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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緋炎】琥珀之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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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2 18:15: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四幕 誓與劍 III

  那劍插在荒野與天幕之間的草甸上,鋒刃明亮得像是一泓秋水,纏在劍柄上印有新月徽記的白色繫帶在和風中折轉,如同記憶中微微搖擺著。

  睿智而深邃眼睛微微瞇著,饒有興趣看著天地之間的視界變成杏仁狀寬廣,白色的斗篷加在他身上,斗篷之下一雙粗糲的大手駐著黑沉沉的劍鞘。他昂然立著,宛若雄獅。

  “王,時間已經晚了。”

  “克倫特爾,你猜我在看什麼?”老人笑了一下,回過頭來平靜地問道。

  “越過這片草原,再向前,再向前,埃魯因的國土。”

  “埃魯因,那是我們賭上生命也要守護的土地。但我看的是我的劍,克倫特爾。”老人收回視線,那劍在孤野中顯得獨特的修長,但卻支撐起一方天地。

  “您的劍?”

  “我在想,千百年之後,還有人拿起這把劍,拭去其上的塵埃,記起我們的誓言麼?我們的後人,是否經得住時間的考驗——你說,埃魯因會長久的存在下去麼?”

  “埃魯因會長久的存在下去,陛下。”

  “但時光荏苒,若有一日我們的後人忘記了今時的諾言呢?克魯茲人亦有過先古的光輝,可他們早已不再重拾起那一切,或許也有那麼一日,埃魯因人亦會如此。”

  “陛下。”

  “我要的不是埃魯因,克倫特爾。”

  灰藍色的眸子裡倒映著雲影,柔順的灰髮貼在眼角的皺紋邊上,時間在他身上留下了太過沉重的印記,老人感到自己心中的火焰正一點點燃燒到盡頭,但這一刻,彷彿又重新煥發出光彩。

  他看過太多戰火,看過太多苦難,看過太多親近的人犧牲在這片土地上;他閉上眼睛,昔日的畫面就像一幅金色的畫卷,彷彿還是在那個夕陽之下的黃昏,他們第一次離開了克魯茲的疆土。

  那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我的要不是埃魯因,克倫特爾——而是寄託於這片土地上的靈魂與信念,我要這聲音永遠傳遞下去,我要屬於埃魯因的反抗與追求不會被遺忘,我要它的貴族永遠記得他們的職責——”

  “克倫特爾。”

  “你記住——倘若有一天,埃魯因人真的遺忘了這一切,那麼這柄劍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不再庇佑這個國家。”

  那麼這柄劍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

  “陛下,埃魯因人真的遺忘了這一切。”

  “才不過過了兩百年。”

  “這片土地就不再承載著那無暇的理想了——”

  但是今天,那劍又回來了。

  克倫特爾眼中那劍正散發著無窮無盡金色的光芒,它在那個女孩手中顫動著,彷彿又獲得了新生一般,興奮地戰慄著,隨時會脫匣而出。

  克倫特爾忽然感到自己的淚止不住的湧出,雖然它早已不會淚流。

  但那是心中的淚。

  陛下,你看到了嗎,還有人拿起這把劍,拭去其上的塵埃,記起我們的誓言。因此它又感受到了那種信念,被人遺忘了長達數個世紀之久之後,那面光輝的旗幟又回到了埃魯因。

  布蘭多也看著芙雷婭手中的獅心劍。

  那一刻他聽到了劍的聲音——彷彿山崩海嘯,彷彿一個巨大的聲音在迴盪著、述說著,他彷彿看到了那光輝的年代,看到了孤寂的荒野之中那兩個被拉長的身影。

  劍在應誓——

  埃魯因會長久的存在下去麼?

  埃魯因會長久的存在下去的,陛下。

  “發生了什麼事,芙雷婭?”尼玫西絲大聲問道。

  所有人都被芙雷婭劍上忽然發出的強烈光芒驚呆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芙雷婭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手中震顫的劍,它彷彿活過來了,正在與某種東西發生著呼應:“它,它好像感受到了什麼……”

  整個安培瑟爾都震蕩了起來——

  福斯特狀若瘋狂地衝出了帳篷,整個白獅軍團的指揮所都正籠罩在巨大的嗡嗡聲之下,營地之內,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抬起頭朝一個方向看去。

  營地正中央。

  那面巨大的白獅戰旗正在發出無比耀眼的光芒,戰旗矗立於風雨之中,旗幟之上的那頭白獅這一刻彷彿復活過來,張牙露爪。

  “光輝之旗……”福斯特忽然呆住了。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怔怔地看向西邊。

  白獅軍團第四縱隊騎士長卡倫也正看著相同的方向,風雨之中,一支他從未見過的軍隊正緩緩穿過雨幕,來到他的面前。

  雨中似有歌聲。

  ‘我在此劍前立下誓言——’

  '我立誓帶領我的子民——帶領他們遠離殺戮與紛爭,遠離貴族的傲慢與貪婪。 ’

  '我立誓不再重複這冷血的錯誤,我必將讓新生王國的貴族謹遵騎士的精神——公正且嚴明,正直且勇敢,仁慈且寬和。 ’

  '我立下誓言,今日如此,日日皆然。 ’

  銀色的精靈頭盔,沐浴在雨中,肩頭上的白獅,彷彿是從傳說之中走出來。手中劍長五尺,寬一掌,護手上有獅心印記,身披重甲,下覆鱗裙,唱誓而行。

  此時此刻,傳說與現實重疊了。

  從大雨中緩緩行出的軍隊,一瞬間就擊中了所有白獅軍團士兵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那彷彿是從某個歷史鮮明的光輝故事之中迤邐走出,甚至還帶著童話故事之中那種神秘、魔幻的氣息,那支傳說之中才存在的軍隊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那是他們的前輩。

  他們的歷史。

  他們的驕傲。

  白獅軍團禁衛戰團。

  但現在是他們的敵人了——

  因而他們終究違背了他們的誓言,他們自詡繼承於埃克先君的光輝,這一刻也要洗褪俱盡,那支傳說之中的軍隊,現在要來除下他們頭上的桂冠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那是他們無數遍從故事中聽說的,陪伴他們長大的,堅定他們信念的——傳說。雖然那支白獅軍團默默行在雨中,不過半個中隊。白獅軍團之中無一不是老兵,只消看一眼,就能算出對方的人數。

  四十五個。

  但那又如何?

  卡倫騎士覺得自己手心中都是冷汗,他自從成為騎士以來,從未有一刻如今日般還未直面對手,就已消去了持劍的勇氣。但軍人的榮譽不允許他棄劍投降,何況那種茫然的惶恐只不過是一瞬間的錯覺。

  卡倫一瞬間反應了過來,他幾乎是咬牙喝道:“奇恥大辱,哪裡來的跳梁小丑,竟敢偽裝白獅軍團?”

  聲音在雨中遠遠傳了出去。

  “白獅軍團?”那支軍隊停了下來,為首的指揮官明顯也微微怔了一下。

  就是現在,卡倫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他立刻舉起了劍:“白獅軍團第四縱隊聽我號令,進攻!消滅這些褻瀆先君埃克的狂徒!”

  白獅軍團的士兵齊齊發出一聲怒吼,彷彿只有這樣的吼聲才能消除他們心中的疑惑一般,像是千百次之中,如同他們的先輩,他們的戰友在高原之上向克魯茲人的鐵騎發起衝鋒一樣,千百年來,他們第一次向埃魯因人發起了衝鋒。

  白獅軍團的號角長長地迴響著。

  悠揚的聲音中包含著這支傳奇軍團漫長的、光輝的歷史,它每次一往無前的衝鋒,它甚至從來沒有過敵手,不是因為戰無不​​勝,而是因為百折不撓。

  在白獅軍團面前,沒有敵人能讓他們懼怕到顫抖。

  因為這是雄獅的勇氣。

  是先君埃克賦予他們的信念。

  士兵們長劍出鞘,不過區區兩百人,卻裹挾著如同千萬人的氣勢。白獅的戰旗在風雨之中前行,陣型緊密得如同一道鋒刃,橫掃而過,只是維持這柄利劍的不僅僅是紀律,還有信念。

  但握劍的手今天第一次感到滯重。

  “真是白獅軍團。”卡格利斯心中忽然升起一種這就是命運的錯覺,彷彿一隻無形的大手安排他們相見,這一見,既是永恆。

  但他也明白戰場上出現預料之外的敵軍編制意味著什麼。

  “情況有變,”年輕的指揮官作下決定先馬上與領主大人匯合,但在那之前,攔在他們之前的還有一支​​同樣名為白獅軍團的軍隊。

  他拔出了劍。

  卡倫也緊握著手中的劍。

  “聽我號令——!”

  “白獅戰法!”瓢潑大雨之中,兩個命令同時喊了出來。卡格利斯早有預料,卡倫心中卻有如正中了一隻利箭。

  在他正面,那支陌生而又熟悉的軍隊忽然加速了。

  明明重甲拖地,大劍偕行,卻彷彿每個人都產生了奔馬一樣可怕的氣勢,大地顫懾著,長街之上一塊塊青色石板都微微翹起一角。

  ‘步兵騎士’。

  卡倫手心已經發白。那正是傳說中的步兵騎士,對方白獅鎧甲之上環繞的青色之風,這樣的鍛造技術白獅軍團在倫恩之戰後就已經遺失。那正是風后半身甲中所蘊含的核心技術,可以使一套重甲如同輕甲般輕靈的秘術。

  全是魔法甲。

  白獅軍團的士兵無不感到壓抑,自從聖戰之後,或者說兩個世紀以來,埃魯因哪裡還有這樣的軍隊?但關鍵是那一往無前的氣勢,兩支軍團幾乎如出一轍。

  若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對方身上似乎有一種他們所沒有的堅持,從他們身上能看到身為軍人的驕傲與榮耀,但對方那面罩之下閃閃發光的眼睛中卻有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東西。

  堅持。

  與追求。

  兩支軍隊只差一線,白獅軍團的老兵們從無畏懼,他們甚至感到一絲羞愧,以多打少,這不是白獅軍團的榮譽所在。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舉起自己的劍,心中一片堅定,毫無阻礙。

  他們在千百次戰鬥中廝殺得來的經驗,支持他們冰冷、沉穩地應對一切意外情況。

  但意外真的發生了。

  還差十米。

  重甲衝鋒的白獅衛隊齊齊豎起了手中的雙手巨劍——那劍長五尺,寬一掌,護手上有獅心印記,刃上有三道爪痕——正是傳說之中的雄獅之劍。但卡倫看到每個敵人手中的劍刃都微微明亮起來。

  “不好……”他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不妙的念頭。

  “快躲開——”這位騎士長試圖在最後關頭挽回這一切,但可惜,有些遲了。只見卡格利斯與他的白獅衛隊忽然斜斜過大劍,在雨中齊齊一斬。

  整齊劃一地一斬。

  一輪圓月般的水花脫劍飛出,在長街上形成一道向前擴散的水幕。

  水幕之中隱隱有白光閃動。

  如同一道完美的弧線。

  弧線向前,越過近十米的距離,彷彿粼粼波光。

  白獅軍團第四縱隊第一線的士兵好像正面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齊齊折倒在地上,頃刻之後才響起那聲嘶力竭的慘叫——一片鮮血染紅了這雨的顏色,長街上血暈迅速擴散,石板也染上瞭如血般的顏色。

  “白鴉劍術,這不可能……”

  “不,時間更早一些……這應該是……”

  “風后劍術,白獅之牙……”卡倫心中一片慘然。

  嘩啦一片整齊的聲響,白獅衛隊收起大劍,整支軍團如同一個整體,分毫不差。那一刻,層層歷史,無數畫面,好像紛紛擾擾的碎片一樣在白獅軍團面前一片重疊起來。

  過去,現在,傳說,故事,榮光,勝利與失敗,無數的記憶就像是一條靜靜流淌的河流,緩緩在他們心中流過。

  那就是白獅軍團。

  但這個名稱已經不屬於他們了。

  就彷佛磅礡天地之間一個巨大的聲音說道:“今天,我要摘下你們的桂冠,因為你們已經偏離那光輝的道路——”

  是先君埃克的聲音。

  同是這一刻。

  忽然之間,卡格利斯忽然抬起頭,眼中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確切的說,在場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間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空氣中彷彿充滿了某種沉重的威壓,連風與水的流動都變得粘稠起來。

  每個人都感到一種莫大的壓力。

  以及身體之中共鳴的聲音。

  劍與誓言。

  共鳴了。

  轟然一聲巨響,福斯特看到一束金色的光柱從那面光輝的旗幟之上沖天射起。只是片刻,又一道光柱從東邊升起。

  兩道光柱,在清晨的天空之中交相輝映。

  福斯特久久不言,因為他知道——

  那就是獅心聖劍。

  埃克的劍。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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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2 18:16: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五幕 誓與劍 IV

  光柱在雨中交相輝映,遠遠看去,彷彿穿過它的雨絲也變成了純金。

  所有人都抬著頭,沉沉不見一絲陽光透下的烏雲之上分開一隙裂縫,純白的光芒有如羽翼從雲層背後降下,輕輕加護於子民的頭冠之上。

  一束束光芒刺穿了雲層,垂落於港口之上。

  雷爾德.度洛社站在窗櫺前,這位老軍人好像要將畢生的力量都注入這站姿之中一樣,站得筆直。

  只有雙手緊握成拳。

  先古之王行於雲顛,默默注視,但後人只能無言以對。埃魯因的貴族們,還記得那銘刻在長劍之上的誓言麼?

  他們無法回答。

  “騎士大人。”巴爾塔侯爵坐立不安,他內心中也感受到那種激盪,但他更害怕的,還是這位老騎士忽然改變主意。他雖已是白獅軍團的軍團長,但論及誰在軍中更有聲威、誰能一呼百應,肯定是這頭年邁的帝國雄獅。

  老人緩緩轉過身,神色剛毅,只有灰暗的眸子深處有一絲亮光,彷彿孕育著決心。他抬起頭,緩緩說道:“巴爾塔,白獅軍團失去心中那面旗幟已有很久很久,但正因為此,我們不能再失去身為軍人的榮耀——”

  “時至今日,若先王向我們索要那個答案,但我們早已偏離那條光輝的道路,我們只能用這支王國的軍隊最後的尊嚴來回答陛下了——白獅軍團,至死方休。 ”

  白獅軍團,至死方休。

  巴爾塔侯爵一下僵住了,他看著老騎士高大的身影,窗外,天邊,風暴之中時有閃電落下。然而幾曾何時,他也曾年少輕狂,有所堅持與理想,但權謀爭奪、宮廷鬥爭早已磨平了這一切。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了這一切他究竟失去了什麼。

  此時此刻,他忽然又看到了那個手持長槍、旌旗高揚。在高地之上縱馬飛馳的少年,長槍閃耀,號聲悠揚——原來自己曾離理想如此之近。

  那就是埃魯因的歷史。

  侯爵大人感到自己眼眶中有些濕潤,他赤著雙目深深彎下腰。向自己的老師行了一禮。時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終於學完了騎士的最後一課。

  堅持。

  “克魯茲人也曾有榮光,”一個聲音靜靜地說道:“但我們學會了妥協。理想與現實,並不總能融洽。自由堅定的心固然令人嚮往,但實現了自我犧牲的人一樣值得尊敬。”

  聲音的主人低下頭,微微向雷爾德.度洛社行了一禮。

  老人紅著眼眶搖了搖頭,哽咽道:“伍德老友,埃魯因人正在流血。”

  “我明白,我明白,”安培瑟爾的前任大主祭就在屋內一側,此刻也忍不住微微合上眼瞼。神色有些動容。他沉沉地嘆了口氣:“埃克建立了一個英雄輩出的王國。對不起……”

  正是這時,一個身穿祭袍的服事忽然推門闖入,有些驚慌地喊道:“主祭大人,它們共鳴得太厲害,我們快控制不住了。”

  伍德恍若未聞,只是感慨地看著窗外的安培瑟爾。他所了解的這個王國,所了解的這些人民。即使在最後一刻,也有人在為它而戰鬥著。

  但無論對錯。他們至少還有勇氣;比起那些躲在黑暗之中瑟瑟發抖的懦夫,至少還有人在抗爭著命運。

  然而有一天克魯茲也夕陽日暮,帝國光輝不再,那時又是怎樣一番景象呢?

  “主祭大人?”

  “盡力而為吧,他們,不……他總會察覺,”伍德頭也不回地答道,他又想起了那天所見的那個年輕人,搖了搖頭,“但無論對錯,有些事我們總要去做。”

  “至於結果。”

  “就交與歷史罷……雲層之間降下的光彷彿一隻大手,巨大的威壓將所有人都死死定在地上。

  謝幕了啊!

  卡倫手握長劍站在滂沱大雨之中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或許已經流淚了,只是淚水融入雨水之中。他親眼看到那道金色的光芒彷彿分開了雨幕,落在對面那支軍隊之上時,那一刻他就明白,無論結果如何,這都將是王國的白獅軍團最後一次演出了。

  那個人,他曾親手將戰旗交予這支軍團手上,親手將桂冕加於他們頭上,親手給予他們榮耀。然而今天他卻要站在他們的對立面,要他們俯首投降了。

  絕不!

