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瞳] 希靈帝國 (連載中)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當地人

    小酒館裡生意火爆，看樣子最近發現的“遺跡”讓這地方湧進了數量龐大的異鄉人，而這些異鄉人集中最多的地方當然就是眼前這種當地酒館了。我和艾露好不容易才在靠牆位置找到兩個空位，桌子對面卻早已經有人，一個中年男人，旁邊坐著個全身隱藏在黑色兜帽長袍中的瘦小身影。

    “你也是去找遺跡的？”桌子對面的中年男人聽到艾露正興致勃勃地講關於大森林和探險隊的故事，於是好奇地看了我一眼。

    我抬頭看看對方，這是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壯漢，膚色微黑，筋肉扎實，留著一頭黑色短髮，四方大臉，眼眉線條分明，面容顯得相當可靠的樣子。他穿著一身和當地人那種短袍風格差異很大的衣服，看著像是短袖的練功服，灰黑色的衣服已經有些陳舊，但看著倒很乾淨，這衣服緊繃繃地箍在對方的一身肌肉上，多少顯得有點不太合身——但確實挺能顯示對方的健壯身材。

    而在這位中年猛男身邊則靠牆放著一把看上去幾乎有一人高的黑色巨劍，不用說也是他的武器，這麼說……是一位戰士嘍，應該就是艾露提到的“冒險者”吧。

    “有點興趣，”我還沒完全搞明白這裡的情況，所謂的遺跡、當地教會、森林怪物（姑且算有吧）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所以只能含混回答，希望從對方的交談中得到更多情報，“我是個到處旅行的學者，對各地奇聞異事都感興趣，這次不是沖著遺跡本身來的，是沖著故事來的。”

    先聲明自己對遺跡瞭解不多，省著對方真興致勃勃跟自己討論起來顯得一問三不知，至於這個游方學者的身份……嘿，你還別說。我發現自己是越來越習慣這種扯謊方式了，學者身份絕對是個萬金油答覆，反正不管到哪顯出特立獨行的樣子你都可以用“我是做學問的”來糊弄過去，畢竟做學問的顯得有點不通人情也情有可原是吧，宅若久時天然呆什麼的……

    珊朵拉球飄過來在我後腦勺上撞了一下：“又是這個說法，你下次就不能想點有創意的——說自己是小說作家出來采風也行嘛。”

    我表情不變地在心中作答：“寫小說的八成都餓死在家裡了，你見有幾個有錢出來采風的。”

    桌對面的中年人則愣了一下，隨後爽快地笑著：“啊哈，學者啊，還真沒看出來。我認識的學者坐底六十朝上，鬍子比頭髮都長，沒見過你這麼年輕的……不過也是，看你也不像打架冒險的人，書卷氣挺濃，也只能做學問了。誒，我叫列昂，算是探險家吧……比冒險者還資深的那種。”

    看樣子對方是個挺好相處的人，我笑著欠欠身：“好說好說。你叫我陳俊就行。”

    “陳俊？這是名字？”列昂咂咂嘴，似乎對這個奇怪的名字感覺挺不可思議，“這年頭學者都流行用筆名了。對了，介紹一下我身邊這個不愛說話的傢伙。青葉，我女朋友。都是外地來的，離家在外不容易，多個朋友多條路。青葉。跟人打招呼。”

    坐在列昂身旁的人全身都籠罩在一個黑色連帽斗篷裡，之前只能通過身形判斷是個偏瘦的女性，這時候對方才把兜帽掀開。我驚訝地發現對方是一位留著淺綠色長髮的漂亮精靈！

    “你好，我是青葉，失落神教的見習祭司，和列昂一起來這裡冒險。”

    精靈女性略有些拘謹地打了個招呼，便重新把兜帽拉起來遮住了大半張臉，列昂輕輕拍拍對方的肩膀，沖我嘿嘿一笑：“別介意，她不怎麼喜歡說話，成天研究經書把腦袋都研究傻了。”

    我不在意地笑笑，隨後閒扯兩句沒什麼營養的日常，一邊收集這個星球的風土人情一邊心裡犯嘀咕：失落神教？當地教派給自己起這麼個名字？這聽上去可真不怎麼吉利……難道和文明斷代有關？

    不過現在貿然問這種事顯然不太方便，還是等慢慢接觸更多人，瞭解這個教派之後再說吧。小姑娘艾露從剛才就被大人們晾在一邊，連她的故事都沒人在聽，這時候終於有點不耐煩了，小孩子耐性淺，一會功夫就躁動不安起來：“要不要去雜貨鋪？要不要去鐵匠鋪？天色已經不早了哦，太陽一落到天邊兩座山的豁口中間可就算一天過去啦！繼續要嚮導的話要加二十個銅板！”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還“雇傭”著一位嚮導呢，而桌子對面的列昂則露出好奇的神色，顯然他沒聽說過這麼個偏僻小鎮還有“嚮導”這種職業，畢竟這只是小姑娘從一堆騎士小說裡幻想出來的領路人身份。看到列昂的表情，我只能略帶尷尬地笑笑：“不知道誰家孩子……正好我對這兒不太熟，讓她帶路找個落腳的地方。”

    列昂理解地咧咧嘴：“也是，幸虧咱們這批來得早，再過兩天恐怕鎮子外面就是一大堆帳篷了，每次發現遺跡或者有教會開放了什麼地方的探索權都這樣，一大幫人呼啦就都紮堆到一塊了，裡面也有不少像你這樣對遺物沒啥興趣，專門研究歷史的學者……額，不說了，慢走哈，興許過兩天咱們還能在古代塔那邊碰著面呢。”

    我一邊摁住正逐漸狂躁起來的小姑娘艾露，一邊招呼店員過來結了賬，隨後倆人重新回到外面的街道上。儘管只在小酒館裡呆了不到半個鐘頭，這卻正好是太陽慢慢下山的日子，看樣子這裡的當地人沒有在太陽落山后還在外面閒逛的習慣，因此街上已經顯得冷清不少，剩下的行人要麼穿著與當地服裝不太一樣的各式打扮，要麼一眼看上去就是風塵僕僕的模樣，不用說現在還在外面晃蕩的多少都是異鄉人……冒險者。

    如此多的異鄉人湧入自己的城鎮，也不知道當地人會有什麼感想，或許不少人感覺煩躁吧，但也有像帕薩莉這樣開酒館的人會感覺生意變好而高興不已。至於小姑娘艾露當然也挺高興：她終於有機會接觸到自己在故事書裡看到的那個世界了，雖然我估計她很快就會發現書上寫的都是騙人的，這個世界上壓根不會發生王子們摩肩擦踵來村西頭河邊看姑娘洗澡的事兒……

    之前酒館老闆娘帕薩莉還說要找人通知艾露的家人來接這小姑娘。但直到我和艾露離開酒館也沒看見後者的爹媽出現，想來是酒館生意太忙，那位矮人大媽沒顧上。

    “我跟你講啊，我們這個鎮子以前可出過大人物，別看地方小，但我們挨著的大森林可是精靈五城之一的所在地……雖然在森林最深處而且有屏障阻隔，普通人從來進不去啦，但精靈們可是經常自己跑出來在鎮上挑選冒險者夥伴的哦，精靈族有成年歷練你知道吧，他們到一定年齡之後就會離開森林跟其他種族接觸的。我們鎮上最著名的屠龍勇士就是跟一個精靈組隊……”

    小姑娘艾露的故事還沒有結束，現在她正講到自己鎮上第七個屠龍勇士的事兒，而我則看著逐漸安靜下來的鎮子以及天邊漸漸下沉的夕陽，思考自己接下來幾天的行程該怎麼安排。

    帝國上將號還在軌道上懸停著，處於隱形狀態，不會被當地人發現——其實就看他們如今的技術程度好像也發現不了太空中的東西，我跟珊朵拉原本還以為這是個程度挺高的星際文明呢，卻沒想到軌道上那些空間站全都是已經沉睡了不知道幾千幾萬年的古代設備，地表上竟然只有一個封建時代的農耕文明。這樣一來就更沒有讓帝國上將號露面的必要了。

    那接下來幾天干點什麼呢？

    這顆星球似乎隱藏了些秘密，雖然跟帝國沒啥關係，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在這兒看看情況吧。同時可以讓帝國上將號釋放一些探測器出去。到周圍的星系尋找一下，看是不是有更多的生命跡象，當初我們看到太空中那些設備就判斷這顆星球上的文明發展出了較為高超的宇航技術，雖然現在他們貌似是斷代了。但說不定在周圍的某個星系上還能找到他們的更多遺物，甚至說不定能找到沒有發生文明斷代的殖民星——雖然這個幾率不高但可以期待一下。

    遙遠太空中的帝國上將號很快接到指令，位於其縱通臂下段的幾座工廠立刻開工。迅速組裝出了一批探測器，隨後這些探測器沖出彈射通道，在太空中一閃而過。

    這次要尋找的可能是生命已經滅絕，但遺物尚存的殖民點遺跡（根據經驗，科技崩潰性斷代之後的星際及以上層次的文明往往會留下很多此類遺跡，就像帝國留下的那些沒有生命跡象的大規模要塞），而這些遺跡由於是死物所以一般不容易被發現，因此我讓探測器以低速高精度的方式掃描周圍星系，連茫茫太空也不要放過，這當然會消耗更長時間，不過反正也沒別的事幹嘛。

    這時候艾露已經講到小鎮地下封印著好些個毀滅過世界的魔王的故事（這顆星球真堅挺，目測魔王的人口密度快趕上人類了），我看她一時半會說不完，想到自己還打算在這裡找個當地民居落腳體驗一下當地生活，於是不得不拍著她的頭髮：“艾露，故事差不多了，我看離雜貨店什麼的還挺遠……先帶我去找個住的地方吧，你不是說家裡開旅店的麼？”

    “對，旅店！”艾露頓時高興起來，拉著我向前跑去，“就在前面啦，我家以前是開旅店的，不過後來客人太少就沒繼續開了，這陣子來了好多冒險者，我正想讓媽媽繼續開業呢！你是重新開業第一個客人嗷……啊，太陽下山啦！”

    艾露看看天際最後一道霞光，呼地一下轉過身來沖我伸出手：“盛惠二十個銅板，導遊費！”

    這時候我豈能繼續掏錢（雖然這些銅板也不是自己掙來的）當冤大頭？於是順手摸摸艾露的腦袋：“等到你家旅館之後一併結帳。”

    小姑娘想了想，竟然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反而高高興興地答應了，隨後拽著我又趕了幾分鐘路，最終一個看上去規模挺大的兩層建築出現在我們面前。

    這座大屋看上去和地球上那種傳統的出租公寓倒有幾分相似，外觀樸素，長條形的建築主體分為兩層，上面一層有整齊排列的窗戶。應該全是客房，下面一層則大概兼有主人居所和各種功能性房間的作用，大屋旁也能看到圓柱形的副屋，現在我知道了，那基本上是倉庫和給家畜準備的地方。

    艾露興高采烈地拽著我跑向大敞四開的正門，一邊跑一邊嚷嚷：“媽媽！媽媽！有客人啦！是來住宿的客人啦！另外艾露今天賺到錢啦！”

    我走進正門，發現迎面是個挺寬敞的前廳，一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年輕女人聽到艾露的叫喊正從前廳一角的桌案後面抬起頭來。

    這是位很漂亮的女性，儘管已經身為人母，但還是能看出年輕時的風采。一頭黑髮高高盤起，在腦後斜插著花枝形的發飾，顯得成熟而且端莊，皮膚雖然微黑，但卻是一種健康又乾淨的顏色，美中不足的是對方臉上帶著一種仿佛睡不醒的疲憊感，而且眼睛幾乎要因困倦而完全合上一般，眼底還帶著休息不夠的黑眼圈，這種無精打采的模樣讓人微有些奇怪。

    對方面前的桌子上攤開了一堆書本紙張。看樣子之前是在整理帳目之類的東西，她抬頭看著門口方向，很快發現了作為陌生人的我，於是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住宿？我們這裡已經不開店了。”

    ……果然是這麼個情況。小姑娘艾露果然是個行動力超強而且超不可靠的熊孩子，不過我還是義無反顧地被她拖著跑了小半天，這真是……

    “額，我是聽艾露說這裡有旅店。”我哭笑不得地扯扯嘴角，隨後指著已經向自己母親跑過去的艾露，“我是外地來的那什麼……學者。來這裡研究遺跡的事兒，還以為這裡有個住宿的地方呢。要是早知道你們家沒開門我就去別的地方了，這天都晚了。”

    其實我倒不在意住宿問題，實在不行還可以去外面找個沒人的地方把居住艙打開嘛，或者直接傳送到帝國上將號，妥妥的總統套房待遇，只不過現在自己對這個星球的風土人情產生了興趣，所以才想體驗一下當地民居是什麼樣。當然，這事兒也不能強求——熊孩子害死人吶。

    “外地人？”艾露的母親看樣子真的是很疲倦，連說話都帶著有氣無力的感覺，她看看外面天色以及街上行人，這才想起什麼似的，“又是被森林裡那什麼古代塔吸引過來的？冒險者？”

    “學者，是學者啦！”艾露顯得比我還著急，蹦蹦跳跳地幫忙解釋，“是很厲害的人，比冒險者還厲害！我今天掙錢啦！”

    “掙錢？”艾露的母親第二次聽到這個詞，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這上，然後她一下子想起什麼，略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拽著自己閨女向這邊走來，“這孩子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她平常有點異想天開，經常給人惹麻煩，她說什麼您最好都別當真……您是不是給她錢了？”

    雖然這時候我挺想點頭，但一看到艾露那受驚兔子一樣驚悚的模樣就覺得……果然還是應該點頭啊！熊孩子不給點教訓還不徹底長歪了麼！

    於是我就點頭了。

    “趕緊給這位先生道歉！”艾露的母親果然立刻就有暴走跡象，而且看她那表情顯然某個熊孩子已經不是第一次惹麻煩，後者當場就迎來了一場劈裡啪啦的說教，不過以我多年對付熊孩子的經驗，像艾露這樣已經中二入腦到上街忽悠人的熊孩子是不可能短時間內教育好的，而且自己來這兒的目的也不是讓小姑娘挨訓，於是趕緊在旁邊打圓場：“咳咳，其實沒多大麻煩，而且她帶著我在鎮上轉了半天，當嚮導挺敬業的，要沒這小姑娘幫忙我在這兒真是兩眼摸黑。”

    想了想我還是沒說那張地圖的事兒，小姑娘挨打就不好了。

    艾露的母親看我也沒有追究的意思，又看了看外面天色，這才點點頭：“您一個外鄉人這時候再去找旅店肯定是來不及了，那就在這兒住下吧，反正樓上的空房間挺多，一會我上去幫您準備個屋子。對了，這孩子到底要了……哦，肯定是二十個銅板吧，她就認識這一個數。”

    我：“……”知女莫若母啊！

    “二十個銅板當住宿費行不？”我呵呵一笑，“剛才看你們這兒物價了，應該差不多。”

    “其實住宿費倒沒什麼，我們好久不做生意了，不過您願意付帳也好，我會給您準備晚飯的，權當飯費好了，”艾露的母親溫和地笑了起來，雖然臉上還是帶著一種莫名的疲憊感，但仍舊帶出一種端莊穩重的氣度來，隨後她便拉著艾露向二樓走去，“您就在這裡稍等一下吧，我去準備房間。請不要到處亂動就可以了。”

    等艾露和她母親慢慢消失在木制樓梯上之後，我才跟隱身狀態的珊朵拉球嘀咕起來：“氣質挺不錯的一個人，就是感覺不太像平民吶。”

    “我對平民不平民的倒沒什麼感覺，”珊朵拉球輕飄飄地移向艾露母親之前在翻閱的那些書卷，她應該只是好奇隨便看看，卻突然發出驚訝的聲音，“咦？阿俊你來看這個！”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故事，以及一個神

    我被珊朵拉的驚呼吸引過去，來到桌前一看卻發現那只是一些看上去沒什麼古怪之處的書籍和手抄本而已，上面既沒有我們尋找已久的飛船設計圖之類的科技痕跡，也沒有印著個嚇人一跳的帝國軍徽（話說經常遇上帝國的不可燃垃圾，我現在不管跑到什麼犄角旮旯裡看見帝國軍徽都不感覺驚訝了），這些書本中有一本是精緻的印刷品，另外剩下的則明顯是手抄本以及用土辦法油印出來的東西。

    “這有什麼奇怪的？”我還記著不能亂動別人家的東西，但稍微翻兩頁看看應該沒問題，不過翻開之後也沒什麼發現：這上面的文字都不認識，彎彎曲曲跟鬼畫符一樣。

    “注意印刷品質，”珊朵拉球降落在那唯一一本印刷品上，輕輕彈跳了兩下卻發現自己當前沒手，於是繼續蹦來蹦去，“再往後翻兩頁看看，我不能翻頁……”

    這麼個萌人一臉血的光球裡卻發出珊朵拉那威嚴滿滿的聲音，頓時我整個人都被命中靶心，只能一邊摁住那軟綿綿暖洋洋的光球一邊嘀咕：“你能別這麼賣萌麼，多少是個女王，哪怕現在暫時變成球也保持點風度——我就不信你真沒辦法翻頁！”

    “嘁，心靈火花要進行物理操控會比較麻煩唄，這本來就是專門對能量體和意識產生干擾用的無人機，而且你面前這個還是小型的，哪來那麼多功能，你怎麼不讓單兵戰機繡花去，”珊朵拉球一邊不滿地跳上我肩膀，一邊從光球表面延伸出一條金色絲線翻開了那本印刷品：她果然有這個能力嘛，“另外我不知道怎麼賣萌，為什麼你在關注這麼奇怪的地方？”

    珊朵拉的語氣一本正經，即便其形象只是個球，我也能從其語氣中聽出她那滿是威嚴的儀態來。看樣子女王陛下是真心沒覺得自己當前舉動有什麼不對——這就算賣萌的至高境界了吧，自然萌……

    “你看這裡，”珊朵拉用金色絲線指點著書頁角落的花紋，以及花紋下隱藏的彩色反光痕跡，“高精度印刷機進行精准印刷才能達到的效果，而且這些彩色反光痕跡應該跟雷射技術有關，它們還能對紫外線產生特殊反射。或許是種防偽標識。”

    我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這麼說這本書是高技術產物？

    其實也不怪我粗心大意，主要是書本這種東西自己平常都見多了，雖然希靈使徒如非必要是用不上實體印刷產物的，但畢竟自己幾十年地球人習慣在這擺著，影子城那麼多普通種族的生活習慣也在那擺著，更重要的是帝國軍事學院制度特殊。泡泡跟小燈她們成天拖著不寫的家庭作業都在家擺著——我實在對這種印刷品達到麻木的程度，見多不怪，在這個理論上技術落後的地方見到一本精緻的印刷書籍還真一下子沒想到有啥詭異的。但珊朵拉觀察入微，她第一時間發現問題了。

    “這個星球……起碼就咱們目前看到的情況，已經不具備這種精密技術了，不能確定天上那些空間站到底是不是他們老祖宗製造的，但不管怎樣現在的他們都跟高科技無關。”珊朵拉輕聲說道，“這本書看上去卻比較新，應該是近幾年的產品。而且根據艾露母親剛才看書的情況，這裡的當地人對這種精密印刷的東西並不陌生……阿俊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我想像力不高的，”我聳聳肩，“大概他們科技各種崩潰，惟獨印刷技術什麼的保留下來了？或者星球上其他什麼地方有高科技。咱們呆的這地方其實是個原始文明生態保護區？”

