上掌權的能是一般人麼?

    這時候那募兵官說話了:“這位大個子,你可能不太明白,我們徵兵這個人數是有規定的,不是說你一個人能頂十個人的力氣就可以占十個人的名額……”

    傻大個一拍肚子:“俺還有十個人的飯量。”

    募兵官額頭汗下:“……但我回去也得跟長官交差吶!”

    我們幾個在旁邊圍觀了半天,也不知道該不該插手,募兵官是為任務當然沒錯。村民這邊出於小老百姓的覺悟和心態想先保證自己的安穩日子能多過幾天當然也沒錯,而且更重要的是現在氣氛還很和諧,雖然兩邊意見有分歧但也沒出現強拉壯丁的局面——這我們當外人的就不好意思說話了。我這時候反而希望這仨募兵官是腦滿腸肥的老爺兵,他們能欺壓一下百姓多好啊,冰蒂斯手裡那星金石板磚已經快被她捏成末子了……

    其實傻大個這個規格外生物開口之後我已經想到了:有這麼個能隨手打到全村口糧的變異獵戶。其實松林村的人壓根不用擔心村裡勞動力不足的問題,只要大個子留下,理論上就是再多出一百個老弱病殘來都餓不著,所以之前很多都是藉口,說到底還是老村長不願意看著自己的人被拉到前線送死去:在離黯月門最近的要塞駐紮,那就是數日子等死的節奏啊。

    最後還是淺淺忍不住上前說話了:“你們就按傻大個說的辦唄,反正你們目的是打仗。招一個超級兵和招十個武裝農民哪個更賺還用問?”

    之前一直沒開口的那個紅發女性募兵官好奇地看了淺淺一眼,其實之前她就注意到了我們這幾個一看就和周圍村民格格不入的外人,只是把我們當成普通過客便沒開口,這時候淺淺突然跳出來。她當然也就只能搭話:“徵兵又不是玩笑,也不是菜市場上買菜,再者說了,這個大個兒說他能頂好幾個兵。那也得我們長官承認吶。”

    “這個簡單,”淺淺眼睛一轉。我頓時就知道這丫頭又有“不成熟的想法”了,只是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掰著手指頭跟募兵官商量起來,“你們這次預期要帶多少人走?”

    “根據村子的規模,我們至少要征十五個壯兵,還可能更多。”

    淺淺一拍手:“你回去讓你們長官派十五個正規兵過來,然後讓傻大個把他們全打趴下,這不就行了?”

    所以淺淺那“不成熟的想法”一向破壞力巨大,你們覺得這主意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麼!

    果然,那個紅發御姐也是一瞪眼睛:“開玩笑也有個限度!騎士團怎麼可能派一個小隊的人過來浪費在這種事上!”

    然後還沒等我表示贊同,就見這位紅發姐姐一拍她身旁那位精靈帥哥的肩膀:“喬,交給你了,去讓那個大個子揍十五次,看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眾人:“……”

    被稱作“喬”的精靈士兵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安娜,就你這腦子,再過五年還是鐵騎士。”

    “我腦子怎麼了!你不也是鐵騎士!?”

    眼看倆人就要在這個話題上嗆起火來,領頭的粗壯男人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這個話題以後再說,咱們仨同年當兵,都已經十五年鐵騎士了,就不要互相揭這個……”

    紅發御姐和精靈帥哥同時對壯漢怒目而視:“閉嘴!就你揭的最狠!”

    “噗哈哈——”冰蒂斯終於再也忍受不住,上前一步,氣勢淩然地指著那仨可愛的募兵官,“都閉嘴吧,老娘跟你們去那什麼要塞玩兩天。陳,你們也來。”

    我萬沒想到冰蒂斯突然冒出這麼一出,完全不按之前的計畫行事,但看她臉上的表情竟然是認真的:冰姐這是要鬧什麼?

    “你們?”紅發女人狐疑地看了我們這群怎麼看怎麼古怪的人一眼,而潘朵拉和維斯卡也適時地從後面擠到前排,“還帶著孩子?你們要報名參軍?”