  卡倫昂起頭來,像個孩子般倔強,他的目光好像穿透了重重烏雲,看到了那最終的一刻。

  “但孩子終究是要長大成人的,君父啊……”

  “這或許就是我們的答案吧。”

  他咬緊牙關,眼淚早已奔湧而出,“白獅軍團的同澤,我的兄弟們!白獅的爪牙曾閃耀於高地之上,我們也曾為了王國固守疆土,”年輕的指揮官的聲音在風雨中嘶吼著,“但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們可曾謹記白獅的格言!”

  “白獅軍團,至死方休!”

  “白獅軍團,至死方休!”許多士兵都落淚了,他們忽然意識到了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他們曾經嚮往的,曾經堅持的,而今卻站在了他們的另一邊。他們好像是在進行一場必敗的戰役,但士兵們依舊艱難地拿起了自己的劍。

  這是一個選擇。

  因為那是他們的榮譽所在。

  是白獅的勇氣。

  今日凡與我並肩作戰者,它日皆是我兄弟,日日如此,直到末日。卡倫無比艱辛地地舉起劍,幾乎是哆嗦著吼出兩個字:“衝……鋒!”

  光芒之中,磅礡的威壓壓得每個人都無法動彈。

  但王國的白獅軍團正在前進,彷彿是在爬行,一點一點,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最後的決然與勇氣向布蘭多重現的白獅衛隊發起了衝鋒。

  緩若蝸牛,但一往無前。

  卡格利斯抬起頭時,正好看到了這樣一幕。他們經歷過狼禍,經歷過黑森林的磨練,接受過布蘭多的教導,學習過最系統的精靈劍術,傳承著最古老的白獅戰法。穿著最精良的白獅戰甲。

  他們是驕傲的,因為他們天生擁有這樣的驕傲,他們以為自己代表著這個王國最光輝的歷史。以為自己可以戰無不勝。

  但直到今天,他們才真正懂得了,什麼叫軍隊的靈魂。

  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看著卡倫與他的士兵們正在發動一場歷史上最緩慢的衝鋒。但等待他們的不是嘲笑,而是他們的敵人最為認真的神色。

  “先王,”卡格利斯抬頭,舉起雙手高喊道:“讓我們進行一場公正的對決吧。”

  “無所謂對錯。”

  “只因為彼此的尊敬!”

  光一瞬間消散了。只是卡格利斯一行人身上的白獅鎧甲上卻多了一層湛湛的金光,那金光正在一點點收斂。最後形成一枚枚金色的符文銘刻在鎧甲之上。倘若布蘭多在此,一眼就會認出這正是經過了先君埃克最終改良的那套白獅戰甲。

  歷史上的那套白獅戰甲。

  這是崇高的靈魂對於正直者的認可,直到此時此刻,卡格利斯才明白他們真正獲得了白獅的認同。

  他也舉起了劍,不需要下達命令——事實上在光芒與威壓消失的同一時間,兩個跨越了歷史與現在的軍團越過區區十米的距離撞到了一起。

  這是過去與今天最直接的對話,是兩支軍隊之間最直接的交鋒。

  王國白獅軍團的士兵的劍斬在卡格利斯一行人的白獅戰甲上,但甚至都無法有效擊穿它的魔法防護。白獅戰甲外圍只不過金光微微一盪。王國士兵的長劍就被反震開。

  白獅戰甲是布蘭多依照馬克西米連鎧甲設計。裝甲的厚度不超過三毫米,但等效防護值卻高達6,幾乎等同於一件厚度超過五毫米的雙層鉸鍊板甲,這種板甲在地球上是沒有存在過的,而即使在沃恩德,黑鐵巔峰實力的劍士穿上它也一樣會被極大地限制行動力。

  事實上很少會有四階以下的步兵軍隊穿著這樣的重型鎧甲作戰。那往往是騎兵的選擇。

  而白獅戰甲還不僅僅只有鎧甲本身的防護,因為它是魔法甲。事實上環繞其上的風系防護法術還提供額外5點魔法防護,而以王國白獅軍團平均實力在黑鐵巔峰的普通士兵。僅僅是要擊穿5點魔法防護都顯得很困難。

  除非他們同樣使用附魔武器,不過自從王室力量衰微,白獅軍團的境遇也大不如前。在過去白獅軍團的確是有那麼一段光輝的時期,能人人配發魔法甲與附魔寶劍。但時至今日,軍團中也只有少數的精銳部隊才能人人擁有魔法甲。

  而至於附魔武器,那就別想了。因為武器本身的體積與質材的原因,往往比鎧甲更加難以附魔,因此也就更珍貴,埃魯因包括王室的騎士團在內,還沒有那支軍隊配發得起附魔武器。

  更不用說,卡倫手下的白獅軍團第四縱隊其實也不算是軍團內的精銳編制。兩百多人手中,也就只有幾個人手中有魔法劍,其中大部分還是屬於私人物品。

  事實上卡倫揮劍斬在卡格利斯肩頸處的鎧甲上時,就忍不住滿嘴苦澀。他手中的劍也是家傳的寶劍,雖然不過是一把微光魔法寶劍,但至少也和附魔武器沾了邊。可這一劍斬下去,竟然只在對方的鎧甲上開了一條深深的口子。

  當然,他並不知道卡格利斯幾個白獅衛隊的士官的鎧甲是特製加固的,只以為對方人人皆是如此,一時間忍不住心冷了一半。他堂堂一個白銀初階的劍士,一劍下去連對方的防都破不了,連他都如此,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但卡倫嚇了一跳,卡格利斯也是同樣嚇了一跳。

  不與對方交手,不知道白獅軍團老兵的厲害。要說他的實力經歷黑森林之後其實已經到了白銀中位,學習的白鴉劍術層次也遠超對方,可對方就憑那簡簡單單的軍用劍術差點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只是一個快字,實在是太快了,對方好像猜出了他的意圖一樣,搶先封死了他出劍的方向一劍斬在他脖子上。若不是白獅戰甲比想像中更強力一些,恐怕此刻他早已身首異處了。

  這一刻卡格利斯體會到了當日布加、白騎士艾伯倫與布蘭多交手時的苦楚。

  一時間,卡格利斯忍不住冷汗直冒。

  而現在冷汗直冒的還不只有他,所有來自托尼格爾的年輕人都是越打越驚。雖說場面上是他們還佔著優勢——王國的白獅軍團從一開始就不斷損兵折將,而他們這一方卻甚至連輕傷員都沒有產生一個。

   但任誰都清楚。這不是他們的功勞。而是領主大人設計製造的戰甲實在是太過變態,事實上他們一直在被對方王國白獅軍團的老兵壓著打,差點連手都快還不起了。但白獅軍團的老兵們常常十多劍砍在他們身上,白獅戰甲一點問題都沒有,但他們用雄獅之劍反擊一次,往往對方就有人重傷或者身亡。

  王國白獅軍團的老兵沒有什麼花哨的戰技。他們就憑藉著身上殘次品的'白獅戰甲'提供的有限加速能力抓住剎那之間的機會出擊,每一次都能叫卡格利斯一行人手忙腳亂。

  只是卡格利斯越打越驚,卡倫卻越打越苦。

  因為無論他們佔多大優勢,他們都永遠不可能取得勝利。

  何況對方並不是一幫烏合之眾,卡倫也看出來了。卡格利斯一行人就像是那些戰場上的新兵,缺乏的不過是經驗。

  但他們已經在變得越來越成熟,反擊與防守也越來越沉穩,相較之下,他們反而成了對方的老師——教導著對方怎麼殺死自己。

  卡倫忍不住痛苦地閉上眼睛。

  卡格利斯也終於忍不住了,他不是傻子,在這麼打下去先不說他們學不學得會什麼。只怕是領主大人的白獅衛隊的士氣都要被消磨殆盡了,雖然驕傲自大從來是取死之道。但一支軍隊是不能沒有屬於自己的驕傲的。

  他忍不住有些敬佩地看了對方奮戰的白獅老兵一眼。

  同時下達了命令:“白獅軍團。放棄防禦,全力進攻!”他幾乎是吼出來這句話,說來有些可笑,他們那笨拙的防禦在對方面前根本就是百無一用,反倒是不如乾脆把防護交給白獅戰甲,全力以赴地將對方衝殺崩潰來得直接。

  雖然這個命令聽來有些匪夷所思。但卻是卡格利斯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也是最有效的。

  來自托尼格爾的年輕人一放棄防禦,立刻就不顯得那麼手忙腳亂了。他們彷彿回到了那片蒼茫的黑森林之中。他們的對手還是那些可怕的魔物,他們不需要再受迷惑。只需要像那日一樣鼓起所有的勇氣向前突進。

  那就夠了。

  卡格利斯和他手下的白獅衛隊齊齊發出一聲怒吼,舉起手中的雄獅之劍開始向前突擊。那一刻,他們在黑森林中所經受的磨練開始顯示出效果,他們手中的利劍齊齊向面前的敵人揮出——

  那一刻。

  卡倫明白,近在咫尺的失敗已經到來了。

  那一劍,璀璨奪目。

  白鴉劍術揮出的密集的氣刃匯聚在一起,如果浪花一般穿過雨幕,帶起朦朧的白色水霧讓人意識到——為什麼它會被取名為白鴉。

  因為那就是一群振翅飛翔的灰白色飛鳥。

  它們穿過人群。

  血如雨下。

  卡倫幾乎痛哭失聲,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他們的敵人不應該是克魯茲人麼。但他卻將他的部下帶到了這裡,讓他們失去生命,還要失去一切榮耀。

  但就在這最後的一刻,整個王國白獅軍團第四縱隊卻爆發出了最大的勇氣。他們不再退卻,也不再防備,而是徹底與卡格利斯的手下絞殺在一起——戰場上幾乎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交鋒,王國白獅軍團的士兵們不過但求一死而已。

  連卡格利斯都看不下去了。

  “夠了!”

  “給我停手——!”他站在大雨之中怒吼道,猶如衝冠的雄獅一般:“所有人都給我停手!”

  其實不需要他命令,來自托尼格爾的年輕人已經一個接一個地停手了。然後王國白獅軍團的士兵們也停手,他們許多人已經完全成了一個血人,但還氣喘吁籲地盯著自己的敵人,手中緊握著武器。

  大街之上,一片血紅。

  雙方站在這條大街之上,之間有一時間的寂靜。

  “我不知道你是誰,”卡格利斯在雨中喘著粗氣說道,他的聲音在雨中迴盪:“對面的指揮官,但我希望你給我們讓出一條道路……這場殺戮已經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

  “白獅軍團絕不會後退,那怕死至最後一個人。”卡倫看著對面那個身披重甲的'白獅軍團'的指揮官,他也喘著粗氣、心灰意冷,但依然堅定如故。

  卡格利斯輕輕吸了一口氣。

  “這不是後退,”他閉上眼睛,“但難道王國的白獅軍團面對埃魯因人也要一往無前?難道這就是你們的榮耀所在?你們為什麼來到這裡?回答我?只是為了爭權奪利? ”

  “不,這不應該是白獅軍團所追求的!”

  “這難道是你們所嚮往的?”

  “當日你們加入這個光輝的名字之下,向著那面旗幟立下誓言之時,這是你們所嚮往的?”

  “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吧!”卡格利斯幾乎是在怒吼,他握緊了雙拳:“看看你們的戰旗,它已經被鮮血染紅了!看看這座港口,它已經流遍了鮮血!”

  “但都是埃魯因人的血……”

  “聽聽吧,這熊熊燃燒的聲音,這是王國垂死呻吟的聲音,難道你們沒有聽到?”

  “這就是你們所立誓守護的?這廣闊的疆域,在誓言中賭上生命也要守護的一切,先古榮耀所庇護的故土。”

  他盯著他們,一字一頓。

  “我們正在殺死我們的王國。”

  “所以,請讓開……好嗎?”

  哐當一聲,卡倫手中的劍落在了地上。他看到了,看到了卡格利斯所指的那面染血的戰旗,白色的雄獅,卻染滿了埃魯因人自己的鮮血。

  那真是他們所追求的嗎​​?

  風雨之中,這位白獅軍團的騎士跪倒在地上,放聲痛哭。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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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2 18:17: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六幕 誓與劍 V

  風雨之中,一道金色的光柱貫徹天地,冥冥之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加諸於所有人身上。它說道:

  陛下,埃魯因未滅。

  而終有一天,它會長久的存在下去。

  那面旗幟也會一直飄揚在這片光輝的土地之上,長久地,光榮地。

  那是劍的聲音……

  芙雷婭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中的長劍如熾,熊熊燃燒著,爾後又一道光柱貫徹天地——白獅軍團的指揮部之中,近衛團長福斯特也同樣眼睜睜看著那面先君埃克留下的戰旗上正燃起熊熊火焰,不過頃刻之間,耀眼的光芒從戰旗之上升起。

  它化為一道金色光梭升向空中,但轉眼既消失在雲層之上。

  只留下福斯特目瞪口呆。白獅軍團傳承數個世紀之久的戰旗在他手上燒成了一片灰燼,在他眼皮子底下。

  “布蘭多​​……”芙雷婭的聲音有些虛弱,透著絲絲不敢置信:“這是怎麼回事,劍它好像在召喚你……”

  布蘭多一語不發,因為他也感受到了。

  劍在召喚他。

  但那不是獅心劍。

  他強忍住內心的震駭,回過頭去看著芙雷婭身邊的翡翠騎士。翡翠騎士面罩下的眼眶之中靜靜地燃燒著天青色的磷火,它看著他,彷彿要將他看穿一樣。

  “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對嗎?”布蘭多忍不住吼出聲來:“灰白騎士克倫特爾!”

  翡翠騎士落後芙雷婭一步,它看著布蘭多,一言不發。

  因為在亡靈的記憶中,只有痛苦。但痛苦的深淵之中,卻有一幅幅閃光的畫面,畫面上的人與事它曾經如此熟悉,但又陌生。

  好像都毫無意義。

  “克倫特爾,你真的要立誓守護這把劍?若你立誓,你就會永世不得安寧,你的靈魂會縈繞在這片土地之上。不得安息。”

  “陛下,為了這份信念,我們早已拋棄了一切。”有著一頭淡金色長髮的年輕人當時微笑著如此答道。

  老人嘆了口氣。看了他一眼:“克倫特爾,我已將劍與靈魂分開,一交予你,一交予盧坎。你攜它守護王室,而盧坎會成為白獅軍團的下一任軍團長— —倘若有一日貴族真如我所言,那麼你就帶它離開,前往讓德內爾。”

  “直到有一日,有人重新拾起我的劍。記起我們的誓言。”

  “到那一天,獅心劍的靈魂定然會承認他。”

  “陛下。”

  “克倫特爾,你曾經問過,為什麼我會將獅心劍帶出克魯茲,”老人沉默了一下,忽然答道:“其實不是我選擇了獅心劍,而是獅心劍選擇了我。”

  “陛下?”

  “聖劍奧德菲斯繼承著炎之王的意志,但它的靈魂卻是在獅心劍之上。他的信念。他的理想。以及埃魯因人早已遺忘的一切……”

  “克倫特爾,你永遠也不要忘記,埃魯因人,亦是炎之王的後裔。”

  蒼茫的雨色之中,另一根光柱已經隨著先君埃克的戰旗燒盡永久消失了。但布蘭多卻忽然感到雲層之上有一個偉大的靈魂正在注視著他。

  一個磅礡的,充滿了力量的。崇高的靈魂。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頭。

  那不是先君埃克的屬意,而是一種更為熾熱。剛直的法則……

  烏雲正在那裡匯聚著,然而忽然之間。一束光柱從雲層之上降下,正中布蘭多的眉心。布蘭多忍不住慘叫一聲,那一刻簡直就像是一根火焰長矛直刺入他的腦海,讓他的整個思緒都化為了漫天火海。

  他感到在那之前他所承受的所有痛苦都不值一提,高達一百多點的意志在這種精神折磨面前根本毫無作用。

  “布蘭多​​!”芙雷婭驚呆了,周圍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都感到了,從雲層之中降下的那束光柱正是激盪在整個安培瑟爾上空的那股力量的源頭。

  可明明是芙雷婭手上獅心劍引起的共鳴,最後怎麼會應在布蘭多身上?

  這個烏龍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而在場的所有人中,只有親身體會這一切的布蘭多一瞬間完全明白這是為什麼。劇烈的精神震盪只在短暫的持續之後立刻結束了,那剎那他腦海之中好像多了無數​​陌生的記憶與知識。

  這種東西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傳承。

  “布蘭多​​,你……你這也……”他立刻感到心底傳來奧塔萊絲驚訝得有些不正常的聲音,事實上這位風精靈御姐這還是這一天來第一次甦醒,顯然之前發生的一切已經將她驚醒了。

  布蘭多心中也是一片震驚。

  他沒有時間去回答奧塔萊絲,而是第一時間打開了自己的人物面板。將菜單切到背包那一項,只見那一項的最後分明地落下一行滾燙的金紅色文字。

  火炎之刃奧德菲斯的殘片(靈魂),神器。

  瑪莎在上啊!