    珊朵拉挺驚奇：“你這想像力不低啊——可惜沒啥參考價值。”

    我尷尬地撓撓臉：“嗨，反正不是什麼重要問題，慢慢研究吧。這個先放一放，咱們跟帝國區還是聯繫不上麼？”

    “聯繫不上，有古怪的干擾，這個干擾環境似乎籠罩整個宇宙，甚至世界屏障以及屏障之外很大範圍內都不正常。”珊朵拉的聲音頓時嚴肅起來，“我試著讓帝國上將號製造了一些虛空探機，但它們在離開世界屏障之後不久就失去了聯繫，也不確定是被什麼東西摧毀了還是單純被干擾。”

    “嗯……”我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瞬間虛空化隨即又恢復成普通形態，“那就別貿然出去，把整個宇宙都封閉到這種程度可是大手筆，咱倆現在正處於半死不活狀態，小心點吧，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戰爭勝利卻因為腦袋一熱掛回虛空讀條等復活去——而且你的復活幣還剛用完。”

    “怎麼再正常的事兒讓你說出來聽著感覺都這麼怪怪的。”珊朵拉嘀咕了一句，隨後突然再度轉入隱身狀態，與此同時我聽到從木制樓梯方向傳來了腳步聲，第一個跑下來的果然還是熊孩子艾露，小姑娘顯得特別高興：“學者學者！房間準備好啦！不過你要不要先吃飯？我媽媽做飯可好吃啦！”

    “那就叨擾了，老闆娘。”我對剛走下來的艾露母親微笑點頭，爭取讓自己看起來真的挺像個學者（雖然也不知道這顆星球上的學者應該有什麼氣質）。

    “叫我賽琳就好，”艾露母親溫文爾雅地點了點頭，隨後好奇地看著我身上打扮，“看不出您是從北方來的還是南方？如果是南方諸公國來的人可能會吃不慣這裡的辣湯。”

    我真想說自己是從上方來的，不過還是本著話少就是好的原則含混答道：“沒關係，我不怕辣，家常飯菜就好。”說著我又從懷裡摸出些烤餅：“正好我這邊還有些家裡帶出來的乾糧，待會一起吃吧，你們這兒應該沒這種東西。”

    賽琳微微躬身，禮節完美無懈可擊，隨後轉身走向廚房，艾露則等自己母親剛一消失便興奮地撲了上來：“這個聞起來好香！艾露要嘗嘗！為什麼剛才沒聞出來你身上帶著這個？”

    廢話，剛才在隨身空間放著呢！

    我在正廳的飯桌旁坐下，好奇地看著跟著自己跑來跑去顯得興奮莫名的艾露：“你怎麼看上去這麼高興？有人投宿是這麼大的好事兒麼？”

    “因為家裡的旅館終於要重開啦！”艾露蹦到旁邊的椅子上，“以後這裡就會再熱鬧起來。會有很多冒險者在這裡路過，媽媽也不會每天對著那些書發呆，而且……說不定爸爸也會回來啦！”

    “爸爸？”我這才意識到之前一直感覺這裡缺了點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對了艾露，這裡好像只有你跟你媽媽？這麼大的房子就你們倆人？你爸出門了？”

    “嗯，媽媽說爸爸是冒險者，去很遠的地方探險了。要許多年才能回來，”艾露不安分地在椅子上扭動著，“我不是沒有爸爸哦，只是爸爸出門了而已。爸爸是一個很厲害的人，雖然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但我還記著他能揮動很大很大的斧頭。別人都說他以前是個戰士，很厲害的那種。”

    原來這還是個有故事的家庭……不過賽琳向自己女兒解釋“爸爸去哪”這個問題的時候還真有即視感，我第一反應就是她爸死了，這年頭“去了很遠的地方”還有別的意思麼？

    但艾露仍然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並且堅信自己老爸是個英雄一般的冒險者，遲早會結束在外面的探險回到家裡，這麼說艾露對冒險者如此感興趣也是跟她老爸有關？

    我並沒來得及問太多。賽琳的聲音便從廚房方向傳了過來，艾露一下子就跳下椅子跑去幫著端盤送碗了。這個看上去只有十歲左右的小姑娘風一樣跑來跑去，儼然已經習慣了幫著做這些家事，我感覺淨坐在椅子上等吃的也不太好意思，於是趕緊上前幫忙，片刻之後一桌飯菜便擺上了桌面。

    這顆星球的生態環境高度類似地球，食物方面雖然樣式奇怪了點但也跟地球“通用”，這是之前在小酒館的時候就確認了的。所以不用擔心需要吃下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當地食物的主食看上去是一種整塊的鬆軟麵食，吃的時候要用長長的餐刀切分開，配菜則是各種各樣的菜湯，顏色古怪了點，但味道還算不錯。我帶來的烤餅則是安薇娜手藝，看樣子正好符合當地人的口味，於是得到了賽琳和艾露的高度讚賞。小姑娘三次咬到手就是明證。因為互相之間都不是很熟悉，我也不便直接詢問人家的家務事，只能先聊些沒營養的話題，尋摸著有什麼機會問問那本印刷書籍的來歷。這時候艾露突然帶著高興的神情大聲問了一句：“對了媽媽，現在冒險者已經越來越多啦，你說爸爸會不會也跟他們一起回鎮上？”

    我立刻偷偷斜眼看向賽琳，後者臉上表情果然微不可查地變了一下，但她掩飾得很好，並迅速換上溫和的表情對艾露微笑起來：“嗯，一定會回來吧……而且即便不回來也肯定會拜託其他的冒險者稍些書信日記回家的，就跟以前一樣。他可是個大忙人，在外面做很重要的事情，艾露只要好好長大就好，這樣你爸就不用擔心家裡面了。好了好了快吃飯，菜湯快涼了。”

    艾露在自己母親面前相當聽話，立刻把腦袋整個埋到湯碗裡稀裡呼嚕吃起來，而我則再次忍不住看向賽琳：這位貌似普通平民主婦，而且還是單身帶女的辛苦母親，在餐桌上的表現卻異常溫文爾雅秀氣端莊，儘管我不確定這顆星球上的貴族進餐禮儀是什麼樣的，但普通平民吃飯肯定不會用餐刀把面餅等間距地碎屍萬段然後按順序蘸菜湯，不管到哪個世界都只有教養豐富到近乎強迫症的“貴族”才會在餐桌上孜孜不倦地虐待食物——當然希靈第一家庭屬於奇葩物種不予考慮。

    珊朵拉球則不出所料地在桌子上滾動起來，別人看不到她，但我能眼睜睜看著她在每一盤食物周圍繞著圈子，一邊繞一邊碎碎念：“不開心……不開心……不開心……”

    “桌子怎麼有點晃？”賽琳皺著眉看向湯碗，“艾露，吃飯的時候不要抖腿，要懂禮節。”

    我趕緊把珊朵拉球扒拉過來讓她呆著別動，隨後裝作不在意地打開話題：“對了，剛才艾露說她爸爸也是冒險者？他出門了？”

    “……啊。已經離開很久了，不知道現在正在世界哪個地方挖古董呢，”賽琳愣了一下，隨後露出看似如常的微笑，“那時候艾露才三四歲，應該還記不太清自己父親的事情。”

    “我記著呢！爸爸很厲害對吧，”艾露立刻抬起頭反駁。“而且爸爸經常讓人捎信回來，他在外面消滅怪物呢，我可喜歡看爸爸寫的日記啦，在東邊的山裡有巨大的……”

    艾露再次滔滔不絕地講起那些光怪陸離的英雄事蹟來，勇者和巨龍的搏鬥，燃燒的硫磺森林。埋藏在古代城市中的財寶之類，這些故事聽上去是如此耳熟，只要稍加改動就是小姑娘帶著我在鎮上亂轉時講的那些“導遊詞”——我想自己已經她這些故事來自哪了，壓根不是什麼騎士小說，而且所謂“父親托人捎回來的信件”。

    “好好吃飯，趕快吃完回屋學習去，”賽琳終於出聲打斷了女兒那爆豆子一般的故事。隨後她不好意思地朝這邊微笑著，“抱歉，這孩子喜歡鬧……她很崇拜自己的父親。”

    我露出理解的模樣：“沒事兒，我家裡也有一幫……嗯，比艾露更不省心。”

    豈止是不省心！前四個月小燈攛掇著小泡泡搓個“大煙花”出來，結果影子城發射了三波攔截彈才在外太空把那玩意兒炸下來，前仨月狐狸領著曉雪回“娘家”探親，整個妖怪鎮差點集體移民要上火星避難所住著去。前倆月莉莉娜跟小燈打架……現在世界樹花園裡還有子彈殼沒掃乾淨呢。

    相比較下，只是有點異想天開中二入腦而且生活常識跑偏的艾露簡直純潔的跟張紙似的。

    小孩子容易吃飽，艾露很快就吃完了自己面前那份晚餐，她很懂事地自己收拾好自己的碗盤，然後蹦蹦噠噠地跑回自己房間了，前廳裡只留下我和賽琳兩人。

    當然還有一個掙脫束縛繼續在桌上滾來滾去的光球：珊朵拉不知不覺已經徹底天然萌化了。

    “艾露他爸真是冒險者？”既然這個話題已經開始，我再問的時候也少了挺多尷尬。“看那孩子說的頭頭是道，不過她的故事還真沒幾個可信的。對了，我就是隨口一問，你要不想說也沒關係。”

    “沒什麼不能說的。艾露的父親確實是冒險者，只不過……”賽琳歎了口氣，神色間有些傷感，“已經很久沒得到他的消息了，我……希望他能回來。”

    果然如此，這麼說來艾露這些年收到的“來自父親的信函”其實也是賽琳一手偽造……這真是個感人至深的故事，但一想起艾露那天馬行空的故事和詭異的世界觀我仍然忍不住想對賽琳吐槽一句：太太你不去寫小說真是屈才了呀！

    畢竟涉及自己家私事，不可能對陌生人講太多，賽琳只是大概談了談艾露父親的事情就沒再繼續說下去，不過我還是能通過這隻言片語以及自己的腦補大概組織起一個完整的故事：

    艾露的父親確實是位冒險者，年輕時頗有名氣，他和賽琳也是在某次冒險之後認識的，但那都是艾露出生以前的事情了，確切地講，艾露的父親在自己女兒出生之後便放棄了危險的冒險生活。

    女兒出生之後，這對小夫妻便在這個安靜的小鎮停留下來，並用冒險時積攢下來的錢買下一座大屋，在這裡開起了旅館，他們打算給女兒一個安穩的成長環境——故事至此為止都還不錯。

    但就如很多人已經想到的那樣，能在這種場合下講出來的故事，裡面一家子要是能安安穩穩過日子那才有鬼了：艾露在四歲那年生了一場怪病。

    賽琳沒具體講當年到底是什麼情況，但即便她一句話帶過我也能想到是怎麼回事，無非是孩子生病導致家中錢財無以為繼，於是艾露的父親重新拿上了當年冒險時候的裝備，跟著一個路過鎮子的小團隊再次上路了。

    最初兩年，還有書信和錢寄回家裡，也正是靠著這些錢，艾露的病也被治好了，但就在艾露的父親得知女兒痊癒，寫來最後一封信高興地提到自己已經踏上返鄉之途時……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大概永遠不會回來了吧，”賽琳輕舒口氣，“幸好日子還過得下去……雖然這兩年來鎮上找精靈們做生意的旅人少了很多，連店也開不下去，但倒還有別的活路。嗨，跟您說了很多沒必要的話呢。”

    “不，我才該道歉，好像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我尷尬地說道，換來對方一個灑脫的微笑：“沒關係，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最早幾年比現在還困難。”

    艾露的父親究竟是生是死？現在看來這個故事並沒有明確的結果，但根據賽琳的說法……那位為了女兒出門歷險的男人並非拋妻棄子，而是在聽聞女兒痊癒，自己高高興興回家的半路上失去音訊的，所以結果恐怕也就不用多說了。

    在我沉默思索的時候，賽琳默默收拾起桌上的餐具，隨後突然低聲咕噥了一句：“願科技之神保佑艾露，現在我也只剩下她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雙神

    賽琳突然低聲祈禱的一句話讓我頓時豎起了耳朵：“願科技之神保佑艾露。”

    “科技之神？”我下意識就問出了聲，然後才感覺這麼問不妥：這要是個全球流行的宗教，那我如此驚訝可就有點奇怪了。不過賽琳好像沒想太多，或者說一般人也想不到會有天外來客這種事情發生，她只是點點頭：“我信奉科技之神，曾經也是一名神教祭司……雖然後來在宗教上沒辦法精進所以離開了大教區，但教籍還在，也算鎮上的神官吧。對了，您出發前往遺跡的時候若是想進行祝福儀式也可以來找我，雖然科技之神在祝福儀式方面不如魔法之神有效，但這鎮上也沒別的神官了，最近的魔法之神祭司還在幾十裡外的另一個鎮子上。”

    我頓時再度愣住：還有個魔法之神？而且看賽琳的態度，這倆信仰還沒衝突？

    賽琳看我的表情明顯有點誤解，她無所謂地擺擺手：“當然不願意也沒關係，出門冒險的人大多不信這種儀式，甚至東邊來的異邦人還會覺得出門前接受這個儀式會不吉利，就當我沒提過吧。”

    我趕緊開口：“哦……其實我沒什麼想法，看情況吧，如果出發的時候心緒不寧我會找你的。對了，我剛才看你在那邊看書，是準備重開旅店所以在整理帳目？”

    聽到“科技之神”四個字令人產生了很多聯想，我終於忍不住開口把話題引到那本奇怪的、不符合時代的精緻印刷品上，同時腦海裡飛快地思考著賽琳所處的教派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是帳目，只是翻翻教會發下來的典籍罷了，”賽琳笑著說道，“不管怎麼說教籍還在嘛，每個月發下來的書本就是我日常打發時間的東西。怎麼，學者先生您也對科技之神的教導有興趣？”

    “額。我剛才就想說了，別這麼客氣用‘您’什麼的，我不習慣，”我擺著手，然後視線有意無意地放到遠處的桌子上，“原來那是教會印發的啊，說實話有點興趣……我能看看不？”

    我覺得這只是個很普通的請求，沒想到賽琳卻皺起眉來：“學者先生，請不要讓我為難，教會典籍只有神職人員才能翻閱。印刷書本也是被禁止流通的，如果您只是對科技之神的教導有興趣那我可以幫忙，但如果您對書有興趣……還是希望您能去找市場上可以買到的油印本，內容其實是一樣的。”

    我壓制住內心深處的驚奇和意外，讓臉上表現的仿佛只是在開玩笑，一邊伸手指著遠處的桌子：“那你就這麼大大咧咧把印刷書本放在檯面上，也不怕艾露偷偷拿出去啊。”

    “印刷書本是神聖光明之物，當然可以放在任何地方，又不是違禁品。只是過於神聖莊重而不能流通罷了，”賽琳表情嚴肅起來，“至於艾露……那孩子雖然調皮，但也是有常識的。而且一般人也不會對印刷書本出手吧，畢竟除了神力留下的印刷痕跡之外，書本上的內容在別的地方也能看到。”

    我發現賽琳的表情已經有點過於嚴肅，於是呵呵一笑把當前話題揭過：“啊哈。別介意別介意，研究學問的嘛，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既然內容都一樣。那能不能借我幾本油印本看看？要不晚上實在無聊——我還沒找到鎮上的書商在哪呢，被艾露拽著轉了半天淨找小酒館和雜貨鋪了。”

    提到熊孩子艾露的光榮戰績，賽琳臉色頓時軟化下來，她一邊起身向書桌走去一邊說道：“當然可以，您想看多久都行，有人如此熱衷於追求知識也很讓人欣慰。”

    最後我得到了三本還散發著油墨芬芳的粗制書籍，油印本的文字密度當然比鐳射印刷出來的精製刊物要稀疏，所以這三本書加一塊才是一本同樣厚度的教會典籍的內容，但我也只是好奇它裡面的內容，所以精緻不精緻倒沒什麼影響。回去之後就把書掃描上傳到帝國上將號，讓主機幫著翻譯出來吧。

    這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作為一個尚處於封建農耕時代的低技術區域，這裡的當地人不會有多少夜生活，鎮上的街道因此冷冷清清，連那些前來冒險的異鄉人都已經看不到了，用某種植物油脂點亮的路邊燈柱散發著搖曳不定的昏黃光芒，勾勒出一幅寂靜的古典小鎮夜景。

    賽琳起身去關大門，看到外面清靜的街道便對我說道：“鎮上其實還有別的旅館，來這裡的冒險者看樣子都有地方住，但過幾天當地旅館應該就住滿了。每次有新遺跡開放，冒險熱潮長則幾年，短的也有好幾個月，說不定我們這旅館真的有機會重開……到時候如果您還在鎮上的話一定要來捧場。”

    “如果那時候我還在這兒的話。”我一邊說著一邊再次看了這位單身母親一眼，從對方臉上能看到一種散不開的疲倦和始終縈繞不去的清冷，從剛才開始就能感覺到她的氣質是如此特殊：她疲憊，孤單，似乎對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動力，交談中流露出來的也是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但又能明顯地看出她自己也在對抗自己這種消沉趨勢，她似乎也想讓自己表現的有活力一點，而且努力找些事情做——不過這種努力似乎收效甚微。

    孤單與死氣沉沉的感覺仍然從她身上彌漫出來，並最終充盈這整個大屋，如此巨大的一幢房子，裡面卻只有一個失去了動力與目標的單身母親和一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子，我恐怕能想像艾露那種奇奇怪怪的性格是怎麼養成的了。其實那小姑娘沒被養成抑鬱症而是反走極端成多動症反而是好事……

    夜色已深，我還要抓緊時間研究研究手頭的三本書，於是我和賽琳告了聲晚安，問清楚房間在什麼位置便自己上樓去了，身後則傳來賽琳慢慢向另一個方向走去的腳步聲。

    這間旅店（或者說曾經是旅店）的二樓是很經典的出租屋結構，上樓之後就是一條窄窄的走廊，走廊一邊是外牆，另外一邊就是一排房門。當然所有房間現在都空著。我看到走廊盡頭的房門甚至已經被各種雜物堵起來，可見這旅店已經關門了很長時間——但小姑娘艾露倒是很希望自家旅店能重新營業的樣子，或許那孩子也覺得現在的生活太沉悶了吧。

    自己的房間就在最靠近樓梯的位置，我推門進去發現屋裡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椅子，一個小書桌，還有一個看上去放不了多少東西的小木櫃，所有陳設僅此而已。但房間倒是很乾淨，之前賽琳和艾露的打掃看來很到位，而且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植物香草的氣味。大概是用來這樣房間長期空置留下的塵土黴味吧。房間中唯一的床在靠窗位置，上面還鋪著新的床單被褥，我順手把三本書扔在上面，然後……然後珊朵拉球就興高采烈地也跟著跳到床上開始滾來滾去了。

    似乎很久沒提起過這件事了：珊朵拉喜歡在軟綿綿的地方打滾，一般人還真不知道她這個除吃之外最大的愛好。

    “準備還挺齊全，感覺怪不好意思的，”我看著嶄新的床鋪被褥，又在小木櫃裡發現了新放進去的一套睡衣以及小紙條（暫時看不懂上面寫的啥），忍不住撓撓頭發。“二十個銅板騙了一頓飯外加一間屋，而且那銅板還是咱倆花一秒鐘製造出來的……”

