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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18 18:28: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幕 千年的重合 V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托尼格爾伯爵大人。”正當羅傑斯行禮時,維埃羅公爵的千金急匆匆地走過來,看到羅傑斯等人,頓時停了下來,顯然認出對方是克魯茲人。她眼中又露出疑惑的神色,看出這些人雖然身上有傷,但看樣子卻不像是這位伯爵大人的俘虜。布蘭多沒有讓使節團參與戰鬥,因此他們一直在後面等待消息,沒想到最後等來的是芙羅,野精靈小姐也沒告訴他們究竟是勝了還是敗了,只告訴他們領主大人讓他們過去。

    不過一路上,歐妮早就注意到這附近並沒有戰鬥的痕跡——她沒看到克魯茲人的軍隊,附近警戒的白獅衛隊也不像是經過了戰鬥的樣子。

    布蘭多看到這位公爵千金身後的其他人——對他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無礙的商人小姐,一臉不情願的艾弗拉姆,和雅尼拉蘇伯爵手下站在一起的艾柯,戈蘭—埃爾森家的小蘿莉,還有把目光放在幾個克魯茲人放在劍柄上的手上的琪雅拉以及她身邊的易妮德小姐,最後是迪爾菲瑞、瑪格達爾以及哈魯澤。

    那位才剛剛抵達使節團的男爵大人跟在所有人後面,保持著若離若即的距離,並且用一種警惕的目光打量著布蘭多。

    布蘭多沒去管他,雖然心知肚明這人是什麼來路,看到使節團到齊,車隊也停在丘地下面不遠處的大道上,才對芙羅點了點頭,而對於歐妮的提問,布蘭多只看向一旁的羅傑斯道:“先生,您也聽到這位女士的提問了,想必你猜出來了,我們是埃魯因人的使節團;而作為帝國的客人,我們也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想或許你們可以告知我們一二?”

    羅傑的目光一一掃過這些人,面上露出略微驚訝的神色道:“這位……大人,我們也是突然遭到那些怪物的襲擊,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呢。”

    布蘭多笑了笑:“你們是本地人?”

    “正是,”羅傑斯立刻答道:“我是瓦倫家的羅傑斯,這位是弗格斯爵士的兒子,”他指著身邊的捲髮高個子同伴答道,然後又介紹那位女騎士: “這位是特納爵士的女兒,他是洛克先生的學生。”最後他才介紹那個穿著長袍的年輕人。

    布蘭多不聽都明白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身份,不過他沒忙著揭穿,而是又問了幾個關於本地的問題,羅傑斯不疑有他都一一作答。公爵千金狐疑地看著這兩人一問一答,還沒明白布蘭多怎麼會對這些人感興趣,她原本以為對方是姬恩伯爵一方的人,但沒想不過是些本地的士紳後裔而已。

    布蘭多聽完羅傑斯的回答之後,微微一笑:“你回答得不錯,這樣一來就對了。”

    羅傑斯本來還想再說,聽到這句話不禁怔住了,不明白對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一時間後半句話也卡在了喉嚨裡。

    布蘭多卻答道:“既然羅傑斯先生你這麼熟悉這個地方,想必是駐紮在此地的內廷騎士吧,還是應當說稱呼諸位為密探先生或者女士?”

    羅傑斯眼皮一跳,下意識地將手放到劍柄上,他身後一男一女皆作了同樣的動作,只有那個穿著長袍,髮色烏黑,眸子也是一片漆黑的少年無動於衷。羅傑斯的手剛放到劍柄上,但忽然意識到什麼,又慢慢鬆開,他抬起頭對布蘭多苦笑了一下:“伯爵大人您的眼神不錯,您早就認出我們來了吧?”

    “不客氣,”布蘭多答道——這些密探此刻對於他來說無疑是瑪莎賜予的最好的禮物,這些人是克魯茲王室在地方最重要的耳目,有時候甚至比當地的領主還要清楚一個地區內每個人的一舉一動,何況能入選成為內廷騎士的人大多數腦子都比較好使,這個時候如果想要找人弄清楚浮雲之丘在一夜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以說沒有人比他們更合適——這一次他手下的哨衛騎兵們任務完成得顯然不能更漂亮,他繼續說道:“羅傑斯先生,既然你們是駐紮本地的內廷騎士,那麼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對於這片土地你們比我更熟悉,關於你們的遭遇,我想你們也應當或多或少猜到了什麼。”

    羅傑斯和自己的同伴們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他看著布蘭多,試探性地問道:“我只承認一部分,但我們也還不確定。”

    公爵千金在一旁聽聞這些人竟然是克魯茲皇室的內廷騎士不禁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羅傑斯他們一眼,但布蘭多和這人之間打啞謎還是讓她無法忍受,開口道:“或者我可以問一下,你們究竟在說什麼,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歐妮小姐,如果領主大人沒有猜錯,喬根底岡地下的生物可能入侵了帝國。”梅蒂莎這個時候得到布蘭多的目光示意,才柔聲答道,然後她把姬恩伯爵的遭遇和他們發現的一些線索複述了一遍,這些信息不是什麼機密,只要親自到瓦爾格斯走上一遭就能明白。

    “喬根底岡!”歐妮嚇了一跳,這位公爵千金幾乎是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那是在說什麼,可見這個名詞從來沒在她腦子裡出現過——哪怕是在最天馬行空的想像之中也沒有存在過,地下之民與地上之民互相隔絕,千年以來井水不犯河水,怎麼會忽然之間入侵地表?她第一反應是這位伯爵大人又在虛言恫嚇他們了,但她的目光落到並沒有開口反駁的羅傑斯幾人身上,才意識到這一切可能是真的,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它們來湊什麼熱鬧!”

    她才剛說完就反應了過來,忍不住掩口道:“獅人!天哪,它們不會又和大地聖殿復合了吧,在一千年之後?”

    羅傑斯的臉色有些黑:“伯爵大人,你說的有幾層把握!”

    “有幾層把握諸位心裡明白,何必來問我。”布蘭多答道。

    這個時候易妮德有些小心翼翼地問身邊的小女孩道:“琪雅拉,他們究竟在說什麼,帝國遇上了什麼麻煩嗎?”

    “大麻煩,”今天仍舊帶著她那頂巨大的學者方帽的小女孩有些幸災樂禍地一笑:“如果那傢伙沒說謊的話,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還在帝國手中的日子恐怕沒幾天了。”

    羅傑斯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奎告訴他傳訊魔法受到干擾時他心中隱隱就有這樣不安的預感,他很清楚那是什麼,戰場上的阻斷類魔法。如果是單純的魔物襲擊,穴居人是絕對不會使用這類法術的,他們所面對的只能是一支有組織的軍隊,而這些地底生物背後是什麼,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臉色變換了片刻,終於作出決定,他先看了自己的同伴們一眼,然後對布蘭多開口道:“如果喬根底岡確實襲擊了帝國,那麼這片地區此刻應該已經落入了它們的掌握,這對於伯爵大人來說也是個麻煩吧。”

    “自然,我想穴居人是分不出克魯茲人和埃魯因人的區別的。”布蘭多答道。

    “伯爵大人打算怎麼做?”

    “我有簡單的辦法,就是摸清楚這些地下生物的動向之後,找個地方突圍出去,”布蘭多答道:“它們的第一目標是安澤魯塔的防線,第二目標也是帝國的軍隊,我這支小小的使節團,要突圍的話應當還是很輕鬆的。但我還有個更完美的想法,如果我們能阻礙這些不速之客的腳步,說不定帝國南方的局面不會變得想像中那麼糟糕。”

    羅傑斯和他身後三人都吃驚地看著布蘭多,顫聲道:“你說什麼,伯爵大人?”

    “怎麼,我說的話很難理解?”

    “不,可是……”

    布蘭多看著這幾個瞠目結舌的內廷騎士,心中一時間不禁產生了一種惡作劇得逞般的快意,不可一世的帝國人也有一頭霧水的時候,這說明他們都被耍得團團轉。而易妮德身邊的小姑娘則不懷好意地笑看這一幕,時不時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不知道是在嘲諷誰的愚蠢和膚淺;公爵千金在琪雅拉之後才忽然意識到什麼,忍不住深深地看了這位使節團長一眼。

    布蘭多這個時候開口道:“我明白了,你們覺得按我的立場來看,我現在應該站在帝國的敵對一方,或者至少保持中立?”

    羅傑斯沒有答話,但臉上的神色無疑如此,他身後的高個子男人聳了聳肩,一臉被看穿的無奈,在他們身後的女騎士則顯得有些緊張,手一直放在劍柄上沒有離開過,只有最後那個年輕人自始至終不發一言,面上波瀾不驚。

    布蘭多多看了那個年輕人一眼,然後才答道:“你們搞錯了一些東西,我到現在仍舊站在你們中某些人的對立面,但在這場聖戰之中,埃魯因人仍舊是克魯茲人的盟友,這一點不會改變。”

    羅傑斯有些詫異地看了這位伯爵大人一眼,心想傳言說對方性格古怪,沒想傳聞一點不假,在對方口中,帝國是帝國,貴族是貴族,彷彿是兩個割裂的概念,他隱隱感覺布蘭多這麼說意有所指,但一時間來不及細想,心下有些感激地答道:“伯爵大人,你黑白分明,這樣的正直品質讓我十分欽佩,現在我相信你在黑劍壁壘的所作所為如傳聞所言沒有絲毫瑕疵,我代表帝國向您致歉。”

    琪雅拉聽了這句話,趕忙拉著易妮德轉過身,她的舉動把後者嚇了一跳,忍不住小聲問道:“怎麼了,琪雅拉,你不舒服嗎? ”

    西法赫家的小姑娘此刻胃痛得厲害,她強忍住笑答道:“沒什麼。易妮德,我怕我笑出聲來,你幫我擋一下,我快受不了了,噗嗤嗤嗤… …”

    灰山伯爵家的千金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的同伴。

    但羅傑斯此刻確實是有些感激的,這個世界上能把自己的愛與憎和為人處世的原則分開的人是很少見的,布蘭多與帝國貴族之間的仇隙世所皆知,更不用說在今天之前他們還在準備一場戰爭呢,但對方卻能在關鍵時刻果斷地放下仇恨與偏見,單憑這份胸襟就足以讓他欽佩。而這種欽佩更源於他身為帝國軍人,眼睜睜看著帝國陷入危險之中卻無能為力,又在絕境之中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時那種感激的心理,當然,他對於布蘭多的說辭更多的是半信半疑,只是沒表現在面上罷了。

    布蘭多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然後搖了搖頭答道:“我現在需要的不是道歉,就算是道歉也不是由你,而是由某些傲慢自大的傢伙來道歉。現在我們需要的是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之前說的那些無非是一種建立在現有情報之上的推測,但我們還需要更詳細的計劃,羅傑斯先生,相信你明白為什麼我會想要見你們,因為如果我想知道在昨天入夜之前發了什麼,這裡沒有人會比你們更清楚了。”

    這正是布蘭多和尼玫西絲此刻最為關心的事情,鐵杉鎮空無一人且沒有戰鬥過的跡象,林葉大道與瓦爾格斯也只有少量居民受到襲擊,種種跡象表明奧爾康斯伯爵與其他貴族們的軍隊並不是因為受到喬根底岡的襲擊而撤退的——或者至少說他們可能在那之前就得到風聲逃脫了,不過布蘭多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麼姬恩伯爵會被孤零零一個人拋棄在這個地方——事實上那位伯爵大人至今還在那裡咒罵他那些薄情寡義的同僚呢。而巧合的是,哨衛騎兵們救出羅傑斯等人的那處農莊,根據那位騎兵隊長的判斷,這些克魯茲內廷騎士也不是那兒的主人,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是在半道上遇上穴居人,然後不得不退入附近的農莊內據守的。

    至於他們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離開自己的秘密駐地,有可能是因為巧合,但布蘭多更偏向於另外一種猜測。

    羅傑斯此刻也微微有些驚訝,顯然這位伯爵大人很清楚他們內廷騎士的管轄範圍,但他有些迷惑不解的是對方為什麼會對他們了解得這麼清楚,內廷騎士即使是在帝國高層中也只是半公開的存在,一些秘密自始至終都只掌握在皇室手中。關於這一點,連那個身穿長袍的年輕人也第一次抬起頭,打量了布蘭多一眼,又低下頭去。

    這個念頭也只在羅傑斯腦子裡閃現,隨即就消失不見,但隨即更為驚訝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升起,讓他不禁抬起頭十分不解地看著布蘭多:“伯爵大人,你們沒看到?”

    “看到什麼?”布蘭多莫名其妙地問道,說完這句話他馬上又皺起眉頭,本能地意識到自己與姬恩伯爵可能錯過了什麼東西。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對方在耍什麼把戲,但他看到羅傑斯十分震驚地回頭去和自己的同僚們交換眼色,就明白對方並沒有撒謊。羅傑斯彷彿是花了好一會兒才消化完這個消息,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才乾巴巴地答道:“伯爵大人,請原諒在下的冒犯,能否容我再確認一次,您和您的使節團在昨天夜裡沒有任何人看到那道光柱?”

    他的語氣是如此的小心翼翼,以至於稱呼布蘭多時都不自覺地用上了敬語。

    “光柱?”布蘭多這下是真的怔住了,他和尼玫西絲是整夜未眠,可壓根沒看到什麼光柱:“你在說什麼,難道有什麼地方發生了魔力共鳴,是喬根底岡那些地穴生物的把​​戲?”

    “不是魔力共鳴啊,”一直沒有說話的女騎士脫口而出道:“是神器共鳴啊,你們怎麼可能沒看到,在瓦爾格斯和林葉大道附近,半個天空都被映亮了,幾乎所有人都看到看到流星墜地,北方的天際好像熊熊燃燒起來。”

    兩人同時說完,然後同時沉寂下來。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你們在說什麼,根本沒有那樣的事情。”公爵千金皺皺眉頭,反駁道。

    “流、流星墜地?有那麼好玩的事情嗎!”羅曼眼睛都亮了,趕緊地看向梅蒂莎,而後者卻皺著眉頭,彷彿在思考什麼事情。

    “你說流星墜地,北方的天際好像熊熊燃燒?”布蘭多好像聽到了天方夜譚,下意識地追問道。

    那女騎士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她看向自己的同伴們,但羅傑斯和特雷弗的臉色都十分陰沉。 “究竟是怎麼回事,”羅傑斯沉聲問道:“伯爵大人你們都沒看到這一幕?”

    布蘭多沒有答話,他只和尼玫西絲交換了一個眼色,後者默默對他點了一下頭,用口形向他說了一個詞。

    布蘭多回過頭,心中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某些事情,他對一旁白獅衛隊的護衛說道:“你去問姬恩伯爵,他有沒有看到羅傑斯先生他們所說的一切。”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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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19 18:17: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幕 化敵為友

    果然如同布蘭多預料,姬恩伯爵與他的大軍提前一夜就進入了這片地區,根本沒看到什麼流星與天邊燃燒的火焰,更沒有什麼神器共鳴的反應。他看到的和布蘭多、尼玫西絲在昨天夜裡見到的並沒有什麼差別,只有橫亙於半空之中的星河,漫天繁星的冬夜星空。

    現在為什麼這位伯爵會被孤零零地丟在這裡,彷彿一切都真相大白,奧爾康斯伯爵也好,摩爾家族,沃克或者是庫珀家族也好,畢竟集於此地的克魯茲貴族們顯然在看到神器墜世的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與神器相比,區區一個埃魯因的伯爵大人又算得了什麼?因此他們第一時間爭先恐後地往北方進發,希望第一個趕到流星墜落的地方,就算是不能將神器佔為己有,但作為發現者第一個將它獻給帝國至高的那位存在— —或者是炎之聖殿,那麼他們以及他們身後的家族都將共享這份無法想像的榮耀,就算是一步登天,也未必不可能。

    隸屬於皇室的內廷騎士自然也不能例外,作為浮雲丘陵的監察者,這片土地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們不可能不聞不問,事實上羅傑斯很清楚神器的分量,因此他帶上了希拉特山莊內的所有內廷騎士,謹防那些貴族作出不理智的事情來。

    但問題是——

    姬恩伯爵沒看到,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不到二十里外的瓦爾格斯、林葉大道地區正在發生的一切,他偏偏那天晚上正帶著部下在夜色下偵查戰場,佔據有利的地形。所以一夜之後發生的一切,也就可以解釋了。

    羅傑斯的臉色有點難看,他可以肯定昨天晚上的異景起碼在百里之外都應該能清晰可見,更不用說是距離林葉大道與瓦爾格斯很近的丘陵地區。

    “難道說,”女騎士好像反應過來:“……這是喬根底岡布下的陷阱?”

    大型幻境。

    羅傑斯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名詞,但他和弗雷特回過頭去看著黑髮的年輕人時,後者卻肯定地搖了搖頭:“那是神器共鳴。”年輕人肯定地答道,然後便不再開口,彷彿任由你相信不相信,都與他無關。

    “奎,這可說不通。”特雷弗開口道:“好吧,我知道你是最棒的,但問題是你還年輕,你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老不死的傢伙可比你厲害多了,栽在那些人手上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年輕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讓他後半句話卡在喉嚨裡,只得攤了攤手道:“好吧,當我沒說。”

    特雷弗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輕輕的嗤笑聲:“真可悲,愚蠢而不自知的人那。”這位內廷騎士勃然變色,抬起頭看向那個方向,卻發現一個矮個子的小女孩仰著下巴正輕蔑地看著自己。特雷弗好懸沒被氣死,有心發作,但隨即想到自己堂堂一位帝國騎士去嚇唬一個小姑娘好像又有失體面,只得撇​​了撇嘴道:“算了,不和沒教養的黃毛丫頭一般計較。”

    但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是,那小女孩竟敢輕哼了一聲,十分不屑地答道:“閉嘴,沒帶腦子的傢伙沒資格發言!”

    “你……”

    “神器法則是上位法則,魔力法則是下位法則,上位法則可以模擬下位法則的力量,但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這也是Tiamat聖典的基本準則,否則還區別什麼魔力共鳴與神器反應?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真是不配為人!”琪雅拉彷彿十分失望地搖了搖頭,這位西法赫家族的小小女士聲音幼聲幼氣,但又講得頭頭是道,給人一種十分古怪的反差感。但在特雷弗聽來卻像是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打得他臉都要腫起來——雖然他一多半都沒聽懂。最後這位小小的女士脆生生地總結道:“快向你的同伴道歉,因為你侮辱了知識,我若有絲毫廉恥之心,就選擇一頭撞死在那邊那棵紅松樹上。”

    “知道為什麼嗎?”她輕輕哼了一聲:“因為紅松樹被山民稱之為愚人樹,這個頭銜就是為幾千年之後閣下準備的。”

    特雷弗目瞪口呆,可連他身後的同伴一個個都忍不住偷笑起來,若是埃魯因人出言挑釁,他們自然要維護自己的同伴。但問題是開口的不過還是個孩子,誰又會和個小女孩計較呢?那個黑髮的年輕人忍不住多看了琪雅拉兩眼,女騎士則是十分同情地拍了拍高個子同伴的肩膀:“特雷弗,當初在伊諾是誰說只要劍術課及格一樣能畢業的?”