  布蘭多無語地抬起頭看著陰沉的天空之中,蒼白的額頭的冷汗被風雨一吹也化為無形,但此時此刻他心中才是一片明悟。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當時手持那賢者的石板時會和獅心劍引起神器等級的共鳴。可獅心劍又明明是幻想級的武器。

  當日柏魯大師雖然已解釋過獅心劍是火炎之刃奧德菲斯的組件之一,但他還是有疑惑。因為無論獅心劍是不是奧德菲斯的組件,但當它身為組件的時候,依舊只會是幻想等級。

  至少在遊戲中,這一點就一直非常明確。

  可時至今日,他終於明白。原來獅心劍是獅心劍,而它其中原本還寄居著火炎之刃奧德菲斯的靈魂……

  兩者早已融為一體。

  而與他產生共鳴的,其實正是火炎之刃奧德菲斯的靈魂。而認可芙雷婭的,卻是獅心劍本身。

  這一切直到今天,它們再一次分開。

  布蘭多回過頭看著芙雷婭,這位未來的女武神手中的獅心劍上燃燒著的熊熊火焰已經逐漸熄滅,籠罩她全身上下的光柱也一點點消散成了漫天的光點。

  而她手中的獅心劍已經完全恢復了過往的模樣,與布蘭多印象中那把獅心劍一模一樣。

  那才是真正的埃克的獅心劍。

  “恭喜你,芙雷婭,你獲得了獅心劍與先君埃克的認可,”布蘭多微微一笑道:“現在你是真正的埃魯因的女武神了。”

  “我?女武神?布蘭多你在說什麼啊?”芙雷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然後又關切地看著布蘭多一眼:“布蘭多,但你身上又是怎麼一回事?你也有一把獅心劍嗎?”

  布蘭多抬頭看了一眼,事實上雲層之上降下那道光柱擊中他之後,直到此時此刻,還一直籠罩在他身上。空氣中激蕩的魔法力量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在增強。

  比之前獅心劍引起的共鳴更強。

  那些對魔力流動稍微敏感一點的人,甚至可以聽到空氣中發出'劈啪'作響的聲音。彷彿龐大的力量在這座港口上空流動著、匯聚著,轉瞬之間在雲層之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魔力漩渦。

  “這是真正的神器共鳴。”

  一個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布蘭多回過頭,看著尼玫西絲冷著臉從後面趕了上來。她看了布蘭多一眼,嚴肅地問道:“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對吧?”

  布蘭多點點頭。

  他一直以為北門應該只有港衛軍駐紮,但剛才獅心劍引起共鳴時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己錯了。而現在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切,則更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有人走漏了消息。

  或者不如說他一開始就信錯了人。

  “白獅軍團……”布蘭多平靜地看著北方,靜靜地答道:“還有……”

  在他的視界之中。

  忽然之間,一道比之前更明亮、更加耀眼的光柱正在北方的天空之中冉冉升起,直衝雲霄,擊中雲層的一瞬間形成一個細小的光點。

  然後轉眼。

  轟然將整個安培瑟爾上空的烏雲激盪一空,盤踞在港外的風暴好像一瞬間被扯碎了,停息下來,露出後面碧藍色的天際線……

  而天空之上,名為tiamat的元素之壁障之下,巨大​​的法陣正在緩緩轉動著,像是一個看不到邊際的齒輪。在它只上,繁複的線條正在一點點重新描繪著世界的法則。

  它構成無數規則的、或者是不規則的圖案,但最終在安培瑟爾上空匯聚,形成一個繁複奧秘到凡人窮盡一生也無法從中窺探出絲毫真理的巨型法陣。

  法陣對應在直徑數千英里的天幕上對應著整個安培瑟爾。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光柱也因此亮起,與布蘭多身上的第四道光柱一起,與天空之上的法陣完全連接在一起。

  所有人這一刻都不約而同地只能抬起頭,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布蘭多也抬著頭,心中卻是一片了然。

  火炎之刃奧德菲斯來了。

  克魯茲人也來了。

  他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等到獅心劍復活,等到收回他們的神器的這一天。他們早就安排好這一切,原來默羅斯給伍德的信上寫的是這樣一件事。

  原來瑪格達爾公主撞破的是這件秘密。

  所有人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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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2 18:18: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七幕 聖白的戰役 I

  青空之上,瑪莎名為'Tiamat'的元素的法則正在與神器產生共鳴,四根光柱直徹天地,支撐起安培瑟爾四方的天際線。

  天與海共鳴著,白色鳥群從海上飛起,在晴空之下環繞著光柱,形成一幅壯美的畫卷。

  那一日,從安培瑟爾至索奧,從灰風港到卡奈奇,無數人見證了這一奇蹟。

  但這奇蹟之下的每一個人,並不是都有心情去欣賞天空之上的美景。安培瑟爾港都靠近北門的街區之中,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騎士正在有組織地穿透並擊潰港衛軍的最後防線。

  但局勢正在悄然發生變化——

  作為王立騎士學院第一期畢業生中少有的佼佼者,歐朗德正帶領幾名與他同樣出身的士官騎士衝破港衛軍的一道臨時街壘,現在他要做的就是不斷向前,在對方來得及後退構築起新的防線之前在港衛軍的陣地上衝開一條口子。

  而在他身後,之前與他一起完成合擊的坎梅爾的第十三小隊與艾登的第十四小隊會繼續繞後去對其他防線完成側翼夾擊,每個戰術小組的職責都是確定無疑,那隻趴在他們肩頭上的風精蜘蛛的主人正通過這樣一隻隻蜘蛛清晰地統籌起整個戰場之上的局勢,然後又將命令反饋給他們每一個人。

  歐朗德從未打過這樣的戰鬥,也未曾學習過這樣兒的戰例,但毫無疑問,這正是他所夢寐以求的。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對手毫無抵擋之力,正在陷入震驚與惶恐之中,而他們只需要前進,再前進,勝利唾手可得。

  如臂使指。

  歐朗德一直以為這不過只是一個形容詞,但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這樣的指揮與執行力是真正存在的。戰場上的士官騎士真正匯聚在一起形成了鋒利的寶劍,而使劍的人正是一個絕世的劍手。

  真是酣暢淋漓!

  但忽然之間,幾頭風精蜘蛛憑空浮現在他身體四周。歐朗德一看到這些天青色、在風中半透明身軀的昆蟲。立刻意識到它們就是在自己幾個方向上的斥候。

  出問題了——

  “克魯茲人已經行動了,”布蘭多面色嚴肅地答道,彷彿親眼所見:“有至少三支以上的軍隊正在我們的東北與西北方向向我兩翼運動,速度很快,他們經過了金羊毛大街、十二大街……”

  他忽然抬起頭:“啊,我想我認出他們來了,白獅軍團,這是他們兩翼突擊的老伎倆。”

  布蘭多忽然有些好笑。竟然是他們。

  “他們想要包抄我們。”尼玫西絲冷冷地答道:“這是個陷阱。”

  “那些北方佬還是挺有膽魄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黑刃軍團身上,卻偷偷調動了白獅軍團。”布蘭多冷笑著抬起頭,看著天空之中神器共鳴的奇異天象:“只是為了滿足克魯茲人的要求,他這一刀肉可是割得一點也不心痛啊。”

  在場所有人都沉下臉來,現下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王長子定然是以獅心劍為籌碼說服了炎之聖殿,否則在克魯茲人的監視下,白獅軍團不可能從容地抽調出好幾千人悄無聲息地道安培瑟爾來。

  甚至非但如此,西法赫大公說動了克魯茲人親自前來,事實上恐怕不管獅心劍有沒有在安培瑟爾出現,這把劍今後都要歸屬於炎之聖殿了。以炎之聖殿的人力物力,要在小小的埃魯因境內找一把劍還是很容易的。

  更不用說對方手上還掌握著可以與獅心劍共鳴的其他幾個部件。

  不過或許對方也沒想到,奧德菲斯的靈魂竟然一直就在白獅軍團內。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人算不如天算,這突如其來的神器共鳴竟也給布蘭多提了醒。

  伍德啊伍德。布蘭多忍不住搖了搖頭。自己還是太過依賴與上一世的判斷了,伍德那老傢伙的確是圖拉曼的摯友,也是一個作風正直的中立派,但除此之外,他卻忘了對方還是一個炎之聖殿的高層,一個克魯茲人。

  炎之刃奧德菲斯對炎之聖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更關鍵的是,聖戰對於他來說、和對於默羅斯來說同樣重要。

  那些北方佬還真是隱忍。

  但可惜,卻給他留下了一個最後的機會。

  神器共鳴暴露了他的位置。但也暴露了對方的意圖。布蘭多忍不住有些譏諷。炎之聖殿至今還是沒有明白,這個戰場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下。

  很快對方就會後悔了。他回過頭:

  “尼玫西絲,請命令全軍掉頭,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女騎士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嗚嗚的號聲響起。

  歐朗德勒緊了韁繩,他已經聽到迴盪在半空之中的號聲,這不是進攻、而是撤退的鳴號。但現下卻由不得他選擇,他看到前後巷子裡湧出來的那些身披灰白色戰甲的士兵。

  王國白獅軍團!

  歐朗德感到自己的心臟緊縮了一下,但他的反應很快,“是埋伏,進那條巷子!”五名士官騎士這個時候展現出了精湛的配合,只見他們同時扯緊馬韁,齊齊立地一個轉身,同時夾緊馬腹,轉身一躍穿入了一側的巷子之中。

  “加速!加速!不要停!”但馬上,歐朗德已經看到巷子那一頭出現了幾乎同樣的士兵,不過看起來是重步兵,兩排,十來個人,他立刻吼了起來:“白獅軍團是步兵,加速,衝開他們!”

  但白獅步兵反應很快,好像他們才剛剛出現在巷口,就前排架起了塔盾,後排架起了長矛。

  他們所使用的那種,通體渾白的長矛,那也是白獅步兵的一項特殊裝備,由風精靈的屠龍槍改製過來的刺矛,用來對付騎兵殺傷力一流。

  歐朗德心直往下沉,對方的戰術素養太高了,他這會只恨不得自己騎的是克魯茲鐵騎的戰龍,只有那種怪物胸前厚度超過七​​毫米的裝甲板才能擋住白獅刺矛的一擊。

  他回過頭,身後的白獅步兵已經一擁而入。當首的是一手持重盾,一手持戰斧的白獅重衛。後面白獅軍團的輕步兵已經架起了長弓——歐朗德這才反應過來,雨已經停了,投射武器開始派上用場了。

  這還真是雪上加霜。

  歐朗德回過頭,忍不住瞇起眼睛,在他眼中那一排排白獅刺矛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上面的花紋都是如此的清晰。不過與他上一次在北方所見過的那些已稍有不同了。

  白獅軍團又改進了他們的武器嗎?

  對方還真不愧是王國第一流的精銳呢。不過他們也毫不遜色,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劣勢實在是太大了。

  作最後一搏吧。

  歐朗德緊了緊手中的騎兵劍,身後的白獅輕步兵已經鬆開了手中的弓弦,一陣尖利的穿透空氣的銳響從背後由遠及近,然後他就感到背甲受到了幾次沉重的撞擊。

  有些生痛。但還好沒穿。不過這準頭還真是差勁,他不由得慶幸還好王國的白獅軍團從來不是以遠程打擊力量而著稱的,雖然他曾不止一次為此而遺憾,但等到對方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時,歐朗德就有點慶幸自己不是烏鴉嘴了。

  但前面的矛陣越來越近了。

  “再加一把勁,兄弟們!”他忽然舉起手中的劍,用儘後的力氣嘶吼道。

  “為了埃魯因,前進!”身邊的騎士一齊發出了怒吼。

  但正是這個時候,歐朗德好像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音在喊道:“分開!分開!”分開什麼?他微微一愣。忽然之間,他看到前面的白獅步兵正在擠擠攘攘地向兩側退開,露出中間一條空隙。

  機會!

  歐朗德好像落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他馬上像是在戈蘭—埃爾森高原戰役之中那些向敵人陣地發起衝鋒的騎士一樣尖叫起來:“衝過去!衝過去!”

  能不死,人都是不想死的。士官生們亦是如此,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網開一面,但現下已經沒得選擇了。

  五匹戰馬與它們背上的騎士一瞬間穿過了白獅步兵構成的槍陣,歐朗德下意識地回過頭,卻看到那道打開的槍陣正在它們身後合攏。

  然後他看到了。巷子另一頭的白獅輕步兵正再一次拉開了長弓。然後放箭。看到那一支支利箭離弦而出,他忽然一瞬間明悟過來:

  原來對方不是準頭差。而是對方本來就是瞄準自己身邊這些白獅步兵射擊的。

  這是怎麼回事?白獅軍團分裂了?

  歐朗德腦子裡一團亂麻,但他卻聽到一個聲音在叫自己,“歐朗德!”他一下回過頭,看到大批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們正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道騎兵的洪流。

  那個騎在馬背上的女騎士正盯著他,大聲叫道:“歐朗德,快歸隊!沒時間多說,我們要向南突圍!”

  “貝絲?這是怎麼一回事?”

  歐朗德回頭看著那些白獅軍團的步兵,他們正和自己的同僚交戰,但讓他驚訝的是,先前那些白獅步兵根本不是這些後出現在戰場的白獅步兵的對手。

  看到那些堵在巷口的白獅步兵用長矛揮出一道道劍氣時,他也忍不住變了臉色。 “白鴉劍術?難道這些是王室的禁衛軍?”

  “不,我也不知道!”貝絲搖搖頭:“他們是來幫助我們的,但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偏了一下頭:“有什麼問題,你去問指揮官閣下吧。”

  “指揮官?”

  歐朗德在馬上回過頭,在他的視野中立刻看到了那道挺立於戰馬之上、修長的身影——他忍不住有些崇敬地向那個方向看過去,“那也是指揮官閣下的軍隊嗎?”

  “似乎正是的。”

  “但他怎麼能指揮得動白獅軍團?”

  “不,歐朗德。他們不是白獅軍團,事實上他們是……”

  “嗯?”

  “白獅衛隊……”

  半精靈公主僵在哪裡,看到那支軍隊從大雨過後的霧氣之中走到自己面前,然後穿過她們的隊伍,向前進入第一線戰場。

  她指尖都發白了,甚至微微顫抖著。

  無數次,她從床頭故事中聽自己父王講過這樣一支軍隊的傳說:他們身披著純白色的甲胄,與那位先王一起在埃魯因的平原、山川、森林之中作戰,他們擊敗了他們的一切敵人,他們開疆擴土,披荊而行,他們伴著美德與英勇同行,他們是真正屬於埃魯因的最強軍隊。

  白獅衛隊。

  無數次,她在夢中看到那面閃耀的旗幟,在她的騎士的帶領之下,來到她的面前。而那支光輝的軍隊,彷彿也重回了埃魯因,回到了那面旗幟之下。

  無數次,她甚至都還以為自己的父王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親眼看到她實現著一切。

  無數次,她相信自己是可以成功的。

  直到一貫支持她的父王離她遠去了,直到王黨也與她的理想分道揚鑣了,但直到今天,夢境成為了現實。

  那面旗幟就在她眼前。

  在布蘭多身後。

  而那支軍隊正從旗幟之下走過,純白的戰甲,甲胄之上金色的戰詩環繞,分毫不差。當她看到那支軍隊摧枯拉朽地擊退了白獅軍團的進攻時,半精靈少女忍不住抬起頭看著天空。

  那一刻,她彷彿看到了那道跨越了時間、睿智的目光。

  布蘭多也沒想到自己親手打造的軍團會對這位公主產生如此大的衝擊力,不過他何嘗也不是如此呢;重現這支軍團也是他的夢想之一,但直到他親眼見證這支軍團誕生之後,他才明白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那支先古的軍團已經回來了,彷彿是由那位王者親手交到他手中,只有埃魯因人才能明白其中的意義所在。

  但布蘭多知道這不是感慨的時候,白獅軍團還在兩翼準備完成合圍,他只有一個機會,他必須衝出重圍。

  帶著所有人。

  他看了一眼,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們已經合攏了,這些年輕人在對港衛軍時幾乎沒有任何損失。但白獅軍團一出手,就有差不多十分之一的人永遠地留在了戰場上。

  還是太稚嫩啊。

  布蘭多心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不過還好,那裡歷史上一時之選的人傑大多都沒出什麼問題,只有幾個受了點傷。最好笑的是恩羅克那傢伙竟然在衝開白獅軍團的封鎖線時一頭從馬上摔下來把對方給壓死了,要不是同伴七手八腳地把他救了回來,估計這傢伙就要當俘虜了。

  萬幸啊。

  布蘭多回過頭,他給卡格利斯打了一個眼色。這位新白獅軍團的現任指揮官立刻點點頭明白了他的意思,布蘭多是要新白獅軍團作為兩翼保護這些學生,這倒不是說他不在意新白獅軍團的死活,而是因為他認為這些來自托尼格爾的年輕人根本就不存在傷亡的可能。

  一切佈置妥當,新白獅軍團與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不愧是這個時代埃魯因最優秀的軍隊,兩支軍隊完成合流並掉頭也只不過用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布蘭多舉起了劍。

  他傲然地看著遠處整裝待發的白獅衛隊,終於,他心目中的戰術要實現了,就讓王國的白獅軍團來當第一個試驗品吧。

  雖然還不完整,但在也足夠讓某些人喝上一壺了。

  然而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著指向天空的大地之劍,正是此時,一圈金色的光環從布蘭多身上擴散開來。

  衝突光環。

  布蘭多放下劍,向前一指:

  “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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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幕 聖白的戰役 II

  陽光折射著安培瑟爾象牙一般潔白的獅心大街,這條街道始建於第一紀亡月之年(Chaos. 1437),時任安培瑟爾主祭的查爾斯曼親筆寫下這樣的篇章:'長街如雪閃耀,彷若通向雲顛聖梯'。

  四百六十五年前,白獅軍團曾經由這條長街接受先君埃克的檢閱;然而四百六十五年後的今天,它們再一次出現在這片土地之上。

  長槍閃耀,盔甲勝雪。

  “敵皆至矣。”

  弗蘭茲爵士站在臨時的陣地上,看著一排排銀白色的刺矛尖出現在獅心長街另一頭的地平線上。他兩個嘴角微微下垂,眼神中露出冷冽的光芒。

  若敵為白獅,我者為何?卡倫的失敗還在眼前,他緩緩舉起右手,五指併攏,在晨風中有若刀削。

  但卡倫不過是廢物。

  白獅格言,至死方休;然而不論孰敵,軍團皆敗之——是真是偽,刀劍之下分曉自現,這是血染出的利刃,讚美之言絕非空洞的虛詞;弗蘭茲爵士仰頭看著那面白獅的戰旗,這是用敵人與自己的鮮血鑄起的堡壘,但年輕人又怎麼會懂得。

  他從不認為這個王國會有一支軍隊能戰勝今天的白獅軍團,其他軍團不行,過往的白獅衛隊也不行。否認今天,就是背叛歷史,弗蘭茲爵士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些死在十一月戰爭之中的戰友。

  他們的血絕自然不會白流。

  所以今天他要用刀劍長弓來證明這一切,從今往後,白獅軍團亦將永遠立於這片土地之上,他們的旗幟絕不會因此而褪色。而今天人民的命運,又怎麼能為歷史所束縛。

  不是每個人都要為承載昨日的理想而沉重的活著的,僅僅是存在下去,也是一種驕傲了。

  歷史是依靠實力來說話的。

  “準備——”

  風中傳來帶著北方高原濃厚地方口音的號令。

  在弗蘭茲爵士身後,王國白獅軍團的輕步兵向前一步,猶如一堵灰白色的人牆依次向前,一一舉起手中的長弓,弓包鐵的角在陽光下閃耀著,形成一條晃動的、閃光的光帶。

  號令官瞇著眼估算距離。

  王國白獅軍團的弓手們屏住了呼吸,他們將自己的心跳與手眼之間的協調調整到一致。

  號令官終於點了點頭。

  “距離一百步,無風——”

  “距離一百步,無風——”

  弗蘭茲爵士高高舉起的手彷彿一面旗幟,狠狠地向前一劃:

  “放!”

