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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緋炎】琥珀之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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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8 17:25: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幕 給茜的留言 V

     布蘭多慢慢地收回劍,給人的感覺不像是在戰陣之上廝殺,倒像是歸鄉的劍客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心愛的佩劍塵封起來,他與羅瓦克交錯而過,緩步向前,每前進一步,則都有一重幻影與他相疊,每一重幻影彷彿都施展著一種不同的劍術,埃魯因的軍用劍術,又帶著瑪達拉劍術那種冷酷與狠辣,有時又彷佛是法恩贊人的大開大合,格雷修斯騎士的白夜之劍,有時候又是克魯茲人的劍術,古樸而純正的騎士劍術,但羅瓦克沒有看清其中的任何一種。

    擊中他的是最簡單的一劍,他自以為自己已經避開的那一劍,那一劍重重地斬在他的胸甲之下,鮮血漫流而出,他的水之要素甚至還沒來得及發揮出任何作用,就早已支離破碎,他在最後那一刻看到無數銀色的法則之線隨著對方緩慢的收劍動作從自己身前劃過,帶起無數鎧甲的碎片,彷如無數閃耀的光斑,星星點點地歸於塵土。

    羅瓦克張了張口,彷彿是想要從胸腔中喊出這句話來:“最上級要素,……空間之劍!”但他最終沒發出任何聲音,直接雙膝跪地,然後重重地倒在地上。

    布蘭多將劍上的鮮血輕輕一掃,使之化作無數玫瑰紅色的珠子飛灑成一輪弦月,瓦礫之上煙塵正在消散,他好像是踏著煙雲而行,伯爵大衣的下擺隨著崇山之間的凜冽寒風飛舞,他抬起頭來,距離帝國的地行龍騎士團距離剛好是一條城門通道的距離。帝國騎士正在整隊,號角聲嗚嗚吹響,他們彷彿在喊著一種古怪的號令,前排的地行龍騎士開始緩步向前,地面微微震動著,長槍如林徐行,旗幟浮動似火紅的海面,銀閃閃的盔甲,前後升降交錯著,布蘭多聽到他們的口令聲,然後長槍一排排放平,形成一束指向他,交集的線條。

    騎士們奔騰了起來。

    起伏的長槍,形同黑色的波浪。

    然而那一刻布蘭多腦子裡想到的卻是茜,他默默地看著這些騎士,心中彷彿有一個聲音答道——聽到了麼,茜,無論那位女皇陛下告訴你什麼,這都將是冷杉領主的答復。布蘭多逐漸加快了步伐,而騎士們也開始進入衝刺階段,雙方在剎那之間交錯,但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自動將帝國騎士從中分開,布蘭多從中穿行而過,他每前進一步,身後就留下一道殘影,每一道殘影都舉起劍架住一名騎士手中的長槍,然後將一名騎士連人帶地行龍一起甩飛出去。

    他前進十步,騎士團的正面鋒矢已經完全崩潰。

    騎士們摔得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原來這……這就是劍聖……”公爵千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只覺得腦子裡面那些通常的世界觀這一刻已經徹底顛覆,滿腦子喋喋不休、嗡嗡作響的聲音但到了嘴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事情的發展彷彿從一開始就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她不知道布蘭多想幹什麼,不像是僅僅是為了賭一口氣,或者說年輕氣盛,對方所做的這一切顯然是早有預謀的,可以她的想法根本猜不出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為了一位被帝國劫走的屬下?不,她根本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除非他是真正的瘋子。

    但不幸的是,她覺得最不可思議的一種設想,偏偏可能最接近真相。

    而在他身邊,那位球狀的先生早就嚇傻了,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戈蘭—埃爾森大公的小公主緊緊地抓著自己乳母的手,膽戰心驚地問道:“艾爾莎媽媽,伯爵大人他是這是在挑起一場戰爭嗎?”

    那年輕的乳母臉色慘白,哆哆嗦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她看來,這顯然就已經是一場戰爭了。

    灰劍聖梅菲斯特曾經在奧勒爾以一敵千,以已一劍,讓帝國人徹底膽寒,甚至皇帝陛下不得不出動兩大騎士團、三位劍聖加以圍剿,但即使如此,他仍舊安然離開。

    但此刻布蘭多所做的,不過是同樣的事情,開化要素級強者在戰場之上的攻擊力是無可匹敵的,雖然仍舊無法做到以一人之力對抗真正的軍團,但區區一百名地行龍騎士對他來說,還不是太大的問題。帝國騎士們在第一波攻擊受挫之後,立刻開始調整戰術,試圖將他團團包圍,依仗數量的優勢盡量壓制他施展的空間,通常來說,這是對抗要素階強者最有效的手段。

    但那也只是通常來說。

    布蘭多向前踏出最後一步,這一步彷彿跨越的已經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距離,一步百米,彷彿他後腳才剛剛離地,前腳就已經來到騎士團合圍的最遠角,那地行龍騎士根本沒反應過來,看到自己面前的空間微微一閃,一道璀璨耀眼的銀華已從中揮灑而出。然後他就連人帶鞍一起從地行龍背上飛了出去。

    布蘭多一劍即出,殘影未消,但人又已經出現在另外一個方向,然後又是一道銀華,一名騎士斜飛而出。

    彷彿頃刻之間,騎士們逐漸縮小的包圍圈之中同時出現了十數個布蘭多。

    殘影依次出現,然後又依次消失,最後只剩下一個,布蘭多孤身一人杵劍佇立於帝國騎士的包圍圈之中,以他為中心四周一圈,所有地行龍上再沒有一名騎士,而更遠一些,外圍的帝國騎士們早已嚇呆了。

