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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w0913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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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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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29 01:46:36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那好,咱倆聊聊

    拉著冰蒂斯跳下去的一瞬間我還在想,自己這麼勇敢的一個信仰之躍,是不是草率了點?

    好吧,我知道虛空生物是無法被殺死的,父神也跟自己講解過很多關於虛空生物的事情,根據虛空本身的性質,一個虛空生物本身並不具備被“摧毀”的必要條件,也就是說,虛空沒有“終點”,虛空生物也因而沒有“終結態”,這是比生命中不存在“死亡”屬性還要徹底的不死,因此理論上任何低於虛空的力量都殺不掉一個虛空生物——但這並不意味著虛空生物不會受傷。

    也不意味著虛空生物能戰勝任何挑戰。

    足夠的損傷或者意外情況可以導致我們陷入“沉睡”,或者被流放回虛空,這是一個等待讀條復活的過程,對虛空生物而言,這只是一次回家休整,但對凡人而言,在他們有限的生命中,這就是死亡了。我不會忘掉自己七萬年前開大越塔掛回家的事兒,廣義上講,自己從未經歷過死亡,但對任何一個壽命在七萬年之內的旁觀者,我都死了一次……

    在拉著冰姐跳下去的一瞬間,我就不由自主開始想這些有的沒的,同時第一時間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住身旁的冰蒂斯。正如這個女流氓之前說過的,虛空生物的力量超越任何界層概念,不受其所處環境的限制,即便在這個網路空間,我也發現自己的力量仍然能被運用自如。一層恰好不會引起網路過大負擔的虛空屏障保護在我們周圍,以防止裂谷中可能的險惡環境和潛伏在陰影中的敵人。

    不斷下落中,我開始思考人生,順便琢磨自己跳下來之前是不是該做做準備活動,比如伸展運動和四肢運動之類,然後提前考慮考慮這麼一跳的危險性。當然很快我就確認了裂谷確實無法對我們造成傷害。不管是我還是身旁的冰姐狀態都很正常,於是裂谷對自己的危險性就排除了,我開始專心思考人生,思考自己中考時候的成績,思考自己跟淺淺在熊孩子年代的各種過往——當然淺淺現在也仍然是個熊孩子,思考自己平常是不是該對莉莉娜好一點,思考自己喂給叮噹和那只狐狸狗的飼料是不是營養均衡,思考這個該死的地方到底要掉到什麼時候……

    “感覺怎麼樣?沒啥不舒服的地方吧?”我估摸著自己還得往下掉一會,於是扭頭看看冰蒂斯。結果頓時嚇了一跳,“我靠你這是準備召集自己的聖鬥士了是吧?!”

    旁邊的冰蒂斯已經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全副武裝高度戒備狀態,我認識她這麼長時間,都沒見過這般全面備戰態的冰姐:手中的金色長弓先且不提,她不知何時竟然還在外面套了一身縈繞著金色光輝的聖潔鎧甲——與其說是鎧甲。不如說是華麗的金屬戰裙一樣的東西,輕薄而貼合身體的金色甲片覆蓋在她的上半身,這件封閉度很高的半身鎧因而絲毫沒有影響這位女神的好身材,而她的下半身則是一件層層疊疊的金屬戰裙,如果不考慮材質,其形態幾乎就是一件典雅的長裙,讓人都有點懷疑這東西是用來作戰的還是用來拉風的。在這身鎧甲上隨處可以看到精美的雕飾花紋。神秘的符文從那些紋路邊際不斷浮現出來,又漸漸消散在空氣中,從那些符文中,我可以感覺到驚人的神聖力量。

    儘管是一套華麗又輕薄的戰甲。看上去美觀多於實戰,但它是冰蒂斯在以往任何一次大戰中都沒穿戴過,只有在今天才第一次拿出來的裝備,我可不相信這東西真的是裝飾品——神明的東西。不一定需要在外表上具備多大實用性,他們的神術才是決定力量的要素。而這件戰甲,我都不敢想像它是冰蒂斯用多少神術砸出來的。

    當然家裡還有個啥都不會只有一膀子蠻力,就連戰鬥技巧也只有掄著盾牌砸人或者下嘴咬的總受龍神,那個天然丫頭咱們就不用考慮了,她受限於天賦,大概是只能走務實路線的……

    總之身穿這一身戰甲的冰蒂斯簡直已經拉風美膩到毫無天理,本身就有著一種淩然氣質(不開口狀態)的她,此刻完全如同一位即將以聖光和火焰懲戒世界的女武神一般,手中長弓微微擺動,便有著聖潔的金色火焰從箭矢尖端噴薄而出,在空中拉出一道長長的火霧。我曾經看過她在另外情況下全副武裝的樣子,但那時候她也沒現在這般如臨大敵,更沒有裝備這身顯然只有在生死之戰中才會上身的鎧甲——要知道,這個女流氓幾乎從不會在戰鬥中露出多少認真態度,她大部分時間都掄著板磚就沖上戰場了,身上永遠是那件壓根不能算戰鬥著裝的黑色禮服長裙……

    她這是感覺到生死危機了麼?

    我加強了戒備,雖然看不到敵人,但冰蒂斯的反應肯定是有緣由的,同時我也忍不住偷眼多打量了冰姐幾眼,她那一身拉風土豪裝備真是晃瞎我等的眼,我要是有件黃金聖衣這時候肯定就穿上以回應氣氛了,哪怕看上去再傻x我也得拉著冰蒂斯拍個合影然後發到各大論壇去,這貨現在看上去簡直美膩的不是本人——我多希望她同時還是個啞巴啊,這樣她就永遠不能開口破壞自己這形象了。

    但讓冰蒂斯保持閉嘴就和讓珊朵拉節食一樣是個不可能任務,美膩英武的女武神輕輕抬起長弓,長髮無風自舞,神情肅然地開口了:“幹你大爺!有種出來!老娘弄不死你個x養的!”

    ——要不是沒反應過來,我真想自戳雙耳,冰蒂斯你個女流氓對得起自己這一身黃金聖衣麼!

    “敵人在哪呢?”我仍茫然四顧著,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儘管我知道自己在戰鬥經驗上不能和冰蒂斯相比,但理論上自己的感知也不應該遲鈍到這種程度才對,“另外咱們怎麼還沒掉到底呢?”

    “不會有底了,你抬頭看看上面。”冰姐全神戒備。一邊用手中長弓向上示意,我詫異地抬頭,看到正上方是一個明亮的正圓:正是剛才跳下來的那個洞口。

    自己和這個洞口之間的距離始終沒有變過。

    “我差不多明白裂谷是怎麼回事了,”冰蒂斯皺著眉,“裂谷裡並不是什麼都沒有,也不是網路終止的地方,你我能進入這裡而沒有跳出網路,就證明這裡是存在可以讓我們容身的空間的——妾身對你們的網路技術不是很瞭解,但這裡非常類似某些靈能世界的‘夢位面’。那是現實生物的夢境構成的位面,在沒有夢的地方,一個逡巡在夢位面的外界意識就會直接被排到現實世界中,而這裡……”

    “咱們沒有被排出去,所以這裡仍然是有網路的。”我隨口接過去,這一點自己當然也能想到,其實剛才跳下來的時候我就抱著這個測試的心態:看看裂谷到底是網路終止區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如果自己這一跳導致在現實世界蘇醒,那證明裂谷是網路異常終止的地方,如果自己真的跳進了這個黑洞,那證明裂谷仍然是網路的一部分。但這裡隱藏著未知的“故障”,“但這跟咱們一直掉落有什麼關係?另外你說的敵人在哪呢?”

    “裂谷很可能是個類似‘黑天體’的東西,因為不相容,或者關鍵屬性缺失。而沒辦法和周圍的正常空間連結在一起,也正是因為關鍵屬性缺失,我們永遠落不到底——沒有溫度的概念,一鍋水永遠也不存在燒開的時刻。至於敵人……”冰蒂斯聳聳鼻子,仿佛她能在這個連鬼影都沒有的地方嗅到什麼氣息似的。“女神的直覺——妾身對這種氛圍太熟悉了,哪怕你所有感官都察覺不到,危險也就在你身邊潛伏著,所以有時候別太相信切實的感覺。當然這需要經驗。”

    聽到冰蒂斯最後一句話,我知道這果然又是戰鬥經驗的問題,不過自己這時候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四周的氣氛確實不太對勁:並不是感覺到了明確的危險,而是仿佛野獸離開自己地盤時需要提高警惕,身處自家之外便會不安一樣,我覺得自己離開了希靈使徒的領域,這應該就是警戒來源。

    雖然敵人還沒出現,但我覺得自己感官上的混亂也是個大問題:那種不斷下墜的感覺一直持續著,但實際上自己在空中就沒動地方,這並不是在宇宙中失重那樣簡單,而是你正在憑空感受一個並不存在的拉力,即使想抵消這種錯覺,也會因為這股下墜的力量並不存在而無從下手。身旁的冰蒂斯倒是始終神色如常,看樣子哪怕自己憑藉種族優勢在力量上能強過她,這個女流氓的老道經驗也不是自己能輕易掌握的……

    “媽蛋,這種不斷往下掉的感覺真難受,陳你想想辦法。”冰姐哭喪著臉說道。

    我:“……看你一臉淡然我還以為你壓根不在乎這點錯覺吶!”

    “扯淡,打架的時候臉旁邊有個蚊子都會嫌煩,更別提在這鬼地方了。”

    “那你這肅穆的表情是咋回事?”

    “因為看起來會很牛逼。”

    我:“……”

    “你們真的很有意思,在這種環境下都有一堆廢話,”在我和冰蒂斯即將再次開始鬥嘴的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猛然插了進來,讓我倆瞬間一激靈,“你們到底有沒有謹慎心呢?”

    那種不斷下墜的感覺猛然間結束了,我很詫異這是怎麼回事,或許裂谷的情況和“黑天體”還是有些不一樣——但不管怎麼說,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謹慎地環視四周,我和冰蒂斯終於看到了那個正從黑暗中慢慢浮現出來的身影。

    額,一個不認識的女性,看上去應該在人類二十歲上下,身材和容貌都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就連身上穿的,也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女式帝國軍制服,如果在別的地方看到,我大概會第一時間認為這只是一個在影子城隨處可見的帝國女兵吧。

    然而在這地方,別說出現一個大活人了,哪怕蹦出來一個喵星人,我跟冰蒂斯都得全神戒備起來——冰姐立刻將聖弓拉成一彎滿月,我則第一時間在身邊製造了十餘道黑色的虛空裂痕:如果爆發戰鬥。這些裂痕將在瞬間爆發成毀滅性的虛空風暴,不管對面是誰都夠喝一壺的。

    “哦呀,在這裡開戰,對網路可是個巨大的負擔。”對面的女性絲毫沒有露出擔心的樣子,哪怕面對的是這個虛空中少有的暴力組合,她都保持著鎮定,我驚訝地看到她的身形和面容正在慢慢變化,原本的黑色短髮變成一頭柔順的紫色披肩髮,又逐漸變成了金色的長直發。容貌從平平無奇的普通人,變成嬌小可愛的蘿莉,又變成成熟穩重的御姐,最後穩定成一個姿容高貴典雅的少女形象,這番變化是如此眼熟。等她完全定形成一個有著金色長直發、儀態優雅、穿著黑色長裙、手戴長長的黑手套的十八歲少女時,我才猛然想起:這是有一日希靈在希爾維亞的小店裡跟自己偶遇時,那個糊塗蛋的造型。

    “希靈……不,應該是另一端的希靈……”

    我下意識地說道,心裡天翻地覆,“震驚”和“意料之中”兩種完全矛盾的心態同時充塞了自己的腦海,讓我一時間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了。

    儘管還沒有充足的證據。但某個念頭一旦出現就再也無法抑制,這種讓人眼熟的不定型變化過程,這個微妙的“裂谷”,還有對方那讓人難以捉摸的態度。都讓人想不到其他的解釋。我強行壓下心裡的震驚,心說竟然真的被塔維爾說中了……

    裂谷和墮落使徒有關,越過裂谷,就來到了墮落使徒的精神網路……但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是還沒被解釋清楚的!

    沒錯,裂谷到底是什麼東西?!一個通道?一堵牆?一個雙方共用但雙方都沒法逾越的網路幽靈空間?只要不搞清楚這點。我們就居於絕大的劣勢:對對面一無所知,而對方卻好似知道很多東西。

    “媽的,妾身的第二十四感很敏銳吧,”冰蒂斯嘟囔著,手中的箭矢始終指著對面,“對面那個丫頭,你丫是墮落使徒的老大吧?這地方到底怎麼回事?你到底幹什麼來了!?”

    “第一,論年齡的話,應該我叫你小丫頭才對,”被聖光箭矢和虛空力量雙重鎖定的“疑似深淵希靈”自始至終表情就沒變過,始終帶著那種淡然的微笑,而且她還能和冰蒂斯這個咄咄逼人的女流氓針鋒相對,“希靈使徒的精神網路比你的歷史久遠,我出現的時間,比你所以為的還早——小丫頭。第二,墮落使徒?沒人墮落,那只是你們一廂情願的劃分而已,我們是深淵帝國,而我並非這個帝國的領袖——我就是這個帝國本身!第三,這地方的情況以及我在此的原因都輪不到你來問,這裡是我的領地,你們,才是外來者。”

    “是個勁敵,”冰蒂斯保持著女武神的英姿,一邊低聲說道,“她可能比妾身不要臉,你千萬不要小看……”

    我:“……”

    無視掉冰蒂斯這從來沒靠譜過的一張破嘴,我覺得現在情況已經詭異到極點:新帝國和墮落使徒針鋒相對已經數年,雙方之間頭破血流的硬仗不知道打過多少次了,作為兩方各自的最高領袖,我和深淵希靈之間用死敵來形容都嫌溫和——我不止一次想過自己會在什麼情況下和墮落使徒的“那位大人”正面遇上,但每種設想都離不開血雨腥風的一場大戰,然而……

    我們竟然在這種情況下,在這麼近的距離,在如此一個微妙的地方接觸了,甚至雙方還在聊天,這情景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非要說的話,那就是史達林在自家後院裡挖酒窖,刨了一下午土之後發現希特勒扛著鐵鍬從坑對面爬出來了,而且對面也在挖酒窖……反正我這比喻水準就這樣你們湊合看吧。

    “冰蒂斯,先把弓放下。”我想了想,又看看對面那疑似深淵希靈的女孩臉上那種有恃無恐的淡然表情,對身旁的冰姐說道。

    “嗯,”冰蒂斯雖有不甘,但還是輕聲應道,聖光長弓應聲化為漫天四散的光粒,隨後她從隨身空間裡摸出一流星錘來,“這麼近的距離確實用板磚比用弓箭好。”

    我滿意地點點頭:“這就對了。”

    對面那個深淵希靈以愣愣的表情看著我倆,我估計這個表情不完全出於她的鎮定……

    “你確實是希靈的另一半身吧?”我如此問道,雖然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做出答覆,但還是報以很大期待地看著對面。

    “看樣子情報不錯,”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會回答,而且還看不出她有任何敵意,但不管怎麼說,她願意開口總比一言不發地開打要好,那個處處透著詭異的“希靈”在我們面前憑空坐在半空,“我許久之前遺失的那部分還是回到屬於她的節點矩陣中了。”

    “好吧,既然見面了,”我扯扯嘴角,從隨身空間中摸出把椅子來坐下,“那咱倆聊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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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30 01:28:44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難以揣測

    我想,任何人都不會猜到在精神網路的最深處正在發生著什麼,是的,任何人。

    新帝國的最高領袖,墮落使徒的最高領袖,不管在任何情況下碰面都應該是死敵的兩個人,現在就面對面地坐著,沒有劍拔弩張,沒有大打出手,而是看似很平常地在聊天。

    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眼前這局面是怎麼形成的,也不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和諧氣氛”該怎麼算,似乎從一開始主動權就沒有在自己手上,我完全是被這匪夷所思的事件給推著走一樣,完全找不到主動出擊的理由和機會,於是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情況就已經變成這樣了。

    深淵側的希靈就坐在前方數米遠的地方,作為敵對雙方,這是一個近到不可思議的距離,而冰蒂斯則仍然安安穩穩地扮演著她“護衛”的角色。她還裝備著那一身甲胄,表情肅然地侍立在我側後方:其實她完全不用這麼做,畢竟“護衛”說法也有點開玩笑的意思,她應該是我的搭檔才對,但在眼下這個情況,冰蒂斯決定用她的方式給我提供某種“氣勢上的支援”。你何曾見過這個不可一世的女流氓像現在這樣,如同武姬一般老老實實地站在別人後面當擺設?反正我心裡還是挺感動的。

    “陳,你要是有想法,妾身自信可以在一秒鐘內以板磚取那妞上中下三段貞操……”

    冰蒂斯在精神連接中如此低聲說道。

    我:“……”需要注明一下,上述的所有感動都僅限於這個女流氓不開口的時候。

    “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正在我糾結於應該怎麼展開話題的時候,坐在對面的深淵希靈看似很隨意地開口了。

    “我們管這地方叫裂谷,精神網路裡面一個沒辦法探查的黑障區,”我一邊說著一邊觀察對面的動靜,對方給人一種難以揣摩的感覺。她這毫無敵意的態度簡直是太奇怪了。

    “裂谷麼……”深淵希靈似乎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很貼切,不過我把這裡叫做‘斷裂帶’,一個聽上去差不多的名字——所以我猜‘裂谷’這兩個字應該是在你們那一側的小丫頭告訴你們的,我和她應該在品位上是一樣的。”

    我十分好奇:“這到底是怎麼個地方?”

    我原以為這個問題對方肯定不會回答了:因為它可能和墮落使徒的秘密有關,但沒想到深淵希靈的坦率遠超過自己想像:“聽名字就該知道吧?斷裂帶,你們和我們的網路被切斷的地方。即使是個外來的皇帝,也應該知道你們的新網路和深淵網路在舊帝國時代本來是一體的——十五天區切斷了它,但即使是所謂的概念割裂。也在斷口上留下了痕跡,被拆分開的節點仍然記錄著連接時的映射關係,但由於概念割裂,映射關係的目標只能是個空值,這就形成了斷裂帶。不知道這個回答你能聽懂麼?”

    我訝然片刻。突然反應過來:“你知道十五天區的概念割裂?!你從一開始就知……”

    “不,我的記憶基於網路資料,因此關於十五天區的記憶也隨著概念割裂而被遮罩了很長時間,”深淵希靈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應該感謝你們呢,你們解除十五天區的隔離狀態,才讓我恢復這些記憶。只可惜當時我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資料海中的異常,否則當時真是個發動強攻的好時機……”

    她是在最近才恢復了關於十五天區的全部記錄,但她的話裡也透露出一個更重要的資訊:早在舊帝國覆滅之前,十五天區那個高度機密的概念割裂計畫就已經被深淵希靈知曉了!