    “哎呀別在意細節問題，反正是銅板嘛，不管是不是臨時製造的又不影響在這個星球上流通。”珊朵拉球在軟乎乎的床鋪上彈來跳去，一邊跳著一邊解除了隱形，“話說這個星球上的科技之神和魔法之神聽上去挺讓人在意的……科技之神好理解，興許是失落的科技文明遺留下的什麼東西。在斷代文明中倒是挺常見，但怎麼還同時存在個魔法之神……除了帝國，還真沒發現有幾個文明可以科技魔法同步發展而且互相還不打起來的。”

    “誰知道怎麼回事。興許這幾本書上能找到線索。”我也東奔西跑了一整天，這時候精神上還是有點疲憊的，於是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此刻珊朵拉球也正好從空中降落到床鋪邊緣，於是在床面一側彈起來的瞬間……珊朵拉球從窗戶灰出去啦！

    從窗外傳來了一陣可疑的碰撞聲，隨後金色光球呼地從窗口沖回來氣急敗壞地撞在我臉上，隨後就是一圈三百六十度乒乒乓乓的碰撞，珊朵拉一邊撞一邊嚷嚷：“阿俊你有毛病啊！這麼大動靜幹什麼！為什麼我變成球之後你的很多舉動會這麼奇怪！要是我現在有嘴一定會咬你啊！”

    我費了好大功夫才把珊朵拉球抓住（話說竟然比抓叮噹還困難），一邊賠不是一邊心裡嘀咕：這地方看著挺落後，竟然還有彈簧墊呢……斷代重連之後的科技樹果然特容易歪。

    隨後我們倆終於開始辦正事：研究那三本散發著油墨芬芳的“宗教書籍”。

    書上是不認識的文字，但這並不影響我們閱讀，只需要把一部分篇幅掃描發送到帝國上將號，後者就能根據文字規律進行翻譯，雖然在涉及變形字、風俗、音譯等方面的詞彙仍然會有一些誤解讀但這已經不影響理解正文內容了。其實珊朵拉自己也能翻譯這種異界文字——不過她懶。

    似乎精神力受創再加上變成光球無法進食兩方面原因導致女王陛下正處於某種倦怠狀態。

    “看上去好像只是普通的……故事書？”我靠在床頭，將書攤開放在腿上，珊朵拉球則軟趴趴地掛在我肩膀上，看了書裡的一些段落之後珊朵拉嘀咕起來，“在講一些世界各地的風土人情還有鄉間故事，並且都是最近的內容，沒有提及古代文明什麼的。”

    “賽琳說教會每個月都要印發這些東西，說不定這就相當於宗教內刊，就是講一個月來各地時事的。”我翻開新的一頁，發現這一頁及以後的內容是在講南方諸國某個騎士團最近以來的戰鬥經歷，這是明顯的中世紀故事，有些許誇大，但跟失落文明絲毫不沾邊，甚至跟“宗教”都不沾邊，非要說的話這東西看起來就像是戰地記者發回來的記錄稿。只有在故事最末尾的地方有某個地區主教給出的評語，評語的基本內容就是該騎士團勇敢善戰，能打仗更能打勝仗，騎士團首領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一個胸口中了七劍都能奔襲兩百多公里力擒賊寇的人，一個猛到不吃人飯的人。根據這段評語以及前面的騎士團故事，我唯一能總結出來的就是當地教區主教家裡有個深閨待嫁的閨女，而且眼瞅著就要嫁給騎士團長了……

    珊朵拉嫌我看書慢，於是蹦到床上用精神力控制著剩下兩本書漂浮起來，自己在那嘩啦啦地翻書，我忍不住斜了她一眼：“不是說球形身體行動不便，物理操控耗費精力麼，這時候又願意動了？”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誰讓你看書慢的！”金色光球中發出珊朵拉的聲音，與此同時兩本書已經被她嘩啦啦地翻到了一半（這神速）。然後她終於有所發現，“阿俊你看，終於提到神明了！”

    我趕緊湊過去，看到那原來是幾條類似簡訊的東西：

    “科技之神降下新的神喻並由科技教皇代為轉述：開放瓦薩里安城邦周邊的古代遺跡兩座。允許大陸上的冒險者們前去探索，希望冒險者能牢記神明的恩典以及寬宏，並在探索遺跡的過程中嚴格遵從神的教誨，珍惜自己的生命。謹慎對待擁有禁忌力量的知識遺產，願神明光輝照耀你們。以下是獲神恩開放的遺跡的具體位置以及允許勘測的範圍……”

    “科技神一側新增兩種遠古遺產的回收標準，對古代裝置碎片（規格見附表）以及古代符號、斷章的回收進行重新規範。希望大陸各地的冒險者能牢記神明教誨以及古代背信者留下的教訓。明確知道凡人無法從古代裝置中直接汲取力量，亦無法從神明留下的隻言片語中學習到任何知識，因這些知識是神明從古代背信者處剝奪並暫時封存的，在神明決定將知識重新交還給凡人手中之前，萬不可妄圖解讀，這將招引整個世界的末日。希望大陸各地的冒險者能嚴格遵守教條，按照規定將符合條件的遺物送交至教會封存，待神明降下恩典，允許凡人學習這些過於強大的知識時，諸位冒險者將進入為新紀元奠基的聖徒之列。與此同時，教會也將再次提高對符合標準的諸般遺物的回收報酬（具體提升幅度見附表）。同時再次強調教皇冕下的啟示：金錢無法衡量神的恩典，金錢酬勞只是為了在新紀元到來之前為奠基者們記錄功德。”

    “魔法之神降下神諭，並由魔法教皇代為轉述：魔法之力正在北方十二島鏈重新復蘇，信徒的努力令神明欣喜，但同樣要牢記舊日災難的教訓，魔法之力的發掘與整理同樣要遵循失落神教的諸般教條，謹小慎微，不可冒進。所有古代設備及古代符文皆應立即上交至當地教區保管，發掘者切不可私自保存，更不可私下鑽研，過度發達的知識將帶來災禍，神明為凡人指定了進步的路線，我們應遵循此道，等待神明降下恩典才可繼續鑽研更艱深的知識，如此方能避免舊日災難重演。”

    “魔法教皇與科技教皇發出聯合聲明，聖?安克哈城的冒險者集會本質上是禁忌知識的交換活動，教會僧侶在集會現場發現了未經登記而在民間流通的古代設備（iii類及iv類），此種冒犯神明的活動必須立即得到制止，聖?安克三世已響應這神聖的號召關閉了集會所，兩位教皇號召所有曾參與此非法交換的冒險者主動向就近的神職人員懺悔並上繳私藏的古代物品，眾所周知，主動懺悔之人將得到神的原諒。此號召將持續兩個月……”

    “對聖?安克哈城的非法學術研究組織正在進行進一步追查，已經確定有來自南方的魔法結社參與其中，他們一路北上，連續瞞過了四個教區的僧侶，各教區神職人員應引以為戒……”

    其中一本油印本的三分之一都是諸如此類的簡訊內容，看起來有一種濃濃的時事新聞感覺，而且每條資訊都帶著日期和編注有效期，這充分印證了我們的猜測：賽琳所讀的就是一種宗教月刊。

    而從這份“月刊”上，我們終於對這個世界的教派有了個初步瞭解，必須承認，這有點……出人意料。

    “現在看來這個失落神教即便不是全球唯一宗教也是最強教派了，”珊朵拉球輕飄飄地飛過來靠在我臉上，“他們的勢力延伸到整個星球，這上面提到的很多東西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教派力量在這些地區有近乎統治地位。”

    “而且他們還同時信仰倆神，”我把手中的油印本扔到一邊，感覺腦袋比之前還混亂，“科技之神和魔法之神……嘖，更搞不明白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賽琳的奇怪行動

    我們和珊朵拉從賽琳手中得到的書本並非什麼重要的宗教典籍，其實它只是類似期刊一樣的東西，上面記錄著世界各地的一些事情以及“失落神教”最新的指示之類，不過它所有的內容都多多少少圍繞著自身宗教展開，所以可以把這看做是教會特刊。

    所以我們不可能從這樣一本期刊上全面瞭解“失落神教”，但仍然可以從側面知道很多東西。

    首先，可以確定失落神教在這顆星球上佔據極高地位元，根據刊物上的情報，這個教派遍佈整個星球，而且在所有種族中都有海量信徒，同時教會在任何一個有教堂的區域都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這權威甚至可以以命令的方式讓一個城邦的統治者俯首聽命。

    其次，失落神教同時擁有兩位神明（至少有兩個，不排除還有更多的“小神”沒在刊物裡提到），這兩個神明很有意思，他們被稱作“科技之神”和“魔法之神”——起碼在帝國所知的真神體系裡是沒有這兩種神職的，因為科技和魔法都是通往真理的“過程”，它們不能代表真理本身，所以不可能是真神的稱號。我和珊朵拉都認為這兩個神明就代表著這顆星球失落的技術，比如“科技之神”對應著天上那些莫名待機的空間站，不過“魔法之神”所對應的東西還不知道是什麼，我們在太空發現的那些空間站恐怕不是這顆星球古代文明的全部。

    科技之神和魔法之神同屬於一個教派，並且各自有一個教皇作為代言人。其名下也各自有著規模相差無幾的信徒群體，而且這兩撥人的關係似乎還不錯——這情況比較讓人意外。除了帝國之外，還真罕有哪個世界能科魔同步發展而且不打出狗腦子來的。暫時不清楚這種“和平共處”的局面是怎麼形成的，或許跟教會諭令裡提到的那個古代災難有關？一場大戰之後科魔雙方突然開竅握手言和了？

    總之在掌握確切證據之前還是不要腦補太多的好。

    最後一條資訊，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教會似乎控制了“知識”，不管是科技知識還是魔法知識，其傳承鑽研等一切活動都被嚴格限制著。

    我們現在推測這個“失落神教”與這顆星球上的古代高等文明有關，甚至可能壓根就是古代高等文明傳承下來的，而古代文明遺留下來的遺跡很可能遍佈整顆星球（同時還鋪滿了太空）。教會勢力好像還沒有達到將所有遺跡控制住的程度，所以他們通過控制冒險者以及各種學會的方式來控制知識復興。艾露和賽琳口中提到的冒險者如今看來是一種集探險家、考古學家、掘墓者、古文化學者於一身的四項全能型大牛逼，扔地球上大概屬於能在各大學術峰會上講話講到死的人物，而這些全能人才的工作就是搜尋全世界的古代遺址，在平民發現這些遺址之前將其彙報給教會（教會會在這個過程給他們一些金錢獎勵）。同時教會將大部分遺跡都封存、監視起來，但其中一小部分遺跡會再度開放，讓冒險者們自由勘探。冒險者們從遺跡中搜尋古代設備或者文卷（這個過程中可能還要順便跟失控的警戒系統決一死戰，所以他們還是一幫戰鬥力好幾個加號的猛人），他們要依靠自己的知識來鑒別這些古物，同時防止一不小心就把那些精密設備給弄壞掉，而最後他們發現的東西大部分還是要交給教會（當然這還是可以換錢的）。

    賽琳借給我的書裡提到了冒險者與其他民間組織交易古代遺物的事情，這種交易在一定範圍內好像是被許可的。但允許交易的東西僅限於古代合金、沒有知識含量的藝術品、廢棄容器以及其他一些奇奇怪怪跟技術不沾邊的東西，第三本油印本末尾附帶了一張表格，上面就列著最新版本的“民間交換許可名錄”，這名錄上的東西看似很多，但各項限制非常明顯。那就是：能傳承知識或者可以直接使用的東西一律禁止民間持有，除了古代設備是絕對違禁品之外。包括所有類型的古代書籍和某種“記錄用品”也是被禁止民間持有的，我估計後者指的是異世界版U盤。

    總體而言冒險者確實是個要求頗高的職業，但同時也有著豐厚的收入和極高的地位，跟在其他世界見到的民間玩命型冒險者不一樣，這顆星球上的冒險者甚至可以被視作“無勳貴族”。他們鑽研平民百姓一輩子搞不明白的玩意兒，為這個星球上最大的權力機構工作，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是教會，每一枚金幣都“閃爍著神賜的光芒”，雖然他們經常需要玩命（揮舞著刀槍棍棒去刨太空文明的祖墳那絕對需要玩命），但就連教士都必須尊敬這些各項全能的猛人，而且教皇還在聖經裡明確宣稱冒險者是“新紀元的奠基人”，當神明重新降下恩澤之後他們就能與聖徒同列——當然，前提是必須遵守規矩。

    不守規矩，比如私自洩露禁忌知識的冒險者仍然會被教會通緝，但他們只要願意懺悔並發誓不再犯就能得到原諒，這更說明了他們地位的特殊。

    這待遇夠其他世界那些刀山火海討生活還被上流社會斥為蠻夷的冒險者們哭暈在各大廁所了。

    不過我也確實第一次見到“冒險者”能作為世界第二大知識群體（第一群體當然是這個失落神教）的，他們可以說是又有力量又有知識，上通天文下通殺人，相當於會武術的科學家或者懂科學的老流氓，自然配得上那種待遇。

    當然冒險者有什麼待遇以及他們能有多牛逼並非我和珊朵拉現在關注的焦點，我們關注的還是這個“失落神教”的種種古怪之處。

    “他們手裡肯定有古代技術。看他們發下來的鐳射印刷書籍就能看出來，”珊朵拉球軟趴趴地臥在我胸口。甚至連形狀都變成了軟乎乎的麻薯，“他們的目的應該就是壓制技術復蘇，我以前倒是見過不少類似的例子，發生文明斷代的種族中出現一小群仍然保留著知識的遺老遺少，然後以手頭的知識構築特權，通過禁止整個種族的技術復興來保證自己利益什麼的……一種短視又愚蠢的行為，但並不少見。不過這個失落神教似乎有點古怪，他們幾乎把古代技術完全封存起來了。目前還沒發現他們用這些技術來改善自己生活之類的，也沒發現星球上有哪個城市比其他地區發達到超出七八個時代去，這個神教的人都住著和普通人一樣的房子，吃著一樣的食物，就連出門都最多只能騎馬，哪怕他們能用上其他的高科技小玩意兒，也實在體現不出他們壟斷古代知識的優勢來。”

    珊朵拉的不解之處也是我感覺奇怪的地方：這個失落神教收集並獨自封存古代技術到底有什麼好處？我們在其他世界也見過類似的文明斷代和遺老遺少現象。不過其他世界的“遺民”把持技術的目的都是為了讓自己獨享超然生活，比如製造一大堆飛船火箭坦克大炮，自稱為神然後統治已經退化為原始人的昔日同胞，即便不這麼極端，他們也會用舊日科技改善自己的生活，起碼居住在一個比其他人先進的城市裡。但失落神教好像沒這麼幹。

    帝國上將號就在太空掛著，現在每三小時繞星球一周，因此我們可以確定整顆星球上都沒有超出平均水準的先進城市存在，也未發現任何大規模的、尚在運行的科技設施，即便失落神教把持著古代科技。似乎他們也沒有將其大規模應用到自己身上。而且我們面前還有個近在咫尺的神教祭司：賽琳作為神職人員，過著和所有人一樣的生活。

    嗯。算上死了老公的因素，其實她過的還更慘一些。

    另外我們也在酒館中見過作為冒險者的“游方祭司”，對方看上去也沒享受什麼特權嘛。

    似乎失落神教真的如他們宣揚的那樣，“謹小慎微”地將禁忌知識封印起來了，不讓別人用，自己也不敢隨便用。

    說起白天在酒館裡遇到的“游方祭司”以及那個渾身肌肉的猛男列昂，我還突然想起件事，於是戳了戳胸口上趴著的麻薯形珊朵拉球：“這個失落神教的神職人員也可以出來當冒險者，而且跟其他冒險者一塊行動，我恐怕知道艾露她爸媽是怎麼認識的了。”

    嗯，順便還知道了賽琳那與眾不同的貴族氣質是怎麼來的：神職人員嘛，哪怕生活再清苦當年也是經受過高等教育的。

    “人家的家務事咱就別操心了，”珊朵拉球懶洋洋地晃動一下，“不過艾露倒是個挺有趣的小姑娘，這種環境下長大成人還沒留下心理疾病真是難得，賽琳給自己女兒編故事的能力也夠神奇……”

    珊朵拉話沒說完，我就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吱呀吱呀的木頭受壓聲，因為自己房間是緊挨著樓梯的所以可以一下子聽出這動靜是有人在上樓，而且聽起來還躡手躡腳的？

    腳步聲從房門前經過，隨後慢慢遠去，似乎是走向走廊深處了，我立刻讓珊朵拉安靜下來，隨後兩人（或者說一人一球？）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向外看去。

    兩輪明月的光輝從外牆高高的一連串窗縫中照射進來，讓走廊顯得並不那麼黑暗，在這些斷斷續續的月光中，有一個纖瘦的身影正好在視野中閃了一下，輕快地溜進了走廊倒數第二個房間裡。

    是賽琳？她這麼晚了還跑到近乎廢棄的二樓幹什麼？而且看上去還鬼鬼祟祟的。

    好奇心驅使著珊朵拉球使勁在我腦袋上蹦來跳去：“快跟過去看看，跟過去看看！我感覺到賽琳的情緒很緊張，她好像有什麼秘密。”

    “好好好，你別蹦了行不行——你是女王系，不是萌系好麼？”

    我一邊答應著，一邊開啟隔音屏障快速來到走廊盡頭倒數第二個房間門前。房門沒有關上，從半敞開的門口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面的景象：

    這間房間和其他屋子不太一樣。看不到床鋪這樣尋常臥室該有的傢俱，而是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和一些隱藏在陰影中的、看不出具體是什麼的雜物，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個廢倉庫。

    賽琳正站在一大堆雜物中間，她打開一個長長的板條箱，從裡面取出了一把炫彩+13限量版火麒麟周年慶型鐳射瞄準米加粒子步槍——好吧我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剛才的一大串名字都是瞎編的，主要是那東西的外形一看就是個高科技玩意兒吶！

    那是一把長約一米的古怪兵器……起碼看著像是兵器，其通體由黑色合金以及墨綠色的水晶打造而成。它有著流線型的外觀。大致形狀有點像是很多科幻電影裡外星人用的光束步槍，一端帶有握把和類似扳機的精巧結構，另一端則有發射口，其整體精緻程度遠非這顆星球當前的工業水準所能加工出來。這東西似乎比它表面看起來更加輕巧，起碼賽琳這樣一個纖瘦柔弱的普通女性都能輕輕鬆松地將其端起來，感覺就好像比一截木棍重不了多少的樣子。

    “看那膨大的加速段和約束機構，好像是某種較為原始的粒子射流武器。”珊朵拉一邊觀察賽琳手中的古怪武器一邊頗為專業地評價，“在大氣層內通用的粒子武器可是需要一些特殊技術的，似乎要再次提高對這顆星球上的古代文明的評價了。不過這東西怎麼看著跟天上那些空間站的風格不太一樣呢……這東西表面沒有那些華而不實的植物裝飾，內部機制似乎也有點差異。”