    他們並不是沒見過劍聖——

    帝國有許多劍聖,四名軍團中就有兩位劍聖,聖殿中也有七位劍聖,還不包括哪些零落於外傳說之中的劍聖,在一個世紀之前,帝國那個時代更是擁有兩位現在早已成為傳奇故事的極之劍聖,但可是,他們所知的劍聖之中,從沒有一位,擁有如此詭異的劍術。布蘭多彈了彈黑色呢絨衣袖上的灰塵,抬起頭看著這些包圍住自己的騎士們,心想自己表演得應該還不差,不過還遠遠不夠。

    他必須一戰成名,讓所有人都不敢輕忽他的存在,讓克魯茲人明白,他是達魯斯的孫子,聯軍元帥的繼承人,而埃魯​​因人——亦是聖戰不可或缺的力量,他相信,那位白銀女王會好好考慮這一點。

    他舉起左手,巴哈姆特的祝福在日光之下銀光閃閃。

    但無數銀色的法則之線已經從布蘭多身邊升起,它們交織著,就像銀色的網絡一樣瞬間擴散向整個甕城,而它所過之處,彷彿一股無形的衝擊波掠過整個騎士團;布蘭多輕輕將手一握,整個地行龍騎士團,所有上百名白銀階的騎士們立刻離地而起,彷彿受到了反重力法術的影響,他們驚恐地尖叫著,掙扎著,但無濟於事,布蘭多輕輕將他們一推,所有騎士連帶地行龍就一起被分開了出去,像是被一隻富有魔力的手打亂順序然後又重新整理一般,整個廣場中央瞬間空曠了下來,而騎士與地行龍們都一一被固定在四面八方的半空之中。

    布蘭多面前只剩一人。

    一位女士,滿面皺紋,身披帝國的紅色戰袍,手持長劍,身邊浮動著一層火紅色的法則之線,靜靜地看著他。

    “凡娜女士。”布蘭多彷彿早料到她在這裡,禮貌地問候道。

    “我認識你。”女劍士用充滿了滄桑的語氣答道:“你是劍聖達魯斯的孫子,如果你是要為你祖父,何必至於如此,你一意孤行,會將許多無辜的人捲入戰火,你明白麼,帝國不可能容忍這樣的挑釁。”

    布蘭多這些看著這位年長的女士,在聖戰之中,她曾經擔任過自己祖父的副官,黑劍壁壘三位劍聖之中,以她最為年長,也最為強大。她名為白影,但卻是金炎劍聖中最強一人,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我祖父與帝國之間恩怨,如果有必要,另待解決,”他緩聲答道:“但今天這一個教訓,​​只是為了教育帝國某些狂妄自大之輩一個道理,炎之聖殿的教義之上從未寫過誰比誰更高人一等,歷史上或許曾有這樣的帝國,只是我要問你一個問題,凡娜女士,敏爾人今天又在何方?吉爾特大帝與三位賢者又是為何而戰?”

    凡娜看著他,彷彿絲毫不為語言所動,她只搖了搖頭:“為此你就要發動一場戰爭,好叫人正視埃魯因人?伯爵先生,這樣的榮譽,對於那些戰死的士兵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我想你應當會明白這一點,九鳳古語:為上者,不怒而興兵。”

    “這裡沒有戰爭,凡娜女士。”布蘭多答道。

    “你在自欺欺人人麼?”

    “這裡只有一場爭執,凡娜女士。既然你們克魯茲人認為埃魯因沒有資格接受來自於你們的尊敬,那麼我就要用實力來糾正你們這個觀點,歷史上有人也曾經這麼對待我的祖父,你猜那是誰?”布蘭多答道。

    凡娜臉色微微一變:“黑鴉公國,你是說——”

    布蘭多打斷她:“我很高興你能記起這一點,凡娜女士,我在這裡重新再回答一次你們這個問題——我是埃魯因使節團團長,我為我的王國,我的衛隊的榮耀而戰,聖殿先古的典籍上寫下這個規則,神聖而不容違背,既然你們克魯茲人向我的衛隊的榮耀發起了挑戰,​​就像黑鴉公國的衛隊當年挑釁我的祖父一樣,那麼你們就應當已經做好了準備對吧?”

    “等等,你這是強盜的邏輯,我們是——”白影女士臉都黑了,她趕忙解釋道,但她第二次被布蘭多蠻橫無理地打斷了。

    “沒有人規定克魯茲人可以超然物外,對吧?”

    “這個……”

    好像是。

    可是。

    年長的女士眼中射出憤怒的光芒,她忍不住一字一頓地答道:“難道你認為憑藉你小小的衛隊就能壓服羅哲里亞人的邊境軍團,我告訴你,這不可能,伯爵先生!如果因為你一己之私而讓黑劍壁壘克魯茲人與埃魯因人互相廝殺,血流成河,帝國是不會容忍你這樣的狡辯的,而你的王國,想必也不會接受這樣的說辭!”

    “是的,”布蘭多答道:“至少與你們在阿爾喀什山的所作所為相比,我還沒有冷血到可以模視生死,因此我要的只是讓某些人低下那不可一世的頭顱,而不是要了他們的命。”

    “天真,痴心妄想!”凡娜舉起劍答道:“帝國人寧願死,也絕不會低頭。抬起頭看看天空吧,伯爵大人,你的能耐還沒有大到可以強迫讓我們屈服的地步,你見過兩頭實力相當的猛獸互相搏殺的場景嗎,達魯斯的孫子,如果我是你,就應當乘還沒有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之前,命令你的手下立刻停止任何攻擊的行為。”

    布蘭多卻搖了搖頭:“這正是我要對你說的話,棄劍投降吧,凡娜女士,這不是作了敵人俘虜,不過是向盟友認個錯罷了。何況你的抵抗是沒有意義的,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會抬頭看看天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凡娜微微一怔。