    內廷騎士苦著一張臉,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當然他後悔的不是當初說的這句話,而是不該惹上這位伶牙俐齒的小女士。

    布蘭多深知王長子這個妹妹的可怕,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對方的導師是夏茲安,那傢伙是圖拉曼的老友,這個時代埃魯因古代語言學的泰斗,石板戰爭時代一個舉足輕重的劇情NPC。他見過那個慈眉善目的小老頭,卻沒見過琪雅拉,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寵這個西法赫家族的天才少女的,活生生給她培養出了一個小魔女的性格。

    他也不願意招惹上琪雅拉,因為他明白對方還惦記著自己的'布加人的知識',於是岔開話題道:“羅傑斯先生,問你一個問題,在神器共鳴發生之前,瓦爾格斯、林葉大道乃至於鐵杉鎮一道有沒有發生什麼異於尋常的事情?”

    羅傑斯看了布蘭多一眼,本能地感到對方似乎有意不提流星墜落的事情,不過他很快把這種隱約的預感拋諸腦後,仔細思索了一下答道:“神器共鳴發生在九點之後,在那之前一直十分平靜,貴族們大多沒有離開自己的駐地,除了姬恩伯爵提前從林葉大道出發,前往這個地方之外。”他看了下布蘭多的眼色,繼續答道: “事實上直到我們的眼線在傍晚之前最後一次傳遞訊息的時候,應該都是比較正常的。”

    “你們的眼線在那之後還有和你們聯繫過麼,你們應該用的是魔法聯絡吧?”布蘭多知道這些內廷騎士主要是負責人,但他們應該還有很多外面的線人。

    “伯爵大人,整個地區的魔法傳訊已經被人為用法術干擾了。”羅傑斯答道。

    布蘭多微微一怔,隨即恍然,次元錨與抑阻類法術在沃恩德並不罕見,喬根底岡的地下大軍顯然也有能力使這些法術籠罩整個地區——巢穴領主和盲眼祭祀都是十分優秀的施法者。他還想再問什麼,卻看到那女騎士欲言又止,然而低聲對羅傑斯說了些什麼,後者點了點頭,她才鼓起勇氣答道:“伯爵大人,還有一件事。”

    “請講。”

    “在神器共鳴發生之前,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整個地區瓦爾格斯地區都能聽到十分刺耳的震鳴聲,那聲音應當是從雲層之上傳來的。”女騎士答道。

    布蘭多拍了拍額頭,這聲音他也完全沒聽到過,他想了一下問道:“那聲音聽起來是不是像是艦隊在雲層中穿行的聲音?”

    那個來自雅尼拉蘇行省的士官聽到這句話敏銳地抬起頭,有些好奇地看了布蘭多一眼,浮空艦在這個時代還算是一種新興的兵器,熟悉它的人可不多。不過女騎士卻搖了搖頭:“那聲音聽起來更像是雷聲,隆隆作響。”

    布蘭多再度和尼玫西絲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才繼續問道:“你們是在半道上遇上穴居人的對吧,那大概是什麼時候?”

    “凌晨。”羅傑斯肯定地答道。

    布蘭多沉吟了一下:“好吧,我們先假設這一切都是喬根底岡人的陰謀詭計,羅傑斯先生,你知道在這一地區有哪些通往地下的天然出入口麼?”

    “我知道鐵杉鎮附近有一個。”高個子的騎士開口答道:“有一次我還想進去探險哩,那裡面大得可怕,可惜我沒進去多深。”

    “裡面很黑嗎,騎士先生?”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問道,內廷騎士一看,發現又是一個小蘿莉在問自己,他趕忙閉上嘴一言不發,彷彿埃魯因來的小蘿莉都是頭上長角的惡魔。

    和他開口說話的自然是戈蘭—埃爾森大公的千金,可這小蘿莉怎麼也沒想到特雷弗一看到她開口就趕緊板起臉,還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嚇得這小姑娘泫然欲泣。

    “林葉大道附近也有一處。”羅傑斯也答道。

    布蘭多想了一下,這和他記憶中差不多符合,他又看了看尼玫西絲,後者也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你們遇上穴居人的時候,距離喬根底岡發起進攻的時間往前不會超過一個鐘頭。”他思考了片刻,回答道,然後轉頭對一旁的梅蒂莎說道:“把我們的地圖拿來。”

    梅蒂莎微笑著點了點頭。

    大概是留意到羅傑斯幾人疑惑的目光,布蘭多才開口解釋道:“地底之民陰沉狡詐,尤其是牛頭怪與鷹身女妖,它們很少打沒有準備的戰爭,它們在發起一場突襲之前肯定摸清楚了你們的部署,除了姬恩伯爵之外,我們至今沒發現其他貴族軍隊的蹤跡,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你們在希拉特山莊的據點不是什麼秘密,它們肯定一早就盯上你們了,從林葉大道的地下出口到你們遇上它們​​的農莊附近,按照穴居人的速度,差不多就是一個小時的行程。”

    羅傑斯等人是內廷騎士,他們的任務是監察地方上貴族的動向而不是負責防務,所以不了解這些東西並不奇怪,因此布蘭多才耐心解釋,若是折劍騎士團的騎士在這裡連這些都看不出來,那布蘭多多半要以為這傢伙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伯爵大人?”羅傑斯聽完布蘭多的分析,好像對這位埃魯因的伯爵大人有了點信心,於是開口問道。

    布蘭多卻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等到梅蒂莎將地圖拿來,羅傑斯等人能看懂地圖,但對於如何推斷一支軍隊的動向卻是兩眼一抹黑。而布蘭多的戰術知識大多繼承於這個靈魂原本的記憶,民兵隊會教導一些粗淺的地圖知識,而他上一世當過玩家冒險團和傭兵團的團長、主持過地方防務,也勉強了解過一些一鱗半爪的軍事知識,再加上這一世他也算是大大小小指揮了數次戰鬥,勉強能判斷出喬根底岡的進攻意圖。

    不過所有人中最專業的顯然是尼玫西絲,這位女騎士是王立騎士學院畢業的優等生,標準的學院派,她看了一眼地圖,就對布蘭多說道:“浮雲之丘距離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最近的地方都太遠,從這裡一路往南並不只有這兩處通往地下世界的出入口,它們如果要從背後突襲要塞群,沒必要從這個地方進入地表世界。”

    “也就是說如果喬根底岡如果確實已經和托奎寧聯盟了的話,我們面前這一支很有可能並非是主力部隊咯?”琪雅拉這個時候問道。

    “這是一支騷擾部隊,”布蘭多看著地圖答道:“它們的目標是阻止要塞群後方腹地內的帝國軍的集結。”

    他的目光越過鐵杉鎮,越過瓦爾格斯和林葉大道:“它們要實現這個目的,就必須進攻幾個最關鍵的點。”

    他和尼玫西絲的目光同時落到一座城鎮之上。

    亞薩。

    安澤魯塔往北,群山之間星星點點的城鎮之間,這無疑是一顆最為耀眼的明星。這座城市被稱之為克魯茲的白城,它與法恩贊那座白城相比除了兩座城市都是使用同樣的白色岩石堆砌的城牆之外,另一個共同點都是重要的陸路交通要樞,亞薩是長青走道南端的終點,這條走道聯繫著帝國的中部地區,它的北面是花葉領,東面通向四境之野,西面是帝國的腹心——紫羅蘭谷地以北的平原地區,一旦這座城市失陷,那麼就意味著整個帝國南方從羅科齊到安澤魯塔,再到四境之野的兩場戰爭全線崩盤。

    羅傑斯幾人雖然看不懂喬根底岡大軍的戰略意圖,但亞薩的重要性他們還是明白的,看到布蘭多和尼玫西絲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的這一點,幾名帝國騎士的臉都白了,顯然明白一旦那些來自地下的老鼠們成功,那麼帝國面臨的將是怎樣的局面。

    不過布蘭多心中反而沒那麼緊張,一來事不關己,二來他明白局勢還沒糟糕到那個程度,克魯茲高地之上的雄鷹終究是雄鷹,豈可能會因為一次偷襲而全盤失敗。亞薩的地理位置如此重要,在它的四個方向上都有強大的地方軍團,更不用說駐紮在羅科齊西面的帝國海軍,喬根底岡的騷擾部隊如果能攻下亞薩,那麼它們就不是騷擾部隊,而是主力了。

    這支部隊的意圖顯然就是為了吸引這些地方軍團的注意力,讓他們沒空抽出手去救援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要是這只'老鼠'真的達成目標,哪怕僅僅是抵達亞薩附近,就基本宣告帝國在安澤魯塔的防線完蛋了,僅僅是這樣的打擊,也是帝國絕對無法接受的。

    布蘭多的目光又重新移回來,落在瓦爾格斯和林葉大道北邊。

    “鐵杉鎮,越過瓦爾格斯和林葉大道不會是它們的目標,它們應該在今天早些時候就越過了這些地方。”尼玫西絲答道。

    布蘭多點頭認同了這一點,偵查的結果也證明了這個判斷,他盯著地圖沉默不語,但幾名克魯茲內廷騎士卻顯得有些焦急,彷彿他們再慢一步,帝國轉眼之間就要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是的。布蘭多彷彿察覺到對方這種明顯的焦躁情緒,他故意看向他們,羅傑斯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伯爵大人,不知道您之前說的那些是真是假?”

    “什麼?”布蘭多故作無知地反問道。

    琪雅拉又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兩人的對話。

    羅傑斯舔了舔嘴唇,然後才答道:“大人您說還有個更完美的想法,如果我們能阻礙這些不速之客的腳步,說不定帝國南方的局面不會變得想像中那麼糟糕。”

    布蘭多好像想起這句話來,他點了點頭:“我手下的軍隊就在這裡,假設喬根底岡人的騷擾部隊是一整支軍團,那​​麼你覺得我們有可能擊敗它們麼?”

    羅傑斯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那麼假設我們這裡的所有人拼死一戰,拼著每一個人付出生命為代價,可以拖延喬根底岡人的步伐,你覺得我們可能那麼做麼?”布蘭多又問。

    羅傑斯面上露出猶豫的神色,隨即又有些沉重地搖了搖頭:“伯爵大人,雖然您是帝國的盟友,但帝國沒有權利要求你們去做這樣的犧牲。”

    布蘭多頗為驚訝地看了這傢伙一眼,心想這傢伙竟然還有點騎士精神,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迫於無奈才這麼說的。他搖了搖頭,答道:“那假設我告訴你,我或許有辦法做到我上述說的那些事情,你相信麼?”

    羅傑斯本來已經完全不抱希望,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能跟著這位伯爵大人突圍出去,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內向陛下傳訊,但恍惚之間聽到布蘭多這個問題,忍不住愣了一下,才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問道:“……伯爵大人,你說什麼?”

    “怎麼,我說的話很難理解?”布蘭多用一句原話回答。

    “不是,可——”

    羅傑斯還想說什麼,但布蘭多卻打斷他道:“這不是是或者不是的問題——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聽從我的命令,你也明白我們這點人是不可能撼動喬根底岡的大軍,所以我必須要得到你們的幫助。當然如果你們不願意,覺得不願意接受一位埃魯因人的指揮,那麼我們就選擇第一個方案。”

    羅傑斯和他的同伴們互相看了一眼,這位內廷騎士立刻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伯爵大人,你想讓我們做些什麼?”

    布蘭多看了一眼紅松林那邊。

    “很簡單,你們先去說服姬恩伯爵加入我們,他手下還有一千多人,我們總不能讓他們就地解散對吧?”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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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幕 從瓦爾格斯到魯恩

    喬根底岡入侵帝國的消息有些過於震撼,所有人都需要點時間去消化。四位內廷騎士離開之後,其他人也各自散去,梅蒂莎、夏爾等人要為接下來可能面對的戰鬥做準備,使節團內的其他成員各懷心事,都被布蘭多勸說了回去,最後留在他身邊的只有尤塔,女傭兵團長是與使節團隨行的白獅衛隊名義上的衛隊指揮官,需要留下來等待布蘭多的命令。

    但除此之外,還有兩位不速之客,琪雅拉絲毫不見外,仍舊饒有興趣地呆在一旁,公爵千金似乎也沒有要打算離開的樣子。

    等所有人離開之後,琪雅拉才開口問道:“喂,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布蘭多看了這小姑娘一眼:“你留在這裡幹什麼?”

    “我為什麼不能留在這裡?”琪雅拉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當然是為了解決麻煩,我不早說過麼?”

    “哼,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來,”小女孩得意地答道:“不過你真打算和克魯茲人站在一邊?”她好奇地打量著布蘭多,因為有著稀少的克魯茲人的血統,她的眼睛呈現出自然的淡藍色,透明得像是玻璃。

    “現在我們有共同的利益,為何不可?”布蘭多答道。

    “那倒也是,只不過這和你的行事風格有些不符。”

    布蘭多聽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故意擠兌她道:“琪雅拉小女士,和你相處了才不到一個月,其中有一多半的時間躲在馬車裡,我是什麼樣的行事風格,你就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琪雅拉看了一旁的公爵千金一眼:“獨斷專行,剛愎自用——”

    “停!”布蘭多看公爵千金嘴動了動,似乎想要開口,趕忙叫停,他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

    琪雅拉嘻嘻一笑:“怎麼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過我總覺得你很討厭帝國人,至少你不會說出那番大義凜然的話來——什麼帝國忠實的同盟,這種事​​情就算在其他貴族之間也只是說說而已,我才不信你那些鬼話。”

    布蘭多有些驚訝地看了這個來自西法赫家族的小姑娘一眼,她其實不比戈蘭—埃爾森大公的那位小千金大多少,但兩人比起來彷彿一個已經是成年人,而一個還是貨真價實的蘿莉,當然琪雅拉身上仍舊有少女的稚氣,但比起後者至少已經是天上地下的差別,他沒想到對方真的一直在觀察他,還把他的心態說了個八九不離十,如果開口的人是熟悉他的人,或者是學姐那樣觀察力敏銳的人,那麼他或許一點都不奇怪,但偏偏開口的是個小不點。

    “怎麼樣,嚇壞了?”琪雅拉看著他:“其實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這傢伙的城府都寫在臉上了,一點難度都沒有,其實我會的東西還很多呢,怎麼樣,要不要和我做個交易?”她看著布蘭多,胸有成竹地答道:“你這傢伙到帝國肯定不是為了聖戰而來的,至少不僅僅是,你不用騙我,說了我也不會信,總而言之,你要幹的事情肯定挺麻煩的,而你這傢伙雖然對大勢的判斷挺有一套的,不過腦子太木訥了,下棋時布局和收官可是同等重要的事情,甚至後者往往才能決定成敗,你要求我的話,說不定我會發善心幫你喔。”

    布蘭多看著這個自大狂:“那我還真是要感謝你了。”

    “其實也不必,看得出來你這傢伙固執得很,肯定拉不下臉來求本小姐,”琪雅拉又說道:“不過我們可以做個交換,要不你告訴我布加人的知識傳承,我幫你出謀劃策?”

    布蘭多看著這小蘿莉露出狐狸尾巴來,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對方看來對他那子虛烏有的布加人的知識已是勢在必得。不過現在他可沒心情給這個小姑娘講床頭故事,只得隨口答道:“布加人的知識可不是一時半會能講得完,他們的知識記載在經卷上可以堆滿白塔,只怕我們離開帝國時,我還沒和給你講完一個開頭呢,交易講究公平,不公平的交易我可不會做。”

    “沒關係!”琪雅拉脫口而出道,“反正到要到你那兒住好長一段時間。”

    “嗯?”布蘭多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傢伙。

    小蘿莉輕輕拍了拍臉頰,趕忙改口道:“我是說我可以到你那裡住一段時間,怎麼,不歡迎一位淑女做客嗎?”

    布蘭多從頭到腳把這位小姑娘看了一遍,沒看出這自大狂究竟有那裡和淑女產生了聯繫。

    而這個時候某位真正的淑女,維埃羅大公的千金終於等到機會,打斷兩人毫無營養的對話,開口問道:“伯爵大人,你是不是早知道喬根底岡的事情?”

    “什麼事情?”布蘭多注意到公爵千金狐疑的目光,微微一愣。

    “就是眼下發生的一切,你是不是早知道?”公爵千金緊盯著布蘭多,她從之前開始就一直想問這個問題——當布蘭多和羅傑斯等人說出那番說辭時,她一下就記起了當初布蘭多的許諾——雖然他之前與克魯茲人交惡,但如果真在這個時候能出手挽回局勢的話,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非但不會給他帶來麻煩,反而還會成為他光輝的徽記,一個既不會向帝國的強權屈服,又不會因私仇而廢公義、是非分明的貴族,再加上他在這場戰爭之中的表現,可以想像無論在帝國還是在王國這會為他帶來多高的名望的和聲譽。

    但讓​​這位公爵千金內心開始感到有些恐懼的是,他是怎麼猜到這一切的?怎麼料到喬根底岡的進攻?怎麼料到帝國會陷入麻煩之中?

    如果說這是一個事先安排好的佈局,那也未免太過可怕了一些。

    布蘭多看了歐妮一眼,彷彿料到對方心中所想,乾脆地點了點頭:“是的,歐妮小姐,其實是我聯繫喬根底岡讓地底之民和托奎寧的獅人結盟,然後吩咐它們攻擊帝國的,你知道,我手上有一把大地之劍,雖然破了,但還是能用一用的。早先我在信風之環就見過它們,它們哭著喊著要讓我去當他們的大酋長呢,還說要把聖女嫁給我,不過我本著不同物種之間不能通婚的原則,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對了——你見過它們的聖女嗎?”

    公爵千金瞪大眼睛看著這位伯爵大人,但越聽越離譜,最後終於意識到對方不過是在揶揄自己:“你……”最後她只能恨恨地哼了一聲,心知肚明這傢伙絕對不會和自己說實情的。

    而一旁尤塔在聽到布蘭多說到獅人的聖女時,終於忍不住噗嗤一笑,心想自己這位領主大人實在是太不正經了,剛才那些話要傳到獅人耳朵裡,只怕金鬃的托奎寧明天的仇敵就不是帝國,而是埃魯因新任的使節團團長了。她噗嗤一笑,引得布蘭多也往這邊看了一眼,他還沒見過自己手下這位美人兒傭兵團長這個樣子,尤塔幾乎是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忙收斂心神,低下頭把自己的領主大人好一番埋怨。

    布蘭多的話雖然荒誕不經,但事實上並沒有否認歐妮提出的質疑,公爵千金略微思考,就明白了這裡面包含的意思,這些天以來她始終擔驚受怕,而眼下的局面雖然看起來更壞了,但卻或多或少讓她看到一線曙光——至少看起來他們這位使節團長也不是那麼的不靠譜,多少人說他是瘋子,但又有多少人料到今日呢?

    她沉默了片刻,好像稍微有了點信心:“伯爵大人,你和那些克魯茲人說過的話,是真的嗎?”

    “我和他們說了不少,其中難免有些鬼話,”布蘭多答道:“不過你問的是那一段?”

    公爵千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說可以挽回局勢,不是開玩笑的嗎?”

    “不全是,”布蘭多答道:“歐妮小姐,這是一場浩大戰爭的開端,在這場戰爭中我們能左右的東西很少,認真的說,至少到現在為止,有我​​們沒我們,這場戰爭的結果都不會產生太大改變。”

    公爵千金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她懂​​外交禮儀,但對軍事上的東西卻一竅不通:“可你還那麼和他們說?”