    “這沒什麼奇怪的。”對方似乎並不介意自己透露了這些秘密,“你知道,在很久以前,帝國還沒有分裂的年代。我是網路上的最高意識,每個天區的秘密都毫不設防地放在我面前。我能悠閒自在地翻閱那位頗有遠見的皇帝陛下所制定出的所有計劃書,概念割裂——直到它生效之前,都處於我的監控下。我知道的事情,比你能想像的還要多得多。”

    我努力保持了鎮定,是的,對方說的沒什麼奇怪的——自己只是將她現在身處深淵陣營的狀態和舊帝國搞混了而已,在七萬多年前,眼前這個深淵希靈還和新帝國的希靈是一體,她一度是所有使徒崇高的集群意識,一個完全不受污染的偉大生命,並且有在網路上最高的許可權,因此她知道十五天區的秘密計畫並無奇怪。當年的她絕對不會想到對自己的同胞做什麼壞事——而等她能做壞事的時候,概念割裂已經抹掉了她的很多記憶,直到最近這一狀態才解除。我現在只能慶倖,對方沒有在天界都市回歸的第一時間察覺到自己資料庫的異常,新帝國的魔能部隊在僥倖得來的安穩環境中才能有所發展。

    “按照你的說法,”我慢慢思索著,“網路分裂之後,它們相互之間的映射關係已經一團亂麻,產生了物理隔離一樣的結果,但這個裂谷——或者說斷裂帶,雖然有黑障效應,但它們明顯是連接在一起的,這又該怎麼……”

    “是我連接起來的,”對方微笑著,那副笑容仿佛面具一樣精准而又優雅,“嚴格來講,是我和你一同努力連接起來的——強大的虛空生物,你的靈魂是我見過的最有破壞力的東西,你甚至能無視概念割裂的影響,在庇護十五天區的時候,還將自己的力量蔓延到了本應該完全被隔離到另一側的帝國總網。你蔓延過來的這點力量被我僥倖所得,我用它們維持了數萬年的自我意識,一直等到自身的轉變結束。而你的力量同時也在網路的兩個斷裂點上都留下了相同的印記,利用這兩個印記之間的微弱聯繫,我得以將這兩個原本已經徹底分離開的網路重新連接在一起,然後找機會取回自己的另一半節點……只是很可惜呢,雖然成功建立了連接。卻還是產生了斷裂帶這樣的東西,這裡的黑障在阻止資料交換,我的偉大計畫……被一道防火牆給阻止了。”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把深淵希靈話中深意全部捋順:這個裂谷……

    難道是自己當年造成的?

    我想起了十五天區的事情:當初姐姐大人還是十五天區的皇帝,她在深淵襲來之前將天區網和帝國總網分離成了兩部分,並用概念割裂這樣極端的手法,從資訊層面上將整個天區保護起來,在那之後,天區網和帝國總網之間被切割開的節點理論上便徹底無法連接了。

    隨後。姐姐的前世找到了我的前世,我們配合進行了一次不怎麼成功的拯救世界……

    按照深淵希靈的說法,虛空生物的力量越過了概念割裂所形成的屏障:天區網和帝國總網之間的斷裂帶對虛空生物而言形同虛設,當年我那還不怎麼受控的力量便通過這個頻寬有限的通道湧入了墮落使徒身處的深淵領域……

    虛空生物的力量在兩部分網路的斷裂點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日後。帝國總網蛻變成如今墮落使徒的精神網路,而十五天區的天區網則分裂成兩部分,一部分是在科技側,一部分在神秘側(大家想必不會忘記,當年我開大的時候最大一個失誤就是沒分清這兩部分,結果力量過於分散才導致掛掉……),它們最終變成了如今新帝國的骨幹網。

    而深淵希靈做所的事情其實根本不多:她只是將本來就同源的那兩部分印記連接起來而已。裂谷是她催化出來的現象,但本質上,這是我留下的“遺產”……

    “哦呀,你看上去挺驚訝呢。”深淵希靈用陳述一樣的語氣說了這句話,“都是你留下的,這個斷裂帶也是你當年的遺產之一。”

    “所以,裂谷‘黑障’效應的原因就是虛空生物的力量在作怪。”冰蒂斯忍不住開口了,“虛空生物堵塞了這條通道。網路裡的資訊在這裡沒有秩序場的保護,於是就被吞噬掉了。”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隔離,以及我們這邊數萬年的轉化,兩個網路的基礎協定已經無法相容,除非你們和我們中有一方願意徹底妥協,進入對面的陣營,否則黑障大概永遠不會解除吧……”

    “你跟我說這麼多真的沒問題麼?”我突然打斷了深淵希靈,這種詭譎的氛圍實在太奇怪了,“咱們兩個算死敵吧——我怎麼感覺你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死敵哦,邏輯推理結論確實是這樣,”對方很無所謂,“那不影響我和你說話,在這裡是很無聊的,現實世界更無聊,反正我告訴你的事情也沒多大價值,你們知道再多也做不了什麼……至於緊張感?你是說你或者你旁邊那個小丫頭打算動手麼?相信我,這沒多大意義,你們知道我的生命形式,單純的力量對我毫無意義,在你們面前的,不過是一個交互介面。”

    冰蒂斯切了一聲,把手裡的流星板磚收回去:她一直在拿著那玩意兒裝x,但現在看來,深淵希靈對局面門清門清的:我們沒辦法消滅一個網路上的集群意識,除非憑我們倆人能爆發出相當於億萬個墮落使徒意念之和的意志力,這活估計就是把父神拉過來都不行,這完全不是力量強就能解決的事。

    所以哪怕冰蒂斯真的以板磚瞬間取對面上中下三段……我們頂多也就砸飛一個交互介面。

    我低頭看著腳下,在這個黑暗的空間中,除了正在交談的三人之外看不到任何東西,自然也沒有地面,我明白自己這腳踏實地的感覺就和剛才的不斷下墜一樣,都只是幻覺,是對面的人為了方便交談才製造出來的虛假感官:對方關於這地方的瞭解顯然很多,起碼她知道怎麼在這裡製造虛擬感官。

    我們身處黑障中,身處在我當年遺留下來的力量迴響中,但顯然我已經失去了控制這部分遺失力量的能力:它們和這個網路共生了整整七萬年,如今已經是裂谷的一部分,如果將其強行剝離,或許能摧毀和墮落使徒之間的網路連接。但更有可能殺死成百上千萬的帝國士兵:他們是我的戰士,子民,甚至親人,這是一個不可能付諸實際的選項。

    而且即便摧毀了裂谷,我擔心深淵希靈也會找到辦法建立別的連接方式:在希靈(傻蛋版)到來之前,對方就已經研究這地方很久了,如果她真的在裂谷消失之後建立了別的連接,那時候我們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深淵希靈恐怕能猜到我在想什麼。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渾身縈繞著一種我看不懂的氛圍,以至於我有一瞬間都產生了對方不是敵人的錯覺——我猛然搖頭,把這胡思亂想的東西甩出去,正色看著對面的人:“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你不必知道。”對方聳聳肩,“當然我也不會把這種事情都告訴你,我們可是敵人。”

    “越過這個黑障,就是墮落使徒的網路,對吧?”冰蒂斯在旁邊說了一句。

    “但你們越不過去,就如我也到不了你們那邊,”深淵希靈看著冰蒂斯的眼睛。“你們剛才已經體驗過了,不是麼?從斷裂帶下來是一道永無止境的路,這個平衡點是我們雙方能直接交流的唯一管道。其實這是好事:在這裡,兩部分網路局部共用。你們不用擔心被深淵帝國龐大的意識海衝擊,我也不用擔心會損失自己的網路節點,在這裡,我能借用當地資源來完成交流。否則和虛空生物長時間連線可不是個好主意:上次我損失不小呢。”

    “哈蘭果然是你放出來的棄子麼,”我呼了口氣。“你對自己人下手可真狠吶。”

    “誰知道呢,他確實不太好控制,但……有些事情總是挺讓人無奈,就好像現在,你們這兩個不速之客的到訪,”深淵希靈站起身來,似乎已經有些厭煩了,“說實話,在這裡閒聊真是什麼都解決不了,我可還有很多事要忙,毀滅世界什麼的。”

    我注意到旁邊的冰蒂斯有瞬間激動,但她還是鎮定下來,隨後我也跟著站起身子,感覺還有很多話要和對面的人說:對方看上去是一個有理智的個體,可以交流,並不像大多數墮落使徒那麼瘋狂,但我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深淵希靈會那麼致力於毀滅世界。這突如其來的一次交談簡直太彌足珍貴,又讓人有點措手不及,早知道會在裂谷中遇到這麼個宿敵,我應該從昨天開始準備訪談稿來著……

    仿佛是完全猜到了我想說什麼,深淵希靈突然笑起來:“我對你和你的新帝國都沒敵意哦。”

    我和冰蒂斯的表情是這樣的:○_○!

    “沒敵意?!你丫腦子有病吧?”脾氣火爆的冰姐第一個控制不住了,“沒敵意你丫到處給人添堵?沒敵意你丫的軍隊和帝國軍打的腦漿子都出來了?沒敵意你能挨個毀滅世界?沒敵意……”

    “你不是希靈使徒吧,”深淵希靈冷冷地看著冰蒂斯,“你是一個神明,神明出現在這裡已經很莫名其妙了,我完全可以把你看做空氣,所以,安靜。”

    我大冰姐何日受過這種刺激:“靜你大爺!老娘一板磚抽平你丫臍上九寸……”

    我伸手把冰蒂斯摁下來,轉頭看著對面:“你這沒有敵意的說法我可不敢信,你給我添的堵不少了。”

    “需要這麼做而已,”深淵希靈看都不看冰蒂斯一眼,“我對你們沒有敵意,你我之間的戰爭出於某種必要性,目標,需求,執行——與它對立的一切其實都不算矛盾,遮罩掉就好。”

    我頓時無言以對,突然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一種機械般的邏輯。

    照這麼說,帝國跟墮落使徒永遠得打下去,除非深淵希靈能放棄她的“目標”,並不再毀滅世界。但這聽上去就是扯淡:我可不相信嘴炮就能讓一個如斯堅定的集群意識改變她已經執行了這麼多年的計畫。嘴炮要有用還要艦炮幹啥——維斯卡這麼說過。

    “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再見面吧——在戰場上,”深淵希靈擺擺手,轉身走向黑暗,“我會遮罩掉這一帶的閘道,和你交談很好,但無意義,而且浪費時間。”

    這個難以揣摩的傢伙,微笑著說出“沒有敵意”的話,然後在我面前微笑著做出繼續戰爭的宣言,我已經完全摸不清她的邏輯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只有對方最後一句話在她遁入黑暗之後隱隱傳來:

    “告訴在你們那邊的那個‘希靈’,如果想接近斷裂帶的話,就把自己的節點索引進程降低一個優先順序——不過這裡也沒什麼好玩的……”

    一切,重歸寂靜。

    “這他娘的到底算怎麼一回事?”

    在沉默中尷尬了一會,冰蒂斯終於還是第一個忍不住,她看著深淵希靈消失的方向,似乎空有一肚子火氣不知道找誰撒去。

    我比她還糊塗著呢:自己剛才幾十分鐘裡經歷的事兒信息量比過去一個月遭遇的所有事件加起來還大,現在那個奇奇怪怪的傢伙走了,我才有機會慢慢咀嚼她透露的那丁點資訊,結果越想越覺得此事背後隱藏了讓人不敢想像的秘密,想了一會之後我覺得自己是想不明白了,於是跟冰蒂斯擺擺手:“不管怎麼說,先回去吧,這事……恐怕要和珊朵拉商量之後才能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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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卡住了

    離開裂谷的過程比想像的還要容易:我原以為這樣一個秩序錯亂又顛三倒四的空間一定會給自己帶來挺大麻煩,比如想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跳出去的路就和掉下來的路一樣漫無止境,結果冰蒂斯大翅膀一扇,眨眼間就已經在洞口沖我咧嘴傻笑了。

    “妾身觀察這個裂谷真正的‘斷裂層’應該只有那麼薄薄一層,”冰蒂斯等我上來之後,搖頭晃腦一臉專家模樣地說道,“如果它是兩個不同形態的資訊集相交匯的地方,那麼這個交匯點不會形成通道,而是一個平面,這是夢位面和其他一切虛無世界共通的規矩。所以裂谷本體就是咱們剛才站著的那個看不見的‘地面’,所有基於這個‘面’的資訊:下墜,重力,腳踏實地的錯覺,全都會在離開這個面之後消失。脫離裂谷並沒什麼困難的,起碼對咱們倆人是這樣,真正困難的是怎麼跨過那一層……”

    我正沿路看著四周蒼白的天地景色,尋找在附近等待的希靈的身影,聽到冰蒂斯這麼說頓時斜了她一眼:“你還尋思著穿透黑障,遠征深淵帝國呢?”

    “這麼想不行麼?”冰蒂斯慢慢褪去了她的女武神裝備,華美的甲裙消散在空氣中,一身黑色的禮服長裙雖然有些樸素,但看上去還是更順眼點,“你想想,帝國最大的死敵,深淵帝國,他們的老巢跟你們就隔著這麼一層連厚度都沒有的屏障——隱患有多大,機會就有多大,我相信為這個秘密通道每天睡不著覺吃不下飯嘬牙花子的人絕不止你們,對面的也嘬牙花子,而且興許比你們早幾萬年就開始嘬了。這東西雖然是對面那個黑希靈主動連接起來的,但妾身估計。從黑希靈發現自己沒法控制這個通道之後,這也成了她的心腹大患。如今機會均等,你要麼考慮主動出擊,要麼把這個通道變得固若金湯,反正不能這麼放著。”

    冰蒂斯說的沒錯,在雙方都無法突破又無法控制這個通道的前提下,裂谷/斷裂帶對新帝國和墮落使徒而言是同樣的不定時炸彈,只要智商超過腳面的人都能想像到這個炸彈的破壞力。這局面真是太尼瑪戲劇化了:兩撥打的跟熱窯似的死對頭,突然發現各自的基地裡有一扇通向對方大本營的傳送門。哪怕珊朵拉級別的冷靜派,遇上這事心裡也得突突倆鐘頭:萬一對面比自己先找到開門方法,那妥妥的死球了……

    現在新帝國這邊是剛剛知道裂谷的事情,而深淵希靈那邊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相信對方必然嘗試過穿透這個黑障。而且我相信對面現在都沒放棄這種努力:希靈使徒的天性在墮落使徒身上仍然生效,如果她開始了某種嘗試,那麼在成功之前都不會停下。

    “從你們全族的精神世界中發動進攻,這是最要命的,”冰蒂斯拍拍我的肩膀,“最強大的生命也有弱點,你們已經被來自精神世界的攻擊重創過一次。別有第二次了。”

    我點點頭:“放心吧,我已經有計劃了,先讓塔維爾想辦法固定裂谷的位置:既然這東西和虛空力量以及當年的概念割裂有關,那就等於有了個大方向。以塔維爾的實力,在瞭解裂谷成因的前提下找到固定它的方法應該不成問題,接下來我尋思著應該在裂谷附近設置些防禦……我的虛空力量對墮落使徒而言是劇毒,深淵希靈現在對新帝國網路環境最大的忌憚。應該也是這裡彌漫的虛空擾動,從這方面著手。讓裂谷固若金湯——起碼是對墮落使徒而言固若金湯,並不成問題。”

    冰蒂斯嗯了一聲,突然想起什麼:“說起來,那個深淵希靈給人的感覺非常奇怪,非常……妾身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對你說的太多了,有些資訊確實如她所說,即使洩露了也沒什麼影響,但有些資訊……總之她給人一種很不安的感覺,你要小心,妾身恐怕她在想辦法誤導你什麼。”

    “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我不傻,你放心,”我笑著,同樣拍拍冰蒂斯的肩膀,“我最聰明的地方就是知道自己還不夠聰明,所以我很少上聰明人的當。”

    冰蒂斯聞言露齒一笑,美豔不可方物,然後抬手一指天上:“看!天上掉個妹子!”

    我哪能上這個當啊,順手把女流氓往旁邊一推:“你這段子太老套……”“砰!”

    我被一個從天而降的姑娘砸翻在地,事情發生的如此突然,我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對方長什麼模樣,就感覺一個軟軟的身子趴在自己腰上了,然後是希靈一驚一乍的聲音:“呀!陛下你沒事吧?抱歉這個世界平常沒人,我高空隨緣著陸已經習慣了……”

    冰蒂斯蹲我臉旁邊,從身上摸出個牙籤來戳著我的鼻子:“看,真的掉下個妹子。”

    我:“……你大爺……”

    關於裂谷和深淵希靈的話題被希靈(缺心眼版)這麼一砸算是進行不下去了,我翻身起來,順手給低著腦袋站在旁邊的希靈一個腦瓜崩:“你怎麼現出原形了?不是說要保證頻寬麼?”

    “剛才閑著很長時間,我優化了自己在網路內的焦點演算法,用空閒通道分擔了一些即時性不高的演算任務,這樣就不怎麼占頻寬了,就是用現在這個交互介面活動起來會有些異常現象。”希靈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術語,然後繞著我和冰蒂斯跑了兩圈,身後拉出一長串的殘影,就好像滑鼠開了軌跡功能似的——你直說自己現在有點卡屏不就完了麼!

    希靈兩圈下來繞的人眼花繚亂,我不得不一把摁住她。現在她又換了個造型,不知道是不是她與深淵希靈有某種“心有靈犀”的地方,她也變成了當初那個金髮少女的模樣,我產生片刻的錯愕,眼前這個傻乎乎樂天派的希靈,和裂谷深處那個詭譎難以捉摸的深淵領袖重疊在一起……

    用力搖搖頭。把這沒來由的聯想扔到一邊,我跟上已經向前走遠的冰蒂斯:“走吧,任務完成,到正常網段我和冰蒂斯就該返回現實世界了。”

    “哦哦,”希靈點點頭,又晃出一大堆殘影來,“對了,裂谷下面到底有什麼啊?”

    “……”我這次是狠狠地猶豫了一下,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跟希靈開這個口:深淵化的她。是墮落使徒最高領袖,整個帝國面對過的最大敵人(雖然對方自稱對帝國“沒有敵意”——但這個說法基本上沒啥價值),眼前這個整天樂樂呵呵還有點缺乏常識的普通少女跟對面那位差別太大了。

    但她最終還是有權知道一切,而且身為使徒的她,應該有點承受力才對。於是我呼口氣:“是另一個你,當初帝國網路被一分為二,你的另一部分在墮落使徒的陣營,她現在是……”

    我把深淵希靈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對方,這並不花很長時間,因為希靈已經知道這個故事的大部分。對方表情很平淡地聽完這些,翻著白眼想了想:“哦。果然是這樣啊,前陣子資料庫裡刷新了和這相關的一些東西,關於網路集群意識被腐化之後控制整個深淵帝國的可能性,以及對這個集群意識的威脅評估報告之類。我看過的。你們在裂谷裡看到她了?她長什麼樣?”

    “她長的各種各樣,和你一樣,”冰蒂斯看我們在後面走的很慢,索性也跟著慢慢溜達起來。這時候她突然湊過來插了一句,“你好像一點都不受觸動?你倆可算一個人。而且哪怕是現在,她也算你姐姐。”

    “哦,是啊,”希靈點點頭,眼睛睜的大大的,“她確實是我姐姐,然後需要想辦法殺掉她是吧?有我能幫忙的麼?協助研究什麼的都可以。”

    冰蒂斯也楞了一下:“……好吧,看起來你對自己的半身壓根沒感情,虧老娘還擔心你玻璃心呢。那邊那個老好人,你也放心吧,將來動手的時候別有心理壓力……”

    “有感情的,”希靈打斷了冰蒂斯,“我很想她,雖然各自獨立之後就沒見過面,但我想她,而且如果能說說話,叫她一聲姐姐就更好了,只不過還是需要殺掉她吧。”

    我傻眼了:“……那你怎麼還能表情這麼淡定地說這個!”