    她有些迷惑地抬起頭來。

    但在她不遠處,艾弗拉姆與公爵千金早已看著天空中呆若木雞。

    ……

    帝國的巫師如同星星點點起伏的塵埃一樣漂浮在黑劍壁壘的城牆之上,要塞上空,黑色的符文石像鬼的攻擊與來自帝國的反擊正你來我往,激烈地交錯著。

    他們眼看就要漸漸扳回了局勢,留下的兩百頭石像鬼在密集的火力打擊之下很難靠近城牆,而漸漸的,它們也逐漸開始有了傷亡。帝國軍的士兵們幾乎忍不住要歡呼起來,雖然他們還不了解後面要塞內的戰鬥究竟進行得怎樣了,但至少在城頭上,他們已經要取得勝利,只要敵人無法登上城牆,那麼勝利的天平的傾斜也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

    但這一切只持續到那個年輕的巫師出現之前。

    艾弗拉姆心驚膽戰地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在他身邊艾柯和那位來自於雅尼拉甦的士官先生早就上馬去了後面,準備跟梅蒂莎去救下那些難民,而對於他來說,彷彿滿腦子只想著怎麼收場——不,應當說是根本沒法子收場了,這位該死的伯爵大人竟然忽然突襲了帝國人的要塞,這是放在那裡都說不過去的事情,他幾乎可以想像帝國的皇帝陛下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會有多麼暴怒。

    何況在他潛意識之中,也認為這場偷襲戰恐怕多半是要打輸的。

    他看到在帝國的巫師們的幫助之下,帝國的城牆衛隊正在大佔上風,而這位伯爵大人卻還在和地行龍騎士廝殺,他竟然派了一位年輕的巫師去處理城牆上的戰鬥,可一個年輕人又能起什麼作用呢,巫師的知識與智慧是在時間的長河中積累的,在艾弗拉姆的想像之中,那些真正的巫師都應當像是他在卡拉蘇見過的那些,鬍子一直拖到地上的老學究那樣兒的存在。

    不過夏爾這個名字,似乎倒是有些耳熟。

    他忍不住用余光去瞥著那人。

    但這一瞥之下,他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了。

    夏爾正緩緩升上天空,身上的巫師長袍鼓動不已,衣袂在寒風之中飄飛——而隨著他的到來,整個戰場之上所有的巫師都下意識地感到一種心悸的感覺從心底升起,在一個紀元之前,魔法的火焰第一次被點燃了,一位睿智的存在,將這個從未存在過的法則傳授給了所有的白銀與黑鐵之民——彷彿在那之前,沒有人明白法則魔法與元素魔法究竟來源於何,它既不同於神術,也不同於女巫們的符文法術——然而從那一刻起,它就降生於這個世界之上,並塑造起一個偉大的文明。

    魔法,究竟來源於何?

    或許只有一個人可以解答這個問題。

    那就是圖門——

    但此時此刻,所有巫師都感受到了那種同根同源的力量,彷彿一個來自於上古的聲音,正在呼喚著他的子民,那種來自於心靈深處的戰栗,足以讓所有人為之震撼。

    夏爾正在與那個未知的存在應答著。

    “銀杖法師,請求旅法師權限。”

    “權限,已授予。”

    年輕的巫師輕輕地拂動長袍,眼中閃動著銀色的火焰,他的視線掃過整個戰場,忍不住用一種古怪的語氣答道:“原來,這就是旅法師的力量——”

    “原來,這就是法則的源泉。”

    他舉起一隻手指。

    “以智慧的書卷,法則,流動的風和淺海的名義,展示法則之三——以太之龍。”

    “每時每刻,能量總是在切換著形態,它席捲奔馳,川流不息——”

    數千年前,敏爾平原南面的信奉太陽的民族發努爾人曾經見過那種幻境一般的巨龍遷徙的場景,它們碧藍如海,席捲天空。

    數千年後,克魯茲人重新目睹這一幕壯觀。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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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9 18:22:1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幕 給予茜的留言 VI

如同夢境一般的藍色,佔滿了天空。

在夏爾身後,一個個閃光的召喚陣正在依次浮現,從中游出的,正是那些如夢似幻、本只應當存在於傳說之中的生物;這是一種純粹由能量構成的生命,它介於實體與非實體之間,它既存於物質世界,而又不存於物質的世界,每時每刻、每分每秒,它們總是不斷地改變著自身的屬性​​與形態,它們疆界之外的來客,這就是以太龍。

它們擁有龍形,卻又有著蝠鱝般的雙翼,通體透明,好像柔軟的玻璃、懸浮於空氣之中的水母,然而這樣的形態並不穩定,總是在不斷地變幻著,彷彿一團以碧藍為底色的彩虹。

克魯茲人的巫師們一個接著一個停下了手中的法術,因為他們發現,他們的法術對於這些古怪的生物根本沒有任何作用,這些生物本身就是能量的一部分,它們好像不存在於現世,銳利的法則之線,暴躁的元素魔力從這些夢幻般的生物身上撕扯而過,但卻無法傷害它們分毫,彷彿擊中的是一個幻象,從它們透明的軀體之中穿過。

所有人逐一發現了這個事實,他們的攻擊無法傷害這些'巨龍'分毫,整個戰場逐漸陷入了古怪的靜滯狀態之中,巫師們,帝國的士兵們,都茫然失措地停手,有些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這瑰麗的風景。

但終究有人意識到了這是什麼。

“這些是……”

“以太龍……”

“沒想到它們竟然真的存在,發努爾人的記載竟然不是荒誕不經的傳說。”

巫師們竊竊私語,在私下裡傳遞著那些只有他們才知道的秘密知識。而黑劍壁壘之上的帝國指揮官卻正暴跳如雷,他對這些所謂的知識與傳說絲毫不感興趣,但巫師們擅自離開自己的崗位。讓戰場上空的火力密度一時間大大降低,好不容易才佔據的上風,此刻又被石像鬼給搬回去不少,他找到巫師們的團長,指著那些古怪的生物大聲說道:“我不管它們是什麼。但現在你們的任務是統統把它們給我趕出去,我的城牆之上不希望看到任何一頭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發了一通脾氣,卻發現巫師們正古怪地看著他。

