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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緋炎】琥珀之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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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8 18:33: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幕 蒼穹 VI

    布蘭多發誓,如果他早知道被泥沙埋到下面是這樣一副滋味的話,他一定​​寧願投降也不要選擇跑路。

    他起先感到自己的身體在黑暗中飛快的下落,無數物體伴隨著呼呼風聲從他身邊滾落下,只有頭頂方向有微弱的光線——那個方向應當是正在土崩瓦解的地下大廳。

    大約一兩秒鐘後,他就感覺到了一次劇烈的撞擊。

    正常人在這樣的撞擊下估計當時就粉身碎骨了,但對於黃金巔峰的肉體力量卻不算什麼,布蘭多只覺得撞上了一片傾斜的坡地,然後順著尖銳的岩石向下滾去。他試圖抓住什麼東西,但黑暗中卻徒勞無功,大量的泥沙裹挾著他滾下,直到撞上一片平坦的岩石為止。

    布蘭多感受到了第一次撞擊,然後第二次撞擊是一個軟綿綿的身體撞上了他。他立刻意識到那是茜,頭頂上更大量的岩石與泥沙正滾滾砸下,布蘭多趕忙將少女向下一扯,然後翻身用身體擋在了她身前。

    大約只有一剎那的時間,轟隆一聲巨響,幾塊巨型的岩石重重地砸在他身上。當然,這對布蘭多來說還算不上什麼,感覺上就跟挨了幾棍子差不多,只是大量的泥沙讓他苦不堪言。

    他才剛剛咳嗽了一聲,嘴裡就全是沙土。

    但這還不是最為悲慘的經歷,關鍵是他一低下頭下意識打算把嘴裡的沙子給吐出來,就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那是一雙有些安靜、好奇與害羞的眼睛。顯然屬於某位喜歡留著長長馬尾的山民少女——茜被布蘭多保護在身下,就那麼順從地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的領主大人。

    無論是對於布蘭多還是茜來說,在黑暗中視物並不困難,兩人顯然都能很清楚地看到對方的狀態。

    不過好在這對兩人似乎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了,上一次在信風之環,被霧魘追殺時,就經歷過幾乎同樣的情形。有了一次經驗之後。第二次至少就不顯得那麼尷尬了。

    「領主大人,」茜小聲說道,她​​眨了一下眼睛:「謝謝。」

    「嗚嗚。」布蘭多滿嘴是沙子。有苦難言。他幾乎和茜臉貼著臉,總不能把沙子吐到對方臉上吧。而外面還在隆隆作響,顯然崩塌一時半會還結束不了。

    但布蘭多沒有答話。山民少女卻仔細看著他。過了一會,布蘭多忽然感到茜好像動了動,然後輕輕將額頭靠在他胸口上。

    這看似無意的動作卻讓布蘭多心中微微一頓,他下意識地低下頭,看到茜像個孩子一樣蜷縮在自己懷裡。

    「嗚嗚……茜?」

    「對不起……」茜好像被他的聲音驚醒了,嚇了一跳,趕忙鬆開手。布蘭多看她小心翼翼地向後縮了縮,忍不住有點不忍:「其實沒關係的……妳害怕麼?」

    茜皺著眉頭,輕輕搖了搖頭。

    布蘭多一時有些沉默,說實在話。他也不看不清這女孩究竟在想什麼。其實自從安培瑟爾一戰之後,馬卡羅來見過她幾次,但都被她拒絕了。平日裡的茜也沉默寡言,只偶爾陪一下羅曼——但根據灰狼傭兵團其他人的說法,她以前應該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想了一下。覺得自己實在不適合去猜測女孩子的心思,畢竟上一世在這方面就是個超級廢柴。甩甩頭,決定換一個話​​題道:「茜,妳之前怎麼擊穿奧薇娜的要素的?」

    「嗯?」山民少女微微一怔,抬起頭來好奇地看著他。

    「妳不知道?」布蘭多愣了,他當然看出茜的神色沒有絲毫作假的痕跡。

    茜迷惑地搖了搖頭。

    「怪了……」布蘭多心中比茜更加迷惑。他很清楚奧薇娜命運要素的力量。奧薇娜的命運要素很類似於一個言靈,但效力比那個強大得多,如果你無法突破自己的命運,就永遠也無法擊敗她,甚至僅僅是連攻擊到她也做不到。

    但問題是,作為一個黃金領域的存在來說,要掙脫掌握了存在性之力的傳說中的英雄的要素之力,這顯然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要說他或者是茜,恐怕就連銀色的風暴威廉大師也一樣做不到。

    難道是龍族血脈的原因?不過沒聽說過黃金之民的血統就能夠越級挑戰啊,只能說天賦更好一些而已。

    布蘭多皺著眉頭找不出一個頭緒,但正是這個時候他忽然感到什麼,抬起頭,發現岩石滾落的動靜果然變小了起來。這目前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好的消息,他趕忙拋開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伸手一掀,輕鬆將壓在他身上的岩石掀開,再一推,這些碎石就帶著泥沙一起向著黑暗中滾滾落下。

    布蘭多三下五除二從瓦礫之中爬出來,然後又將茜從裡面救了出來,兩人好不容易來到一塊平整一些的岩石上,舉目四望,發現坍塌的大廳下方已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洞,而他們正處於這個空洞的中部,頭頂上之前任何人工的痕跡早已蕩然無存。

    布蘭多環顧四周,理論上大廳地面坍塌時除了他和茜之外,威廉與奧薇娜也應該被裹挾在泥沙之中外,其他人被閃電牢籠束縛在牆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但布蘭多極目想要在黑暗中找出威廉與奧薇娜的身影,卻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奇怪。」他微微一怔,按照奧薇娜和威廉的實力來說,應該能比他更早一些脫困才是,之前的坍塌看起來危險,但對他們這個等級的存在來說,其實應當完全不算什麼麻煩。

    「領主大人,看那邊!」茜被布蘭多從沙礫中拖出來之後就一直一言不發地站在他身邊,不過作為半個龍族來說。她的視力顯然要比布蘭多好得多了。

    布蘭多這才向她所說的方向看過去,過了好一會,才看到黑暗中飛出一個光點。不過直到那光源更近一些,他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光點,而是飛在半空中手持發光的法杖的威廉。

    而再近一些,布蘭多忽然看清了老法師手上還拎著一個人——從那閃電構成的白金色身體來看,不是奧薇娜是誰?

    威廉的飛行術速度極快。幾乎轉眼之間就來到布蘭多跟前。他向下一落,長袍輕飄飄地飛了起來,然後穩穩地落在布蘭多身前。伸手一丟。就將奧薇娜丟到了布蘭多跟前。

    「她竟然昏迷了?」布蘭多目瞪口呆地盯著緊閉著雙眼的奧薇娜,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就是之前不可一世的英靈大人,正常來說。只要完善了軀體之外,就算是從個幾千尺的高空摔下來也不至於昏迷過去吧,這也太掉價了。

    「你猜對了,小傢伙,離開那座大廳之後她的力量就急劇衰減,」老法師卻回答道:「我發現她的時候,她的實力最多也就只有白銀上位而已。而且身上的魔力還在持續流失,可以預見,如果持續下去,她恐怕連維持本體都很難做到。」

    「原來如此。」布蘭多微微一怔。不過他又有點犯起難來,他忍不住看著地上的閃電少女說道:「那麼現在是個什麼情況?究竟算是我們贏了還是輸了,這傢伙不會想要賴賬吧?」

    「咳咳……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布蘭多話音剛落,沒想到地上昏迷的奧薇娜忽然醒了過來,雖然她看起來還是有些虛弱。但還是先沒好氣地瞪了布蘭多一眼:「雖然說我最痛恨投機取巧之徒,不過贏了就是贏了,我絕不會不承認!」

    少女喘了口氣,然後臉色變得紅潤了許多。一旁的布蘭多與威廉都是微微一皺眉,因為他們同時發現奧薇娜身上的力量氣息好像一下變強了。

    「妳的力量還能回復的?」布蘭多忍不住脫口問道:「那大廳不是毀了麼?等等,妳……」

    他一下瞇起眼睛。好像意識到什麼。

    但銀色的法師領袖顯然比他更先一步反應過來,臉上已經露出恍然的神色。

    「哼,算你還有點小聰明。」奧薇娜沒好氣地答道:「和你猜的差不多,我並不是越靠近那大廳力量越強。而是越靠近聖槍蒼穹力量就愈加趨近於巔峰狀態,想必你們也猜到了,我並不是什麼天青的騎士——我就是蒼穹。」

    「哈……」布蘭多好像被當面打了一拳:「所以說之前的一切都是妳自導自演的咯?」

    「也不全是,作為神器,我當然有理由挑選我的所有者。」奧薇娜抬起下巴,驕傲地答道。

    「好吧,這反正和我們沒什麼關係,」布蘭多聳了聳肩,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有靈魂的魔法裝備。他手上的風后指環不就封印有聖者之戰時代的英靈麼,何況在琥珀之劍中又許多著名的魔法裝備都有類似的機制,不過光是封印的英靈就厲害到這個程度的,他倒是第一次見。

    但越是這樣,反而越能證明蒼穹的價值。他想了一下,順著說下去道:「不管怎麼說,妳也承認我們之前取得了勝利對吧,那麼現在妳可以選擇誰來作為妳的擁有者了,對麼?」

    「是——」奧薇娜咬牙切齒地答道:「不過在那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嗯?」

    「我想知道,她怎麼能擊穿我的要素之力!」閃電狀態的少女又看向一旁的茜,臉上再一次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她和布蘭多一樣,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一個黃金階的存在竟然能偶無視她的命運要素的影響。

    布蘭多看了茜一眼,想了想,「或許是因為龍族血統的緣故?」

    「不可能!」奧薇娜斬釘截鐵地否決道:「區區黃金之民而已,它們的血脈什麼時候擁有這樣的力量?除非是這一萬年來又發生了什麼基因突變,不過這機率太小了。」

    「基因突變?」布蘭多逐字逐句地咀嚼著這個詞,琥珀之劍中還有這個設定麼?

    但閃電的少女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並不回答他。

    黑暗中一時似乎又沉寂了下去,直到大法師威廉想了一下,開了口:「或許我知道是為什麼?」

    「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

    「在我們的歷史中,是有一些東西可以讓人改變命運,掙脫命運的束縛的。」老法師緩緩答道:「布蘭多,你認識阿洛茲那個小丫頭吧。」

    「啊!」布蘭多忽然驚叫了一聲,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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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8 18:34: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幕 蒼穹 VII

    「所以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奧薇娜還半跪在地上,一隻手揉著胳膊皺著眉頭問道;少女能量體的身軀看起來像是白金所鑄,眸裡白色虹膜像是一圈半透明的環,只有它微微收縮時才讓人偶爾猜出她心中所想——她現在顯然十分惱火。

    「原因其實很簡單,」布蘭多呲牙一笑,他的聲音在黑暗中迴響著,有些俏皮的意味。他忽然舉起手放到茜背後,將一直垂著頭站在陰影之中的少女推到自己面前:「奧薇娜大人,妳應當聽說過關於妖精的金蘋果的傳說吧?」

    茜顯得有些局促,她驚訝地回頭看了自己的領主大人一眼。但布蘭多對她搖搖頭,示意她不必緊張。他這麼做是希望茜能給奧薇娜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因為奧薇娜必定在三人之中選出聖槍蒼穹的繼承者,他自己在劍術上更有造詣,威廉的身份與職業也不適合擔任天青之槍的繼承人,因此他更希望奧薇娜能選中茜作為蒼穹的傳承者。

    關鍵是,他希望能給茜予勇氣與信心,好讓這位山民少女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的存在是必須要依靠他人的。他希望茜能擁有屬於自己的想法與命運,去追求屬於她自己的理想。

    一個永遠站在他背後的茜,好像是沉默不言的影,這樣的茜雖然也叫他心軟。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希望少女能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卑微的出身。來自布契的鄉下少女,在某個時代之中也一樣能夠成為許多人的希望與守護者。

    只有自信與努力,才是文明與秩序之中每一個個體進步的原動力。

    奧薇娜仔細看了一眼茜。她的瞳孔像是燃燒的白金色火焰,眉毛像是延伸的火苗,微微皺了一下。「思慕之實麼?」她閉上眼睛,微微嗅了一下:「原來如此,的確是有妖精們特有的氣息。瓦倫亞妖精之鄉的住民們長久以來研究著改變既定命運的方法,沒想到真讓她們成功了,但也僅僅是打破法則而已,於混沌的前行仍舊於事無補……是我太大意了。」

    奧薇娜默然說出一段莫名的話來,然後她重新睜開眼睛,看了看茜。又看了看布蘭多:「我聽她叫你領主大人,她是你的手下麼?」

    「糟糕,」布蘭多還以為奧薇娜要記仇,趕忙解釋道:「勉強可以算是吧。」

    「勉強?」奧薇娜懷疑地盯著布蘭多,語調也微微拖長了一些。

    布蘭多沉吟了一下,很快組織好了語言:「大約是因為我在茜困難之際曾出手幫過她,因此名義上。茜現在跟在我身邊作為我的護衛。當然,你也可以認為我是挾恩圖報好了,但不管怎麼說我和她的契約要一直維持到她認為還清了我的人情為止——」

    「領主大人。」茜回過頭小聲叫道,布蘭多的自我貶低顯然叫她有些緊張。

    布蘭多連忙對她使眼色。

    奧薇娜有點不屑地看了兩人一眼:「真是拙劣,不過看不出你這傢伙還是有點好心的。可你想要我認可她。不覺得實在是太不合適一些了麼,不僅僅是實力微薄——因為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沒有成為強者的心。沒有自信,無法正視自己,又怎麼能實現自己的信念。甚至或許對於信念本身也是迷茫的,天青之槍在她手上,只會埋沒了我而已。」

    她盯著茜,後者沉默著低下頭去。

    然後奧薇娜轉過頭,有些欣賞地看著布蘭多:「倒是你,雖然還不堪一擊,但身上已經有某些潛質。也是……否則那傢伙也不會選中你吧?所以說你難道沒有發現麼,你身上有一種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氣質。……而正因為有這樣的氣質,所以才有改變歷史的可能。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與我訂下約定,成為蒼穹新的主人,人類。」