    “因為需要這麼做,”希靈面無表情,“想念姐姐和需要殺掉姐姐之間沒有矛盾,她現在威脅到節點矩陣的安全,並有可能正在嘗試摧毀有序網路,她是一個攻擊程式,我是網路系統管理員,根據協定約束,我需要殺死她來維護協定。”

    “……我對你和你的舊帝國都沒有敵意哦……需要這麼做而已……你我之間的戰爭出於某種必要性……目標,需求,執行……”

    深淵希靈和自己說過的話仿佛迴響般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眼前的少女和墮落使徒的領袖擁有同樣的邏輯方式,她們被同樣的協定框架決定了思考流程。她們有感情,但在這之前她們首先是網路通訊協定的化身,她們會根據一個目標來決定自己當前的進程,然後即便系統卡死,也會義無反顧地執行下去——一切為了節點矩陣,勝利屬於協議。

    作為一個現實世界的生物,我知道在這個話題上是沒辦法和希靈達成相互理解的,然而自己還能說什麼呢?

    戰爭不會結束,除非墮落使徒全部倒下,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最有可能殺死深淵希靈的,應該就是我吧:利用虛空生物的力量大範圍干擾墮落使徒的網路,這是摧毀種族集群意識的唯一方法。

    只可惜沒辦法知道那個深淵希靈到底想要做什麼,我發現自己和對方的這次意外接觸並沒有帶來多少清晰明朗的資訊,反而讓自己陷入了比以前更繁雜的謎團……但願珊朵拉能有所分析吧。

    “已經到網路穩定區了。”希靈的聲音將自己從思緒中喚醒,我發現一行三人已經脫離了那片蒼白的資料障礙區,四周的正常景色讓人忍不住鬆口氣,“我檢查一下附近節點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我看了希靈一眼,想起和深淵希靈告別前對方說到的事情——

    “告訴在你們那邊的那個‘希靈’,如果想接近斷裂帶的話。就把自己的節點索引進程降低一個優先順序……”

    看樣子這就是深淵希靈同樣身為網路上的集群意識,卻能夠安然進入裂谷的原因,希靈只是還沒發現這個規律,或者是兩人“性能差距”導致後者沒辦法自己推算出這個規律,按理說如果此資訊當真,那我應該告訴希靈,然而——深淵希靈的話可信麼?

    不是自己多疑,只是在這個立場上,自己不能輕信任何來路不明的情報。更不能輕信一個敵人,深淵希靈看上去似乎和普通墮落使徒不太一樣,她的行為也古古怪怪,但我仍然懷疑對方只是足夠狡猾才做出這些假像:如果自己這麼容易相信別人,那早該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皇帝陛下?”希靈拽著一身殘影過來拍拍我的胳膊。“怎麼了?該離開網路了!”

    “哦,沒事沒事,”我慌忙搖搖頭,“想起一些東西,不過你暫時不用知道。冰蒂斯——”

    “早準備就緒了,”冰蒂斯說著,一邊朝我身上靠過來。不等自己反應過來,懷裡就多出了一個彈性驚人的柔軟身軀,“別瞎想,只是恢復同律初始態而已。出去之後妾身要好好洗個澡,不知道身體被你的老婆們折騰成什麼樣了……”

    冰蒂斯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緩緩化為一陣光粒,與我的身體融合在一起。希靈在旁邊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突然上來戳戳我的胳膊肘:“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冰蒂斯大人也需要登記為主母麼?”

    我:“……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趕緊開始吧……”

    說完,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手,剛才那真切的觸感還殘留在手上,冰蒂斯的靈魂同律……話說一個以考試作弊為目標的小抄神術,真的需要在融合之前這樣擁抱麼?萬一學霸是個男的,冰姐就不覺得自己有點損失?

    突然襲來的眩暈感讓自己沒辦法繼續瞎想,又是和上傳進網路時一樣的那種感覺,靈魂離體的恍惚持續了大概一分鐘,隨後——聲音,溫度,光和空氣,腳踏實地的地球重力,在網路中也能感覺到但總有一種不真切感的這些來自現實世界的感知潮水般襲來,我在這感官風暴中閉著眼深吸一口氣,感覺到有人打開了自己面前的艙蓋,塔維爾熟悉的聲音在耳旁傳來:“陛下,幻影回到現實世界。”

    “那邊風景不錯,就是單調了點。”我睜開眼,笑呵呵地說道,所有人都在旁邊守著,在自己走出接入艙時第一個撲上來的仍然是淺淺,活力有點過剩的短髮少女興高采烈地在我懷裡拱來拱去:“阿俊阿俊你剛才的樣子好傻就好像在夢遊一樣在那邊沒出問題吧路上順利不裂谷裡面到底有什麼啊剛才你們連精神連接都被遮罩掉了還真讓人擔心來著以前當普通人的時候沒有精神連接結果現在才發現已經離不開這種東西了咱們晚上吃什麼啊對了街東頭小飯店老闆家養的貓生貓仔了——你怎麼不理我呀?”

    我表情僵硬地抱著懷裡身材略有點嬌小的少女,嘴角一陣抽抽:“……我還沒反應過來呢。”

    “哦,”淺淺高興地拿腦袋撞著我的胸口,“反正我也忘記自己剛才說的什麼了……”

    “靠,秀恩愛適可而止,先讓老娘歸位!”冰蒂斯忍無可忍的聲音終於在公共頻道裡響起來,她現在以一個寄魂的形式跟我融合在一起,自然也只能用精神連接和別人交談,“珊朵拉,趕緊把我金身呈上來!不知道讓你們糟蹋成啥樣了——”

    “放心吧,有我看著,照顧的挺好。”珊朵拉一邊說著一邊對後面招招手,兩個品質投影塔維爾就把冰蒂斯的軀體領了過來:在離魂狀態下,冰蒂斯的身體也不是完全沉睡的,女流氓殘存的意識在控制著這具身體,讓其維持最低程度的活動能力:基本上也就僅限於這種夢遊。

    我看看冰蒂斯的軀體,確實沒有女流氓想像中的那麼淒慘,看上去挺正常的,不過臉上明顯被擦洗過:水還沒幹,而且衣服也不太整齊,頸項間的內衣帶子都能隱隱約約看見——我不敢想像過去的幾個鐘頭裡淺淺跟林雪都幹了點啥……

    “靠,下次再也不相信你們這幫貨了,”冰蒂斯無奈的聲音在精神連接中響起,“陳,靠近點,可能是分隔時間有點長,歸位不太容易。”

    我哦了一聲,站到冰蒂斯的身體面前。

    “……還是不行,再近點。”

    我撇撇嘴,繼續靠近,這個距離已經接近呼吸相聞了,我眼前除了山巒就是溝——這個女流氓的身材真好,她的內衣還是黑色的……

    “……媽蛋不太對勁……你再靠近……”

    “再靠近就剩少兒不宜了,”珊朵拉磨著牙,“你搞什麼名堂?”

    這次冰蒂斯的聲音沉默了很長時間,似乎在確認什麼東西,隨後悲愴無比地一聲大吼:“他娘的聖光啊!聖他娘的光啊!卡住了!老娘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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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諷刺性的事實

    冰蒂斯的軀體就在我面前,如此之近,呼吸相聞,我甚至能嗅到那縷若有若無的清香:冰姐可沒有用香水的習慣,這氣息是身為女神的她與生俱來的聖潔之息。我看著那張雙目緊閉的美麗面容,而後者的聲音在所有頻道中大呼小叫著:“靠!卡住了!妾身卡住了!還卡著吶!出不去出不去出不去——陳你也想想辦法啊,珊朵拉你手裡為什麼突然多了一把指揮刀……”

    “冷靜!珊朵拉!衝動是魔鬼!”我趕緊摁住旁邊躍躍欲試的女王陛下,又挨個摁住同樣躍躍欲試的林雪和淺淺,“還有林丫頭淺淺你們倆也是,冰蒂斯現在跟我是一體的,你們想揍她的心情我心理上可以理解,但生理上沒法接受啊……”

    “心理上理解你大爺!”冰蒂斯氣急敗壞地在所有頻道裡嚷嚷著,“珊朵拉你不是靈魂學專家嗎?!你倒是趕緊看看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卡在陳的靈魂裡出不去了!”

    珊朵拉呲牙咧嘴地收起斬艦刀,先是轉身去查看冰蒂斯的軀體一番,然後在我身上捏來捏去,雖然被自己的戀人這麼捏來捏去沒什麼不好,但一看到珊朵拉那眼神我就感覺其實她只是在確認眼前這一百幾十斤肉的肥瘦而已——她已經磨三次牙了。

    “你就沒有一次不出狀況的!”珊朵拉憤憤地說道,也不知道是說給我還是說給冰蒂斯:可能倆人都有份,“我是看不出來怎麼回事,兩個靈魂根本不分彼此,事實上我都感覺不著冰蒂斯的靈魂反應,只有阿俊的——冰蒂斯你這個神術到底試驗過沒有?你自己發明的東西你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老娘找誰試驗去!你又不是不知道靈魂同律是用來考試打小抄的,當年整個學院就我一個學生。剩下都是老師——我找教導主任商量考試作弊的先進技術去?勞駕,這位老師,我發明了一種考試抄答案的新技術但不知道好用不好用請老師幫忙驗證一下——你當老娘是生命女神種出來的啊,”冰蒂斯氣急敗壞的時候話特別多,珊朵拉一撩撥她這算打開話匣子了,“但理論上這個神術不該出現問題吶,你也知道我當年可是一技術宅,被上百個老師活活逼出來的學霸,怎麼會犯這種錯誤!而且靈魂同律公開之後也有很多神族出於好奇學過這個。我沒聽說有誰同律之後卡在別人身體裡的啊。”

    “現在先別考慮這事兒的成因了,先想辦法讓冰蒂斯回去。”我覺得身為當事人之一,自己有必要發表自己的看法,“理論上咱們是搞不明白冰蒂斯神術失效原因的。”

    我看著周圍這一圈人,除了已經被卡住的冰蒂斯是個高階神之外。其他人對神術都算文盲,旁邊倒還有聞訊趕來的神族條子五減一人組,可惜那四個都是叮噹帶出來的活寶級神明,依爾森和莫妮娜的神術水準僅限於讓各自的老師不至於氣死,琳只有一把子力氣,她是體育特長生畢業,神術考試一百三十六次。所有成績加起來都不及格:因為她把所有考場都弄塌了。肯瑟大叔看上去成熟穩重頗有家長之風,但實際上我懷疑他是家政特長生畢業,而且我懷疑他順利畢業的最重要一個原因是如果他再不畢業,學校裡就找不到比他還大的老師了……

    好吧。對肯瑟大叔進行充滿惡意的腦補有些不禮貌,但這位到現場之後一共就說了不帶標點符號的四個字:“甚好,甚好……”你讓我如何不充滿惡意地腦補他其實是把所有老師熬退休後畢業的?

    至於叮噹……不提也罷,她現在還在神殿裡陪著自己數千姐妹玩的天翻地覆。我很懷疑那幾千個三寸丁加一塊的智力夠不夠解決冰蒂斯面臨的問題,她們來這兒肯定會一人出個主意。只要我們採納其中十分之一,冰姐就算萬劫不復了。

    綜上,連冰蒂斯這個女學霸都不明白自己的神術出了啥問題,一幫門外漢和半瓶醋就不要湊熱鬧了。珊朵拉這次倒終於認真起來,她也覺得讓冰蒂斯跟我保持合體是極大的不妥,沉思一番之後,女王陛下給出了個主意:“要不我試試用奪靈者的能力把冰蒂斯給拽出……”

    “你想弄死我就明說,”冰蒂斯的靈魂說道,“當年你說幫我治失眠,老娘輕信你的結果就是在你的皇宮門口抱著柱子唱了倆鐘頭《小羊羔》……你的能力就沒有一條是能用來救人的。”

    珊朵拉撇撇嘴,不說話了,我擦擦腦門上的汗,讓當年那樣的珊朵拉都做出這種懲罰,冰蒂斯你當時到底幹啥了。

    “木頭你變成虛空形態試試?”林雪又出了個主意,“反正冰蒂斯是高階神,她在虛空環境裡也能生存,你變成虛空形態之後就相當於真正的虛空了,讓冰蒂斯的靈魂自己‘遊出來’。”

    這算是個比較靠譜的主意,自己當場就能一試,於是珊朵拉先讓周圍比較弱的無關人員後撤,隨後我切換成虛空形態,並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周圍的虛空領域,以防止破壞實驗室裡的設備——其實應該找個開闊點的地方來著,我如此想到。

    “冰蒂斯?”我試著呼叫女流氓,“你現在能出來不?”

    “……別試了,沒用,妾身跟你的靈魂現在是一體的,受困也是困於你的靈魂。不管你變成什麼形態,你的靈魂都不可能跟著變吧——還卡著呢。”

    我沮喪地變回原狀。淺淺在旁邊想了半天,不知道那高速運轉的腦瓜裡轉了多少個念頭,她才突然一拍手心:“對了,故事裡的王子吻公主一下,公主不就缺氧給憋醒了麼,你倆親一下……”

    她話音剛落就舉座皆驚,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丫頭,珊朵拉和林雪的臉則都有點抽筋,姐姐大人嘀咕的一句“淺淺。你心真寬”總算讓這丫頭反應過來,她看看冰蒂斯又看看我,突然跟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蹦起來:“啊不行不行!你們兩個不行!阿俊是我老公!”

    冰蒂斯仿佛剛從幾秒震撼中反應過來,她在公頻裡感歎:“這姑娘的腦洞得比腦子大吧……”

    接下來我們嘗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淺淺林雪珊朵拉姐姐大人甚至塔維爾和神族條子四人組都輪番上來提建議,包括重新上傳到網路,對冰蒂斯的軀體進行精神力衝擊,讓莫妮娜進入暗影位面創建夢境連接,讓我迴圈看新舊兩版的還珠格格——最後這個是淺淺出的主意。她試圖用這種方法把冰蒂斯逼出來,用“絕境中逃生的力量”,但我沒敢答應,因為淺淺腦洞真的比腦子還大……

    就這樣折騰了挺長時間,所有人都心力交瘁。除了淺淺:她仍然動力十足,而且提出了三號方案:把《忐忑》迴圈放一天,這樣我和冰蒂斯總有一個會支持不住靈魂出竅……

    最後我算是看出來了,這裡一個比一個不靠譜,而稍微靠譜一點的還不懂神術,讓冰蒂斯解脫出來恐怕沒那麼容易,於是只能跟自己體內的某個女流氓商量:“那什麼。要不你的事先放一放,實在不行我去神界找父神幫忙——你看我們這兒有哪個像是能幫上忙的?”

    冰蒂斯當然一萬個不甘心,但她已經在剛才那一連串餿主意之後進入心如止水鑒常明,生死不動氣恒靜的境界。以一種心如死灰的狀態說道:“隨便吧,妾身這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珊朵拉讓人暫時把冰蒂斯的軀體領到家裡,交給安薇娜照顧著:反正那具身體還有最基礎的活動能力,總比照顧植物人容易。隨後我們在實驗室旁邊的房間裡湊到一起。開始討論一開始的正事。

    “裂谷裡到底有什麼?”姐姐大人這一句話讓氣氛嚴肅起來,插曲結束了。現在是要務時間。

    “你們有點心理準備,”我在沙發上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因為過去幾個小時裡發生的事情夠自己講半天的,“我見到墮落使徒幕後老大了……”

    各人的反應基本上在意料之中:珊多拉麵露震驚,但很快鎮定下來開始思考,姐姐大人目瞪口呆,暫時還沒反應過來,林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當然無法預言到裂谷裡的事情,但作為先知,她已經養成這種不管看見或遇見什麼離奇情況都不會驚訝的地步了(她每天在預言裡看的稀奇東西可不少),淺淺的反應對所有人而言都是沒法預料的,所以我好奇地看著她,想看看這個思維異常的姑娘對這個震撼性消息有什麼想法,她不負所望:“阿俊阿俊,墮落使徒的老大個子高不高?”

    ——我就沒猜到她會提這個問題。

    等眾人暫且從震驚和混亂狀態恢復過來,我輕咳兩聲,開始將網路世界中發生的事情毫無遺漏地告訴大家。前半段的情況她們通過外部監控應該大致能瞭解到(當然,在外面的人沒有我和冰蒂斯那種特殊的‘視角’),而在裂谷裡發生的事情就只能聽我口述了。

    冰蒂斯也在精神連接裡不時補充兩句,她暫時把自己身上的麻煩放到一邊,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能有效減少我被這個女流氓瞎嘚嘚的幾率。

    一番轉述之後我有點口乾舌燥,端起面前的清茶潤潤嗓子:“情況就是這樣,目前我和冰蒂斯都沒辦法越過那道黑障,但對面的看來也過不來。裂谷的本體其實只是一個平面,但它的影響力導致網路裡很大一片區域都有異常,並且同時影響到基層網路和資料庫層面,在我們看來,就是一個深坑了。根據希靈的解釋,是網路的動態自我修復在不斷抵消著裂谷的破壞,所以單從網路安全的角度,裂谷是沒危害的,它的隱患在於通往墮落使徒的網路——塔維爾,你和泡泡可能要有的忙了。”

    “是,陛下。”塔維爾答覆道。冰蒂斯則等我放下茶杯的時候不滿地嘀咕起來:“不行,妾身也得喝點什麼……”

    我扯著嘴角:“你現在這狀態怎麼喝東西?”

    “……那你再喝一口,就當勻給妾身了。”

    我哭笑不得地照辦,聽著冰蒂斯在精神連接裡叨咕“不過癮啊不過癮”,一邊抬頭看向珊朵拉:“我覺得那個深淵希靈有點不可理喻,你說她的話有多少可信度?”

    “最聰明的欺詐者會告訴你十句真相和一個致命謊言。菜鳥才會通篇謊話,”珊朵拉習慣性地屈起手指輕輕敲著桌子,“能統帥墮落使徒,深淵希靈肯定屬於前者,所以她說的大部分可信,但我們肯定找不到她最不可信的是哪句……”

    “那就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抱三分懷疑,”姐姐大人說道,“假情報的目的不外乎兩個:浪費咱們的精力讓新帝國走冤枉路,或者掩蓋墮落使徒的某些動向。現在墮落使徒本身就處在暗處。深淵希靈突然冒出來忽悠人肯定不是為了第二個目的,那就是……”

    “用假情報消耗敵人的精力麼……”珊朵拉若有所思,“確實,不管她告訴你什麼,帝國這邊都要分心處理。甚至就像現在這樣,咱們這麼多人為了辨別她說的哪一句話是真的而在這裡頭疼,她的目的都已經實現了。”

    “總之,深淵希靈那奇怪的舉止先放在一邊,總歸她還是敵人,不管有沒有敵意,帝國和她總有筆賬。”我輕輕敲敲桌子,“現在最讓我上心的是另一件事:根據深淵希靈的說法,七萬年前我去開大救十五天區的時候,有一部分力量沿著網路斷裂帶。也就是裂谷的前身,蔓延到了已經深淵化的舊帝國,那部分力量不會憑空消失,所以……”

    這個話題讓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在場的估計除了淺淺都能想明白,假如深淵希靈在這個請報上沒有造假。那我們將得到一個極端驚悚的結論——

    “它轉化成了如今墮落使徒的某部分力量,”珊朵拉點點頭,“或者說,它促成了墮落使徒的轉化。恐怕正是由於這一定點來自虛空生物的力量,才讓那麼大量的希靈使徒活著完成深淵化進程,對面那個希靈也親口說了,她依靠你的那部分力量才將神智維持到整個深淵帝國轉化完畢。”

    即使是強大的希靈使徒或者星域神明,要在深淵全面污染的環境中堅持下來,活著變成一個深淵生物的概率也是很低的,絕大部分人會在污染的初期階段就被扭曲撕裂,自我毀滅成錯亂的資訊並逸散在虛空中,或者像當年的凱撒斯那樣,變成一個連人都算不上的撕裂者怪物,然而墮落使徒那邊卻有大量整建制整建制的軍團倖存下來,這一直以來都是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方:如果有希靈皇帝活下來那還好說,但那些從舊帝國崩潰就一直倖存至今的普通士兵是怎麼回事?