“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那些是來自於以太之中的精靈,指揮官閣下,它們本身就是純粹能量的象徵。我們的法術不可能傷害它們分毫,你見過水滴淹死在海洋之中麼,何況對於我們來說,它們才是真正的海洋。”巫師團長禮貌地答道。

騎士指揮官抓了抓頭:“我不管你們誰是水滴誰是海洋,但你們總得告訴我,怎麼對付這些東西對吧。我可不希望我的士兵死得不明不白。”

“指揮官閣下,其實你完全不必擔憂,如果發努爾人沒有撒謊,以太龍最大特點是它們同時存在於兩個世界——它們不斷變換著的能量形態維繫著以太與物質世界的聯繫,如果你不能同時在兩個界域與它們作戰,那麼你的攻擊將會無損它們分毫。”巫師團長帶著一種欣賞的目光看著城牆之外那些美麗的生物,但騎士指揮官對於他這樣的目光顯然十分不滿。至少他認為這不應當是看敵人的目光。

他當然並不明白,以太龍是法力的象徵,它們的藍色成為了布加人旗幟的顏色,雖然布加號稱銀色的聯盟,當他們的徽記卻是一枚在碧藍的海洋上的眼睛,那象徵著法師世界的兩極——知識與魔力。

“那豈不是說我拿它們毫無辦法,我們乾脆投降算了?”騎士指揮官沒好氣地答道。

“為何這麼說,指揮官閣下?”巫師團長假裝有些驚訝地看著騎士指揮官,但心底裡對於這個對於世界的本質一無所知的可憐人充滿了鄙夷。

“它們能攻擊我,我們卻沒辦法攻擊它們。這仗還能打下去麼?”

“指揮官閣下,我想你完全沒必要擔心這一點,”巫師團長微微一笑道:“以太龍是一種脆弱而美麗的生物,它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強大,它們雖然看起來龐大無比。但那不過是因為能量在我們的世界會自然彌散而已。而這些生物們的實力其實非常弱小,它們雖然代表著能量本身,但卻無法掌握著中法則,這就好比說人類代表著一種生命,但一樣無法操縱生命這種法則一樣,您和您的士兵無法攻擊它,那是因為它也無法攻擊你們。”

指揮官完全沒聽明白,不過他至少聽懂了最後一句話,忍不住皺著眉頭問道:“你是說這些東西壓根就沒有攻擊能力,那我們的對手把它們召喚出來幹什麼,裝神弄鬼麼?”

“恐怕並非如此,我的意思是,它們不是不能攻擊你們,而是以太的界域和物質的世界是一個並行的世界,兩個世界互不影響,它們若想要影響我們的世界,就必須要轉換到我們的世界——”

“等等,我明白了。”指揮官打斷這自以為是的傢伙,他大聲說道:“你的意思是它們轉換到我們的世界時,我就可以攻擊他們了對吧。”

巫師團長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傢伙。

騎士指揮官心下忍不住冷哼一聲,心想這些自以為是的傢伙,如果可以的話,他才懶得來和這些神神叨叨的傢伙打交道。不過他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臨走之前才開口問道:“巫師先生,既然這些東西如此脆弱,那麼想必召喚出它們的人也厲害不到那裡去吧,我想你們應該能對付他,別讓他再弄些別的什麼事情出來。”

但這一次,他得到的卻不是想要的回答。

在場的巫師們都心有餘悸地看著天空之中的夏爾。

“指揮官先生,你錯了,以太龍本身代表的意義超乎你的想像,以太龍無法掌握法則,但他卻可以。我們還不知道這位大師究竟是誰。但我們可以肯定,他掌握著一種更深層次的法則,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為此作證,就在之前一刻,我們都感受到了那種來自於魔力之海的震盪。”

巫師團長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和你說這些可能你還不太明白。指揮官閣下,但我有一點建議給你,你最好動用你手下的士兵去給他製造一點麻煩,否則我們可能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什麼,”指揮官嚇了一跳:“可他看起來比你們年輕很多。”

“巫師的世界以知識的力量為長,而不是年齡。”巫師團長答道。

“你肯定?”

“我不肯定。”巫師團長搖搖頭:“這只是一個猜測,不過你可以賭我猜錯了,指揮官閣下。”

指揮官看了這些身披長袍的巫師一眼,心想但願是猜錯了。

而他並不知曉,在場的所有人皆是相同的想法。

……

凡娜抬起頭看到的正是這樣的一幕。

她看到帝國的士兵們展開了絕地反擊,那片湛藍的海洋看起來是如此的奪目。但卻又令人難以置信地不堪一擊,以太龍的攻勢遠沒有它們的出場來的炫目,她可以清晰地分析出這些古怪的生物的實力不會超過白銀巔峰,和城牆上大部分帝國騎士也不過在伯仲之間。而且令人欣慰的是,當以太龍展開攻擊之後,它們也很快出現了傷亡,之前無法對它們造成傷害的攻擊在它們切換到物質世界時。第一次將它們從空中擊落,不過從半空墜下的以太生物往往會以一種奇特的方式結束生命。

那好像是一種炫目的自爆,它們透明的形體徑自撞在城牆之上,然後炸開成一個淺藍色的波紋,在波紋震蕩之下,帝國士兵們毫髮無傷,城牆也沒有絲毫損毀,唯一的改變,是帝國巫師們的法術開始變得稀稀拉拉起來;這位女士隱隱有些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以太龍數量減少的速度非常之快,遠遠超過它們死亡的速度,它們好像之前還佔滿整個天空,但頃刻之間就只剩下寥寥無幾。

那些以太龍去哪裡了?