    珊朵拉這麼一說我也注意到了這點：賽琳手上的兵器是黑色外殼，末端鑲嵌著小塊的墨綠色水晶，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裝飾。而太空中那些被視作遠古遺物的空間站則全都是銀色外殼，表面鋪滿植物花紋，我們當時還檢查過空間站內部，確認它們的建造者對這種植物花紋簡直追捧、熱愛到了極點，只要是他們製造的設備就肯定有這種裝飾。

    賽琳手中的兵器在風格上和那些空間站差距太大。而且珊朵拉發現其內部原理也有特殊之處，難道是來自不同的文明體系？或者說……地表的上古文明難道和太空中那些東西沒關係？！

    我感覺這顆星球真有意思。謎團似乎一個接著一個，而這時候賽琳也有了新的動作：

    她將那只黑色長“槍”暫且放在一邊，又彎下腰檢查起木箱子裡的其他東西來，一番翻找之後倒騰出一些看上去像是某種儲能設備的小方塊，她將其中一塊“電池”放進長槍末端的卡槽中，立刻就從長槍內發出一陣細微的滋滋聲，這說明這東西竟然還能用！

    與此同時賽琳也低聲祈禱起來：“科技之神賜福於這件兵器，讓它正常啟動並灼燒敵人。願我之行不會招致舊日災禍，願我之言不會引來末日之敵。神在上，庇護大地，封鎖萬物，人在下，感念恩德，謹言慎行。知識至上。”

    這是一段聽上去很正規很嚴肅（當然也很古怪）的祈禱詞，我頓時想到這大概就是對方提起的“臨行前的祝福儀式”，或者起碼是與之相關的什麼儀式。隨後賽琳又從箱子裡取出了很多東西，看上去有的是武器，有的是防具，還有的是看不出作用的高科技設備，我都沒想到離自己如此近的地方竟然還藏了這麼一大堆厲害玩意兒，不管它們是幹嘛用的，起碼現在賽琳已經被武裝的像個準備跟外星人決一死戰的陸戰隊女戰士了——雖然她穿著一身中世紀服飾扛槍架炮的樣子多少還是有點違和。

    而在完成這麼多準備之後賽琳卻並沒有立刻穿戴著它們出門找外星人同歸於盡去，而是將其堆放在一旁，似乎準備不久之後再來取用，隨後她便朝著門口走來。

    我和珊朵拉立刻進入隱形狀態，看著賽琳從自己眼前慢慢走過，最終消失在樓梯方向。

    “剛才那算什麼？”等賽琳離開之後，我才撓了撓頭發跟珊朵拉球嘀咕起來，“這單身媽媽瞬間要變身TX系列終結者了麼？”

    “不清楚，但貌似咱們對失落神教的神職人員要再重新認識一下了，”珊朵拉球朝門口方向飄了飄，“看看那些裝備，要麼賽琳是個違背教規的信徒，私自扣押了這麼多完好的古代設備，要麼每一個失落神教的神職人員都有這些東西，他們並不是真的把所有古代科技都封存了，只是平常極少使用而已——在私底下，這些神職人員掌握著可以把自己武裝到牙齒的高技術設備。”

    還不知道這個失落神教到底想幹什麼，但目前為止他們給人的印象似乎並不怎麼好。

    不過珊朵拉對這個問題好像不太關心，她只是在空中晃悠兩下，懶洋洋地嘟囔起來：“睡覺睡覺，反正跟咱們關係不大，現在恢復精力才是最主要的！”

    我想想也是，反正遲早會搞明白這顆星球到底是怎麼回事，而賽琳這舉止也不一定就是不正常的，所以乾脆什麼都不想了，抱著珊朵拉球向屋裡走去。

    “珊朵拉，跟你商量件事……”

    “啊？”

    “今天拿你當抱枕行不？軟乎乎的……”

    “砸你腦袋！”

    “……”

    （盡情猜吧，你們絕對想不到這個世界在哪以及它到底怎麼回事兒=。=）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古文明的覆滅原因？

    儘管對這顆星球的歷史萬分好奇，但之前一次大戰帶來的身心疲憊很快就讓我和珊朵拉進入夢鄉（其實我至今想不明白化身為星球的珊朵拉到底是怎麼入睡的），這真是一夜好夢，直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的時候我才被小姑娘艾露咋咋呼呼的聲音叫醒。

    “學者先生！學者先生！下來吃早飯啦！媽媽做的烤面餅和淡蔬菜湯嗷！”

    艾露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整個二樓都聽的清清楚楚，緊接著傳來的就是賽琳教訓自家閨女的動靜。我一軲轆翻身起來，發現窗外天光已經大亮，人聲馬嘶的響動正從不遠處的街道方向傳來：是個好天氣，而且貌似鎮子上的那些冒險者也要出發了。

    我四處觀瞧，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然後才突然感覺到被窩裡有個軟乎乎暖洋洋的東西正在蠕動，趕緊把被子掀開結果卻看到罕見的一幕：珊朵拉球已經整個軟趴下來跟個玉米餅似的了……

    話說心靈火花明明只是一團光為什麼要有這麼豐富的形態變化啊臥槽！

    “珊朵拉，珊朵拉！快醒醒！你整個人都快融化了好麼！”我趕緊上前把這團軟趴趴的珊朵拉球抱起來，看著後者慢慢蘇醒並恢復到正常的球體，自己這心裡不知道有多少草泥馬正跟閱兵似的滾滾而過。半晌之後珊朵拉才終於迷糊過來，她輕飄飄地落到我肩膀上，語氣還有點糊塗：“啊哈，不要緊張不要緊張，這不過是個心靈火花罷了，不專心控制的時候就會自己變形的，正常情況。話說昨天做夢的時候又差一點夢境外泄，幸好這次控制住了，只影響了兩三光年的範圍……”

    我一頭冷汗列著隊地往下掉。但珊朵拉自己肯定意識不到自己現在的行為有多奇妙，於是我只能歎了口氣，然後肩膀上扛著個光球從樓上下來吃飯。

    賽琳已經把飯菜端上桌子，小姑娘艾露則正在跑來跑去地幫著打開門窗通風換氣，這就是這對母女的日常景象：賽琳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出昨天晚上那種仿佛星際陸戰隊女戰士的模樣了。

    但我還是對她手腳麻利檢查粒子步槍的一幕記憶猶新，眼前的封建時代古樸建築和平民主婦，樓上的一屋子先進裝備和昨夜的未來女戰士，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把這幾樣東西聯繫到一塊？

    我搖搖頭，把腦海裡那點記憶暫時揮到一旁。賽琳既然沒主動暴露什麼，也就說不好她在家裡私藏一大堆古代軍火的行為到底合不合這個世界的規矩，所以自己身為初來乍到的外人還是別貿然詢問這方面的事情為好。畢竟她是神職人員，而教會正好是有權接觸“禁忌知識”的，我們只是不能確定賽琳這個級別的神職人員收藏那麼一屋子東西有沒有“越界”罷了，萬一人家這是正常情況，那自己大驚小怪反而顯得很莫名其妙。

    “哈，學者先生醒啦！”艾露聽到樓梯傳來的動靜，立刻興高采烈地向這邊跑來。“學者先生趕快來吃飯吧！早飯二十個銅板……哇！學者先生肩膀上有個奇怪的東西！”

    艾露驚呼的聲音幾乎響徹整個大屋，正在擺放座椅的賽琳都被驚動迅速跑了過來，我頓時臉色古怪地看向自己肩頭，然後發現……一個金色光球正無辜地在那裡跳來跳去。

    “珊朵拉……珊朵拉……”我低聲輕呼著捅捅珊朵拉球。“你好像暴露了——沒隱形！”

    “啊，忘掉了，”珊朵拉頓時不再蹦跳，而是頗為尷尬地低聲說道。“好像是精神狀態太糟，醒來之後有點迷糊就沒注意……為什麼阿俊也沒提醒我！”

    我立刻有點無語：“你自己都沒注意我怎麼可能發現，你隱不隱形在我眼中都是一樣的好麼。我又不習慣隨時在視野裡開著一堆狀態條過日子。”

    這時候艾露和賽琳還在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邊，在她們視野中的“學者先生”正在跟一個看起來詭異莫名的金色光球嘀嘀咕咕，聊天景象如同兩個正閒話家常的普通人一樣，根據艾露瞪眼的程度我就知道情況不能這麼下去了，於是趕緊抬抬肩膀在精神連接裡跟珊朵拉商量：“要不你給她倆洗個腦？”

    “心靈火花可幹不了這麼精細的事兒，這是純兵器，製造出來就專門殺人用的，哪怕最小出力恐怕都足夠把人洗成傻子——然後這娘倆就只能被咱們扔到帝國上將號的受害人關懷中心了，”珊朵拉球晃晃身子，“當然你要讓我滅口倒是沒問題。”

    我一聽頓時冷汗就冒出來了，但同時冒出來的還有昨天晚上看的那三本書的一些內容，頓時就有了個想法，於是抬抬肩膀，臉上神色如常地對賽琳微笑起來：“你知道魔法吧？”

    “魔法？”賽琳皺著眉，若有所思地看過來，“我知道那是北方地區比較流行的東西，南方也有研究魔法的人，但艾文公國這裡倒不怎麼流行魔法。哦，您這是魔法麼？學者先生還是魔法師？”

    “其實這是個很複雜的故事，”我一聽賽琳對魔法好像有一種“不明覺厲”的感覺，心知道失落神教對這些古代知識也是一知半解，屬於那種“知道有啥但不知道還有啥”的情況，於是心下大定，乾脆把謊扯的更大一點，大到沒法證偽那就更好了，“這是我的戀人，名叫珊朵拉，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她變成了這樣……嗯，特殊原因，是當年探索一個古代魔法遺跡的時候不小心出了事故，她被古代的某種魔法變成蛋了！”

    我這頭話音還沒落下就感覺後腦勺被結結實實地撞了一記，隨後珊朵拉球一邊繞著我的腦袋環形轟炸一邊教訓起來：“阿俊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什麼叫變成蛋了！你說我神魂俱滅都行啊！”

    “總之就是這麼個情況，”我一邊左支右閃一邊對目瞪口呆的賽琳母女苦笑著解釋，“探索古代遺跡嘛，出點意外是難免的，現在我一直世界各地尋找能讓珊朵拉恢復的方法，這次也是聽說有了新的遺跡開放，想看看這裡會不會有能讓她恢復過來的東西。”

    一個彌天大謊扔出去我自己都有點佩服自己。心說多虧了平常閑著沒事就上網看小說看電影看劇集順便研究泡泡收藏的那堆精神食糧，自己不知不覺間積累了一肚子的故事，這是生活沒壓力，要是有壓力的話說不定把我扔出去寫小說都能養活一家人了。這個故事各方面都含混其詞，但理論上是很難證偽的，尤其是我把大部分事情都給推到古代遺跡上——目測失落神教的專家們都搞不明白那些老古董是怎麼回事，賽琳就是有天大的困惑她也只能跟古人瞪眼吶！

    以我這些年在各個世界穿梭的經驗，在一個文明斷代的世界撒這種謊是幾乎不會被質疑的，這就是斷代文明最容易出現的情況：人們被古文明的高超技術所震懾，儘管無法理解古文明的大部分內容。但他們甘願通過腦補來相信古文明的無所不能，簡而言之就是不管遇上什麼離奇玩意兒，只要跟“古代技術”一沾邊就都說的通了。

    果然賽琳臉上的疑惑漸漸消失，但她還是咕噥了幾句：“古代魔法還有這種效果？為什麼我在教會學習的時候沒聽過……難道是這些年新出現的失落技術？”

    “嗯，一定是失落的古代技術，”珊朵拉終於決定幫腔，她義憤填膺地在空中晃蕩著，“萬惡的蛋化法術！”隨後她又使勁在我腦袋上砸了一下，精神連接裡的語氣更加義憤填膺：“還有阿俊這萬惡的嘴皮子！”

    賽琳終於相信了這個沒法證偽的說法。我也跟著松了口氣，原本還想著要是對方實在刨根問底的話就乾脆撂下這攤子一走了之呢，現在看來不用如此麻煩了。與此同時我也終於確定一點：即便失落神教的神職人員對古代技術的瞭解也非常片面，他們肯定在這麼多年的傳承中丟失了很多東西。或者是賽琳在教會中處於邊緣位置因此所知不多，反正不管怎麼說，賽琳不瞭解魔法，但她能以極高的包容力接受關於魔法的離奇故事。這就能說明很多關於失落神教的現狀。

    我抱著珊朵拉球走向飯桌，艾露這時候好奇地問了一句：“學者先生一直跟珊朵拉蛋……姐姐在一起麼？為什麼昨天沒看到啊？”

    珊朵拉瞬間原地消失重現了幾次，魄力十足地對艾露解釋：“因為你蛋姐姐會隱身！”

    艾露小姑娘頓時瞪圓了眼睛驚為天人。然後上來蹦躂著想把珊朵拉球拽下來——我眼看著珊朵拉就要君威震怒，於是趕緊把小姑娘扒拉到一邊去，抱著珊朵拉球對賽琳不尷不尬地呵呵傻笑：“呵呵……我女朋友現在這個狀態經常容易引發猜疑，所以平常她都隱身呆著……嗯，這個隱身能力也是被變成這種古怪形態之後獲得的。”

    因為不確定這顆星球的土著是否自己掌握著隱身技術，所以我乾脆也把珊朵拉的隱身推到古文明身上，省得廢話。話說古文明真是個好用的擋箭牌，有什麼解釋不清的東西都往他們身上招呼就成了，地位約等於時辰跟世界，反正都是他們的錯。

    賽琳頓時了然，毫不懷疑地點頭微笑：“我理解這種事情，那還是先吃飯吧。”

    這次珊朵拉球正大光明地出現在了飯桌上，並且同樣光明正大地繞著所有食物滾來滾去，賽琳看著這個神奇光球終於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這樣說來……昨天我感覺桌子在晃其實是這個原因？”

    我略有尷尬地切著烤餅，順便跟昨天一樣把自己的乾糧拿出來與賽琳母女分享（畢竟在人家蹭飯，吃白食也不好嘛），同時默默看向珊朵拉：“乖，別費勁了，你現在沒嘴的。”

    珊朵拉登時整個球都蹦起來了：“知道你還提！你不提不行麼！”

    “其實當年在教會進修的時候我也聽說過有些冒險者因為不小心觸動了古代設備而被‘詛咒’的事情，大部分都非常麻煩，讓當事人痛苦不堪，”賽琳好奇地看著珊朵拉球在桌上繞著食物打轉，言談間不但已經完全相信我的說辭，而且還主動討論起這個問題來，“你們的情況比較罕見，我見過比你們更嚴重的。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大部分從上古遺跡裡帶出來的詛咒都是疾病或者莫名無法治癒的感染傷口，很少有這種讓一個人的生命形態都發生了變化的情況出現。這或許是古代人用於製造特殊戰士的轉化魔法？你們應該找大教區的神職人員幫忙，以自己的力量想解除詛咒是很困難的。”

    我一聽還有意外收穫：原來自己隨口編出來的故事並不是特例，在這顆星球上真的發生過？而且賽琳還聽說過類似的！

    想想也是，在一個文明斷代的地方，一幫原始人扛著鐵鍬光著膀子去挖高科技祖墳，不遭遇點輻射病毒感染病那簡直才有鬼了，你們想想假如地球科技斷代，一群類人猿刨開了大亞灣核電站廢料池是個什麼結果吧……

    “古代遺跡的詛咒發生幾率很高麼？你看，我只是個學者。不是專門研究遺跡的冒險者，所以以前還真不怎麼接觸這行當，”我一臉如常地問道，“正好神職人員對這方面都很精通吧，能給我講講遺跡的事麼？”

    “遺跡的故事啊，隨便找找都能找到連篇累牘的傳說，但大部分其實都是自由冒險者無聊時候編造出來的，”賽琳用一如既往溫和而又優雅的語調說著，作為神職人員的氣質顯露無疑。“您這樣的學者大概不瞭解，其實探索遺跡是一件……非常容易犯下大錯的事情，因此每一次開放遺跡都需要最高教區慎重決定，而且冒險者中必須有一定數量的神職人員隨行指導。否則不允許私自開始——哦，想必這些常識性的東西您總歸還是知道的吧。”

    我還能說啥呢？只能努力點頭假裝自己很熟悉行情，這時候真想在帝國總網上掛個求助貼：剛到了一個文明斷代的陌生世界，怎樣才能裝作自己經常來的樣子。線上等挺急的——話說帝國總網上好像經常會看見這樣的帖子來著，基本上都是苦逼的審查官所留，很多時候我也對他們的苦惱感同身受。

    賽琳給艾露切了一塊烤餅。這才轉過頭繼續說道：“您很快就要和其他冒險者一起出發前往遺跡了吧？所以大概會看到很多神教祭司，不過一般離開教區和冒險者們一同行動的都是見習祭司，知識和能力都很有限，但您還是可以和他們求助，不管在哪，神職人員都樂於幫助被古代設施所困擾的人。哦，您說我？我確實是神職人員，而且是正式祭司……不過您也知道，我遠離宗教核心已經有很多年了，而且嫁給冒險者之後就會失去‘宗教行事權’，等於只保留著神職人員的名號和一些對古代知識的知曉權而已，是不能調用教區資源的，所以對您戀人遭遇的問題恐怕無能為力。”

    賽琳已經完全不懷疑珊朵拉球的問題，而是主動把一切事情都往我給她的解釋上靠，這就是知識封閉和資訊不對等的好處：她只能儘量從自己瞭解的事物中尋求解釋，而絕對不會主動想到天外來客這種玄乎乎的玩意兒。你在地球上見到一個渾身披著金燦燦的鎧甲在馬路旁邊擺poss的希臘帥哥，第一反應肯定也以為是個co色r或者行為藝術家，我就不信正常地球人真能聯想到那是個貨真價實的神仙。

    “珊朵拉的問題總有辦法，你就說說遺跡的事兒吧。”

    我看對方的熱心已經有所跑偏，於是趕緊把話題拉回到遺跡上。

    “哦，抱歉，我有些容易跑題，”賽琳歉意地笑笑，“說起遺跡，我們都知道它們是古代文明留下的禁忌之物，古代文明異常強大，能探索星空之間的奧秘，鑽研物質起源的瞬間，他們學習知識，解析世界，並一度抵達神的領域——神是寬宏大量的，所以並未在一開始禁止人們鑽研這些知識，但古代人肆意妄為地使用這些知識最終招致了災禍。古教典主義者說災禍是神降下的，以懲罰狂妄的凡人，新教典主義者則認為災禍來自世界深處隱藏的不可名狀之災，這些災禍導致了第一次大毀滅……總之不管怎樣，古代文明滅絕了，留下的只有遍及整個世界的遺跡，而失落神教就是接受了科技之神和魔法之神教誨的第一代‘悔罪者’，如您所見，我們謹慎地對待世界各地的遺跡，並引導、培養出冒險者這樣的職業，雖然很多冒險者是自由行動，但他們仍然受教派管理，這樣我們才能保證禁忌的知識不會被貿然重啟……哦，這些都是佈道書上的內容，職業病了，一談起神教的事情就總是忍不住用這種佈道的語氣說話，請別介意，您對這些應該並不陌生。”

    “額，沒事兒，聽起來挺有意思的，”我一邊回味著賽琳講述的宗教故事，一邊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這麼說，即使教派內部也不敢確定當初導致古文明滅絕的原因吶？”

    賽琳表情很嚴肅：“神的時代，凡人無從揣摩。”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賽琳的工作

    “神的時代，凡人無從揣摩。”