    這一點還是我們最近才發現的情況:在捕獲並成功反轉過來的墮落使徒軍隊中,發現了大量在舊帝國時代就服役的普通士兵,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為墮落使徒中的普通士兵全是墮落皇帝或者墮落將軍這樣的高級單位重新製造的,但那些普通老兵的出現顛覆了這一猜想,誰也不知道這些相對弱小的普通大兵是怎麼在七萬年前那場污染中活下來的,現在看來,正是虛空生物的力量導致這個結果。

    在舊帝國的大污染中,虛空力量成了救命的緩衝劑,它讓激烈的深淵污染變得相對和緩,於是墮落使徒以軍團為單位誕生,七萬年後的今天,他們開始與這個虛空力量所領導的軍團展開不死不休的戰爭——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當然,也能看出來,即使有虛空力量作為緩衝劑,還是有一些倒楣的希靈使徒沒能扛過污染,撕裂者這樣的可悲群體應該就是太靠近核心污染區,即使轉化過程被中和,他們也沒能堅持到最後。

    “也不排除深淵希靈只是想以這個假情報來擾亂咱們,”姐姐大人輕輕咳嗽一聲,“如果這是真的,那會在帝國範圍內掀起軒然大波,而且阿俊你也很難辦吧……”

    我哭笑不得地點點頭,假如希靈她姐沒說謊,那麼我在七萬年前間接催化出了墮落使徒,又在七萬年後的今天塑造起了新帝國,然後兩波使徒打的腦漿子都快出來了——這事一旦流傳出去,以影子城現在的精神病院數量,恐怕立刻就床位緊張了……

    幸好我們不用擔心對普通種族的洩密問題,希靈使徒的理性一面也讓他們不會因為這種情報而擾亂身心。而且對我而言,即便七萬年前自己逸散出去的力量間接讓大量墮落使徒倖存下來又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並且從頭至尾都不受控,現在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和墮落使徒以及他們所屬的深淵陣營死磕到底:只要還有深淵力量在襲擊那些無辜世界,帝國軍團就永不止步,這是億萬年來延續下來的唯一一條路。跟希靈使徒在一起時間長了,我也有點習慣用他們的方式來思考問題,那就是遇上讓人頭疼的事情就一律不多花心思,你不需要知道自己會遇上什麼麻煩,只需要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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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豆丁們的開心果作用

    關於深淵希靈在這次露面中透露出來的種種資訊,我們一直討論到傍晚,所有人都認為應該採取最謹慎的態度:對深淵希靈說的任何一句話都保持懷疑,對墮落使徒的行動方針保持不變,同時加強對帝國邊境的巡視,以及在深淵帝國邊境線上佈設多一倍的監控崗哨。最後這點是珊朵拉提出來的,她認為深淵希靈的高調出現可能預示著墮落使徒那邊將有比較大的行動,不管對方打什麼主意,先把哨兵派出去總是萬能有效的處理手段。

    塔維爾受命對裂谷做進一步的分析,深淵希靈提起的關於裂谷的成因或許有一定參考價值,而且塔維爾手頭也還有很多空閒的研究力量,我們讓塔維爾分出一個執行緒來專門跟進這件事,看看能不能根據裂谷成因來找到對後者的控制方法。我們不奢望能關閉這個通道,但或許可以阻止它繼續到處轉移,一個被固定下來並且能被掃描到的有形威脅,危害性自然比現在這個飄忽不定又只有希靈可以找到的裂谷要小多了。下一步我們要想辦法在裂谷周圍佈設網路防線,防火牆,資訊監控點,哨兵程式,更加穩健的底層協定,不管什麼手段都要用上。希靈使徒並不是只有在現實世界的戰場上才強大,作為一個與生俱來就有精神網路的種族,他們在網路方面的技術也不容小看,通過佈設各種防護手段,雖然不能保證百分之百地將裂谷無害化,但起碼在墮落使徒通過裂谷入侵帝國網路的時候。這些防護措施能讓敵人寸步難行——我們還得考慮到敵人在技術上的優勢,新帝國這邊確實是沒辦法把普通希靈使徒上傳到網路裡,但這不意味著墮落使徒也沒這個技術,深淵希靈研究裂谷起碼已經上萬年了,如果她能把墮落使徒上傳到網路裡,那我一點都不奇怪。

    其實非要說的話,現在新帝國的精神網路就有一道最強大的防禦機制,那就是虛空生物的力量:整個帝國網路中彌漫著來自虛空的資訊擾動,這些擾動對新帝國的成員而言是讓他們能逐漸轉變成神明的力量源泉。但對墮落使徒而言就好像劇毒一樣。除非深淵希靈取得某種不可思議的突破,否則她一旦在精神網路中組織入侵,就必然面對驚人的額外戰損:她的軍隊會在進攻途中不斷被變成新帝國的成員,轉過頭來攻擊她自己。

    這個情況就比較有趣了,因為反過來也是成立的:如果新帝國的軍隊強行進攻墮落使徒(不管是在現實中還是在網路裡)。那麼也會不斷有士兵被深淵污染變成敵人,轉過頭來攻擊帝國軍隊,這是一個對誰都成立的debuff:客場作戰,戰損幾率直接提高一倍。

    虛空力量和深淵力量,雖然從等級上,前者高出後者,但以目前新帝國和深淵帝國的實力對比。兩方軍團在對方地盤裡開戰的話還真說不好是誰轉化誰呢,反正我敢肯定,假如自己掛到墮落使徒的網路上一個人面對億萬人的精神海,不出倆鐘頭就該被放逐到虛空裡讀條復活了。

    以深淵希靈為了發個**就敢把哈蘭全軍當成棄子的豪放手腕。我估計她很樂意用自己半個深淵帝國來換我一條命:這是個可以為戰果不惜一切代價的人。也正是因為對方的這種行事風格,才讓我們決定在網路上設置更多防線:單純以虛空生物的資訊擾動力來保護網路,恐怕擋不住深淵希靈那種不要命的精神,萬一她仗著自己人多沖過來。那我們就死犢子了……

    至於七萬年前,到底是不是我逸散出去的虛空力量導致了墮落使徒以軍團為單位倖存至今。甚至是不是我間接促成了“墮落使徒”這個物種的誕生,這個話題十分尷尬,反正以冰蒂斯沒臉沒皮沒心沒肺的性格,她也沒好意思在這個話題上糾結。最終這事兒被珊朵拉交給了參謀團和資料庫管理中心,讓他們從那些古老的記錄中(尤其是從十五天區繼承過來的、關於當年概念割裂和虛空生物開大拯救世界的記載)找找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雖然這事情很讓人壓抑,但反過來想想,假如此事當真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塔維爾就這麼說了:“如果把虛空力量作為緩衝要素添加到墮落使徒的轉化過程中去,或許就能建立一個真正的‘轉化模型’,我們能以此確認墮落使徒的誕生機制,掌握了敵人是怎麼來的,就能更好地研究敵人是怎麼沒的。理論上是這樣。”

    我們一直搞不明白墮落使徒的轉化細節,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在深淵力量的作用下從一個神智正常的生物變成了現在這樣,塔維爾對此進行過多次理論模型級別的類比,每次得到的轉化率都低於現實中墮落使徒的數量和強度,所以我一度認為這種轉化是無法用現有技術來解釋的,甚至不存在數學模型,但塔維爾以一個科學家的人格擔保,她認為世間萬物不存在數學模型之外的特例,我們只是沒有找到某個關鍵的參數:現在這個參數可能就是微量的虛空擾動。

    “等這個模型建立之後,我們就能以軍團為單位地送墮落使徒回老家結婚了!”

    在從影子城回來之後,珊朵拉充滿期待滿面微笑地如此說道,她替敵人立flag毫不猶豫。

    我坐在客廳裡發呆,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雜,繞是以自己千錘百煉的神經,也覺得這一天太夢幻了點,所以現在我正忙於重建三觀。冰蒂斯仍然在我的靈魂裡卡著,那個女流氓現在已經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只能哼哼唧唧地抱怨,抱怨她的壞運氣,抱怨珊朵拉等人折騰她的軀體,抱怨天氣。抱怨太陽的亮度,抱怨萬有引力,甚至抱怨我今天穿的衣服土氣……

    “你應該注意形象,穿出國家領導人的氣質來,妾身建議你選一件黑色的連衣裙……”

    我跟這個女流氓共生了大半天,已經心力交瘁:“……你閉嘴,求你了……”

    “妾身無聊啊!你現在就是妾身的外殼啊!妾身才不要穿十五塊錢處理的襯衫和七匹娘的褲子啊!妾身要穿裙……”

    我拿出殺手鐧:“你再廢話我去刮鬍子了啊。”

    冰蒂斯想像一下以自己的視角刮鬍子是個什麼場面,頓時不吭聲了,我腦補她肯定哆嗦來著。

    “咱倆得這麼卡多久?”冰蒂斯沉默了不到五分鐘。小心翼翼開口了。

    “取決於這兩天我啥時候有空去神界,你覺得帝國這邊有幾個能解決神術失控問題的?”

    冰蒂斯想了想我的日程表:要跟進先祖復活的事情,要招待幾千個三寸丁小客人,有一堆新武器研發計畫,要和哈蘭一起研究怎麼組建深淵世界。配合研究墮落使徒的轉化機制……她絕望地在我腦海中唱起了五音不全的八三版紅樓夢片尾曲——我很好奇她從哪聽到這個曲子的。

    來自自己意識裡的聲音是沒法遮罩的,就如你無法終止自己的思考,我忍受著冰蒂斯跑調串詞的轟炸,因為自己理解這個女流氓現在苦悶的心情,但我必須找點什麼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正在這麼想著的時候,我聽到二樓傳來了一陣細細小小的驚呼聲,然後還有斷斷續續的鋼琴聲響起——鋼琴?誰在彈鋼琴?

    家裡確實是有一部鋼琴的。但就和家裡很多奇奇怪怪的其他東西一樣是個擺設,那是去年淺淺買回來的,她心血來潮想學彈琴,但事實證明那丫頭一丁點的音樂細胞都沒有:如果不是房子周圍有屏障。我估計她彈琴的動靜能把國安局的人招呼過來——所以那架鋼琴後來就成擺設了。現在家裡只有倆人會彈鋼琴,一個是出身良好大家閨秀的林雪,一個是被林雪逼著學過兩年琴的曉雪,不過她們娘倆彈琴我絕對能聽出來:林雪彈個加州旅館都是加州招待所的味兒。曉雪彈琴我見過,是二指禪。她用兩根手指頭能彈出來的唯一一首曲子是《小星星》……

    現在樓上的動靜顯然不是那娘倆的:雖然斷續,但曲調竟然挺正常。

    而且更重要的它還不是《小星星》,前陣子聽曉雪用二指禪彈《小星星》我簡直快受夠了。

    我用樓上斷斷續續的鋼琴聲輔助遮罩掉腦海裡冰蒂斯的瞎嘚嘚,特好奇地跑去觀察情況,上得樓來直奔放鋼琴的那屋,結果推門一看,鋼琴前面的椅子上沒人……

    但鋼琴上落著一大群三寸丁女神。

    幾十個野生叮噹在鋼琴鍵盤前那一小條地方上站的整整齊齊,一個個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她們是如此之小,以至於每人每次只能敲兩個琴鍵:方式是用力蹦上去。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叮噹站在鋼琴鍵盤蓋上擔任指揮,舉著一個比她大好幾圈的琴譜跑來跑去,下面的一排叮噹聚精會神,等輪到自己眼前的琴鍵該發音的時候就用力蹦上去然後再飛快地跳下來,彈個琴的運動量夠跑兩萬米馬拉松的。

    她們竟然就用這樣的方式真的演奏出一個完整的曲子來!

    這種演奏一定需要極高的配合以及專心投入:對這群小不點的腦容量而言,不投入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進門她們也沒看見,一幫小傢伙仍然興致勃勃地彈……額,跳著鋼琴,我不知道她們從哪找的琴譜,自己也沒聽過這個旋律,但聽起來還是很悅耳的:當然也有可能是眼前奇趣的景象讓人感覺很愉悅。這排小不點忙忙碌碌地在琴鍵上蹦著,有的已經手忙腳亂,有的卻悠閒到大半天只需要上去踩一下,最後琴譜到了尾聲,一連串急促的反復音節讓站在鍵盤邊緣的某個倒楣豆丁上躥下跳都快產生殘影了,甩著兩條牙籤一樣的小短腿在那緊倒騰啊——最後還是漏拍子了。

    一曲終了,三分之二的豆丁趴在自己負責的琴鍵上吐著舌頭喘氣,另外三分之一幾乎全程沒幹啥事,於是開始興奮地嘰嘰喳喳……

    “不行了不行了,”最後負責收尾的豆丁在鍵盤上爬來爬去。帶起一連串音符,“柯璐璐不玩了,原來這麼累啊……”

    “這個東西叫鋼琴,叮噹說的,”之前扛樂譜的的小不點從鍵盤蓋上跳下來,“這個應該是地球人發明用來練團體操的東西,帕琪琪說的。”

    我覺得這個小不點的思路很有問題,能用鋼琴練團體操的除了你們這群只有三寸高的傢伙還有誰吶!

    “啊!是皇帝陛下!”這時候終於有個小不點注意到房間裡來人了,撲棱棱地飛了過來。她這一招呼,現場頓時大為熱鬧,喜歡群體行動的三寸丁們霎時間就沖上來圍著我的腦袋繞起圈子,幸虧平常叮噹成天這麼做,要不還真有點頭暈。

    三寸丁女神的心理減壓效果是顯著的。跟這幫小傢伙在一塊,多大的煩心事都能暫時放到腦後:於是我瞬間就不去想深淵希靈的事以及冰蒂斯卡在自己體內的事實了。我發現這裡只有這幾十個小不點,一問之下才知道其他人都已經完全分散開,這群行動力極強的豆丁應該已經擴散到影子城和阿瓦隆的各個地方了——天界都市暫時沒有開放,否則她們肯定也會去天界都市組十幾個旅行團。

    眼前這群三寸丁是野生叮噹中的“音樂和運動愛好者”,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生命女神們一向都是把音樂和運動看成一個整體事物的。

    我看著房間。這才發現這裡到處都是這幫三寸丁活動過的痕跡:牆邊的吉他倒了下來,小提琴被扔在床上,兩支笛子也被放在窗臺:這些東西並不意味著我們家充滿音樂氣息,只能說明有一段時間淺淺認為自己可能有音樂細胞。這都是那丫頭心血來潮造的孽。

    我跟野生叮噹一號聊了聊,知道她們已經嘗試過房間裡的各種樂器,後來發現只有鋼琴能掌握:試圖彈吉他的豆丁被吉他弦崩了出去(就跟彈弓發射一樣),試圖拉小提琴的豆丁抱不住琴弓。試圖吹笛子的豆丁發現自己的嘴還沒氣孔大,而且憋了半天氣都沒吹出動靜——她們的肺活量大概是按毫升算的。於是最後她們只好在鋼琴上練習團體操。

    “當時就像這樣——”一個不認識的小東西很熱心地給我演示她怎麼彈吉他。豆丁抱著一根吉他弦,小翅膀奮力撲棱著往後拽,然後還沒來得及鬆手就堅持不住了,只聽一陣“嗡”的震顫聲響過,小不點就啪嘰一下子被甩到了牆上。

    “額……我明白了所以你們不用演示……”

    “好奇怪吶,”一個名叫帕琪琪的小不點本來正鑽在鋼琴裡研究為什麼這東西會發出聲音,這時候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鑽出來徑直飛到我面前,“剛才就感覺到了,你的靈魂跟剛見面的時候不太一樣嘞!有一種熟悉的味道,就好像是神界來的……”

    “因為老娘在這裡面卡著呢!”

    冰蒂斯的聲音響徹精神頻道,一群小不點頓時嚇的四散飛開:女流氓天生一種氣場,這群三寸丁還真有點承受不住。

    “嘛,算是謝謝你們的逗樂表現,老娘現在心情好多了,”冰蒂斯頓了頓,嘀嘀咕咕地說道,“老娘之前差一點就抑鬱……”

    冰蒂斯話沒說完就聽到淺淺的聲音從樓下傳來:“阿俊!阿俊!姐姐叫你下來吃飯啦!”

    “哦哦,先吃飯去,”我的心情已經大好,滿面笑容地對那些正在不遠處跑來跑去的小不點招招手,“叮噹大概帶著其他人去別的地方吃了,你們跟我們一起吧。對了,冰蒂斯你現在好像不能吃飯吶,沒問題麼?”

    “……你大爺的,老娘還是抑鬱了。”

    單從人數上,這絕對是我們家最大規模的一頓飯:因為這次還加上了好幾十個興高采烈的豆丁。我很慶倖叮噹已經帶走了大部分,否則你們可以想像一頓上千人參加的家宴得熱鬧成啥樣。這些小傢伙占的空間倒是不大,幾十個摞一塊也占不了一個座位,不過她們吃飯和叮噹一個毛病,那就是喜歡在桌子上到處跑:對她們而言,這一桌子飯菜簡直跟叢林探險一樣,翻山越嶺發現另一盤菜就能讓她們大呼小叫地嘰嘰喳喳半天,呼朋引伴招人來食。我甚至看到有一個小不點正抱著根筆在那畫地圖,她負責幫其他人探索素菜的位置,不過在淺淺把兩盤菜劃拉到我面前之後那小不點的地圖就報廢了……

    我得處處小心,生怕下筷子夾菜的時候戳翻了某個正趴在盤子上抱著豆芽或芹菜猛啃的女神大人,這事兒不是不可能發生,平常只有叮噹一個的時候我們還隔三差五會一筷子捅翻那小東西呢,這次幾率直接提高了幾十倍——剛才淺淺一馬虎,順手夾起柯璐璐就在醬碟裡蘸了蘸:她以為那是根青菜,而類似的事件以前絕對在叮噹身上發生過。

    我一邊幫名為柯璐璐的小不點擦臉一邊慶倖今天沒吃火鍋,雖然類似的事兒也在叮噹身上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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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哈蘭的籌備

    吃飯的時候冰蒂斯就坐在我旁邊——當然,這裡指的是她那具正處於離魂狀態的身體,冰姐本人現在仍然在我靈魂裡面卡著。看得出來冰蒂斯對自己現在的狀態充滿怨念,她平常最大愛好就是吃喝玩樂,如今這四大愛好全沒了,並且現在的情況就是排在第一位的“吃”已經當場不可行。有什麼是比一家人在熱熱鬧鬧地吃大餐而你只能在旁邊看著更悲哀的麼?那就是你只能看著自己看著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大餐,這句斷不好句的同學可以回去劃拉個公式看看。

    “話說你在旁邊坐著意義何在?”我跟自己靈魂中的冰蒂斯打著商量,“要不我先扶你的身體回去休息?說不定軀體睡一覺你就能回去了……”

    之所以這麼說,主要是旁邊坐著這麼個面無表情的冰姐給人壓力實在太大了,我這時候多懷念手裡抓著雞腿滿嘴是油跟淺淺爭論地球和火星哪個更圓的活躍版冰蒂斯啊!

    “不能吃還不讓看了?”冰蒂斯氣咻咻的,“妾身就當聞聞味道行不!”