她隱隱感到有那裡不對,但問題究竟出在那裡。她卻又不太明白。不過真正讓凡娜女士開始有些不明白的是,布蘭多讓她看的就是這個?好叫她欣賞他是怎麼失敗的麼,但她顯然沒從這位達魯斯的後代臉上看出這種沮喪來,布蘭多始終微笑著看著半空,那種自信滿滿的神色,從來沒有消退過。

天空中的以太龍終於逐一消失了。

可這對帝國的巫師們來說不算是一個好消息。

他們正有口難言,他們從未真正見過這些傳說中的生物,也沒料到對方死亡之後竟然會燃燒法力,這樣只造成了一個結果,那就是所有措不及防的巫師們都在第一時間被燒空了魔力,幾名稍微資深一些的老巫師還好,但他們身邊的學徒班此刻幾乎都是臉色慘白,東倒西歪。

以太龍昇級自風精幼龍與蜘蛛,這一特性也是一脈相承。

但馬上又有人發現了新的問題:

“它們消失的速度不對。”

“不,那不是消失,是轉入以太界域,團長大人!”

巫師們比凡娜這樣區區一位劍客要見多識廣得多,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但此時此刻,夏爾正在轉動牌面,旅法師的法則如同一團火種,在他身體中熊熊燃燒著,這團火光彷彿點燃了他的雙眼,使其中亮起同樣的銀色光芒。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克魯茲人的要塞,腦海之中彷彿分出了兩個不同的意識,一個意識在思考著戰局,一個意識卻在細細地計數——帝國巫師們啞火之後,石像鬼又開始重新占到上風,雖然它們仍舊要面對難纏的帝國長弓手,但至少不用面對隨時隨地會被可怕的法術撕裂的風險了。

何況黑劍壁壘上的魔法防禦正在逐漸減弱,給它們注入魔力的巫師們,此刻也被燃燒空了法力。

而在夏爾體內,之前為了召喚以太龍徹底消耗一空的法力,卻正在一點點緩慢恢復。恢復的速度彷彿隨著以太龍消失的速度正在逐漸加快。

而這些上升的魔力,又重新被注入以太龍的牌面上。

然後,天空中又出現了一批全新的以太龍。

克魯茲人正仰望著天空,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甚至張大了嘴。

“看那邊,那邊也有!”

“這邊也出現了!”

“幹掉它們!”

“它們又消失了!”

“又有新的怪物出現了!”

城牆之上一片混亂。帝國士兵們,巫師們,正目瞪口呆地看著以太龍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但它們每一次消失,都會帶來彷彿幾何級數一般增加的新的同伴。沒人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以太龍彷彿真的匯聚成了海洋,當它們最後一次發動攻擊時,那恐怖的海嘯一般的場景終究到來,面對成千上萬無法計數的敵人,即使是最為驕傲的克魯茲人,也忍不住有些軟弱無力地丟掉了手中的武器。

那是已經沒有意義的戰鬥。

夏爾彷彿駕馭著這片充滿了力量的魔力之海。海藍色的法術能量皆匯聚於他的腳下,帝國的指揮官不是沒想過向他發起進攻,可惜毫無意義,每當他們即將要達成目的時,就有一面純銀色的聖盾出現在夏爾面前,那是庇佑的聖歌,希帕米拉手持山脈之屬意。自有源源不斷來自於以太龍的法力支撐她無窮多次選擇這個法術的目標。

凡娜最後看到的場景是,藍色的海洋完全遮蔽了黑劍壁壘的城牆,這樣壯觀的場景,她並不是沒有看過,但那是在聖戰之中,面對聖奧索爾人最強大的巫師之時。

她好像終於認出了那個年輕的巫師來。

“原來是他!”

這位女士好像有些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他竟然沒有死,黑塔巫師中百年難遇的天才,我早應該知道的,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出人預料。”

布蘭多微微一怔,這似乎已經是他第二次聽到類似的話。他忍不住抬起頭看了天空中的夏爾一眼。

但這個時候凡娜已經收回了視線,克魯茲人已經徹底失敗,要塞中的後援至今未至,她已經可以想像發生了什麼。 “你贏了,”她平靜地答道:“我只是沒想到。四十年後,他竟然真的成為了一位大巫師……黑塔巫師在一千年後終於又有巫師領袖,當年作出決定的那些人,一定也沒能想到今天。不過達魯斯的孫子,你又得到了什麼,除了帝國的仇恨之外,什麼也沒得到。”

布蘭多知道這位號稱白影劍士的女士一定誤會了什麼,她竟然以為夏爾已經跨過了極之平原,成為了大巫師,不過他並不揭破這種誤會,事實上他此刻需要的正是這種誤會。

而至於他得到了什麼——

他看著天空上碧藍的倒影,輕輕搖了搖頭,他得到了什麼,帝國人永遠不會明白。

……

托尼格爾伯爵已經瘋了。

無論是在燕堡還是在灰風港,無論是從王國的北方到安培瑟爾以南的南境,還是讓德內爾到戈蘭—埃爾森茂密的森林之中,任何一處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無論是貴族們,平民們甚至是那些身份不明,居心叵測的人們,無一不在津津樂道地討論著這個自從北方天氣轉寒,降了一兩場小雪之後,從巴爾塔傳回來的消息。

王黨幾乎也瘋了。

除了馬卡羅、狼爵士歐弗韋爾之外,所有人都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行動起來,他們早已對於那位對他們指手畫腳的伯爵大人心懷不滿,而此刻這種不滿明顯地通過某種途徑發洩了出來。一封封密信經由這些人手上轉交到馬卡羅這些王黨真正的主事人面前,而上面寫的每一個字,都足以讓最大膽的激進派看了心驚膽戰。