  嗡——

  空氣彷彿被抽空了,弓弦好像是在以極低的頻率緩緩震動著。羽箭離弦而出,三百白獅軍團的弓手同時放箭,然後彷佛緩慢地側過身,齊齊用手從身後的箭筒中抽出另一支箭……

  一瞬間。

  天空中飛矢如蝗。

  王立騎​​士學院年輕的士官生的目光隨著羽箭拔高,整齊的騎兵隊列產生了一道如水​​紋中的波動。布蘭多冷眼旁觀,經歷過多次戰爭的他知道,或許在每一次戰爭中密集的長弓齊射並不是造成傷亡最多的攻擊方式,但卻是對軍隊素質的一個巨大考驗。

  埃魯因有許多戰例表明,當素質低劣的軍隊在面對密集的遠程打擊時,士氣會急劇低落。因為人總是會本能地尋求擺脫困境,膽怯與急切都會扯裂陣型,甚至產生潰逃。

  但戰爭就是克服本能的過程。

  “保持速度!”

  “保持速度!”

  繆科、布雷森甚至洛卡都在聲嘶力竭地喊著,士官生們一邊操縱著戰馬、紛紛舉起了小盾。

  坎梅爾在馬背上輕輕吸了一口氣,灰褐色的眸子緊緊地盯著半空中越來越拔高的飛矢,頭也隨之仰得越來越高。

  雖然之前已經經歷了幾次戰鬥,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正兒八經被投入正面戰場之上,雙方的交手沒有什麼戰術上的要求,比拼的只是純粹的戰鬥意志。

  而他們的對手,也不再是那些不堪一擊的港衛軍——而是那些身穿灰白色戰甲的,神色肅穆,動作整齊劃一的王國白獅軍團。

  王國最精銳的戰士——

  ‘刷——’

  箭雨已撲面而至,所有馬背上的騎士都微微向後一仰,箭矢叮叮噹當從他們身上落下。那些箭矢其實甚至還未近他們身就已經微微變形——一層微不可見的金色光芒順著箭矢前進的方向延展,當箭矢真正突破這道光環擊中所有人時,其實已經失去了大半的力道。

  “是魔法!”

  “是衝突光環……對方陣營中有聖堂騎士!”白獅軍團方向一片嘶叫。

  坎梅爾中箭那一瞬間感到腦子裡好像一片空白,但他搖晃著腦袋抬起頭時,卻看到在一片箭雨傾瀉之中,位於隊伍最前方的那支身披白色重甲的步兵團正在脫離大隊。

  頂著頂著無數飛矢。

  他們這是在吸引火力……

  坎梅爾乾乾地咽了一口唾沫,忽然覺得有點喉嚨發乾。

  布蘭多手擎長劍,目光堅定地停留在北方貴族一方的陣地上,他在等待一個時機,然而這個時機已經近在眼前了。

  他終於舉起劍,彷彿用盡全身的力量怒吼起來:

  “白獅近衛,聽我的號令,去碾碎你們的一切敵人!”

  “你們生而榮耀,所以張開你們的羽翼,去擁抱屬於你們的勝利——”

  “不論孰為敵手,軍團皆盡勝之!”

  大地之劍劍指長空,彷彿一面旗幟飛揚。白獅近衛齊齊發出一聲怒吼,這吼聲震徹天地,令他們的敵人臉上皆盡變色。

  短短十幾秒之內,白獅軍團的長弓手已經射出四輪羽箭。飛矢猶如一場風暴席捲這短短不到一百米距離之內每一寸土地,白獅軍團雖不長於遠程打擊,但那也只是相對而言。

  只是毫無意義。

  弗蘭茲爵士一臉震撼地看著那支聖白色的軍隊正風雨無阻,那一面白獅戰旗正在箭矢如雨之中一往無前、闢矢而行。

  所有火力都集中到了他們身上,但毫無建樹;最銳利的箭矢也不能進入他們身體周圍不到一尺的地方,一層淡青色的光芒自然彈開羽箭。

  弓箭手連接換了獵箭與錐形破甲箭數種箭簇,然而無一建功。

  相反,對方卻正在逐漸加速。

  快逾奔馬。

  弗蘭茲爵士身體一片冰冷,他曾在高原之上見過克魯茲人的斷劍戰團,在十一月戰爭中見過聖奧索爾的雄鹿近衛,而眼前這一支軍隊,不禁讓他彷彿重新回到了那個噩夢般的年代。

  十不存一。

  那戰爭中流下的血彷彿早已染紅了視界。

  “讓法師團上!”弗蘭茲爵士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道,他額頭上已是細細密密一層冷汗。

  “大人,法師團還在後面啊!”

  弗蘭茲爵士所率王國白獅軍團裘德戰團第一劍士團,這支輕步兵團的目的就是以最快速度迂迴至公主一黨後方,並截斷後路。

  他率領一個弓手縱隊與一個輕步兵縱隊率先抵達目的地,甚至還來不及休整,就展開陣型。本來以為以五百人阻對方兩百人已完全是措措有餘。

  但現在他只感到一片後悔,竟輕敵了。弗蘭茲爵士閉上眼睛:“快,讓尼科洛馬大騎士前來支援,讓聖殿前來支援!”

  “該死的,敵人陣營之中怎麼會有聖堂騎士?!那些該死的克魯茲人,他們這簡直是出爾反爾……”

  他回過身。

  但必須擋住對方,哪怕是拖住也行,那怕為此付出代價。

  “弓手後退,換長劍!白獅步兵,上前——”

  弓手背後,露出長矛如林。

  但已經晚了,白獅近衛此刻已至陣地之前。

  這支彷彿從傳奇之中走出的軍隊此刻真的要張開雙翼去擁抱他們的勝利了;一條條環繞在他們鎧甲之上的青色線條好像真的活了過來,它們互相環繞著,向兩側伸展開。

  剎那之間,白獅近衛的所有戰士身後都伸展出一對翼展近十米的青綠色羽翼。

  啊!

  王國白獅軍團剛剛架起長矛的步兵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的敵人忽然離地而起,那並不是飛翔,但比飛翔更可怕——他們高高躍起,一躍而過將近二十米的距離,瞬間就來到王國白獅軍團的陣地上空。

  這不是風精靈禁衛軍的戰術嗎?弗蘭茲爵士仰起頭時,腦海裡只剩下一片空白。

  這也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個想法。

  半空之中,刺矛如雨而下。其中一支刺矛帶著無可匹敵的威勢,甚至在他來得及作出反應之前一瞬間洞穿了他的心臟,至死之刻,這位王國白獅軍團第一劍士團團長甚至還保持著那個無比驚訝的神情。

  震驚。

  不甘。

  也有無法置信。

  丟下一片屍體的王國白獅軍團正在退卻,但並不是潰逃,而是在形成包圍圈。下層士官接過了弗蘭茲爵士的指揮權,雖然士氣已經大大低落,但他們仍舊要完成這支軍團最後的使命。

  白獅軍團,至死方休。

  卡格利斯面對這樣的一幕也是大為頭痛,王國的白獅軍團或許不算是最強的軍隊,但絕對是最難纏的。對方的榮耀支持他們絕不會後退,然而他們也只有一次機會,絕對不能讓對方纏上。

  白獅軍團超過三個劍士團正在對他們完成包抄,只要晚上一秒,就是地獄與天堂的差別。

  他和他的近衛騎士一落地,立刻不約而同作出了同樣一個決定——向前。必須向前撕裂對方的陣地,為身後的士官生騎士們打開一條通路。

  來自托尼格爾的年輕人幾乎已經不計一切了,但他們面對的是同樣悍不畏死的對手,強悍的劍術只能在人群中掀起一片血浪。但這樣推進的速度還不夠,遠遠不夠。

  卡格利斯拔出了雄獅之刃,幾乎紅了眼睛,怒吼道:“給我推開他們!哪怕是撞,也要給我撞開一條血路。聽好了!只能向前,不許後退!”

  “嗷!”所有人都殺紅了眼。

  白獅近衛徹底放棄了一切防禦,幾乎是蠻橫地在人海之中只進不退,雖然王國白獅軍團的一切攻擊幾乎無法對他們構成任何傷害,但那些義無反顧的士兵卻一個接著一個抱住他們的胳膊與大腿,拖住他們讓他們無法寸進。

  卡格利斯一個人就頂著十數個人的進攻,不過是片刻的搏鬥就幾乎讓他感到超出了極限,他粗重地喘著氣,呵出的白氣在頭盔的面罩下凝成一片。白獅近衛也終於開始產生了傷亡,終於有人被王國白獅軍團的士兵壓住之後掀開面甲,然後一劍刺死在地面上。

  但付出並非是沒有代價。

  王國白獅軍團第一劍士團的陣地終於開始鬆動了。

  坎梅爾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陣歡呼,他左右看去,發現騎兵的陣型正在向兩翼展開,形成更薄、更寬的衝擊陣型。

  這是要開始衝擊了,他忽然想到。果然,兩翼一隊隊騎士正在加速,他們高舉旗幟一馬當先。

  坎梅爾正好認出那幾名騎士來,那個銀精靈女騎士,紅髮的'惡魔'小姐——山民認為紅髮的人皆有惡魔的血脈,坎梅爾也不例外,何況茜的戰鬥方式也實在有欠雅觀,傭兵在陣上廝殺是出了名的凶狠。

  然後是燕堡伯爵的三位騎士,坎梅爾在那個女騎士身上忍不住多停留了一會。緊隨其後的是布拉格斯的布雷森,洛卡學長,冷著臉的謬科。

  在他們的帶領之下,騎兵們的陣型形成了一個月牙形;他們正在逐漸加速,從保持著坐下的戰馬小跑向前,到大步疾馳。

  地面震動了起來,滾滾如雷。

  坎梅爾聽到耳邊有人在嘶吼:“加速!加速!”

  “已經進入對方最佳射程!”

  “不想死掉就不要停!”

  “騎兵加速,保持陣型!”

  坎梅爾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被人撞了一下。他回過頭,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與自己擦肩而過,他抬起頭,只看到一條隨風飛舞的黑色斗篷。

  以及那高高舉起的,漆黑的,寬闊的劍刃。

  大地之劍哈蘭格亞。

  是‘指揮官閣下’。

  這是他們這些士官生對那個人的稱呼,坎梅爾忍不住瞪大眼睛——難道他也要參與衝鋒?在他們的印象中,布蘭多應該是一個運籌帷幄的指揮官,而不是衝鋒在前的騎士。

  但他才驚訝地微微張開嘴,已看到另一道修長的身形正在與指揮官閣下並肩而行。是歐弗韋爾爵士,孤狼的名號早已響徹王國,王國的老臣,歐弗韋爾卿竟然要與他並肩衝鋒?

  這是何等榮耀……

  但究竟是誰榮耀誰。

  坎梅爾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已經有一名又一名騎士已經超過他靠到了布蘭多身邊,首先是那支盧比斯的僱傭兵騎士,這些老練的僱傭兵左右簇擁著他們的領主,使布蘭多看起來恍若出獵的國王。

  布蘭多很快就用實際行動解答了坎梅爾心中的疑惑。

  王國白獅軍團第一劍士團的陣地終於開始鬆動了。

  機會已至。

  布蘭多從左右收回目光,在他左邊是歐弗韋爾與尼玫西絲,在他右邊是夏爾、虎雀、安德麗格與墨德菲斯。

  這些人,就是他的同伴了。

  所謂同伴。

  皆是志同道合之輩。

  他知道,這些中的有些人在這個世界與他同甘共苦,有些人則在另一段歷史之中與他並肩作戰,然而兩段歷史,這一刻恍若重疊。

  已近在咫尺了,無論從那一方面來說。呼呼風聲從他耳鬢邊穿過,風中像是帶著一個聲音——那是卡拉蘇悠長的笛聲。

  那笛聲,就飄揚在戰場之上。

  那一年,他們面對的敵人是無窮無盡的瑪達拉的大軍。也和現在一樣,就在他們的正前方,騎士們帶正了頭盔,互道珍重,就要向敵人發起最後的衝鋒。

  等待他們的,是無數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如磷火般躍動的死亡。

  那一刻,歷史與現實重疊了。

  那麼,就衝鋒吧。

  他舉起劍,一馬當先。斗篷飛揚,彷彿一團黑色的火焰。布契,里登堡,瑪達拉,一切都被拋在身後了,前方是展開無盡的未來。

  歷史已經改變了。

  騎兵在他身後怒吼著,形成三個銳不可當的鋒矢,它們的名字是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它們的名字是王國的白獅近衛,它們的名字——是埃魯因年輕的未來。

  戰場之上巨大的三叉戟刺入北方貴族所屬的白獅軍團陣線的一瞬間,這支號稱堅不可摧的軍團終於也崩潰了。

  騎兵在號叫著,尖嘯著,嗚嗚的號角長音彷彿一隻拂過整個戰場的大手,攜帶所有人的勝利向前,再向前。

  白獅軍團的包圍圈破開了一個口子。

  這個口子最終撕裂了這埃魯因歷史上最黑暗的一角。尼科洛馬大騎士率領著援軍趕到時,面色蒼白地看到白獅軍團崩潰的一角,這是他有生的時光中從未看到的景色。

  然後他看到那潰兵之中一團黑色的火焰席捲而出。

  火焰之下,那是那個年輕人堅定得彷彿鋼鐵一樣的眼睛,還有他手中的鋒刃。尼科洛馬大騎士長劍出鞘,好一個聖堂騎士,他身上也是一圈黃色的光暈擴散開來。

  也是聖堂騎士。

  坎梅爾親眼看到他們的指揮官與那名聖殿的騎士大人交錯而過,他甚至連提醒的都沒來得及發出,那是聖殿的聖堂騎士,他甚至認出對方——尼科洛馬大騎士,安培瑟爾聖殿有數的黃金階的高手。

  但坎梅爾看到的只有一片連續的殘影,以及尼科洛馬大騎士高高飛起的頭顱。

  “啊……”

  他甚至不能發出聲音了。所有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這一刻都徹底驚呆了。那是什麼樣的劍術,用凡人的語言不能描述其萬一。

  白獅軍團第一劍士團崩潰了。

  戰場上彷彿形成了一個死亡的漩渦,尼科洛馬大騎士的手下也被席捲進入這個漩渦之中,轉瞬就被碾成粉碎。

  然而布蘭多還在前進,年輕騎兵掃過白獅軍團第三劍士團的側翼,又掃過剛剛趕來還來不及展開陣型的第四劍士團,康恩戰死,歐文重傷。

  士氣如虹。

  安培瑟爾北城門兵營——

  巴爾塔面如白紙地看著手上的報告,上面的一切信息只在告訴他一個信息:公主與她手下的王立騎士學院士官生已經突圍而出。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頭。

  伍德大主祭面沉如水,“年輕人的成長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料啊,看來只能讓我們這些老傢伙出馬了。”

  雷爾德點了點頭,轉身推門而出。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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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2 18:20: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一十九幕 聖白的戰役III

  這裏原本是坐落在安培瑟爾港口東面幾座羊毛貿易市場中最大的一座,但先前的戰鬥將它化為了廢墟。墟址之間聚集著不少潰兵,港衛軍與貴族私兵正在吵吵嚷嚷,白獅軍團則冷眼旁觀。

  “公爵大人,聖殿不會插手他國內務,這並非是出於一種傲慢,而正是因為聖殿不願為世俗權利所左右,聖典與神聖盟約皆明文規定這一原則,我想你應該能明白這一點。”

  維托金伯爵扶正頭盔,由侍從披上戰甲,不過鬍鬚頭髮燒焦了一片,使得威嚴的樣子受了損害,看起來有點兒滑稽。他是與西法赫大公一起裹挾在人群中逃離安德浮勒大聖殿的,身上的傷也是在穿越火場時留下的,轉動臂彎的甲葉時一陣針刺的灼痛令他呲牙咧嘴。

  “但尊敬的神官大人,懲戒邪惡不也是你們的要務之一麼?何況對方是邪惡的異端,宣揚混沌的人類的敵人。”

  “這是自然,聖殿是不會坐視敝國陷於苦難而置之不理的。”那個聲音有些好笑地答道。

  但身體上的傷痛比不上心靈的刺痛,來自‘極之境界’的力量震懾人心,灰劍聖梅菲斯特為了壓制誡罪之炎而將默羅斯拉入灰白之野,但最後那一眸卻使得在場所有人內心生寒。

  什麼王權、什麼爵位,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原來皆是枉然,聖殿高高在上,但一樣要在至極的法則面前低頭。維托金看了一眼自己蒼白的手掌。還在微微顫抖著。

  他抬起頭望了一眼不遠處。西法赫大公手下那個有名的劍豪焰髮尼古拉斯正在他主子的示意下於聖殿交涉著:

  “那我想代公爵大人請教一下,諸位大人打算怎麼做呢?”