    “你現在能聞到什麼東西?”我忍不住就嘀咕起來,“你目前就是個純靈魂……”

    珊朵拉看看我又看看冰蒂斯(軀體),突然從碗裡夾了片肉塞進後者嘴裡:“嗯,你吃吧。”

    離魂狀態的軀體也有基礎活動能力和淡薄意識,於是下意識地嚼起來,我在腦海裡聽著冰蒂斯咽口水(一個靈魂怎麼發出這動靜的?)以及她氣急敗壞的聲音:“這有屁用,老娘壓根感覺不到!陳,你一會多吃一碗飯,就當替妾身吃了!”

    我想說這樣意義何在,但又怕她五音不全地唱其他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來折騰自己。於是謹慎地閉嘴,一邊往嘴裡扒拉飯菜一邊看珊朵拉帶著壞笑往冰蒂斯(軀體)的嘴裡塞花椒大料和餐巾紙……

    冰蒂斯已經進入無悲無喜的狀態,對珊朵拉的舉動就當沒看見:反正她也沒感覺。

    這頓亂七八糟的晚飯終於是結束了,幾十個三寸丁都表示對飯菜非常滿意,她們圍著一盆湯轉圈找梯子的場面讓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帕琪琪掉進去的時候:天知道她們因此糟蹋了多少東西。這幾十個小傢伙今天要在這邊過夜(被叮噹帶出去的那些應該就在神殿不回來了),我想了半天該怎麼給她們安排房間和床鋪,叮噹晚上習慣在我床頭的燈罩裡睡覺,但家裡好像沒這麼多檯燈……

    這真是一群讓人頭疼的客人吶。她們體積雖然不大,但數量終歸是個大問題。

    正在我頭疼著的時候,那頭二貨九尾狐狸恰到好處地晃著尾巴從自己面前走過:這傢伙出現的太及時了,我瞬間就想到成噸的好主意。

    狐仙大人六感敏銳,我眼神剛有變化。她就激靈一下子,耳朵上的絨毛以肉眼可見的程度一片片炸起來,最後連尾巴都繃直了:看著跟釘耙成精似的。

    “狐狸,過來。”我沖狐仙大人招招手,後者一步一挪萬分糾結地靠近,並且在三米安全距離上停下:“幹什麼——事先說好不能給曉雪當抱枕,也不准再抓我尾巴上的毛了。眼看冬天了,我剛換上保暖的厚毛,你要想要新圍巾明年開春我再給你做……”

    狐狸這陣子正好趕上換毛:哪怕成仙幾千年,她也在很多微妙的地方保持著野生動物的習慣。比如冬天換毛之類。如今狐仙大人毛茸茸的尾巴比任何時候都有吸引力,尤其是對曉雪那樣從小抱著她尾巴睡覺的熊孩子而言更是這樣,倒楣的狐狸已經快被折騰出心理陰影了,前兩天我甚至看到她用紗巾把自己所有的尾巴都包了起來——後來可能是實在悶得慌才不犯這二了。

    我對狐狸承諾的來年春天新圍巾稍微期待了一下。然後特慈祥地上前捏捏她毛茸茸的耳朵,扭頭招呼那幾十個三寸丁:“你們今晚上就睡在她尾巴裡吧。叮噹鑽進去睡過,據說非常舒服。我估摸著一條尾巴裡至少能睡七八個人……”

    “誒等等!”狐狸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扭頭就想躲,“你不能這樣,我還沒答應……”

    她話沒說完,那群小不點就歡呼著撲上去了,經常群體行動的三寸丁們有一種天生的配合性,她們一瞬間就分配好了各自睡覺的地方,我只覺得眼前一陣綠光閃過,所有小豆丁就都消失在那一片金色的厚實絨毛裡。狐仙大人渾身肌肉都繃起來,表情僵硬地發出了“唔咦——”的一長聲。

    “好癢癢……”妖狐少女突然綻放出一個傻笑,然後帶著詭異的滿面潮紅就暈過去了。

    “我去洗個澡,今天早點睡覺。”我把狐狸抱到她的房間安頓好,回來之後跟家人招呼了一聲就準備走向浴室,結果前腳還沒落下就感覺耳旁一陣呼嘯,珊朵拉竄過來拽著我的胳膊:“不行!”

    “啊?”我詫異地看著她,然後霎時間明白為啥了。

    “冰蒂斯還和你一體呢!她跟阿賴耶可不一樣,她是在用你的第一視角啊!”

    我感覺一陣惡寒襲上全身,就連自己靈魂中卡著的冰蒂斯好像都跟著被這股惡寒給襲擊了,女流氓喃喃地嘀咕了一句:“我靠……珊朵拉你嫁人之後好齷齪……”

    “那怎麼辦?”我一瞬間想到的可不只是洗澡一件事,此刻自己才算徹徹底底意識到跟一個女性融合在一起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你幹啥都有個第一視角的妹子在旁邊偷窺啊!

    幸虧自己生命形態完全變成虛空生物之後已經沒了上廁所的需要,否則我真難想像自己跟冰蒂斯合體三天后是個什麼景象:樂觀估計那時候珊朵拉已經把自己生吞了吧。

    “反正洗澡也只是個習慣,你早就不沾塵了。”珊朵拉咬著嘴唇說道,在她後面站著的是剛剛聽動靜趕過來湊熱鬧的淺淺,後者還有點不明情況,只知道沖這邊傻笑。

    “那睡覺呢?”我開始挨個把自己想到的情況抖摟出來。

    “穿衣服睡。”珊朵拉斬釘截鐵,淺淺也跟著呼呼點頭:雖然她還沒明白我們到底在說啥。

    “換衣服的時候呢?”

    “閉上眼。你要是嫌麻煩那我幫你換。”

    “內衣咋辦……”

    “反正是夫妻,”珊朵拉別過臉去,“你不穿衣服的時候我都知道……”

    冰蒂斯之前肯定也沒想到這麼多,這時候我每說一句話她就在精神連接裡哀嚎一句,最後只剩下一句話了:“老娘的一世清白,老娘的一世清白,老娘的一世清白……”

    其實我覺得珊朵拉糾結的“閉上眼”三個字完全就是自欺欺人,因為冰蒂斯現在的狀態可不僅僅是“第一視角”那麼簡單,她壓根就和我同心同體。現在靈魂都是共生的,除了不能完整共用感官,你可以認為冰蒂斯已經是我這具身體一半的主人,只不過沒有控制權而已。

    不想還好,仔細想想簡直讓人渾身雞皮疙瘩前仆後繼。細思恐極,細思恐極吶!

    淺淺這時候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姑娘現在正用一種非常危險的眼神看著這邊,她是有點缺心眼,但還沒到一點心眼都不剩的地步,而我則只能回以特坦率特誠實特無辜的傻笑:自己現在這絕逼是前所未有的倒楣狀態,你說我啥都沒幹怎麼就有了個事實性出軌的嫌疑呢……

    “算了算了。忍著就忍著吧,”我一聲長歎,覺得人生果然坎坷,“趕緊把手頭的事情忙完去神界一趟。冰蒂斯總這麼卡著也不是個事,神術失控這種破事怎麼就讓我趕上了呢。”

    百無聊賴地回到房間,我發現那只哥特小人偶正趴在床上看書,因為體積緣故。她看書的時候都習慣像這樣把書攤開然後自己趴在上面。我看著這個酷似迷你版冰姐的小姑娘,又想想正跟自己卡在一塊的冰蒂斯。“一家三口”四個字就怎麼也控制不住了……

    “怎麼了?你的眼神好奇怪。”人偶少女撐起身子,紅寶石一樣的眼眸中滿是困惑。

    “沒事,今晚上咱仨一起睡。”我歎口氣,走過去順手把小人偶抱起來在臉上蹭蹭,她現在已經不抗拒這種標準父女級別的親昵了,但還是很討厭我用胡茬紮她,所以很不舒服地扭來扭去躲閃著。

    “為什麼是三個人?”人偶少女用力撐著我的下巴,“哦對了,聽說冰姐姐跟你卡在一塊。”

    其實她應該叫冰蒂斯阿姨來著,不過女流氓嚴令禁止任何人叫她“阿姨”,再加上家裡互相的稱呼本來就亂七八糟沒個輩分(垂直年齡差動輒幾億歲,你敢研究輩分?),所以她有時候就這麼叫了,當然僅限於心情好的時候,如果心情不好,這個臭脾氣人偶叫誰都是直呼姓名,包括父神。

    過了一會,我開始躺在床上發呆,思考自己跟一個女流氓卡在同一具身體裡這到底是個倫理問題還是個社會問題,小人偶今天是死活不願意在床上睡覺,早早地爬進自己箱子裡了:平常她倒是挺樂意和普通娃娃一樣被抱著睡的,但今天多了個冰蒂斯,小傢伙可能是有某種心理上的彆扭感。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門外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音,好像是有誰在房間外面偶遇正在商量事情,正當我分辨那是誰聲音的時候,房門被人推開了,珊朵拉和淺淺穿著睡衣抱著枕頭出現在門口。

    “你倆這是……”我霎時有點發愣,珊朵拉則大步過來把枕頭往我床上一扔:“來監督,在門口遇上淺淺了,她跟我想的一樣。”

    淺淺呼呼地點頭,表情特別認真,我抓抓頭髮,總覺得有哪不對:“話說,應該沒這個必要吧,冰蒂斯是在靈魂層面上跟我卡在一塊,我們又不可能發生啥實質接觸,你們監視不監視有區別?”

    冰蒂斯也深以為然地在精神連接中連連稱是。

    “廢話,我當然知道這個,”珊朵拉撇撇嘴,跟淺淺分派起誰睡左邊誰在右邊,她們顯然已經結成了相當穩固的統一戰線。“但這是個心理問題:知道你跟一個史上最沒譜女人負距離接觸,哪怕不是實質接觸我這心裡也不安穩,來這裡看著心裡就踏實多了。”

    我無言以對,看著珊朵拉和淺淺轉瞬間已經決定好地盤劃分,自己則全程沒有發言權。薄薄的睡衣下,兩個女孩子姣好的身材讓人很難轉移視線,但我卻只能在心裡滾屏迴圈清心咒——這一開始很不容易,但一想到現場其實還有個女流氓正在以第一視角全程旁觀我就啥想法都不剩了……

    我這時候只能慶倖多虧林雪每天要回家,否則今天晚上指不定得熱鬧成什麼樣!

    自己和珊朵拉她們已經親密接觸很久了。按理說“坦誠相對”也不會尷尬,但不知道怎麼回事,現在我怎麼想怎麼彆扭,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是越來越精神。自己這算不算是齊人之福呢?這麼說應該是沒問題的,沒有什麼是比和愛人在一起更讓人安心的。然而那股不對勁的感覺仍然蹭蹭往外冒,最後淺淺突然嘟噥一句總算讓人大徹大悟了:“阿俊你說現在加上冰蒂斯算不算4……”

    我一激靈:“淺淺咱別這樣,說好的全年齡……”

    冰蒂斯則楞了楞,突然反應過來才慘呼不已:“靠!不帶這樣的!我要出去,讓老娘出去!老娘冰清玉潔這麼多年不要一上來就這麼高能啊!靠你們這姦夫淫婦的不要玩弄老娘的少女心啊啊——”

    “影響別人夫妻生活的傢伙給我閉嘴。”珊朵拉磨著牙在精神連接裡說道。

    看樣子今天晚上自己是別想清靜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身上掛著倆樹袋熊醒來,感覺身心俱疲。神奇的是自己完全沒聽到冰蒂斯的動靜:身為罪魁禍首。她倒是可以安安心心地睡大覺。這個女流氓作為一個掛載靈魂,可以自由選擇跟我獨立的生物鐘,想睡睡想醒醒,再加上她那無法無天的任性性格。這完全就是一個無視宿主意願的腦內音訊炸彈,幸好我跟她的生物鐘差距不是很大,假如倆人作息時間正好反過來的話,估計我會被她活活煩死。

    “早。阿俊。”淺淺跟珊朵拉差不多同時醒過來的,這時候就看出來倆人性格還是有些差別了:淺淺多少還保留著點普通人世界觀。所以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而沒有任何地球人思想包袱的珊朵拉則完全沒把早起這點曖昧當回事,她伸個懶腰,第二句話就是:“阿俊我餓了。”

    我去窗臺下面把小人偶從箱子裡抱出來,將這個稀裡糊塗的小姑娘摁到水池邊刷牙洗臉梳頭穿戴完畢,整個過程後者就保持著閉眼打呼嚕的狀態任人折騰,完全是一副不設防的樣子:不得不說人偶也是會被嬌慣出來的,現在這個脾氣挺大的傢伙應該已經快溺斃在父愛的海洋裡了,偶爾撲騰一下也不過是拒絕叫爸爸而已。

    早飯之後冰蒂斯還沒醒,我也省了很多麻煩:比如不用每次都多吃一口東西以表示跟自己體內的第二個靈魂“分享”,隨後就像每天的習慣一樣,去影子城看看有啥公務要處理。

    定時上班,定點辦公,就如此日復一日,除非需要御駕親征,否則每天都這樣度過——做一個勤奮的皇帝其實跟上班族區別也不太大,非要說區別的話,那就是你平常上班不用隔三差五就領著幾千萬軍隊跑去跟人火拼,而當這個皇帝,我需要把自己和很多人的腦袋都系在褲腰帶上……我一定有一條很長的褲腰帶。

    “你看上去氣色挺糟啊。”一個雄渾有力的男低音打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我抬頭看到一個鐵塔般魁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一身一絲不苟的軍裝,鋼板一樣的身材,還有略顯陰鬱的嚴肅臉,哈蘭?萊瓦萊特,有幾天沒見了。

    “哈蘭啊,”我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沒事,我遇上點個人生活中的小麻煩——你有事?”

    我知道哈蘭正在籌辦深淵獨立團方面的事情,他是個工作狂,而且自己還擁有皇帝級的獨立行動權,所以平常也沒什麼時間來找我閒聊,一般他都是有事情才會像這樣出現的。

    我以為他要說深淵希靈的事:畢竟那是他曾經效忠的老大,但哈蘭好像對自己的舊領袖沒多大興趣,他提起了另一件事:“關於籌建深淵艦隊全套生產線的事情,因為要在帝國境內增殖深淵單位,所以想找你商量一下,事先說明,這有可能在普通種族中引起恐慌,但就長遠發展看,這是必要的。”

    我一下子就來了精神,身子坐的筆直:“深淵艦隊的生產線?你手頭有完整的工業母機和希靈主機?難道要在帝國境內建一個深淵發生器不成?”

    “我確實有全套工業設施,”哈蘭表情嚴肅地點點頭,“但製造深淵艦隊並不需要額外建造深淵發生器,關於那些被污染轉化的帝國設備,有一些事情你可能並不清楚……”

    隨後,哈蘭開始告訴我一些連塔維爾都沒發現的、關於墮落使徒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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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先祖……們

    深淵獨立團經歷了一段坎坷的發展歷程,儘管他們同樣是新帝國的戰士,但由於身份敏感和那隱患巨大的力量,深淵獨立團始終只能以緩慢的速度發展。正常情況下,新帝國以每年增加一到兩個大型軍團的速度擴充著兵力,而深淵獨立團從第一批墮落使徒被逆轉化至今也沒有達到標準軍團的規模。當然,更加限制這個軍團發展的並非其“出身問題”,而是我們缺乏真正成體系又穩健的工業體系。

    組建一個標準軍團需要成體系的工業支撐,戰艦的生產,士兵的製造,單兵裝備,艦載裝備,要塞級設施,各類輔助單元的研發與製造,配套的科技部門,指揮,工程,勤務……這是一個異常龐大的系統,現實中一支軍隊運作的複雜程度是常人很難想像的,絕非遊戲裡看到的那樣滑鼠一點就出來一堆士兵,右鍵一劃就大軍集結地出發了。不論是希靈帝國還是星域神族,不論多麼強大的文明,其軍隊都建立在一個複雜精密的基座上。作為一個戰爭種族,希靈使徒獨創性的“戰地主機技術”已經將這個體系簡化到極限,只需要有一台希靈主機和足夠的時間,包括工業母機在內的全套軍事系統就都能製造出來,這是一種發展到極致的馮?諾依曼機器人體系(當然,它更加複雜,而且其複製和自我進化過程也遠非單執行緒的馮?諾依曼式增殖模型可以比擬),然而即便是這樣,新帝國也沒有哪怕一套可以作為工業基礎的“深淵型工業生產線”,當然,更沒有深淵化的希靈主機。

    這兩種單位幾乎不可能在帝國軍和墮落使徒進行的那種決死戰爭中被完整繳獲,所以深淵獨立團成了新帝國唯一一個幾乎沒有任何生產增殖能力的軍團。它們連最小型的星港都沒有,我們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有對現有的深淵化單位進行補給維護。目前深淵獨立團僅有的擴增方式有兩種,其中主要途徑是戰場繳獲——感謝倒楣的哈蘭陛下在之前的多次支持;次要途徑則是在沒有工業母機和希靈主機的情況下,讓維斯卡用她那亂七八糟的改造技術和異想天開的兵器設計方案製造一些……額,一些挺難形容但拉出去也能打仗的小規模部隊,不過她只能製造無神智也無法複製的單位,塔維爾用現有技術沒辦法再造一個和維斯卡一樣等級而且受控的深淵發生源,自然也沒辦法複製後者製造出來的深淵艦隊。

    維斯卡折騰出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小部隊在整個深淵獨立團中占不到一成。

    深淵獨立團面對的尷尬局面可見一斑。

    “製造深淵設備面對的不僅僅是技術問題,”哈蘭將一部資料終端放在我面前。他已經製作出了包括深淵獨立團草案和一期工程規劃在內的計畫書,甚至各種生產線和它們的精確投產週期都有,“這兩天我也去了幾次研究中心,訪問過希靈主機群,我知道你們也在研究怎麼用常規工業手段批量生產深淵單位——深淵獨立團的士兵很多。但戰艦幾乎是毀一艘就少一艘,隨著對深淵帝國的幾次特種行動產生的損耗,現在已經處於人多船少的局面了。”

    “塔維爾都搞不定這個,”我點點頭,“我們能從物質層面上複製出任何東西,只要有藍圖或者樣本就可以,但製造出的深淵特異型單位要麼很快崩潰。要麼就是達不到正品的戰鬥力,還不如普通型號的飛船。”

    “深淵化的希靈使徒只能使用深淵化的裝備,因為我們身上彌漫出來的力量會嚴重影響常規設備運行,而且只有屬性配合。我們才能發揮出完全的戰鬥力,但這種設備用常規手段是絕對製造不出來的,這不是物質結構的問題,深淵污染會從概念層面改變一個希靈裝置的運作規律。”哈蘭說著,順手從隨身空間中摸出一樣東西。我看到那是一個造型詭異的拳刺一般的武器,應該是個隨身攜帶的近戰兵器,伴隨著一聲微不可查的嗡鳴,拳刺前端驟然伸長,遍佈著黑紅色紋路的約束能量刃在空氣中微微震顫著,上面帶著危險的氣息:深淵,但處於受控狀態,“你可以親眼看到,這是變異的幽能,用常規手段,不論你們怎麼從虛空中衰減,然後再用深淵與之混合,都製造不出這種變異幽能,它不是單純的混合物,而已經變成了一種有自己獨有特性的東西。”

    那件武器前端的約束能量刃輕微震顫著,我能感覺到它僅僅是放在那裡就已經對周圍空間產生了破壞:武器周圍一小片區域的空間穩定度正在下降,空氣中的正常元素正在變成各種各樣的古怪物質,一些黑煙一樣的東西從能量刃前端散發出來,其中凝結出的殘渣緩緩飄落到桌面上,竟然產生了劈劈啪啪的燒灼聲。

    這就是深淵武器,擁有獨一無二的特性,它們在耐用性和能量消耗方面表現糟糕,但在絕對的破壞力和後續傷害方面,深淵武器有著讓人著迷的魅力,深淵獨立團強悍的“瞬間全火力破襲”戰術能在雙方交鋒的幾秒鐘內瘋狂傾瀉出毀天滅地的傷害,就是利用了異變幽能的這一特性。也正是因為這種寶貴特性,塔維爾始終在不遺餘力地研究該怎麼安全製造更多的深淵武裝,當然,沒啥進展。

    “只有在幾萬年前被改造過的腐化型工業母機或者希靈主機才能製造出這些東西,”哈蘭將手中的拳刺遞過來讓我看看,一邊說道,“那場污染等於是在我們體內留下了某種‘識別代碼’,沒有這個識別碼,製造出來的裝備就不純粹,當然,你那個瘋瘋癲癲的妹妹是個例外,她用異想天開的方式把深淵灌注到普通裝備裡供自己使用,只能說……大概她的瘋狂連深淵都為之懼怕吧。”

    我好奇地研究著手裡的拳刺,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精神力擴散到它內部,想看看異化幽能到底是從哪個部分開始變異的。結果呲啪一聲——這玩意兒熄滅了,聚焦晶體上裂開一道大口子,一股青煙從裡面嫋嫋升起。

    哈蘭:“……這東西陪了我十二萬七千年……”

    我:“……我身上最有歷史的是一雙陪了自己三年半的舊拖鞋,然後就沒了……”

    哈蘭:“……”

    “好吧,你的計畫挺好,我是個外行,也沒什麼能建議的,就這麼辦好了,”我呵呵笑著轉移話題。因為哈蘭顯然也並沒真的在意一把陪了自己十二萬年的拳刺:根據希靈使徒的習慣,我敢肯定他隨身空間裡至少還有幾千把一樣的,“重建了工業生產線,深淵獨立團才算真正完整起來,看樣子還得多給你準備幾個用於發展的世界啊……”

    “這個讓我自己想辦法就行了。”哈蘭笑起來,“沒有人比一個前墮落使徒更瞭解深淵獨立團需要怎麼樣的生存環境。你就保持期待吧,最快半年,我會讓深淵第一艦隊出現在你面前。”

    送走哈蘭,我靠在椅子上長出口氣,需要操心的事情這就等於又少了一件:深淵獨立團接下來要重建工業線,要在帝國的“世界庫”裡找自己的駐紮地。要構建一套與新帝國軍工體系截然不同的東西,這些事情都是哈蘭親力親為,我和珊朵拉頂多偶爾以湊熱鬧的性質過去看看進展就行,這部分事情算是走上正軌了。

    “看不出來。你平常還真的挺勤政吶,妾身以為你每天早上去影子城只是擺樣子呢。”

    “你醒了?”我對來自自己靈魂中的吐槽毫無反擊欲望,女流氓這張破嘴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感覺怎麼樣?”