    布蘭多微微一愣,他沒想到奧薇娜認可的居然是自己。但他嘆了口氣,搖搖頭道:「你錯了,奧薇娜大人,沒有人生來就是強者,也沒有人生來就要改變世界。但時時刻刻,每個人都會因為什麼而改變著自己。只要心中還有重要的東西需要保護,任何人都可以堅強起來,這個世界上的強弱從來不是一個恆定不變的因素。」

    「我見過茜為了死去的同伴而憤怒的樣子。正因為那樣的憤怒,所以我相信她一定能做到——茜,抬起頭。妳打敗了奧薇娜大人,妳也一樣有資格獲得天青之槍的認可。」布蘭多堅定而嚴肅地命令道。

    茜微微一顫,她咬著唇抬起頭來看著布蘭多。她知道那是天青之槍,傳說之中最為耀眼的存在,公主殿下,領主大人,甚至是燕堡伯爵,在這裡有很多人都比她更有資格去拿起那把曾經擊碎過蒼穹的聖槍。

    公主殿下勇敢,領主大人胸懷正義,迪爾菲瑞小姐堅定而又充滿了理想,在這裡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比她要更加優秀。蒼穹可以屬意於他們中的任一個人,但又怎麼會是她。

    但即使如此,她眼底深處依然有一絲難言的感激。那樣的感激,是因為被認可的感動。

    黑暗之中一時為寂寥所掌控,悄無聲息瀰漫開來。

    威廉站在三人旁邊,銀色的眉毛之下睿智的眼睛中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好像事不關己,只是偶爾用手指去掃掃長袖上的灰塵。作為一介巫師,他本來也對天青之槍的歸屬沒什麼興趣。

    奧薇娜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大約是在嘀咕著為什麼自己會被這樣一個小丫頭打敗的事實。她不得不有些惱火地看著布蘭多:「你真要她去拿起蒼穹?」

    「不可以?」

    「在大廳上面還有許多其他人,他們甚至都比她更加合適。那位半精靈少女。她鎮定冷靜,還有和你一起來那個商人打扮的小女人,她的血統高貴。還有幾位。雖然不如這兩個,但至少也要比她好多。」奧薇娜皺起眉頭,「真是想不通你的想法。」

    「這些我知道。但我還是更看好茜。」

    「你……」閃電的少女語結:「理由呢?」

    「因為平凡,所以才可以化繭為神奇。在過去的某個時代,天青的騎士曾用聖槍擊碎蒼穹,讓星辰墜地,最終帶來的是凡人的時代。奧薇娜大人,天青之槍在克魯茲人的史詩之中代表的是無止境的奮鬥,即使是再卑微的存在,也可以有站在最巔峰的時刻。」

    「正因為如此。凡人的時代才擁有了色彩。」布蘭多緩緩答道。

    奧薇娜一時失語,她瞪著布蘭多。

    啪啪的鼓掌聲終於響起來,威廉輕輕拍了下手,答道:「說得好,白銀與黃金的時代都早已逝去,凡人終究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奧薇娜大人,其實我們在場的所有人認真說來都沒有繼承天青之槍的資格。但相較起來,有時候一種巧合或許反而正是冥冥之中瑪莎的屬意呢?」

    「這……好吧,我明白了。」

    奧薇娜嘆了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看了看茜,然後伸出手去。「妳很幸運,小姑娘。來,伸出手,讓我看看你心中所想。」

    茜略微有些猶豫,回過頭來看著布蘭多。但布蘭多只對她輕輕點了點頭。

    「嗯。」山民少女好像終於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她咬了一下唇,然後伸出手去放在奧薇娜的手心中。

    奧薇娜閉上了眼睛,利劍一樣的眉頭也終於平復下來,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安靜的神色。

    「這就是妳的過去麼,比我想像中要好一些。」

    「但不過一時的挫折,不是人們軟弱的藉口,天青之槍是守護凡世的利刃,茜——蒼穹碎裂,繁星墜地,是凡人征服命運的歷史,妳能感到這一切內裡所包含的勇氣麼?」

    「嗯……」

    「妳想要保護?」奧薇娜忽然問道。

    然後是短暫的沉默。

    茜並未作答,但過了一會,奧薇娜忽然睜開眼睛。她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布蘭多一眼,那雙白金色眼睛中所包含的奇特意味,讓布蘭多都是微微一怔。

    不過他再看過去時,奧薇娜已經又閉上了眼睛。

    「敞開妳的心扉,接受我,茜——」奧薇娜念道。

    「從今天起,至最終之日來臨。」茜重複道。

    「契約成立!」

    一柱白芒,青色的光環從黑暗之中擴散開來,彷彿是無形的風一般,將山民少女的長髮揚起。茜忽然發出一聲驚呼,因為她看到奧薇娜正在自己面前化為最為純淨的白光,融入自己的胸口。

    所有人都看到這一幕——

    所有人當中,大約只有被閃電束縛在牆壁之上的馬卡羅神色最為複雜,他大概怎麼也不會想明白,布蘭多為什麼要放棄自己與天青之槍訂下契約的機會,將這柄曠古爍今的神器讓給自己那個並不算出眾的養女。

    公主殿下微微皺了一下眉,不過很快釋然。

    迪爾菲瑞是好奇,所有人當中大約唯一滿心喜歡的只有被閃電捆得牢牢實實的商人大小姐。這倒不是奧薇娜對她特殊對待,實在是這位商人大小姐太過不老實,而且她包包裡面那些巫后的遺產可沒一件是可以讓人小覷的東西。

    不過即使如此,羅曼還是滿開心地對自己肩頭上的白霧說道:「我就知道茜一定是最適合的,昨天晚上我還和布蘭多打賭了呢。因為我們中只有茜用槍不是嗎,那個『我』真是死腦筋,不像聰明的本小姐一下就猜中結果了。」

    「茜她和那把槍好配啊,好漂亮!​​有時間我一定要找她借來玩一下!」

    白霧打了個呵欠,實在是懶得回答她,也懶得提醒這位商人大小姐梅蒂莎也是用槍的,雖然梅蒂莎是英靈,但想必羅曼壓根就沒想到這麼遠。

    而另一邊,黑暗之中,彷彿無窮無盡的光芒消散之後,奧薇娜已經化身為萬千閃電,白金色的閃電在茜手中收束成一束,光芒褪去,最後只留下一支閃亮的長槍。

    仔細看去,正是聖槍蒼穹。

    茜呆呆地握著那淡青色如翡翠一樣的聖槍,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奧薇娜……大人?」

    手中的聖槍嗡嗡作響起來。

    「這是……」

    「這就是她,」布蘭多走上前去,仔細盯著這柄傳說中的聖槍:「奧薇娜就是聖槍的意志,不過妳的力量還太過微薄,恐怕一時也很難感受到她的存在。」

    一邊說,他一邊抬起頭。因為失去了奧薇娜力量的約束,束縛在大廳之中的閃電牢籠也紛紛消散,剩餘的魔力帶著上面的所有人緩緩落下,落到布蘭多三人不遠處。

    最先落地的商人大小姐立刻發出一聲驚喜的叫喊:「布蘭多!」然後急匆匆向這邊跑了過來。

    「領主大人。」

    「布蘭多​​。」

    「布蘭多​​先生。」之後梅蒂莎、夏爾,芙蕾雅與格里菲因公主也先後聚集到三人身邊,當然,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時間毫無例外都落在茜手中的『蒼穹』之上。

    這就是上古神話之中擊穿蒼穹的武器。

    羅曼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道:「布蘭多,這把槍真的有傳說中那麼厲害麼?」

    這把槍真的有傳說中那麼厲害麼?

    這無疑是所有人心中的疑問,甚至包括布蘭多也是。他想了一下,走上前去將手放到茜手中蒼穹的槍刃之上,茜微微一怔,疑惑地抬頭看著他:「領主大人……?」

    布蘭多並沒有立刻回答,他已經看到槍刃上延伸出一個淡綠色的光屏:

    蒼穹

    【神器】

    攻擊:112-147

    +45力量,+45靈巧,+45體質,+45血脈,+45感知

    附加技能:

    命運:時光積澱於槍上的傳說,如同一個亙古不變的宿命詛咒著它的敵人。任何被聖槍擊中的目標,傷口都會因為詛咒而持續不斷的失血,造成每秒11點傷害,這個傷害可以反復疊加。

    蒼穹:純淨的風元素環繞於槍刃之上,持此槍者可以召喚雷電的力量。持槍者每一次攻擊時可以複製出雷電的力量向任意方向的敵人造成等值傷害,閃電的數量取決於持槍者的魔力值。

    神器領域:

    不敗的命運:無形的力量庇護著聖槍,任何力量境界低於持槍者本人的攻擊都會被減弱百分之九十。 (改變命運的能力可以免疫這一效果)

    看到這一行行屬性,布蘭多微微瞇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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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幕 邪惡的同盟

    季節的更替不疾不徐地環繞在安培瑟爾港口之外進行著,日益茂密的森林開始覆滿綠野丘陵,港口外的發掘工作也沒能完全遮掩住消息,自從布加的工匠巫師離開之後,關於天青之槍的傳聞還是流傳開來。

    「真是多事之秋。」

    伍德揉著眉角盯著紅木桌面上的一頁信紙,紙張雪白,是來自克魯茲東部,毗鄰四葉草之野的森林邊境出產的特等品。信箋一角還殘留著淡淡的焦灼的味道,這是火焰魔法留下的魔力印記特有的痕跡。這個印記在它被消抹掉之前應當是四對展翅的雄鷹,代表著炎之聖殿——或者不如說是克魯茲帝國最高等級的機密文書。

    他抬起頭,在紅木桌邊坐了一會,濃密的眉毛之下盯著對面牆壁的眼神一時間顯得有些虛無縹緲。然後這位聖殿的前任大主祭手上忽然燃起一團金色的火焰,他輕輕一抖手,燒成焦炭狀的信紙頓時化為一片飛灰。

    伍德仔細整理好桌面上的餘燼,然後才直起身來,整理了一下金色的祭祀長袍。密信上的消息證明了近幾日以來港口內流傳的消息,但其實更進一步,他早已從那個年輕的托尼格爾伯爵那裡得知了相關的一切信息。

    埃魯因人並沒有打算隱瞞他,或者說至少不打算掩蓋表面上的事實——天青之槍果然存在於安培瑟爾。但這毫無意義,因為布加人已經先一步將它運走。

    伍德神色不定,腦子裡反復揣摩著這個事件中所包含的信息。這不知是那位埃魯因的小公主殿下的果決,還是那位年輕的伯爵大人的過人精明,但他們憑藉天青之槍從布加人手上換取的好處已經十分明顯了。

    他不禁回頭看將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是安培瑟爾港口內淺紅色起伏的屋頂,翠綠的藤蘿從玻璃上垂下。將灑在紅木桌面上的陽光分割成奇特的形狀。

    這真是一座生機勃勃的城市。但現在已經不屬於炎之聖殿了。

    對於這件事伍德其實並沒有什麼感觸,聖殿犯了一個錯誤,就應當為此付出代價。關鍵是至少這個王國還是信奉金炎之道。他們的民眾也並未偏離對於炎之聖殿的崇敬之心,對於世俗的利益,伍德其實一直並未太放在心上。

    但真正讓他擔憂的。是聖殿內部——不,應該說是帝國高層對於天青之槍的覬覦之心。貪婪會蒙蔽人的心靈,對那群貴族來說尤是如此。甚至就算是他自己,也深受其害。

    但信上的辭令看來,皇帝陛下本人應該也有所意動。畢竟是天青之槍啊,蒼之詩中最著名的武器——到這個層級,就已經不是他可以改變的。在以前大主祭的位置上說不定還能想一些辦法,但現在就已經不是他可以操心的事情了,只能希望炎之聖殿內部的持權者們能夠理智一些。看清炎之王的真正教義所在。

    他嘆了口氣,取下主祭方帽戴在頭上,然後打開門。忠誠於聖殿的騎士們早已等在外面。他的副手——不再是先前的居埃修士。自從出任炎之聖殿與埃魯因王室的聯絡人之後,他的副手就被換成了一個更加精明的軍官。那人之前必定是來自於帝國核心的外交機構。伍德只要一看他的著裝習慣於舉手投足的細節就能一目了然——此人名為彼德,為人極其圓滑,他一看到伍德立刻深深地低下頭,露出那油光可鑑的禿頭,畢恭畢敬地問候道:「主祭大人,是不是關於聖劍奧德菲斯的事情?」

    伍德看了他一眼,好像是要將這傢伙看穿一樣,然後淡淡地答道:「這是聖殿的機密,有必要的話,我會告訴你們。」

    「我明白。」彼德笑瞇瞇地回道。

    伍德回過頭,威廉姆斯在安培瑟爾之戰中遺失的聖劍奧德菲斯的碎片本身其實並不重要,聖殿方面也同意用一艘新式護衛艦與布蘭多換回聖劍的殘片,但關鍵是聖劍的意志與靈魂。

    那位托尼格爾伯爵的身份極為特殊,背後甚至有銀精靈與龍族的影子,讓聖殿高層感到十分棘手。何況對方似乎也沒有加入帝國的意向,因此高層的意見也並不統一,一方面認為應當順從炎之王的選擇,另一邊的意見則要強硬得多。

    這又是一件麻煩。

    太多年的高高在上讓炎之聖殿對待外面的事物已經有些高傲甚至冷漠了,有元老甚至有暗殺的想法,先不說暗殺一位炎之聖殿治下的貴族有多麼荒謬。真正讓伍德憤怒的是,這些人似乎已經忘記了先賢的教義了。

    要帝國還是要真理,早一百年,這對炎之聖殿來說不是一個問題。自從克魯茲變革以來,雖然帝國的向心力日益加強,但王權的分量一日比一日加重,已經開始威脅到克魯茲存在的根本。

    可笑的是,某些人還壓根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伍德今天要見的仍舊是北方貴族至今仍舊滯留在安培瑟爾港口內的代表,雖然桌面下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更繁重,但對於留在埃魯因的事務來說,仍舊是將戰爭放在第一要務。

    對於金鬃托奎寧的戰爭。也不知道那位王長子是否已經作好了萬全的準備,雖然他在作出承諾時信誓旦旦,但西法赫家族在此次戰爭之中早已元氣大傷。何況本身作為一個傀儡,能有多少威信還是一個未知數。