    賽琳一句話等於是道出了這個世界上一大半人對“古文明”的態度，那就是雖不明但覺厲而且還沒人敢去研究明白——連她這樣的神職人員都不敢隨便折騰。

    如今我已經大致能猜測出這顆星球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歷史真相應該基本上是這樣的：

    很久很久以前，這顆星球上曾經存在過一個高度發達的文明，他們至少具備深空航行的能力，而且必然發展出了與其文明層次相匹配的戰爭科技（根據昨晚上看到的那把粒子步槍就能確定），這種又有發展能力，又精通戰爭技藝，又喜歡鑽研宇宙中各種作死的秘密，而且還好幾個民族擠在一顆星球上的文明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極其容易弄死自己，因為他們要幹掉自己整個種族都簡直太簡單了。

    於是就在若干年前他們終於沒有辜負文明發展規律和墨菲定律，可能是爆發了一場內部戰爭，可能是研究極端技術的時候不小心玩脫，總之他們把自己幹掉了。

    但這次集體玩脫事件並沒有導致文明完全滅絕，一部分人頑強地生存下來，而且其中極少部分人幸運地保存著那麼一星半點的科技（當然還有魔法，事實上我甚至懷疑古文明就是科魔大戰而自毀的），這部分人當年是怎麼想的已經不可考，但他們顯然認為世界末日的原因就是過早地接觸了不該自己這個文明層次接觸的技術，於是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利用手頭的技術資料來搞什麼文明復興。而是先研究怎麼復興人口，同時把這些技術資料都封存了起來。這些謹慎保守的倖存者應該就是失落神教的前身。

    最初的失落神教應該並不極端。他們當年封存戰爭遺物的動機和行為其實都是合理的：世界末日，種族岌岌可危，倖存者中肯定有不少憋了滿肚子暴虐思想的傢伙存在，這種情況下戰爭遺物就是極端危險的暗雷，一旦它們繼續擴散到那些已經一無所有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末日求生者手裡，很難說整個星球會不會乾脆被那些瘋子炸掉，所以封存戰爭遺物的行為在當年應該也挽救過這個文明。但我們都知道，時間流逝世代交替的過程中是最容易出岔子的：這麼多年過去。當初的失落神教已經更新換代不知道多少遍，在那種極端艱苦的環境下要保證傳承完整更是困難，而且人總是有不同的想法，為了保證那些危險的戰爭遺物不被啟動，失落神教必然在每一代都選擇最保守的人擔任教皇，就這麼一代代下去，最初的教義已經面目全非——神職人員們乾脆把所有跟古代文明相關的知識都列為禁忌。甚至包括印刷術和高級一點的造紙術都變成了只有神職人員可以接觸的玩意兒，這可以說整個教派已經極端化了。

    而且他們還創造了“科技之神”和“魔法之神”這樣聽起來就虛構的神明，並且在教義中聲明，只有在這兩位神明重新降下恩澤的時候才可以繼續研究古代的知識，在此之前就連民間研究都被禁止——不得不說這顆星球在種種陰差陽錯下走上了最糟糕的一條路，文明的守護者已經忘卻最初的使命。他們原本編出來安撫民眾的瞎話現在反而矇騙了他們自己，看看賽琳的表情吧，她就堅信科技之神是存在的……那我估計這顆星球永遠都等不到技術重開的日子了。

    “學者先生？學者先生？”賽琳的聲音將自己從思索中喚醒，她好奇地看著我突然陷入沉默，“您有什麼問題麼？如果是關於古代文明的。我願意盡力向您解答，這是神職者的責任。”

    “古代知識必須由教會保管是吧。”我看著對方的眼睛，“那麼教會是怎麼對待這些知識的？還有被發掘出來的遺物，會有人去使用麼？還是完全封存起來？”

    這個問題已經有點越界，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在這顆星球上很可能是屬於常識一類的東西，或者是“平民禁忌”，貿然問出來可能會引起懷疑，但我覺得經過一兩天相處已經和賽琳有所熟悉，對方應該不會在這種飯桌閒談時扯出來的話題上多想。

    “教會當然要以更加謹慎的態度對待那些曾帶來災禍的東西，”賽琳果然略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但並未太在意，“如教典所說，擁有堅定心智的高階教士們會稍微研讀那些古代知識，但並不是為了重現它們，而是瞭解它們的作用，判斷它們的危害程度，好對古代知識進行分類保存，或者將其中可以公開的部分開放給民眾。至於那些發掘出來的古代裝置，則由兩位元教皇和四十六位樞機主教親自檢查，其中大部分會被封存起來，小部分危害較淺的東西則下發給神職人員。我們謹慎地使用這些古代設備，以保證不會喚醒災難之源。這些裝置是讓神職人員比普通人更為強大的原因，但我們都有著堅定的心智，不會被這種特殊力量所迷惑。這也是為什麼失落神教的人員規模始終有限，以至於要把發掘遺跡的重要使命分派給冒險者這樣相對自由的團體，就是因為擁有堅定心智的人太少，不是所有人都能駕馭那種淩駕于常人之上的力量同時還壓制住自己的私心的。”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見到的賽琳檢查槍械的一幕——好吧，看樣子自己確實想多了，那還真是神職人員的標準裝備，幸好自己沒貿然問這事兒，否則妥妥的像個土包子。

    能問的問題似乎都問完了，賽琳這個級別較低而且還長時間遠離宗教核心的神職人員所知道的事情不會更多，或許我跟珊朵拉應該去找找這顆星球的統治者。也就是那倆教皇，不管怎麼說看著一個文明就這麼把自己進程鎖死總歸是有點可惜。說起珊朵拉……怎麼聽不到她在桌子上打滾了？

    我剛意識到這點。便看見珊朵拉球正趴在艾露面前，後者正舉著烤餅遞過去：“蛋姐姐，你要不要吃烤餅？”

    然後她的蛋姐姐就滾一邊去了。

    “阿俊，我不開心，”球形珊朵拉停在我面前，怨念有如實質，“身體的重生速度好慢，哪怕現在製造個品質投影也沒法享受吃東西的樂趣。人生如此無聊……咱們去毀滅世界好不好？”

    我驚悚地看著這個金燦燦的女王陛下：“你認真的？”

    “……好吧開玩笑的。”珊朵拉球一邊說著一邊撲通跳進我的湯碗裡，但神奇的是竟然沒有一點湯汁濺出來：她貌似正在努力吸收碗裡的菜湯，不過食物只是在一團光芒中流轉一下就又放出來了。

    我很為難地用勺子戳著光球：“那啥……我正吃飯呢。”

    珊朵拉球理直氣壯：“別鬧，我假裝吃飯呢。”

    賽琳和艾露此刻只能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神奇一幕，我估計她們正常的人生歷程內絕對沒見過這種事兒……話說我也沒見過啊！珊朵拉平常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在君臨天下女王范，這次要不是正好外形產生了點變化，誰能看見她如此自然萌的一刻？雖然感覺這樣也挺不錯——起碼在女王陛下徹底餓暴走之前還是挺不錯的。

    “額。看樣子上古遺跡的詛咒給這位女士帶來了巨大的麻煩……”賽琳字斟句酌，生怕再度刺激到那個怨念十足的光球，“她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度日如年，”珊朵拉很精妙地回答，“滿打滿算到今天已經兩年了。”

    才兩天工夫不要積累這麼大怨念好不好！艾露都已經躲到椅子背後了好麼！

    但賽琳顯然是會錯了意，她還頗為同情地看著珊朵拉：“兩年時間一直是這樣？完全失去了人類享受生活的機會啊……按理說你們這樣遭受古代遺跡詛咒如此嚴重的情況應該會很出名。甚至能驚動樞機主教和大神父級別的研究者，但我卻一直沒有聽說過，我真是封閉太久了。”

    正在我還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外面街道上突然傳來了一陣異常的喧嘩。

    聽上去好像正有一大群人馬從鎮子外面趕回來（艾露家是正對著通向鎮外的一條大路的），中間夾雜著漢子們粗獷的談笑和駝獸的嘶鳴聲。艾露一聽到這動靜頓時就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啊哈，是淩晨出發的第一批冒險者回來啦！我要出去看看！”

    “誒。先吃完……”賽琳立刻要叫住閨女，但小姑娘的行動力超強，這時候已經快跑到大門口了，而隨著艾露使勁把門推開，街道上熱鬧喧嘩的動靜頓時更加空前。我向門外看去，一眼就看到百十米外的街口上正有十幾個全副武裝的人雄赳赳氣昂昂向這邊走來，他們男女皆有，但女性冒險者只有三四名，這些第一批返回的人身上背著武器，刀槍劍戟幾乎什麼都有，可見冒險者這個職業在各個世界至少有一點是共通的：自由發展，高度DIY，戰鬥方式跟裝備都可以五花八門。

    這十幾個冒險者身旁已經圍了數量相當多的圍觀群眾，鎮上的居民都帶著七分好奇三分敬畏的目光打量著這些代表著力量與知識（順便還有高級公務員待遇）的“英雄”們，偶爾會有冒險者從隨身的行囊中取出什麼小玩意兒在這些平民眼前晃一下，不管那是什麼東西都能引發一陣小小的驚歎：普通老百姓壓根不懂古代設備，但他們就是覺得厲害，從遺跡裡刨出的鏽鐵棍在他們眼裡恐怕都是七彩的。

    “第一批出發的是比較有資歷的老手，他們負責確定通往遺跡的道路正確並且安全，同時確認遺跡週邊的危險程度以及完好程度，好給第二批的人做準備，”賽琳知道我對冒險者的事情感興趣，於是主動在旁邊介紹，“普通人只能看個熱鬧，您這樣的學者大概也不會真去研究怎麼團隊作戰，但冒險者內部的行動規矩卻不少。他們看似單幹，但其實有著一個整體的行規。在教會人員的現場指示下，陌生組團的冒險者也能迅速做到基本配合。必須做到這點，大部分古代遺跡都不怎麼安全。”

    最後賽琳又忍不住嘀咕起來：“話說很多冒險者也有些不講規矩啊，從遺跡裡帶出來的東西是不能隨便展示給平民看的，當年雷夫從來不會犯這種輕浮的錯誤。”

    雷夫？是艾露父親的名字麼？

    在提到自己那失蹤多年，恐怕早就身死異鄉的丈夫時，賽琳臉上總是有濃得化不開的憂鬱，不過她還是努力振奮起來。對門口的艾露大聲招呼：“艾露，來幫忙收拾桌子，媽媽等會要去教堂，今天好好看家，不要到處亂跑了知道麼？”

    “嗷，知道啦！”小姑娘立刻跑回來幫著做家務，但她很快就期期艾艾地看著賽琳。“媽媽……我也想去教堂！去看冒險者們！”

    “不行，絕對不行，”賽琳露出很少見的嚴肅表情，“今天不是去教堂玩的，而是聽冒險者彙報遺跡的事情，普通人不能過多接觸那些禁忌知識。會腐蝕人的心靈——尤其你還是個小孩子。”

    艾露頓時扁著嘴嘟嘟囔囔地走開了，而我這時候已經產生興趣：貌似賽琳要履行她作為一個神職人員的義務，去跟那些冒險者接觸？她不是已經不管事了麼？

    我好奇地問了一句，賽琳立刻微笑著解釋起來：“我只是離開了大教區，而且這地方平常很清靜沒什麼太重要的宗教活動因此顯得清閒而已。但作為神職人員，責任是伴隨一生的。每個古代遺跡周圍都要有神職人員作為‘區域監護者’。平常的任務就是看管遺跡防止有人私自探索，而在遺跡開放之後我們則就地作為神權代表來管控整個探索行動，從第一批冒險者完成初探，直到最後一批冒險者離開，這中間都是我工作的時候。這其實是個很清閒的工作，因為很多遺跡有可能數百年都不會開放，在附近駐守的祭司等於是賦閑在家，很多成家立業脫離了宗教核心的神職人員都會接受這麼個任務在某個遺跡附近安定下來，當初我和雷夫在這裡落戶一方面是為了艾露，另一方面就是因為教會需要在這裡設置一個監護者。”賽琳大致解釋了一下教會的又一項工作，隨後對我發出邀請：“學者先生應該也準備前往遺跡了吧？那要不要先隨我去教堂一趟，聽聽第一批冒險者的見聞呢？”

    我早就等著對方這句話了，當然立刻點頭。

    這時候那十幾名冒險者已經在幾個當地人的帶領下來到了賽琳家大門前，這些五大三粗吵吵鬧鬧的“自由職業者”一進入門口十米範圍內就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甚至隱隱約約排列成了某種尊卑有序的隊伍，這一幕令人很是在意：我之前只看到了賽琳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單身母親和家庭婦女的一面，感覺這只是個生活辛苦的女性罷了，後來在交談中才慢慢瞭解到她作為神職人員的一面，但那也沒產生什麼質感，直到現在，看著門口那些恭恭敬敬的冒險者，我才對賽琳的身份有了點實感。

    一個神職人員，擁有權威和特殊地位，並且獨享著“知識”的神職人員，平日卻生活的像個普通百姓，只有在涉及古代知識的時候，她的身份威嚴才彰顯出來，我不知道這顆星球上其他的失落神教教士是怎樣，如果他們都是如此的話，那這個失落神教可真有點意思了。

    他們的整個存在價值好像真的就只是看管知識，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在意麼？

    帶領冒險者們前來的幾個當地人應該是鎮上官員，其中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大概就是鎮長一類的角色，但他此刻卻要恭恭敬敬地對一個“旅館老闆娘”說明情況，等候對方指示，這奇妙的一幕讓珊朵拉都忍不住嘟噥：“真是奇怪的社會結構，神職人員只有在特定事項發生的時候才會產生絕對權威，平常的時候就和普通人一樣生活，賽琳在鎮上的身份明顯只是個平民……但一旦開始處理古代知識，她的地位和職責瞬間改變？這顆星球究竟是怎麼發展出這種奇怪的社會形態的？”

    賽琳對一幫冒險者說了些聽起來不明覺厲的話，基本上就是感謝神明的恩典，感謝教皇的英明指導，感謝諸位冒險者的艱苦奮鬥，感謝老鎮長積極回應教區上級領導的號召，然後讓一幫冒險者先去教堂等著，順便按規矩先把自己採集到的資料物品什麼的分分類，用教堂裡的設備做一下前期處理，而她本人身為此地的教會代理人，首先要把廚房裡的碗洗了才能過去辦公……

    感覺不很靠譜的樣子，但當場沒人表示異議，大群冒險者轟然而散，帶著自己清晨所獲的“寶貝”，在鎮長的帶領下出發前往教堂了。

    儘管那些宗教條例看起來很神聖很偉大，但真實處理起古代遺物的過程果然還是跟廢品回收站一樣：你們先自己把東西扛過去過稱，等我把手頭活計忙完了再給你們結帳去！

    基本上就這麼個意思。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失控的天線

    教堂就是位於鎮子深處的一座尖頂大屋，之前我和珊朵拉在空中觀察情況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座跟周圍建築風格大相徑庭的房子，只不過我們沒想到的是這個世界的宗教會如此奇怪：它從頭至尾所關注的都只有“封存技術”這麼一件事，所有的宗教活動都是圍繞著這個目標展開的，而古代遺物又不是每天都會出現，所以大部分時間教堂都閒置著。

    沒有日常祈禱，沒有固定多長時間進行一次的儀式，不需要信徒們經常去聆聽神明的教誨——只要沒發生跟古代知識有關的事，失落神教就如同不存在一樣。

    我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目的性如此明確，以至於連自己的傳播都不是十分看重的宗教，一般教派如果這樣做而且背後又沒有一個真正的神明撐腰的話恐怕早就完了，但失落教派還真不擔心這個：他們手頭有古代技術，神職人員一個個武裝的跟星際戰士一樣，而且從上到下奉行精英主義，他們與普通人之間的力量差距已經近乎神和凡人，所以這個教會至今沒有衰落跡象。

    賽琳是鎮子上唯一的神職人員，自然也是小教堂的管理者，她向我坦言這個教堂其實已經有大半年沒開過門了，因為鎮子旁邊的古代遺跡之前從未開放，沒什麼冒險者會來這裡辦事，而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又不會接觸到“禁忌知識”，教堂自然沒有開放的必要。半年前那次開張還是因為上級教區要來這裡找些資料——失落神教的古怪風格可見一斑。

    不過雖然沒有對外開放，教堂每天還是有專門的志願者負責打掃的。賽琳自己也會來這裡打理一下，因此教堂內的設施都隨時處於可用狀態。場地也沒有髒亂跡象。冒險者們很快就集中到了教堂內，我則抱著珊朵拉球擠在人群裡看熱鬧。

    這座鄉間教堂的內部結構很簡單，建築物內百分之八十的可用面積就是一個非常寬敞的長方形大廳，但和一般教堂不同的是，這大廳中沒有座椅，只有在靠牆位置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團墊供人休息使用。長方大廳有著很高的穹頂，屋頂上掛著結構精細複雜的金屬鏈條和裝飾品，或許有著某種象徵意義。而大廳兩側則排列著寬大的彩色玻璃窗，這些大窗戶讓這個深邃的長廳也不至於顯得昏暗。

    大廳盡頭就是理論上作為佈道台的地方，賽琳“工作”的地點——之所以用“理論上”三個字，是因為我實在不覺得那是神壇……其實它是一個合金工作臺。

    這個工作臺長達兩米有餘，寬一點五米左右，通體銀白，表面光潔如新。顯然是教堂中最受到精心保養的部分，考慮到它的特殊性，這裡應該是賽琳親自打理的。工作臺的一側可以看到很多書卷以及放在硬木盒中的卡片，或許是賽琳“工作”時要用的參考資料，而另一側則可以看到許多精巧的小工具，以及……一些我都看不明白的玩意兒。興許是古代人留下的設備吧，當然更有可能是失落神教自己根據資料製造出來的。

    賽琳站在工作臺後，已經穿上了一身莊重的黑色長袍，她臉上的疲憊和懈怠表情依舊，但工作起來態度還是很認真的。十幾名冒險者正在向她報告遺跡“古代塔”的週邊情況。賽琳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偶爾會出聲詢問一些細節問題。這場面看著就好像地質探測小組回來的報告會，絲毫讓我聯想不到“宗教”的神聖性，但這確實是宗教儀式，而且還是科技之神欽定的“禁忌知識問詢儀式”……

    “跟莉莉娜折騰出來的宗教場面比起來差遠了，”珊朵拉在我懷裡舒舒服服地軟趴下來，一邊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嘀嘀咕咕著，“連冰蒂斯那跳脫的祝禱儀式都比不上，看樣子失落神教的歷任教皇都不是真心在研究宗教，他們只是想把知識封存起來而已，只要古代技術還在自己手上，即便沒有繁瑣的儀式也能維持教會權威。倒是賽琳這樣的基層神官……似乎是死心塌地相信著科技之神的存在呢。”

    珊朵拉此刻並沒有隱形，在確定連賽琳這樣的“專業人士”也會被古代詛咒的說辭給忽悠之後，女王陛下就再也不願意藏著掖著了。雖然我還是覺得走到哪都抱著個大光球的造型很詭異，可珊朵拉貌似不這麼想，她如今金燦燦的模樣不管在哪都能吸引一大堆眼球，我們在來教堂的路上差不多就吸引了半個加強連的圍觀群眾……珊朵拉倒是無所謂，女王陛下嘛，理所當然地把閒雜人等視作萬民朝賀了，卻讓我這一路各種尷尬。幸好到了教堂之後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一個奇怪的發光體還不至於讓他們在“科技之神”的殿堂裡失去了禮數。