    “參軍個毛,你們還用不起我們這個規格的戰鬥力,”冰蒂斯飛揚跋扈地一甩頭髮,差點把離她最近的維斯卡給抽飛出去,“沒聽人說話麼,我們去你們那什麼要塞玩兩天,順便把黯月戰爭這破事給解決了,這破玩意兒太鬧心。至於徵兵的事——反正也沒說今天就讓新兵過去報導吧?過兩天你們再來唄,如果那時候還有徵兵必要的話。”

    我在旁邊一拳頭砸在自己腦袋上:蟄伏兩天之後,這個女流氓終於要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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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10-4 01:55:41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恪守騎士道的三人組

    冰蒂斯這說法還真有意思:要去人家的要塞裡玩兩天,而且這麼說的時候她態度還挺囂張跋扈。我覺得那三位募兵官現在還沒把長劍抽出來就證明人家素質確實挺好,當然也有可能是人家根本沒把冰蒂斯說的話當真,他們大概只以為冰姐是在攪合事兒吧。

    但我知道,這個女流氓是認真的:她確實是打算先把我們明天的行程放在一邊,去人家的要塞裡參觀參觀了。

    考慮到冰蒂斯看起來跳脫任性,實際上卻從來沒耽誤過正事,或許她這打算真有什麼特殊考量,因此我也就微微點頭,表示沒多大意見。去帝都或者去黯月都不急於這一天兩天,跟即將參與對黯月戰爭的騎士團接觸一下大概也能從側面瞭解到這場戰爭的情況。

    名為安娜的紅發御姐沒有理會冰蒂斯,扭頭就繼續跟老村長商量徵兵的事,一副公事公辦效率優先的模樣,冰蒂斯一下子暴脾氣就上來了,順手捏出兩個大火球來在手裡輪流拋著:“聽不懂人話是吧?你們這點破事耽擱多長時間了?真要想趕緊解決問題咱們現在就出發,我們收拾收拾東西現在就能跟你們回要塞。看你們好不容易頂著官兵的名頭出來拉個壯丁都這麼磨磨嘰嘰的,活該還是鐵騎士。”

    隨後她看向老村長:“對了鐵騎士是幹啥的?”

    老村長一愣:“額……國家騎士團規定,剛從列兵轉為騎士的第一級就是鐵騎士……您連這個都不知道?哦對了,您是非主流城鄉結合部咒術師來著。”

    冰蒂斯:“……”她當初信口胡謅了一句非主流城鄉結合部咒術師,結果老村長不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人家就把這當成咒術師群體裡的“術語”給記住了,現在女流氓直接被自己坑了一把。

    三名募兵官這時候卻顧不上別的。紅發御姐甚至沒追究“鐵騎士”這個看上去對她挺敏感的話題(根據剛才的情況,這三個字應該對她刺激挺大的),她愣愣地看了冰蒂斯一眼:“高級咒術師?”

    “超級,”冰蒂斯隨手把火球捏滅,“要實在不行你們回去就用我們幾個交差吧,就說路上遇見幾個自由傭兵,然後松林村的徵兵就給耽擱了,反正我估摸著這麼一個小村子跟你們整個要塞的駐軍比起來也沒多大影響,你還真以為少了這兒的十五個壯丁。你們要塞就支持不下去了啊。”

    自由傭兵,這個之前聽說過,他們是在世界各地遊走,具備一定武力和組織性,但又不屬於任何政府管制的冒險性職業。算是很多局勢混亂的世界都會出現的一類人,在這個世界當然更多。現在隨著黯月戰爭臨近,有很多自由傭兵也在人類大義(有錢賺)、世界安危(有錢賺)、戰士氣節(有錢賺)的鼓舞下積極投身到各地防線上。因為這群人沒什麼組織紀律,戰鬥方式也千奇百怪,自然不能算作應徵而來的“軍人”,但他們也算一支不容忽視的生力軍了。我認為地上人的統治者對這些生力軍肯定還是很歡迎的:沒想到冰蒂斯隨口一個胡謅又給我們編造了個身份……

    我這時候忍不住看向潘朵拉,因為自己心裡還記著當年剛跟她認識沒多久的時候。這丫頭提起帝國領袖如果“委身”參加了其他勢力,那就算該勢力對帝國有宣戰行為,所以我就好奇像現在這樣出於任務需要而假裝自由傭兵的身份“參軍”算不算前述的“敏感情況”,結果潘朵拉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看來沒事:希靈使徒也不是毫無變通的嘛。