    聖殿絕對不會在一個必然失敗的賭注上投入多少精力。對此伍德只能希望哪位王長子殿下也明白這一點。所幸那是個聰明的傢伙,想必不會太過天真。

    他帶著副手噔噔噔走出門外,但正是這個時候,一個下人來到他面前一躬身,道:「主祭大人,有特別的訪客。」

    「特別的訪客?」

    伍德停了下來。

    禿頭的彼得已經走上前去想要趕人:「你這傢伙,看不到主祭大人有正事要辦麼?有什麼訪客,只要不是帝國來的客人。讓他們稍等一下好——」

    伍德打斷他的話。伸手攔住這傢伙,「是帝國來的客人麼?」

    彼得一下僵住了。

    「是的。」下人畢恭畢敬地答道。

    「讓他們稍等,我馬上就到。」伍德想了一下。皺起眉頭答道。

    但他話音未落,一個嚴肅的女人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不必了,伍德主祭。你知道在下的習慣。我們已經到了。」

    伍德聽到這個聲音,微微一怔,他抬起頭來。果然看到那個帝國名聲顯赫的女人——

    她竟然來了。

    ……

    與安培瑟爾一帶的陽光明媚不同,越過北方廣袤的弗拉達森林,進入派達爾鬆後,鄉下間的氣候就變得陰雨綿綿。連日來的暴雨造成馬季河水暴漲,瑪姬坦一帶的道路也變得泥濘難行。

    大雨滂沱之中,黑色如同幽靈般的馬車顛簸穿行在樹林之間,車窗的簾子被挑起一角。背後一片漆黑的車廂中一隻如同死魚眼一般隱隱泛白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窗外陰翳的景色。

    陰沉沉的雲層像是裹屍布一樣絞成一團盤踞在森林上空,雖然才是正午,但天色就一片昏暗。

    「蒼穹之青的軍團長去安培瑟爾幹什麼?向埃魯因人宣戰?」沙啞的嗓音問道。隨即冷笑起來。好像覺得這個玩笑十分有意思。

    車廂中的冷笑聲叫人不寒而慄,過了一陣才有另一個嗓音接口道:「恐怕是為了北方的戰事。」

    「如果你那麼想。就離絞刑架不遠了。克魯茲人還不需要為一個小小的托奎寧而分散注意力,他們在安培瑟爾一戰中吃了大虧,絕不想再給布加人落下把柄。」第三個開口的人,聲音沉穩,嚴肅而充滿了威嚴的。

    他一開口,其他人就沉默下來。

    「炎之聖殿在安培瑟爾既輸了面子又輸了裡子,表面上他們從我們手裡沒討到好,但其實最終的贏家既不是我們也不是他們。」聲音停了一下:「埃魯因有個英明的公主殿下啊。」

    「公爵大人,」此時才有人敢接口道:「你是說我們引起炎之聖殿的注意了?」

    「很可能,克魯茲人不可能沒有人發現不對,難道你們真以為你們能做到天衣無縫?」威嚴的聲音答道。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沒有人回答,馬車內一時沉默了下來,只剩下車廂咯吱咯吱搖晃時發出的響動。過了好一會,最開始那個沙啞的聲音才說道:「只要想辦法拖延一下——」

    「所以這就是我們來此的目的。」

    那個威嚴的嗓音才答道。

    這時馬車終於在行進的過程中停了下來,前面的雨幕中出現了一座青黑色的城堡,士兵們在城垛上呵斥著,但聲音很難穿過雨幕。這時馬車的車門終於打開了,從上面跳下一個身披斗篷的劍士。

    那劍士抬起頭來,兜帽下面鬍子拉碴的臉看起來像是安列克或者北方一帶來的流浪騎士,但若布蘭多在此一定會認出對方的名字。

    雄鷹劍士,德賈爾。

    「快打開城門,這裡是你們的伯爵大人最尊貴的客人。」他高喊道。

    「你們是誰?」城頭上傳來士兵的質問聲。

    「我們是他最想要看到的盟友,去告訴他,如果不想被公主殿下絞死的話,就立刻打開門放我們進去!」德賈爾高傲地回答道。

    這一問一答可謂無禮至極,但士兵們正要發作,雄鷹劍客卻丟出一件東西遠遠丟上城頭。他看著那東西在大雨之中劃過一道漂亮的拋物線落入城中,才喊道:

    「把這東西拿給讓德內爾,他會明白的!」

    「去吧,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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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幕 公主與公主 I

    「布蘭多​​,要不要我讓羅曼她……」

    「不,不必了,芙蕾雅,我已經習慣了。由她高興好了,她知道分寸的——對了,妳幫我注意一下不要叫她待會又撞得額頭通紅來找我哭鼻子就好了。」

    這樣的對話發生的背景是在格拉斯森林青翠的林中大道之上,長長的車隊在散落一地的光斑中穿行;身披金紅相間戰袍的騎士們井然有序——除了一個之外。商人大小姐身披雪亮雪亮的戰甲,手持天青之槍,大呼小叫、毫無形像地繞著車隊跑來跑去。

    這已經是這週一來她第二次這麼幹了,好在騎士們已經熟悉了這位『可愛』的『伯爵夫人』;反正只要讓得遠遠的,至少總不會被一頭撞個人仰馬翻就是了,商人小姐就算是再迷糊,也不至於撞上馬車對吧?

    芙蕾雅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本來她以為自己前往王立騎士學院以後,布蘭多至少能稍微約束一下羅曼。但顯然,現在看來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誰有成功管束這位大小姐的先例。

    她看了布蘭多一眼,向他點點頭,然後放下簾子,這才驅馬來到前面茜的身邊。傭兵小姐有些熟悉地看著四周的景色,與芙蕾雅不同,南境對於她來說就像是家一樣親切。

    「茜。」

    「芙蕾雅小姐。」茜回過頭,有些尊敬地答道。

    「茜,我說過很多次了,妳叫我芙蕾雅就可以了。我並不是什麼貴族,在成為騎士之前,和妳一樣也只是來自南方的鄉下而已。」芙蕾雅皺起眉頭。

    茜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芙蕾雅。對不起。我不該把天青之槍交給羅曼小姐……我沒想到她這麼……。」

    她忽然覺得有些失禮,但一時之間又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來描述一下羅曼現在這個狀態。芙蕾雅看出她的窘迫,出言安慰道:「好了。她也不是什麼大小姐,算了……她就是那個樣子,」她有些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小時候和她一起。我真佩服自己能活到現在……不過羅曼她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就是有些孩子氣罷了。」

    茜再看了看那邊,不禁有些深以為然。

    不過她回過頭,目光還是不可避免地投向馬車的方向。

    布蘭多放下窗簾,經過近一個月的觀察,他基本已經可以確認聖槍蒼穹的狀態。茜手上的蒼穹顯然並非傳說中那把擊墜星辰的聖槍的完全體形態,聖槍上有多重封印,這是他早已想到的可能性之一。

    只是布蘭多不知道,這些封印是奧薇娜為了讓茜能順利掌握蒼穹而刻意設下的。還是聖槍上原本就被人留下了這些封印。

    但毫無疑問,即使是在重重封印之下,聖槍蒼穹也不愧於神器之名。

    本身攻擊就超過了大地之劍兩倍還要多。附帶技能更是恐怖無比。關鍵是作為神器的蒼穹還有一個特殊的神之領域。恐怖的『不敗命運』之強大就連布蘭多也是生平僅見。

    不過布蘭多並未將這個秘密說出去,一方面他實在找不出什麼好辦法來解釋自己可以直接看到裝備的屬性的事實——在沃恩德。這是高階占星術士與煉金術士的本職,而且他們也要通過諸多試驗才能最終確定一件魔法裝備的用途與使用方法。

    而另一方面來說,天青之槍對於現下的埃魯因來說實在是越弱越好,存在越低調越好。

    商人大小姐拿著天青之槍瞎胡鬧,其實也是他屬意的。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性子,這樣明目張膽地拿出來,反而叫人不那麼懷疑那是真品。

    誰會把天青之槍拿去當玩具?

    恐怕就算是威廉也不敢這麼想。不過最近布蘭多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他隱隱有點懷疑日後奧薇娜重新出現會不會直接把他給幹掉。

    他惴惴不安地回過頭,目光落在對面的姐弟倆身上。確切的說,是埃魯因王國此刻第一順位的繼承人與他的姐姐,半精靈長公主。

    自從聖槍蒼穹認茜為主之後,又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有餘,安培瑟爾以南的氣候事實上已經一日比一日更炎熱起來。自從安培瑟爾一戰之後,公主的勢力在港口內進行的每一件明面上或者是暗地下的活動都進行得還算順利,只是關於天青之槍最終的歸宿卻有些出人預料。

    布加人忽然決定不再帶走蒼穹,按照威廉的原話來說是認為這柄傳說中的聖物可能更適合留在埃魯因,不過塔妮婭也提到過,布加人大約會派一到兩個巫師來王國研究天青之槍的力量。

    雖然搞不明白布加人的想法,但這些對於布蘭多來說都算是後話;時間緊迫,他也不大可能在安培瑟爾等巫師方面新的使節抵達,在送走威廉之後,他就與公主一起直接離開了那座港口,途經王立騎士學院,直奔托尼格爾領而來。

    公主迫切想要見到自己的摯友瑪格達爾,而他自己也必須為了埃魯因的未來而著手準備了。

    經過一周的旅程,此刻馬車終於接近了格拉斯河灘。

    到了這裡,對於布蘭多來說的意味基本上等同於回到了家。這半天時間,他已經先後見到了赤銅龍傭兵團的幾個老成員,蘇也終於能和她父親——赤銅龍雷托見上一面,布蘭多還是第一次看到那個堅強的酒吧老闆的女兒淚流的樣子。

    卡格里斯和他父親的會面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由於布蘭多獲得了正式的認可,因此敏泰爵士自然也就免除了被囚禁的尷尬。只不過這位古板的貴族顯然並不見得認同他那個寶貝兒子的作法,劈頭蓋臉就把布蘭多手下白獅軍團第一任指揮官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自然成了那幫子來自托尼格爾的年輕人們的笑談。

    不過無論如何,能夠回到家鄉,對於所有人來說還是一件令人精神振奮的事情。只是沒有人會忘記,那些永遠留在安培瑟爾的英魂。

    布蘭多默然地想著這些瑣碎的事情,直到面前的公主殿下輕輕開了口。半精靈少女抬起頭看著自己對面的年輕人,窗簾外斑駁的陽光落在她臉上,在那張姣好的面容上分割出深淺不一的碎金浮影,就彷佛帶了一層天然的面紗,憑空多了幾分神秘感。

    但格里菲因公主的神色十分平靜,她考慮了一下,才靜靜地開口問道:「布蘭多先生,王室的探子有消息說讓德內爾似乎與安列克會了面,就像你猜測中一樣。為了對抗我們,他們相比會結成聯盟。雖然蘭托尼蘭大公與高地騎士都答應出兵參戰,但是我還是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我擔心安列克,布蘭多先生,我父王很熟悉他這個人,安列克家族世代在他們統治穩固的高原上經營,就是為了顛覆王國。而今天的安列克大公,無疑是他們家族歷任繼承者中最狡猾的一位。」公主殿下輕聲答道:「伍德主祭告訴我有證據證明安列克也與萬物歸一會勾結,但在整個戰爭之中,他也只在最後才派雄鷹劍客德賈爾露了個面而已——」

    「戰爭一結束,他在聖殿沒抓住他把柄之前就急匆匆離開了安培瑟爾,但卻並未回自己的領地,而是前往瑪姬坦與讓德內爾伯爵同盟。」

    「他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因此我懷疑他一定有什麼陰謀。」

    布蘭多點點頭,其實這也是他煩心的事情。其實在公主收到消息之前,伍德就已經來信告訴了安列克逃走當日的前因後果,但是他敏銳地感到聖殿方面似乎隱瞞了什麼關鍵的信息,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布蘭多知道有一支來自克魯茲的騎士團已經秘密進入了埃魯因,但卻不知道具體的番號屬於那一個軍團。

    這支騎士團顯然不可能是來對付他的,自然也不會是對付北邊的王長子的,那麼剩下的可能性就只能指向安列克這傢伙。

    不過安列克何德何能,要輪到聖殿如此重視?即使是勾結邪教徒,那也不過是個笑話罷了,說實話埃魯因的貴族有多少不勾結邪教徒的?