  “這麼說吧,我們是應埃魯因新任王室的邀請,來緝捕灰劍聖梅菲斯特,此人曾擊殺聖殿的高層人士,是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此外,也是來迎回聖殿遺失多年的聖物,炎之王吉爾特陛下的聖遺物,聖劍奧德菲斯的碎片……”

  那個身披神官袍的祭司叨叨絮絮地說了一堆,大體的意思是:我們會幫你們對付灰劍聖梅菲斯特。打擊‘邪教徒’,但你們國內的事,你們自己解決。

  那是個典型的克魯茲人,仰著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仿佛你們這些鄉巴佬就應該為此感恩戴德似的。西法赫大公一言不發,面色沉得可怕,但卻不敢發作。

  早在奧伯古六世之後埃魯因的貴族們就逐漸墮落,甚至讓人忘記了其實埃魯因也曾有過極之境界的高手;先君埃克自己就是一代聖賢,到第二次光復時代,據說當時埃魯因曾有兩位極之境界的劍聖,首席宮廷巫師更是大名鼎鼎的圖拉曼,不過在那之後,榮光便一去不返。

  焰髮尼古拉斯也是面色陰冷,“那些邪教徒與公主殿下混在一起。這又如何?”

  那個祭司沉吟了一下:“伍德大人說了,我們可以為你們建立一座臨時的傳送陣,讓你們將黑刃軍團的投送到戰場上……這已經是極限了。我們在這裏建立一座傳送陣,將來在聖戰之中就會少一座傳送陣,要知道即使是在克魯茲,這樣的傳送陣也只用來傳送精銳軍團……至於這樣的三流軍團,說實在話有些浪費,不過為了盟友,我們也是可以犧牲的……”

  尼古拉斯面色黑得怕人,他打斷道:“我明白了。感謝聖殿的支持。但不知聖殿打算何時出手呢?”

  “馬上就到,聖殿的手段豈是常人可以想像的,”祭司張開雙臂,一臉讚歎地答道:“各位就等著看好戲吧,喔。已經到了——”

  忽然之間,廢墟之上的爭執聲不約而同的停息了下來。那些在斷牆殘桓中身披大紅袍的炎之聖殿的僧侶一齊抬起頭來。在他們目光所及的半空之中。空間從兩邊張開了,起了一道道純白色的漣漪。

  漣漪中央,無比繁複奧秘的法則之線正在打開一道道光門。

  廢墟上空的風一瞬間就靜止了。

  一共十二座光門懸在半空中,然後一個上中下三層的法陣從光門中延伸出;伴隨著飛舞的白色字元,二十名身加金紅色長袍,面帶銀色面具的神秘人從中跨步而出。

  每人手持一把火焰形狀的長劍。

  若是布蘭多在此,定會認出這些聖殿仲裁之殿的聖殿騎士;這是炎之聖殿最特殊的編制之一,這些騎士每一個都是由真正的炎眷騎士親手訓練的,他們的真正戰鬥力往往也是遠超大多數同等階的強者。

  最關鍵的是,他們的任務往往只有一個,那就是異端審判。

  維托金伯爵仰著頭,看著這些聖殿騎士——

  空間法術……這是炎之聖殿號稱通往無限之地的最高禁術,這些在聖者之戰中誕生的法術,此刻早已是各大聖殿的最高機密,也是當今沃恩德僅存的少有幾種空間法術。

  他也是首次親眼得見這樣的奇跡,當他看到克魯茲帝國的炎之聖殿一次性將二十名聖殿騎士從總殿投送到數千里之外的戰場上時,只感到腦海中一片空白。

  作為軍人,他很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這才是真正無可匹敵的力量。

  但他甚至忘記了,埃魯因人也曾直面過這樣的力量,並曾經取得了輝煌的勝利。那時候的聖殿甚至更強大,而埃魯因甚至才剛剛立國,猶如在繈褓之中的嬰兒。

  維托金只覺得要瑟瑟發抖,甚至產生了一絲後悔,這些聖殿騎士要奪取埃魯因的權力亦不過是易如反掌。他們這些貴族真的能保住自己的權力嗎?

  直到腳步聲踩著石子與碎片從他腦後響起。將他驚醒過來。

  維托金回過頭。隨即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騎士手按劍柄一深一淺走了過來,另兩個騎士陪同著他,對方穿著一身都有些褪色的深藍色舊式騎兵制服,正是白獅軍團的老軍團長雷德爾。

  老人也正抬頭看著半空中,伯爵大人慌忙站起來想要打個招呼,但老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從他面前走過。

  維托金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這死老鬼還真是一點都看不起他們。他暗地裏咬牙咒駡,白獅軍團雖說是王國第一,但那又如何,還不是一樣保不了獅心劍。

  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呸!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心中撕去了貴族的斯文,忍不住狠狠地詛咒了一句。

  這種不滿表現在伯爵臉上,就是一聲不屑地輕哼。

  但雷爾德恍若未聞。

  老人似在思考,他輕輕按了一下自己劍柄上的常春藤花紋——那是一柄三十二年制式的騎兵劍。劍上的常春藤印記都快要磨平了。自從那次戰爭之後,這劍陪伴他已有半個世紀之久。每一次他帶上這把劍時,都能讓他回憶起那個和風吹拂在高原之上的時代,一切過往,追隨風逝去。

  白獅的年輕人們還在爭執著,甚至卡倫那孩子流著淚哀求他帶著白獅離開這裏,離開這片傷心之地;軍人,就必須有直面死亡與哀痛的勇氣,那些孩子在抉擇面前交出了他們最好的答卷,他們詮釋了白獅的價值所在。

  但。白獅軍團究竟應不應該丟掉信仰。老人已經沒有精力去計較了,他眼中燃燒著深沉堅定的火焰,似乎支撐著這具衰老的身軀最後的一絲力量。

  他久久凝視前方——

  王國,還是獅心劍。

  先王啊,留給埃魯因人選擇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聖戰在即,瑪達拉在床榻之側虎視眈眈,埃魯因絕不能陷入長久的內亂啊,傾亡即在眼前了……

  而這片土地,這片先輩灑下鮮血的故土,是承載埃魯因人夢想的土地;只要這片土地還在。埃魯因終有重見光明的一天。

  自己已經太老了,白獅軍團也和自己一樣,一天天老去了。已經蒼老到再也扛不起那面旗幟,然而無論如何,還是想再盡力一搏。

  希望。還是留給後人吧。

  總要有人來承擔過責。

  殿下,元帥大人。看起來只能做到這麼多了。

  ……

  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與白獅近衛團從北方貴族的包圍之中終於殺出一條血路,但這並不代表危機解除,所有人都明白前面還有港衛軍的重兵集結,今日生死尚未有定數。這時布蘭多命令所有人都下馬,沿著街道緩緩前進,並養精蓄銳。

  他們正在穿過托夫斯廣場,這個廣場正好與安德浮勒大聖殿、大拍賣場位於同一軸線上,是安培瑟爾港西面的中間線。

  尼玫西絲有些擔心軍隊的行進速度,焦慮白獅軍團會不會從後面追上來。但她冷著臉向布蘭多提出這個問題時,布蘭多卻搖了搖頭。

  “不會,你知道白獅軍團一共調集了多少人來圍殺我們麼?”他靜靜地問道。

  女騎士微微一怔,她低下頭略微一估算,在起先的戰鬥中他們遭遇並擊潰了敵人的差不多四個縱隊,每個縱隊差不多兩到三百人。但他們是在突進中切過白獅軍團的防線,在兩側縱深的方向上一定會有更多的軍隊,她擔心的正是這些軍隊從後面追上來。

  布蘭多看出女騎士的猶豫之色,搖搖頭解釋道:“白獅軍團內有裘德、銳爪、獅鬃三個近衛團,一個白獅之刃騎士團,過去還有一個禁衛團,不過後來撤銷了,”布蘭多看了一眼自己的白獅近衛,繼續說道:“考
慮到白獅軍團不大可能真正調集一個軍團離開邊境,很有可能參戰的是從某一軍團之中調集的精銳部隊。”

  “在之前的戰鬥中,我們遇上的是弗蘭茲的兩個縱隊,應當是隸屬于王國白獅軍團裘德近衛團第一劍士團的弓手和輕步兵縱隊。而後面被擊潰那個前來支援的輕騎兵中隊,應該是聖殿一支騎士分隊與王國白獅軍團第三劍士團的斥候騎兵。而被你殺掉那個倒楣蛋。就是他們的指揮官康恩……”

  看女騎士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但又並未從冰冷的神色之間表現得很明顯的樣子,布蘭多忍不住搖了搖頭。其實康恩在歷史上還是小有名氣的,就這麼掛掉了實在有些可惜,但戰爭那有不死人的,他也只有如此想了。

  “最後那個被我們衝開的那支白獅重衛組成的防線,顯然就是另一支部隊了。考慮到裘德近衛團是由四個劍士團,兩個重步兵團構成,因此在我們正面很有可能就是裘德近衛團的半個完整編織,也就是兩個劍士團與一個重步兵團。”

  “我說得對麼。歐弗韋爾爵士?”布蘭多回過頭問道。

  王國的孤狼點了點頭,有些意外地看著布蘭多。埃魯因在格里菲因中興之前,軍制的一大弊端就是沒有統一的編制,往往由各地貴族、領主自訂規則。各大軍團也都自有一套體系,像是南北方軍團就各自不同。

  因此就算是同為軍人,也不一定就瞭解其他軍團的編制。更不用說要想布蘭多這樣一口就說准他們之前面對的敵人是什麼來路、從屬於什麼、指揮官是誰,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實。

  事實上這也是沃恩德大陸在這一時代的普遍現象,一場戰爭中,指揮官往往只能通過判斷戰旗、抓俘虜等手段來勉強判斷自己對面的軍隊是那一支而已。為此而產生的烏龍多不勝數,歷史上也有少數名將借由這一因素製作過不少經典的戰例。

  只不過歷史猶如一條洪流,克魯茲與瑪達拉的軍事改革早已開始,很快它就要翻開一個嶄新的篇章,大魔潮之後戰爭的時代即將來臨。埃魯因雖然搭上了最末的一班車,但最終還是因為改革不徹底而消亡於歷史的塵埃之下。

  布蘭多看著在場這些人,這些人大多是軍人。士官生更是本來就被當作下級軍官培養的,是埃魯因改革的火種,他們和歐弗韋爾一樣很明白布蘭多之前的判斷有多麼的不可思議。

  所有人都有些不以為然,戰場之上怎麼能胡亂猜測敵方的序列。歷史上不是沒有這麼自大的指揮官,但因而掉入陷阱的比比皆是,甚至有一些是流傳千古的著名戰例。

  但看到歐弗韋爾點點頭認同布蘭多的回答後,他們心中就有些複雜了。‘指揮官閣下’非常自信,自然不會是蒙的。因此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你怎麼知道?”尼玫西絲難得開了金口,代所有人問道。

  布蘭多一笑:“因為我熟悉埃魯因的每一支軍隊,我很清楚他們會幹什麼、會怎麼幹。”

  他如此回答,倒不是想要裝一下先知。而是他必須展示出這樣的自信,因為現下只有他才能帶領他們從這裏殺出一條血路。他很清楚自己必須要顯示出足夠的信心才能懾服眾人。

  “你說你熟悉埃魯因的每一支軍隊?”一個輕柔但冷靜地聲音問道。

  布蘭多抬起頭來,看到一側一身戎裝的公主殿下。不禁眼前微微一亮。他這才想起格里菲因從來不是王室裏溫養的花朵,她的劍術也一直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想來對方也是參與了之前的衝鋒。

  他甚至看到半精靈少女腰間佩戴的刺劍與臉蛋上還未完全乾涸的血漬。

  她回過頭來用銀色的眸子盯著他,一頭銀色的捲髮垂在深藍色的呢絨軍服上,那剪裁合身的制服穿在她身上每一根線條渀佛都貼合少女的曲線。實在令人耳目一新。布蘭多這才想到對方一開始就穿了這身軍裝在裙子之下,難怪在會場上披了一條厚厚的斗篷來掩飾,還顯得有些臃腫。

  不過公主殿下提問時,語調顯得有些怪異。

  布蘭多猶豫了一下,好像說每一隻軍隊也不是不可以。他曾在埃魯因‘生活’了近一個世紀,其間與不少軍隊並肩作戰,甚至包括貴族私兵。不過這麼回答似乎又有些太不可思議了,有點全知全能的意味。

  “額,也不能這麼說吧,”布蘭多想了下,斟酌著回答道:“至少正規軍編織,我應該都很熟悉。”

  他注意到格里菲因公主臉上露出怪異的神色。回過頭與歐弗韋爾交換了一個莫名的眼色。

  糟糕。似乎還是有些過頭了。但布蘭多只能繼續說下去,他醞釀了一下,答道:“所以結論就很明顯了……”

  “按照王國白獅軍團的編制,一個劍士團應該有三個輕步兵縱隊與一個弓手縱隊,還有一個額外的法師中隊、斥候中隊編制,一共一千一百人。重步兵團是它的一半,所以我判斷在這個戰場上的白獅軍團可能不到三千人。”

  他說到這裏,尼玫西絲就已經明白了。白獅軍團不到三千人,而在之前的戰鬥中就被他們重創了將近三分之一,一支軍隊在一場戰鬥中減員百分之三十以上還沒有崩潰已經算是了不起了。要說還能繼續追擊那就太離譜了。

  更不用說布蘭多手上加起來還有超過兩位數的黃金階的高手,就算白獅軍團拼著編制不要,未必也討得了好。

  “但他們未必會眼睜睜看著我們離開罷?”尼玫西絲抬起長長眼睫毛,默默地瞥了布蘭多一眼。

  “正是。因此我們現在必須要制訂新的計畫。”

  “新的計畫?”

  布蘭多點點頭。

  戰場上顯然不可能只有這麼點力量,關鍵是克魯茲人。公主殿下好像和他想到一起去了,她抬起頭來問道:“是因為有克魯茲人的原因?”

  “迫於聖典與神聖盟約的威懾力,克魯茲人與炎之聖殿應該不會親手介入,不過他們可以想辦法幫助我們的敵人。”布蘭多默默地回憶著炎之聖殿的手段,一邊答道:“克魯茲人既然出現在這裏,就肯定不是來請我們喝茶作客的——”

  “何況我們才是這裏的主人,要請客也是我們請。”他還有閒心開個玩笑,在士官生中引起一片低笑。布蘭多這種淡然的態度贏得了大多數人的好感,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膽小鬼。
尤其是這些有著軍人素質的年輕人。

  “那麼他們能怎麼幫忙呢,指揮官閣下?”布蘭多話音剛落,就有人高聲問道。

  聽到克魯茲人不會親自出手,在場大多數人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在場像是布蘭多這樣來自另一個時空、可以完全視克魯茲帝國威懾力若無物的怪胎畢竟只有他一個,帝國畢竟積威數個世紀,其強大早已深入人心。

  “至少他們可以讓我們的敵人提前出線在戰場上,我們前有重兵,後有大軍,各位可千萬不要認為我們擊敗可白獅軍團就是一片坦途了。”

  布蘭多看著其他人,提醒道:“我們擊敗的只是白獅軍團一個近衛團的一小部分人馬。真正的精銳還在後面呢。”

  “火焰之扉!”格里菲因公主銀色的眸子裏微微一亮:“你是說,聖殿有可能在安培瑟爾建造一個像是上一次聖戰中火焰之扉那樣的臨時傳送陣?”