    “沒啥感覺。就當又被關禁閉了,而且妾身早醒了——只不過看你正在忙正事。沒打擾。”

    我沒想到冰蒂斯這樣的傢伙也有善解人意的時候,忍不住微笑起來,也不知道冰蒂斯能不能感受到這個笑容:“說起來,你安靜的時候這不也挺好的麼?平常總是咋咋呼呼的鬧哪樣?”

    “堅持一會還行,時間長了容易憋死,”冰蒂斯的本性開始慢慢復蘇了,“我說,你這一上午不至於就要在這裡盯著這些報告書看半天吧?我靠!你得憋死妾身吶!”

    我義正詞嚴:“這是身為皇帝的責任。”

    “責任毛,看標題,看結論,蓋戳寫上已通過——難怪珊朵拉要把八成的政務都自己接過去,給你的都是不用動腦子只管寫已閱就行的……”

    我一下子軟了,萬沒想到珊朵拉連這事兒都要告訴女流氓:她倆平常鬧歸鬧,這份感情是實打實,怎麼說來著,這是跨越了幾千萬年的姬伴吶!

    “其實我也看正文的……偶爾撿著自己能看懂的部分。”我越說越沒底氣,最後乾脆歎口氣:冰蒂斯醒了,自己的辦公時間大概也就到此為止吧,實在不能想像跟這個女流氓一邊鬥嘴一邊辦公是個什麼情況,到時候被安個沉湎女色玩忽政務的昏君帽子你說我找誰說理去。

    “哦?你要出門走走?”冰蒂斯察覺我的動靜立刻說道,“沒事的,你要是嫌煩,妾身可以不說話,其實看你批公文也挺有意思的……”

    我要是信她我就跟叮噹一個姓!

    隨身帶著個女神——聽上去還是挺詩意的——漫步在軍官休息區,冰蒂斯呱唧呱唧地對這地方評頭論足,評價不外乎死板嚴肅四個字:她當年就對珊朵拉的基地如此詬病過,而希靈使徒的軍事基地基本上都一個樣,肯定合不了女流氓的意。我也不管她,就當隨身帶了個關不掉的收音機,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軍事區的邊上。前面不遠處有一座極高的屏障發生器尖塔,我朝上面看了一眼,結果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先祖安瑟斯和幾個不認識的人在數名皇家衛兵的陪伴下站在尖塔中段的平臺上,似乎正在看著外面平民區的景狀。

    “看,你祖宗!”冰蒂斯跟我一個視角,當然也看到了,立刻高興地提醒道。

    “不,是珊朵拉的祖宗……”

    “哦。忘了你半路出家來著——趕緊過去趕緊過去,妾身要看你跟老祖宗嘮嗑!”

    我現在得哄著這個有點抑鬱症的女流氓,只要不違反人倫道德那就都得順著她的意思,於是一個短距傳送就來到了尖塔上。

    這種尖塔在基地週邊很常見,是要塞護盾發生器的拓展部分,不過安瑟斯顯然把這裡當成瞭望塔來用了,我趕到的時候他正在好奇地張望著世界之樹的方向,那如同山脈一般綿延的陰影讓每一個初次接觸的人都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先祖自然也不例外:他可沒見過這麼大個的植物。而在安瑟斯身後站著幾個我不認識的人。有男有女,他們顯然不是希靈使徒,身上也沒有那麼強大的能量反應,這些人的衣著與安瑟斯很相近:看到這裡自己差不多能猜出這些人的身份了。

    皇家衛兵第一時間感應到我的到來,立刻轉身行禮。安瑟斯聽到旁邊的動靜這才轉過身來,帶著些驚訝看著我:“皇帝陛下?”

    “額……你這麼一說我怎麼這麼彆扭,”被一個曾曾曾曾曾……不知道曾多少次的老祖宗稱作“皇帝陛下”著實是挺奇怪的感覺,我立刻尷尬起來,不過想想自己身邊人的平均年齡都已經以億歲為單位,我也就不糾結這個事兒了,“這幾位是……”

    “剛剛醒來的老傢伙們。”安瑟斯今天的心情似乎比前些日子好些,雖然仍有陰鬱,但起碼帶著微笑,“我們正在看這個奇怪的城市……大開眼界。”

    “艦長。說老傢伙的時候不要帶上我,我還年輕著呢。”一個看上去三十歲不到的女性略有不滿地看了安瑟斯一眼,我知道這也是先祖之一,她和其他人一樣保持著自己被凍結時候的容貌。是一個成熟而漂亮的女性,我估計自己膽敢叫一聲“老祖宗”那今天就闖下大禍了。於是只能略帶歉意地笑笑:“抱歉,這兩天事情有點多,你們醒來的時候我應該在旁邊陪著的。”

    “我知道我知道,”安瑟斯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一邊將身旁幾個人介紹了一下,隨後充滿期待地轉身看著那繁華壯麗的影子城,空中交通網、軍統部浮空要塞和天空中的蓋亞母星,這些他已經看過的景象今天似乎都比以往有了生氣,“他們幾個現在都是一頭霧水,我用了挺長時間才把現在的情況大致說清楚,然後我們就來這裡想看看帝國如今的首都是什麼樣的,大開眼界,大開眼界……”

    “只可惜只能看個熱鬧,”之前那名女性有些鬱悶地開口了,在剛才的介紹中,我知道她的名字叫“露”,一個短促簡單的名字,“我原本是飛船上的技術總管,不過現在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到了人類城市中的鼠尾熊(或許這是一種在故鄉世界生存的動物?),真是脫節太久了啊……”

    這已經不止是脫節的問題了,露的一段話讓其他幾名先祖也跟著歎了口氣,我看氣氛有點轉冷,突然有了想法:“那什麼,反正暫時我也閑著,要不帶你們出去逛逛吧?”

    一名皇家衛兵上前一步:“陛下,珊朵拉陛下交待說希望先祖們在軍事區接受保護……”

    聽到這名皇家衛兵的話,原本眼睛一亮的安瑟斯神情再度黯淡下去。

    他們被劃定了行動範圍,只要離開自己的房間,到哪都要有皇家衛兵陪著,對第一個復活的安瑟斯而言,這種生活已經持續一段日子了。

    我知道珊朵拉對老祖宗們有一種極端性的“愛護”,在她眼裡,安瑟斯恐怕比瓷娃娃還碰不得,不過這裡是影子城,帝國核心中的核心,在這裡還能出什麼事故不成?

    “沒事,我親自帶他們出去還能有啥問題,”我不甚在意地對衛兵擺擺手,“珊朵拉那邊我會去跟她說的。”

    “是,陛下。”皇家衛兵退下了,先祖中有人忍不住嘀咕起來:“哦,終於能出去走了……”

    “你們平常就跟軟禁一樣把老祖宗關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啊?”冰蒂斯又忍不住吐槽了,我不知該怎麼回答,最後只能沉默以待:她說的其實也沒錯。

    即使再客氣地對待,即使滿足一切物質需要,也不允許離開軍事區,做任何事情都要有皇家衛兵護衛,這……真的就是軟禁了吧。

    看到身後的數名先祖就仿佛被禁足太久,終於能出門放風一樣帶著興奮的表情,我忍不住撇撇嘴:看樣子是時候跟珊朵拉商量商量,讓她別真的把這些老祖宗關在廟裡供著了。

    離開軍事區之後我有點犯了愁,要說影子城可以轉的地方實在很多,這個“城市”現在已經大到了不科學的地步,如果不是有便捷的空中交通和短距傳送網,你從城南走到城北基本上夠在歐洲找個彈丸小國跨國旅行一次了,而現在影子城所處的這片空中陸地仍然在不斷擴展,儼然有最終要和蓋亞組成雙星系統的趨向——你說這麼大的地方,我該把哪當成給老祖宗們觀光的第一站呢?

    想讓先祖們看看更有意思的東西,更能讓他們理解新帝國現狀的東西,而且最好離這些已經看夠了的帝國軍事設施遠一點。

    去眷族和宏世界居民最集中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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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就像養鳥一樣

    自從蘇醒以來,安瑟斯就沒出去過軍事區那道戒備森嚴的高牆,當然這是珊朵拉出於安全考慮做出的安排,但一般人人總是不喜歡被限制自由的——使徒們或許可以因為一個命令而在原地固守萬年,但先祖們顯然不能按照使徒的行為模式活著。珊朵拉屬於關心則亂,她大概多少是忽視了這點,再加上最近事務繁忙,一幫老祖宗楞是跟被軟禁一樣被我們關了這麼長時間……

    軍事區之外的景色是和高牆裡面截然不同的,後者是森嚴又死板的軍隊駐地,對個人生活要求極低的帝國軍人當然不會花心思在軍事區裡設置什麼娛樂場所,但在外面,各個種族的平民將他們世界最好最有特色的東西都帶了過來,在拼命展示自己世界獨特文化的同時,也形成了一個永不落幕的、讓人眼花繚亂的博覽會,越是離開軍事區,這景象就越是繁華:這正好和普通的城市反了過來,我估計你們沒見過市中心人跡罕至,二環以外才進入繁華區的城市吧,幸虧影子城有便捷的傳送系統,否則這絕對算畸形發展……

    “哦,原來外面是這麼繁華熱鬧的地方。”名為“露”的先祖大概是因為年輕,看著多少比其他人活躍一些,她剛開始還有點迷糊,但很快就發現外面的世界要比那個戒備森嚴又到處都是警戒兵器的軍事基地要友好的多,於是不久就轉入了純粹的遊覽觀光模式。其他人在她的帶動下也慢慢放鬆起來,我們穿行在第一商業街上,沿途經過一個個讓人眼花繚亂的門店,來自各個世界的居民在這裡開辦了難以計數的店鋪和餐飲娛樂之類的門面,這條特殊的商業街與其說是普通市民滿足日常生活所需的交易場所,倒不如說是一個半官方半民間的“展臺”。你可以發現在這裡的所有門店都標榜著“異鄉特色”。售賣傳統刀劍的鐵匠鋪旁邊可能就是支持信用卡消費的星艦租賣行,夜精靈的魔藥店樓上就是某個星際旅團的報名點,我們還見到一個神奇的駕校,同時開設從四輪馬車到四引擎星際私人遊艇的駕駛課,駕校負責人是一個黑暗精靈妹子,來自某個中古世紀魔法位面,她以暗影魔法特長生的身份去帝國學院進修,後來考了十六種星艦駕駛證畢業,是一個學霸級的人物。我之所以對她這麼瞭解,是因為自己多少也算學校裡掛名的理事長之一,對這種跨專業都能以學霸姿態畢業的學生不可能沒印象——友情提示冰蒂斯就是一個這樣的學霸,冰姐以光明女神身份畢業的時候可是名揚神界來著。

    最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很特殊的地方,一個號稱只要有錢就能買到一切並且辦到一切的地方:那個奇奇怪怪的菲雅利女王創建的菲雅利虛空財團。

    說起來我跟那個有著神奇性格的菲雅利女王好像也有些日子沒見了。她這財團看樣子已經正常運作了啊,只不過現在她剛剛發展,所謂的虛空財團也只是個名字很大的空殼,因為我看到她竟然親自在財團本部前面的空場上發宣傳資料,一副創業之初艱難奮鬥的模樣。

    先祖們好死不死地就被這個虛空小販正在發放的材料給吸引住了,我遠遠地看了一眼才知道怎麼回事:菲麗絲正在推銷民用飛船,而這種東西正中先祖下懷。

    “見諒。我們都在星艦上度過了大半生,導航,引擎,飛船結構。這些東西差不多就是我們生前的全部了。”安瑟斯作為老艦長多少顯得穩重一些,他沒跟著湊熱鬧,而是跟我在一旁靜靜看著。

    菲麗絲一時沒看到我,她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生意裡。看出以露為首的一幫先祖只是些飛船愛好者而不是潛在客戶,她招待了一下便繼續忙活了。讓先祖們隨便研究自動展示牌上的資料。她拽住了一個路過的低階幽靈,正熱情宣傳自己的優秀貨源,我和安瑟斯靠近之後才被她看到。

    “啊,是皇帝陛下!”這名一身黑裝的漂亮御姐有些意外地叫道,被她拉住的那個低階幽靈也跟著一邊閃爍一邊鞠躬,我都看不出這個低階幽靈的性別和容貌,顯然ta相當弱小,作為亡靈也沒什麼資歷,應該是跟著上級或家人來影子城的,或者是一個單純的觀光客。

    “哦,別拘束別拘束,我領著人出來玩的。”我對菲麗絲擺擺手,視線忍不住放在那個低階幽靈身上了,幽靈在比較弱小的時候是很難接觸實體物質的,他們會不由自主地穿過自己接觸的一切東西,比如牆壁桌子和天花板,最弱的幽靈如果想拿起一個蘋果都需要靈媒物質,像如今的安薇娜那種級別的幽靈,如果放在亡靈社會裡其實已經是亡靈大君,甚至死亡之神(偽)級別的存在了。

    所以我很好奇菲麗絲給這樣一個幽靈推銷交通工具的意義何在:飛船起飛之後ta就留在發射臺上了,因為會穿過駕駛艙和船殼……

    “你想想啊,儘管你已經成為亡靈,但帝國沒說過亡靈不能享受生活吧?既然要走在陽光下,和其他活著的種族一起和平相處,為什麼不能讓自己過的瀟灑一點呢?”菲麗絲似乎是想在我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推銷技術,拼命攛掇那個有點茫然無措的幽靈買一艘私人飛船,“我建議你挑選這種較小的銀河際私人穿梭機,它的學習週期很短,而且是目前宏世界最流行的私人交通工具之一。想像一下吧,你坐在飛船中,肆意賓士在無盡星空……”

    我終於憋不住了,指著那個連宣傳冊都要使勁才能拿起來的低階幽靈:“其實ta是在自己使勁跟著穿梭機一起同步飛行吧,而且還要在飛行的時候保持仿佛坐在椅子上一樣的牛逼姿勢,自己飛的稍微慢點就會從飛船後面漏出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陛下,您跟我有仇麼?”菲麗絲特別認真地問道。

    “我就是看不慣你欺騙消費者!”我義正詞嚴。

    “我搞宣傳的時候可從來不說假話,客戶自己願意買而已,”菲麗絲一挑眉毛。“昨天我還賣給一個同樣的幽靈一輛跑車呢。”

    “……人家今天沒來找你麻煩?低階鬼魂要怎麼坐在一輛行駛的汽車裡!”

    “沒啊,”菲麗絲毫無心理壓力,“我還順便賣給他兩本小冊子,《作為靈體生物,如何以汽車的速度飛行》以及《如何在飛行的時候保持手握方向盤坐在椅子上的性感姿勢》……”

    我:“……”

    我以近乎生拉硬拽的方式把一幫老祖宗帶離了這個怎麼看都非常危險的地方,直覺告訴自己,那個名為菲麗絲的虛空小販已經走上了喪心病狂的奸商路線,跟她在一塊你有多少錢都不夠花的。

    “剛才那個是……”安瑟斯也能看出來我和菲麗絲挺熟,但後者顯然不是帝國軍人。於是好奇地問道。

    “一個奸商無須在意,”我聳聳肩,“說起來,能找到你們的失事方舟,也是多虧了那個奸商。因此才讓她在這裡開辦了這麼個虛空財團。”

    “很有趣,很有趣。”安瑟斯淡淡地笑著,目光在周圍那光怪陸離的景象上流連,說實話,這裡的大多數東西仍然是先祖們看不懂的:看不懂的文字,看不懂的商品,看不懂的文化。還有稀奇古怪的種族,這地方看不懂的東西要比軍事區還多得多,但先祖們顯然更喜歡這裡的氛圍。露領著其他人在前面繞了一圈又回來了,臉上帶著高興的神采:“比之前想像的要熱鬧很多。原以為你們已經把帝國變成個死氣沉沉的地方,現在我們放心多了……”

    我聽著這句話好像有點古怪,但也沒來得及細想,只是笑著點點頭:“這裡是眷族們的地方。自然更熱鬧一些。希靈使徒自己是不怎麼習慣這種亂糟糟的生活的:他們更喜歡在軍營裡整天訓練。眷族和帝國軍人駐紮的地方是隔離開的,也是因為生活習慣上沒法相容。”

    “眷族……麼。”安瑟斯的表情微妙地變了一下,又恢復正常,“是啊,你們現在和這些凡人已經有本質上的差別了,據說被稱為神,對我們這些老傢伙而言,還真是難以理解。”

    “說過了,說‘老傢伙’的時候不要帶上我!”露惱怒地看了安瑟斯一眼,看樣子在很久以前這個技術總管和老艦長的關係就很好,兩人並沒那麼嚴格的上下級的感覺。

    “這裡已經看夠了,帶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安瑟斯對露擺擺手,視線投向遠方,那是世界之樹的方向,“聽說那裡是神的使館?我很好奇,我們生前可不知道‘神明’這種生物真的存在。”

    我看著兩手空空的先祖們,終於好奇起來:來商業街逛一圈竟然什麼都不買,老祖宗們這是勤儉習慣了還是真心對購物沒興趣?我記著他們都有在影子城通用的消費卡來著。

    “沒什麼要買的,”一名身材壯實但有點矮墩墩的中年人憨厚地笑了笑,我知道這名先祖的名字叫“埃格隆”,“本來就只是到處看看而已,日常用的東西,基地裡不是都有麼。”

    我看著幾位老祖宗,他們都在滿意而淡然地笑著,氣氛看上去好像挺好,那看來是真對這裡的商品沒什麼興趣,於是一揮手:“好吧,去神殿區看看,不過你們可能會對神明的形象有點……”

    通過城市內設立的公共傳送點,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神殿區,先祖們看著眼前那已經看不出是樹幹的龐然峭壁目瞪口呆。

    “這就是世界之樹,外面表世界的控制中樞,帝國首府位於裡世界,表世界的雜務是委託給一名神族管理的,所以這個神殿就有點類似物業部吧,”我等老祖宗們回過神之後,指著眼前的巨樹解釋道,“哦,那邊的就是神,還有她的小夥伴們……”

    叮噹領著一大群發綠光的小不點從樹幹裡冒了出來,於是我趕緊給老祖宗們介紹這些小豆丁。感應到“飼主”就在附近,叮噹也立刻朝這邊飛過來。然後旁若無人地抱著我的臉先用力蹭兩下,接著輕車熟路地鑽到上衣口袋裡翻找糖果,跟著叮噹一起過來的小豆丁們則注意到旁邊呆立著的先祖們,帶著細細小小的驚呼聲繞著後者上下紛飛,嘰嘰喳喳嚷嚷個不停:“凡人哦!是跟著皇帝陛下一起過來的凡人看!你們好啊!”“你們是來參拜神殿的嗎?你們是皇帝陛下的朋友嗎?”“說不定是叮噹的朋友呢!”“叮噹沒跟人家打招呼所以應該不是,柯琳可聰明啦!”