    琪雅拉聽兩人對話,忍不住噗嗤一笑。

    “歐妮小姐,”她答道:“這就是這傢伙的狡猾之處,在一場戰爭中任何因素都會對戰爭的結果產生影響,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影響多少。他當然可以挽回局勢,但關鍵是挽回到什麼程度,這就不大好說了,沒人是天上的神明,可以對這種事情打包票的。”

    “所以說你在騙他們?”公爵千金覺得自己又要收回自己前面的想法了,那可是帝國的內廷騎士,皇室的密探,這和在帝國那位至高者面前說謊有什麼區別?

    “也不能說叫騙,我們的確是可以抽身離開的,我只是想辦法給了他們一點信心而已——畢竟保衛帝國是他們的職責,可不是我們的,我們留下來幫他們一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布蘭多答道:“你放心,沒人知道局勢最終會壞到什麼程度,或者說好到什麼程度,我們的確沒必要打敗喬根底岡,但只要比其他人做得更好就行了,至於到時候究竟如何,就看我們怎麼說了。”

    公爵千金總算摸到了一點頭緒,這看起來和外交事務似乎也沒什麼區別,因為都是一樣的不要臉:“伯爵大人,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使節團會有危險麼?”

    布蘭多這一次搖了搖頭,這個問題他也無法回答,就如同尼玫西絲所說,歷史已經把所有人拉回了同一起跑線上,喬根底岡的參戰已經完全改變了他所熟知的那個歷史。喬根底岡並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國家,或許只能稱之為國度,它是對於地下世界的統稱,在黑暗的地下,只有領主,城主,族長,不同的族群聚居在一起,形成大大小小零落分散的勢力,現在他還不清楚和托奎寧獅人聯繫上的究竟是那一位或者那幾位領主,不過布蘭多心中隱隱約約有一個預感,感到這次入侵並不簡單。

    喬根底岡的勢力構成決定了它的領主們很少展開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但如果眼下的局勢真​​如他所預料的話,那就是地下世界罕有的舉動,它很可能並不只包括幾位領主的行為,但布蘭多感到這個想法有些過於荒謬,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

    他眼前也有一團濃濃的迷霧正待他去撥開,對於歷史的熟知正在悄然瓦解,而留給他的,只有兩世的經驗。

    布蘭多低聲答道:“我有一個模糊的想法,但還要等待確認;在這之前我們要盡量減少與它們的衝突,但仍舊要以突圍為主,如果不小心掉進那些地下生物的包圍圈中,那我們就什麼都幹不了了。”

    “突圍,”公爵千金問道:“往什麼方向突圍?”

    “最好是向內海方向突圍。”

    “內海?”

    布蘭多點了點頭。

    安澤魯塔的崇山之上積雪融化形成河流,這些河流向西流經眾多公國,注入亡月之海,向南進入埃魯因境內,最終注入閃光之海,而向北的河流則形成內陸河,這些河流流經安茲洛瓦北方,逐漸沖刷出一片丘地,即今天的浮雲丘陵地區。其中最為著名的一條就是湧銀河,湧銀河橫穿安茲洛瓦,開闢出湧銀谷地,谷地以南稱之為瓦爾格斯地區,包括瓦爾格斯、鐵杉鎮等大大小小城鎮,而往北,就是熊湖地區,河流在此地的丘陵台地上形成的湖泊,然後又在短鬃山脈的阻攔下轉流向東,注入一個巨大的內陸湖泊之中。

    而這個湖泊,就是布蘭多口中所言的內海——帝國內海。

    帝國內海又稱之為崇高內海,本身是一個巨大的內陸湖,但橫跨數十個地區,並且湖水含鹽量極高,因此說是海也並不為過。崇高內海西起斗篷海灣,北至梅茲地區,東抵短鬃山脈,緊鄰長青走道,而往南,是羅科齊高原的終點,一片富饒的沖積平原。整個崇高內海幾乎將帝國自東向西、自南向北一分為二,但卻孕育了克魯茲人最為輝煌的文明,沿海星星點點坐落的無數港口與城市將這個龐大的帝國在過去一千年之中緊密地聯繫起來,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之中,整個內海的周邊幾乎形成了帝國最為繁榮與精華的地區,連綿不斷的南部大平原,貿易繁盛的斗篷海灣,造船業之鄉班狄倫,還有帝國的腹心地區——紫羅蘭谷地。

    甚至可以直言不諱的坦言,若整個帝國是一部精密的魔導機器,崇高內海就是這部機器的魔力核心,它為帝國提供著源源不斷的充沛動力與能源,物資、人力與金錢,甚至於來自於帝國中央的政令,都通過這片內海傳遞向帝國的各個角落。

    而崇高內海,在浮雲丘陵的西面、湧銀河的入海口嶄露出一角,布蘭多知道在那裡有一座名為魯恩的港口,這座港口並不出名,但與長青走道南面的亞薩南北而立,若亞薩失陷,那麼這座港口就將是帝國未來反攻入安茲洛瓦的最後跳板。當然,喬根底岡不可能放過這座港口,但問題在於,布蘭多可以肯定對方的攻擊重心肯定會是亞薩而不會是魯恩,因為在長青走道西面的紫羅蘭谷地、北面的花葉領都駐紮著為數眾多的地方軍團,更不用說四境之野的赤之軍團,如果它們不能在最短時間內拿下亞薩,那麼就算是托奎寧的金鬃獅人攻陷了羅科齊—斷劍山脈防線,也會被聞訊趕來的各個方面的帝國軍團堵在瓦爾格斯,到那個時候,要向再奪下亞薩,恐怕就得付出慘烈的代價。

    而反過來,拿下了亞薩之後,再對付魯恩這座小小的港口,就是甕中捉鱉的事情,到那個時候就算克魯茲人反應過來,也總不可能讓紫羅蘭谷地的大軍游過崇高內海來支援魯恩罷?

    等到魯恩失陷,帝國海軍也就失去了登陸的支點,戰爭的中心只能重新回到亞薩,帝國不得不從陸路破口,這顯然正是喬根底岡的地下之民最想看到的事情。

    公爵千金好像聽明白了布蘭多的想法,但她的目光落在地圖上,從瓦爾格斯到魯恩,這之間至少有橫跨三個地區,這段路程上顯然不會太平穩,也不只要要經歷怎樣的突圍。

    “這條路可不太好走啊,”與公爵千金的沉默不同,琪雅拉則是直接開口問道:“喬根底岡已經走在我們前面了,你這傢伙有把握突破它們的封鎖線嗎?”

    布蘭多輕輕搖了搖頭,把握建立在確定的信息上,然而此刻,他們能做的只有等待——相信很快,前面就會傳回來確切的消息。從瓦爾格斯到熊湖地區,喬根底岡的大軍在這一天之中究竟推進到了什麼地方,當地駐紮的帝國軍,尤其是那些貴族手下的私軍究竟有沒有做抵抗,或者說就算是逃了,又逃到了什麼地方,這都是他所需要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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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1 16:30: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幕 冰山的一角

    四位內廷騎士仍舊在勸說姬恩伯爵。

    對於喬根底岡入侵的說法,姬恩伯爵顯然並不相信,就像勸說他的羅傑斯等人若不是親眼所見,也斷然不會相信喬根底岡的地下大軍會突然出現在地表一樣,大蜂巢之下的世界對於他們來說畢竟太過​​遙遠,穴居人、迷宮中的牛頭怪,都是床頭故事中的可怕​​生物。雖然他也沒辦法解釋自己的盟友之所以失蹤的原因,只能認定這是布蘭多私底下的陰謀詭計,只不過他無法看穿對方的圖謀罷了。

    不過不管他願不願意,布蘭多所謂的'勸說'與其說是建議不如說是威脅,最終他也不得不心不甘情不願地交出指揮權。

    夕陽日暮,落日一點點沉入西面的群山,整個丘陵地區彷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寂之中,北面的湧銀谷地中再看不到瓦爾格斯的燈火,天邊一片漆黑,丘地安靜下來之後,寂寥無聲,叫人毛骨悚然。

    四位內廷騎士默默地走在紅松林地邊緣,走了一陣之後,女騎士娜莎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或許姬恩伯爵他說得沒錯,情況還沒那麼糟糕,或許出現在外表的只是一支來自喬根底岡的流寇,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不是嗎?”

    羅傑斯緊緊地皺著眉頭,沒有答話。

    “那昨天晚上我們看到的那些古怪的光柱和劃過天際的流星又作何解釋,還有奎的傳訊魔法被干擾,這是有預謀的進攻,”特雷弗搖了搖頭:“姬恩伯爵那老傢伙不過是不願意向埃魯因人低頭,你我都明白,這些地方上的貴族老爺們一貫是固執而又好面子的。”

    娜莎沉默了片刻,彷彿是想找到可以反駁的理由,但又無法說服自己一樣。最後她有些擔憂地問道:“如果喬根底岡真的入侵​​我們,對於帝國來說會有多糟糕?”

    “這取決於喬根底岡的入侵有多大規模。”羅傑斯沉聲答道。

    “你覺得這次入侵會有多大規模,難道它們真能威脅到帝國在南方的防線?”娜莎不敢置信地問道。

    這個問題似乎沒人能回答,他們心中或多或少也覺得布蘭多是在危言聳聽,但羅傑斯和特雷弗都並不熟悉地下那個被遺忘的國度,事實上一般人中連認得全地下住民族群的人都很少見。羅傑斯和特雷弗忽然想到什麼,他們將目光投向那個身​​披長袍的黑髮少年。

    奎平靜地答道:“喬根底岡和我們稍微有些區別,它們沒有統一的國度,黑暗的地下只有大大小小的領主存在,唯一的例外只有黑暗精靈們。”

    “奎,最大的領主能有什麼樣的實力?”娜莎問道。

    “大約相當於地表上一個實力中等的王國。”

    “這樣的領主多嗎?”

    奎搖了搖頭:“除了一般人們最熟知的三條被龍族流放的黑龍之外,就是鼎鼎大名的牛頭怪之王杰拉特,美杜莎之后珀塔娜,它們被稱為地底世界之王。 ”

    “如果說要威脅到帝國的南方防線,這樣一位領主的實力夠麼?”娜莎又問。

    “傾其全力的話,或許夠,但地下世界的戰爭很少傾盡全力,因為要防範暗處的敵人。兩位領主聯手是比較可靠的猜測,但這樣的領主在喬根底岡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它們很少會到對於它們來說同樣未知的地表世界來,如果不是這些地下之王出手的話,普通的領主恐怕要十位甚至是二十位聯手才能發起這樣規模的戰爭。”

    “奎,你覺得那可能性有多大?”特雷弗回頭問道。

    “說不准,地下世界是一個信奉黑暗法則的世界,爾虞我詐是黑暗中的常態,它們很少相互信任,更別提結成同盟。”奎答道。

    娜莎有些崇拜地看著自己這位同伴:“那它們有可能在特殊的情況下結成同盟麼?”

    “或許有,”奎答道:“但我說不準,那位托尼格爾人的伯爵或許對這些地下之民了解得更多。”

    “為什麼這麼說,他說不定是危言聳聽而已?”女騎士顯然並不樂意聽到他這麼說。

    黑髮少年卻答道:“他和他身邊那位女騎士對於喬根底岡軍隊動向的判斷迅速而自信,這一點我做不到。”

    特雷弗覺得自己這個同伴的說法有些言過其實,他搖了一下頭,奎雖然擁有天才般的頭腦,但在處世上卻要稍微差一些,他很清楚這裡面的把戲,那些埃魯因人完全可以是裝出來的。他聽了娜莎之前的問題,心中也有些動搖,喬根底岡真能拉出一支由十數位領主構成的大軍來找帝國的麻煩麼?帝國在它的子民心中堅不可摧,它或許一時會碰上霉運,但絕不可能正好巧合到遇上最壞的情況,特雷弗甚至無法想像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會受到威脅,那可不是一座兩座要塞,而是一條縱深近百里,設施完備的防線。

    他隱隱有些認同了女騎士的說法,或許眼前的敵人不過是從地下世界來地表世界打秋風的流寇軍隊,它們或許是由一位或者兩位領主的軍隊構成,收了托奎寧獅人的好處,來帝國境內搗亂,分散帝國軍隊的注意力,並趁機劫掠一番罷了。

    他正這麼想著,但一旁的羅傑斯忽然開口問道:“奎,整個喬根底岡的力量聯合在一起,會有多強?”

    黑髮少年忽然抬起頭看著這個一直以來緊皺著眉頭的同伴,臉上第一次露出莫名的神色。

    “那是不可能的。”他答道。

    ……

    雖說特雷弗與娜莎都希望喬根底岡對於帝國的入侵只不過是一兩位領主私下的個人行為,但在魯瑟夫以南,羅科齊高地的末端,正在發生的一切顯然事與願違。山脈隘口處曾經是一座雄偉的要塞,然而現下只剩下碎石與瓦礫,整座要塞彷彿被可怕的力量從正面擊中,原本完好的城牆破開一個巨大的豁口,缺口沐浴在月光之下,整個斷面像是被火焰灼燒過一樣,連磚石都呈現出碳化之後黑亮的顏色,碎石之中閃閃發光,那是結晶化之後的沙礫。要塞中到處分佈著這樣的場景,除了死氣沉沉的死物之外,還有被燒焦、扭曲的屍骸,有動物的——牛、馬、驢子,甚至是龐大的幾乎被燒成骨架的地行龍,空蕩蕩的地靠在街道旁同樣被燒成框架結構的屋子邊,它沒有掙扎的痕跡,讓人不禁聯想到死亡降臨之時,極度的高溫一瞬間就將這頭龐然大物從肉體到靈魂徹底化為灰燼。

    但不僅僅是動物,人類的屍體同樣隨處可見,他們中有些穿著盔甲——但現在早已變成了融化之後又重新凝固的金屬溶液,有些不過是平民,但不管是老人還是孩子,男人還是女人,都變成一塊無法辨認的焦炭,這樣的屍體散佈在整個街道上,他們所處的位置說明他們生前正在躲避什麼,但時間停留在了這最後一刻。

    整座要塞像是被從中間犁過,這些區域的街道、建築變得破碎不堪,但其他街區仍舊保存完好,只是街道上以及兩側的山坡上插滿了一根根尖銳的木樁,數不清的人類的屍體被插在這些木樁上,屍體目光空洞地望著黑沉沉的天空,天空中烏云密布,而目光中也早已失去了生氣。

    破碎的要塞變成了一座死寂的城市,沒有克魯茲人,也不存在他們的敵人,就像是死神從此地經過,悄無聲地帶走了所有生命。

    這樣的場景在整個羅科齊高地之上,斷劍山脈以東,並不是唯一的個例,而是在許許多多地方同時上演。這裡是帕西利安要塞,帝國的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雖然由大大小小上千座要塞、關卡以及堡壘構成,但只有翠爪要塞、艾爾諾堡、帕西利安要塞三座要塞是這條防線真正的核心,其他的城寨堡壘不過是圍繞它們以保護它們為目的修築起來的,帕西利安要塞就是這條防線在帝國方向上的最後一道關卡,在千年的歷史中它從沒有被攻陷、甚至沒有受到過攻擊,但今天,一支克魯茲人從未打過交道的軍隊卻改寫了這個歷史。

    弗里斯從廢墟之下醒來的時候,仍舊無法忘記他之前見過這一生當中最難忘的場景,他記得那時候要塞遭到了一群不知道從那裡來的鷹身女妖的襲擊,要塞的最高指揮官認定這是一次魔物襲擊,或許在要塞附近某個地方又產生了一座新的巢穴,這樣的事情在邊境地區經常發生,荒涼的羅科齊高地上本來就是魔物的遊蕩地,帝國士兵們毫不驚訝地加入戰鬥。弗里斯是一名帝國弩手,自然也要參與戰鬥,不過他與其他人一起在射室中相對安全——雖然城牆上面的吵吵嚷嚷讓人有些難以忍受,民兵們重型器械經由滑道推到垛口後面發出的吱吱嘎嘎響聲也令人牙酸,當時他如同訓練中一樣用重弩的絞盤上好弦,放上弩矢,然後走到射孔處往外觀察。

    然後那一剎那——

    他好像聽到城牆上面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那聲音像是從天邊降下,又像是午夜時分鬼怪的哭嗥,一聲利嘯讓他感到寒毛直立,然後他透過射孔看到了一隻巨大的、猶如墨黑色鑄鐵球一樣冷冰冰的、毫無感情色彩的眼睛,那隻眼睛,只消一眼,就讓他如墜深淵,徹骨的寒意像是從腳下升起,將他凍結在那裡,雖然張口想要尖叫,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隱約聽到城牆上面傳來同僚們驚恐的喊叫,喊叫聲嚶嚶嗡嗡匯成一片,彷彿在描述著一頭讓他們驚恐萬狀的怪物。

    但弗里斯還沒來得及聽清楚那是什麼,然後就是地動山搖,他看到射室的牆壁向他坍塌下來,腳下一空之後,世界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弗里斯再度清醒之後,才意識到,正是那些坍塌的磚石救了他一命。

    他躺在黑暗中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才恢復了一絲力氣,然後顧不得渾身酸痛,咬牙從碎石瓦礫中扒開一條通道。彷彿是奇蹟般的,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受太重的傷,除了呼吸時隱隱作痛讓人懷疑斷了一兩根肋骨之外,手腳都十分靈便,只有擦傷,他手腳並用從瓦礫之中爬出來,下一刻,要塞中淒涼的慘景映入他的眼眶,弗里斯一瞬間咬緊了牙關,眼前這一切像是曾經在他夢境中出現過,他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他抬起頭看著山脈隘口的方向,那是魔物大軍消失的方向,從那裡是通向翠爪要塞的山道,後面就是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的腹心地區,他心底一片冰冷,已經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麼魔物襲擊,而是一場有預謀的突襲。

    那隻眼睛……

    弗里斯哆嗦著回想自己曾經看到的那一幕,他似乎想說服自己那隻是一個幻覺,潛藏在心靈中真實的恐懼卻提醒著他,那究竟是什麼。

    那是龍啊——

    一頭黑色的龍。

    ……

    克魯茲有一句俗語:帝國的每一天都風平浪靜,帝國的每一天都波雲詭譎。這句話用來形容整個克魯茲帝國或許有些不太恰當,但用來形容帝都魯施塔則再貼切不過。

    從三天之前開始,白薔薇園就被一種令人壓抑的氣氛所籠罩,聖康提培宮內死氣沉沉,彷彿每一個走進去的人都會沾上霉運。在以往,這通常代表著女王陛下的心情又有了改變,通常來講,導致陛下生氣的因素有很多——比方說又有某個貴族給她招來不快,或者是讓她失望,又比方說炎之聖殿又冒犯這位至高者的威嚴,炎之聖殿和女王陛下常常互相冒犯,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但除了以上兩個最主要的原因之外,還有一些旁枝末節的事情,比方說山民、安澤魯塔人或者別的什麼野蠻人又擊殺了帝國的稅務官,亦或者與皇室聯姻的幾位大公又派人前往這位女王陛下的某個宴會什麼的——白銀女王和這些帝國的外戚們關係極差,這是由整個帝國所公認的。