    安列克大公這種與萬物歸一會直接苟合的雖然是少數,但大貴族家中或多或少養著一些見不得光的雞鳴狗盜之徒。

    如果說聖殿要用這個藉口來搪塞,布蘭多實在連聽的心情都欠奉。

    安列克一定有什麼陰謀,不過問題是陰謀究竟是什麼。讓德內爾的首要目標肯定是他和公主一方,兩方的戰爭不可避免,炎之聖殿雖然在找安列克的麻煩,但也不見得就會他和公主殿下一馬。

    克魯茲人在安培瑟爾吃了個大虧,說不定就會侍機報復,而且問題的核心是南北局勢已經趨於穩定,這樣一來炎之聖殿未必樂見其成公主迅速統一南境。

    何況伍德來信上還提到帝國高層對於天青之槍十分覬覦,如果一旦確認這把聖物還留在埃魯因,可能會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這才是真正的大麻煩。

    他考慮了一下,覺得當務之急還是應當先幹掉安列克與讓德內爾的聯盟才行。不過要想拔除安列克家族在安列克高原上的勢力短時間內顯然不太現實,反倒是讓德內爾伯爵本身才是這個邪惡同盟的薄弱環節。

    只是,僅僅憑他和公主殿下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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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幕 公主與公主 II

    啪嗒,黃銅門把轉動的聲音好像刺穿了黑暗的空曠與寥寂,格里菲因公主吱呀一聲打開木門從房間內走出來,銀色的捲髮襯托下精靈一般纖細的臉上眼圈還有些紅,但已經恢復平日裡冷淡的神色。

    「瑪格達爾她……這些日子以來就這麼一直沉睡著?」

    「是呀,說是和死了也沒什麼兩樣。雖然基本的生理機能還維持著,但那不過是表面現象,」一個自我意識過剩的少女嗓音搶在布蘭多回答之前答道,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黑暗中阿洛茲的公主捲髮如同金子一般閃耀著,她拿著個紅彤彤的野果,哢嚓咬了一口,汁水順著嘴角與下巴的弧線流下來;但小母龍並不在意,反倒用貓眼一眼的​​金色瞳孔盯著布蘭多與格里菲因:「實際上,可以說床上躺著的不過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按照你們人類的話來說,這麼形容應當極為貼切吧。如果她是人類,應當早就已經死了。」

    「公主殿下是在問我,阿洛茲。」布蘭多板著臉答道,這頭小母龍自從一個人跑到他領地以來,藉著他的名頭與龍族的威懾力一直騙吃騙喝到今天,唯一幹的值得稱道的事情就是檢查了一下瑪格達爾的狀態——但那也是在她的好奇心驅使之下。而且顯而易見的,雖然長時間在人類社會旅行,但她並未學會怎麼委婉一些和人交談。

    「如果她是問我的話,我就不會回答了。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布蘭多?」阿洛茲危險地瞇起眼睛,但十三歲少女的身高很難叫她有什麼威懾力。

    「不用吵了,沒什麼。」公主殿下開口打斷他們,她不希望布蘭多因為她而惹惱龍族。她一邊向前走去回過頭靜靜問道:「伯爵大人。關於安列克與讓德內爾的同盟,你有什麼想法了麼?」

    阿洛茲冷冷哼了一聲。

    布蘭多一怔,他本以為格里菲因公主會先問他關於修女公主的事情。但沒想到她一下又舊事重提。關於這個問題他在馬車上其實就已經考慮清楚,對付讓德內爾伯爵最適合的還是斬首戰術。

    今時畢竟不同往日,不像他才來到托尼格爾時讓德內爾伯爵與他相比擁有壓倒性的實力。眼下在高端戰力上。就算是安列克大公與讓德內爾伯爵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安列克大公手下有齊名的雄鷹劍士與白銀騎士,以及幾名知名的劍客,加上一些家臣,而讓德內爾手下,不過剩下七八位黃金階的走狗而已,就算是那日德賈爾沒死在安培瑟爾,布蘭多也可以輕鬆解決他們。

    這裡畢竟是沃恩德,個人實力佔了戰爭之中相當大的比重,歷數沃恩德歷史上數次聖戰中幾方軍團的高層。大多也都是實力出眾之輩,其中不乏他祖父達魯斯這樣的佼佼者。

    不過唯一的問題是戰爭當中的算計必然是相互的,他在這裡謀劃對方。安列克大公未必不會將計就計。他在安培瑟爾一戰中表現出來的實力早已驚世駭俗。雖然世人大多認為威廉姆斯是死在埃魯因第一艦隊的砲火之下,但僅僅是後來與雄鷹德賈爾的交手。以及對抗泰坦的戰績,也足以叫人關注起他這個埃魯因的後起之秀了。

    托尼格爾伯爵這個名號,早已傳遍埃魯因全境,甚至在克魯茲人的高層中,也是耳熟能詳。無論是在北方的凍原,還是南境的鄉野,沒有人不知道埃魯因有多了一位劍聖。

    甚至還是那位達魯斯的後人。

    這樣的消息自然逃不過安列克大公的耳目,更不用說那頭老狐狸當日還親身經歷了戰爭。既他明知道實力對比懸殊還敢拋頭露面,要麼是太過狂妄要麼就是另有所謀,就布蘭多來說,倒更寧願相信是後者。

    所以在斬首戰術之外,最好還有常規戰爭的準備。只是安列克行省領土廣袤,讓德內爾境內多山,不考慮克魯茲人的加入,在兩地作戰都需要消耗大量的時間。讓德內爾伯爵常年與維埃羅大公交戰,境內本就維持著規模以上的私兵,至於安列克大公一邊本就蓄謀已久,手下也大多是精兵強將。

    而反觀公主一方,除了還在安培瑟爾休整的皇家第一艦隊之外,公主手下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弗拉達的軍隊與南方軍團,此外還有蘭托尼蘭大公與高地騎士答應的支援。但南方軍團長期得不到補給,建制也大多殘缺不全,蘭托尼蘭大公的軍隊在安培瑟爾一戰中也遭到重創,所以第一時間能參戰的其實只有弗拉達的貴族軍隊與高地騎士的援兵,再加上托尼格爾少得可憐的一點軍力。

    這些雜牌軍隊加在一起也不能對安列克大公與讓德內爾手下的兵力形成絕對的優勢,縱使不考慮安列克一方的陰謀,要對讓德內爾、安列克兩地進行征討恐怕也是一件經年累月的任務。問題是布蘭多偏偏很清楚,埃魯因根本抽不出進行這麼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的時間。

    只有另覓他援才行。

    最好的選擇,自然是與讓德內爾伯爵有世仇的維埃羅大公。

    格里菲因公主默默聽完布蘭多的想法,當庭院外的陽光越過拱門照到她​​臉上時,半精靈少女停了下來,回過頭:「我明白了……與讓德內爾的戰爭就全權交給你負責了,布蘭多卿。弗拉達的軍隊,也併入托尼格爾一齊指揮吧。」

    布蘭多忽然一下僵住了:「公主殿下?」

    他當然明白這句話裡包含的意思是什麼,但他好像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停下腳步來看著這位公主殿下。

    正午之後的陽光好像剛剛漫過庭院之中的野葡萄架子,將一片綠意盎然的色彩穿過拱門前的最後一段走廊,印在公主的長裙上。

    時間好像有片刻的寂靜,鴉雀無聲。

    格里菲因公主看著他,銀色的眸子裡只有很平淡的色彩:「不用多說了,我相信你,布蘭多先生。」

    「可是——」布蘭多有點口乾,雖說當日在安培瑟爾公主殿下也將鑰之石交到他手上,但今時不同往日的危急時刻,現在格里菲因公主將她手上的幾乎全部實力交給他,似乎有一些縱容的意味。

    這並不像是一個頭腦清醒的政治家應有的表現。

    不過公主殿下並不像想給他開口的機會,她垂下眼瞼,濃密的睫毛微微一眨,繼續安靜地說道:「還有一件事。」

    「嗯?」

    布蘭多輕輕出了一口氣,還好阿洛茲那頭小母龍已經無趣地先走開了,否則這會兒一定要先笑話他出醜的樣子。

    「瑪格達爾她……是我的摯友,我明白,她是因為我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希望你能救醒她。」

    「在我身邊,也只有你擁有這樣的能力了。」

    「所以說,可以答應我麼?」

    布蘭多沒有去看公主殿下臉上的神色,但從她的語氣中也能聽出罕有的軟弱來。他沒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事實上就算是格里菲因公主不提,他也會想辦法去救醒瑪格達爾。

    並肩作戰過,就算是同伴了。這是學姐親口說過的話。

    「我明白了。」他答道。

    公主殿下抬起頭來,仔細看著他,然後走近兩步。伸出一隻手按在他貴族的領巾上,有些安心地笑了笑:「謝謝你,我的騎士,你從未令我失望過。」

    然後她退開,最後看了他一眼,提著裙子走下了階梯,轉眼消失在庭院之中,只留下布蘭多一個人有些發呆地站在拱門下。

    「公主殿下好像對你有好感呢,布蘭多。」直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插入了他的思緒中。

    布蘭多眉頭微微一跳,他回過頭,果然看到某張熟悉的臉蛋。羅曼穿著她那件厚厚的商人裝,抱著雙手,站在他身後一點的地方和他一樣好奇地看著格里菲因消失的方向。

    也不知道這傢伙是什麼時候到的。

    布蘭多一看到她那個滿臉問號的小模樣,就忍不住有點沒好氣地問道:「所以說,你這傢伙一點也不知道吃醋嗎?」

    「有一點呢。」

    布蘭多瞪著她。

    「回、回答得不對嗎,布蘭多?」羅曼看著他,縮了縮脖子。

    布蘭多嘆了口氣,伸出手:「把手給我。」

    「為什麼?」

    「這是命令。」

    「哦——」

    商人小姐想了一下,使勁用手在皮襖上擦了擦,然後才將手放到他手心中。布蘭多感到那微微有些涼的溫度,忍不住看了這位大小姐一眼,心下一軟:「妳去過街上了麼?」

    「還沒有,芙羅又不讓我出去。早知道就不找茜借那把什麼槍啦,真過分,我明明都已經還給她了。」羅曼滿臉不高興。

    「我陪妳出去走走。」

    「真的?」商人小姐驚喜的問道。

    「當然。」

    「那……布蘭多,你真的能救醒那個什麼公主殿下嗎?聽起來像是騎士故事一樣呢,王子與公主,她醒了之後會嫁給你嗎,布蘭多?」

    「這不是妳需要關心的事情。」

    布蘭多沒好氣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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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8 18:37: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幕 公主與公主 III

    戰爭一旦提上日程,準備的工作就如同一匹脫開韁繩的野馬,狂奔向前。托尼格爾早早地進入了戰備狀態,白獅步​​兵開始充實編制,而自從梅蒂莎回到領地之後,風射手的訓練工作也排上了日程。

    在公主的授意下,托尼格爾毗鄰的各個領主也開始擴招貴族私軍,這些人原本大多與冷杉領敵對。但自從讓德內爾伯爵一下變成了王國的對立面之後,趨炎附勢之徒也日益增加。

    對於這些人,布蘭多雖然不待見,但也不至於拒之門外。

    夏朧之月一晃而過,書卷之月來臨之前,大地之上就有了流火的氣息。日漸上升的溫度燒捲了樹葉,烈日日復一日舔舐著南境的地面。

    弗拉達與南方軍團的軍隊終於如期而至,不過在盛夏最後一個節日之前,布蘭多還是適當讓自己的領民從一種緊張的躁動感之中安撫下來。在最後幾週之前,他讓冷杉領如期舉行了火之祭的冠軍大賽。

    這種比賽與冬獵的祭典相對應,正式的意味稍淡,但因為敞開供應酒類的緣故反而吸引來了附近大大小小的領主與騎士們。

    比賽的賽場就設置在冷杉堡外,連日以來喧囂的賽場幾乎已經點燃了整個領地。

    但對於某些安靜的所在來說,卻仍舊保持著相對的獨立。

    薄薄的木牆將喧囂的海洋與酒吧內的安靜分割開來,只是傭兵們響徹一片的口哨聲偶爾會入侵這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大廳中瀰漫著煮糊的肉與香料的獨特味道,雖然刺鼻,當卻有一種強烈的家的感覺。

    有幾張木桌上用楓木卡片寫著獨特的名字:例如布蘭多、羅曼、安蒂緹娜等等,是屬於店主本人或者密友專屬的位置。酒店外的招牌彷彿是嶄新的。上面有一艘三桅帆船的圖案寫著『羅曼大人的走私錨地』,這麼惡俗名字自然是某人的專屬。

    不過酒吧內的布置卻是顯得相對溫馨,茜坐在靠西南角的一張木桌邊。看到外面的人越聚越多——那些大多是白獅軍團的年輕人,或者當地的領民,農夫——自從難民開始湧進托尼格爾之後。重新擴招的白獅軍團遠遠不止卡格里斯加入時那區區三四十人。而除此之外,隨著領地內的定居者越來越多,佃農、行商、手工業者也開始充斥在冷杉領的鄉野之間。

    此時此刻酒吧外的空地上正在上演夏之祭典以前的冠軍比賽,現在是輪到箭術的比賽,場上多的是美麗的樹精靈少女,因此圍觀的人群也保持了空前的規模。

    她回過頭,看到一身銀甲的少女將一束雛菊放到木盤旁,然後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默默祈禱著。茜的眼中倒映出這樣一幅畫面。她靜靜地看著,然後問道:「她是叫貝絲嗎?」

    芙蕾雅睜開眼睛,褐色的眸子裡露出憂傷的神色來。默默點了點頭:「貝絲最喜歡熱鬧。這樣的箭術比賽一定是她的最愛,能和傳說中的樹精靈一較高下……」

    「請不要傷心了。芙蕾雅小姐,生者總要前行下去,過去……老兵們也常常告誡我們,死亡只是一座沒有名字的石碑,而生者卻要越過它背負起更多東西繼續跋涉,因此我們才要堅強。」茜安慰道。

    「對不起,我也明白,可是總不自覺想起過去的事情,尤其是這種時候。」來自布契鄉下的少女輕輕眨了眨眼睛,她嘆了口氣:「有時候真想回到那個時候,讓時間重來,沒有戰爭,該多好……」

    「我、能理解……」茜有些小心地答道。

    「嗯?」

    茜看著芙蕾雅的樣子,想了一下,說道:「因為從小到大,我也經歷過許多戰鬥。每一場戰鬥,幾乎都有同伴死去,有一些是才認識沒多久的新人,有些是朝夕相處摯友,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每一次我都會為此嚎啕大哭,惹了許多笑話。但漸漸的,也就變得熟悉了生離死別了。」

    「怎麼會……?」芙蕾雅微微一怔,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過頭看著自己身邊這個女孩——茜看起來比她還稍小一些,但經歷卻顯得成熟得多。

    「我是傭兵,為了金錢和生存而賣命,像是我們這樣的人,遲早會死在下一場戰鬥之中,這對我們來說就像是理所當然的結局一樣,本來我從沒有什麼不滿。 」茜好像也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她捧著木杯子,搖晃著裡面金黃色的液體,安靜地說道:「但因為一個意外,領主大人將從我從這種生活中改變,讓我知道還有另一種生活。」

    「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感謝領主大人,我或多或少能夠了解領主大人的心思,他想讓我去追求的東西。……但是,除了戰鬥,我還能做什麼呢?」

    「所以比起來,我寧願是自己,而不是他人,心安理得地死去。」

    「對不起。」芙蕾雅忽然說道。

    「嗯?」茜一楞。

    「對不起,茜,我從不知道你們的生活。我想我想回到過去的想法,或許太自私了一些,布蘭多說得對,如果不自己去爭取,沒有人能給我們想要的平靜安寧的生活。」芙蕾雅靜靜地答道,「埃魯因人還遠未到可以貪圖安逸的時候。」

    傭兵少女呆呆地看著她。

    有些芙蕾雅已經漸漸開始理解的事情,在她面前卻仍舊是一團迷霧。

    這個時候屋外又爆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酒吧的門啪一聲被撞開了。羅曼抱著一個大盆飛一般地衝了進來,嚷嚷道:「梅蒂莎又拿了第一!麥芽酒都賣完了,你們快來幫忙!」