  布蘭多點點頭。

  “但那樣的傳送陣耗資巨大,對於聖殿來說也不會是九牛之一毛。我聽說那樣的傳送陣在整個戰爭中也只建造了幾座而已,他們捨得為了北方的貴族們投入如此之大麼?”尼玫西絲問道。

  布蘭多忍不住搖頭,純粹的軍人啊!倒是公主殿下很冷靜地點了點頭:“聖戰將至。一個穩定的埃魯因對於聖殿來說其意義遠遠大於一座傳送陣,何況埃魯因作為戰爭的第一線。在未來擁有一座臨時傳送陣也是必須的……”

  “也就是說,黑刃軍團和白獅軍團隨時可能出現在安培瑟爾的戰場上。”洛卡點點頭。

  “可我們的軍隊還在弗拉達—佩斯領。”恩羅克忍不住有點變了臉色,這落馬的傢伙終於也甦醒了過來:“這下可好玩了,我們豈不是要被包餃子了?”

  “不用擔心,這一切也只是猜測,是聖殿的底牌,畢竟傳送陣是有使用時限的。不過我們得有相應的應對計畫,”布蘭多答道:“我喜歡做一件事之前提前做好計畫,我希望你們也一樣,因此我們需要一個新的計畫來對應接下來可能的變化。”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尼玫西絲問道。

  “我還沒想好,不過我們可以一個個排除那些不現實的選擇。”布蘭多答道:“最直接的辦法莫過於掉頭殺回港口區。擋在我們前面的有巡查騎兵與港衛軍的主力。但我們也會得到盟友的支援。”

  “只是眼下已放晴,外海雖然仍有風暴,但聖殿既然知道我們可能會走海路,那麼我們再作此選擇恐怕有點不太明智。何況在海上作戰,要素以上的強者可以輕易摧毀我們的帆船,屆時就算是不被活捉,恐怕也要淹死——”

  “也就是我們只能走陸路突圍了。”尼玫西絲平靜地答道,仿佛這件事與她無關一樣,這樣的女騎士又讓布蘭多感到一絲陌生,與他印象中的那個人迥異。在布蘭多記憶中的學姐。敢愛敢恨、自信從容,臉上總是帶著感染人心的微笑,但從不缺乏威嚴與果決,仿佛是天生的領導者。

  但女騎士身上仿佛縈繞著某種東西。尼玫西絲總算皺著眉頭,冷著臉,她看著一個人時,仿佛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對方好像總是在想著什麼。

  每次布蘭多這麼想的時候其實自己都有一些奇怪,明明是兩個不同的人,可他總是下意識地去比較。

  尼玫西絲看對方看著自己走了神,忍不住又皺起眉頭。

  “啊,對不起。”布蘭多回過神來。

  “沒什麼,但從陸路離開安培瑟爾,需要穿過弗拉達森林。翻越安列克群山,這不是一條坦途,相反,荊棘遍佈。我們可能面對安列克大公軍隊,同時北方的貴族們也不會讓我們如此輕易的突圍。”

  “不,你錯了。這恐怕不是突圍,而是逃亡,一次危險而艱苦的逃亡,機會很小,”布蘭多搖搖頭。苦笑道:“但我們現在沒得選擇。”

  “我們必須從南面突圍離開安培瑟爾,穿過弗拉達森林與安列克的群山,與你們在南方的軍隊匯合。公主殿下與歐弗韋爾大人原定計劃就是向南突圍,從陸路離開安培瑟爾對吧,以孤狼的才智我想一定也會有預先的安排才是。”

  說著。他抬起頭來看著格里菲因公主。

  “是的,”半精靈少女沉著地點了點頭。代替歐弗韋爾答道,“但我們依舊沒有太多選擇,我領地內的軍隊會沿安列克行省向北,但至少也需要三到四天才能抵達弗拉達森林的南邊境。”

  “而且若他們受到安列克行省地方軍隊的阻擊的話,恐怕就要用上更長的時間了。”

  布蘭多聽得暗暗點頭,他就知道公主與歐弗韋爾果然有底牌,聽她的口氣這支軍隊還是可堪一用的,甚至安列克行省境內的軍隊似乎都不足以徹底將對方擊敗,而只是能阻擋一時而已。

  就他所知弗拉達—佩斯境內公主殿下自己的軍隊絕對沒這個實力,王立騎士學院內那些士官生也沒這個能耐,事實上在這個時節王立騎士學院內的士官生可堪一用的也就是第一期的畢業生而已,再加上芙雷婭、布雷森這樣新生之中的佼佼者。

  也就是說,公主殿下背後肯定有支持她的貴族,王室的底蘊還是很深厚的啊。這還僅僅是支持王室的貴族,沒有計算分道揚鑣的王黨,王黨背後蘭托尼蘭大公,兩者沒有徹底翻臉的話,加起來還真是能有與北方南北分治的實力。

  但那顯然不是格里菲因公主所想要的。

  布蘭多比誰都要清楚這位表面冷靜理智、實際上卻剛烈如廝的公主殿下的性格,她絕對不會向任何人妥協的。

  不過顯然不止如此。

  他露出好奇的眼神,公主肯定不只有這點底牌,這樣的話在這個牌桌上她早就應該被迫棄權了。對了,還有哪裡沒想到呢?

  看到布蘭多的眼神,格裏菲因公主歎了口氣:“但也不是沒有機會,布蘭多先生。只要我們能離開安培瑟爾港向聖白灣方向撤退,我能安排可靠的盟友接應我們……”

  聖白灣?

  布蘭多腦子裏閃過一道亮光,他知道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在安培瑟爾以南,穿過弗拉達森林之後一片峭壁環繞的海灣,因為地理環境無法建起港口與碼頭,所以一般那裏只作為臨時的避風錨地。

  但在他的記憶中只能想起那是風暴寄居蟹的棲息地,那是種12級的水生怪物,在那種地方過去只與安培瑟爾港口內幾個漁夫任務有關。

  哪裡會有什麼盟友?

  等等!

  “定錨點,”布蘭多忽然反應過來,忍不住脫口而出:“埃魯因第一皇家艦隊的定錨點!”

  “啊!”格里菲因公主發出一聲低呼。

  話一出口,布蘭多也意識到什麼抬起頭來看著格里菲因公主,但見公主殿下果然用一種有些難以形容的眼神看著他,“布蘭多先生……你……你怎麼……”

  哈,一不小心又說錯話了。他頓時有些尷尬,擁有超前的知識也不是一件好事,太容易被人當神棍了。

  埃魯因皇家艦隊在聖白灣的秘密定錨點,那可是王室之外誰也不知道的秘密啊……

  他正想辯解,卻沒料到半精靈公主一臉複雜地看著他,又好像理解了什麼似的,半晌才開口道:“布蘭多先生,原來布尼德團長說地是真的……原來夏爾先生真的還活著,你和夏爾先生真的是……”

  “啊?”布蘭多頓時呆了:“等等,自己和夏爾那傢伙又有什麼關係了?不是騎士和侍從的關係嗎?”

  他莫名其妙地回過頭。

  看到夏爾一臉苦笑。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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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3 18:3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幕 聖白的戰役 IV

  商人小姐抱著膝蓋,蹲在廢墟中。她偶爾伸出天鵝一樣纖細的脖子去看外面的狀況,褐色的眼珠子轉啊轉的,一直等到外面再沒有一個兵士為止,才滿意地拍拍裙子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哈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她才問:「白色的姐姐,這就是那個什麼聖殿,但是我好像沒有看到布蘭多的樣子呢!」

  被稱之為『白色的姐姐』的是一隻女性形象的契靈,她上半身是美麗迷人的女性形象,有著一對精靈般尖細修長的耳朵,但下半身彷彿透明一般,由一團旋轉的灰塵與氣流組成。

  這個女性形象在上古記載在紅羊皮紙上的巫術文獻中被稱之為契靈,雖說女巫之王可以契訂一切契靈,但她格外鍾情於北風之后『白霧」,北風之后是冰川上知識的保有者,冰之女王將它留給羅曼,正是希望借重它的智慧與經驗。

  『白霧』是個美麗動人的女子,只不過卻有一雙沒精打采的死魚眼,她瞟了羅曼一眼,有氣無力地答道:「命運本就既在你之前,又在你身後,凡人可以把握它的方向,但無法看到它的形體。」

  「我剛才覺得布蘭多應該在那邊,占卜的結果真的准嗎,白色的姐姐?」商人大小姐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占卜即是自問,信則有,不信則無。」

  羅曼歪了歪腦袋瓜,也不知道聽懂沒有。她信心滿滿地朝某個方向走過去。走了沒兩步,又停下。噔噔退著走了兩步,從廢墟中撿起一根釘頭錘來。

  這是根祭典裡神官用來祛邪的聖器。銀色的釘頭錘手柄上浮繪著精緻的花紋。錘頭裡注入了一發聖光彈。平時神職人員都是小心輕拿輕放。不過商人大小姐好像沒這個概念,隨手甩了甩——很順手,她滿意地點點頭。

  「你想用這東西來自保?智慧與知識更行之有效。」白霧搖搖頭,不大贊同。

  「嗯,以前我在布契也有一隻錘子。不過後來被布蘭多弄丟了。」羅曼自己想了一下也沒想出那錘子最後不知被哪具骨頭架子給撿去了。總之先栽贓到布蘭多頭上好了。大商人精打細算怎麼可能丟三落四,都怪布蘭多!

  布蘭多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

  兩人穿過安德浮勒大聖殿的廢墟,正走到一處,忽然之間『嘩啦』一聲碎石鬆動紛紛從一側傾斜的牆面上滾落下來,然後從下面鑽出一個人來。那人穿著貴族的禮服、腰佩長劍。只不過頭髮、衣服上全是白色的石灰粉,看起來灰頭土臉。

  貝格寧子爵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重新適應外面的陽光。當初他從密道離開,沒料到大地忽然開裂,岩漿從四面八方噴湧而出。與他一起的隨從當時就葬生火海,他依靠家傳的護命符才僥倖逃過一劫,然後藉著記憶中聖殿地下的密道才一點點找到逃生的路。

  他扒開石壁,就看到一個俏生生的人兒站在離自己不遠處,背著手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貝格寧性格縝密、記憶力極為驚人,雖然只在瑪格達爾身邊見過羅曼一次,但此刻一剎那就將對方的身份認了出來。

  「羅曼小姐?」

  「啊,」羅曼微微一呆:「你、你怎麼認得我?」
  「是我啊,貝格寧子爵,羅曼小姐你還記得在下嗎?我和公主在一起的,之前我們見過一面的。」眼見對方居然如此好騙,貝格寧不禁心中暗喜。他還不知道聖殿外面發生了什麼,但也猜到兩方已經開戰,眼下這個女孩顯然是和布蘭多關係極為親密的人,若能把她掌握到手上,公主一方又少一助力。

  「哦哦,」羅曼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既然被你認出來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了!」

  「啊?」貝格寧子爵微微一呆,這個對話流程是怎麼回事?「等等,我是公主——」

  他做夢都沒想到對方說動手就動手,更沒想到的是羅曼還把殺手鐧藏到背後,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商人大小姐已經一個箭步舉起釘頭錘向他腦門當頭一擊。

  貝格寧子爵自身也是黑鐵巔峰的實力,本來被個普通人敲上一錘最多也就是疼痛一下,可沒想到的是商人大小姐隨手撿的釘頭錘也是儀祭用品,一錘敲到他腦門上頓時爆發開一陣金色的光芒。

  我們可憐的子爵大人頓時發出一聲慘叫暈了過去。

  「明明是個大男人還要偽裝公主,不帶這麼的。」羅曼哼哼兩聲,學著布蘭多的習慣用語煞有介事地譏諷了一句。旁邊白霧一臉無語地看著她。

  「不過這傢伙好像實力還不錯,你當才那一下恐怕敲不死他,他很快就會醒過來了,你最好找東西把他綁起來。」不過契靈也不是什麼心地善良之輩,她的義務只是保證自己的契約人的人身安全,而不是教導她孰對孰錯。

  羅曼欣然認同,忙從包包裡翻出一條白色的絲繩給貝格寧子爵來個了五花大綁,這還嫌不滿意,又拿出一條紫色的絲繩依樣畫葫蘆。旁邊白霧看得直嘆氣,這兩條繩子也是大有來頭,一條是冰之女王留給她的可以連接現界與死者之國的『俄勒米斯之絲」凡人沿著這條繩索向前走就能進入死者的疆域;另一條也是巫后的遺產『泰沃的髮絲」泰沃是沃恩德的泰坦之王,傳說他力大無窮、連髮絲都有拉起一切的力量,這條髮絲也有增幅力量的作用,可羅曼竟然用它們來綁人,未免有點暴殄天物。

  不過也絕對堅固,貝格寧子爵果然如白霧所說,只暈眩了一小會就清醒了過來,他黑鐵巔峰的實力體質還是要遠超常人。不過他立刻就發現自己被綁起來了。那繩子不知什麼質材,看起來和普通絲繩也沒有什麼兩樣。他可掙扎了一下,竟是紋絲不動。

  「這是什麼意思。羅曼小姐?」貝格寧抬起頭來氣急敗壞地問道。他粉白粉白的臉上額頭上一團通紅。還滲出幾滴血來。像是雪地裡的梅花瓣,別提有多可憐了。

  「抓俘虜咯。」羅曼理所當然地答道。

  「可我是公主一方的,羅曼小姐,我是布蘭多先生的朋友,公主殿下和布蘭多先生正陷入炎之聖殿與北方的貴族們聯手陷害之下。他們有危險,我們得趕快去幫幫他們!」貝格寧忍不住聲嘶力竭地喊道,一臉急切真摯,他天生生得一張討女人喜歡的臉蛋,情急之下看起來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羅曼掀了掀小眉毛。正兒八經地問道:「你說布蘭多有危險,你究竟是誰來著?」

  「我是貝格寧子爵啊。羅曼小姐你不記得在下了?」貝格寧嘆了口氣,他現在氣得要發瘋,可惜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能隱忍。

  「哦哦,我記起來了!你是那個貝格寧子爵!」商人大小姐一副恍然的小模樣,同時舉起釘頭錘砰一記敲到對方腦門上。

  「啊——!」

  聖光彈之前已經消耗掉了,因此貝格寧這一次沒有被敲暈,可也痛得他忍不住眼淚直流,「這他媽又是是怎麼了?我又說錯了什麼了?」他腦仁一片嗡嗡作響,同時聽彷彿聽到一萬個人在自己耳邊對話。

  「這傢伙對你不懷好意,他在欺騙你,不過你是怎麼發現這一點的?」

  「哦,我沒發現啊,」羅曼理所當然地答道:「我最討厭那個貝格寧子爵了,竟然長得比布蘭多還帥,一定是壞人。」

  「我……」貝格寧子爵心中在滴血,這是什麼邏輯啊。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聰明才智完全排不上用場,因為對方壓根不講道理……

  白霧雖然也有些無語,但以她的智慧看問題不會這麼淺薄,她點了點頭,「你的直覺很敏銳,這或許就是她選擇你繼承這一傳承的原因,女巫需要撥開迷霧去看穿命運的線,用心靈的眼睛要遠遠勝於凡世的目光。」

  「那我們要怎麼對付他?」商人小姐一時間有點小得意。

  「他想哄騙你,一定意有所圖,你可以問問他原本是怎麼打算的。人可以撒謊,但卻無法隱瞞自己的慾望。」白霧答道。

  貝格寧子爵的臉色頓時白了,對方的交談並沒有避諱他,他也聽出來了,眼前商人大小姐雖然看起來很好騙,但她身邊那位卻是一個擁有真正大智慧的存在。

  像是他這樣的人,自詡為聰明,喜歡用頭腦而不是暴力去解決問題。貝格寧從來看不起那些野蠻的軍人,但困境真正落到他身上時,他就忍不住恐懼得有點渾身哆嗦了。

  「你為什麼要騙我呢?」羅曼在他身邊蹲下,歪著頭看著這位子爵大人問道。

  「我……我沒有騙你,羅曼小姐,我說的都是真的。」貝格寧子爵緊咬牙關不放,雖然明知道不可能得逞,但人都是需要一絲僥倖的。

  「說真話喔。」

  「我說的都是……」貝格寧一開口就發現不對了,好像嘴巴不聽他使喚一樣,斷斷續續將自己的意圖吐露了出來。

  咒字真言,他一臉驚駭地看著羅曼——要早先知道對方是個女巫,他一定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掉頭就走。

  可惜悔之晚矣。

  「果然是個壞傢伙,」羅曼聽到貝格寧打算哄騙她,用以要挾布蘭多,又忍不住舉起釘頭錘敲得貝格寧抱頭慘叫,眼淚與鼻涕橫流,「你剛才說布蘭多是那個什麼伯爵,又是怎麼一回事咯?」

  貝格寧被折騰得快不成人形了,但嘴巴還老實得很,連忙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答道:「羅曼小姐……嗚嗚……尤熙侯爵告訴我們布蘭多先生可能才是真正的燕堡伯爵,世人皆認為他是高地騎士或者僅僅只是托尼格爾的盜匪;然而根據我得到的消息,這兩者皆不大可能,布蘭多先生第一次出現在我們視野中是在里登堡之後,他根本不是什麼高地騎士,但一舉一動皆是貴族做派……這是裝不來的,可我所知的貴族圈子裡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所以我們認為他可能是王國某一支不具名的貴族後人,或者化名。現在看來,尤熙侯爵的判斷可能是正確的……」

  「原來如此,白色的姐姐,你怎麼看呢?」

  「此人想要謀害那人,而你想要幫助那人,陰謀形如鎖鏈,你不妨問問他心中最害怕的一環。」白霧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癱軟成一團的子爵大人。

  貝格寧臉上頓時露出害怕、恐懼與不甘的神色來。

  「我……」

  「喔?滿足一下羅曼的好奇心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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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3 18:3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一幕 聖白的戰役 V

  青色的騎手沿著斜坡之上馳騁,布尼德覆著鱗甲手套的手緊緊抓住韁繩在馬上回過頭,在安培瑟爾以北的方向,地平線上正打開了幾個巨大的光門,無數軍隊正從中湧出,密密麻麻形同一片螞蟻。

  “再有半個小時,黑刃軍團的完整編制就會出現在安培瑟爾的戰場上,克魯茲人也介入了。”

  “大人,你看怎麼辦?”