    “咒術師裡有超級這個等級麼?”安娜碰碰身旁的精靈帥漢子,後者無奈地看了同伴一眼:“所以你這個腦子……算了不跟你說。這位咒術師……女士,你和你的同伴都是打算去要塞幫忙的?”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還是放在潘朵拉和維斯卡身上,我知道帶著倆孩子說要去拯救世界肯定很可疑。不過不等別人提示,維斯卡也跟著搓出個大“火球”來。潘朵拉則稍一遲疑,木著臉搓出個比維斯卡更大號的“火球”,倆小蘿莉跟捧著小皮球似的將兩個灼熱的等離子團展示給人看,維斯卡還說呢:“警告你們啊,不准說我跟姐姐是小孩子,我比你們加起來都大,你要再廢話我把這個塞你嘴裡……”

    潘朵拉和維斯卡走的是科技路線,當然不會什麼咒術奧術火球術,不過科技和魔法本身也沒太大差別,以她們的本事要模擬出火球術來也不費什麼功夫:那倆灼熱的紅色圓球其實是兩個等離子氣團,造型看著應該和真正的火球差別不大,但威力就不知道如何了,反正肯定比正常的火球術厲害。

    三個募兵官都傻眼地看著兩個能搓出大火球的小丫頭,看臉上的表情應該是不可置信。因為經常跟一幫規格外生物在一起,我早就失去正常的力量等級認知了,也不知道瞬發大火球算是個什麼級別,更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能瞬發大火球意味著什麼,這時候忍不住有點嘀咕:倆矮冬瓜會不會玩過火了?

    冰蒂斯拍著兩個一米二的腦袋,大大咧咧地胡扯:“看見了吧,也是高級咒術師,我跟你們說,這兩個可是老前輩,不過研究咒術的時候能量失控才導致身體縮水成這樣的,其實她們真比你們大,而且身體縮水之前平均身高一米七。”

    “砰砰”兩聲響,潘朵拉和維斯卡手裡的火球暴漲了一倍多……冰姐真不愧是冰姐,把兩個問題兒童忽悠于無形之中啊,潘朵拉姐妹對冰蒂斯的短期好感度應該瞬間就滿了。

    三個募兵官當然不至於“納頭便拜”,卻也立刻對眼前的三個火球神教教徒露出欽佩和敬畏的神色,他們沒有質疑冰蒂斯那套說辭,看來不論是“咒術失控導致身體變異”,還是“咒術師壽命超長”的說辭都屬於在這個世界可以被接受的事情,這證明冰蒂斯確實是個粗中有細的傢伙。她派出去的蝨子精起碼有一個應該已經潛伏到這個世界的咒術師協會裡了——假如有這個部門的話。

    “那咱們徵兵的任務……”那個方頭大臉的粗壯男人總算還記著自己是個募兵官,這時候忍不住又提起這茬,不過這次沒等冰蒂斯發飆,他就被安娜踹了一腳:“所以約瑟夫你就是個榆木疙瘩!就你這應變能力,十五年後還是個鐵騎士!”

    這仨參軍十五年都只升了一級的同鄉好友輪流用“鐵騎士”的傷疤來互相揭短,我真不知道這算是損友情深還是一種抖m的自殘行為,反正現在我看他們是越看越順眼了。

    前面冰蒂斯有句話沒說錯:松林村只是個不起眼的邊境小聚落,雖然三個王國騎士奉命來這裡徵兵,但這地方在剛鐸帝國的將軍們眼裡存不存在都是個未知數。這裡的徵兵任務也未必是個能被人上心的事,拖延一段時間恐怕都不會有人來催。但這趟出來能帶幾個咒術師回去就不一樣了:據我觀察,咒術師在這個世界應該屬於高端職業,在軍隊裡大概跟導彈發射兵一個級別。

    “那就這樣吧,”約瑟夫跟老村長點點頭。“你們村子徵兵的事可以稍放幾天,但也只是暫緩,畢竟上面的命令已經下來,我們現在是用引薦自由傭兵的名義把你們村徵兵的事暫時給排後了,你這兩天還是要動員動員村裡人,抓緊時間把名單報上去……”