    「妳小心一些!」芙蕾雅趕忙提醒道。

    「我知道我知道,」然後廚房裡傳來一聲慘叫:「啊,我的烤肉!」

    布蘭多無奈地搖著頭從外面走了進來,不過他看起來心情不錯,看了看芙蕾雅與茜笑道:「兩位美麗的女士,不出去和大家慶祝一下麼。我們的小公主殿下可是拿下了箭術第一的頭銜。」

    未來的女武神瞪大眼睛瞪著他。 「布蘭多​​,你、你穿的什麼!」

    「軍服咯,埃魯因的騎兵制服。怎麼樣,很像吧?」布蘭多舉起抓著烤肉的手來,深藍色的制服上正好有幾個顯然的油污印子——一看就是某人在上面擦過手的痕跡。

    「你……你怎麼能在軍服上擦手。軍服代表著王國的威嚴,是一個士兵最大的榮耀。布蘭多你……你太過分了!」芙蕾雅快要氣結了,一時竟忘了之前的傷心事。

    「哦,這個啊……一時順手而已。」布蘭多有些無辜地答道。

    「順、順手!」

    「哈,芙蕾雅你先忙,我再出去看看好了。」布蘭多眼看未來的女武神要發作,顯然這位大小姐在王立騎士學院學習到的東西讓她的榮譽感已經有點過剩了,趕忙打了個哈哈,準備閃人。

    「你給我站住。布蘭多!」

    這時候誰站住誰傻子,布蘭多深深地明白這一點,他本來是來向芙蕾雅和茜炫耀一下這件騎兵制服。沒想到炫耀的目的是達到了。只是最後的結果卻要有點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好在這點小事還破壞不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他身上的騎兵制服,來自於冷杉領自己的棉紡與染料作坊生產。除了棉花是通過安培瑟爾海運之外,這間軍服幾乎完全來自於托尼格爾。

    這個曾經一片荒蕪、貧瘠、除了銀子之外幾乎不產一物的領地。

    改變的根源來自於人口的增加,因為在之前戰爭中準備周全,大量的難民湧入或者是被運入托尼格爾,而來自安培瑟爾的糧食儲備迅速將增加的人口轉化為可以使用的勞動力。

    兩個月前,在柏魯的主持下棉紡作坊、染料作坊、鐵匠作坊、銅鋪、粘土與陶器、甚至是武器與製甲局也建立起來。經過近半年時間的悉心打理之後,托尼格爾已經不再是那個偏僻的荒野之地,相反,它已經逐步開始自給自足出產一些必要的產品。

    首先是糧食與武器,以及少量的奢侈品商品。

    暴風的季節之後,與北方的商業活動逐漸頻繁起來。來自灰風港、安培瑟爾帶著雪白的風帆的帆船停泊在格里斯港新築起的深水碼頭中,嗅覺靈敏的商人也開始發現本地的潛力,自從進入朔花之月以後,按月旅居在港口的商人日益增多。

    於此一同而止的是大量的手工業者。就在幾天之前,布蘭多還會見了一批來自黑山地區的侏儒附魔師,這些人大多也是戰爭的難民,據說北方與金鬃托奎寧的戰爭已經開始影響正常的商業活動,王長子似乎在聖殿的逼迫之下,不得不選擇與獅人正面開戰了。

    而這卻正好是南方發展壯大的機會。

    布蘭多放眼望去,運載著貨物的馬車穿行在冷杉堡附近的大道上,森林邊境上的田野中不再是荒蕪一片,而到處都能看到勞作的農民。早在一年,甚至半年之前,這一切在托尼格爾無疑是不可能見到的景象。

    而這一切,正是他,所有人共同的努力帶來的。

    他抬起頭,看著遠處高頭大馬的騎士高舉著獲勝人的三角旗,繞著人群奔馳著。那面銀色的,上面繡著百合花的旗幟在風中高高飄揚,一千年前,它就這樣飄揚著,而一千年之後,它再一次飛揚在這大地之上。

    人們發出了山崩似的歡呼聲。

    布蘭多看到銀精靈公主被樹精靈少女們高高舉了起來,她也遠遠地看著那面旗幟,眼中似乎也有些閃閃發光的東西。

    「梅蒂莎!」

    「梅蒂莎!」

    領民們吶喊著,高舉起手中的酒杯。街道兩旁已經看不到格魯丁時代的草屋,在赤銅龍傭兵團與奧德姆手下的工人的協助下,沿著冷杉堡建起了平整的街道,兩邊是整齊的木屋,站在屋邊的達人、小孩,每個人臉上都洋溢滿足的笑容。

    他經過街道,有人認出他來,一大片領民真心實意地向他鞠躬致敬。布蘭多也隨意地回禮。說實話。他已經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不再因為被人行禮而感到局促不安。

    那些來自於現代的認識,似乎正在逐漸淡化。但靈魂的深處。先進文明的驕傲感依舊支撐著他的一言一行,至少他絕不會認為這份尊崇與驕傲是與生俱來。

    他將一枚銅幣放到身邊一個小女孩手中,這枚銅幣意味著盛夏之前來自於領主大人的祝福。小女孩激動得滿臉通紅,雙手捧著銅幣跑到一個女人身邊。或許是她的母親,那個婦人結果小女孩手中的錢,連連向他致敬。

    「領主大人!」

    「領主大人!」

    呼喊聲很快換成了另一種聲音,冷杉領的居民們發自內心為為他們帶來這一切的新領主大人表示著敬意。

    布蘭多瞇起眼睛,他明白這樣的滿足感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虛幻的、暫時的,甚至在早一些時候,人們還在惶惶不安地詢問接下來即將要發生的戰爭。

    在這個動盪不安的時代中,每一個人。都在試圖保住自己身邊暫時的安穩。

    這並沒有什麼錯誤,只是埃魯因還遠遠未到安穩的時候。有些人必定要為了守護他人而流血,甚至付出生命。但至少。他希望守護的是這樣一個埃魯因。

    他穿過人群,走到公主殿下身邊。格里菲因正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女騎士就守在她旁邊,一隻手按在劍上。但布蘭多感到對方正在若有若無地看著自己,事實上尼玫西絲給他的感覺也遠沒有在安培瑟爾時那麼繃緊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經。

    在這樣的氛圍之下,又叫人怎麼緊張得起來呢?

    「他們很喜歡你,布蘭多先生。如果說埃魯因還有人可以稱得上是先古貴族的典範,那麼一定能在你身上找到這樣的品質。」格里菲因公主眼中閃閃發光,略微有些感觸地說道。

    「這是公主殿下的理想。整個埃魯因,所有人都能不再為貧窮,戰亂,災難所困。布契的悲劇也不會再重演。」布蘭多答道。

    格里菲因公主眨了眨眼。 「布蘭多​​先生,我明白這有一些過於理想,但是,我至少希望將這個王國從眼下的局面中改變出來。……在北方,甚至就在讓德內爾,維埃羅以及其他許多地方,戰亂與貴族們自身造成的災禍仍舊在持續著,而先君埃克的子孫們卻毫無作為。」

    「是的,所以托尼格爾不會長久地安定下去。每個人,都必須為了自己的未來而奮鬥與犧牲。」

    「布蘭多​​先生已經準備好了麼?」

    「只等說服維埃羅大公了。」

    ……

    梅蒂莎被熱情的精靈少女們折騰了好一會,才放下來。銀精靈小公主大約這輩子加上上輩子也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被弄得衣衫不整,一張小臉也紅得幾乎要能滴下血來。

    她一落地,大約是害怕被報復,樹精靈們吹了一聲口哨,立刻一哄而散,我們箭術大賽的勝利者差點一屁股被摔到地上。還好安蒂緹娜手疾眼快趕忙一把扶住她,「那幫死丫頭。」幕僚小姐搖搖頭,順手將梅蒂莎那張銀弓遞了上去。

    「謝謝妳,安蒂緹娜姐姐。」梅蒂莎心有餘悸地說道。

    不過她抬起頭看了一眼遠處高高飄揚的屬於銀精靈王室的號旗,眼中又露出滿足的光彩來。不知道多少年,這面旗幟沒有這麼光輝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了。

    她握著弓那一刻,身心就好像回到了過去那個時代,荒野之上,銀色的戰馬奔騰,號角聲悠久地長鳴著,彷彿與廣袤的大地共鳴起來。

    安蒂緹娜看銀精靈小公主一時有些失神的樣子,心中大約猜到她的所想,嘆了口氣,輕輕為她披上一件斗篷。雖然是盛夏,但熱汗騰騰涼風一吹之後一樣容易病倒,她早已習慣了為布蘭多作這些細節上的事情,一時也忘了梅蒂莎不過是個英靈。

    梅蒂莎微微一怔,有些感動地看了安蒂緹娜一眼:「真的謝謝妳,安蒂緹娜姐姐。」

    「這是第二遍了。」安蒂緹娜搖搖頭,不以為意。

    「不,因為想起了姐姐大人。」梅蒂莎卻認真地回答道。

    「是麼?」

    「唔,大約是更溫柔一些吧。和我想像中的姐姐一樣,嗯。就是這樣……」銀精靈小公主甜甜一笑。

    安蒂緹娜細細地看了她一眼。她也聽過梅蒂莎的一些故事,知道她和她那位姐姐之間的關係可能​​並不是那麼和睦。她伸手理了理少女額前的髮絲,答道:「大約王室之間。就是這樣的吧……」

    「王室麼?」梅蒂莎想了想,看著安蒂緹娜:「對了,安蒂緹娜姐姐。領主大人仍舊沒找到原因麼?」

    「嗯。」幕僚小姐也想起這件事情,不禁搖搖頭:「阿洛茲小姐也為我檢查過,但我也不是什麼黃金之民的血統呢,那一次,大約是瑪莎大人的庇佑吧。」

    「瑪莎大人的庇佑?」

    梅蒂莎看著安蒂緹娜,忽然問道:「安蒂緹娜姐姐,妳的項鍊呢?」

    「項鍊……」安蒂緹娜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按了一下胸口,「項鍊?」

    「對啊。之前一直有帶著的那條項鍊。在前往安培瑟爾之前,不一直帶在身上的麼?我記得在閃光之海的時候,我還見過一次呢。」梅蒂莎小聲答道。

    「那個啊……之前被我弄丟了。怎麼了?」

    「沒什麼。」銀精靈公主微微一笑:「沒想到細心的安蒂緹娜姐姐也有弄丟東西的時候呢。說給領主大人,他一定不信。」

    「不必了。」安蒂緹娜趕忙答道:「領主大人忙於準備與讓德內爾伯爵的戰爭,這些小事,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是麼?」

    幕僚小姐微微點了點頭。

    梅蒂莎想了一下,似乎還想再說什麼。但正是這個時候,賽場的一角忽然傳來一陣喧囂。那邊的人群好像一下騷動起來,兩人的注意力一時間皆被吸引了過去。

    不過與梅蒂莎相比,安蒂緹娜畢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銀精靈公主很快就分辨出了那邊正在發生的事情。

    「咦,」她輕輕咦了一聲。

    「怎麼了?」安蒂緹娜徒勞地看著那個方向,一邊回頭問道。

    「來了些奇怪的傢伙呢。」

    梅蒂莎喃喃道。

    ……

    對於托桑卡德森林來說,綿延多日的陰雨天氣在短暫的放晴之後似乎又開始光顧瑪姬坦以及附近地區。

    對於迷霧森林的居民來說,自從安列克​​大公來訪之後,似乎就沒有幾天好日子可過。帶來陰雨的陰沉沉天空總是徘徊頭頂上,雖然說四五月開始是托桑卡德地區的雨季。

    但今年以來,未免太離譜了一些。

    木製的柵欄門在大雨滂沱之中吱呀吱呀地晃悠著被升起了,雨幕中一雙神色陰冷的眼睛默默看著雨水順著柵欄門上滑下像是斷了線的柱子一樣從尖端落下,然後又混入泥水之中。

    兩位侍從高舉著一張斗篷為讓德內爾伯爵遮著這連綿的陰雨,這位王國的特權伯爵大人默默地看著吊橋上那輛馬車在衛兵的帶領下行駛出外城,然後他回過頭,很快消失在城頭之上。

    安列克大公一隻手支起車窗的簾子,從那個方向收回目光,輕輕嗤笑了一聲。馬車車廂內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這隻老狐狸真是既小心又貪婪,優柔寡斷又冥頑不靈正是他最大的弱點。」

    「這恐怕也是貴族們典型的弱點,公爵大人。」一個女子的聲音答道:「不過總算說服了這傢伙,也不算是白來一趟了。」

    「有他後悔的時候。」那沙啞的聲音冷冷一笑。

    「他只是沒得選擇而已,但未必會真心實意地上我們的船。話又說回來,像是這樣碌碌無為的貴族,又怎能理解更加深奧的道理。」安列克大公搖搖頭。

    「不過科恩公爵,這傢伙的確不值得信任,你們最好另作打算。」他又提醒了一句。

    「早有準備。」那沙啞的聲音陰森森地答道:「他不過是個替死羔羊而已。」

    安列克點點頭,用莫名的目光最後看了那個方向一眼——瑪姬坦高聳的城牆在雨幕之中早已只剩下一道淡淡的影子。然後他放下簾子,車廂中重歸一片黑暗。

    而他在所不看到的方向,讓德內爾伯爵正在騎士的陪同之下走下城堡的旋梯,旋廊內昏暗的光芒映照著他明暗不一的臉膛,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王國實權伯爵如今每一條皺紋中似乎都寫滿了冰冷的疑慮。

    「父親大人,你真打算與那些東西結盟。」一個身影早已等在下面,貴族青年抬起頭,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如果一旦答應,我們可就毫無退路了。」

    讓德內爾看了自己的次子一眼:「難道我們現在就有退路麼,看來你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

    「不,我是說……」

    「夠了。」讓德內爾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當然會早做準備。瑪達拉……至少瑪達拉那邊……」

    他嘆了口氣:「算了,你去聯繫克魯茲人吧。」

    「克魯茲人?」

    「總有些事情,得讓他們知道。」

    伯爵大人沉默了片刻,幽幽地答道。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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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幕 另一個機會 I

    在梅蒂莎的視線之中,一行裝束奇怪的騎士早已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些騎士們停在路邊,皆在馬上駐足觀看,他們臉上的神色各異,不過大多帶著些許好奇。

    在托尼格爾鄉下,除了白獅衛隊與布蘭多身邊的屬下之外,很少能看到這樣衣甲鮮明的騎士。不過就算是白獅衛隊,也不會在胸甲上飾以火焰紋章,再說以她們的甲胄制式,也並非是埃魯因本地的風格。

    相反,他們身上的的甲胄整體呈現出一種暗紅色,並飾有較多的毛皮與角質因素。這是典型的克魯茲人的鎧甲風格,鎧甲的顏色也緣自由克魯茲本土出產的鋼鐵摻雜有較多的火元素的緣故。

    「來了些奇怪的訪客呢。」梅蒂莎微一沉吟,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不過這個時節,托尼格爾怎麼會出現克魯茲的使節?