上面充滿了勸告、謾罵、苛責、質問甚至誹謗的詞句。

馬卡羅對此卻也能對歐弗韋爾苦笑,這些東西實在是太過明顯了,讓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這些同僚的智商,但更讓他懷疑自己的智商的是堆積在書桌上的另外一部分信箋。這些信箋並非是誹謗,而是來自於更北邊,傳遞某種信息的信箋。

那些信箋上用鮮紅的字跡寫下的詞句,足以叫任何一個讀過的人都以為自己在看某個荒誕無稽的故事——

霜降之月二十五日,托尼格爾伯爵攻陷黑劍壁壘,這場戰鬥除了伯爵本人損失的石像鬼之外,幾乎少有人傷亡,隨後托尼格爾伯爵強迫(或者說押解)整支帝國軍隊為其帶領的埃魯因使節團舉辦了盛大的歡迎典禮,隨後將所有帝國軍人俘虜釋放,並出於禮節賠償了騎士之門的修理費用。

霜降之月二十七日,托尼格爾伯爵與其使節團經過托若峽谷,擊潰前來挑釁的克魯茲人地方貴族若干。

霜降之月三十日,托尼格爾伯爵與其使節團攻陷托若領,在勒索了一大筆其稱之為'名譽損失費'和'精神補償費'的贖金之後,將所有貴族釋放。

冬琴之月七日,托尼格爾伯爵擊潰克魯茲人夏至騎士團。

冬琴之月十五日,托尼格爾伯爵與其使節團擊潰安澤魯塔地方軍團。

冬琴之月十九日,托尼格爾伯爵……

……

馬卡羅和歐弗韋爾默默地讀完這張信箋上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將它輕輕放到格里菲因公主面前,忍不住有些疲憊地問道:“好吧,公主殿下,能不能請您告訴我,托尼格爾伯爵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格里菲因公主亦是有些心虛地看了這張信箋一眼,然後對她的兩位近臣勉強笑了笑:“我想……伯爵大人他,應該會有分寸的吧。”

“的吧?”馬卡羅默默地看著公主殿下。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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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幕 給予茜的留言 VII

“貝蒂莎,你回來啦。 ”

長著一張討人喜歡的圓圓臉蛋的侍女一進到屋子裡,就被其他幾個侍女圍了起來,嘰嘰喳喳地問候道。貝蒂莎拍了拍圍裙,揚起眉毛看了屋子裡的女主人一眼,才對其他幾個姐妹們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問道:“噓,我問你們,我離開之後伯爵大人她有好好休息過嗎?”

聽到這個問題,姐妹們立刻變得愁眉苦臉起來,自從茜被女王陛下軟禁在這里以來,整日裡就顯得十分消沉,有時還神神叨叨地和她那柄不知道從那裡變出來的長槍說話,搞得她們都疑神疑鬼,懷疑伯爵大人是不是腦子出了什麼毛病。她們每日要將茜的起居作息報告給女王陛下——陛下顯然仍舊十分在意這位大人,至少這件事她從不假手於外人,每一次都是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親自來聽貝蒂莎報告的——不過關於這位伯爵大人的古怪,陛下也沒任何表示,她們自然不敢妄自揣摩。

可茜總是意志消沉,吃得不多,睡得也很少,叫她們傷透了腦筋。

貝蒂莎看到姐妹們的臉色,就明白了什麼,她嘆了口氣道:“哎,讓伯爵大人好好休息下吧,你們可別再鬧了,她一定是想家了,可是女王陛下也不允許她回去啊。”

“是啊是啊,”侍女們齊聲答道:“我們大山的孩子總是眷戀故土的,我都時常記起故鄉的漫山楓樹。”

另一位侍女看著貝蒂莎的臉色,小聲地問道:“貝蒂莎,你臉色可不大好,女王陛下是不是心情又很壞?”

“噓,”貝蒂莎瞪了那侍女一眼:“可別胡說八道,不過今天陛下的情緒是挺壞的。”

“又怎麼了?”這個問題好像勾起了侍女們的好奇心,她們急忙壓低聲音追問道。

“還不是因為那位伯爵大人。”貝蒂莎嘆了口氣。她都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幾次嘆氣了,好像陛下的壞心情也影響了她似的。

“又是那位鄉下來的伯爵大人?”

“小聲一點,笨蛋,”貝蒂莎答道:“那位伯爵大人可是埃魯因來的,你們知道埃魯因嗎,那是帝國南面的一個小王國,對了,我們伯爵大人也是從那裡來的,你們可別讓她聽到你們這麼說她的故鄉,什麼鄉下來的伯爵。多難聽。”

侍女們被嚇了一跳,面上露出心有餘悸的神色來,更有甚者還做賊心虛地往屋子裡望了望。

但她們發現茜似乎並沒有在聽她們說話後。才鬆了口氣,連忙回過頭來追問道:“貝蒂莎,快和我們講講,那位伯爵大人又怎麼啦?”

茜被軟禁在這處古堡內的庭院中,她們這些侍女自然也無法離開。除了貝蒂莎每隔一段時間要乘馬車前往薔薇園面見陛下之外。而她們這個年紀的少女正是充滿了活潑與好奇的時代,所以外面的新鮮事物對她們更是充滿了吸引力,那怕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情,貝蒂莎年紀稍長,看到自己這些同伴們可憐巴巴的目光,也只有回答道:“那位伯爵大人在瑟魯夫把當地的士紳貴族們給抓起來了。我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帕魯特公爵他在薔薇園向陛下告狀呢,”她說到這兒,忽然露出一個高明的微笑。對言下的公爵大人充滿了不尊敬地說道:“你們沒看到公爵大人那個氣急敗壞的樣子,我還從沒見他這個樣子。”

“貝蒂莎,你說那位伯爵大人到瑟魯夫了?”侍女們好像聽慣了這樣的消息,一點也不顯得驚訝了,彷彿自從這半個月以來南方的貴族們被打得屁滾尿流就成了家常便飯似的。已經成了整個王都所有人茶餘飯後的笑談,她們反倒是注意到了另外一點。好奇地問道:“這麼說來,我們還要有不到一個月,就能見到那位伯爵大人了?”