    事實上最近有多了一些新的名目,比方說某位來自於埃魯因的伯爵大人,據說成了這位女王陛下的眼中釘肉中刺;此外就是關於那位女性山民伯爵的傳聞,據說每一次陛下召見她之後,心情就會變得很差。

    但這一次,既沒有貴族招惹麻煩,炎之聖殿也安安分分,雖然上個月七皇子在瓦拉契返回帝都的路上馬車不慎摔進山崖,受了重傷,但山民們對此也表現得極為順服,他們甚至派出了一個使節團來專門解釋此事,這個使節團眼看就要抵達帝都,這種態度明顯是要徹底向帝國的至高者投誠了,某位女王陛下似乎也沒必要就此事大發雷霆。

    另一方面,花葉領和路德維格似乎都沒什麼消息傳來,那位托尼格爾人的伯爵大人的傳聞也在這幾天中石沉大海,根據從陛下身邊的使女那兒傳出來的消息,陛下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也沒召見過某位女性伯爵。

    唯一算得上新聞的,彷彿就是幾天前班克爾、紫羅蘭谷等地區紛紛報告過一次罕見的神器反應,但這些神器共鳴都只在極少數地區獨立產生,而在更廣闊的地區上卻沒有人觀察到,星與月之塔的術士們至今還沒得出結論這究竟是幻境還是真實存在的事實。

    但事實上,在整個帝國高層貴族的圈子之中,也只有少數消息靈通的人士明白,自從那一天之後,帝國就失去了安茲洛瓦以南地區的消息。這裡的消息,指的正是隸屬於王室的內廷騎士的秘密報告,原本每一天一次的報告,從​​三天前開始,從瓦爾格斯到熊湖地區,到魯瑟夫,甚至整個羅科齊要塞群以南的範圍,都好像從地圖上消失了一樣,失去了音訊。

    如果是在平日裡,這一兩天的延誤根本不算什麼,但偏偏就在這之前,幾乎整個帝國的目光都還集中在這個地區,帝國的貴族們還意猶未盡地等待布蘭多和安澤魯塔地方貴族們的最後一戰的結果,但忽​​然之間,這個地區就音訊全無了。無論是私人的還是王室派出的密探,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一去不復返了。

    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認為這是那位托尼格爾人的伯爵搞的鬼。

    但隨後傳來的消息,卻讓整個帝國陷入一片死寂。

    第三天凌晨。

    康斯坦絲將她手下的兩位騎士團長召進了白薔薇園——

    此時此刻,在這位女王面前,皇家騎士團團長特拉維斯先生與帝都龍騎兵團長凱文先生正一個勁地用手帕抹著額頭上的冷汗,他們兩人一個來自於帕魯特家族,而另一個也同樣來自於這位女王陛下所信任的地方貴族的家族,他們明面上的身份是康斯坦絲手邊兩大禁軍的頭子,但只要在魯施塔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人都會知道,這兩位先生事實上一直秘密掌管著內廷騎士的外務工作。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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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2 10:07: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幕 帝國與女王

    按理說,此二人皆是白銀女王的親信,一丁點錯失還不足以叫他們如此心驚膽戰,不過就在兩天之前——確切的說是兩天前晚上,帝國忽然失去了帕西利安要塞的聯繫——任何只要還稍有理智的人就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壞的預感往往最為靈驗,隨後二十四個小時之內,壞消息就像是雪花一般飄來——

    先是亞薩的帝國駐軍的飛馬騎士在熊湖地區偵查到一支規模龐大的軍團的動向,然後另一支偵查騎兵又在更南的湧銀谷地偵查到另一支軍團。

    二十七小時後,瓦爾格斯、鐵杉鎮、林葉大道確認失陷。

    二十九小時後,熊湖地區北方的雙子鎮納菲爾與塔里斯告急,湧銀河下游城市灰石鎮外圍發現陌生軍隊的蹤跡。

    三十四小時後,雙子鎮南鎮失守,之後兩個小時,北鎮失守。

    三十七小時後,長靴林地邊緣的一處帝國軍崗哨接收了來自於南方的一部分殘兵,其中發現了庫珀家的皮里斯男爵。

    四十四小時後,灰石鎮被圍。

    此後半個鐘頭,翠爪要塞的騎兵終於帶回了確切的消息,帕西利安要塞已經失守,一支規模龐大的喬根底岡軍隊正沿著斷劍山脈的東支向著艾爾諾堡方向進攻,帝國的要塞軍團正在節節敗退。

    十五分鐘前,魯瑟夫確認失陷,飛馬騎士掠過這座城市上空,觀察到城市疑遭到超過十二環的法術轟擊,全城居民無一人倖免於難。

    喬根底岡對帝國展開了入侵,安茲洛瓦大半淪陷,長青走道危在旦夕,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亦變成遠在天邊搖搖欲墜的星辰。

    彷彿是頃刻之間,一個個可怕的消息就不脛而走,以白薔薇園為中心,像是瘟疫一樣在整個帝都蔓延開來——消息隨著馬上的騎士離開聖康提培宮,進入到各個公爵府、伯爵府、禁軍、騎士團、聖殿的頭面人物的府邸之中,像是一星火苗濺入油池,將一座座莊園點燃,拱窗之下、閣樓之上、貴族們私密的房間內,蠟燭長明,然後又有身著便衣,遮頭蓋臉的人物從後門走出,穿過街巷,進入到大大小小的貴族家中。

    接下來僕役下人們就粉墨登場,他們急匆匆地離開自己主人的府邸,駕著馬車,或者僅靠雙腿,前往這座城市千千萬萬個不知名的角落;竊竊私語的消息口耳相傳,經由一個人傳遞向下一個人,下一個人又登上馬車,沿著街道前往魯施塔的二十二座城門,到了黎明之前,就有無數馬車離開這座城市,骨碌碌奔馳向帝國的各個方向——它們有些前往鄉下,有些前往城堡,有些前往碼頭,戰爭的消息就和它們一齊乘著風、破著浪,在整個帝國的版圖上擴散開。

    這就是特拉維斯.伯尼先生與龍騎兵團長凱文.德.聖瓦里亞先生前後腳走進白薔薇之前四十八小時內發生的一切。

    此刻在康斯坦絲面前,龍騎兵團長還顯得稍微理智,而特拉維斯先生幾乎要哆嗦起來,前者負責的是內廷騎士的升遷評定,而他卻是主要負責情報收集和監察工作,眼下出的漏子,顯然是要算到他的頭上。這位騎士團長戰戰兢兢,有心向面前這位帝國的至高者解釋,然而康斯坦絲需要的不是解釋,而是答案。

    女王的書房內並不只有他們兩人,帝國的頭面人物此時此刻早已匯聚一堂,站在最前面的就可以看到白之軍團軍團長奈傑爾侯爵,與帝國海軍關係密切的班狄倫伯爵,唐納斯,小尼德文,塞西爾家族的家長,現任青之軍團軍團長羅德尼伯爵以及赫利克斯大公,在他們身後還有一些來自於其他家族的貴族,也大都是平日里陛下身邊的近臣,再加上炎之聖殿的使節,這些人當中大致分為三個陣營,親近帕魯特家族的貴族明顯臉色陰沉,而塞西爾家族與軍方的貴族們大多面帶微笑看著這一幕,最後一批人,以赫利克斯大公、小尼德文宰相為首,板著一張臉,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來。

    至於女王陛下本身,女王陛下神色如常,眼神中既看不出一絲憤怒,當然也更不會有一絲寬和,但但凡對這位帝國至高者稍有了解,就會明白往往是這個狀態之下的她最為可怕。

    過了好一陣子,康斯坦絲終於才開口。

    她看了兩人一眼——雖然女王陛下外表仍舊是少女的模樣,但沉穩的眼神卻顯示出這位女王陛下的城府來——她冷淡地說道:“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我親愛的帕魯特家族,還有你們南方的貴族們,近段時期以來表現得實在是配不上你們的地位,團長先生,你也好,你的兄長也好,實在是令我很失望,你們一言不發,是等我開口麼?”

    聽到這句話,塞西爾家族的貴族們大多是幸災樂禍,而軍人們則帶著看好戲的神色,唯有尼德文皺了皺眉頭,在他記憶中,這位女王陛下很少會如此明確地表明自己的態度——但這已經是近段時間以來的第三次了,無論是在聖康提培宮對塞西爾家族的呵斥,還是在白薔薇園對於帕魯特大公的斥責,以及她此刻的態度,裡裡外外都讓他感到古怪。

    但在尼德文看來還只是古怪,唐納斯卻早已連臉色都為之一變,來自於王座之上的雷霆之怒是何等可怕,禁不住要讓人瑟瑟發抖起來,他咬緊牙關,根本不敢開口。

    而特拉維斯幾乎搖晃了一下,陛下雖然口中說著'親愛的'三個字,但在他聽來臉都快青了,他內心徘徊再三,才不得不畢恭畢敬地答道:“不敢,陛下。”

    “那告訴我,翠爪要塞西面,托奎寧的獅人們動向如何?”

    “沒有任何動作,陛下。”特拉維斯趕緊抹了一把汗答道。

    “四境之野的精靈們呢?”

    這次回答的是白之軍團軍團長奈傑爾,後者搖了搖頭:“沒有任何動作,不過精靈們應該還沒得到消息,否則他們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也就是說至少喬根底岡與風精靈沒什麼關係?”康斯坦絲問道。

    她問這個問題時,微微皺起眉頭,彷彿在思考什麼問題,但卻隱隱給人一種感覺,這位女王陛下的心思彷彿並不在眼下發生的這一切之上。

    和宰相小尼德文一樣,奈傑爾彷彿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不過這個疑慮只在他心頭一閃而過,隨即搖頭:“應該沒有。”

    “托奎寧的獅人們呢?”

    “獅人應當是在等待消息,只要喬根底岡的軍隊抵達艾爾諾堡,它們就會動手。”小尼德文看了女王陛下一眼,終於開口道。

    “喬根底岡的軍隊規模有多大?”康斯坦絲與這位年輕的宰相對視一眼,然後移開目光,將壓力施加在特拉維斯身上。

    後者滿頭大汗,“陛下,這還不清楚,但它們在安茲洛瓦至少應該有兩個軍團。”

    白銀女王沉默不語,彷彿在計算什麼。

    小尼德文沉吟了片刻,又開口道:“很可能那幾位地下之王已經出手了,否則要達到這個規模起碼要出動喬根底岡一半的領主才行。”

    “它們的目標是亞​​薩,”康斯坦絲這才回過神來:“那我們現在有沒什麼反制的方法,現在在安茲洛瓦還有那些軍隊?”

    “原本我們還可以抽調安澤魯塔的軍隊,但現在嘛……”小尼德文把話說一半,然後看著人群中的唐納斯,後者面色一沉,心裡面立刻把這位宰相大人罵了個半死,他當然明白這句話意有所指,安澤魯塔除了原住民之外,駐紮當地的地方軍團主要掌握在姬恩伯爵、奧爾康斯伯爵手中,但這一部分軍隊早些時候就已經抽調補充了帕西利安要塞,至於剩下的貴族軍隊,不說在場的所有人也明白去了那裡。

    他趕忙走出來答道:“陛下,安澤魯塔的軍隊早就補充進了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剩下的民兵與地方防務部隊根本不堪使用,何況就算是有,也被那位桀驁不馴的托尼格爾伯爵給擊潰了。”

    “被個埃魯因人耍得團團轉,看來在唐納斯先生看來還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塞西爾公爵出言譏諷道。

    後者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卻不敢還口,因為那位帝國的至高者此刻明顯面色不善,顯然對他十分不滿。

    康斯坦絲臉上又恢復了之前那種冷淡的神色:“那我最近的軍隊在什麼地方?”

    “白之軍團的兩個飛馬騎兵團正駐紮在紫羅蘭谷地,陛下。”奈傑爾侯爵立刻答道。

    “來得及麼?”

    前者搖了搖頭:“要支援亞薩就必須穿過長青走道,除非灰石鎮能撐過至少四十八個小時,否則我們不太可能來得及。”

    康斯坦絲用揶揄的眼神看了自己的朝臣們一眼:“也就是說,我們不得不放棄安茲洛瓦地區?或者說如果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失守,這個帝國歷史上最大的恥辱,你們的意思是讓我來背負?”

    房間內一陣沉默。

    白銀女王看著這些自己的朝臣們,冷冷一笑:“唐納斯,去通知帕魯特公爵,我給你們的底線是保住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不失守。如果你們連這一點也做不到,那就說明你們沒有資格管理這片土地,到那個時候,就讓白之軍團接管從安澤魯塔到長青走道一線的防務好了。”

    康斯坦絲的聲音並不高,但卻像是一個炸雷落在人群當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間落在這位女王陛下一直以來的寵臣身上,目光中既有驚訝、疑惑、好奇,亦包含著同情、畏縮、幸災樂禍等不一而足的情緒,在場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在這個帝國權力中心日久沉浮的老狐狸,自然明白這句話中包含的分量。

    陛下這一次是動了真火。

    唐納斯身體晃了晃,差點直接暈了過去,他面色蒼白地看著自己面前這位帝國的至高者,卻不敢有絲毫怨言,趕忙躬身道:“我明白了。”

    然後他才失魂落魄地分開人群,從書房內走了出去。

    書房之中,就只剩下哆哆嗦嗦的特拉維斯,但康斯坦絲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一拂袖,就在使女的陪同下離開了房間。

    羅德尼和其他貴族一起離開白薔薇園時,故意落後一步,跟上了後面的赫利克斯大公。後者本來正準備登上馬車,注意到這位艾希瑞科家族新任家長的動作,才回過身來問道:“伯爵大人,有何指教?”

    羅德尼一臉苦笑:“公爵大人見笑了,我是想來請教一下大人對剛才陛下那句話有什麼看法?”

    聽到這句話,公爵登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乾脆收回腳,面色有些凝重地看著對方:“你覺得呢,伯爵大人?”

    “陛下近些日子以來明面上放鬆了對於軍方的監視,但暗地裡對我們的打壓越來越嚴重,本來以為她要乘機扶持帕魯特家族,但沒想到……”

    赫利克斯大公搖了搖頭:“陛下最近的性格越來越孤僻,帕魯特家族不得她寵信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羅德尼彷彿想到什麼:“自從那件事之後……”

    赫利克斯大公警覺地看了他一眼:“閉嘴,這些不是你我該討論的東西,小羅德尼,看在我和你父親是世交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一句,趁現在還有機會,回你家族的領地去。”

    羅德尼微微一怔:“公爵大人你?”

    公爵點了點頭:“不出一周,我就要離開王都,回花葉領。”

    羅德尼吃驚地看著他,這個時候離開王都,就等於說宣告離開了帝國權力的中心,對於他們這個層次的貴族來說,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老公爵卻搖了搖頭:“小羅德尼,四十年前的那次風波,你那時候還小,我卻是親眼見證,那時候的事情,我已經不想再經歷一次了;好了,我言盡於此,這些都是看在我們兩家世代交往的關係上才對你說的,你聽了之後信則信,不信也不要傳到其他人耳中,至於如何權衡取捨,就交給你自己揣摩吧。”

    說完,他對後者擺了擺手,登上了馬車,只留下羅德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著這輛馬車滑入黑暗之中。

    但最後,後者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

    貝蒂莎悄然無聲地鑽進房間,然後反身關上門,她再轉過身,在漆黑的房間中左右看了看,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正是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傳來:“貝蒂莎,你回來了?”

    臉圓圓的山民侍女顯然被嚇了一跳,然後她才分辨出那是伯爵大人的聲音,鬆了一口氣,雖然還沒找到茜在屋子裡的什麼地方,但趕忙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彷彿是有片刻的沉默,那個聲音才又問道:“怎麼樣,外面說的都是真的嗎?”

    “都是真的,伯爵大人,外面傳得可厲害了,說是帝國在南面打了敗仗,現下安茲洛瓦和羅科齊都危險了,”她思考了一下,彷彿在回憶什麼東西,然後支支吾吾地答道:“不過有些奇怪,這一次進攻我們的既不是獅人,也不是聖奧索爾的風精靈,而是什麼喬根底岡的軍隊,我連聽都沒聽說過那個地方。”

    “喬根底岡?”茜微微一怔,忽然想起冷杉領的那些穴居人來,她默默發了一會兒呆,心中對於埃魯因的思念愈發強烈。吱呀一聲,她打開窗戶,貝蒂莎才發現自己的領主大人竟然站在窗邊,對方又抱著那支翡翠長槍,怔怔地看著窗外,眸子裡映襯著遠處夜空之下的星光,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心想不好了,伯爵大人又犯病了。

    好一會兒之後,茜才回過頭來,她好像想起什麼,呼喚道:“貝蒂莎,貝蒂莎。”

    “我在這兒呢,伯爵大人。”貝蒂莎趕忙答道。

    “安茲洛瓦和你們上次說那個魯瑟夫有多遠?”山民少女小聲問道。

    貝蒂莎張了張嘴,心中咯噔一聲,後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茜明亮的眸子緊盯著他:“領主大人他在那裡嗎?”

    貝蒂莎當然明白她口中那個'領主大人'是誰,可她這會兒忍不住暗地裡叫苦,心想自己沒事去幫這位伯爵大人去打聽什麼消息呢,對方的真實目的原來在這裡,不過作為使女,她可不敢開口說謊,只能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她頭還沒點到第二下,就感到自己的伯爵大人一個箭步來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有些急促地問道:“他在什麼地方,喬根底岡的軍隊現在又在什麼地方,他有危險嗎?”

    貝蒂莎嚇得差點尖叫一聲,她趕忙臉色發白地搖搖頭,這些東西她一個使女怎麼會知道呢,關於這些外面傳得沸沸揚揚,但沒一個靠譜的,聽了也最多只能了解個大概罷了。

    不過她知道這麼說的話自己這位伯爵大人恐怕這幾天都會睡不好覺,只好勸慰道:“伯爵大人,那位……那位托尼格爾人的領主大人,說不定早就離開安茲洛瓦了,他從魯恩乘船的話,要不了多久就能抵達班克爾,這個時候說不定他已經在崇高之海上了呢。”

    茜彷彿真聽進去了這幾句話,她放鬆下來,看了自己的使女一眼,點了點頭:“謝謝你,貝蒂莎。”

    “伯爵大人,這是我應該做的。”

    貝蒂莎一邊說,也心中一邊祈禱,心想瑪莎保佑,讓伯爵大人的病能趕快好起來,不要總這麼神神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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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3 18:25: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幕 抵達灰石鎮

    布蘭多撥開樹從,灌木的枝葉發出嘩啦的響動,就像是茂密交疊的枝椏被打開了一扇窗戶,露出背後的風景;向下俯瞰,是一層層起伏交疊的台地,群巒之間印有一塊明晃晃的鏡面,這裡就是棕熊湖。所有人都齊齊發出一聲滿足的長嘆,這些天以來為了避開與喬根底岡的遭遇,在崇山莽林之中跋涉,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尤其是棄掉馬車之後,對於這些嬌貴的千金少爺、貴族老爺們來說,簡直是要命。

    “布蘭多​​,那邊好像有東西!”唯有羅曼彷彿不知疲憊,她牽著戈蘭—埃爾森大公的小千金——後者的乳母這個時候連自己都要被人攙扶著才能前進——探頭探腦地東張西望,很快叫了起來。

    布蘭多知道她的感知能力異於常人,忙停下來問道:“能​​看清是什麼嗎?”