    ……

    勞倫娜放下遮住陽光的鐵護手,眺望著遠處的風車磨坊與大片大片的農地。不過她的目光掃過防務廢弛的冷杉城堡,稍微露出有些輕蔑的神色——冷杉堡從格魯丁時代起就缺乏修葺,布蘭多也不過將它作為一處暫居的住所,沒有將之重新粉刷一新的打算,因此這位來自克魯茲的女騎士輕易就能看出這座殘破的城堡千瘡百孔的漏洞。

    「沒想到越往南,埃魯因鄉野還有這樣的地方。相比起來,我們去過這個王國北邊的一些地方,現今的景象還遠遠不如這兒繁榮呢。不是說于松往南,就只剩一片貧瘠的荒野了麼?」

    她喃喃自語,反倒是被近處正在舉辦的冠軍競賽吸引了目光。冷杉城外人頭攢動,使他回過頭,仔細觀察著那些正在上場的騎士們。

    「你們看到的記載都是幾年之前的文獻。說不定有什麼變化也並不奇怪。」一個的女性嗓音回答她道。

    勞倫娜沒有轉頭也知道這是誰的聲音——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十分具有特點的嗓音。因為無論從那一方面來評價,它都叫人印象深刻——不疾不徐的語調顯得沉靜優雅,只要一聽之下就叫人無法忘懷。

    彷彿聲音的主人在說出這樣的話來。就早已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感覺。

    如果布蘭多在此,必定會認出聲音的主人。那個被眾多克魯茲騎士保護在中間的女士,從外表看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卻有一種與年紀不相符的神秘與性感,正是在黑森林中與他有一面之緣的克魯茲帝國宰相之女德爾菲恩。

    宰相千金靜靜地觀察著這裡的一切,一頭黑色的長髮如同綢緞般垂下,她的眼睛彷彿天生蘊含著神秘,給人一種看不穿的沉靜氣息。

    她在馬背上,顯然吸引了最多的目光,畢竟這樣的美貌不要說在托尼格爾,就算是在埃魯因與克魯茲最繁華的地區也很難見到。以至於本地的領民也忍不住要多看了她兩眼,他們的好奇緣自於這個世界上竟有比領主大人的未婚妻與公主殿下還要美麗的女人。

    不過德爾菲恩穿著克魯茲人貴族文官的長袍。到更像是外交使節,她的長袍染成深紫色,而不是在信奉炎之聖殿的地區常見的金色或者紅色。這樣一身行頭更說明了她的身份。

    「德爾菲恩小姐。你知道一些什麼嗎?」勞倫娜回過頭問道。

    德爾菲恩點了點頭:「據我所知,那位伯爵大人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出任此地的領主。因此這裡的改變很可能與他有關。」

    她很平靜地回答道。只是在提到布蘭多時,才微微停頓了一下。

    勞倫娜看了這位宰相千金一眼,想了想沒有說什麼。她知道在黑森林中德爾菲恩心儀之人間接因為那位他們將要見到的領主大人而喪生,她這次主動前往,只怕不是僅僅是為了來送信那麼簡單。

    女騎士換了個話題假裝問道:「是他?沒想到這位領主大人在政治上也擁有如此傑出的天賦,聽說他還很年輕吧?」

    「是的,十分年輕。我曾經與那位伯爵大人有過一面之緣。」德爾菲恩淡淡地說道:「不過要說施政的天賦恐怕未免言過其實,那位伯爵大人掌握了托尼格爾的銀礦,聽說最近又發掘出一個水晶礦,眼下的一切,不過是依靠財富堆砌出來的一時虛幻罷了。」

    「我看也是,這不過就是場三流的比賽而已。不過還好,至少挺熱鬧。」坐在勞倫娜身後年輕的騎士打了個呵欠,甚至無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不過他又強打氣精神來:「但看來我們運氣還算不錯,正好撞上這些鄉巴佬的慶典,說不定本地的領主大人會知情識趣招待我們一頓豐盛的晚宴,自從離開安培瑟爾以來,我嘴巴裡的味道快要和雜草為伴了。」

    「什麼雜草,那是野菜。」勞倫娜沒好氣地橫了這傢伙一眼。

    若是隊伍中的其他騎士,自然不敢在她這個騎士長面前如此放肆。但眼前這個人正是皇帝陛下的弟弟,巴拉諾親王的嫡長子,同時也是她的未婚夫。

    本來此次行動並沒有他的名額,不過這傢伙還是藉口保護她為由一路跟了上來。瑪莎在上,天知道她根本不需要這傢伙的保護,作為蒼穹之青軍團的一名正式的騎士長,她的實力打這傢伙兩個還有多。

    不過勞倫娜最後還是嘆了口氣,作為政治婚姻,她對對方雖無太多好感,但也沒有太多惡感。這傢伙雖然性質惡劣一些,但比起王都的某些貴族子弟,還算是勉強可以入眼。

    年輕的騎士聳了聳肩:「好吧,你說了算。」他看了看四周,又說道:「不過不知道晚上有沒有傳說中的篝火晚會,想想看,說不定會有熱情似火的山民少女看上在下呢。」

    「真是令人期待啊,」他回過頭,提高音調道:「妳說是麼,勞倫娜?」

    女騎士冷冷地答道:「夠了。菲拉斯。你別惹事。在這裡可沒人在意你是誰的繼承人,你最好清楚這裡的領主是誰。」

    她的口氣不善,顯然這傢伙一路上已經給她找了不少麻煩。不過勞倫娜也很清楚。自己的話對於對方未必有什麼約束力,好在這裡只是埃魯因,不是在克魯茲境內。在這個小王國。當地的領主想必也最多不過只會將他們的不滿在口頭上表達一下抗議罷了。

    「我當然知道,那位伯爵大人這次在安培瑟爾可是出了大名,害我們吃了一個大虧,花葉公爵與諾什克大公不都說過麼,我們克魯茲人近百年來還沒丟過這麼大的人,這樣的'大恩'克魯茲人自然會牢牢記住……」

    菲拉斯正信口開河,忽然看到勞倫娜正冷冷地盯著自己,連忙打了個寒戰:「好吧,我明白……看在維羅妮卡大人的面子上。我不會去找他麻煩的。雖然我還答應了法伊娜那小丫頭……好好好,我明白了,我聽你的。親愛的勞倫娜小姐。」

    「菲拉斯。若不是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我真不想嫁給你。」女騎士冷冷地答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說了,還不行麼?」年輕的騎士趕忙平息自己未婚妻的怒火,至少他還清楚,能娶到這位王都的天才、公爵之女也是他的榮幸呢。

    女騎士以為這隊伍中闖禍的源頭終於消停了一會,她回過頭去想要找到本地的領主。但沒想到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聽到對方再她身後長長地吹了一聲口哨。

    「勞倫娜,看那邊!」菲拉斯吹了一聲口哨,忽然興奮地大叫起來。

    通常來說,這位大少爺興高采烈的時候,就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果然勞倫娜回過頭去,就看到

    不過勞倫娜才剛回過頭去,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馬上就聽到菲拉斯長長地吹了一聲口哨。 ,一大群人正擁簇著一個小姑娘沿著大道走過來。

    不過她不得不佩服自己未婚夫的眼光,因為那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少女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就像是許多鄉下的女孩子一樣為了方便幹活兒將頭髮挽起露出光潔如玉的額頭,不過對方穿著一件厚厚的、在埃魯因南方一帶十分常見的行商皮裝,站在人群中就顯得十分獨特,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菲拉斯,你別去招惹別人。」勞倫娜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其實很在意自己,但好動的性子讓這傢伙總是忍不住去沾花惹草,但也僅僅限於口頭上佔便宜而已。

    這傢伙曾經在某個千金小姐身上吃了大苦頭,但卻沒有一絲要吸取教訓的樣子。

    她的話顯然沒產生一點作用,因為菲拉斯已經完全來了精神。他把口哨吹得響亮極了,自從離開帝國以來途經如此多的地區,他還從未在某處見過如此出色的女孩子——當然,除了自己的未婚妻與那個沾不得的帝國宰相的千金之外。

    我們來自克魯茲帝國年輕的親王之子所看到的自然是羅曼,商人大小姐從廚房好不容易挽救出幾塊烤肉之後,跑出來發現沒了布蘭多的影子,於是乾脆一個人繼續沿街兜售起麥酒來。

    由於常年在外拋頭露面,因此冷杉領民幾乎大部分人都認識這位極為親切的領主的未婚妻。倒也沒人敢佔她便宜,反倒是笑瞇瞇地買走她手中的麥酒——能喝到領主夫人親自兜售的麥酒,也是一種殊榮呢。

    不過羅曼一隻手擰著個空盆子,一隻手舉著不知道從那裡騙來的銀精靈公主的號旗,一邊開心地與周圍的人們交談,顯然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克魯茲人的騎士們。

    當然,這也不怪她。畢竟在現下這個熱鬧的時節,到處都是身著節日盛裝的騎手與儀仗兵,對於一般的領民來說,也不見得有多少人能分得清楚克魯茲人的鎧甲與埃魯因自己的製式鎧甲究竟有什麼不同。

    對於我們的商人小姐來說,當然也就更加分辨不出來了。

    反正反正他們都穿得像是鐵皮罐頭,又沒有精靈尖尖的耳朵,看起來都一個樣不是麼。何況誰會想到克魯茲人的騎士會出現在這個偏僻的地方呢?

    直到她面前出現了一片陰影,好像遮住了太陽,羅曼才微微一愣抬起頭,看到了擋在自己面前高頭大馬的克魯茲騎士。

    菲拉斯驅馬來到羅曼面前,他一隻手勒緊韁繩,轉過馬身。由於這一手玩得十分漂亮,以至於周圍幾個來自其他地區的騎士都喝起彩來,菲拉斯自己當然也十分滿意,在他的一貫印象當中,用這一手來震懾幾個埃魯因的鄉巴佬已經完全足夠了。

    「美麗的女士,能榮幸地得知妳的名字麼?」

    他抬起頭,想看到想像之中崇拜的神色。他在苜蓿之野,以及這一路上以來經常玩弄這樣的把戲,早已是駕輕就熟,每一次都穩穩地賺得不少喝彩與眼球。但這一次,菲拉斯卻發現自己注定要失望了。

    因為他瞇起眼睛,發現自己面前這群埃魯因的鄉巴佬不是崇拜——而是用一種類似於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那眼神好像就在說——這從那裡鑽出來的​​鄉巴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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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幕 另一個機會 II

    年輕的騎士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差點懷疑自己產生了錯覺。他見過許多地區鄉下的農夫與旅行者,甚至包括哪些膽子較大的行商,但在面對他這樣的貴族時,無一不是戰戰兢兢,那裡見過這樣一副無禮的神色。

    事實上羅曼也張大了嘴,愣愣地看著這傢伙。因為我們的商人小姐反應比其他人還要慢一拍,這會兒她還在努力思考,完全沒反應過來自己眼前這個人是怎麼出現的。

    如果不是還有基本的常識的話,她恐怕都要以為對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了。

    不得不說這樣荒謬的念頭在她那腦瓜子裡轉了一圈之後,才認認真真地問道:「啊,你是誰?你找布蘭多嗎?」

    「布蘭多​​?」菲拉斯好不容易反應了過來,但不幸的是作為一個貴族他顯然只聽說過托尼格爾伯爵這個頭銜,而沒聽說過布蘭多這個名字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他想了一下,覺得自己面前這個鄉下少女大概被自己嚇傻了,於是換了一個溫和的微笑繼續說道:「不,在下是衝妳而來的,美麗的女士。我叫菲拉斯,巴拉諾家族未來的繼承人。」

    羅曼思考了一下:「你認識我?」

    「不,」菲拉斯聽到自己的未婚妻在身後噗哧一笑,就忍不住有點臉黑了。他自從離開帝國以來這一手無往而不利,但今天好像碰上了釘子:「……這應當算是我們第一次認識,美麗的女士。」

    「啊,我明白了,」商人小姐好像終於反應了過來:「你想要買我的酒,對嗎?你可真識貨,羅曼這裡有全托尼格爾。不。全埃魯因最好的麥酒——」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面前這位高頭大馬的騎士可能是一個潛在的客戶,於是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不,打住。」雖然菲拉斯終於知道眼前這個少女叫什麼名字了,但還是忍不住趕忙說道:「我不是想買妳的麥酒。」

    「你不買酒——?」

    「不買。」

    羅曼微微瞇起眼睛,終於明白對方不是要和她討價還價。於是她想了一下。決定表現出商人嚴苛無情的一面,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直接就繞開這傢伙從一邊走了過去。

    菲拉斯立刻聽到一聲哄笑,不止是那些鄉巴佬們,甚至連他身後那些克魯茲騎士與勞倫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們年輕的騎士頓時有些掛不住了,他下意識地就想要去抓羅曼手中的號旗:

    「我說妳,等一下!」

    但可惜他還沒來得及碰到對方手中的旗桿,忽然人群之中一道銀光射來。菲拉斯好懸還是一位正式的騎士,在千鈞一髮之刻反應過來。立刻抽手瞬間拔出腰間的長劍。當一聲脆響,兩把明晃晃的長劍頓時交錯在一起。

    巨大的力量讓菲拉斯身體微微向後一仰,然後才發現架住自己的劍的人竟然是一個同樣出色的女騎士。芙蕾雅身披一襲銀色的白獅鎧甲。高舉著手中的獅心聖劍。冷冷地看著騎在馬上的克魯茲人,她一動不動。只是一隻手就在地上穩穩地架住了菲拉斯的攻擊。

    白銀上位的水準。

    菲拉斯盯著自己面前這個女騎士,心中忍不住微微一驚。只不過是一交手他就估算出對方的實力大約與自己​​相當,但看起來對方的年紀卻要比他小得多,芙蕾雅現今才不過二十歲出頭,而他自己卻很清楚他光是練劍的時間恐怕都不止二十年了。