“在他徹底惹惱陛下之前,”貝蒂莎撇了撇嘴,帕魯特大公和女王陛下交談的時候她只敢站在一邊低頭旁聽,不過這不妨礙她聽出陛下的心情有多糟糕,何況後來她偷偷看到的女王陛下的臉色也證明了這一點——她本來就臉色冰冷,今天比往日更冷,足以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牙齒打戰。她想了想,心有餘悸地補充了一句:“如果那位伯爵大人沒有被陛下抓起來絞死的話,大概我們有希望看到他吧。”

“貝蒂莎,你們在說什麼?”這個時候,一個略微顯得有些低沉的聲音傳來過來。

所有侍女都嚇了一跳,她們先前討論得太過激烈,竟然沒注意到茜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過來,山民少女站在自己的房間門邊看著她們,嚇得侍女們像是一群受驚的麻雀一樣,一個個閉上了嘴,讓屋子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貝蒂莎沒好氣地瞪了自己這些不講義氣的同伴們一眼,才低聲對茜答道:“伯爵大人。”

“你們在討論埃魯因?”茜並不去管​​這件事,而是緊盯著她,語氣有些急促地問道。

完了,伯爵大人一定是聽到了,貝蒂莎心想。不過她不敢撒謊,老老實實地答道:“是的,伯爵大人。”

“告訴我實情。”茜臉色有些蒼白地說道,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她常常無法安眠,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領主大人來,擾得她心神不安。

“我們在討論一位來自於埃魯因的伯爵大人。”

“一位來自於埃魯因的伯爵大人?”茜一聽到這句話,立刻一反常態地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貝蒂莎身邊,她像是幽靈一樣緊緊抓住這位圓臉侍女的胳膊,大聲問道。

“呀!”貝蒂莎從沒見過茜這個樣子,忍不住嚇得了一跳。

“那位伯爵大人他來自什麼地方?”

“伯爵大人,我可不知道,女王陛下和那些貴族大人們沒有提,我可不敢問。”貝蒂莎連忙回答道。

茜抿著嘴唇,沒有說話,少女敏銳的預感一下子就讓她抓住了什麼。可她一時間卻想不好應該怎麼開口提問才好。

貝蒂莎戰戰兢兢地看著這位伯爵大人,她接觸到對方那種篤定而又渴望的眼神,好像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才哆哆嗦嗦地問道:“伯爵大人,你是想聽聽他的事蹟嗎?”

茜認真地點了點頭。

“好吧,是這樣的……”貝蒂莎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

……

帕魯特公爵離開之後,康斯坦絲面色稍霽,而這個時候人稱'小尼德文'的帝國宰相菲奧納.尼德文正好一臉神色匆匆走進這間位於薔薇園內的女王陛下專用的書房,這位帝國的至高者看著對方便開口問道:“怎麼啦。宰相大人,是不是那位伯爵大人又惹出什麼新亂子了?”

小尼德文有些驚訝地看了女王陛下一眼,他來之前聽內侍說陛下正大發雷霆。但現在看來遠不是那麼一回事兒,陛下非但沒有發脾氣,似乎心情看起來還是稍有的不錯。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敢稍有放鬆,連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然後有些尷尬地答道:“陛下,您料事如神,確實如此,那位伯爵大人把瑟魯夫的貴族們扣留下來之後,又有一幫年輕人想要去報復他,但可惜全給他抓了人質。我聽說南方的貴族們已經拿這位伯爵大人沒一點脾氣了,正商量著要用贖金來換人呢,可老公爵似乎拉不下這個臉來。”

他口中的老公爵。自然是帕魯特家族的上一代家主,帕魯特家族是克魯茲帝國新興貴族的代表,他們和南方的地方貴族過往甚密,這早已不是秘密,事實上女王陛下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扶持他們成為朝堂上一支重要的勢力。

“被抓的都是哪些家的孩子?”康斯坦絲隨口問道。

“主要是奧爾康斯家族和姬恩家族。陛下,公爵夫人就是出身姬恩家族的。”菲奧納.尼德文提醒道。

“不需要你提醒。這我自然知道,”女王陛下答道:“這些自以為是的傢伙,連我邀請的客人也敢不放在眼裡,讓他們吃點苦頭也好。”

小尼德文好像搞清楚了來龍去脈,連忙答道:“陛下說得是,不過那位伯爵大人也真是,太不給帝國留面子了,他這一路打過來,帝國的貴族們可受不了。 ”

“哼,”白銀女王輕輕哼了一聲:“年輕氣盛是正常的,不過的確當年他祖父可比他沉穩得多,這沒什麼關係,有能力的人桀驁不馴是可以被原諒的,帝國還不至於連這點容人之量也沒有。不過別叫他鬧太大了,他不過是想引起我們注意,但要讓每個使節團都來這一齣帝國可受不了了,讓邊境上的地方軍團加強點戒備,連區區一個埃魯因都可以踩到他們臉上了,奧爾康斯伯爵和姬恩伯爵也不嫌丟臉。”

帝國的宰相也忍不住苦笑:“這位伯爵大人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才好,他竟然真的幹出這麼一番事情來,連我都幾乎要以為他是個瘋子了。”

“他可沒瘋,”康斯坦絲答道:“這位伯爵大人很了解帝國,他知道我們不會拿他怎麼樣,而且這小傢伙做事很有分寸,外人看不出來,我不相信你還看不出來,宰相大人。”

小尼德文額頭上立刻出了細細密密一層冷汗,他心中清楚,別看這位帝國的至高者在這裡和他交談有若拉家常,但事實上尼德文家族在這位女王陛下心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是公認的事實,反倒是這些日子以來因為布蘭多搞出的一系列事情讓他面見這位女王陛下的次數增加了不少,雙方的關係才稍微緩和了一些。但對方的這句話,又立刻讓他提心吊膽起來,趕忙小心地答道:“陛下目光如炬,那位伯爵大人畢竟是那個人的孫子。”

“的確。”女王陛下點了點頭,彷彿深以為然。

“陛下,我來之前聽說您又發了火。”這時小尼德文忽然小心翼翼地問道。

“怎麼?”