    “好像是人的樣子,一個,兩個。”

    “是活人還是死人?”琪雅拉也問道,這些天以來他們也不止一次見識過商人小姐的能耐,一開始或許還有人質疑,但逐漸就變成羨慕與驚嘆,就因為羅曼,使節團的衛隊甚至不用冒風險放石像鬼上天去偵查,後者雖然視野開闊,但在天空上也更容易暴露,喬根底岡也是有鷹身女妖和丘脊龍獸作為空軍的。

    “不知道誒,他們兩個背靠背坐在一棵櫸樹下面。”

    “他們動了嗎?”

    “好像沒動過。”

    “那多半是死了,在什麼地方?”

    “在湖邊,那裡有一塊白色的岩石,就在第三棵樹下面。”羅曼答道。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從這裡到棕熊湖起碼有十里遠,他們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層層疊疊猶如墨毯般的樹冠,但這位商人小姐卻能一眼看到湖畔樹下的兩個人,這是什麼樣的視力?戈蘭—埃爾森大公的小千金有點崇拜地看著牽著她的羅曼,脆生生地說道:“羅曼姐姐,你真厲害!”

    羅曼心中樂開了花,面上卻假裝很正經地答道:“那是自然的,我可厲害了。”

    布蘭多看了這傢伙一眼,雖然後者把臉繃得死死的,但彎彎的眼睛已經暴露了她心中的想法。他搖了搖頭道:“過去看看吧。”

    到了熊湖地區,要想繼續避開喬根底岡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這個地區有一座灰石鎮,它是湧銀谷西面的唯一出口,布蘭多相信地底之民不會放過這個戰略要點。所以與其被動應戰,不如先做準備,一行人走下山來,走到羅曼所說的地方,果然看到兩人背靠背坐在一棵樹下,那是兩個克魯茲士兵,已經死去多時了。

    眾人分開灌木走到屍體附近,羅曼趕緊用手遮住戈蘭—埃爾森大公小千金的眼睛,而其他人看清兩具屍體上的灰色戰袍,以及戰袍上有星形的玫瑰徽記,布蘭多認出是索文之徽,這是卡洛尼亞地行龍騎士的徽記,這證明這兩人應當是安茲洛瓦某個地方軍團的士兵。 “卡洛尼亞地行龍騎士,這是菲斯特爵士的部隊!”後面已經有克魯茲貴族認出屍體的身份,低呼道:“北山哨站也已經失守了?”

    “北山哨站在什麼地方?”布蘭多問道。

    “在這裡的北邊,通向布奧斯的必經之路上。”羅傑斯看著那兩具屍體回答道。

    布蘭多點點頭,在屍體旁蹲下,仔細檢查了一下傷口,第一具屍體上有貫通傷,但並沒有一擊致命,而是死於失血過多,他對比了一下戰袍之下鎧甲的切口,心中隱隱有結論:卡洛尼亞地行龍騎士是三階兵種,殺死他的應該是另一種屬於喬根底岡的三階兵種,剃刀野豬。這種戰爭獸是沙德爾穴居人的馴獸,既然剃刀野豬出現在這裡,那麼這附近一帶就應當有沙德爾穴居人在活動。

    剃刀野豬的特殊能力是衝鋒和死硬,衝鋒的能力和戰士的衝鋒類似,死硬可​​以讓它在受到足以至死的傷害之後,產生等同於其總生命值10%的虛假生命,直到虛假生命被消耗或者持續超過十分鐘,剃刀野豬才會真正死亡。布蘭多想起剃刀野豬的能力,忽然暗罵了一聲,心想這能力怎麼和自己的這麼類似,不過他更疑惑的是剃刀野豬的能力剛好被卡洛尼亞地行龍騎士的低吼給克制,卡洛尼亞地行龍的低吼可以讓除魔物之外​​的大部分野獸產生恐懼,這是卡洛尼亞地行龍騎兵對抗其他騎兵時的利器,對剃刀野豬也同樣有效,按理若是卡洛尼亞地行龍騎士成心要跑的話,剃刀野豬很難對他們構成真正的威脅。

    帶著這樣的疑惑,他檢查了第二具屍體,這具屍體的傷十分奇怪,脖子和手臂都呈奇怪的彎曲,像是折斷了,一般來說這樣的傷勢都是鈍器重擊造成的,但在這具屍體上卻沒能找到鈍器重擊留下的傷口,布蘭多正在奇怪,從後面趕上來的瑪格達爾公主在迪爾菲瑞的陪同下皺著眉頭看了兩具屍體一眼,然後開口道:“伯爵先生不必疑惑,他是摔死的。”

    “摔死的?”布蘭多忽然恍然大悟,這人應當是從卡洛尼亞地行龍背上落下來撞折了脊柱,當時就斃了命,他的屍體應當是被另一個同伴給搶出來的,但後者也因為失血過多而亡。

    “沒那麼簡單吧,訓練有素的地行龍騎士豈會從龍背上摔下來,他們可是被固定在鞍具上的。”琪雅拉一邊自顧自地答道,一邊在布蘭多身邊蹲下,還準備去用手去戳戳兩具屍體,不過她還沒摸到,手就被後者拉開:“小孩子給我離這些東西遠一點。”布蘭多沒好氣地答道。

    “我才不是小孩子!”

    布蘭多停下來打量著這個小不點兒。

    琪雅拉顯得十分不高興,她自個兒嘀咕了兩句什麼,誰也沒聽清,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話。不過琪雅拉之前的話倒是提醒了他,這位地行龍騎士是被從地行龍背上給掀下來的,他腰和腿上的束帶全部都斷掉了,從端口看明顯是扯斷而不是被割斷的,沙德爾穴居人顯然沒這份本事,只有地行龍發起狂來才能造成這樣的結果。

    只是卡洛尼亞地行龍是十分溫馴的,很少會在戰場上發狂,也不容易受驚,而且它們對於主人的感情很深,就算是騎手不幸遇難,它們也會停留在騎手的屍體邊很長一段時間,布蘭多實在想不通為什麼這兩位卡洛尼亞地行龍騎士會孤零零地死在這裡,附近根本看不到他們坐騎的影子,若說一頭卡洛尼亞地行龍偶然發狂的小概率事件還可以接受,然而眼下這一幕就實在是太過離奇了。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而正是這個時候羅曼忽然在後面叫了起來:“呀,好大的老鼠!”這個時候羅曼又叫了起來。

    眾人覓著聲音回過頭,果然看到一隻巨鼠正在從林地間逃開,那東西通體髮灰,拖著一條長長的蚯蚓似的尾巴,它背脊上有三道古怪的骨刺,頭顱也比一般的家鼠更為巨大,張開的血盆大口中除了囓齒類動物慣有的巨大門牙之外,還有兩排利齒,這東西躲在附近的一塊岩石下面,顯然沒料到自己會發現,它嚇了一跳,轉身就要鑽進灌木叢中,但布蘭多看到這東西,想也不想,順手撿起屍體邊的長劍丟了過去,一道銀光閃光,噗一聲將那頭巨鼠釘在地上。

    戈蘭—埃爾森大公的小千金恰好看到這一幕,呀地低叫了一聲趕忙躲到羅曼背後。

    “這是什麼?”琪雅拉皺著眉頭一臉厭惡地看著那頭在地上掙扎不已的小東西。

    “地窟魔鼠,沙德爾穴居人的獵犬。”後面的尼玫西絲開口答道。

    “它們用這東西來偵查我們!?”艾弗拉姆嚇得渾身的肥肉都抖動了一下,這位球狀的公爵之子他有些毛骨悚然地看了看四周,好像森林裡全是這些老鼠在暗處盯著他們一樣:“我們該不會已經被發現了吧?”

    “可這東西挺顯眼的啊,它只要一靠近我們,我就可以發現。”羅曼答道:“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放心好啦。”

    所有人都用看怪胎的眼神看了這位商人小姐一眼。

    不過她的話還是或多或少讓大家稍微安心了些許,有些人一開始未必願意跟著布蘭多,但這兩天以來的經歷已經證明了他的能耐,他對這些地底生物的了解遠勝於其他人,憑藉經驗和判斷,他們總算風平浪靜地走出了瓦爾格斯,避開了一切可以避開的戰鬥;若說這些克魯茲人一開始跟著布蘭多是因為身為俘虜不得不如此,但眼下已經把他看成救星一般的人物了。

    這些天以來他們經過鐵杉鎮、瓦爾格斯還有數處村落,親眼目睹了喬根底岡大軍經過之後的場景,那些化為石像的村民、帝國士兵或者被插在穴居人的長矛上的頭顱時刻在提醒他們眼下是什麼狀況,現在沒有誰敢不相信他們面對的是一支來自於地底世界的大軍了,連最為頑固的姬恩伯爵就閉上了嘴,貴族老爺們開始變得擔驚受怕,唯一還顯得鎮定的布蘭多就成了他們唯一的依靠了。

    畢竟比起那些兇惡的怪物來,同為人類還是要顯得和藹可親得多,唯一讓他們有點怨言的是布蘭多將他們的僕從護衛收編成預備隊,還沒收了他們的口糧改成統一配給。

    突然出現的地窟魔鼠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布蘭多也不再去糾結地行龍的事情,他把這個疑點告訴了尼玫西絲,女騎士也感到同樣費解,不過一樣沒有答案,隨後兩人便不再在上面浪費時間。眼下顯然沒有安葬屍體的時間,但布蘭多還是讓羅傑斯四人為兩位卡洛尼亞地行龍騎士整理了一下死後的儀容,然後將他們安置到僻靜的所在,至少保證了最起碼的體面,這贏得了四位內廷騎士不少感激,甚至連那些克魯茲貴族看在眼中也隱隱覺得這位來自托尼格爾的伯爵大人或許並不是個無禮之輩,之前積累的仇怨也在無形中化解了不少。

    隊伍離開湖畔,繼續向北前進,布蘭多的目標是在天黑之前繞過棕熊湖,抵達灰石鎮附近,不過他意識到這附近可能有沙德爾穴居人之後,就讓隊伍放慢了速度。隊伍沿著湖畔群山環繞的森林緩緩前進,之後又發現了幾次帝國地方軍團士兵的屍體,一次是一小隊步行劍士,一次是另外一名卡洛尼亞地行龍騎士,但同樣沒有發現他的坐騎,其後林地間開始出現激烈的戰鬥痕跡與穴居人的屍體,那是一種擁有紫紅色皮膚長著鬃毛的穴居人,它們橫七豎八地倒在落葉堆積的森林中,顯然一隻沿著棕熊湖向北開進的喬根底岡軍隊遇上了克魯茲的地方軍團,雙方在這片森林中白刃相接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森林中甚至還有魔法轟擊的痕跡,一道火焰從附近的櫸樹林中橫犁而過,留下一條寬十數尺、長數百尺的焦土帶,灰燼是滿是燒融的金屬與其他什麼東西的碎片,布蘭多估算起碼有半個中隊的帝國士兵在此罹難,不過他有​​些疑惑,這樣的魔法有點像是惡魔邪術士的投擲火鏈,元素使和法則巫師都沒有類似的法術,野精靈姐姐芙羅在焦土帶旁邊站了半天,也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不是元素法術。”最後她答道。

    他們越過這樣支離破碎的戰場,然而隨後這樣的場景出現得越來越多,讓人很難想像森林中究竟發生過什麼,有些地方看起來幾乎像是惡魔肆虐之後留下的土地,只不過隊伍中的燕堡伯爵小姐對惡魔極為敏感,布蘭多向她詢問過幾次,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羅傑斯、特雷弗和娜莎顯得有些沉默,後面跟著的帝國貴族們也悄然無聲,在他們心目中帝國是難以戰勝的,但眼下這一幕顯然打破了他們心中這種脆弱的期望。

    這個時節,布蘭多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地變得更加重要了。

    但所有人中,只有那個名叫奎的黑髮年輕人在自言自語:“它們為什麼會向布奧斯進攻,難道它們打算繞過灰石鎮?”

    布蘭多聽到這句話,他回過頭看了尼玫西絲一眼,然後兩人都輕輕搖了搖頭。

    抵達灰石鎮附近時比預想中稍微晚了一些,太陽正緩緩落入群山之下,只是河谷地區仍留有幾縷余光,布蘭多等人站在附近一座山頭上觀察湧銀河下游那座鎮子,灰石鎮方向一片漆黑,好像山谷中的一團幽影,天空之中晚霞透著血色的光芒,彷彿是某種災禍降臨之前的徵兆。隊伍中沒有人一個人說話,大家顯然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然而還有更壞的消息,布蘭多看到天空中有幾隻鷹身女妖在盤旋,這說明城鎮中仍有來自於地下的駐軍。

    貴族們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因為這意味著他們輕鬆通過湧銀谷地出口的一廂情願的願望落空了。

    布蘭多對此倒是早有預料,他謹慎地帶著其他人從山頭上緩緩退回後面的樹林中,準備商量一下怎麼辦,是等喬根底岡的駐軍離開,還是乘夜通過,可正是這個時候,羅曼伸出小手拍了拍布蘭多的後背,低聲說道:“布蘭多,布蘭多,你看那邊,有幾個人。”

    布蘭多嚇了一跳,心想羅曼大小姐你有什麼事情能不能早點說,不過他身體反應顯然比腦子更快,幾乎是下意識地拉著商人小姐往後一滾,藏進灌木叢中,其他人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也有樣學樣各自找到隱蔽。羅曼從灌木叢中爬起來,呸呸呸吐了幾口草葉子,抬起頭想要繼續東張西望,但被布蘭多按著小腦瓜給壓了下去。 “在什麼地方?”布蘭多透過灌木叢向外看去,一邊問道。

    “那下面有一排矮矮的樹,有幾個人躲在那下面,你看到了嗎,布蘭多,他們好像想到另外一邊去,啊,有個人跑出來了,就是那個鬼鬼祟祟的傢伙。 ”羅曼一個勁地想要把布蘭多的手從自己的腦袋上拿開,但顯然徒勞無功,最後她只得有些沮喪地答道,布蘭多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一條人影一閃即逝,瞬間消失在一株鵝耳櫪茂密的樹冠之下。

    “那是瓦爾頓!”一旁的娜莎看到那道身影忽然低呼一聲。

    “瓦爾頓是誰?”布蘭多立刻看向這位克魯茲女騎士問道。

    “他是庫珀爵士的護衛隊長,我見過他一面,他是從路德維格來的劍豪。”娜莎有些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才回答道。

    布蘭多回頭看向羅傑斯,後者趕忙解釋道:“娜莎有一項特殊的本領,只要她見過的人都是過目不忘的,她認為是的話,那麼一定不會錯。”

    “他們怎麼在這裡?”特雷弗有些不解:“我還以為他們和摩爾家族的人一樣,已經在林葉大道北面被幹掉了。”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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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4 18:19: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幕 潛入夜色 I

    布蘭多明白這個名叫特雷弗的內廷騎士說的是一天之前發生的事情,他們離開瓦爾格斯之後,沿著湧銀河向北前進,在林葉大道北邊遇到了一片激烈交戰之後留下的戰場,交戰的雙方顯然是帝國貴族的私人軍隊與喬根底岡的地下生物,那個橫亙在漫長的河灘與林地大道上的戰場上遍布著人類、地行龍、獅鷲、穴居人與鷹身女妖的屍首,漫野的血流早就在冬日刺骨的低溫中凝固,形成卵石上殷紅的顏色,克魯茲的貴族們從屍體堆中認出不少熟悉的臉孔——摩爾爵士就在其中,一支骨箭穿透了他的咽喉,令他仰面倒在戰場上,成為眾多冰冷屍體中的一具。

    這樣的場景通常代表著帝國的慘敗,克魯茲貴族為了體面不會輕易丟下同伴的遺體,連貴族的屍首都無人理睬,幾乎可以想像奧爾康斯伯爵和他的手下踩著冰冷的河水想北潰逃的場景。

    至於喬根底岡,地下生物很少會收拾戰場上的屍體——除非它們缺口糧了,疫病對它們的影響更是微乎其微。

    “布蘭多​​,他們好像打算潛進鎮子裡去了哦。”羅曼忽然小聲地提醒道,商人小姐的眼睛在暮色下閃閃發光,像是微光環境下的貓眼一樣。

    布蘭多這時也注意到這一點,他馬上對羅傑斯說道:“騎士先生,你有什麼辦法能聯繫上他們?”

    羅傑斯想了一下:“我知道安澤魯塔當地的軍隊中有一種暗號,或許可以試一試。”

    “你試試,不過別讓頭頂上那些東西發現我們。”

    “我明白。”羅傑斯點了點頭,匍匐前進到灌木叢中,他趴在那裡看了下面黑漆漆的樹叢一眼,然後將拇指和食指插入口中,用力吹了聲口哨——口哨聲迴盪在暮色下的山林中,聽起來像是夜梟的尖叫,但明顯更加尖利。這聲梟鳴不出意外地引起了頭頂上那些鷹身女妖的注意,這些怪物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巨大的八字向這個方向​​飛了過來,草叢中的眾人一動不動,安靜地等待天空中巡視的目光離開,片刻之後,那些扁毛的畜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才又重新飛了回去。

    布蘭多聽到身邊其他人長長地出氣的聲音,他自己也微微鬆了一口氣,但唯他身邊的商人小姐,彷彿沒心沒肺一般,一點也不感到害怕的樣子。

    四周沉寂下去,逐漸只剩下幽暗中細細的蟲鳴之音。

    鵝耳櫪樹叢中的那些人影也靜止下來,羅傑斯額頭上全是緊張的冷汗,他知道好幾種安澤魯塔地區帝國軍的暗語,不過卻說不好這個時候一定會派上用場,這些地方貴族的私軍是什麼德性,他心裡面最清楚不過。他最擔心的不是這些傢伙沒能聽出暗號來,而是他們誤解了暗號作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萬一引來了城內駐軍的注意,那才是活見鬼,這時候他忽然意識到或許自己剛才不開口可能才是正確的選擇。

    寂靜持續了好一陣子,下面的樹叢才重新動了一下,傳來沙沙的聲音。

    “咦。”夏爾看著那邊顯得有些驚訝:“他們中竟然有魔法師。”

    山林中彷彿忽然起了風,山風拂過林冠,將枝椏刮得呼呼作響,但所有人都聽到沙沙的雜音中好像有人類的低語:“對……面……是……誰?”