  高地騎士團長凝重地看著一片片小黑點從地平線上升起——那是黑刃軍團的飛龍大隊——頃刻之間遮天蔽日,直撲安培瑟爾而來。

  這個數量……已經遠遠不止黑刃軍團了,看來聖殿徹底偏離了中立,北方的大小貴族與聖殿潛藏於埃魯因的勢力一齊倒向了西法赫大公。

  克魯茲人想要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了。

  他回過頭,看著自己的手下們:“各位怎麼看?”

  “高地騎士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大人。”

  “一切形同那個預言,大人,我們相信你的判斷。”

  “王國試圖忘記那場戰爭,但老兵們從未有一天忘記過。”

  “因為這是約定。”

  ……

  “因為這是約定,”赤銅龍雷托看著托尼格爾外海黑沉沉的海面,靜靜對身旁的庫蘭說道——北方的局勢正一天緊張似一天,或許是今天,或許是昨天,那個年輕的領主大人一定也在安培瑟爾開始實行自己的計劃了——他回過頭:

  “在高地之上,騎士們從來不會忘記與他人的約定。”

  “所以說,你從一開始就發現了。”庫蘭問道。

  “那個劍術,是獨一無二的,”雷托答道:“何況老兵也有自己的驕傲,怎麼會隨意聽命於一個孩子,那怕對方是貴族也是一樣的——”

  “再說了,你不也一開始就認出來了嗎。”

  “長達半個世紀的戰爭,”庫蘭答道:“給埃魯因帶來一直延續到今日的深重災難,自從第二次復興以來貴族的徹底墮落。不過是個表象,歸根結底還是看不到希望啊……”

  “甚至連雷爾德那樣的人也害怕了,”雷托嘆了口氣:“他當日的威望。可謂僅次於元帥大人。不過我並不認同他,僅僅想要保全埃魯因,本身就是背叛這個王國的立身之本。”

  “埃魯因為何存在。”

  “因為嚮往榮光。”

  “所以當年那個謎底究竟是什麼?”庫蘭問道。

  “沒有人知道,”雷托搖搖頭:“知道的人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之上。或許圖拉曼大人知道什麼,但他也因此而離開了王國。”

  “其實我有一個猜測。”

  雷托回過頭來,好奇地看著這位昔日的戰友。

  “在接受審判之前,元帥大人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庫蘭深深吸了一口氣:“歷史的真相是什麼?”

  歷史的真相是什麼?

  ……

  “所以說。”布蘭多忍不住莫名其妙地環視四周,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以為你會稍微晚一些問這個問題呢,領主大人。”夏爾尷尬地笑了笑,答道。布蘭多冷冷地盯著他,不給這傢伙耍滑頭的機會。

  “其實這個答案很簡單,”夏爾看了公主殿下一眼,結結巴巴地答道:“就像是你可能已經猜到了一部分答案,我和你的關係——就是高地騎士與他的法師侍從的關係。”

  “夏爾。”

  “不。大人。我這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布蘭多微微一怔,他腦海中像是黑暗中刺下一道電光,瞬間點燃了什麼。他抬起頭,看到夏爾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正是如此,領主大人,你就是一個真正的高地騎士。”夏爾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壞,“我從未說過謊。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這不可能,夏爾。你在開玩笑。”布蘭多頓時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我們不是……”

  他有點想說出旅法師這三個字,但事到臨頭卻發現開口竟是如此艱難。

  “看來你也明白了,領主大人。我記得你曾問我過我,卡牌究竟是什麼,我是如此回答你的——卡牌是一個規則的具象,是一個概念的集合,就像你拿著高地侍從這張卡牌可以召喚出夏爾,拿著銀精靈騎士可以召喚出梅蒂莎,那是因為我們和你都有著密切的聯繫。”

  “旅法師的世界,就是世界法則的映象。然而歷史與因果,也是法則的一種。”夏爾在心靈之中答道。

  “可那又有什麼關係,我不可能是高地騎士……”布蘭多覺得有點無法接受,就好像有人告訴他,一個謊言重複多次之後終究可以變成事實一樣,這有點顛覆他的價值觀。因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究竟是誰。

  他是蘇菲,也是布蘭多,他甚至不是什麼貴族,他曾經是一個遊戲宅,現在也不過是個有著英雄夢的傻瓜而已。他前一世和這個世界毫無瓜葛,這一世也不過是個磨坊主的兒子。

  他唯一和貴族有那麼一點關係的,可能就是那個身為卡地雷哥人的母親。

  他忽然僵住了。

  卡地雷哥人怎麼會離開卡拉蘇高地呢?他們世代是高地之上的貴族,世代與高地騎士聯姻,而他的母親又怎麼會嫁到布拉格斯呢?這一世以來他一直避免去思考自己的家庭,記憶中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大概是那個參與過'十一月戰爭'的祖父。

  但直到黃金樹之後,這一切都斬斷了,他也刻意不去打擾布蘭多過去平靜的生活。

  然而今天,這一切彷彿都重新匯聚起來,形成某種他所無法漠視的東西。

  夏爾看著他,“——從某個時刻起,你就成為了真正的高地騎士,領主大人,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不,”布蘭多搖搖頭:“我還是有些不明白。即便說我和高地騎士可能有一些聯繫,但據我所知,高地騎士的傳承絕不是如此的……”

  “是的。”夏爾神秘地一笑:“領主大人,你不妨仔細想想,你為何會召喚出我?而高地騎士的傳承。又是如何的?”

  這難不倒布蘭多,高地騎士的訓言銘刻在卡拉蘇高原古老的石板之上,世代相頌,許多旅客與詩人都講這些訓言傳唱四方。而作為玩家。他更是記得清楚——高地騎士世代相傳,血液的聯繫不可斷絕,從他的後人接過先輩的劍那一刻,他就走上了這條道路。

  但他還未來得及念完這句話,就忽然僵住了。

  臉色變得雪白。

  手中的劍也'噹'一聲落到了地上。

  夏爾微笑不語。

  ‘何況我的劍術還不錯。這可不是我吹噓,那個士官老頭親自誇獎過我,說我們這一期學員裡也就是我的劍術最出色了。 ’

  '我臥室門離我並不遠,感謝瑪莎大人,我只要再衝出去幾步就能看到我的劍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 ’
'那柄劍也是我的傳家寶之一,我祖父曾用它上過陣,據說他為一位騎士當過一段時間侍從,而這柄劍就是那位騎士老爺賞賜給他的——'

  '那柄劍應當是三十二年制式的。劍上有常春藤的印記。是為了紀念戈蘭—埃爾森高原之戰的勝利。 ’

  '我記得那一年陛下更改了騎兵長劍的制式,將劍長從原本的兩臂長改到一臂半,而護手上的銅飾也被換成了一般的鐵花,這是為了節約成本以適應越拖越長的'十一月戰爭'。’

  布蘭多什麼也聽不清了,只覺得腦子裡轟然作響。彷彿有什麼東西炸響開來。他閉上眼睛,心中只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

  什麼三十二年制式的劍。什麼紀念戈蘭—埃爾森高原之戰的勝利,自己真是個蠢貨啊。當年參與戈蘭—埃爾森高原戰役的。不就正是高地騎士嗎?他明明應該記得這一切的,卻因為刻意的忽視與被布蘭多的記憶所誤導。竟忘了這最重要的一點。

  布蘭多呆了好半晌,才終於回過神來。所幸的是他身體中還有另一半的靈魂,讓他不至於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事實上正好相反,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暗罵了一句布蘭多這個大笨蛋之後,他以蘇菲的目光看來看待整件事,然後一切就顯得簡單而清晰了。

  他抬起頭來,看著夏爾、歐弗韋爾、尼玫西絲與公主殿下,看來在場的人中了解真相也就只有這四個人而已。

  不過為何是這四個人,這就有點令人玩味了。布蘭多微微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才問道:“所以說,我祖父看來顯然不會是像他所說那樣僅僅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十一月戰爭的老兵罷?”

  布蘭多還沒愚蠢到認為公主殿下會認識每一個十一月戰爭的老兵,何況看她和歐弗韋爾之前的反應,很有可能自己的祖父還大有來頭。再聯繫到高地騎士團團長布尼德的那番話,夏爾的身份也極其可疑。

  布蘭多忽然有惱火,敢情整件事就瞞著他一個人了,雖說這孩子過去二十年來看確實是笨得可愛,不過無論如何這劇情還是讓他感到略狗血了一些。

  所以現在,他需要一個答案。

  “你不知道?”格里菲因公主微微一愣,但她隨即反應過來:“元帥大人果然遵照約定,一個字也沒有向外人透露。”

  她看向一旁的夏爾:“夏爾先生?”

  夏爾忍不住苦笑:“其實這是一個誤會,但事實上自從那一天我​​重新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後,我就明白,雙子女神的愛麗絲是真正用線在編織著這個世界之上的命運的——”

  “就像我說的,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元帥?”布蘭多好像聽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詞語,據他所知,埃魯因從來沒有這樣一個軍銜,職位,頭銜或者是爵位,“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領主大人,其實就像是你所猜測的,你的祖父從來就不是一個籍籍無名之輩。”夏爾嘆了口氣,這才回答道。

  布蘭多默然不語,這一點他其實早有預料,祖父的劍術超凡入聖,怎麼可能是一個老兵所能擁有的。要說雷托也是十一月戰爭的老兵,但比起他祖父來就天差地別。

  可笑的是布蘭多十九年來竟然一直認為他的祖父只是劍術稍微有些過人而已,這讓他有點哭笑不得。

  最可笑的是,布蘭多竟然從不知道他祖父叫什麼,只老人還健在時,周圍的人都稱他為'老喬盧斯'。但這顯然是一個化名,布蘭多記憶中從未有一個著名的名字和這個名字重疊。

  果然,只聽夏爾繼續答道:“事實上這一切都要從高地騎士說起,就像領主大人你所預料的——你的祖父年輕時曾經是一名貨真價實的高地騎士,而你身體中也流淌著高地騎士的血脈。”

  “而那個時候,他有一個法師侍從,叫做夏爾.派洛什。”

  “啊——”周圍的年輕人們好像聽到了一個光怪陸離的故事,頓時一臉震驚地看著講故事的年輕法師。布蘭多雖然早有預料,但也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夏爾.派洛什……夏爾.派洛什,夏爾,你是派洛什家的法師?”

  夏爾點了點頭。

  “派洛什是高塔巫師之中最顯赫的頭銜,他們的血統也距離白銀之民最為接近,能擁有你作為侍從,你不會是想告訴我,我的祖父或者說我應當姓卡迪洛索?”

  格里菲因公主插了進來:“夏爾先生他並沒有說謊,布蘭多,你的祖父正是高地騎士中最顯赫的家族的後人——他真名應該是叫做達魯斯.卡迪洛索,也就是人們所常說的……大地劍聖達魯斯……”

  布蘭多那一刻只覺得自己在聽一個傳說故事,但這一次他卻親歷其中。在那個遙遠的記憶之中,王國位於第二次光復最鼎盛的時代,埃魯因曾有三位達到極之境的強者——大地劍聖達魯斯,天定之國的古雷凱斯,秘銀堡學者圖拉曼。

  但布蘭多做夢都沒想到,這三人中名聲最盛的一位,竟然就是自己的祖父。

  他呆呆地看著公主殿下和夏爾。

  夏爾忍不住再一次苦笑:“領主大人,但其實你的祖父還有另一個名字——他因這個名字而榮耀,也因這個名字而沒落——哈拉斯格之龍,第一次聖戰中炎之聖殿聯軍元帥……”

  ……

  “所以說,”最後,庫蘭問道:“你給布尼德寫了一封信?你在信中告訴了他什麼?”

  雷托點了點頭,看著海面的方向,半晌,才回答道:“我只問他,是否還記得哈拉斯格的龍。”

  “哈哈,”庫蘭忽然大笑了一聲:“自然記得。”
 
  “又如何能忘?”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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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3 18:32: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二幕 聖白的戰役 VI

  長街之上寥闃無聲,眾人之中的布蘭多好像還沉浸在一段久遠的歷史的記憶之中。

  劍聖達魯斯,這個名字對於他來說既陌生又熟悉。自從第二次復興以來,這個名字曾經屬於支撐起埃魯因王國三位重臣中的一個,他活躍的時代還是埃魯因一個世紀之前,而在琥珀之劍中那對於玩家來說不過是一個背景一樣的年代。

  歷史上,後來王國心氣不再,據說古雷凱斯出走,圖拉曼也回到了秘銀堡,這位劍聖也從此隱居。有人說他至今還活著,也有人說他已經死了,但在布蘭多自己的記憶中,至今還記得祖父抓著他的手彌留的時刻。

  那不過是個形容枯篙的老人,雖然眼中還燃燒著遠超常人的堅定的火焰,但終究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而又在他——蘇菲與布蘭多——的另一段記憶中,黃金之樹的夢境之中來自十一月戰爭的老軍人手持長劍,頷首微笑。

  那是布蘭多的記憶構成的世界,世界的中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偏差。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種期望,只是直到今天才明白,老人是將某種不僅僅是長者對於後輩的期望寄託在了布蘭多身上。

  然而在真實的歷史之中,布蘭多本人可能當時就喪生於布契的老宅。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當時就告訴布蘭多那枚風后指環的秘密?那位歷史上的劍聖大人最後究竟在隱瞞什麼?

  “我祖父是上一次聖戰中炎之聖殿聯軍的大元帥?”半晌,布蘭多忽然抬起頭問道。

  “啊,我還以為領主大人你會對老大人劍聖的身份更加驚訝呢,”夏爾微微一怔:“的確如此,老大人是擔任過炎之聖殿聯軍元帥一職。”

  不,沒有。在布蘭多的記憶中,在另一個世界的歷史上,劍聖達魯斯從未有擔任過炎之聖殿聯軍大元帥。要麼是歷史在說謊,要麼是夏爾在說謊,布蘭多看著夏爾與公主殿下,格里菲因公主也看著他,但銀色的眸子裡多了一份認同感。

  劍聖達魯斯也是王黨,甚至不是新王黨,他是真正的王室派。但他當時為什麼要離開權力的中樞,離開日益衰落的科爾科瓦王室。

  夏爾與公主殿下的眼神告訴他,他們並沒有撒謊——也或者他們說假話的水準已經到了相由心生的地步了。但除非那是個老奸巨猾的大貴族,公主今年不過才十六歲。

  “但歷史上從未記載過這一點。”布蘭多假裝質疑道。

  “因為歷史上炎之聖殿歷來會對每一次聖戰的卷宗保密。”

  假話,布蘭多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夏爾的謊言。歷次聖戰的卷宗無論如何保密,但隻字片語還是會流傳出來,更不用說聯軍元帥這樣顯赫的地位,不可能會讓整個埃魯因上層貴族好像遺忘了一樣。

  更何況,在另一個歷史之中為了調查公主殿下的死因布蘭多曾有幸'查閱'過聖殿的秘密卷宗,關於十一月戰爭那段歷史,劍聖達魯斯根本沒有出現過。除非是歷史發生了變動,要麼就是一切與劍聖達魯斯有關的資料都被刪節或封存了。

  另有隱情。

  布蘭多心中屬於遊戲的那一部分靈魂忽然就覺醒了,他腦子裡的記憶好像一瞬間活躍了起來,像是一條流淌著語言與文字的河流一樣,一一從他思緒深處浮現。

  劍聖達魯斯隱居的那一年,第一紀325年,蓖麻之年,一個數字像是一道閃電闖入了他的思緒。

  那個時間節點……

  星聚之年,朔花之月17日,亞塔尼亞伯爵率領白獅步兵團向西進入哈岡地區,在克魯茲人側翼支援作戰,向托奎寧獅人黑牙部族發起進攻。

  大地聖殿從那之後一路潰敗,隨後四大聖殿在四年之間亦先後締結了和解的協定;星聚之年後四年,聖戰結束。

  布蘭多清楚地記得,星聚之年是第一紀321年。兩個時間節點重合了,這就有意思了,這裡面果然有問題。

  他忍不住閉上眼睛,那閃光的時間河流在他面前一一浮現:長河戰役。

  流血的金廷斯。

  炎之聖殿東進。

  進攻苜蓿之野。

  然後就是漫長而慘烈的十一月戰爭的開端,聖戰從未有一日變得如此血腥過。布蘭多忽然意識到,究竟是什麼使戰爭變得如此殘酷。那些歷經十數年戰爭的老兵在其後不到一年的戰爭中快速消耗……