    老村長連連點頭,隨後滿懷感激地看向我們。冰蒂斯對她大大咧咧地一擺手:“你別廢話了,這不是幫忙,本來我們也有這個打算,至於你們……你們就多享受幾天安穩日子吧。亂世裡睡個安穩覺確實不容易,但也別太擔心,說不定啊,這次亂世會莫名其妙地結束掉——最後這句聽不明白就別深想。這是我們的‘內部’事。”

    從冰蒂斯的話裡我知道,女流氓是準備直接插手所謂的黯月戰爭了。如果那個什麼女神不成器,她這個正牌女神似乎不介意親手把這種稀裡糊塗又毫無意義的戰亂給結束掉。而這也正是我的想法:雖然都說戰爭是一個文明前進的原動力,但我是真沒看出來這個週期性消耗人口和資源的黯月戰爭有什麼“動力”之處,這種曖昧又詭異的膠著戰,早結束早好,我還等著找神器呢。

    至於松林村的村民,就算他們撞了大運吧。其實在外人眼裡,這晚幾天徵兵根本意義不大,用希靈使徒的邏輯就是:早做晚做遲早要做的事為什麼非要拖延?浪費時間不就是大罪之一麼?但其實這就是人一個奇怪的特性,即便命中註定,也總覺得能多享受一秒鐘的安穩日子是好的,大家有不理解的可以回憶一下當年寫暑假作業的時候,看有幾個在暑假最後一天是十二點以前睡覺的……

    正在我覺得事情已經結束的時候,傻大個突然甕聲甕氣地插進來一句:“那俺還是要跟你們走。”

    老村長和我同時把好奇的視線放在那個大個子身上,後者臉上仍然是憨憨的表情,但說出來的話卻很有條理:“照你們的說法,過幾天村子不還是要徵兵麼?俺到時候肯定還是得去,所以早走不如晚走,而且俺要是先去你們那證明了俺能打過十五個人,你們長官是不是就不要這裡出更多的人了?”

    誰說傻大個傻的?他這不是挺明白麼!

    不過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這大個子就沒意識到其實現在松林村徵兵的事已經不再重要,冰蒂斯領著兩個大火球神教教徒已經把募兵官的注意力給轉移了……

    因為傻大個也要跟著走,我們便又耽擱了半天功夫。最後包括村長在內的不少人都湊在一起,又邀請上三個募兵官一起吃了頓中飯算是踐行,一行人當天下午便出發了。

    傻大個沒有家人,他拾掇一番之後就帶上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乾糧,把它們打成一個對他而言不算大的背包,這就是他離開松林村要帶的所有行李。老村長和羅恩一路送我們到村口,看得出他們有很多話想交待給這個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大個子,但最後什麼話也沒說。

    在這些普通人眼裡。傻大個是村裡的英雄,要第一批上前線拼命,但這些留下來的人也知道自己不會好到哪去,黯月戰爭是世界大戰,他們這些留下的人可能會比傻大個多安穩幾天,但也不一定能比後者活更長的日子,所以乾脆誰都無話可說。

    我們很快就離了村前小路,沿著村莊旁邊那條彎彎曲曲的小河往北走,不多時便走上一條相對寬闊的官道。走上官道之後路況就好多了:昨天晚上下了一陣暴雨。雖然時間很短,卻也讓村頭小路顯得頗為泥濘,官道上雖然也是土路,但顯然用某種手段處理過,路面十分乾燥。我終於不用聽大小姐的抱怨了。

    我腦子還有點暈乎乎的:三個募兵官的徵兵很草率,傻大個的背井離鄉很草率,這場戰爭整體看上去都異常草率。現在我終於有時間思考思考整件事情,卻發覺一切都好像是在匆忙和草率之間進行著,而只有我們幾個來自異世界的人才能脫離於這種節奏。大概這就是迴圈戰爭導致的世界觀吧:人都麻木了,按規律天下太平,按規律天下大亂。按規律等著女神救援,除了這些大規律推著整個世界往前走之外,細節上充滿錯漏和矛盾。

    “咱們就這麼走著過去啊?”冰蒂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扭頭跟旁邊的安娜說道。“我說你們這是徵兵?你們真是官軍?從這兒到北要塞多遠呢,怎麼就這麼去啊。”