    這是風訊術,少數幾種可以在被魔法阻抑的區域內使用的傳訊法術,因為借助的是自然的力量而非打破空間的法則,因此次元錨一類的法術無法對其產生作用。頂級的精靈使和德魯伊甚至能將風訊傳遞到數千里之外的地區,不過風訊術有一個特點就是緩慢,信風從一個地區流向另一個地區有時候甚至需要一周甚至數月,何況對於大多數元素使學徒來說,風訊術一般只是一個不超過目視距離的近距離傳訊法術,軍隊中的魔法師們常常用它來作為手語和唇語的補充。

    布蘭多回頭對夏爾吩咐道:“告訴他們,我們是姬恩伯爵的人。”

    夏爾驚訝地看著自己的領主大人,心想此刻身為階下子囚的姬恩伯爵聽了這話會不會活活氣死,當然腹誹歸腹誹,他還是依言而行。他雖然不是元素使,不過幾種常見的魔法之中有其共通性,何況法則法術的其中一個特點就是模擬法則,風訊術這種近乎戲法一般的把戲對於他這個級別的存在來說模仿起來毫無難度,輕輕鬆鬆就把訊息傳遞了過去,甚至風中的話語明顯比對方更加流暢。

    夏爾的手段顯然讓對方吃了一驚,又沉寂了小片刻之後,布蘭多才看到山坡下面的鵝耳櫪樹叢下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六七個人,他們探頭探腦地向這邊看了看,羅傑斯故意向他們揮了揮手,讓這些人能確認他們的位置,後者看到羅傑斯之後,立刻貓著腰衝山頂上跑了過來,丘陵上的植被十分濃密,他們短促的跑動顯然一時間並未引起來自於天空上的目光,片刻之後,他們就來到山頂上的一圈兒灌木叢邊,跑在最前面的人最先看到了羅傑斯身後的埃魯因使節團。

    “你——!”

    那人顯然認出了布蘭多,他面色一變,下意識就要後退,但布蘭多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他生怕節外生枝,直接舉起手,分佈於廣闊空間中的法則之線同時亮起,就像是一張網一樣籠罩了這七個人,然後他將手一拽,七個人同時出現在他們四周,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

    七個人依次著地,羅傑斯看到其中一人,滿是驚訝地低呼道:“庫珀爵士,你還活著!”

    被他稱之為庫珀爵士的傢伙從外表看起來才不過四五十歲出頭,但五短身材,天生有點賊眉鼠眼,外貌與他貴族的身份顯然十分不配,但熟悉他的人皆明白這是個精明過人的傢伙,他聽到自己的護衛隊長低呼時就意識到不好,下​​意識地轉身想逃跑,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還沒來得及邁腿,就感到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起,整個人騰空而起,然後就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摔得七葷八素,正魂飛魄散,忽然隱隱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那些喬根底岡的怪物自然是不可能認出他的身份來的,而對方的克魯茲語也是標準的安澤魯塔的地方腔調,他腦子轉得飛快,聽到這聲低呼,就立馬安下心來。

    “別叫!”他趕忙低聲囑咐自己的手下,然後才抬起頭來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四周——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布蘭多身上,然後臉色一變,顯然認出了這位攪得安澤魯塔天翻地覆的伯爵大人,但隨後他又留意到一旁叫他的羅傑斯,眼神中微微有些驚訝:“我認識你,你父親是伯賈特,你不是被選進皇家騎士團了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說來話長,”羅傑斯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苦笑了一下道:“我是因為特殊任務才到安澤魯塔來的,沒想到遇上這檔子事情,現下我和你差不多,都是伯爵大人的階下囚,不過伯爵大人答應帶我們到安全的地方,相比起來伯爵大人不過只要贖金而已。庫珀爵士,你該不會是想當那些怪物的俘虜吧?”

    庫珀打了個寒戰,那些怪物可是要殺人的,他曾親眼看到那些穴居人把一個貴族斬首之後把血淋淋的腦袋插在尖樁上。他趕忙搖了搖頭,直接命令自己的屬下解下佩劍,然後交給布蘭多,再躬身向後者行了一禮,表現得比扭扭捏捏的姬恩伯爵要坦然得多:“伯爵大人,在下的安全可就全仰仗您了,對於您的信譽,我是絕對信任的。”

    布蘭多笑了笑,他可不知道自己在這些人心中竟有什麼信譽可言,他和這些安澤魯塔地方貴族唯一的交情就是從他們中抓了一大票人質,就在半週之前他們還管他叫做惡魔,然而現在儼然就成為了信譽卓絕的伯爵大人了。別說布蘭多,就連躲在後面林子裡的艾弗拉姆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直咋舌,這個胖乎乎的年輕人忍不住別過臉去問一旁和他一起蹲在灌木叢中的公爵千金道:“你告訴我沒做夢吧,歐妮?”

    公爵千金面色十分複雜,輕輕應了一聲。

    布蘭多知道羅傑斯是拐著彎提醒庫珀對他的態度,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位內廷騎士先生倒是很會說話。

    “庫珀爵士,”羅傑斯留意到布蘭多的態度,才繼續開口道:“你怎麼在這裡,其他人呢?”

    庫珀聽到這個問題,原本就皺巴巴的臉都揉成了一團:“別提了,奧爾康斯伯爵已經被那些怪物給捉住了。”

    “什麼!伯爵大人他還沒死?”羅傑斯大吃了一驚,也將布蘭多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這個……就我目前所知應該是還沒死,不過不排除這期間又發生了什麼我還不知道的變故。”庫珀顯然是被羅傑斯的反應嚇了一跳,不得不小心地斟酌著答道。

    “不不,我以為你們在林葉大道就全軍覆沒了。”羅傑斯這才意識到自己誤會了,趕忙改口解釋道。

    “那倒沒有,不過也差不多了。”庫珀長嘆了一聲:“都怪那些該死的怪物,那天晚上我們都急著往北趕,這些鼠輩就在黑暗中等著伏擊我們,走在最前面的摩爾爵士最先被襲擊,哎,可憐的老摩爾,他壯得像頭牛,我們都以為他能活到地老天荒呢,真是世事無常啊!當時在黑暗中我們誰也不知道敵人究竟是誰,它們從四面八方湧來,天上地下到處都是,我們很快就被徹底打敗了,我在最南邊,只看到伯爵大人他們越過河灘往北逃跑了。”

    “然後呢,你又是怎麼知道奧爾康斯伯爵被抓了?”布蘭多忽然問道。

    “我親眼所見,那天夜裡我和伯爵大人失散之後,就一直想要打探到其他人的去向,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去了布奧斯。”

    “布奧斯!”羅傑斯、特雷弗和娜莎聽到這個答案,忍不住同時脫口而出,將這個地名重複了一遍。

    “怎麼了?”庫珀不解地看著他們。

    “沒什麼,你繼續說。”布蘭多答道。

    庫珀帶著些許狐疑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其實不是布奧斯,伯爵他們還沒趕到布奧斯,就在北山哨崗被圍住了,我趕到那裡時,親眼看到他們被穴居人抓起來。”

    “北山哨崗,可奧爾康斯伯爵怎麼會往那個方向去?”羅傑斯十分不理解地問道:“布奧斯那邊是一條死路啊。”

    關於布奧斯布蘭多事先就找瑪格達爾公主詢問過,知道那裡在雷霆之年以前還有一座水晶礦山,不過那個地方因礦山而繁榮,也因礦山而衰敗,自從礦脈斷絕之後,這座因礦山而聞名的城鎮也日益衰敗下去,逐漸成為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不過他想那位伯爵先生大概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對方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快得過穴居人,也不對突破重圍逃到亞薩或者是魯恩抱有妄想,只能指望喬根底岡的地下生物的第一目標是亞薩,而不會到山旮旯裡去找他的麻煩。

    但可惜,事與願違——

    “我想伯爵大人低估了那支怪物大軍的規模,根據我的觀察,在安茲洛瓦的戰場上至少有四位不同的地下城領主,它們有把握在第一時間拿下亞薩,也分得出兵力去對付布奧斯的守軍。”庫珀搖了搖頭道。

    “誰也不會想到這一點,我們甚至根本沒料到它們會來,”羅傑斯苦笑著搖了搖頭:“那些地底下的老鼠對我們了解得太清楚了,我們根本不知道是誰領導著它們,可它們卻把我們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表面上只是抱怨,但卻小心地掩飾著內心之中真正不寒而慄的猜測,他沒有忘記穴居人對於他們的圍攻——內廷騎士的存在雖然在帝國內是一個半公開的秘密,但他們在外面的身份卻甚少有人知曉,內廷騎士上下聯繫的方式僅​​僅掌握在幾個人手中,他實在無法想像那些穴居人究竟是怎麼找到他們的。

    是巧合還是人為的因素,他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數個名字,而這些名字當中只要有任何一個背叛了帝國,都將會是一個無法想像的災難。

    他只能祈禱,希望這只是瑪莎大人的一個惡作劇。

    布蘭多聽著兩人對話,目光卻遠遠地落在猶如蘊著一團幽影的山谷中,他忽然心有所感地問道:“奧爾康斯伯爵現在在灰石鎮?”

    庫珀停下交談,回過頭看著布蘭多,好一陣才開口道:“我看到它們進灰石鎮,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那會兒太陽還沒下山,長長的隊伍穿過山谷,它們從北山哨崗的方向過來,可以清楚地觀察到隊伍中有不少人類俘虜……假設伯爵大人他還沒死的話,我想應該就在裡面了。”

    “灰石鎮在那之前就被攻陷了嗎?”

    “在那之前就被攻陷了。”

    “那如何能確認奧爾康斯伯爵他們是否此刻還留在鎮上,還是早已從河谷另一邊出了鎮,被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庫珀張了張嘴:“老實說,我沒想過。”他疑惑地看著布蘭多,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埃魯因伯爵竟然想得這麼細。

    布蘭多並不在乎庫珀的疑問,緊接著又問:“天上的巡邏的鷹身女妖有換過班麼?”

    “有一次。”後者照實答道。

    “那麼襲擊奧爾康斯伯爵的那支喬根底岡軍隊中有鷹身女妖麼?”

    “這個……似乎沒有。”

    “那麼就對了,”布蘭多扯了一下伯爵風衣的領子,免得叫夜晚的寒風倒灌進領口,他盯著山谷中答道:“沙德爾穴居人有兩位著名的領主,一位是巫術師杰拉德,一位是坦僕,這兩個氏族都沒有與鷹身女妖結盟。就是說鎮上的喬根底岡駐軍並沒有和沙德爾穴居人交接過防禦——”

    “它們已經離開了?”庫珀小心翼翼地問。

    “那倒未必,我的意思是這個鎮子上有可能駐紮著不止一位領主的軍隊。”布蘭多眉頭擰成了一團,這對於他們來說算不上是個好消息。

    庫珀也下意識地閉上了嘴,有些不明白這位伯爵大人在想什麼。

    “庫珀爵士,你確信下午那支喬根底岡軍隊是從北山哨崗返回的?”

    “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伯爵大人,我的斥候不會騙我。”因為感到受到了質疑,庫珀顯得有些生氣。

    “不必生氣,我不是懷疑你,庫珀爵士,我只是想要確認一件事情,你的斥候真的看到那支喬根底岡的軍隊在北山哨崗襲擊奧爾康斯伯爵之後,返回灰石鎮的?”

    庫珀剛要開口答道當然,但他只說了半個字節就怔在那裡,然後露出吃驚的神色。

    羅傑的反應比他還要強烈,他幾乎跳起來喊道:“它們在襲擊北山哨崗之後就直接返回了灰石鎮!?布奧斯呢,它們難道僅僅​​是衝著奧爾康斯伯爵去的?”

    “這……”庫珀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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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5 18:14: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幕 潛入夜色 II

    布蘭多卻微微一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回過頭向身後看去,正好與趴在那個方向的尼玫西絲目光相對,後者目光銳利如刀,向他輕輕點了點頭。

    此刻夕陽已開始向西沉入帝國的內海之中,在日落之前的最後一刻,極西的海面燃燒起來,變成一整塊兒純金般閃耀,但隨著最後一束光芒也沉沒於海平面之下,金色的水域正在飛快地消散,只留下暗紅色的顏色,彷彿逐漸冷卻的鑄件。視野由西向東,灰石鎮四面環繞著起伏的丘陵,在萬里無雲的晴朗日子裡,視野在高空極為開闊——尤其是遠處東西走向的安澤魯塔山脈和東面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一起構成一幅波瀾壯闊的圖景,但暮色降下之後,遠處的群山就像是籠罩上了一層暮靄,變得朦朦朧朧,恍若一幅印象派的油畫,天與地的邊際籠罩在一層橘色的光環與雲霞之中,變得模糊起來。

    但這一切最終都歸於沉寂的夜色之下。

    光線暗淡下去之後,習慣了黑暗的生物視野反而變得開闊起來,城鎮上空盤旋的鷹身女妖彷彿發現了附近丘陵上的異動,它們在附近的山丘上盤旋了好長一段時間,一邊呱呱尖叫著,但在它們引來其他人注意之前,灰石鎮內好像忽然爆發了一場騷亂,吵吵嚷嚷的聲音從幾條街道中傳來,嘈雜與喧嘩重新吸引了這些扁毛畜生的注意力,她們又轉而掉頭飛向城鎮之中。

    在灰石鎮內,穴居人正在抓捕躲藏起來的居民、帝國士兵、冒險者或者是別的什麼危險分子,它們並不習慣白晝,因此搜捕行動從傍晚開始,很快城內就亂作了一團。

    牛蛙之鳴旅店的二樓,臭烘烘的搜索者才剛剛離開,一堆雜物之間忽然掀開一張斗篷,就像是牆上開了一扇門一樣從後面露出一個小小的人影來,烏漆墨黑的房間中起先露出一雙湖水般幽綠的眼睛,眼睛大大的,內裡清澈見底,它輕輕眨了一下,然後才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色。這是一個穿著墨綠色斗篷的小姑娘,但她身上的斗篷顯得有些古怪——因為那明顯是一條成年人的旅行斗篷,只裁剪過下擺使其符合她的小個子不至於拖到地上,然而巨大的兜帽卻無法改變,因此小姑娘不得不時不時地去扶著帽子的邊沿,免得它垂下來遮住視線,顯得十分的滑稽可笑。

    巨大的兜帽下露出淺銀色的髮梢,小姑娘將頭髮紮成兩個短短的雙馬尾,別在尖尖的耳朵後面,這彷彿是她身上唯一的身份特徵——一般來說,只有在格雷休斯騎士團國北方,甚至更北的艾爾蘭塔才能看到這樣擁有野精靈血統的半精靈——此外她還背著一張幾乎有她大半高的十字弓,穿著一雙短筒皮靴,靴子上左右各粘了一片羽毛。

    小姑娘踮起腳尖,剛剛好把下巴放到窗櫺上,抬起頭盯著半空中那些鷹身女妖——直到她們又重新飛遠,她才又吃力地爬上書桌,然後跪在書桌上推開窗戶,悄悄看了下面的街道一眼。

    穴居人已經走遠了。

    她關上窗戶,有些哆哆嗦嗦地答道:“仙妮仙妮,它走遠了嗎?”

    一個細聲細氣的小腔調好奇地問道:“好像是這樣,它們竟然沒發現我們!”

    一個小小的,三角形的腦袋出出現在寬大的兜帽下面,這小小的東西長得有點像是縮小了幾千倍的巨龍,甚至長著相同的犄角與尖尖的牙齒、還有收攏的翼膜,但這畢竟不是龍,這是一隻偽龍,沃恩德關於這一奇特的物種記載極少,只在少數傳奇故事與傳記之中有它們的身影。在淵海沿岸的學者認為它們是書籍與知識的精靈,它們也確實時常與書卷為伴,但這只是為了滿足它們對於這個世界旺盛的好奇心,因為同樣的原因,它們會和凡人結伴,到世界的各處去冒險。

    “小精靈被嚇壞了,這個地方一點都不好玩,這些人可壞了,它們對小精靈一點也不友善!”

    “自作自受,從你把它們的投石機弄壞的那一刻起,就不應該指望它們會對你很友善了。”仙妮沒好氣地答道。

    小精靈顯得有些心有餘悸的樣子,慌慌張張地辯解道:“我我我又沒見過那是什麼東西,我只不過想摸一下而已!”

    “那你也不用割​​斷那根繩子。”

    “可我覺得如果我割斷繩子的話,一定會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仙妮憤怒地尖聲尖氣地答道:“確實發生了,然後我們就成了通緝犯!”

    “在那之前我們還不是要東躲西藏的,”小精靈翹起嘴巴:“來之前仙妮可沒告訴過小精靈這裡有這些奇怪的東西,你不是說這裡是人類的國度嗎?”

    “在上次我離開之前確實還是的。”

    “那是什麼時候?”

    “大約三百年前吧。”

    “先不管這個了,”小精靈一把仙妮從自己頭上楸了下來,不顧後者的抗議將她塞到口袋裡:“你真的看到那傢伙了?”

    “我看得可真了,就是那壞蛋把我們從天上弄下來的,她就是化成灰我都認得,”仙妮好不容易才從前者的魔爪之中逃脫,她從口袋中探出頭來答道:“要不是你弄出那麼大動靜來,說不定我早追上它了。”

    “對不起嘛。”小精靈委屈地答道。

    仙妮得意地答道:“還好本小姐機智,早給那傢伙上了一個魔法印記,只要她沒出城,我就有辦法找到她。”她用爪子在小精靈身上比劃了幾下:“讓我看看,咦,她竟然沒走遠,就在我們附近呢!”

    “那兒,那傢伙在什麼地方?”

    “把我舉起來。”仙妮命令道。

    小精靈把她從口袋裡拎出來,雙手捧到窗戶邊,仙妮看了一眼外面的街景,指著其中一片屋頂說道:“喏,你看到了嗎,東邊那座屋子的屋頂,她就在那兒的閣樓裡——”

    小精靈趴在窗戶上看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原來她躲在那間糖果舖裡——!”

    “什麼糖果鋪?”

    “就是那天我們去過那家糖果鋪,胖乎乎的老闆,門上掛的招牌上有四個奇奇怪怪的箭頭,你忘了嗎?”

    “哦,我記起來了,”仙妮說道:“不過那可不是什麼糖果鋪,那是麵包房,那四個奇奇怪怪的箭頭是羅盤,'羅韋斯的羅盤',你看我還記得名字呢。哎呀,糟糕——從這裡到那兒要經過兩條街,我記得其中一條街上有那些臭烘烘的傢伙的哨崗。這可怎麼辦,只要你一露面,肯定會被它們抓起來,它們一定會為你準備一口很大的鍋,用小精靈來燉湯,裡面還要放鹽、洋蔥和胡蘿蔔。”

    “沒關係,我們走那條路的話,它們一定找不到我們。”

    “哪條路?”

    小精靈從書桌上爬了下來,黑漆漆的旅店內一點光也沒有,但她碧綠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絲毫不受影響。她打開門,穿過走廊,沿著樓梯來到一樓,進入廚房,這間廚房裡有一個地窖,地窖上蓋著厚厚的木板,木板上面堆滿了捲心菜和馬鈴薯。 “這是什麼地方?”仙妮問道。

    “這下面有一條密道,可以通到對面那間糖果舖裡面去。”

    “是麵包作坊,”仙妮糾正道,不過她又問道:“為什麼旅店裡會有一條密道通往麵包作坊?”

    小精靈搖了搖頭:“我聽旅店老闆和一個女人聊天的時候提起過。”

    “女人?”

    “一個可漂亮的女人,她還給了我一顆糖呢。”

    “你的意思是是說你偷聽他們說話,她還給了你一顆糖?”仙妮不可思議地問道。

    “沒有,我站得可遠了,他們以為我聽不到,但小精靈聽得一清二楚。”

    “你就沒有一點愧疚之心嗎?”