    “古代塔的內部空間應該很大，而且周圍有許多的附屬建築，一些看起來是舊日的倉庫，不過裡面大多是空的，”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冒險者看上去是最有資歷的一個，他正作為代表報告著情況，“沒有發現被擅自開啟的痕跡，所以倉庫從一開始應該就沒東西。高塔建造在一片岩石臺地上……”

    現在已經講到了古代塔的建築位置和結構，賽琳繼續一邊聽一邊點頭，我瞅著大概還有十幾分鐘她就要睡著了，然後……

    意外情況終於發生。

    一陣刺耳的鳴響突然從西北方向的森林傳來，聽上去就好像某種警報聲一般響徹天際，警報還未落下，緊接著便傳來了疑似爆炸的低沉轟鳴，而伴隨著這些怪聲，現場的每一個人都突然感覺身上出現了一種麻麻的怪異感……整個教堂霎時間譁然！

    “是禁忌詛咒！古代文明的詛咒洩露出來了！”不知道哪個冒險者突然大喊了一聲，現場的局面頓時就失控起來。所有的冒險者都抓起了放在手頭的武器，其中一部分人在抓起武器的同時還在使勁撓著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膚。“劈劈啪啪”的靜電聲從很多人的衣服縫隙中傳出來，一些女性冒險者甚至失聲驚叫：“共鳴！是共鳴！那座塔是轟鳴之塔，它在招引災禍！”

    “是強電磁波環境，而且混雜著功率很大的怪異雜波，”在一片混亂中，我和珊朵拉是僅有保持著絕對冷靜的兩人，女王陛下如今的形態並沒有影響她的感知力，珊朵拉很快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好像是一個巨型天線被啟動了……可能是有什麼故障，天線功率失控，而且正照射小鎮方向。”

    此刻空氣中的靜電已經越來越多，教堂中一些材質特殊的金屬部件則開始慢慢變熱，失去控制的電磁波正在滌蕩這個地方，不用說我也知道是那個什麼古代塔出了問題！

    不過就在我和珊朵拉準備出手的時候，賽琳突然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工作臺。總是輕聲細語的她此刻第一次大喊起來：“安靜！保持鎮定！這裡有防護裝置！”

    隨著賽琳話音落下，周圍空氣中的靜電現象果然不再惡化，而我和珊朵拉則感應到似乎有一個屏障出現在小鎮上空，堪堪抵擋住了來自森林方向的電磁波照射：看樣子教會知道這個鎮子旁邊的遺跡情況，所以這裡有應急的防護措施。大概在教堂地下藏著一個電磁護盾裝置？

    “是古代塔被啟動了，緊急情況。”賽琳確認教堂的防護措施正常啟動，這才松了口氣，隨後一邊收起工作臺上那些剛剛上交過來的發掘品一邊飛快地吩咐起來，“在場的冒險者分出一部分……就你們幾個，去通知平民不要離開屋子。在天空恢復藍色之前不要接觸家中的金屬物品，隨時注意失火和不正常的冒煙。最最重要的一點……絕對不能離開鎮子的圍牆範圍！剩下的人去通知待命的冒險者，全都去古代塔那邊！”

    冒險者不愧是訓練有素的群體，儘管突發情況讓他們陷入慌亂，在賽琳的指揮下所有人還是立刻行動起來，與此同時賽琳扭頭看向我這邊：“學者先生請先在鎮子裡等待，您並不是戰鬥……”

    “我跟著去，”我聳聳肩，“其實我對付遺跡的經驗也是挺豐富的。”

    “不是這個原因，”賽琳表情略有點糾結，“是這次的情況……我們可能要進入古代塔核心，甚至可能接觸到遺跡一些禁止涉足的地方，您不是冒險者，不能接觸更高層的禁忌知識。”

    我去，還有這個限制呢？只有冒險者可以接觸遺跡核心？

    之前用“學者”這個幌子一直挺順利，我還以為教派對遺跡的管理在這方面有漏洞，只要自稱學者的人就能隨意接觸禁忌知識，卻沒想到“學者”跟“冒險者”中間還有這麼個差別：只有後者才是官方認可的專業人士，前者別看名字唬人，其實是只能在旁邊看熱鬧的民間科學家？說好的作為主角只要忽悠就能必中靶心的好運氣buff呢？感情我嘚嘚瑟瑟地當了兩天熱心觀眾啊！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跟著過去：“其實我也有冒險者資格來著……”

    賽琳頓時驚訝起來，然後問了個很現實的問題：“那怎麼不早說呢，請問您勘探證帶著麼？”

    我第一想法就是：勘探證是啥？然後瞬間反應過來：果然，真正涉及到古代知識核心領域的時候，教派管理那叫一個嚴格，原來當冒險者竟然還是需要證件的！

    這麼說自己之前一直用來忽悠人的“學者”身份的許可權只能在遺跡周圍探險？之前沒有露餡還真是自己運氣好，不過現在這勘探證問題怎麼解決？

    珊朵拉球在我懷裡拱了拱，懶洋洋地嘀咕起來：“我就知道光憑阿俊這嘴皮子肯定不夠……賽琳，看著我的眼……額算了，看著我，我們不需要勘探證，明白了麼？”

    “……好的，現在準備出發前往遺跡。”賽琳在珊朵拉球釋放出的光芒中略微迷茫了瞬間，隨後喃喃自語道。而周圍的冒險者則眼神發愣地主動無視了這邊的異常情況。

    很快在鎮子各處待命的冒險者也都被召集起來，在賽琳的吩咐下前往鎮口聚集成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而賽琳本人則回了趟家，等她再度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

    已經武裝的像是要找外星人拼命的未來女戰士了。

    “是教會聖裝！”有經驗的冒險者看到賽琳扛著粒子步槍出現，頓時驚呼起來，“情況已經這麼嚴重了？！”

    現在賽琳仍然穿著那件莊重的黑色布袍，似乎完全不擔心這樣的衣服會在森林中行動不便，同時在布袍下露出的卻是掛著一大堆稀奇古怪小設備以及備用能量塊的武裝帶，她肩膀上扛著長達一米的粒子步槍，左手則提著一把小型合金刀。背後背著應該是動力背包的小型金屬箱，腰間則掛著本聖經——就這造型要是扔好萊塢，除了不能拍動畫片基本上可以出現在任何一種題材的電影裡了好麼！

    珊朵拉忍不住感歎：“……文明斷代造成的詭異現象啊……”

    “艾露在家沒問題吧？”在所有冒險者都忙著檢查裝備，緊張兮兮準備戰鬥的時候，我忍不住湊到賽琳身邊問起那個小姑娘的事情。

    “她沒經歷過這種事……不過我相信那孩子會照顧好自己，”賽琳哢擦打開步槍保險，隨後抬頭看看天空。“教會在每個遺跡周邊的聚居區都設置了這種屏障，只要不離開鎮子範圍就沒問題。”

    天空現在正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粉紅色，這是籠罩整個小鎮的電磁護罩與空氣中的微波環境激烈衝突的結果，珊朵拉剛才仔細探測了一下，發現小鎮教堂地下果然有一套電磁護罩發生器，因為相當隱蔽而且一直關閉著。竟然沒被我們發現。不過想想也正常，即便失落神教把所有古代技術都封存起來，這種防護設備也是必須在每個人類城鎮都準備一套的，畢竟高科技戰爭之後的世界必然存在高強度的輻射環境，倖存者在末日之後的世界要想生存下來。必須有對抗輻射的防護裝置。

    失落神教只需要保證這些裝置不會直接暴露在平民面前就行。

    賽琳從腰間摸出某種探測設備，測試著鎮子外面的電磁環境。隨後一指前方：“出發！”

    生活艱辛的單身母親就這麼變成了氣勢十足的高科技戰鬥修女，依稀能看到當年她和自己丈夫在外冒險時候的模樣。

    從小鎮出發，跨過河上的一座寬闊木橋，再往前走幾十米就能進入大森林，不過我們的前進路線並非筆直，而是繞了一個很大的弧度，中間明顯在繞開什麼東西：致命的電磁波。

    超高功率的天線系統本身也可以作為熱能武器，只要有合適的頻率，被微波天線照射的代價幾乎相當於被關在微波爐裡。森林中的古代塔明顯是某種通訊設施，現在它正釋放出強烈的微波輻射以及其他幾個頻率的有害電磁波，其中微波導致水體加熱，其他頻率的電磁波則導致金屬帶電以及空氣中出現不正常的火花，小鎮被屏障保護所以暫時無礙，但小鎮外很多地方卻能看到詭異而可怕的一幕：鎮子旁的河流正在冒出蒸汽，死去的魚群翻著白肚飄在河面上，大量鳥類從森林中被驚起，它們發出驚恐的尖叫，好像沒頭蒼蠅一樣在森林周圍瘋狂盤旋，但卻完全無法離開這一區域，不斷有倒楣的飛鳥不小心進入空中不可見的死亡地帶，然後渾身僵硬地落到地上，在這些鳥落地之前它們的腦子就已經熟了。

    而在森林深處另外一個方向，已經能看到有濃煙升起，但願接下來發生的森林大火規模不要太大……不過現在是降雨充沛的季節，樹木含水量很大，大概不會發生這種災難性事件。

    這些怪異的景象在我和珊朵拉看來並沒什麼，頂多讓我們好奇地猜測一下那座古代塔到底有多少套天線失控才會產生這麼複雜混亂的電磁環境，但對冒險者們而言可就不一樣了，人們在賽琳的帶領下躲開了被天線直接照射的危險地帶，然而所有人仍然能感覺到那種附體般的靜電酥麻感，人們默念著科技之神的名號，緊握著手中武器，一些冒險者甚至在念叨咒語一樣的音節：他們堅信古代遺跡中的邪惡知識正在洩漏出來，不少冒險者恐怕是抱著光榮殉職的心態跟在賽琳身後的。

    但終究沒有任何人掉隊：冒險者雖然在知識和心志上比不過神職人員，但怎麼說也是百裡挑一的精銳力量，這些能打能抗能文能武的四項全能猛人還不至於在這時候就臨陣退縮。

    隊伍很快進入了森林深處，賽琳始終在擺弄著一些小設備，試圖尋找一個安全的方向來靠近古代塔，就在這時候我們卻聽到了一陣隱隱約約的呼救聲從不遠處傳來：“救……救命！”

    “在那邊！”一個眼尖的冒險者立刻發現了倒在遠處灌木叢下的黑色人影。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精靈……臥槽？

    一個穿著黑色兜帽長袍的纖瘦女性倒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下，看上去是受了重傷，斷斷續續的呼救聲就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

    我沒想到還有在森林裡沒回來的人，看對方的情況……難道是遺跡出事的時候在場？

    賽琳立刻領著眾人趕了過去，隨後就聽到她發出一聲驚呼：“見習祭司？你遇上什麼了？”

    我趕緊抱著珊朵拉球擠到人堆裡，結果發現倒在地上的竟然是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青葉！就是來到鎮上第一天時在小酒館裡碰見的那個精靈，我還記著她和一個叫列昂的肌肉魔人……額，健壯冒險者是隊友。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對方再見。

    名為青葉的精靈祭司此刻正蜷縮在賽琳懷中，儘管看不出她身上有什麼傷痕，但那慘白的臉色和不斷抽動的嘴唇都說明對方正承受著莫大痛苦，那雙尖長的精靈耳朵泛著不正常的青白色，這種異樣的色澤從她的雙耳一直蔓延到脖頸和下半張臉上，看上去好像是中毒一樣。賽琳使勁搖晃著青葉的肩膀，她看上去並不認識這個外來女祭司，但一眼認出了對方的打扮：“醒醒！醒醒！到底發生什麼了？”

    在賽琳的連續呼叫中，青葉終於稍稍恢復神智，她眯縫著眼睛看到周圍景象，突然一把抓住賽琳的胳膊：“列昂……列昂被困在古代塔里！快去救救他，他被困在古代塔地下！”

    “我們正要去。但首先要保證你的安全，”賽琳一邊飛快地說著。一邊用力撕開青葉的衣袖，我們這才看到這名精靈所受的傷是怎麼回事：她的雙臂仿佛是被沸水燙過一樣紅腫不堪，一部分皮膚甚至已經潰爛流膿，“糟糕……是第三類詛咒……這樣沒辦法治療，你的身體已經開始崩壞了。”

    “不用管我！”青葉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差點把賽琳推開，“去救救列昂，他還活著！我知道自己的情況……我被禁忌水晶照射了。把我留在這裡，這裡是森林……母親樹會帶走我的。”

    青葉的聲音愈發高昂，呼吸卻越來越急促，不正常的潮紅色開始湧上她的面頰，這是迴光返照的現象，我和珊朵拉已經做好準備出手相助，但對方突然提到的一個詞彙讓我愣了一下。隨後忍不住叫出聲來：“你剛才說什麼？母親樹！？”

    儘管情況緊急，賽琳還是有功夫好奇地看我一眼：“精靈信仰的樹靈，學者先生您不知道？”

    “哦，沒什麼，剛才沒聽清罷了，”我趕緊擺擺手。心說可能只是重名，畢竟不只有樹精靈才有母親樹，差不多每個世界的精靈都會跟一種巨大植物建立類似的共生甚至崇拜關係，也有不少異世界精靈把自己的精靈之樹稱作母親樹的，隨後我看了呼吸漸漸微弱下去的青葉一眼。“把她交給我吧。”

    “您？”賽琳有些不解，“她已經……沒救了。而且可能沾染著詛咒粉塵，治不好的。”

    “我就是留下陪她最後一程，”我示意珊朵拉稍微釋放一些精神干涉，同時沉聲說道，“你總不能留下照顧一個……吧，趕緊帶著人去遺跡那邊，我稍後就跟過去。”

    在珊朵拉的精神干涉下，賽琳並未對我這含混其詞的說法有過多猜疑，而是爽快地點頭，隨後一揮手招呼所有冒險者：“大家跟上！不要掉隊！”

    大隊人馬很快消失在叢林深處，我彎下腰拍了拍青葉的臉龐，後者現在已經差不多失去意識，感覺到有人接觸自己便迷迷糊糊地說起胡話：“我們按規定留在遺跡……看守，防止在遺跡大門打開之後有人誤闖進去……有聲音從地下傳來，列昂進去查看情況，然後塔旁邊的兩座建築爆炸了……”

    可能是把我當做賽琳了，而且看樣子她這時候滿腦子只有自己的戀人以及報告遺跡的情況。

    “是惡性輻射，直接接觸了強放射性物質，萬幸她身上沒沾著放射性粉塵，否則賽琳現在差不多也該發作了，”珊朵拉一邊說著一邊飄到青葉胸口，釋放出淡淡的金色光輝，首先護住了對方的靈魂，這樣即便軀體立即死亡我們也能輕易復活這個精靈，“先把她送去治療，然後趕緊跟上賽琳……但願那幫愣頭愣腦的傢伙知道放射源的危害。”

    一陣扭曲光幕籠罩下來，下一瞬間我們便從枝繁葉茂的大森林來到了一個銀白色的合金艙室，艙室中能看到大量整齊排列的棺材樣設備：這裡是帝國上將號的某個綜合醫療艙。

    “艦載主機，醫療設施準備好沒？”我把青葉平放在半空，用反重力場讓她保持懸空狀態以防止她的軀體遭到二次傷害，同時對著空氣大聲問道。

    艦載主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醫療倉就緒，輔助治療設備抵達。”

    艙室角落的一個小槅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一個八爪魚般的自律機械飄了進來，這台剛剛走下生產線、隸屬於綜合醫療系統的小機器人繞著青葉的“遺體”（後者已經進入假死狀態）轉了兩圈，隨後按規程首先將一枚刺針刺入目標身體，呆板單調的聲音從自律機械體內傳來：“檢查目標生命形態，重設醫療系統參數……優先檢查艦載匹配庫……發現匹配名錄，患者種族：樹精靈，症狀：嚴重輻射病變，器官壞死，軀體瀕臨死亡。醫療倉調節為G-R35模式……緊急患者！立即送去救治！”

    自律機械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嘯，隨後帶著青葉沖向了最近的醫療倉，而我和珊朵拉則雙雙愣在當場：剛才那台“八爪魚”說啥？

    醫療倉已經開始正常運作，我伸手把正準備返回格納庫的自律機械招呼過來：“你剛才說患者是個樹精靈？”

    “重複報告：患者種族：樹精靈。有細微基因變異，疑似混血結果或地域隔離導致的自然變異。本機搭載泡泡大人親自設計的邏輯庫和識別模組，可保證上述結論正確性。”

    即使是一台自律機械也有察言觀色的能力，這個八爪魚一般的小機器人發現我表情怪異便主動公佈了自己的系統——不過我當然不是懷疑它的判斷有問題。

    揮手讓自律機械回去待機，我扭頭看向身旁的金色光球：“情況開始有趣了……樹精靈啊。”

    樹精靈，舊帝國最後一支眷族，哈蘭當年順手拯救的種族，也是新帝國的對外大使，性格溫和。善於交流，喜歡遠行，有著堅韌的品性以及出眾的科技天賦，理論上帝國境內那些樹精靈就是這個種族在“災難之日”後所有的倖存者，但貌似我們的情報需要再次更新了。

    “看樣子當年倖存下來的樹精靈不光只有跟著綠星逃跑的那批，”珊朵拉如今作為一個球是沒有表情的，但我仍然能想像到她此刻一定又露出了平日裡那招牌式的感興趣模樣。“據我說知樹精靈在舊帝國時代是個單種族文明，但這顆星球上的樹精靈卻跟其他種族共同生活……說不定是外來戶。”

    “當年逃出帝國區之後流落到這個世界了麼，”我則在想著別的事情，“這樣的話……咱們所處的這個宇宙應該不會離舊帝國的疆域太遠，目前為止發現的‘難民’中，跑的最遠的是流亡艦隊的第五艦隊。幾乎抵達離世庭園的通訊極限，樹精靈應該不會比第五艦隊跑的更遠。那這個世界……”

    珊朵拉不等我說完就立刻下令：“艦載主機，嘗試呼叫離世庭園，然後報告通訊結果。”

    片刻之後，艦載主機傳來報告。結果和兩天前一樣：“通訊失敗，信號嚴重畸變。強度不足，無法解析。”

    “通訊失敗——但看來不是因為距離，起碼不光是因為距離。”珊朵拉凝重地看了我一眼——我猜她現在這個亮度的意思是凝重。

    青葉的狀況比較糟糕……好吧其實就是死了，送進醫療倉的前一秒正式死亡，所以我們需要點時間來等她復活，這期間自然不能在旁邊傻等著，應該採取些行動了：遊玩時間已經結束。

    “樹精靈”三個字讓我和珊朵拉從一開始的遊山玩水心態中猛然回轉，我們意識到這個世界恐怕並不像一開始想像的那樣只是個比較偏遠鳥不拉屎並且與帝國無關的荒涼宇宙，哦，可能確實鳥不拉屎，但它從現在開始已經不能說與帝國完全無關了，起碼我們可以確定有一批舊帝國眷族逃難到了這裡，根據經驗，跟舊帝國沾邊的一切皆沒好事。