  圍繞著……

  阿爾喀什山脈延長帶的一系列拉鋸戰。

  歷史上的記載是……

  四個聖殿同時進入這一地區,然後是一場曠日持久、昏天黑地的絞肉戰,一場長達一年的絞肉戰。幾乎流乾了像是埃魯因這樣每一個附庸於四大聖殿的小公國與王國的血。

  那場戰爭帶來的陰影一直延續到現在,埃魯因損失了整整一代甚至是兩代年輕人。

  布蘭多忽然感到一陣驚慄,歷史何其相近。一百年之後的另一場戰爭中,騎士團國格雷修斯、法恩贊、艾爾蘭塔、風后聖殿與瑪達拉再一次進入了這一地區。

  那同樣是一場慘烈的大戰。

  他至今都還記得那鋪天蓋地的亡靈大軍,一切彷彿都陷入黑暗之中。

  但阿爾喀什山口至今想來似乎也不具備如此重要的戰略地位,為何幾大聖殿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此展開大戰。說來阿爾喀什山是隸屬於法恩贊的傳統領土,但一直到後世,克魯茲人、風精靈與瑪達拉的亡靈大軍都有在此駐紮。

  布蘭多的心怦怦直跳,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抓住了​​重心。他清楚地記得,在十一月戰爭結束後,聖戰也基本宣告結束。自己的祖父也是在此時隱居,彷彿有一種特屬於玩家的敏銳告訴他,如果這段劇情中有什麼地方有問題,那就一定在十一月戰爭之中。

  那場慘烈的,存於所有老兵記憶中的戰爭。布蘭多還記起一個細節,就是在那場戰爭中,聖殿為許多有傑出表現的老兵頒發了珍貴的燭火勳章。

  這是前所未有的。

  他睜開眼睛,眼中閃動著攝人心魄的光芒。

  “你沒事吧,布蘭多先生?”格里菲因公主問道。

  “為何現在才告訴我?”布蘭多搖搖頭,問道。

  “對不起,”夏爾嘆了口氣:“如果可以不說,我倒寧願將這個秘密一直保存下去。能默默守護著作為達魯斯元帥的後人的領主大人,這已經是最好的願望了。”

  布蘭多看了他一眼,好像要將這傢伙看穿似的。但夏爾依舊是那個夏爾,穿著大法師的長袍,臉上一直帶著自信的微笑的年輕人。

  夏爾亦回應以微笑。

  “這狡猾的傢伙,”布蘭多心中暗想:“換一個問題,我祖父為何最後要隱居於布拉格斯。你知道,我甚至曾經不知道他是一位高地騎士,我父親是不是也蒙在鼓裡?”

  “不,你父親應當是知道一些內情的,布蘭多,”公主殿下答道:“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至少知道達魯斯大人離開軍隊時,你父親已經長大成人;當日他還定下了一門親事,按照高地騎士的傳統——對方也是卡地雷哥的貴族。”

  “那是我的母親,但祖父從未教育過我關於貴族的傳統,在我長大到一定歲數之前,我從來不認為——也不知道卡地雷哥人與高地騎士有什麼瓜葛。”布蘭多答道。

  “啊,達魯斯大人竟然如此……那他教了你劍術嗎?”格里菲因公主微微有些驚訝。

  “祖父教過我一些劍術,但都是軍用劍術的皮毛。”布蘭多答道。

  “啊……”半精靈公主這次真的有些驚訝了,她忍不住抬起長長的睫毛好奇地看著布蘭多:“布蘭多先生,你的劍術……”

  “那另有隱情,”布蘭多答道:“包括我現在所具備的知識也是,我的另一段經歷中,我曾師從一名巫師。”

  布蘭多心想自己也不算撒謊,他的劍術的確另有來歷,是玩家改造自劍聖達魯斯的改良軍用劍術。他也曾師從過一名巫師,但那是在過去遊戲之中。

  “那一定是一段曲折的經歷。”格里菲因有些讚歎。

  “是啊,如此曲折……”布蘭多別樣地感嘆到,但意味與公主殿下想像之中大為不同。至少他還從未聽說過、更遑論親身體驗這樣的故事,自從布契的逃亡之後,兩個世界就在他的生命中重合了。

  “所以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布蘭多嘆了口氣之後繼續問道,他裝出一副急切想知道答案的樣子,但答案其實已經隱約在他心中,他只是需要一個確認, “我想這裡面一定另有隱情。”

  “大人,我說過,我會謹守秘密。”夏爾答道,“其實過去並無意義,我們只需要知道命運冥冥之中仍舊垂青於某些人。大人你今天出現在這裡,就證明老大人是對的——”

  不,在場之中或許只有布蘭多一個人明白,這一切並非是命運的連線,因為歷史早已改變——只有他才知道那個真正的未來——而他在這裡,恰好證明了這固定的一切早已動盪不安。

  因為布蘭多本該死在布契,埃魯因本該踏上歷史所預定的軌跡。

  然而命運將現世交予愛麗絲手上,卻將歷史與未來交予盲眼女神伊蓮,現世被無形的線所聯繫,這線就是因果。而歷史與未來卻在紙牌之上呈現出無限的未知和可能。

  正因為有著這無限可能的未來。

  凡人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布蘭多對此堅信不疑,那麼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呢?一定還存在這樣一條線——一條布蘭多既沒有死亡,而他也沒有穿越的線,在哪個世界中,又是怎樣一番景象。寄托於布蘭多身上的使命究竟為何?

  “真是個廢柴啊。”布蘭多忍不住暗罵,堂堂劍聖之後,竟然死在一具骨頭架子手上。這個恐怕是埃魯因歷史上最大的黑色笑話,但在遊戲之中竟然被徹底掩埋了,一點痕跡也不留下。

  不過沒關係,他至少已經猜到一部分答案了。布蘭多看了夏爾一眼,問道:“如果我沒猜錯,星耀之年十一月,炎之聖殿的聯軍——埃魯因王國軍團一定在阿爾喀什山脈遭到了來自背後友軍的襲擊對吧?”

  “讓我猜一猜,但炎之聖殿所沒想到的是,劍聖達魯斯竟然強悍至廝,帶著埃魯因的軍團活生生從中殺出一條血路。”

  “對嗎?”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卻鏗鏘有力,字字落地有生。布蘭多顯得從容自若,而公主殿下咬著嘴唇、夏爾好像見了鬼一樣,所有人都被這大逆不道的話給驚呆了。

  只有那時布蘭多忽然笑了起來,但眼中的光芒那一刻在旁人看來是如此的睿智與自信。

  “哈……”

  布蘭多幾乎想要放聲大笑:“原來如此,原來當年從背後襲擊我們的瑪達拉的亡靈大軍是這麼來的。棘花之火那幫王八蛋啊,哈哈,當時還真是錯怪你們了……”

  “炎之聖殿,光明聖堂,可真夠意思啊。”

  “只可惜了……”

  “自己竟然是玩家,而且還是一個穿越的玩家。”

  這還真是一個驚喜,布蘭多咬牙切齒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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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3 18:33: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二十三幕 聖白的戰役 VII

  翠綠的樹葉鮮豔欲滴,枝頭下還瀰漫著薄薄的霧氣,弗拉達森林內靜謐如畫。然而終有人打破這寥闃,騎士用長劍掀開一捧灌木枝葉,讓戰馬從樹叢後面繞了出來,他隨即看到不遠處的林間空地之中坐著一行人。

  馬卡羅抬起頭來,看清那騎士身後的人,沉鬱的面色一下舒展開來。他拍掉肩頭上的樹葉站起來,說道:“你們終於到了。”

  年輕人斜斜地坐在馬背上,崩緊了臉看著這幾個人,並沒有答話。

  馬卡羅馬上意識到了不對。

  在他目光所及的視野範圍之內,森林中忽然湧出許多披著黑紅色戰袍的騎士,將王黨一行人包圍了起來。

  幾十張崩緊了弓弦的長弓上,閃爍著寒光的利箭,瞄準了篝火旁的每一個人。

  是蘭托尼蘭大公的軍隊,這絕不會是一個玩笑。

  “你這是什麼意思,艾柯?”馬卡羅大聲問道。

  “對不起,馬卡羅先生,”艾柯看著他們,昂然答道:“你明白,只要我還是一個騎士,哪怕只有一秒鐘——我也絕不會背誓而行!”

  馬卡羅一下就明白了艾柯想要什麼,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會在這個時候發起瘋來,“你在犯傻,艾柯,你知道什麼才是對的。我們應該立刻前往救出哈魯澤王子,然後立刻護送他前往大公領,這才是最後的機會。”

  “不,”艾柯打斷他道:“我知道什麼才是對的,正義與理想!正如你曾告訴過我,王黨的信念,然而我們又捫心自問,我們還在榮光之側嗎?”

  “難道說太多的失利,已經讓我們喪失了改革者的銳氣,王黨曾經許諾踐誓而行,但之後呢?難道我們需要的僅僅是一場勝利?”

  年輕人抬起頭來,奕奕有神地看著安培瑟爾港口的方向,青空之下,那像是一座聖白的城市。

  閃閃散發著光芒,讓人無法逼視。

  “不,我們需要的,是重拾起埃魯因人已經徹底丟棄的精神,這才是王黨的、公主殿下的、以及一切埃魯因人共同的追求。”他回過頭看,看著目瞪口呆地其他人,“戰鬥還遠未結束,難道王黨就要離開戰場了嗎……?”

  “你在發瘋,艾柯。”馬卡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學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馬上悄悄給一旁的布加打了個手勢,示意讓他制住這個發瘋的年輕人。

  但艾柯今天彷彿格外清醒,他馬上回過頭對布加說道:“布加老師,我以新任卡羅蘭伯爵、蘭托尼蘭大公唯一繼承人兼這支軍隊的指揮官的身份命令你,站到我一邊。只因我不會命令你向同伴動刀,而公主尚在城中,我只要蘭托尼蘭的軍人踐誓而行——現在我有一份榮光,但我不願獨享。”

  “命令與榮耀​​皆在了,布加老師,請不要讓我失望。”

  年輕人誠懇地說道。

  布加與馬卡羅不禁對視一眼,眼中皆是苦笑。他們為這一刻準備多時,卻未預料到結果。

  “艾柯這滿腦子騎士思想的笨蛋說不出這話來,我知道你在,尤拉。”王國的狡狐搖搖頭,忍不住衝森林中喊道。

  一陣馬蹄聲,盲眼的少女果然從艾柯背後繞了出來。她面帶溫柔與安靜,雖然目不能視,但心中彷彿自能看見一切。

  “尤拉,你能分辨是非對錯。”

  “是的,因為我只問本心,”尤拉微笑著,“九鳳有語,君子重誓,一諾而千金。”

  馬卡羅與利伍茲不禁一齊發出一聲嘆息。他們一時間忍不住抬起頭,枝椏之上,雲影天光——碧藍的天空彷彿倒映著過往的一切,幾曾何時,王黨也銳意進取。

  馬卡羅還記得自己經歷過最困境的時光,他甚至不得不隱姓埋名成為一個偏遠地區的傭兵團長。或許王黨經歷了太多失敗、經歷了太多等待,多到已經負擔不起另一場失敗了。

  埃魯因的未來,已經離他們這樣的人遠去了。

  ……

  蘭托尼蘭大公的軍隊終於進場了,打著一面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旗幟——但沒有人會猜到這個謎底。而在安培瑟爾港內,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們正在穿過整個南城,卻沒有碰上他們想像之中的敵人。

  而他們的敵人,安培瑟爾的港衛軍,此刻正在經歷數十年來最慘烈的一次失敗。

  撒尼珥與它手下正在港衛軍破敗的陣地上巡行,在它焦黃的、冷冽的狹長瞳孔之中,尤里安侯爵手下的港衛軍終於在一刻之前土崩瓦解了,潰兵們雙手高高舉著武器從陣地後面走出來,數量多得有點驚人。

  短短四個小時。

  安培瑟爾的港衛軍雖然號稱擁有三萬五千人的編制,但撒尼珥估算它們在正面最多擊潰了不到一半的數量。在安培瑟爾這樣富庶的地區,港衛軍這樣類似於僱傭軍的存在,吃空餉的情況一直被默認,貴族們也大多心知肚明。

  但問題是,誰敢進攻聖殿的領地?

  撒尼珥用它手下的灰鰭納加禁衛軍給了這個商人議會一個響亮的答案,超過一萬五千人的老爺兵,在寬度不超過五公里的正面戰場上,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時間就被徹底擊潰了。甚至不是逃亡,而是成建制地被俘虜。

  這簡直是一個笑話。

  尤里安侯爵目瞪口呆,或者心中也未嘗沒有早有預料,他唯一不明白的是,這幫納加究竟在發什麼瘋。

  撒尼珥看到那個長著更深色鱗片​​的自己手下的副官來向自己匯報,並詢​​問是否要繼續向前推進。它昂起頭,焦黃的瞳孔映出的是安培瑟爾港口的內城。

  這就是埃魯因在南境最堅固的堡壘。

  但它們要支持那個人類到那一步呢。

  它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海神三叉戟,三叉戟上的寶石光芒變幻不定,彷彿就像是這一場賭局。然後它點了點頭。

  繼續推進。

  與布蘭多匯合。

  ……

  戰場上的局勢正在悄然傾斜。

  克魯茲人進場了,黑刃軍團正在完成最後的集結。

  遮天蔽日的飛龍騎士正殺入安培瑟爾港口上空,在更遙遠的地平線上,一隊隊張開雙翼的怪獸彷彿構成了一道曲面的蒼穹,整個天空都浮動著尖嘯與嘈雜。

  那一刻恍若末日的場景。

  達諾斯在自己的坐騎上看到的是一面牆,一面從正面撲來的飛龍之牆。那可不僅僅是黑刃軍團的飛龍騎士,他看到各式各樣盾牌上的徽記,幾乎整個北方的飛龍騎兵都畢集於此了。

  一個人面對千軍萬馬。

  達諾斯心中一片茫然,幾曾何時,他在另一個戰場上似也見過同樣的場景。茫茫無盡的亡靈,剩下的只有絕望。他甚至以為埃魯因只剩下他們還在抵抗了。

  但今天,他卻感到了滿腔的怒火。

  這個王國原來還有如此強大的軍隊,但為什麼,這支軍隊還是他的敵人?在面對瑪達拉時,他們又在哪裡去了?他們在自相廝殺。

  這個王國真的還有救嗎?

  達諾斯感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絕望,他閉上眼睛。

  黑暗之中,那是茫茫飄搖的雨夜,一束火光直通天際。

  南門已近在眼前。

  所以布蘭多也停止了關於自己身世的討論,他比任何都要明白,此刻一支規模龐大到他之前難以預料的軍團正在越過安培瑟爾海峽,甚至越過數千里的距離出現在這個正面的戰場上。安培瑟爾周邊頃刻之間就大軍雲集,成為一處險地。

  無論是自己心中的推斷,還是從達諾斯處得到的訊息中,都可以得出這一結論。

  然而南方軍團的飛龍大隊正在節節敗退。

  布蘭多已經命令他們向聖白灣方向撤退。這是最後的撤退了,是成是敗,皆看這最後的一搏。

  而他們所剩的時間已不多。

  他已經帶領著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們穿過整個安培瑟爾南城,從老漁人大街到維麗琴廣場,皆不見一個敵人蹤影。

  雖然布蘭多心中亦有疑惑,但他不敢為此耽擱。安培瑟爾港口南門那座巨大的要塞好像是頃刻之間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但那就像是一座死寂的要塞。

  港衛軍呢?

  布蘭多和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頭,然後他們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中。

  長街那一刻恍若聖白,在金色的陽光之下。

  而要塞上的那人,微微一笑,然後高高舉起手。在轟隆作響之中,安培瑟爾港口巨大的南門正在緩緩打開。

  所有人都忍不住張大了嘴。

  歐汀伯爵昂然立於城頭,他手掌長劍,看著從長街下那支逐漸顯露出身形的那支軍隊。確切的說,他看著的是那支軍隊最前方那個領頭的年輕的領主。

  就像是在那個茫茫長夜之中,看到的那點燃人心的火光。

  他相信有這麼一刻,這奇蹟會重臨埃魯因。但直到他看到布蘭多身後的格里菲因公主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瑪莎從未遠離她的子民。

  布蘭多也笑了。

  他彷彿又一次回到了那激蕩的歷史之中,身邊皆是志同道合的戰友。埃魯因人從未放棄過,而他們也是一樣。

  縱使面對千軍萬馬,但那又如何?

  “在信風之環,我聽說你會拯救這個王國,”歐汀伯爵在城頭上高聲喊道:​​“但我不相信!”

  “所以你來了?”

  “是的,”歐汀伯爵哈哈一笑:“所以我來了。”

  “我要為公主殿下親眼見證。”

  “這一切。”

  布蘭多身後,半精靈少女咬著下唇,但銀色的眼中隱有淚光。王國雖已腐朽,但內有新芽誕生。

  彷彿生命,周而復始。

  輪迴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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