    小精靈顯然沒有那種多餘的東西,她一點點將捲心菜和馬鈴薯從木板上推下去,咚咚滾落一地,然後掀開木板,露出一條黑洞洞的樓梯來。

    地窖下面果真有一條密道,入口隱藏在一排酒架後面,這條又長又黑,還曲曲折折,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彎兒,還時上時下,有些地方還積了水,滴滴答答,但小精靈一點也不害怕,還好奇地東張西望,彷彿在進行一場探險一樣——事實上也確實是一場冒險。

    但再長的通道也終有盡頭,很快一人一龍摸索到一扇鐵門,鐵門關得死死的,一絲縫也沒有。

    仙妮正要飛到門把手上去施展法術,但小精靈卻一把揪住她的尾巴,“等等,後面有人!”

    “痛,不要抓我尾巴!”仙妮尖叫道。

    小精靈豎起一根指頭放到唇邊,說道:“噓——”

    片刻之後,就有轟隆隆的聲音從鐵門後傳來,彷彿是有人在拖動什麼東西,這些雜音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停歇下來,然後是一陣腳步聲。 “一、二、三、四、五、六。”小精靈默念道。六個人先後進了那邊的房間,然後是關門的聲音。仙妮嚇了一跳:“他們會不會要進來?”

    小精靈搖搖頭,有若親見般答道:“他們沒過來呢。”

    彷彿是為了印證她的話,門後靜了片刻,然後傳出一個人的聲音,說話的是個粗聲粗氣的中年男人:“德爾菲恩小姐,我們來得不是時候,誰也不知道那些鬼東西是什麼地方鑽出來的,您拿個主意吧,這裡已經呆不下去了,我們知道城裡有一條密道可以通往湧銀河下游,但要是晚了,只怕那條密道也會被那些怪物給找出來。”

    一個柔和的女聲答道:“我知道這些東西是從什麼地方來的,那個人在他的領地就有一支穴居人衛隊,可見他和喬根底岡的關係非同一般,他們早就在謀劃這些陰謀,只是沒人想到他竟真敢對帝國動手。”

    小精靈在密道這一頭聽到這個嗓音,就對仙妮說:“是她。”

    “是那個女人?”

    小精靈點點頭,她思考了片刻,忽然說道:“我知道了,她一定是糖果舖的老闆娘。”

    “在你的家鄉,人們都管老闆娘稱作小姐的嗎?”仙妮譏笑道。

    “她在糖果鋪,當然就是糖果舖的老闆娘。”

    “好邏輯。”

    這個時候門後一個年輕的聲音接口道:“艾爾曼先生他一定是在信風之環就識破了這人的陰謀,才會遭此毒手!”

    “謝謝,埃菲先生,那人陰險狡詐,想必事實正是如此。我問過安德莎,當初要不是他有意丟下艾爾曼他們,她也找不到機會動手,那個女人固然可恨,但某些偽善之人更應當受到審判。艾爾曼他發誓一生保護我,現在他不在了,但我仍然是他的妻子,我一定要為他報仇。”

    第一個聲音嘆了口氣:“哎,德爾菲恩小姐,好吧,請您放心好了,無論您在這裡呆多久,我們都會留下來保護你的。”

    “謝謝你,索林茲先生。”

    “不必客氣。”

    “穴居人們今天襲擊了北山哨崗,那個地方對於它們來說沒有任何價值,如果它們是衝著布奧斯去的,或許還說得過去,但事實證明它們僅僅進攻了北山哨崗,”年輕的聲音開口道:“穴居人們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但我聽說奧爾康斯伯爵在那個地方,那人和帝國南面的貴族素有仇怨,所以我猜測,他最有可能和這些穴居人在一起。”

    “我們的人手也​​確實打聽到,坦僕身邊一直有一個神秘的人類。”粗重的男音答道。

    “那十有八九是他,一般人怎麼會和那些怪物在一起,尤其是這個時節。”一個新加入的聲音說道,這是一個有些沙啞的口音。

    “能摸清楚坦僕和他的行蹤嗎?”女人的聲音問道。

    “這不難,這些怪物大概是習慣了地洞,對我們的建築很不適應,我們很輕易就能接近它們的駐地。”

    “那好吧,想辦法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安排好埋伏地點,不要靠得太近,那個人很厲害。”

    年輕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他再厲害,也躲不過屠魔槍。”

    “小心無大錯。”粗重的男音提​​醒道。

    然後其他人又互相交談了幾句,大都是和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有關,趴在門上的仙妮和小精靈很快失去了興趣,門後面的交談聲逐漸低了下去,隨後又是一陣拖動雜物的聲音,最後隨著一聲重重的關門聲,一切才重新歸於平靜。

    “他們走了嗎?”過了好一會兒,仙妮才問道。

    兩人小心翼翼地推開鐵門,門後是一間狹小的房間,堆積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木箱、木桶、損壞的櫃子和鐵製的架子,小精靈環視一周,小聲問道:“你聽明白了嗎,他們在說什麼?”

    “無非是互相報復而已,我見過好多人類,他們都是這樣的。”仙妮扇了幾下翅膀,落在小精靈的肩膀上回答道。

    “他們真無聊,我們不管他們,我們自己去找那個壞傢伙報仇。”

    “我總覺得你把我們也罵了進去。”

    “怎麼會,我們是正義的報仇,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在什麼地方?”

    “不准你說話了,仙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精靈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惱羞成怒的技巧。

    兩人沿著地下室的樓梯向上走去,她們悄無聲息地推開地下室的門,門外仍舊是一條黑燈瞎火的走廊,克魯茲人在建築上的天分彷彿就僅限於將過道、房間與樓梯連接起來最後再加上外牆,毫無創意可言,她們小心翼翼地經過麵包舖的一樓,但一樓沒有住著任何人,各處的房間都是空空蕩盪,像是經歷了一場掃蕩— —還餘留著穴居人身上特有的臭味。

    “你知道怎麼上閣樓嗎?”仙妮用爪子掩著鼻子問道。

    小精靈卻絲毫不在乎,一邊走一邊用尖尖的小鼻子東嗅嗅西嗅嗅,像隻小獵犬一樣。然後她回答道:“我當然知道了。”

    “你怎麼知道,你來過這地方嗎?”

    “嗯,有一次我偷偷上去過。”

    “什麼時候?”仙妮​​驚訝地問道。

    “你不在的時候,那屋子後面有一個野葡萄架子,可好爬了,”小精靈小聲回答道:“不過後來不小心被窗簾掛住了,摔下來把葡萄架給壓壞了,再後來就沒辦法再上去了。”

    “後來?你還上去了好幾次?你上去幹什麼?”

    小精靈答道:“我想上去看看那個胖乎乎的傢伙把麵包藏在什麼地方。”

    仙妮對於這個回答嗤之以鼻:“你是想去偷麵包吧?”

    前者臉微微一紅:“誰叫他不賣給我們——”

    “你見過買東西不付錢的嗎?”

    “可小精靈沒有錢。”

    “噢!”仙妮用兩隻小爪子抓了一下臉:“真可憐,我們打個商量吧。”

    “什麼?”

    “這一次要是你被愛奎莎給抓回去了,可千萬別說是我帶你出來的。”

    “為什麼?”

    “因為我還不想死。”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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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6 18:31: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三幕 潛入夜色 III

    兩人一邊鬥嘴一邊走上一樓的樓梯來到二樓,不過她們的聲音就和她們的個子一樣很小很細,沒有人注意到。二樓仍舊是一條長長的走道,走道兩邊有幾間客房,房門緊閉著,一片漆黑,叫人猜不透後面是不是​​住著之前那些人。不過多半是有的,因為兩人躡手躡腳經過其中幾扇門時,聽到門背後隱隱有交談聲傳來。

    照理來說,她們應當趕緊經過這麼危險的地方,但小精靈卻饒有興趣地一間房間一間房間地聽裡面的聲音,第一間房間內是之前那個粗重的男人的聲音和被稱之為埃菲的年輕人的聲音在交談,兩人彷彿在討論之前那個計劃,她一個字都聽不明白,於是失望地離開這扇房門,來到下一扇房門面前。仙妮趴在她肩膀上,也不阻止,反而好奇心十足地問道:“裡面是誰?”

    小精靈搖了搖頭,表示裡面沒有聲音。她繼續前進,第三扇門內是兩個之前沒聽過的聲音,她想應當是那六個人當中沒有開口的兩個人。

    “這兩個人是老闆娘的護衛。”聽了一陣,她好像發現了什麼秘密一樣對仙妮說道:“這間糖果舖的生意一定做得很大,連老闆娘都有護衛。”

    “因為她根本就不是老闆娘。”仙妮答道。

    “為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小精靈揪起眉毛反問道。

    “好吧,我不和你爭,你說是就是——”

    兩人又繼續前進,來到第四扇門前——這也是最後一扇門,不遠處就是走道的盡頭,那兒有通往閣樓的樓梯,小精靈在門前站定,豎著尖尖的耳朵仔細聽門內的聲音,沒多久就讓她聽到一個古怪的聲音:“好像有人在說話。”

    “是那個老頭兒和那個女人嗎?”仙妮問道。

    小精靈一邊聽一邊說道:“好像不是,是那個老頭兒和另外一個老頭兒。”

    “怎麼會,那不就是有七個人了!”

    “也許之前有一個人沒下去呢,總需要一個放風的。”

    仙妮想了想也是,於是又問道:“他們在說什麼?”

    “第一個老頭兒在和第二個老頭兒匯報什麼事情,第二個老頭兒問第一個老頭兒什麼事情進行得怎麼樣,第一個老頭兒說他進行得很順利。然後他們又說了一些小精靈也聽不明白的話,什麼什麼萬歲什麼的,可奇怪了。然後第二個老頭兒督促第一個老頭兒趕快一些,第二個老頭兒好像在抱怨什麼。”

    “夠了夠了,你說得我頭都暈了,”仙妮趕忙打斷她:“你能不能換個簡單點的說法?”

    “可我也不明白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仙妮沒好氣地瞪著她:“你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笨蛋。”

    波里.火砧有一個響噹噹的名字,作為矮人,他是鼎鼎大名的火砧家族的成員,不過與那些在大山中鑽隧道的同胞不同,他嚮往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枯燥無味的地道,在所有人看來他都是一個異類,因此他也很早就離開了自己的族人,到人類的世界闖蕩。如今,他早已是一名小有名氣的煉金術士,有一個體面的身份,領著豐厚的年金,過著地道裡的那些同胞不敢想像的優渥生活,他絲毫不後悔當初的選擇,甚至以此為榮,但這並不代表著事事順心,有時候他仍不得不面對一些煩心事兒。

    比方說此刻,他就不得不嘟嘟囔囔地抱怨著抹掉桌子上的法陣,讓那張就算是給他五百個雄鷹金幣他也不想多看一眼的該死的面孔消失不見。

    “真該死!”他自言自語道:“他說得倒輕鬆,你只要這樣就好了,只要那樣就好了,活見鬼,他怎麼不自己親自來試試?”

    他忍不住又粗聲粗氣地抱怨起來:“我是煉金術士,又不是密探,倒是那些傢伙才是真正的密探,只要稍有不慎,他們就會把我給楸出來,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我敢用大地之母的名義起誓,那些冷血之徒連眼睛都不會多眨一下。活見鬼,要不是當初我財迷心竅,我根本不會來趟這渾水,好吧,就算如此,可別以為波里大爺是好惹的,哼,下次再敢這麼跟我囉囉嗦嗦,波里大爺就不幹了,讓你們這些蠢貨明白火砧家族的男子漢是不會為區區財帛所動的!”

    矮人煉金術士一邊說一邊打開抽屜,抽屜裡面都是一些瓶瓶罐罐,這些都是他煉製的藥劑——當然,這些都是不太貴重的那一類藥劑,因此他才敢臨時放在這裡,那些真正珍貴的藥劑,波里一貫是貼身保存的。他從裡面拿出一個綠色的紙包,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這是一份龍眠之塵,巫師們常常用小劑量的這種藥劑來作為引導冥思的熏香,但事實上大劑量的龍眠之塵是具有很強的催眠效果的,而且這種煉金藥劑並不罕見,因此煉金術士們非常喜用它來自保。

    波里雖然繼承了矮人的大嗓門和壞脾氣,但卻少有地具備煉金術士的細緻,同時也和大部分與魔法大交道的人一樣,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十分愛惜自己的性命。因此在每天睡覺之前,他都習慣用龍眠之塵製作一個簡易陷阱,以防有什麼宵小之輩來偷了他的東西,甚至謀財害命。

    他拿起龍眠之塵,還覺得不放心,又從抽屜裡抓了一枚閃光之樹的樹種塞到荷包裡,然後才向門邊走去——但正當這天他和往常一樣端著裝有龍眠之塵的紙包,來到門邊時,卻意外地聽到門外傳來兩個嘰嘰咕咕的聲音。

    “胡說,你才是笨蛋,仙妮還不是沒聽懂!”

    “那是因為你描述得太差勁了!”

    “連小精靈的描述也聽不懂的仙妮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那這個世界上就找不到有用的人了!”

    “無法無天了!”波里心裡面想到,他下意識地認為自己門外有兩個小賊:“連夜盜都敢大搖大擺地在受害者門前討論分贓了,而且還明目張膽地爭執了起來,當真以為那些喬根底岡的老鼠來了,這兒就沒有正道公義了麼?”

    矮人怒氣沖沖地打開門,門哢嚓一聲應聲開啟,露出外面的一人一龍來。

    兩人本來正毫無危機感地竟在門口拌嘴,完全沒預料到門會忽然打開,她們同時呆在了那裡,一個小精靈,一條偽龍,還有一個端著龍眠之塵的老矮人,三個人就那麼面面相覷地站在那兒,互相看著對方。

    “你們是誰?”波里怔住了,就算是矮人大爺再牢騷滿腹,也不會認為自己門口這個莫名可愛的小女孩是個夜盜。

    但他才剛開口,這個時候他房間內窗外忽然吹來一陣冷風,冬季的寒風是如此的刺骨,以至於矮人都忍不住要哆嗦起來,而他對面的小精靈更是張大嘴:“哈啾!”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一團綠沉沉的煙霧頓時從波里手上蔓延開來,將他自己籠罩在內,小精靈睜開眼睛才剛剛看到這一幕,矮人煉金術士就咕咚一聲倒在了地板上。

    矮人倒地的聲音是如此的沉,以至於隔壁房間立刻傳來一聲警惕的問詢:“誰在外面!?”

    小精靈和仙妮都張大嘴,顯然她們完全沒預料自己會把事情弄砸了——被發現了——這是她們的第一個念​​頭——該怎麼辦?這是她們的第二個念頭,然後沒有第三個念頭了,兩人彷彿嚇呆了,那些人肯定馬上就會打開門出來檢查,而這個時候她們就算是跑上閣樓也來不及了,更不要說閣樓上面還有人呢,她們一時間手足無措,哆哆嗦嗦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道上同時響起好幾個轉動門把手的聲音,小精靈嚇得面如土色,“快用斗篷!”仙妮尖叫著提醒她道,前者好像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拉起斗篷遮住自己和仙妮,兩人的身形一瞬間就消失在走道上。

    最先打開門走出來的正是德爾菲恩,仙妮曾經聽小精靈描述這個女人很漂亮,但真正見到對面的樣子時才意識到所言非虛,那個人類少女穿著一襲紫羅蘭色的長裙,瀑布麻花辮的長髮垂至腰際,彷若黑檀一般的髮色,在克魯茲和埃魯因,只有擁有敏爾人血統的人才會擁有這樣純粹的髮色,黑色在克魯茲人的文化中代表著神秘和不詳,但在她身上卻與她本身沉靜的氣質相得益彰,她的眼睛宛若星夜之辰,鼻子像是從玉石上切削雕琢出來,微微抿起的嘴唇擁有一種讓任何男人為之瘋狂的魔力,她站在那兒,完美的身段連黑夜也無法遮掩一絲一毫,就算有人認為她是夜之女神,彷彿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打開門,其後走出一個高大壯實背著雙手巨劍的大漢、兩個護衛打扮的男人、還有一個身穿銀色長袍的年輕人,四人一看到倒在地上的波里,忍不住低呼一聲:

    “波里!”

    “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雙手劍士反應最快,他拔出巨劍一個箭步來到矮人煉金術士的房門前,不過他向內一看,房間內空空如也,也不像是有人入侵的過的樣子。但他當然沒想到,就在他身邊,小精靈和仙妮正抱成一團兒,瑟瑟發抖,精靈斗篷雖然可以隱蔽身形,但卻無法移動,過道上又沒什麼障礙物,只要這些人稍微走幾步,說不定就能碰上她們。

    德爾菲恩皺了皺眉頭,看了看通往閣樓的樓梯說道:“上去檢查一下!”

    她話音才剛落,小精靈和仙妮幾乎就要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因為她們兩此刻正好躲在通往閣樓的樓梯口,只要這些人經過這裡,就不可能不會發現她們。

    聽了那德爾菲恩的命令,高大的劍士立刻收起巨劍,轉而向閣樓上走去,只不過他還沒邁開步子,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就從閣樓上傳來:

    “我若是你們的話,就會選擇乖乖待在那裡。”

    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所有人都是一怔。

    但仙妮卻在拼命向小精靈使著眼色——她記得清清楚楚,這就是當初把她們從天上撞下來的那個聲音。

    德爾菲恩聽了這個聲音,先示意劍士停下,然後抬起頭問道:“閣下是誰,你對波里做了什麼?”

    閣樓上沉寂了片刻。

    然後那個聲音才回答道:“我和你們一樣,是這兒臨時的客人,至於你的同伴發生了什麼,與我無關。”

    這個時候高大的劍士已經乘機檢查了矮人煉金術士的狀態,他發現對方正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似乎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他又用手沾了些在地板上的綠色粉末然後嗅了嗅,露出恍然的神色:“是龍眠之塵。”

    “波里做事小心謹慎,他絕對不會鬧這種烏龍,”德爾菲恩一聽這話就回道:“就算是龍眠之塵是他自己的,但剛才也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出來時分明聽到了其他人的聲音——閣樓上的女士,我無意冒犯你,不過我想你一定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對吧。”

    躲在斗篷下的兩人一聽到這句話,就明白她說的是誰,她們沒想到閣樓上那傢伙竟然這麼厲害,連下面發生的一舉一動都了若指掌,兩人一想到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就忍不住害怕得直發抖,當然這本來並沒有什麼,但她們越哆嗦越厲害,最後竟然連外面都能看出來。那扛著雙手巨劍的劍士開始看到空間發生扭曲,還以為是空間湍流,嚇了一跳連忙退開,但隨即才意識到不對。

    “索林茲先生,怎麼了?”德爾菲恩皺了皺眉頭。

    前者沒有答話,而是用劍一挑,小精靈和仙妮頓時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那一刻她們又委屈又害怕,一時間忍不住大哭起來:“哇哇哇,不要殺我,媽媽!小精靈要死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德爾菲恩好像終於認出了眼前這個小不點來:“是你!”她驚訝地說道,但忽然意識到什麼,眉頭一豎:“你偷聽我們說話!”

    “我我我沒有,嗚嗚嗚!”小精靈連忙驚慌失措地抵賴道。

    “索林茲先生,先抓住她!”德爾菲恩有些生氣地說道。

    “啊,不要抓我!”小精靈顯然嚇壞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就向閣樓的樓梯上跑去,仙妮也十分講義氣地飛起來攔在前面:“小精靈你快跑,我來攔住他們!”