    “你們這不錯了,”安娜穿著一身裝備,走起來卻絲毫不比冰蒂斯慢。“有的地方是二線兵團負責徵兵,那些不負責的兵痞就派一個人去通知一下。然後給你點路費和糧食,限幾天之內被點名的人自己去各地兵站報導,逾期不到算逃兵,直接派人上你家抓人去:這種事都有。我們這起碼還派了三個人,還現場給簽了名冊,現在連行李都幫你們馱著……雖然實際上就征了一個人,你們幾個還不是計畫內。”

    三個募兵官是騎馬來的,但讓我很佩服的是他們現在卻跟我們一樣在地上走著:三匹馬背上除了軍囊之外,還分別馱著傻大個的行囊和潘朵拉姐妹,而這還是三名騎士主動要求的結果。

    雖然我已經告訴這三個恪守騎士道的好人,潘朵拉姐妹完全不用這般待遇,但是沒管用:別看這三人組看著有點不著調,他們在“騎士守則”方面簡直頑固的跟石頭一樣。儘管這個世界的騎士守則興許跟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樣,但目測核心思想都差不多,那就是:可勁折騰自己,努力造福他人。

    眼前的奇奇怪怪三人組就在這條路上執著地前行著——雖然前行了十五年還是最初級的騎士。

    “放心,不可能真的一路走到要塞去,”那個精靈帥漢子在旁邊說道,“上了大路往前走不久就有傳送小站,可以直接到北要塞門口。如果咱們走快點,大概天擦黑之前就能到。”

    “大個子,你不會真打算帶著一隻貓當兵吧?”約瑟夫回過頭看了走在最後面的傻大個一眼,視線落在後者肩膀上,“你帶著貓去報名倒沒問題,但打仗不是玩的,別因為一隻貓丟了性命。”

    傻大個一直跟小黑相依為命,這次出來當然不可能把那只通靈神貓留在村裡,現在那只貓就蹲在傻大個肩頭,令我有點奇怪的是這只幾乎和人一樣聰明的貓此刻卻沒多少廢話,她好像對主人即將參軍以及自己不能繼續睡在自己房間這樣的事情毫無感想,只是在那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尾巴。聽到約瑟夫的話,她示威性地向對方抬抬爪子:“注意點,你不一定能打過我,愚蠢的人類。”

    在村子裡的時候,小黑初次開口也把這三位王國騎士嚇了一跳,但就如之前所說,在這個世界一直都存在會說話的貓,所以現在約瑟夫和小黑對話起來也是一臉自然,這個濃眉大眼的壯實漢子炫耀性地抬起胳膊想跟小黑展示自己的肌肉,結果突然想起自己穿的是鎧甲,便只能嘿嘿一笑:“算上你,我這輩子見過三隻會說話的貓,你是最有個性的——別的貓都只會跟人討論吃東西和毛線球。”

    “我是一隻脫離了低級趣味的貓,”小黑特別人性化地打個哈欠,甩甩尾巴說道,“而且我還是個識文斷字的貓,你們別忘了,當時在名冊上幫忙簽字的可是本喵,我主人不認識字的,就沖這點,我覺得自己就應該作為戰寵和主人一起參軍……”

    每次這只貓開口說話或者躥跳著辦事都能給我眼前一亮的感覺,今天也不例外: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主人不識字,讓寵物貓代替自己簽名的事呢。傻大個不識字其實並不讓人意外,小黑能用尾巴卷著竹枝筆寫一手花體字就有點驚悚了,我現在還記著傻大個的應徵名冊上是怎麼個情況:姓名欄寫著傻大個的名字,後面有倆手印,一個是傻大個的,還有一個是貓爪……這個世界太神奇了。

    正在我們趕路到夕陽漸漸西下,淺淺已經有點無聊的時候,冰蒂斯突然腳步一頓,隨後臉上帶起了一切盡在計畫中的笑容。

    “怎麼了?”我被這個女流氓的笑弄的毛骨悚然,在精神連接中問道。

    “一個蝨子精在帝都圖書館裡找到了‘禁書’,一個蝨子精正在長橋山北端的天地橋‘斷茬’裡找線索,還有一個蝨子精比咱們先一步到了北要塞,全都有所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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