    這種窮鄉僻壤竟然還有這樣的天才,菲拉斯微微一皺眉就估算出對方的天資可能與自己的未婚妻差不多。他當然不知道芙蕾雅是在安培瑟爾一戰之後實力突飛猛進,放在前往港口都市之前,實力進展恐怕還遠不如他。

    不過結合之前的傳聞,也足以讓他皺眉。他知道本地的領主是埃魯因人中出了名的天才,但沒想到對方手下也是還擁有這等能人。菲拉斯雖然輕浮,但卻還不是傻子。

    「妳是誰?」

    「你們是誰?」

    菲拉斯與芙蕾雅同時開口問道。

    「我們是克魯茲人的使節團,」這時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命令道:「菲拉斯,繳了她的劍。」

    菲拉斯一愣,回過頭,卻發現下達命令的人正是宰相千金德爾菲恩,他看到那個女人冷冷地看著這邊,毫不留情面地命令道:「菲拉斯,現在你代表著帝國的顏面。如果她敢反抗,就擊殺她!」

    「德爾菲恩小姐?」勞倫娜當然聽清了德爾菲恩的命令,她心下一下驚,她本來以為德爾菲恩會來找那位領主大人的麻煩,但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決絕,一開口就要殺人。

    當然,殺不殺人並不是她要考慮的。關鍵是,如果動手的是菲拉斯,她很清楚自己的這位未婚夫肯定會在這裡惹上大麻煩。

    但沒想到德爾菲恩似乎已下定決心,她冷漠地看了女騎士一眼:「勞倫娜,妳應當明白帝國的威嚴不容褻瀆。無故對帝國的使節示劍,無異於宣戰。」

    「可她並不是故意​​的,我們可以請求當地的領主為此道歉。」勞倫娜也慌了,她做夢都沒想到德爾菲恩竟然一頂大帽子直接就蓋了下來。

    「不必了!」

    「不必了!」女騎士話音未落,德爾菲恩與芙蕾雅就同聲答道。芙蕾雅一隻手隔開羅曼,冷冷地盯著這些人道:「若不是你們克魯茲人,貝絲就不會死。但你們從未從他人的悲劇之中吸取教訓,布蘭多絕對不會向你們這種人道歉,或許你們覺得你們天生高人一等,但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正確與錯誤的選擇之間的代價——」

    埃魯因未來的女武神怒斥一聲,她額頭的女武神徽記忽然變得光彩奪目,一雙光之羽翼瞬間從她身後張開,明亮的熾白火焰瞬間從她右手手心中燒出,將她手中的獅心聖劍化為一柄燃燒著熊熊聖焰的利劍。

    「啊!」

    勞倫娜本來還想勸阻德爾菲恩,但一下忽然感到菲拉斯身前的那個女騎士的氣勢暴漲。一瞬間衝破了白銀上位與白銀巔峰之間的局限。甚至已經隱隱逼近了黃金的領域。

    又一個二十歲的黃金階存在。

    她面色一變,立刻提醒道:「菲拉斯,小心!」

    但仍舊晚了一些。被宰相之女完全激起怒火的芙蕾雅直接一劍向上斬去,恐怖的力量讓菲拉斯根本無法抵擋,直接被從馬背上掃飛了出去。然後女武神向前一步。身後的光翼輕輕一扇已經離地而起,如同飛起來一般直撲德爾菲恩而去。

    「天啊,熾天使!」克魯茲的騎士們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不過他們的驚叫顯然並未引起四周的圍觀者的注意,領民們大概沒料到兩方的人馬竟然說打就打,頓時一哄而散。有些人逃向賽場方向,而理智一點的則直奔領主大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該死,菲拉斯!」

    勞倫娜看到自己的未婚夫被打飛出去,終於也顧不得那麼多,頓時長劍出鞘。迎向正面撲來的芙蕾雅。她一出手,遠處賽場上正在趕來的來自托尼格爾附近各地的騎士們立刻變了臉色。

    如果說芙蕾雅還只是僅僅接近黃金領域,而女騎士身上恐怖的氣息卻是貨真價實的黃金巔峰的威壓。

    在所有克魯茲騎士身後的德爾菲恩看到這一幕。風華絕代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絲冷笑。菲拉斯不認得羅曼與芙蕾雅。不代表她對這位托尼格爾的伯爵大人也一無所知,而今芙蕾雅果然忍不住出手。但對方在魯施塔城的第一天才少女面前能有多少存活的機會。

    這個答案恐怕早已在她心中了。

    即使是在克魯茲,也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這個秘密。眼前這位看起來溫順的女騎士,事實上確實炎之聖殿欽點的下一代聖殿騎士團大團長的繼承人。

    原因其實很簡單。

    那就是勞倫娜是克魯茲四百年來唯一一個能夠學會整套閃劍劍術的人。

    芙蕾雅很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雖然口中說要教訓這些克魯茲人,但其實並不代表這位埃魯因未來的女武神已經完全失去的理智,打飛擋在自己面前的菲拉斯,她的第一次目標其實是克魯茲騎士們保護的德爾菲恩。

    芙蕾雅當然已經看出來是那個美貌得有點非人的女人在後面挑撥在場的埃魯因人與克魯茲人的關係,她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先制服對方,無疑是最直接的辦法。

    但她料中了其一,沒有料中這之後的發展。

    她一出劍,只看到那個先前她並沒有太多注意的女騎士在馬背之上微微一閃,然後一柄利劍就出現在了她面前。

    閃劍!

    因為布蘭多也擅長相同的劍術,芙蕾雅當然見過這門劍術,甚至親身體會過。但在她記憶中布蘭多的閃劍遠遠沒有現在看到的這一劍的驚艷絕倫。

    那鋒利的劍刃出現在她額前,甚至沒有任何徵兆,看上去倒像是她自己一頭撞上去,而不是對方向她刺來一樣。

    芙蕾雅大吃一驚,連忙仰頭試圖避開這一劍,但仍稍晚一線,劍刃直接在她額頭上劃出一條血線。

    女武神一咬牙,額頭上的刺痛差點叫她眼前一黑,但好在不算是致命的傷口。她拼命扇動光之翼在半空中一轉身,只是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手臂、肩頭與小腹在同時湧出腥紅的血液。

    芙蕾雅慘叫一聲,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是怎麼中劍的。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勞倫娜的劍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無數的攻擊方向之上。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閃劍。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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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9 18:40: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幕 另一個機會 III

    芙蕾雅瞪大眼睛從半空中落下,眼睜睜看著那女騎士又一劍向她斬來,但身受重傷的她根本無力閃避。她忍不住閉上眼睛,心中一片冰冷。

    但一聲驚呼取代了本應發生的令所有人不忍目睹的慘烈景象。

    在眾人的目光之中,一支天青色的長槍當一聲穩穩架住了勞倫娜手中的長劍。女騎士立刻意識到對方有同伴增援,下意識地想要抽劍後退,但下一刻,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怎麼會這樣!」

    勞倫娜心中大吃一驚,自從她學會閃劍以來,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她發現自己並非是中了什麼魔法無法動彈,而是感到原本掌控自若的空間在自己面前忽然變得晦澀起來,而在其中任意移動的劍刃一下也好像陷入了凝結的冰層之中。

    她駭然地抬起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馬尾少女。

    茜一言不發,手持天青之槍冷冷地盯著她。

    又是一個黃金巔峰的少女。勞倫娜雖然早已知道布蘭多的實力,但做夢也沒想到區區一個托尼格爾竟然隱藏著如此之多的天才,就彷佛整個埃魯因怪物都匯聚於此。

    而正是這個時候,一個冷漠的嗓音傳來:「閃劍運用空間移動來直接造成傷害,因此在不敗的命運之下,連空間移動效果都只剩下百分之十不到的效果。這還真是一物克一物啊。」

    聽到這個聲音,站在所有騎士背後的德爾菲恩頓時變了臉色。

    「托尼格爾伯爵。」這女人好像是咬牙切齒念出這個名字。

    她下意識想要後退,但那個聲音卻先一步喊道:「夏爾。」

    話音剛落,一道無形的枷鎖就憑空而降,落在在場的每一個克魯茲人身上。然後一個有些冰冷的嗓音才傳到這些騎士們的耳朵裡:

    「空間的法則,凝固。」

    伴隨著這個聲音。布蘭多的身影事實上已經從人群之中出現。他分開人群先前一步接住從半空中落下的芙蕾雅,抬起頭冷冷地盯著克魯茲人的宰相千金:

    「這位女士,似乎我們在信風之環見過一面對吧?」

    「維羅妮卡讓妳來。莫非是打算告訴在下,克魯茲人準備對埃魯因宣戰了麼?」

    「如果是那樣,在下隨時奉陪。」

    布蘭多一言既出。四周一片嘩然。

    ……

    埃琉德尼爾聖宮終年籠罩在一團氤氳之中,空寂的黑曜石大廳地面折射著幽暗的藍色發光,沉黑如鏡面,幽暗中倒影出一百二十根白骨壘起的死者之柱,向上面支撐起層層疊疊骸骨堆疊形成的哥特穹頂。

    在這裡,據說活人呼出的氣息轉瞬會被凍結為玻璃渣子一般的冰晶,因此大殿中永遠寒冰刺骨,東西穿過廊柱的『飢餓哀嚎』像是瘋子的囈語縈繞在拱頂之上。

    靜灣(1)一帶的居民認為『飢餓哀嚎』是那些深淵中爬出的屍鬼發出的尖嘯,沃恩德人常常認為死者的呼吸會形成風。因此縈繞不絕。不過事實上,早在瑪達拉建國之前,這裡就已經有了這樣的自然景觀。

    (註今天埃魯因北方與聖奧索爾之間的海灣)

    在若有若無的風嘯聲中。身披黑袍的黑騎士們穿過廊​​柱之間。斗篷末端的金屬鉤狀飾物被拖行著發出鋃鋃鏘鏘迴響。這些黑暗的朝臣一直穿過那些蹲伏於死者之柱兩旁的體型龐​​大的靈界蛛母,在它們四對燈籠一樣發光的眼珠子注視下。在大廳最中央分兩列站好,一言不發,沉默得有如一體。

    因斯塔龍站在大殿最末端,與塔古斯並列站在一起,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與大多數古板的、垂朽得好像如同它們的生命一樣早已燃燒殆盡的亡靈不同,他對於知識的涉獵極廣,他知道黑色的布拉曼陀玫瑰對面那個古老王國的風物,知道克魯茲人燦爛的文化,甚至知道在埃魯因、克魯茲一帶大多數凡人文獻中常常記載黑騎士就是穿著盔甲的骷髏一類的亡靈生物的錯誤——其實與大多數流傳的傳聞大相徑庭,赫爾的黑騎士即使是在瑪達拉也是一種非常特殊的亡靈。它們的領地大多靠近亡月內海,保持著冷淡而優雅的生前習慣,死者生前將誓言銘刻於鎧甲之上,靈魂之火縈繞生者的執念,由復仇之火驅動,這才是黑騎士的來由。

    它們的固執即使是在瑪達拉也是出了名的,雖然世人常說頑固不化好像瑪達拉腐朽的骨頭架子,但黑騎士尤其冥頑不靈,生者的騎士謹守教條,而這些死了的騎士則永世為誓言與詛咒所困。

    因斯塔龍覺得它們可以姑且稱之為『瑪達拉中的瑪達拉』。他一臉戲謔地看著這一幕,正與身邊板著臉的塔古斯格格不入。

    大廳中響起一個嗡嗡作響的聲音:「謹以永暗的月與黑色之花的名義,至高無上的黑暗之國的王,洛基的持杖人,請接受來自於東方的領主們的效忠與致敬。」

    這個聲音就像是將空曠的大廳進一步拉伸了,它傳向深邃的另一頭,但卻久久得不到回應。大廳上方,王座上的至高者等待了片刻,才輕輕『嗯』了一聲。

    黑騎士們紛紛低頭。

    「為陛下的威嚴而喝彩,連亡月之海的領地也歸順之後,千年之後黑暗國度的統一幾乎已經近在眼前了。除了亞爾薇特那個女人還不知在打著什麼念頭之外,也只剩下蜘蛛之地一國了,塔古斯,亡月冉冉升起,能參與到這樣的歷史之中來,真叫人分外期待。」因斯塔龍看著黑騎士們紛紛俯首,忍不住小聲與自己的同伴討論道。

    「期待不是亡者應有的感情,」塔古斯淡淡地答道,連神色都少有什麼變化。作為曼萊茵家族最高貴的一支吸血鬼,他被允許在這個大廳上穿著帶金邊的黑色貴族長袍,與毫無地位的因斯塔龍站在一起,顯得極為滑稽。「瑪達拉開始遵照水銀杖的意志而行事。像是一個詛咒而非目標,生者的世界在永亡的眼中也不過是轉瞬既朽的事物,在我看來。只有時間、真理與塵埃才有價值。」

    「所以說外面的人類才會管我們叫冥頑不靈的骨頭架子。」

    「不過好戲才剛剛開場,塔古斯,今天黑騎士的到來不過是個開胃菜。」因斯塔龍絲毫不因為自己的地位卑微而感到有什麼尷尬。反倒是興致勃勃:「你看著吧,陛下召血杖回來,一定是因為發生了什麼好事。」

    塔古斯一言不發,其實他早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一周之前,在瑪達拉西邊的領地靠近埃魯因王國的方向,有兩個黑暗的貴族先後遭到人類襲擊,其中一處吸血鬼的城堡幾乎完全化為焦炭,現在留下的是大量的火焰'淨化'的痕跡,幾乎沒有一隻亡靈生物能逃出來。

    也就是說。起碼有一支炎之聖殿的騎士團潛入了瑪達拉境內。

    在這個時節發生這樣的事件讓他從中嗅到了一股濃濃的陰謀的味道。雖然這樣的事情在埃魯因與瑪達拉邊境上其實並不罕見,人類為了響應聖殿的號召,亡靈為了劫掠對方的領土。雙方之間常常有騎士私下組成軍隊入侵對方的領土。

    只是自從埃魯因的奧伯古六世即位以來。瑪達拉由守轉攻,漸漸佔據了戰爭的主動權。

    但今時不同往日。埃魯因人與瑪達拉的和約才簽訂了剛滿一年,而聽說那個人類王國正陷入內戰的困局之中,顯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輕啟戰端。