    可惜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索林茲一把揪出翅膀,“偽龍!”後者開始還以為仙妮只是一隻蜥蜴,但她一開口,他立刻就認出來這種罕見的生物來,偽龍知識淵博,而且擁有很高的智慧,本身還能施展一些小法術,可以說是最罕見的巫師魔寵,他忍不住有些驚喜地喊道:“運氣可真不錯,德爾菲恩小姐!”

    “放開我,你弄痛我了,可惡的大個子!”仙妮尖叫道。

    小精靈一聽​​這話就變了臉色,仙妮是她最好的伙伴,她絕不允許他們把她帶走,“放開仙妮!”她忽然掉頭向高大的劍士撞來,但可惜她小小的身板顯然沒有任何威懾力,一頭撞在劍士的腰上,反而把自己給彈飛了出去,一屁股坐在矮人波里的身邊。

    德爾菲恩身邊那兩個護衛和那個年輕人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精靈又怕又惱,但更害怕這些人帶走仙妮,她淚眼朦朧地抽出一把匕首,向那大個子丟了過去,可惜索林茲看都不看,用手一彈就把軟綿綿的匕首打落。後者又解下佩劍,弩矢甚至是燧石一股腦地丟了過去,這些東西打在索林茲身上不痛不癢,他也懶得理會,他畢竟是成名已久的劍手,自然不會和一個小姑娘計較,小精靈丟完了自己身上的東西後,又順手抓起身邊矮人身上的一個紙包,向後者丟過去,紙包撞在索林茲身上,頓時飛散開來,散成一團紅色的煙霧。

    這下毫無防備的索林茲可倒了大霉,“波里的辣椒粉!”他大叫一聲,頓時放開仙妮摀住眼睛和鼻子,但已經是眼淚橫流。

    仙妮乘機飛到小精靈身邊,心有餘悸地看著這一幕。

    “該死,你們快制住她!”這下輪到索林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大喊,他羞惱不已,沒想到一時大意竟然中了個小姑娘的招。德爾菲恩看著這一幕看得直皺眉頭,身邊的兩名護衛在得到她點頭示意之後,才笑嘻嘻地一左一右向小精靈靠過去。

    小精靈害怕極了,她意識到波里身上的東西十分有用之後,立刻用手在這可憐的老矮人身上摸索起來,不消片刻,她就從對方的荷包裡摸出一個圓溜溜的球狀物體。

    其他人還好,德爾菲恩身後那個年輕人一看到這東西就忍不住變了臉色:“千萬別丟!”

    他大喊一聲,但可惜小精靈顯然不能如他的願,她聽到這聲喊叫,嚇得手一抖,直接將這圓球衝那年輕人丟了過去。

    “快閉上眼睛!”

    年輕人氣急敗壞地喊道。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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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27 18:16: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幕 潛入夜色 IV

    時間回到半個鐘頭之前。

    與灰石鎮內的騷動相比,附近的丘陵一片沉靜,埃魯因使節團所在的山頭之上,每個人都安靜地待在松林之中,由於顧忌天上盤旋的鷹身女妖,沒有人敢生火,或者作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連說話都不得不輕言細語——所有人都在等待天色完全黑盡。

    但在這之前,時間變得格外枯燥且漫長,有些人在竊竊私語,有些人在啃乾糧保持體力,林地里四個內廷騎士正在討論關於北山哨崗的事情。羅曼在跟戈蘭—埃爾森大公的小千金講故事,後者一臉崇拜地看著商人小姐,前者有一種特殊的本事,可以把還沒發生的事情講得頭頭是道,她在講她的商團,掛著雲堆一樣巨帆的商船越過閃光的海面,沿著航道前往繁華的港口、蠻荒的地區,遠海潛伏的巨獸,海面之上孕育的暴風雨,奇異的魚和凡人一生難得一見的奇景,雖然她從未到過那些地方,但卻彷彿親眼所見一樣,娓娓道來,引人入勝。很快她身邊就聚集起了其他的人,布蘭多看到的就有糖罐、迪爾菲瑞和希帕米拉這三位羅曼的忠實聽眾,然後還加入了琪雅拉和瑪格達爾公主。

    公爵千金在陪著易妮德數星星,沃恩德奇異的星空總是從東向西一一閃耀的,夜空像是灑滿寶石碎末的黑布,熠熠生輝,一條星光匯聚的長河已經隱隱浮現,彷彿宣告著夜晚的最終降臨。但繁星與月亮的光芒匯聚一處之後,林地外反而明亮起來,銀華披灑的山谷在夜下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夜色降下之前,布蘭多一直在向庫珀詢問灰石鎮內的情況,後者也想要乘夜突出重圍,但卻苦於灰石鎮內的防範十分嚴密,別的不說就是天上的那幾頭鷹身女妖他就毫無辦法。他對灰石鎮內現下的情況了解得不多,布蘭多問起時只能含含糊糊回答幾個問題,不過作為本地的貴族,他對灰石鎮本身卻十分了解,哪裡有市集,哪裡有開闊的街道,哪裡有軍營和塔樓,哪裡有聖殿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還能畫出一幅簡易的地圖。

    布蘭多問得十分詳細,讓庫珀十分疑惑,不禁問道:“伯爵大人,你真有把握拿下灰石鎮?”

    “還不好說,一切要等入夜之後才能知曉。”布蘭多口中答道。

    “伯爵大人,灰石鎮內駐紮的喬根底岡軍隊可不比我們弱啊,它們還有防守優勢,鷹身女妖與穴居人的單兵戰鬥力也比我們手下那些劍士與長矛手強悍— —當然咯,或許比不上大人您的軍隊,但據我觀察,大人你帶來的衛隊並不多吧?”庫珀小心翼翼地問道。

    在埃魯因,尤其是南方地區的貴族長矛手頂多相當於一階兵種,甚至平均水準還不如地方軍團的步兵劍士、長矛手,但在克魯茲,貴族私兵的水平還是要稍強一些,可以與埃魯因的一二線軍團內的劍士齊平,他們和穴居人一樣屬於二階兵種,然而同階兵種之中也有強弱之分,穴居人在二階兵種中屬於中上水平,克魯茲貴族長矛手與劍士則最多算得上是夠得上二階兵種的邊,人類軍隊在紀律上稍勝一籌,但在單兵戰鬥力上則差得太多,紀律上的優勢在大軍團作戰時往往能體現出明顯的優勢,但在小規模的戰鬥中,突襲戰中,個人實力則能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

    更不用說喬根底岡還有鷹身女妖和剃刀野豬,那是貨真價實的三階生物,假若鎮上再有一兩隻巢穴領主或者是牛頭怪的話,那對於這些地方貴族的軍隊來說就真是災​​難了。

    沙德爾穴居人這個氏族在喬根底岡的地下算不上實力強大,但同等規模下也要相當於克魯茲人的地方軍團,像是歷史上布蘭多很熟悉的那些領主,比方說特洛克、 '瞎子之王'莎特克或者是'馴獸師'希力卡,它們的軍隊對上帝國內的邊境軍團也有得一戰,而至於杰拉特和美杜莎之後那樣的存在如果傾其全力,就算是帝國的一線軍團也未必能單獨制得住。

    “那爵士你認為應該怎麼辦?”布蘭多問道。

    “我覺得我們應該想辦法繞過去……我們人少,從丘陵中走它們未必能發現。”庫珀想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好像連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建議不那麼靠譜。布蘭多聽了果然一笑,輕輕搖了搖頭,一兩千人在丘陵中進軍要想不被發現是不可能的,別說一兩千,就算是一兩百人一旦動起來再茂密的樹蔭也遮不住,除非把所有人幾個人一組分散開來散入丘陵中,但那需要多大的空間、多長的時間,我們現在根本沒有這個餘暇。

    如果不解決掉灰石鎮的守軍,我們根本沒辦法安全地離開這個地方。

    “哎,”庫珀嘆了口氣,有點絕望:“難道非打不可嗎,沒有別的辦法?”

    布蘭多看出他好像被喬根底岡人嚇破了膽,只能寬慰他兩句道:“庫珀爵士,灰石鎮沒你想像中那麼難以攻克。”

    庫珀只當這是安慰,點了點頭,沒精打采地看了山谷方向一眼。

    哈魯澤穿過漆黑的林間,好像是被外面的光所吸引,他用手扶著一株株松樹吃力地往外走,終於看到森林邊緣的萊絲梅卡,美杜莎站在灌木叢邊兒上,目光注視著在月華下裸露的潔白岩石。但小王子看到與岩石視線齊平的地方,是盤踞在山谷中的幽影,那個地方叫做灰石鎮,老師是這麼告訴他的,從地理上來講,那裡是這片谷地的出口,但他知道此刻鎮上被一些特殊的敵人佔據著。

    “那些是你的同胞嗎,萊絲梅卡姐姐?”他走到美杜莎身後,小聲問道。

    “同胞嗎,算不上。”萊絲梅卡早聽到了小王子的聲音,回答道。

    哈魯澤不解地看著她。

    萊絲梅卡回過頭來看著這位小王子殿下,琥珀色的棱瞳內帶著一絲溫和的意味:“小可愛,在人類語言中的喬根底岡其實只是一個地理意義上的名詞,而不是一個國度或者一片領土,真正的喬根底岡其實分為上中下三層,每一層都各自迥異,最淺的一層的統治者是矮人,中間的一層才是你們熟知的喬根底岡,最下面一層是黑暗精靈的王國,再往下,就是流淌著岩漿和硫磺的河流。在黑暗的地下世界,分佈著上千個不同的族群,它們從沒有什麼國家的觀念,即使是最強大的領主往往也只統治著一座城市和一片領地,較小的部族都依附於領主生活,自從有歷史以來,大家就各自為戰,互相敵視。”

    說著說著,她嘆了一口氣,哈魯澤隱隱感到自己或許不應該提起這些事情,便不再追問下去。

    送走庫珀之後,布蘭多回到尼玫西絲身邊時遠遠地看著林地邊的這一幕。

    “那頭美杜莎?”他回過頭問道。

    “公主殿下答應庇護她,小王子殿下好像很喜歡她。”尼玫西絲答道,但看也不看那邊,彷彿根本不關心這件事。

    “沒問題?”

    “問題不大,別忘了她是和惡魔一起來的。”

    布蘭多點了點頭,在喬根底岡中下層,原住民是與惡魔是世仇,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不得不為惡魔服務,他們是惡魔的奴隸,憑藉這個出身,再加上當初又是她親自​​將小王子送回來,因此格里菲因如此相信她也不是沒有緣由。

    兩人之間靜​​了片刻,默默地看著山谷方向,從丘陵中吹來的風在他們頭頂上摩挲著整片松林,嘩嘩作響。

    “天黑得越來越早了。”尼玫西絲忽然說道。

    “因為已經快要是深冬了。”

    尼玫西絲看了他一眼:“流星墜落的方向在北山哨崗附近。”

    “目擊者很多,大部分人的證詞都可以證明這一點,不過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並不相信那是真的,他們普遍認為那是喬根底岡的把戲。”

    “穴居人們正在尋找它。”

    布蘭多點了點頭,雖然大多數人認為它們是衝著奧爾康斯伯爵去的,但其實他心中一早就有了答案。

    尼玫西絲用靜若幽蘭一般的眼神靜靜地看著他:“會不會是那個東西?”

    “很快就知道了。”

    “如此自信?那位爵士先生可是很懷疑你能攻下這兒來。”尼玫西絲想到庫珀那臉色,也忍不住翹了一下嘴角,不過可惜布蘭多並未留意到,他聽了之後也笑了笑:“究竟是怎麼樣,難道你還不清楚,這個時代雖然名將輩出,但是'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手段的。”

    “你是想說‘玩家’?”

    布蘭多並不想輕率地回答這個問題,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思考著這一切:歷史究竟是趨向於發生還是改變,若是後者,契機又是什麼?

    夜色正變得越來越深沉。

    要想在天還沒黑盡之前,在鷹身女妖的眼皮子底下靠近灰石鎮顯然是不現實的,這些魔物的視力堪比她們在地表的遠親,事實上不要說到河谷之中,只要走出茂密樹冠的遮蔽,就有可能被她們盯上。作為飛行單位中的偵查兵種,鷹身女妖在整個沃恩德也是排名前列的,僅僅從偵查能力上來說,甚至連布加的石像鬼都要比她們稍顯遜色,只不過她們很脆弱,習慣了在地下岩層之間騰躍、短短的翅膀在空中的爬升能力也十分不足,這使得她們在天空上的纏鬥中非常不佔優勢。

    不過要想在入夜之後靠近灰石鎮也是妄想,鷹身女妖是黑暗中的生物,實際上她們在夜晚的視力比在白天時更強,因為她們有輕微的光盲症,讓她們很不能適應地表世界的白晝。

    按照夏爾的話說,悄無聲息地靠近灰石鎮的唯一辦法是大家都學會隱身術——如果能找到那麼多巫師來為隱藏在山林中的一千多人施展法術的話。

    看起來似乎唯有強攻一途。

    但玩家尤其擅長這樣的小規模非常規戰鬥,因此布蘭多和尼玫西絲的選擇通常沒有那麼麻煩。

    庫珀爵士的銀質懷錶上的時針指針越過十二那個標記時,森林中彷彿起了微風,一小隊石像鬼正從山頂的林地間起飛,但從森林上空看去,只能看到黑漆漆的樹冠微微晃動了一下,枝椏像是被下降的氣流壓得微微下沉,一共有七八道無形的氣浪從樹冠上空橫掃而過,然後便消失不見。

    而樹冠下方,身披長袍的巫師們正看著被加持了隱身法術的石像鬼起飛,他們身邊還有第二批等待起飛的石像鬼,這些石像鬼在沒有被激活時像是雕像一樣矗立在林地之間,攏起的雙翼幾乎要超過樹梢的高度。這些是第一批石像鬼的備份,如果可以的話,在場的所有人倒衷心希望能夠一次成功,不要用上這些備用品。

    而藉著夜色,彷彿有瑪莎冥冥站在他們這一邊,計劃也進行得遠比想像中還要順利。

    八頭隱身的石像鬼升上夜空中就展開爬升,它們很快飛入雲層之中,來到灰石鎮上空那些鷹身女妖的頭頂之上,月華傾灑於雲層之上,透過輕紗般的雲霧空隙向下看去,可以清晰地觀察到四個正在盤旋飛行的黑點。鷹身女妖還絲毫沒有預感到危險臨近,她們正兩兩一組在半空盤旋,以銳利的目光監視著廣闊的大地,在她們的視野中,星光與月光之下東西攏聚的群山與丘陵像是一個個微縮的沙盤,丘陵之上籠罩著銀色的霧靄,顯得一片沉靜。

    而此時此刻,八頭石像鬼早就各自鎖定了自己的目標,它們爬升到高點之後,就開始進行最後的轉折,然後展開俯衝。

    石像鬼和獅鷲一樣,是重型飛行單位,而且它們的翼展遠比獅鷲更寬廣有力、而且更堅固,這意味著它們擁有同一級生物之中幾乎最強的爬升與俯衝能力——在遊戲中,石像鬼是最接近四階兵種的三階兵種,獅鷲是四階兵種,鷹身女妖是最接近三階兵種的四階兵種,三種飛行生物的均衡能力幾乎都在伯仲之間,但要比偵查能力石像鬼不是鷹身女妖的對手,要比纏鬥石像鬼比不過兇猛的獅鷲,但在爬升與俯衝的速度追逐之中,布加人的石像鬼卻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更不用說,此刻從雲層上俯衝而下的石像鬼還處於隱身狀態,四頭鷹身女妖根本不知道災難正從天而降,直到破空的尖嘯傳到她們耳中時,她們才驚慌失措地反應過來。

    但可惜。

    那已經晚了,構裝體的精密讓八頭石像鬼同時進入攻擊距離,而當它們展露出攻擊意圖從隱身法術之中顯形時,鷹身女妖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她們只徒勞地在半空中掙扎了一下,然後就被冰冷的爪子一擊擊穿脆弱的胸骨。八頭石像鬼幾乎都排列成一前一後,一主一次的攻擊序列,為的是防止有漏網之魚,但事實證明這不過是多此一舉。

    石像鬼一掠而過,半空中就下起了一陣羽毛雨。

    只可惜這裡離地面太高,羽毛紛飛飄舞,等落地時早不知道飄零到了什麼地方。

    黑夜之中,沒有任何人發現天空中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戰鬥——

    地面上焦急等待的人同時收到了經由石像鬼傳來的訊息,羅傑斯忍不住有些激動地和他的同伴們擊了一下掌,森林中的巫師們也紛紛擊掌道賀。但同一時刻,在山丘的另一頭,成批成批身披羽毛斗篷、身上衣著迥異於人類、手持長杖的精靈們正從森林中走出,他們面上塗抹著各色花紋,看起來有些像是崇山中的蠻族,但尖尖的耳朵暴露了他們的身份——樹精靈德魯伊。

    早就有一小批德魯伊在埃魯因秋暮戰爭中就加入了布蘭多的魔法師團,戰爭之後,又有更多的樹精靈慕名而來,走出黑森林,在他的領地中定居——這本是他與信風之環中德魯伊們協議的一部分,而隨著魔法師團隨埃魯因使節團的出行,這些德魯伊們也隨之來到克魯茲的土地上。

    他們迎著夜風吟誦出古老的咒語,然後一個接著一個變成鶫鳥或者是渡鴉,成群結隊地從山林之中飛起,飛向山谷之下,灰石鎮的方向。

    靠近帝國內海的地區,常常有候鳥遷徙,而就算是在內陸,徘徊在丘陵之上的渡鴉群也不是什麼罕見事物,不過德魯伊們還是保險地選擇分散進入城鎮,在失去了天空之上的眼睛之後,喬根底岡的軍隊根本無法注意到這些零散的鳥群。德魯伊們飛進城內,降落在暗處——那些死胡同、幽深的小巷或者是僻靜的院落之內,然後在一團幽綠色的光芒中紛紛重新化為人形,幾個德魯伊一組,從口袋中拿出藍色的石塊,按照某種特定的規律放到地上,組成大大小小的法陣。

    接下來他們開始為這些石塊注入魔力,綠色的光束像是蛇一樣在石塊與石塊之間延伸,當每一塊石塊都被串聯在一起之後,法陣之上的空間震蕩起來,從中央浮現出一道閃光的銀線,這條銀線向兩邊擴張,像虛空中睜開的眼睛,但這隻眼睛沒有瞳仁,內裡只有一片閃耀著藍白色光芒的詭異空間。

    此刻遠在丘陵之中,同樣十數道光門打開了,出現在早就整裝待發的白獅衛隊與克魯茲人的貴族私兵面前,所有人都被面前這一幕奇景驚呆了,“布加人的傳送法陣!”羅傑斯驚叫一聲,他面色複雜地看向布蘭多:“工匠巫師們果然在背後支持你。”

    布蘭多笑了笑道:“騎士先生,你聲音再大一些讓庫珀爵士聽到的話,指不定他就要開始懷疑你們的身份了。”

    羅傑斯面色一變,想了下還是隱藏內廷騎士的身份對他來說更為緊要,於是謹慎地閉上了嘴。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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