    一群小不點就這樣歡快地繞著先祖們紛飛著,她們大概是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後者身上有來自生命女神的同源力量,因此對這些初次見面的凡人顯得格外親近,但這些過度熱情的小傢伙好像有點嚇到了先祖們:他們之前可絕對沒見過這種生物。

    “這……這是什麼啊!”露終於反應過來了。但四周紛飛的小不點讓她不敢隨便活動,只好僵硬地站在那驚呼起來,我特無奈地把正在自己兜裡找糖的叮噹掏出來,後者已經找到一塊奶糖,正忙著用牙咬開外面的糖紙。我指著這群小不點又指指正在使勁撕扯奶糖包裝的叮噹:“剛才就說過了,這就是神,嗯,體積比較小的那種,叫做生命女神。”

    老祖宗們:“?”

    “另外,復活你們的時候也用到了她們的力量,這麼多生命女神。就是為了復活試驗才被召集過來的。”雖然很快她們就變成徹底來遊玩的了——最後這句話我沒好意思說出來。

    安瑟斯對自己的復活有所瞭解,但細節方面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其他先祖更是剛蘇醒沒幾天,知道的相當有限。我看著周圍那些歡快的小豆丁,決定趁此機會把復活試驗中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大家,讓他們對神明有個好印象也是好的。

    一番交流之後,先祖們對這些小小的生命女神終於有了真切的瞭解。小不點們也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前兩天掉下來的渣子被人收集起來就是用於復活這些“大個子凡人朋友”了,雙方之間的關係一下子被拉進許多。於是沒過一會我這個中間人就被晾在一旁,先祖和小豆丁們熱熱鬧鬧地湊在了一起。

    這些巴掌大小的豆丁女神本來就蠢萌蠢萌的,她們能有如此高的親和力實在不出自己想像。

    只有叮噹沒和自己的小姐妹們一起湊熱鬧,這小不點多少還算有點良心,她更喜歡跟我在一塊蹭蹭:這大概就是日常飼養到位的結果了。安瑟斯也沒有跟著湊熱鬧,雖然他對那些小不點也很好奇,但多少是個老艦長,不論年齡還是資歷,他都要穩重得多,於是我和叮噹以及安瑟斯就在神殿廣場邊上找個地方歇息,順便閒聊一下。

    當然,冰蒂斯現在作為一個綁定裝備,也是跟我在一塊的,只不過這個女流氓對我們的話題毫無興趣,她就在我體內卡著裝死。

    神殿廣場上所有東西都是“純天然造物”,廣場周邊的路燈是發出螢光的高大花枝,房屋是精靈神甫們培育起來的天然樹屋,長椅則是世界之樹的根須冒出地面形成的天然“長凳”,我們坐在一張這樣的“長凳”上,在彌漫了整個神殿區的奇妙清香中愜意地深呼吸,叮噹一臉幸福地趴在我肩膀上,抱著奶糖舔來舔去,安瑟斯則看向他那些正在和其他生命女神聊天的部下們:“已經多久沒有過這樣平靜的日子了……”

    我知道他想起了當年流亡的事情,那時候在飛船上提心吊膽,每天都能聽到大規模傷亡的報告,隨時擔心著滅頂之災來到自己的方舟,那種日子與眼前這樣平淡安寧的日常怎可同日而語。但我發現安瑟斯這麼感歎的時候臉上並沒太多高興的神色,於是有些不解:“你對現在這情況不滿意?”

    “不,很滿意,”安瑟斯低聲說道,“只是想起了那些沒能看到這一天的人……”

    “復活失敗的人麼……這也是沒辦法的。”

    “不,不僅僅是他們,”安瑟斯搖搖頭,“其他方舟上的人,留在故鄉世界沒能逃出來的人,所有死在流亡路上的人……現在只剩下我們幾個了。”

    “那什麼……這麼說可能有點莽撞,”我糾結了一路,終於忍不住了,“你們好像有點失去目標的頹廢感吶。”

    “本來就是這樣,何須‘好像’?”安瑟斯苦笑著攤開手,“我們能有什麼目標?我們這些人能有什麼可做的?昨天我被困在盥洗室裡整整一個小時,我們有人連自己的衣櫃都打不開,你說我們還能幹什麼!?我們是一群原始人,從石頭裡被你們復活出來,我們創造出來的孩子們現在已經是神了,知道麼,是神了——而我們是一群喝水都有可能嗆死的原始生物。你們根本不需要什麼先祖,你們只需要問幾個問題,然後把我們像鳥一樣關在籠子裡好好餵養就行!我們能做什麼?你們要一群原始人去做什麼?你們養了多少眷族,養了多少僕從,我們去做你們的眷族行嗎?起碼給我們點事做!”

    安瑟斯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聲調也忍不住抬高,但很快他再次強行鎮定下來,重重歎氣:“抱歉,我激動了……這兩天遇上些不順心的……我知道這不是你們的問題,是我們。”

    我終於開始明白這半天來那種彆扭的感覺從何而來了,先祖們在我的帶領下參觀著這個城市,看上去他們都面帶笑容,然而他們從頭至尾都只是看著,縈繞著一種難以解釋的違和感,這股違和感來自於“隔絕”。

    他們無法融入這一切。

    或者更精確地說:他們無法融入帝國的高層,珊朵拉則不允許他們接觸帝國的下層。

    軍事區就是一個戒備森嚴的皇城,一個把先祖們關起來的籠子,皇城之外是他們勉強能接受的世界,但他們很清楚,即使皇城之外的世界也不是他們的。

    安瑟斯情急之下說的一句話點破了一切:我們去做你們的眷族行嗎?

    如果是眷族,是和那些僕從軍一樣的“普通人”,他們大概會更舒服一點,在帝國的眾多附庸中,更加弱小的種族都有位置,然而先祖們偏偏連一個這樣的位置都不能有。

    他們是先祖,是帝國遠古時代的祖輩,希靈使徒們不允許自己的創造者去接觸甚至融入“下層物種”,他們要把自己的先祖擺放在皇城的塔尖上,哪怕後者並不喜歡那個位置。

    就像養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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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安瑟斯的回憶

    先祖被自己那已經變成神明的孩子們小心翼翼地關在籠子裡,作為一群精神偶像供人瞻仰,既無法插手帝國的事務,又不被允許去和“下位文明”接觸。這種復活……對他們而言真的好麼?

    我突然覺得自己今天帶著先祖們出來是個錯誤,一個巨大的錯誤,他們的立場,那獨一無二的立場,註定他們不可能和其他普通種族一樣用平和的視角看待影子城中的一切。

    眷族給了安瑟斯很大的刺激,或許在基地裡的時候他還沒有這麼明顯的感覺,畢竟在那裡他只能接觸到希靈使徒,但在外面,他看到了被稱作“眷族”“附庸”和“僕從”的人,那些生活在影子城中,以帝國僕人的身份為“眾神”服務,和他一樣的凡人們。

    希靈使徒並不會欺淩“下位文明”,帝國當然也不存在任何歧視“低等生物”的條例,然而與此同時,希靈帝國也絕對是一個等級分明的社會。使徒們對所有凡人物種一視同仁,並非源于道德上的“公平”或者什麼別的“美德”,這種一視同仁只有兩個原因:理性化的使徒無暇產生“種族歧視”這樣毫無意義的想法,他們更沒閒工夫給一群同樣弱小的凡人劃分等級。

    你會給院子裡的每一隻螞蟻劃分戰鬥力排行榜麼?

    當然,希靈使徒沒有這樣視其他種族為螻蟻的主觀想法,他們樂於和一切能作為盟友的智慧生物和平共處,但最終的事實仍然是帝國境內在宏觀上只有兩個階級:神,和凡人。

    不止是希靈帝國如此,星域神族同樣如此。休倫神族同樣如此,事實上不管在虛空的任何一個角落,只要有多個智慧種族混居在一起,而且其中存在壓倒性強大的高位文明,就都會形成這樣的情況,這是與道德和公正無關的東西,這是一個只要出現便會成為既成事實的局面。遍歷整個虛空,這種階級狀態僅有的區別不過就是身居頂端的那個文明是否足夠友善。舊帝國時代的希靈統治者們被無數種族視作暴君,而現在的新帝國更加親切一些。如此而已。帝國眷族們很清楚這些,他們也樂於接受如今這樣和平穩定的局面,他們是凡人,肉體凡胎,他們站在眷族的階級上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既成事實。就好像潘朵拉一米二,所以在很多時候她理所當然被劃分到兒童票群體裡,而其他人理所當然要買成人票,就是這樣一個既成事實,潘朵拉哪怕轟掉全世界每一個賣票的門崗,她也仍然是一米二……

    眷族們樂於接受這個劃分,反正帝國不會壓迫他們。也沒有任何人歧視他們,他們承擔自己能承擔的工作,得到他們應該得到的一切,如果他們願意。他們也可以和自己的“神”成為朋友(雖然死板了點,但希靈使徒應該也算很和善的神明了吧),他們甚至有機會拉著出來閒逛的希靈皇帝大搓一頓,然後讓對方請客。因為皇帝更有錢——他們都能這麼做,但他們仍然是凡人。對面的仍然是神明。

    但對作為先祖的安瑟斯而言,情況就不太一樣了。

    他是以凡人之軀,被神關在籠子裡每日瞻仰的精神象徵,他能看到和自己一樣的凡人們都在高牆之外過著平凡的日子,他知道自己應該是和那些人一樣、一起的,但他們曾經親手創造出來的孩子們禁止這一切。

    因為他們是先祖。

    “我們和你們已經完全不同了,”安瑟斯看著我的眼睛,“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也知道你們的考量。你們希望善待自己的創造者,但這種善待讓人難以忍受,我是一個軍人,也曾經是一個領袖,我不能容忍無所事事的日子,更不能容忍自己被人當珍稀動物一樣放在罩子裡。而且……說實話,希靈人已經滅絕了,我們的文明現在在你們手上,我們只是一群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全部死光的種族殘留下來的幾個鬼魂,你們把這樣的鬼魂重新招到凡間,把我們置於一個很尷尬的位置。”

    “我知道,我知道……”我點著頭,但不知道該說什麼。自己已經想了很多,而且很能理解這一切:先祖們面對的困境,他們尷尬的位置,希靈使徒們那種關心則亂所帶來的軟禁式的“供奉”,以及一個在全族滅亡之後被孤零零復活過來的人所面對的孤獨感:好吧,或許不是孤零零的,但重返人間的先祖只有這麼幾個,與孤身一人何異?他們所追求的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生存,而是自己的文明,但他們所熟悉的那個文明環境如今已經渣都不剩了。

    帝國對他們而言完全是陌生的東西。

    如果地球滅亡了,你一個人被外星人復活,然後生活在一個連太陽都是淡綠色的陌生星球上,你每天被關在實驗室裡,僅有的生存價值是偶爾回答外星人幾個“地球當初什麼樣”這類的問題,你看到實驗室外面還有許許多多和自己遭遇類似的生物,他們被當做外星人養的寵物……那麼即使實驗室裡的環境再好,有什麼用?對先祖而言,如今已經超進化的希靈使徒恐怕比外星人還陌生吧。

    而他們“先祖”的身份,更是把這個矛盾逼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

    “其實我以前也有過凡人的生活,就在幾年前……”我東拉西扯,自己都知道自己說的這些東西沒什麼說服力,先祖在乎的不僅僅是“凡人”和“神”這樣的問題,他們是創造了“神”的“凡人”,這才是問題關鍵,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堆值得糾結的地方,每一個都比我幾年前被一個從天而降的帝國砸下來的時候要複雜無數倍,最後我只能擺擺手,“好吧,不提我的事兒了。珊朵拉那邊……我去勸勸她,她現在只是有點緊張過頭。有人提醒大概就清醒過來了,她總該聽自己老公的勸。你暫且等幾天,我可以保證,你們絕不僅僅是被人瞻仰的景觀物,你們有至關重要的作用,使命重大……”

    “比如?”安瑟斯打斷了我。

    我絞盡腦汁,得趕緊想個能讓老祖宗覺得自己有事做的點子,這真不容易,因為事實上他們真的要面對一個對凡人而言不怎麼友好的安排:在瞭解完故鄉世界的情況後。先祖將被賦予不老不死的身軀,就像其他經受了帝國晉升的眷族一樣,但他們不會被允許與那些僕從軍在一起,他們會被“保護”在皇家區最深的地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遠作為一群活著的精神偶像,被無數希靈使徒恭敬地“參觀”,直到時間盡頭……這就是珊朵拉的安排。

    一個以希靈使徒的視角看來“沒什麼問題”的安排。

    我也是剛聽說這個,當然知道這個安排很糟糕,只不過還沒來得及跟珊朵拉提反對意見,這陣子雜七雜八的事情實在太多忙不過來而已。現在看來,安瑟斯已經隱隱約約察覺了希靈使徒那可怕的偏執和無情,他差不多知道自己會被怎麼安置,因而產生了嚴重的焦慮感。所以我不得不提前把珊朵拉的計畫給取消掉了,反正她也會理解的。

    “哦,對了,不說我還想不起來。”要不說壓力給人動力呢,我這麼絞盡腦汁一番。還真想起一件差點被自己忘掉的事情,“我們正在尋找故鄉世界的座標,這個你知道吧?但所有記錄過故鄉座標的設備都已經完蛋了,方舟殘骸上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我們也沒從當初那個宇宙的世界屏障上找到殘留痕跡,所以最後的希望就是你們……”

    “我們?”安瑟斯指著自己的腦袋,“我們和希靈使徒不一樣,凡人的大腦可沒有記錄虛空座標的能力,那種抽象概念,只要一個註腳就能燒壞凡人的腦袋。”

    “不,不需要你們記著座標,只需要你們這些老船員對當年臨時停靠過的世界的粗略描述,”我的思路終於捋順了,這正是前天塔維爾給自己的一份報告中提到的事情,而且大概這幾天也就該付諸實踐了,“我知道,你們逃亡的時候希靈使徒還沒成型呢,但那時候星域神族就是虛空一霸了,他們的遠征軍抵達過沒法想像的地方——或許就包括故鄉世界。你們應該還記著流亡時候途徑的那些宇宙吧?慢慢回憶,它們都是什麼樣的,即使只是最模糊的描述也行,然後我們就能讓神族去查他們的資料庫,拉網式地排查,我們總能找到故鄉的蛛絲馬跡。”

    “哦,就像寫回憶錄一樣,”安瑟斯終於露出舒心的笑容,“別的不敢說,記憶力我還是很有自信的。你看,這樣就好多了,起碼我們也知道自己是有任務在身的……”

    我突然就聯想起那些坐不住的退休老人了:辛苦操勞一輩子的人是絕對閑不下來的,退休之後的老人受不了清閒的日子非要找點事做,眼前這位老船長似乎就是這樣。

    他的船員們恐怕也差不多:流亡年代過來的先祖們,絕不會有人安於享樂吧,自己和珊朵拉一開始是考慮不周了。

    “過幾天我正好也需要去神界一趟,在這之前希望你們能總結出一份粗略的資料,嗯,時間可能有點緊,這第一次就能總結多少總結多少吧,尋找故鄉世界是個長期計畫,我估摸著今後可能要定期和神界交換情報,夠你們忙一陣子的。另外,如果真的定位了故鄉,到時候你們還要擔任艦隊的嚮導——那地方對我們而言可陌生的很吶。”

    安瑟斯突然站起身來,軍禮如同年輕人一般有力:“明白,為艦隊領航,接受任務!”

    我愕然了瞬間,隨之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不能推脫,不能客氣,這時候要做出長官的樣子:“那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安瑟斯艦長。”

    最後,兩人相視一笑,我感覺自己總算做了個正確決定,而眼前的老爺子身上也終於重新煥發出活力來。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件事,在隨身空間裡掏摸起來:“你等會,剛想起來。我們當時在方舟殘骸上找到了這個,你看看知道這是誰的遺物不?”