    那麼究竟是有誰在這裡面渾水摸魚,就叫人十分懷疑了。

    冷漠的吸血鬼瞇起自己僅剩的一隻眼睛,他抬起頭,看到彷彿正如因斯塔龍所言,接下來那位曾經在卡拉蘇給了埃魯因人一個慘痛的教訓的黑暗領主,身披血色長袍的『血杖』——屍巫之王裘格緩緩步入了大廳中央。

    「尊敬的陛下,在下今天帶來了一個並不那麼令人欣喜的消息。」

    「那些卑微的人類,如今又在瑪達拉的領土上挑釁您的威嚴。」

    「一年前的戰爭帶給他們的傷痛似乎已經叫那些頑固不化的人類貴族們淡忘。」

    「今天,我是來請求你允許讓在下去帶給它們新的恐怖。」

    血杖沙啞的聲音迴盪在埃琉德尼爾聖宮的拱頂之下,塔古斯與因斯塔龍卻微微瞇起了眼睛。

    ……

    布蘭多將德爾菲恩手中的信輕飄飄地丟到她面前,他仔細看著這個女人,事實上他早在信風之環就與她有過一面之緣,不過那時也就是遠遠地看了一眼,遠不如今天看得這麼仔細。

    不得不對方的美貌的確是足以讓任何人為之心折,在他所見過的所有女人當中,也只有格里菲因公主能與之一較高下。

    但與對方的惡毒的心腸相比,公主殿下簡直單純得像是個孩子。

    「德爾菲恩小姐,雖然我不知道在那裡得罪了妳。不過妳也不需要這麼不惜一切代價來報復我吧……維羅妮卡大人讓妳來給我傳遞這個消息,話說回來,似乎你們克魯茲人也並不打算找我們埃魯因人開戰,反而是要有求於我——」

    他停了一下,忍不住輕飄飄地諷刺道:「如果她知道妳就是這麼來給我提出條件的,恐怕不會滿意。」

    宰相千金一言不發,冷冷地盯著他,只是眼中的怨毒有如一條吐信的毒蛇。這讓布蘭多皺了皺眉頭,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那裡得罪了對方,要讓對方這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不過好在他也不需要這女人開口,他看了一眼那封信,信上的內容他已經知曉。他抬起頭,心中默默地估算著這是那一次歷史事件。

    血杖自導自演的這一齣戲碼,在歷史上也曾經發生過。他本來都以為因為歷史已經被徹底改變,這一切都不會再發生了,沒想到那個倒霉的屍巫之王還是把這個麻煩送到了自己面前。

    不過布蘭多瞇著眼睛,心中並沒有太多擔憂。

    眼下對他來說,倒是有一個難得的機遇。難得遇到熟悉的歷史事件,這樣的好事以後恐怕也不會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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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1-19 18:42: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幕 另一個機會 IV

    在劍之年末這個時間節點上,歷史上的確發生過血杖的第二次入侵。

    這位桀驁不馴的屍巫之王勾結讓德內爾製造事端,企圖製造入侵戈蘭―埃爾森的藉口。深層次的意圖是為了擺脫瑪達拉那位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的控制,或者至少削弱對方的威望。

    所以這完全是血杖自導自演的一齣好戲,只是有些人計劃了大戲開幕,卻沒料中最後的結局。曾經不可一世橫掃卡拉蘇東境的血杖在這次戰爭中徹底將自己葬送,先是被艾柯、尤拉與維埃羅大公的聯軍打敗,然後在退回蜘蛛之地的過程之中被『號稱』不願歸順水銀杖之下的女妖之王亞爾薇特的大軍伏擊,然後兵敗身死。

    它死後沒多久,它原本統治的領地血林地區就被瓜分。因斯塔龍就繼承了其中最大一塊。然後女妖之王亞爾薇特也在象徵性地抵抗之後投降了瑪達拉的那位至高者。這其中的整個過程怎麼看都像是這位屍巫之王挖了一坑把自己給埋了進去。

    因為因斯塔龍在離開埃魯因之前與讓德內爾暗通曲款,轉頭這位可愛的伯爵大人卻去找血杖共謀大計。認為這裡面沒有蹊蹺大約也只有血杖那空空如也被黑暗侵蝕的屍巫腦袋才想得出來。

    那個女妖之王亞爾薇特也有很大嫌疑,不過這不是布蘭多要關心的事情。讓他心動的是,他意識到這場歷史上的『九月衝突』將帶給他一個巨大的機會,甚至說不定可以讓他一舉徹底解決南境的麻煩。

    如果設想可以成功,那麼公主殿下在統一南境之後至少還可以有一到兩年的發展期。甚至在那位瑪達拉的皇帝陛下準備好之前,如果埃魯因提前準備好應對戰爭,說不定新生的黑色玫瑰會慎重考慮西進的路線。

    布蘭多思考著,一時間不禁走了神。他手指輕輕在信封上點了點。這裡面的機遇只有他才看得清楚――他清晰地記得這個歷史節點――劍之年的秋暮之月。血杖會選擇從今天的布契往東,既西爾曼地區進入戈蘭―埃爾森,然後在北托桑卡德森林邊境與讓德內爾伯爵回合。

    隨後血杖的大軍揮師向北進攻戈蘭―埃爾森的首府地區庫爾克。試圖打通瓦倫登湖西面通向維埃羅的大道。

    不過亡靈大軍在淺水鎮附近遭遇艾柯、尤拉與維埃羅大公聯軍的伏擊,隨後潰敗。血杖在退回蜘蛛之地的過程中為亞爾薇特所殺,公主與安列克大公的軍隊也隨即攻入了讓德內爾領的首府瑪姬坦。

    九月衝突從豐收之月​​開始。一直持續到秋暮之月的中旬,歷時一個月多。事後瑪達拉與埃魯因雙方都不承認這是一次戰爭,書面達成共識認定這是一次領主私下劫掠、報復的邊境衝突。布蘭多那個時候作為玩家曾親身參與了這次戰爭。

    那之後不久讓德內爾伯爵被驅逐,逃亡到瑪達拉,加入了因斯塔龍的勢力,但那已經不是布蘭多要關心的事情了。他抬起頭來盯著掛在冷杉城堡大廳一側牆壁上巨幅的埃魯因南境地圖,目光始終游移在其中一條線上。

    那條線南起西爾曼,北抵庫爾克堡。歷史上血杖曾經攻陷庫爾克,但這一次佈蘭多顯然不會讓給這個呆頭屍巫這麼多好處。南境現在對於公主來說就像是囊中之物,布蘭多還沒那麼慷慨將自己的東西讓給別人。

    關鍵是,這正好是拉攏戈蘭―埃爾森大公的最好機會。而維埃羅大公也必定會加入其中。現在只希望安列克那老傢伙也跟著一起犯渾,如果他們的聯軍被徹底消滅。那麼南境的戰火事實上就已經平息了。

    布蘭多的目光停在這次戰爭的西爾曼地區上,他忽然想起一些人來。

    那些傢伙如今應該已經站穩了腳跟了吧。

    那麼計劃就這麼定好了。

    他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這個動作讓一旁的安蒂緹娜微微一振,熟悉他的幕僚小姐很清楚,這是他已經決定好接下來的計劃了。

    布蘭多果然抬起頭來,他先看了一眼被茜按在椅子上的德爾菲恩。這個女人讓他有點莫名其妙,不過她指使手下傷到芙蕾雅的事情更令他憤怒,女武神之前打著繃帶跑來讓他不要衝動,但正是這樣,布蘭​​多心中更是一片冰冷。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殺人者就應當有被殺的覺悟,這個女人用心險惡,雖然最終沒有成功但至少也是殺人未遂。何況那還不是她自己良心發現收手,如果當時不是茜在場,芙蕾雅甚至可能連羅曼也在劫難逃。

    不過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雖然這位來使大人幹了點令人不齒的事情,但布蘭多還沒小氣到和一個女人計較。何況他就這麼殺了德爾菲恩,只怕芙蕾雅多半要為此感到愧疚,他不希望因為這件小事給這個王國未來的女武神留下什麼芥蒂。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何況布蘭多認為有時候死反而是一種解脫,這蛇蠍心腸的女人一臉憤恨地瞪著他的樣子,只怕是但求速死,她是克魯茲宰相千金,而且看起來身份地位還很不一般,她一了百了,只怕那之後埃魯因和克魯茲之間少不得真有一場戰爭。

    布蘭多盯著對方,怎麼看都覺得對方那雙寫滿了怨毒的深紫色眸子裡就是這個意思。

    「領主大人?」安蒂緹娜似乎看出他的考慮,開口小聲問道。

    「暫時不想看到這傢伙,枉生了這麼一張美麗的臉蛋,內心卻醜惡得令人作嘔。把她押到冷杉堡下面的水牢去,我相信維羅妮卡大人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布蘭多冷冷地答道。

    「水牢?」安蒂緹娜有點難以置信地問道,她忍不住有些同情地看了德爾菲恩一眼,比較起來,或許直接被處死還稍微好過一些。冷杉堡下面那些黑牢都是格魯丁時代設立的,最下面幾層的水牢被蓋上一層鐵籠,下面全是齊腰深的臭水。那裡面的水根本不可能有人換過。裡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老鼠或者是別的什麼的屍體,還有一些東西實在是令她都難以啟齒――你總不能讓犯人放棄排泄對吧?

    她實在是很難想像,這位宰相千金被關在裡面幾天後會是個什麼結果。像對方這樣的美麗的女人沒可能不愛美的。何況布蘭多要等到維羅妮卡答復,也就是說維羅妮卡一日不給他答復,估計德爾菲恩就要一輩子被關在那裡面。

    幕僚小姐只是想想都要覺得毛骨悚然。

    但她看了德爾菲恩一眼。不由得嘆了口氣,這女人也是咎由自取。當初她命人傷到芙蕾雅時,可是整個領地都差點群情激奮了。

    「我明白了。」她點點頭輕聲答道,然後便準備命令士兵們將這位宰相千金拖走。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旁被夏爾用法術控制在椅子上的勞倫娜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開口求情道:「領主大人……」

    她自己雖然才是真正出手傷到芙蕾雅的人,但她和她的未婚夫所受的待遇反而是最好的,其他克魯茲騎士直接被五花大綁捆在地上,而她和菲拉斯只是被用法術禁錮在椅子上而已。從這一點,女騎士依稀可以感覺出眼前這位伯爵大人似乎也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

    何況作為軍隊出身的騎士。她十分清楚黑牢那是什麼地方,從小出生在貴族家庭的德爾菲恩絕對不可能在那種地方呆超過一天的。

    只是沒想到她才一開口,布蘭多就打斷她道:「勞倫娜女士。我知道妳是個正直善良的騎士。妳很清楚如果當時我沒能制止那一幕會發生什麼後果。如果芙蕾雅因此而死,或者哪怕是受重傷。我也會立刻向克魯茲宣戰。」

    他看了女騎士一眼,其實他讓勞倫娜與菲拉斯坐在椅子上倒不是說看出對方是無辜的,只是勞倫娜與菲拉斯這兩人在歷史上還算有點名聲,是少有的布蘭多比較欣賞的克魯茲統帥。正直的勞倫娜這個頭銜一直到聖戰之後還流傳於大地之上,他相信對方不會無故對芙蕾雅出手。

    「你不要懷疑在下有沒有這個能力,」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道:「勞倫娜女士,想必你已經很清楚了,我與灰劍聖大人的關係。如果埃魯因因此而和克魯茲人交惡,那麼等待兩個王國的必然是流血漂櫓的結局,只不過因為這個女人的一己之私,成百上千的人就會因此而死去,相較起我現在的冷漠無情來,你面前的這位宰相千金倒更像是一會冷血的劊子手。」

    「何況當初她命令妳和菲拉斯先生出手時,恐怕也並未考慮過你們的安危。妳應當很清楚這一點,你們當時如果動手,便是身處敵境。一旦失手,會面臨什麼樣的境遇,不難想像。事實上若不是遇到我,恐怕你們這會兒已經遭遇不測了。」布蘭多繼續說道。

    勞倫娜微微一愣,忍不住沉默了下去。

    「真是強盜邏輯,克魯茲與埃魯因交戰,那不過是領主大人你自己的決定而已。不過你大可以把它套在我頭上,讓我成為劊子手,領主大人。」德爾菲恩被按在椅子上,冷冷一笑,出言譏諷道。

    布蘭多有些憐憫地看了這個女人一眼,緩緩答道:「和妳這種沒有正常人類感情的女人相比,妳的確很難明白人與人之間的親情與羈絆,畢竟這些東西對妳來說太過複雜與深奧了。妳身體裡流淌的是冰冷的血,而我卻可以為了芙蕾雅而向克魯茲人宣戰,這就是我和妳最大的區別――」

    「你――」德爾菲恩好像一下被刺中了軟肋,忍不住咬住下唇惡毒地盯著他不放。

    「德爾菲恩小姐,我可以為托尼格爾伯爵的話做背書,確保他並非危言聳聽。」在一旁默默旁觀的格里菲因公主這個時候忽然插進來開口道。

    她靜靜地答道:「布蘭多先生說得沒錯,這無關乎理智與利益,殺人者償命,埃魯因有能力守護它的子民。」

    布蘭多回過頭。

    他有些感激地看了公主殿下一眼,雖然知道這有一些收買人心的成分,但至少這個時候她在外人面前站出來選擇和他站在一起。就表示在這件事上,她會一直站在他一邊。

    不止是布蘭多,甚至連勞倫娜與菲拉斯都忍不住驚訝地看了看這位埃魯因的長公主,兩人皆露出驚異的神色來,心​​中下意識地重新評價這位伯爵大人在這位公主心目中的地位。

    顯而易見,要比外面傳聞的可能還要來得親密一些。

    德爾菲恩冷冷地盯著格里菲因公主,她微微顫抖起來,用怨毒的語氣答道:「我明白了。不過你們最好殺了我,否則我發誓只要有一天你不殺死我,我就一定會對你身邊的人下手!」

    「妳沒機會了,德爾菲恩小姐,」布蘭多冷冷地答道:「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但我比妳想像中要有腦子得多。」

    話已至此,他已經懶得和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再多打交道,於是再回過頭對自己的幕僚小姐說道:「安蒂緹娜,帶她下去吧,每個人都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幕僚小姐微微一點頭,這才帶著隨行的士兵將這位克魯茲帝國宰相的千金押了下去。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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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6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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