    當年的樹精靈發展至頂峰時已經探索了自己的差不多整個宇宙，雖然還沒涉及到虛空技術，但在帝國提攜下也有那麼幾年的科技大飛躍，即使逃難到別的宇宙，他們手頭也擁有著開拓新世界的資本，但這個世界……起碼這顆星球上的樹精靈明顯並不記得自己有過這麼高精尖的科技，或者雖然記著自己有這些技術但卻主動放棄了，總之如今的他們和一群古人生活在一起，過著出門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純天然生活——他們的科技哪去了？

    樹精靈壽命悠久，只要營養跟得上並且中途不自殺基本上活個幾萬年沒問題，當年綠星上的樹精靈是通過集體沉睡的方式一路睡到今天的，但即便他們不沉睡，七八萬年內自然衰老換代也不會超過兩代人，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我們面前這顆星球上的樹精靈再往上倒最多兩代人就是經歷過舊帝國的！意味著青葉她爺爺很可能就認識哈蘭！意味著假如青葉她爺爺奔放一點的話，她爸也可能在童年時代經歷過星際大航海時代！經歷過那個家家都有太空船，太陽系內算近郊的科技輝煌年代！

    這顆星球上老一輩的樹精靈一定知道科技衰落的原因，他們理應親眼見證過失落神教怎麼興起……等等，很有可能失落神教就是他們一手創辦的！

    “發生斷代的多種族混合型文明體系內。越是壽命悠久的種族越有可能佔據知識遺產，而且他們能很容易地建立起類似失落神教這樣的‘技術管制組織’。並且達成對全世界的精神統治，”看著正在輕聲鳴響的醫療倉，珊朵拉跟我想到一塊去了，“他們有先天優勢：建立一個宗教，哪怕有再多人不聽他們的也沒關係，他們只要等反對者一代代老死就行了，他們有千百年的時間來慢慢給其他種族做思想改造。如果這星球上沒有比樹精靈更長壽的種族，那幾乎可以肯定失落神教就是這些溫和的長耳朵建立起來的。不過……這跟咱們印象中的樹精靈不太一樣吧？他們好像不是會幹這種自私事情的種族。”

    我當然也這麼想。帝國的那些樹精靈……別說搞這麼個莫名其妙的技術封鎖組織來統治世界了，他們骨子裡的自由因數就註定了他們不會舉全族之力來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他們喜歡變化，喜歡遠行，喜歡一切可以讓他們生活日新月異而且不會無聊的東西，像現在這樣建立一個全球組織來封鎖科技，讓整個星球憋在農耕社會中期不得前進。連自己也被牢牢地困在一個直徑只有六七千公里的石頭星球上？他們還不把自己活活憋死！

    當初綠星上那幫樹精靈就是因為沒辦法遠行沒辦法發展，生活太過無聊幾乎全族發瘋，最後才不得不集體沉睡靠做夢打發時間的。

    “假設失落神教是樹精靈建起來的，那他們肯定不是為了滿足什麼自身欲望，在一幫原始人中間當什麼土皇帝，”我很肯定地說道。“同時也不會像咱們猜測的那樣，因為一場高科技戰爭差點毀滅世界就從此被嚇破了膽，把科技畏如蛇蠍地封存起來，當年那些經歷過輝煌年代的樹精靈很可能還有活到今天的，他們見識過更高層次的世界。對‘技術’的覺悟很高，不會主動走這種封存一切科技來防止世界大戰的保守路線。”

    “所以他們封存科技是為了防備某個更嚴重的事情……”珊朵拉球輕輕降落在牆角的一台數據終端上。從她體內延伸出大量金色光線和數據終端連接在一起，“我在釋放更多探針和工程船，在宇宙深處建造考察站。能讓樹精靈這樣有‘家底’的種族都衰退成這樣，看來‘威脅’規模極大，極有可能來自這顆星球之外，咱們最好能在深空地帶發現點什麼……或者在宇宙之外發現點什麼。不過最後這點成功率不高，整個世界都被怪異的干擾籠罩起來，普通的虛空探機離開世界屏障之後幾乎眨眼就沒影了。阿俊你覺得這干擾會不會跟樹精靈封存科技有關？”

    我眉毛一挑：“你是說這干擾不是自然現象，而是某個敵對種族留下的？他們當年幹掉了樹精靈的流亡艦隊，而且讓後者直到今天都不敢發展科技，生怕被死對頭發現自己還沒死絕？”

    “很有可能，但我解釋不了這干擾的意義何在，如果是戰爭所致……有能力將整個宇宙隔離的種族，想徹底消滅樹精靈輕而易舉，”珊朵拉設置好探針，又輕飄飄地飛了過來，“但不管怎麼說咱們的目光應該放到更廣闊的地方了，樹精靈怎麼說也是跨虛空而來的，他們理應在更多地方留下痕跡。”

    在三十分鐘之前我們都沒把這顆星球上發生的那點破事上升到整個宇宙的高度，但現在“樹精靈”一出現，就連珊朵拉這般思維縝密的女王陛下都不得不做出大膽猜測了，究其原因不外乎一點：樹精靈，舊帝國最後一支眷族，曾經差一點就要自己獨立研發出虛空引擎的高科技物種，凡人文明的金字塔中已經算是走到上層區的一撥人——都是吃過見過的！

    這樣一幫“閱歷豐富”的高智慧種族選擇封存所有技術，甚至自己都心甘情願地跟一幫原始人（這幫原始人應該才是這顆星球真真正正的本地土著）過上中世紀生活，其性質跟一幫經歷了區區全球核戰便嚇破膽（瞧咱這口氣）的傢伙封存技術是完全不一樣的，舉個例子就是你同樣在街頭啤酒攤上碰見個家道中落借酒澆愁的胖子，這胖子當年要是個市級首富還則罷了，即便他的故事再曲折也就只能是小市民的閒暇談資，但假如這潦倒胖子穿的跟阿拉伯人一樣而且順手從兜裡一張過期的沙特簽證來……這背後要沒兩百萬字恩怨情仇你敢信？

    樹精靈對我們而言就是這樣一個曾經在沙特地區揮斥方遒但如今流落在通縣街頭借酒澆愁的胖子，我跟珊朵拉都迫切想知道這幫大起大落的長耳朵到底經歷了啥——竟然慘成這樣。

    “在深空探測器有更多情報之前，咱們最好能跟樹精靈的遺民好好談談，”珊朵拉似乎正在看向青葉躺著的醫療倉，“這個小姑娘太年輕了，但她家中長輩或者族中長輩或許還在，以樹精靈的壽命，即便不接受帝國改造，使勁活也能從舊帝國末年活到今天。嗯，假如這個世界的時間軸沒出過大問題的話。”

    於是留下正在醫療倉裡慢慢復活的青葉，我跟珊朵拉再次傳送回到地表。

    PS：今日聽聞有一個名為“破曉更新組”的網路偷竊團夥正在四處流竄作案，該團夥偷竊或搶劫作者的文稿並肆意發放，性質嚴重時甚至公然搶劫吧友的聚集場所，目前萌軍艦娘貼吧已經慘遭該惡性犯罪團夥的侵害，犯罪嫌疑人在搶劫883的原稿失敗的情況下偷竊了該書貼吧管理權，作為一個合法公民，我人微言輕，但就是想問一下——你們作為一個扒手集團和流竄性搶劫團夥竟然這麼高調，讓火車站那些比你們規模小卻成天被鎖在派出所暖氣片上的同僚們情何以堪？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爆炸的遺跡

    雖然我和珊朵拉都很想直接在整個星球搜索一圈然後綁架幾個看上去年齡像是祖宗級別的樹精靈回來問話，但這樣蠻幹肯定會出點問題，所以做事還要一步一步來，起碼不能隨隨便便消失把賽琳他們一大群人扔在旁邊不管：根據青葉的情況，那座古代遺跡百分之百發生了嚴重放射性災害，而且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打算再爆炸一次，儘管賽琳好像有這方面的處置知識，我和珊朵拉還是相當不放心。

    從帝國上將號傳送到地表只需要一秒鐘，光影閃動間我們就從銀白色的高科技戰艦艙室中再次來到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落腳點正是之前離開的地方，周圍還能看到大隊冒險者經過留下的痕跡。

    “呦呵，還給咱們留下路標了，賽琳還挺細心。”我抱著珊朵拉球剛想感應一下古代塔的位置然後直接飛過去，就看到不遠處的小樹樹幹上有一個醒目的白色符號，顯然是專門留給我們的。

    有路標就好說，腳下發力一路急行，沒過一會我跟珊朵拉就聽到前方的密林深處傳來了人的動靜，並且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大片古樹組成的天然屏障背後似乎出現了開闊地。

    此刻已經來到森林裡極深的地方了。

    繞過一片樹牆，我們在一片林中闊地邊緣和賽琳匯合。

    “呦，賽琳。”我抱著珊朵拉從側面迎過去，還沒靠近就見到賽琳警覺地握緊了手中的粒子步槍，不過這位戰鬥修女版外星女戰士看到我和珊朵拉就放下了武器：“學者先生？還有蛋小姐……哦，珊朵拉小姐，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趕上來了。是按照我留下的安全路線走的吧？”

    “啊，看見你留的路標了。”我放開珊朵拉讓她在旁邊自由飄著，一邊隨口答應了一句。

    賽琳看著我如常的神色，臉上表情微微變化。最後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你們過來的這麼快，所以……那個精靈女孩沒受太多痛苦就離開了是吧？在森林裡倒下，也算精靈的好歸宿。”

    “額……”我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臉上表情好像有點太輕鬆寫意沒心沒肺了點，按理說自己這時候哪怕不悲從中來也得體現出一點心有戚戚然的狀態才對，畢竟在賽琳的視角看來我是剛給一個悲慘的精靈姑娘進行臨終關懷來著——不過我心知肚明那個叫青葉的精靈姑娘眼瞅著就要復活了，這心裡哪來的戚戚然吶。

    “額，青葉現在很平靜，就是這樣，很平靜。所以咱們就別繼續念叨著打擾她‘安眠’了。”我繃著臉努力想像自己家那幫熊孩子在老爹不在的情況下又闖出多大禍害，這才總算找到點沉重感。

    賽琳沒有多想，只是低頭做了個奇怪的手勢似乎是在祈禱：“是麼……精靈在森林中倒下，已經獲得最永恆的平靜，願她能抵達自己族人夢境中的母親樹的懷抱，願科技之神保佑她的這段旅途。”

    完成這簡短的祝禱之後賽琳便抬起頭來，扭頭看向身旁的建築群：“好了，逝者已往，讓我們看看這個……縈繞著詛咒的地方。看樣子要從正面進去是不行了。”

    其實我是想直接告訴賽琳某只精靈已經復活的真相的。不過考慮到畢竟不是每個人的三觀都適合走災後重建路線，而且眼前這情況自己也懶得編造一大堆說辭來解釋為什麼傷成那樣的人都能活下來，所以乾脆就把這部分話題含混帶過了，反正我又沒明說青葉已經死了。一切都是賽琳自己腦補，再說倆人日後再次見面的可能性也不大嘛。

    即便見面也不怕，那時候我跟珊朵拉肯定不在本地了……

    “古代塔”的規模比自己想像的要大：我原先還以為它就是一座通訊天線，頂多旁邊就幾個崗哨之類的東西。卻沒想到原來這地方是一個類似基地的地方。

    長寬各達一兩千米的林中闊地顯然是人為開闢出來，整個區域地面都鋪著一種灰白色的人造堅硬材料，這些材料歷經萬年光陰都沒有絲毫崩壞痕跡。顯然比地球人的水泥高端不止一個檔次，同時也正是由於整個基地都覆蓋著這樣的地面，這片闊地才沒有在萬年光陰中被周圍的森林給完全吞噬。在這片平整過後的開闊地上分佈著大大小小的獨立房屋，所有建築物的風格都與森林外的小鎮不同，這些房子是棱角分明的四棱柱，房頂稍微收束，基座則相對開闊一些，看上去像是某種沙漠建築，或者說瘦長的平頂金字塔。所有建築物都通體灰白，由於年代久遠已經看不出它們曾經是否有過鮮亮的外表，但根據其氣派的規模可以判斷這裡曾經有為數眾多的駐守人員。

    大多數建築都是多層房屋，但層高基本有限，如果它們外表的視窗能準確對應層數的話那麼最高的獨立建築物也只有五層，不過幾十米高，這樣一對比，基地中央那座四五百米高的四棱柱形廣播塔就顯得尤為“壯觀”，簡直如同城鄉結合部的迪拜塔一般……我舉例水準不高請不要打我。

    這就是古代文明留下的遺跡，那座高塔就是所謂的古代塔：一個特大型通訊設施。

    這個遺跡的狀態當然不怎麼好，即便它堅固到了數萬年都未曾崩壞也沒被森林完全吞噬的地步，但它的大部分建築仍然被藤蔓、青苔、泥土以及其他什麼歲月痕跡給覆蓋著，這些不怎麼需要紮根的東西從周圍的森林中蔓延過來，將整個遺跡妝點的充滿末日餘生的氣氛，而在這充滿末日啟示錄即視感的建築群中，能看到三處地點正濃煙滾滾。

    一些建築物被爆炸損毀了，原地只留下一堆扭曲的框架，建築物周圍的東西也被餘**及，仿佛遭受重磅航彈轟炸一般淒慘，基地堅固的地表被撕開很多大型裂口，火花和濃煙交纏著從裡面冒出來，似乎在地下深處的狀況比地表更糟。很明顯爆炸是地上地下同步進行，當時的冒險者一定是不小心觸動了類似燃料輸送管的東西才導致這種連鎖爆破。

    而這三處爆炸點中規模最大的一個恰好離“古代塔”很近。好死不死地在古代塔的入口周圍形成了一大堆坍塌帶，坍塌帶上鋪灑著大量灼熱的殘渣，放射性嚴重超標。

    我不知道當初的古代文明用的到底是哪種放射性物質，竟然時隔幾萬年還沒有衰變乾淨（或許是用了特殊的保存方法？），我就想知道當年是哪位天才決定把巨量放射性物資直接堆放在地表倉庫裡的，而且就在基地中央附近，這一爆就能撒大半個基地的輻射物儲存站簡直是神來之筆，基地設計師應該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吧？

    “興許設計這個基地的古代人不怕放射性呢？蠍子兵還喜歡喝氦三呢，”珊朵拉球倒是沒什麼想法，她只是大致掃描了一下基地結構。便飄到賽琳旁邊，“青葉……也就是那個精靈小姑娘說她男朋友被困在地下，如果那小子比較機靈的話應該還活著，你們找到什麼地下入口沒？”

    “就在古代塔基座位置，那個大爆炸坑旁邊，”賽琳用手中的粒子步槍指了指遠處那一大坨灼熱熔渣，“不管是要關停地表的高塔，還是去地下救人，都必須從那裡進去。不過它被熔渣擋住了，那些殘渣有很強的……詛咒力量，不能貿然靠近。”

    賽琳說著從腰間取出一個小設備，帶著設備稍微向前走了沒幾步。那黑色的長方塊便發出劇烈的報警聲，原來這是一個檢測輻射的裝置。

    幸好賽琳準備周全，這個世界的失落神教最起碼對自己的神職人員教導很到位，賽琳知道輻射之類東西的危害有多大。否則一大幫冒險者要是冒冒失失沖過去那就差不多該屍橫遍野了。這裡可是嚴重的烈性輻射，雖然有效距離似乎不太遠，但近距離接觸只要十幾分鐘似乎就足以導致臟器崩壞的。

    “我過去清除輻射。然後去地下找人，你們負責關掉地表這座通訊塔……哦，就是古代塔。”珊朵拉隨口說了一句，便飄飄蕩蕩向前飛去。

    賽琳當然瞬間就被嚇愣了！

    “不要過去！”單身媽媽型戰鬥修女趕緊伸手要去抓珊朵拉球，“有詛咒！危險！”

    珊朵拉球圓滾滾的根本沒法抓弄，普天之下除了我估計沒人能把她拽住，所以女王陛下只是稍微飄開一點就從賽琳手中滑開了：“別擔心，我變成這樣之後還是有點特殊本事的……嗯，就是這樣，都是古代魔法的錯！”

    再次不負責任地把所有問題都推到已經死無對證的古代文明身上，珊朵拉晃晃悠悠地飄向數百米外那堆仍然在冒出滾滾濃煙的放射性廢渣，賽琳向我投來緊張又滿懷疑惑的視線，我只是對她微微一笑：“別擔心，珊朵拉本事大著呢。”

    “可我沒聽說過有什麼驅散古代詛咒的魔法！”賽琳兀自強調，“神教的樞機主教們都沒這個本事，古代詛咒是需要特殊設備才能隔離的。”

    “你看珊朵拉現在連形體都沒了她還怕什麼詛咒？”我隨口說了個貌似能說得過去的藉口便不再跟賽琳糾纏，而是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遠處那座摩天大樓一般的高塔。

    這座高塔的頂端有一些巨大的膨脹結構，強烈的電磁輻射就是從那裡釋放出來的，而且隨著時間推移正在變得越來越不穩定，一部分膨脹結構有明顯的過熱跡象，恐怕拖延下去還會發生更嚴重的問題。這座塔明顯是個通訊設施，但失控狀態下產生如此大的危害……它的功率就有些超乎想像了，大氣層內通訊是用不上這種功率的，哪怕它是用來和軌道上那些空間站通訊也有點浪費，也就是說這東西是恒星系內使用的？

    “古代塔”釋放的是電磁波，因此是光速內通訊，光速延遲註定它不適用於太遠的距離，所以現在大致可以把它的作用範圍限定在恒星系內，或者更小一點：這顆星球到它附近最近一顆行星的範圍內，我倒騰著自己腦子裡為數不多的尖端知識，最後判斷這應該是個類似“燈塔”的玩意兒。

    燈塔，用來給靠近行星的太空飛船進行末端指引，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危險東西被建造在地表而不是太空。但它的功能基本上是確定了。然而還有個問題沒法解釋：為什麼這座古代塔跟太空那些空間站的風格又不一樣？這已經是我跟珊朵拉在這顆星球上看到的第幾種技術風格了？

    想想看吧，太空中的空間站帶有明顯的植物裝飾，雖然跟我們在綠星上看到的樹精靈設備有很大不同但也可以視作是樹精靈造物在若干年後的變種，而賽琳手中的黑色粒子步槍線條圓潤裝飾簡單，看上去很像是從十年前好萊塢科幻片裡蹦出來的外星人武器，我們眼前的這個通訊基地則擁有剛硬的線條和大氣的建築佈局，我覺得它像是魔改之後的阿茲特克文明（別問我是怎麼聯想到這茬的，我這邊腦子還亂著呢！）

    以上三種遺物都有明顯的高科技痕跡，我們由此可以很容易地確認一點：當年的樹精靈並非這顆星球上最強者，他們只是高等文明之一。然後還可以想的更遠一點：樹精靈本身是外來的。那麼這顆星球上其他的高等文明會不會也有外來戶呢？

    而且不要忘記北方列島還有一大堆魔法技術鼎盛時期留下來的古物：這顆星球昔日可能有著跟科技文明同樣先進的魔法文明！

    一個小小的星球上好像是被什麼人刻意圈養一樣塞進去一大堆高等文明，其中每個文明貌似都有宇宙航行的能力，但他們都衰落了，文明光輝黯淡無光，只剩下一堆殘垣斷壁和一群土裡刨食的衰退遺民，倖存者甚至連老祖宗用過的東西都不敢隨便碰……到這一步我就已經腦補出三千多年血淚史跟陰謀論了，如果莉莉娜在這兒的話那丫頭腦補得更嚴重。