    說著,我掏出了一個小巧的水晶吊墜。

    這正是當日在方舟殘骸的中央控制室裡找到的那個吊墜,吊墜中的女性被猜測是方舟指揮官中某人的親屬,之前它一直被我保管著,因為是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時間一長我也就差點忘了,現在跟安瑟斯聊了半天,我才突然想起這茬。

    “這是……”安瑟斯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隨後他慢慢伸過手,但接觸了那個吊墜一下之後又觸電般收了回去,仿佛不相信眼前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我把吊墜塞他手裡:“看來這是你的東西。”

    “啊……是,是我的。”安瑟斯捧著那與他魁梧身材不太相稱的女性化飾物,“是我的安赫娜,是我的安赫娜……我以為它已經損毀了,真沒想到還能再見……謝謝,謝謝……”

    “冒昧問一下,安赫娜是……”雖然已經猜到,但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妻子。”安瑟斯低聲說道,一邊輕輕擦擦眼角,“我們已經分離很久了。”

    在清點先祖遺骸的時候,我們沒發現有和吊墜中的女性相吻合的人。所以這個名叫安赫娜的女子應該已經逝世很久,看安瑟斯的表現,或許那是在方舟墜毀之前的事了。

    “方舟艦隊一邊流亡,一邊分流。為了提高文明保存幾率,我們就像一路播撒孢子似的。在沿途稍微安定的區域分流出小股的殖民部隊,讓他們去尋找可能適合生存的世界,安赫娜是其中一個殖民隊的生態專家。”

    “這樣的殖民隊豈不是有去無回?”我忍不住出聲。先祖的方舟艦隊是相當落後的,他們那時候還沒掌握精確的導航技術,而且整個艦隊完全不會停靠,他們就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海洋上夜航的艦隊,每一艘船都只有“前進”一個命令,分流出去的這些殖民隊一旦脫離秩序場就等於被捲入無盡黑暗,再也沒有回歸的可能了。

    “本來就是這樣,殖民隊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單程票,”安瑟斯苦笑著點點頭,“但總要有人去做,為了讓文明保存下來,任何一條可行的方案都必須被嘗試,萬一方舟艦隊全滅,至少那些提前分流出去的殖民隊也是個渺小的希望,也正是因為這些殖民隊,方舟艦隊的人才能安下心來義無反顧地前行:凡人就是這麼奇怪的生物,只要有一丁點希望存在,哪怕再渺茫,都可以讓我們悍不畏死。”

    安瑟斯低下頭去,懷念地撫摸著水晶吊墜:“安赫娜就是我的希望……我一直堅信她帶領那支殖民隊找到了安定的世界,堅信她能安然地過完自己的下半生,哪怕這幾率只有萬分之一,我也如此堅信,也正是因為這份‘堅信’,我帶著船員一直走到了最後。”

    “只要沒親眼看到希望破滅的場面,就會死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走到最後,”冰蒂斯的聲音突然在我腦海中響起,她沉默了這麼長時間,總算還魂了,“凡人啊……總是這麼弱小又頑強的生物,讓神根本沒辦法放下心吶。”

    “為什麼非要讓一家人分離呢,”我有些不是滋味地撇撇嘴,“殖民隊應該以家庭為單位組建,像這樣一部分人留在母艦上,他們的家人卻被送上殖民隊,總覺得不太妥當吶。”

    “因為我是艦長,”安瑟斯淡然地搖搖頭,“而安赫娜是當時僅有的符合條件的生態專家之一,還記著我說過的吧,凡人的弱點——我們要讓艦隊保持秩序,艦長就必須做出犧牲。當時的第一任皇帝有兩個兒子都被送上了殖民船,我們將這種犧牲視作理所當然。而且換個角度想想……對留在方舟艦隊上的人而言,這說不定也是一種寄託,起碼我可以安慰自己,說安赫娜已經安全地找到了新家,這是當時方舟上很流行的自我安慰的方法,我們甚至會舉辦虛假的慶祝活動,來慶祝xx號殖民隊安然抵達新樂園——只是為了給留下來的人一點希望罷了。”

    “艦長!”露的聲音突然從旁邊插進來,打斷了我和安瑟斯的交談,我看到其他幾名先祖也都走了過來,而之前和他們在一起玩鬧的小不點們則高興地在我身上落了一片,其中幾個熟悉“地形”的小傢伙很快找到了盛放糖果的口袋,開始鑽進去尋找食物:真是簡單直白的人生啊。

    “收隊,準備回去。”安瑟斯挺直了身子,對自己的部下們說道。

    露眨眨眼:“不繼續逛了?還有好些地方沒看呢。”

    “有任務了。”安瑟斯簡單地說道。

    我注意到,其他人並沒有因為“中斷觀光”而有絲毫的沮喪,他們反而因為安瑟斯的“任務”二字高興起來。

    早就該這麼辦了。

    將老祖宗們送回軍事區之後我松了口氣,冰蒂斯也終於冒出來顯示存在感了:“怎麼樣,差點玩脫吧——當初你們復活先祖的時候妾身就提醒過一次了。”

    “你早知道老祖宗們會有心理問題?”

    “妾身活這麼長時間不是混日子的,妾身見過的物種變遷世界興亡比你的頭髮都多!”

    我知道這個女流氓在半天的沉寂之後終於忍不住又開始吹牛x了,也懶得搭理她,只是抬頭看著晴朗的天空。

    回去給星臣寫封信,定個日子去神界吧——在我被這個女流氓弄的神經衰弱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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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9-30 01:31:39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有點尷尬的信件交流

    一回到家我就開始給父神寫信——當然,我知道神界和影子城之間有更便捷的通訊方式,用叮噹的神殿(也就是神界駐帝國大使館)做中轉,撥內線100100轉人工台接a頻道語音提示後撥2號鍵就能直接聯繫到父神:如果他正好在家的話。不過如果是非緊急情況,其實我們更喜歡互相寫個便條。這一開始是父神的習慣,他經常讓冰蒂斯給我捎來一兩張從辛蒂婭或者嘉蒂的作業本上撕下來的小紙條,以傳遞問候,然後我就被他給感染了……

    反正自己也要幾天後才出發,於是還是寫封信吧。

    小泡泡正在旁邊的茶几上寫作業:她現在怎麼說也是在帝國軍事學院裡就讀的學生,雖然神出鬼沒地各個年級和班級亂竄,但她還是學到些東西的,比如放學回家要寫作業,以及在學前部教學樓的外牆上刻了兩萬多個“早”字——好吧,小丫頭上課的時候顯然誤解了什麼,但起碼“寫作業”這條她沒記錯。寶貝閨女趴在茶几上用功的一幕讓自己看的老懷欣慰,這大概是當爹的最有成就感的時刻了吧。小泡泡用不甚標準的姿勢抓著筆,嘴裡念念叨叨地在那寫寫畫畫,我忍不住湊過去想看看她在寫什麼,結果看了一眼差點感動地哭出來:練習本前半頁畫滿了小王八,後半頁是要塞火力平臺的設計圖。

    這跟我當年上小學時候的作業本簡直太像了,只不過當年我是在前半頁上畫小王八,後半頁上畫大王八……從這點上看,小泡泡比她爹勤奮好學,帝國皇室子女的作業本真高能。

    到底是哪個混蛋教小泡泡畫王八的!

    “咕吖?”小泡泡注意到上面的光線被遮住,抬頭發現我正在看她。立刻高興起來,歡叫著把作業本舉到我面前,“爸爸!看吖!”

    “哦哦,”我摸著小姑娘的腦袋,“我撕張紙寄給你星臣大伯怎麼樣?”

    小丫頭高興地點點頭,於是我小心翼翼地從作業本前面撕了張帶有小王八的紙下來(確保沒撕掉小丫頭正經的的作業——雖然我很懷疑到底有沒有老師能檢查她畫的圖紙),在背面提筆寫好抬頭,順便把之前用普通信紙寫的草稿揉成一團扔一邊去:自己還是跟老大哥接軌的好,用自家閨女的作業紙寫信好像別有一番成就感來著。

    “吾友星臣:多日不見甚是想念。願近日來一切安好,虛空相隔然……我拽不下去了所以後面是正文:過幾天我要去你那邊一趟,冰蒂斯使用神術出現意外,現在和我處於一種很尷尬的狀態,我對神術瞭解不多。想請你幫忙看看。另外有關於希靈先祖和故鄉世界的一些事情希望神族幫忙調查,可能要用到你們的資料巨庫,據說巨庫要提前準備才能開放,因此來信提前告知……

    “另附上小女小泡泡畫作一副,雖然小丫頭在各個方面都微妙地有點認知問題以至於她一個女孩子卻學會了在作業本上畫小王八,但她畫的很有我當年的風采,因此附上。與友同樂。

    “ps:畫在另一面,那些長著腿和腦袋的燒餅就是。”

    最後寫上落款日期,滿意地看看自己這一手狂草,除了名字寫的還像回事其他部分基本上跟加過密一樣。我一邊吐一邊想自己這字可能是真該練了……

    “冰蒂斯!幫忙去神界送個信——”我習慣性地沖二樓方向嚷嚷了一句,然後才反應過來那個女流氓現在正跟自己卡在一塊,腦海中也跟著響起了冰姐鬱悶的聲音:“瞎嚷嚷毛,妾身在這兒呢!”

    自己這是習慣了。因為平常一直是冰蒂斯負責在神界和帝國首府之間跑來跑去,傳遞消息帶點特產或者給雙方領導人捎點私人禮物之類——比如每次都被她在路上偷吃掉的送給父神的韭菜盒子。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女流氓就成了神族和帝國之間信使的呢。我這麼一想才發現,自己有很多事情都一直在讓冰蒂斯東奔西跑,不單單是與神界的交流,還有偶爾人手不足的時候讓她滿虛空地跑著去救場,自己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止一次被這個閱歷能嚇死人的女流氓說教,家裡每個人遇上人生問題也都習慣了找冰蒂斯商量:雖然她的解決方法一向非常粗暴,但那些話粗理不粗的說教從來都十分有效。

    雖然冰蒂斯總是給人一種遊手好閒的印象,但現在她真的徹底變成了一個被卡住的“閒人”,我才慢慢想起來她平日裡做的事情,只是這個大大咧咧的傢伙太不會彰顯自己的行動,所有人都把她的東奔西走當成了理所當然,起碼我就是這樣。

    現在,就連給神界送封信我都要臨時找別人。

    “你想啥呢?”冰蒂斯發現我楞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叫起來,“讓琳送信去!那丫頭本來就是叮噹小隊跑路最快的,你讓她去不就得了——妾身不能動彈你就想不起別人了是吧?”

    “哦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腦子慢,”我趕緊還魂點點頭,扯著嗓子一聲吼,“琳!”

    從院子裡傳來龍神少女不太清楚的回應,然後只聽大門那邊發出一聲巨響,琳就跟陣金色小旋風一般風風火火地出現在我面前。這麼冷的天她還是那一副清涼的小打扮,小坎肩,皮短裙,甚至腳上還穿著系帶涼鞋,看樣子是時候提醒這頭呆龍關注一下天氣變化了,她冷不冷還在其次,你說萬一帶著她出門有人打電話報警說我欺負智力殘障的未成年少女怎麼辦?琳這腦子隔三差五就忘開偽裝的……

    龍神少女右手抓著把大大的園藝剪,看來剛才正在幫安薇娜修建花叢,左手抓著我們家的大門,看來……看來家裡的門又得換了。

    “把這個送神界去,”我把手裡的“信”遞過去,看到龍神少女拽下來的大門感覺有些不妥。於是從隨身空間裡翻騰了一陣,把信和捎給星臣的幾樣小點心放在一個星金石小盒裡,小盒放在密碼箱裡,密碼箱放在軍機保險櫃裡,軍機保險櫃外面還套了層充能裝甲,一臉鄭重地把這已經有一人高、能抗世界末日的箱子推到怪力少女面前,“那個,龍妹妹啊,千萬要輕拿輕放。這個父神親啟……”

    琳本來膽子就小,這次直接被那一大堆保管箱和“父神親啟”四個字給嚇住了,她把園藝剪和我家大門扔到一旁,幾乎是哆哆嗦嗦地把我推過去的箱子收進了自己的隨身空間,再抬頭的時候她臉上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恐怕這丫頭是要抱著勇闖深淵之門的心態去送這信了:看她那眼神,當年淺淺砸了教導主任的玻璃,我主動去教務處背黑鍋的時候就這眼神。

    “額,別緊張,我就是怕你手勁太大把信和點心弄壞了,”我覺得有必要讓這個膽子小的不正常的龍神妹子放鬆一下,於是一邊說著一邊又從隨身空間中摸出一小兜安薇娜烤的松餅塞過去。“這個給你路上吃,早去早回。”

    龍神少女高興地點點頭,扭頭打開通往世界之樹大神殿的傳送門就走了:一包點心能收買成這樣,平常被人欺負那是一點都不虧。

    冰蒂斯旁觀了整個過程。這時候忍不住嚷嚷起來:“靠!還能更不公平點麼!平常妾身替你跑那麼多趟,你都沒給過路上的乾糧,怎麼這個辦事稀裡糊塗的小龍就有點心吃!你是只要看見會賣萌性子軟的姑娘就要寵是吧?”

    我在精神連接裡嘿嘿乾笑:“你自己說說平常你路上吃的還少麼,我讓你給父神捎瓶醬油你都能偷喝半瓶嘗嘗鹹淡——你跟珊朵拉真不愧是幾千萬年前就玩到一塊的。”

    然後冰蒂斯就不吭聲了。

    “這次去神界要帶上點人不?”姐姐大人看我這頭忙活完了。順手遞過來一個剝好的桔子,一邊輕柔地問道。“大概去多長時間?”

    “我一個人……帶上冰蒂斯就行了,就當串趟門,”我塞給小泡泡一瓣橘子,看著小丫頭跟捧著松果的小松鼠一樣噗嘰噗嘰地吸著果汁,一邊隨口說道,“大概要在那邊呆三五天吧,看看他們能從那些上古巨庫裡找到什麼東西,希靈人的年代啊……那對神族而言都夠得上遠古,要找資料恐怕得麻煩一陣子。順便還要解決冰蒂斯的問題……”

    去神界要解決的也就這兩件事,這麼一想,自己要面對的還算是一段輕鬆旅程。

    “對了,提醒你一下,走的時候把妾身的身體帶上,”冰蒂斯突然在我的腦海中出聲了,“神術失控不一定完全是靈魂方面出了問題,最好帶上身體。”

    我抬起頭,看著長長的茶几對面,冰蒂斯的身軀就端莊地坐在那裡,面無表情,雙目微閉,雙手交疊著放在大腿上,長達腳踝的銀髮在背後披散開,仿佛一道銀色的瀑布,冬日陽光撒在她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女神體內的聖光與之產生了共鳴,讓她周身都縈繞著一層似有若無的光暈。這是沉靜版的冰蒂斯,漂亮的如同瓷娃娃,卻毫無生氣。

    這具身體仍然能感受到周圍的目光,也能對其稍微做出回應,於是她順著我的目光微微抬起頭來,傻愣愣地看著這邊。

    “怎麼樣,妾身很漂亮吧?”冰蒂斯的靈魂在我腦海中大言不慚起來,“誒媽,原來從這個視角看過去自己這麼漂亮啊,妾身還以為自己真的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呢——說實話你是不是被迷住了,是不是被迷住了……”

    我一言不發地摸出一大塊苫布,上去把冰蒂斯(身軀)從頭到腳罩起來。

    “誒我去,你幹什麼呢!”

    “刺眼,蓋起來擋光。”

    琳的行動效率是挺快,當天下午她就從神界回來了,還帶回不少禮物:都是父神讓捎過來的,包括神界特產的零食和一些其他奇奇怪怪的小玩意,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送給我這邊一大群熊孩子的。她還來了父神寫的回信,我一邊往嘴裡塞了顆生命女神殿出產的特製蜜糖,一邊抖摟開那張畫著小星星和方格子的信紙:這東西絕對也是父神從他閨女作業本上撕下來的,我們哥倆在這方面已經完全合拍了。

    “吾友陳俊,寄來畫作已收到。很有創意,但畫作背後的注解沒看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

    冰蒂斯瞬間就在我腦海裡笑瘋過去了:“噗哈哈哈!你看看你那狗啃一樣的破字兒!父神本來就眼拙……”

    我低下頭,將腦袋深深地埋在褲襠裡,字寫得醜怎麼了,只有自己的名字和“已閱”倆字寫的像樣怎麼了,你認識畢卡索麼,你認識梵古麼,你認識馬列維奇麼——好吧,我寫的東西可能是比他們畫的畫還難理解點。但我覺得更重要的原因是父神眼拙……

    “那個……”琳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一副生怕自己做錯什麼導致被欺負的樣子,我有氣無力地對她擺擺手,讓姐姐大人幫忙寫封新便條,讓龍神少女又跑了一趟:真是辛苦這個老實巴交的妹子了。

    琳離開之後。我去二樓找到了正在自己房間審閱公文的珊朵拉,關於先祖的事情,是時候和她好好商量商量了。

    珊朵拉的房間被她自己改造的跟星艦指揮中心一樣,四面牆上都是各種終端和投影設備,我進去的時候,她正被一大堆令人眼花繚亂的全息影像包圍著,那些都是下面上傳過來需要皇帝親審的計畫書或者新的研發資料。我還看到了下一代深淵深潛船的設計圖以及一艘怪模怪樣的雙體戰艦:這應該是塔維爾遞交上來的東西。

    珊朵拉抬頭看見是我,臉上立刻露出開心的笑容:“阿俊你來啦,來看看這個——塔維爾把小型拆解發生器和武器搭載平臺組合起來了,新飛船的草樣是這樣……”

    她指著那艘怪模怪樣的雙體飛船很高興地說道。原來那就是之前塔維爾說過的,要為小型拆解發生器(創世紀)專門設計的新式戰艦,我看到飛船概念圖頓時十分感動:塔維爾終於聽從我的建議,沒有設計出看上去就像一口棺材的飛船。它看上去像兩口棺材……

    “額……”我努力把視線從那兩口並排排列的棺材上轉移開,心說塔維爾這輩子大概是改不了她的審美觀的。自己就別在這方面瞎使勁了,“飛船的事以後再說,今天我主要是想跟你談談老祖宗們的事兒,今天上午我見到安瑟斯了,還有其他剛剛完成復活的先祖們……”

    我說了整整三十分鐘,把自己上午看到的以及自己之前想到的一股腦全倒出來,我知道珊朵拉之前對先祖的態度和她做的決定都是出於好意,而且在希靈使徒的視角上,這些都“沒什麼問題”,但正所謂當局者迷外加關心則亂,即便睿智縝密的女帝,也有考慮不周的時候,所以我得一次全部提醒到位,讓她認識到老祖宗除了是創造者之外,還是一群身心都很脆弱的凡人才行。

    珊朵拉從頭至尾都沒有插嘴,只是帶著思索的表情靜靜聽著,間或微微點頭,等我全部說完之後她起身給我倒水,這才開口:“原來……是這樣麼。”

    “我原本還指望你自己想到這些呢,”我接過水杯一氣灌下去大半,“冰蒂斯當初說的沒錯,復活先祖是個很冒失的舉動,對一個已經滅絕的族群,復活其中的少數幾個人,那對他們而言其實很容易變成一種折磨。使徒雖說是希靈文明的繼承人,但現在你看看,除了那層呈遞關係,使徒和希靈人之間還有‘同胞’成分麼。”

    珊朵拉關掉了房間裡的一大堆投影,四周頓時清爽下來,她坐回辦公桌旁,輕輕歎了口氣:“阿俊,其實我都知道的,我也想像過,假如自己被凍結一萬億年,然後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被一群陌生生命喚醒,就此終了一生會怎麼樣……只是我沒有你想的這麼多,而且也沒辦法真的對那種命運感同身受……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了。”

    我很驚訝,因為我原本還以為要費挺大功夫才能改變她的主意呢:女王陛下的決斷一向如鋼鐵般堅不可摧,結果沒想到她這麼容易就點頭了,你說我之前準備了倆鐘頭的腹稿怎麼辦……

    “額,”我撓撓頭發,“現在我已經讓老祖宗們整理當年的航行日誌了,另外我打算放寬對他們的出行限制,有皇家衛兵陪同的話,他們願意在影子城裡四處轉轉應該也沒什麼問題,你覺得呢。”

    “聽你的,”珊朵拉大出一口氣,用力擺擺手,“這方面的事情我不會再管太多了,你說的對,我總是以使徒,甚至更高的標準衡量先祖,對他們反而是種折磨。”

    “……你不會是受打擊自暴自棄了吧。”我忍不住上前捏著珊朵拉的臉蛋。

    “柴唔宇(才沒有)!”珊朵拉用力掰開我的爪子,“只是你說的很對,所以我就要聽。伴侶不就是這個意義麼,相互扶持,相互指正,你是我的另一半,我是你的……額……”

    說到這兒,珊多拉頓了頓:“嗯,我是你的另一半的三分之一……”

    我:“……這種時候你就不用認真計算了!”

    “媽蛋,卡在這兒壓力好大,”冰蒂斯的聲音突然橫插進來,“你們倆注意點,這還有個被動型電燈泡呢。”

    我差點忘了這個女流氓還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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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5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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