    此刻珊朵拉已經來到一大堆放射性熔渣上空，在賽琳和一群冒險者膽戰心驚的注視下，金色光球開始緩緩“長大”。再“長大”，最後……終於膨脹到直徑七八米之巨。

    隨後她整個“身子”往地上一撲，原地連打幾個滾，就把那些要命的熔渣全都給……吃掉了。

    吃掉了耶……個頭啊！不是說心靈火花不能吃東西的麼！連假裝吃東西都不能！

    “稍微往這邊傳送更多的力量。讓心靈火花進化一下嘛，這樣就可以進行更高程度的物理干涉，”珊朵拉一邊慢慢縮小體型一邊在精神連接裡說道，聽聲音似乎仍未滿足。“可惜還是沒有吃東西的實感，而且分解掉的物質變成能量直接散失到虛空裡了。”

    我臉上一抽，脖子僵硬地轉向賽琳：“呵呵——熔渣清乾淨了。你看看放射讀數，額，詛咒怎麼樣。”

    賽琳這時候才從珊朵拉的驚人進食現場恢復過來，她戰戰兢兢地看了那貌似人畜無害的金色光球一眼，然後果斷選擇相信這仍然是古代文明的錯，隨後低頭看看自己手頭的小設備……其實不用看也沒什麼，情況明擺著呢麼，之前熔渣滿地的爆炸坑現在跟狗舔了似的乾淨，哪還有什麼放射物。

    ……臥槽我剛才都說了什麼！

    “我們上去解決塔里面的東西，”賽琳對我點點頭，隨後領著一幫冒險者向高塔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指揮，“都保持警惕！這種古代遺跡裡面通常會有鋼鐵守衛，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趕緊撤回來，我們的任務是關閉裡面的設施！”

    冒險者們轟然應諾，然後以相當暴力的方式在古代塔底部那已經卡死的大門周圍叮咣五四一頓狠k，用“勇者的方式”製造了一條通道出來，很快消失在我跟珊朵拉眼前。

    “走吧，先去找找那個肌肉魔人，”我聳聳肩，和珊朵拉向百米開外的地下通道入口走去，“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畢竟是條人命，興許還有復活的機會。”

    是的，“復活”的機會：剛才我大致感應了一下地下情況，發現生命氣息全無，那個名為列昂的肌肉魔人看來是已經死在下面了，跟青葉一樣沒能堅持到最後。但只要對方沒死透（希靈科技下的“死透”），最好還是復活一下。

    地下通道的入口就是一個傾斜著半掩埋在地表的金屬框架，看上去有點像是地下人行天橋的入口，就和所有派發便當的場景一樣，它那鏽跡斑斑而且長著一層綠色青苔的大門已經卡死，門縫裡只能聞到嗆人的煙火味，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這玩意兒跟帝國戰艦上的超凡合金比起來脆的跟紙一樣。

    珊朵拉球飄到那卡死的閘門中間，然後在我木然的注視下迅速軟化變扁，滲透到門縫裡，接下來“砰”地一聲變回原本的球形，於是大門就被她給……直接震碎了！

    不是變形了而是直接震碎了！由此可見剛才珊朵拉球膨脹起來的速度有多快……不對，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裡！

    珊朵拉你的腦洞眼瞅著就要追上淺淺了是吧？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神秘的黑斗篷，而且貌似不友好

    基地的地下部分情況很糟——簡直可以說已經完全變成廢墟了。

    這座遠古基地和我們在其他地方見到的遺跡不太一樣，它的地上部分雖然風吹日曬飽經歲月侵蝕，卻比地下部分保存的還好，起碼我們能在地上看到大多數完好的建築，部分設施雖有坍塌但仍然可以看出原貌，而它的地下部分卻似乎遭遇了地質變動和森林擴張的雙重摧殘，已經殘破不堪。

    曾經寬闊的深邃通道如今嚴重變形，大部分牆壁和地面都有扭曲破裂的跡象，那不易腐蝕的建築材料看上去卻不夠堅固，我們甚至能看到有粗大的植物根須從開裂的走廊牆壁中探進來。

    不過也不能埋怨它不夠堅固，畢竟這不是帝國製造的各項全能超凡金屬，這基地能在幾萬年後仍然屹立其實就已經屬於奇跡了，起碼我們還能看出它大概的模樣嘛。

    珊朵拉球散發出燦燦金光漂浮在半空中，此刻已經完全化身為電燈泡，不過畢竟心靈火花也不是專門用來照明的，所以我還順便把阿賴耶也拽出來幫著照亮，於是自己周圍相當大一片區域都是亮如白晝，再加上阿賴耶的聖潔力量自帶空氣淨化和恒溫效果，讓這陰沉逼仄漆黑一片的地下通道都顯得環境宜人起來。我們仨沿著一條略微向地下傾斜的坡道不斷前進，一邊觀察周圍情況一邊推測這個遺跡的建造者會是怎樣的種族，此刻已經走了差不多十分鐘，不過地道完全沒有到底的意思。

    “這地下結構恐怕跟地上結構一樣大，甚至可能更廣闊一些，”珊朵拉球努力讓自己更亮一點。一邊嘟嘟囔囔起來，“這看著就好像避難所了，但又沒看見避難所應該有的隔離層和緩衝隔間，也沒有大規模的物資倉庫……嘖嘖，為什麼把地下部分挖這麼大？”

    “興許是種族習慣？”我拽起阿賴耶的翅膀照了照旁邊牆壁。檢查過金屬斷茬後便把天使妹妹放開，“有時候普通種族就是有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習慣，地球上連殺馬特都能生存，你得給凡人更多寬容。話說這裡的空氣好像不是完全靜止的……有微微的流通。”

    阿賴耶揚了揚翅膀，不過很快又垂下來：“不是我扇起來的。”

    “幾萬年時光，地質變化和植物生長足夠把大部分通風口堵起來。而且基地的地下部分已經完全斷電了，理論上也沒鼓風設備，”珊朵拉作為一個光球好像也能感應到空氣流動，她一邊說著一邊從身上釋放出一些更小的光粒，讓它們沿著空氣流動的反方向（也就是我們正前方）散佈出去，“空氣是比較新鮮的。不是今天基地開放才流進來，所以應該在更遠的地方有什麼東西……還沒堵住的通風口或者其他出入口之類。”

    “那個列昂應該是在發現正門被封鎖之後就嘗試著尋找其他出口了，他應該也意識到地下通道裡的新鮮空氣來源有蹊蹺，”我感覺到新鮮空氣和迎面而來的微風越來越明顯，忍不住推測起來，“所以他大概也在往這個方向走。不過他怎麼會死在半路上……這裡有新鮮空氣，地上的爆炸和輻射也沒蔓延過來。地下貌似也沒啥怪物和新近的塌方之類，人怎麼就死了呢？”

    “天知……嗯哼？”珊朵拉剛說了幾個字，便突然發出一聲疑惑的輕哼，隨後她突然釋放了更強烈的精神探測力量，我頓時好奇起來：“發現什麼了？”

    “剛才在邊緣地帶感覺到一個‘靈智’，”珊朵拉球心情很愉快，一邊說一邊上下漂浮，“有複雜的思緒，情緒緊張，地下深處竟然還住著人……情況開始變得有趣了。我已經在對方身上設下精神印記。隨時可以控制目標，不過他好像正在快速前往某個地方，那咱們還是先繼續找列昂的下落，等會再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傢伙會呆在這種地下。穴居人不成？”

    我被珊朵拉的消息給弄的一愣，萬沒想到竟然會在地下遇見其他活人。這顯然不是跟著賽琳一起出發的冒險者之一，這地下幾十米深的古代遺跡裡似乎是越來越有趣了。

    而在繼續前進了幾分鐘之後，我們也終於發現自己要找的線索：不遠處的地面上出現了血跡。

    開裂的混凝土（異界版混凝土）地面上有一灘還沒有完全凝固的暗色血液，而再往前幾米開外的牆壁上則能看到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手印，阿賴耶將自己的光芒恒定並指向前方，於是我們發現一道斷斷續續的血跡一直向前蔓延到視線盡頭：這條地下通道終於走到頭了，前面十幾米開外是一個丁字路口，血跡一直延續到前面拐彎的地方。

    我沒有直接沿著血跡往前跑，而是注意到周圍有一些痕跡：牆壁和地面上有很多明顯很“新鮮”的深深切痕，看上去好像是被什麼頗為沉重的刀劍砍鑿出來，血跡周圍還能看到一些較小但很深的橢圓形凹痕，這些橢圓形凹痕周圍還能看到明顯的熔融跡象，這令人聯想起某種高溫的射擊武器。

    “戰鬥痕跡，好像是被槍械襲擊了，”阿賴耶作為一個天然呆總算難得發表點見解，不過見解本身倒是挺靠譜的，她彎下腰輕輕觸摸那血跡和凹痕，用特殊的方法回溯這裡曾經發生的事情，“憤怒和驚恐混雜在一起，這是一次突然襲擊，但受害人認出了襲擊者的身份，並因這個身份而暴怒。”

    阿賴耶說著站起身來，手指上沾著的一點血跡隨之被聖光點燃，列昂的血液靜靜燃燒成一小團金紅色的光焰，與此同時地面上的血跡也開始發出同樣的神秘光芒。在神聖的光焰閃耀中，空氣中浮現出虛實不定的幻影：一個健壯如同蠻牛的高大漢子揮舞著巨劍似乎正在和誰戰鬥，但他的敵人被一團黑暗籠罩，這黑影由於脫離了聖光回溯的範圍因而無法現出真身。列昂和這個襲擊者的交戰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敵人不但近戰力量強大而且還帶著某種威力不俗的遠端武器。在雙方拉開距離之後列昂很快便被某種白光擊中，他痛苦地倒在地上，而襲擊者則揚長而去。

    聖光還在燃燒，映照出光怪陸離的時空記憶，列昂的幻影在地上休息片刻之後再度爬了起來並艱難地扶著牆向前走去。我們立刻跟上，在前方的丁字路口左轉，又繞了兩個彎才看到這團幻影隨著聖光熄滅而消散，列昂的遺體就倒在不遠處的牆角下，氣息全無。

    我一邊走過去一邊嘀咕：“話說他堅持的時間也真夠久的，大概是想追上仇人？不過這讓他死的更快。原本他應該能堅持到咱們到來的。”

    阿賴耶則有點遺憾：“聖光回溯的範圍有點小，沒能看清犯人是誰，不過大概就是珊朵拉陛下剛才感應到的人？”

    “興許是，”我不置可否，反正珊朵拉的印記是凡人無法察覺也無法消除的，並不擔心對方跑掉。現在還是先檢查一下某個肌肉魔人的狀態比較好，我上前翻動了一下列昂的身體，很快發現對方所受的致命傷是胸腹交界處的一個大洞，類似灼熱射線的玩意兒已經把他的身體打穿，但高溫同時也導致內臟創面收緊並且產生了暫時的鎮痛效果，這才讓他一路硬挺著追了如此之遠，“得先把他送到飛船上。靈魂大概還沒消散，腦活動也還有，沒死透，復活起來沒啥問題。”

    “這兩口子大概還能同時醒過來，這樣咱們就不用給他倆每人解釋一遍了，”珊朵拉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通往帝國上將號的傳送門，“阿賴耶你把他送到飛船上，我和阿俊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藏在這種萬年遺跡裡面，那傢伙現在還在往外跑，已經快離開遺跡範圍了。”

    天使妹妹帶著列昂的遺體離開了。我和珊朵拉則沿著精神印記指出的方向快速追趕過去。

    奪靈者（其實大部分稍微有點經驗的心靈突擊兵也可以）的力量絕對是所有能力中最詭異可怕的一種，無形無質，無從抵抗，對絕大多數凡俗生物而言甚至連察覺自己怎麼死的都很困難，奪靈者甚至可以不跟目標接觸。僅僅需要知曉目標的存在就可以留下精神印記，而這一標記過程完全無法抵抗。

    被珊朵拉掃描到的可疑目標身處地下遺跡，又行動慌亂，滿懷緊張（珊朵拉感應到的），所以極有可能是擊殺列昂的嫌疑人，在這麼個詭異的地方對一個被主流社會視作“英雄職業”的冒險者痛下殺手，對方引起了我和珊朵拉十足的興趣，而更讓人感興趣的是……這個地下遺跡似乎早就被什麼人開挖過了！我們已經離開遺跡原本的結構，現在正走在一段全新的地道中。

    剛剛越過的那道牆面有被暴力破壞的跡象，原本它是位於地下通道盡頭的合金牆壁，但看上去是被什麼高溫焊槍之類的玩意兒硬生生融出了一個大洞，好將遺跡的地下通道網與外界的地道連接起來。現在我們正走在一個由金屬和原木框架支撐、四壁就是厚土重石的礦道一樣的地方，釋放精神力確定了一下自己當前位置，我驚訝地發現這裡已經是森林深處，遠離了“古代塔”所處的基地。

    “哦呀，看樣子是個第六感敏銳的傢伙，目標停住了。”珊朵拉語調上揚，輕輕向前飄蕩一下指示著前方百米開外的一個拐角。

    我立刻抱起珊朵拉腳下發力向前跑去，感覺跟抱著個大礦燈似的（其實我也是這麼用的）。一百多米的距離轉瞬及至，拐過由木梁和粗大的金屬樁組成的礦道岔口之後，一個矮小粗胖的黑色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就如珊朵拉說的，對方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他已經知道自己被人跟蹤了，而且這狹窄的礦道裡也絲毫沒有可以讓他埋伏或者甩掉跟蹤者的餘地。

    嗯，至於我倆被發現也正常，畢竟我跟珊朵拉都沒隱藏自己的動靜。

    我飛快地打量一眼前方的矮個傢伙，對方穿著一身將頭臉完全遮蓋起來的黑色袍子，以至於看不出男女也看不出種族。不過根據對方的身材我希望這是個漢子，一個妹子要是長這身材那不論對觀眾還是對當事人而言都簡直是個慘劇。而照面之後對方也在冷靜地觀察我們……尤其重點觀察了一下珊朵拉，我猜是因為這顆星球上沒見過這麼奇怪的照明工具。

    矮胖身影還未表露敵友，我抬手想看看能不能跟對方交流：“那啥……你好。”

    “你跟蹤我，”對方突然開口了。他的視線在珊朵拉球身上沒有停留多久，最後完全集中在我身上，其聲音聽上去像是個有點氣管病的老年人，嘶啞低沉，“你是什麼人？”

    他用的是“你”而不是“你們”，這對珊朵拉而言真是個悲傷的故事：要沒人提醒誰會想到這個金色光球會是個漂亮妹子呢？

    “我還想問你呢。”儘管知道對方很可疑，但我還是假裝自己是路過且不明真相的群眾，“我是路過的冒險者——跟團來的，其他人在上面。”

    我故意提及冒險這三個字，就是想看看這個“犯罪嫌疑人”在聽到這些字眼之後會有什麼反應，結果對方的反應竟然比預想的還果斷。他瞅准了我話音落下的瞬間（對一般人而言這是很容易鬆懈的時刻），突然後跳出很遠並飛快地從黑袍下抽出一把怪模怪樣的短槍來！

    “噗噗噗”，三聲古怪的悶響，聽上去不像是一般槍械開火的聲音，隨後我就看到三團灼熱的白光從槍管中激射而出向著自己胸口方向飛來，與此同時對方還大喝了一聲：“死吧！不開竅的蠢貨！跟你們的教廷一起……誒？”

    對方的怒喝戛然而止，因為他親眼看著那三團足以熔穿鋼板的灼熱光焰中有兩團就那麼憑空消失了。最後一團還被“古怪的金色光球”給吞了下去。

    “貌似你的攻擊不怎麼管用。”我朝對方聳聳肩。

    穿著斗篷的可疑男人再一次表現了自己的果斷：他只是微愣一下便意識到自己遇上了沒法對付的怪事兒，於是用力把手中的武器朝我臉上扔過來，同時轉身就跑！

    我看也不看就直接用隨身空間將這把奇怪武器收了起來（或許交給飛船主機可以研究出點什麼名堂），然而就在自己抬步要追的時候卻突然被珊朵拉攔住了：“先別追！”

    我不解地看了珊朵拉球一眼，後者的語氣中帶有令人渾身發毛的“愉快”感：“我已經潛伏在他的精神世界裡，接下來看看這傢伙會跑到什麼地方，這可比抓住之後嚴刑拷打洗腦審訊之類有效。對了，你要不要看看奪靈者的獵殺方式？我把心靈視界共用給你。”

    我愣了愣，隨後剛一點頭，便感覺自己沉入了另外一個“視角”中。一個……獵食者的視角。

    奪靈者，游走於真實和虛幻之間的致命劊子手（雖然這個詞用在珊朵拉身上顯得很不優雅，然而不得不說這很匹配），心靈與思緒便是奪靈者的真正戰場，很多生物都可以擁有強大的軀體和武裝。但絕大多數生物無法武裝他們的內心——對奪靈者而言，所謂的“意志堅定”和“勇敢無畏”效果是相當有限的，因為你用來武裝自己大腦的這些“意志”終究也會變成奪靈者的武器，你由自己內心而生的勇敢，無法抵擋內心自己的背叛。

    在奪靈者面前，你的心靈會在你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情況下主動放下防禦，欣然迎接地獄。

    奔逃的黑衣男人在一種莫名的恐懼中拼命遠離了那條岔路口，儘管敵人似乎沒有追來，那種被窮追不捨的感覺和被獵食者盯上的糟糕心悸卻始終縈繞不去，這無來由的心理作用讓他只能拼命奔逃，越遠越好，並且……越早和“其他人”匯合越好。

    他是一個強壯的傢伙，而且經受過嚴格的訓練，常年生活在危險夾縫中也讓他擁有出眾的逃跑技巧，因此沒用多長時間他便沿著縱橫交錯的地下礦道跑到了相當遠的地方，並且好像是把某種“東西”給甩掉了。

    他驚恐地望向身後，什麼都沒看到，之前的感覺似乎真的只是心理作用。

    黑衣男人緊了緊自己的兜帽，低聲咒駡著，以此來增加自己的安全感，隨後七轉八轉地來到礦道盡頭，這裡是一個豎井，通向地面：在奔逃了很久之後他已經完全遠離之前的遺跡了。

    從豎井出口頗有些狼狽地爬出來，外面仍然是森林地帶，但肯定離那些冒險者能搜索的範圍相距很遠，“必須儘快把那些地下礦道弄塌……不行，已經被發現了，還是儘快轉移的好。”黑衣男人嘀咕著，腳步輕盈迅捷地跑向某個方向，這靈活的身姿與他的體型完全不符。

    又跑了許久，一般人……甚至是對森林頗為熟悉的精靈在這種地方長時間趕路恐怕都要迷失方向，但黑衣男人卻絲毫沒有被眼前到處都一模一樣的樹牆給迷惑，他很快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片位於森林內某條小溪邊的岩石臺地，幾十米高的臺地上佈滿青苔，看上去毫無異常。

    不過黑衣男人在臺地某一側找到了幾塊鑲嵌在石壁上的石子，他用力扭動這些卵石，石壁上的一片“青苔”便突然閃爍著消失了，露出一個泛著銀光的金屬門來。

    他走向這扇門。

    帶著瘟疫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