“陛下,您的身體。”

“我的身體很好,不勞老宰相掛念,”康斯坦絲知道這肯定是他代老宰相尼德文傳的話,眼前這位小宰相雖然頭腦絲毫不遜色於其父,但是氣魄膽識可就差了許多:“我生氣是因為帝國那些不成器的貴族們,他們自己的臉面被人踩到腳下。不去想想怎麼奪回自己的榮耀,反而想要把自己的得失和整個帝國綁在一起,克魯茲人還沒有墮落到那個程度。”

“他們想要報復那位伯爵大人也是應有之意,我想帕魯特大公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陛下。”小尼德文搖搖頭答道。

“但願他可別給我惹出太大的麻煩來。”康斯坦絲搖了搖頭。

“奧爾康斯伯爵和姬恩伯爵是有分寸的。”小尼德文口不對心地答道。

康斯坦絲看了他一眼,糾正道:“我說的是他。”

帝國宰相微微一怔,隨即苦笑。

小尼德文在薔薇園逗留了半個鐘頭,又抽時間向這位帝國的至高者匯報了一下西面和東面的戰況——獅人仍舊在攻擊白心、奧卡斯要塞群,與它們集結大軍的果斷相比,可謂是進展緩慢。而風精靈們的攻勢則堅持在四境之野。赤之軍團作為帝國的四大主力軍團之一可不是浪得虛名,而帝國內的動員也已經接近尾聲,大戰降臨的氛圍即使是在邊遠的地區亦可以感受到了。

他告別之後。康斯坦絲目送這位帝國的宰相離開,等到書房內空無一人,她才輕輕敲了敲長背椅的扶手,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

“他真的會天國武裝嗎,難道說喬斯林那老傢伙偷偷去過埃魯因……?”

“不。他不會那麼膚淺,格溫多琳大人,我隱隱有一種感覺,他好像是在藉此向我們傳遞一種信號,他想表達什麼呢,或者說這是埃魯因人的表態?”

她冷冷的聲音在空​​寂的書房之中幽幽地迴響。但卻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

“非但如此。”

房間內的故事顯然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但一時半會還沒有要結束的樣子,貝蒂莎繼續講道:“所有人都認為那位伯爵大人簡直是瘋了。他竟然因為自己沒有受到應有的禮遇而攻陷了帝國的一座要塞,天哪,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們山民才是最具有反抗精神的帝國子民,可沒想到和這位伯爵大人一比,就什麼都不是了。 ”

“我早聽說埃魯因人擁有一位偉大的國王。他立國時就定下誓言,埃魯因人要獨立地守護自己的子民。沒想到竟然真是如此。”說這句話時,這個圓臉的小侍女忍不住偷偷看了自己的領主大人一眼,但她失望地發現茜不為所動,只是木然地追問道:“然後呢?”

她失望地嘆了口氣,繼續答道:“然後帝國的貴族們當然不肯善罷甘休了,他們糾集起一支軍隊來想要給這個不長眼的外鄉人一個教訓。當然了,結果很不如他們的意——至於後面的,我先前都告訴你啦,伯爵大人,那位伯爵大人自然將他們全部都抓了起來,非但如此,還以這些人為人質向他們的家族索取了一大筆贖金,還安了個名目叫做什麼'名譽損失費'還是'精神損失費'什麼的。”

茜好像觸電一樣哆嗦了一下,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這位侍女,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精神損失費'?你先前沒和我說過這個,貝蒂莎!”

“可這並不是重點啊,伯爵大人……”

貝蒂莎莫名其妙地答道,但她卻沒發現自己面前的伯爵大人已經咬緊了牙關。

幾曾何時,只有她這個在領主大人身邊呆得最久的人早已習慣了那些奇怪的名詞,她曾經一度以為那是領主大人唯一的壞習慣。

但此時此刻,那些曾經他聽起來無比拗口不解其意的詞彙,此刻聽來卻是如此地令人倍感親切。

貝蒂莎還在喋喋不休地講道:“按我說,其實那位伯爵大人其實沒必要把帝國的貴族得罪得這麼狠的,他畢竟是外鄉人啊,逞一時的威風,日後可有得受的。女王陛下也因此發了好幾次火兒,有幾位公爵大人更是恨他很得要咬牙切齒。唯一值得稱道的是這位伯爵大人可是出盡了風頭,而今在魯施塔附近地區,恐怕不認識他的人已經很少了吧,真不明白他想要幹什麼。”

她話說到一半,忽然怔住了,因為她忽然看到自己面前伯爵大人竟然流下淚來。她慌忙叫起來:“伯爵大人,你、你怎麼了。”

茜使勁搖了搖頭。

因為她明白的。

這一切的所做所為,只不過是為了告訴她一句話而已。

我已經來了,茜。

如同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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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幕 聖戰的時間節點 I

安澤魯塔秋暮的景色十分美麗,群山之間夾雜的森林糅合進了斑駁的銹紅色之後,猶如油畫布上流淌的斑斕色彩,它描繪出安澤魯塔地區狹長的迷霧山谷與零星分佈於山巒丘陵之間的盆地平原。但在深冬,此地的景色又搖身一變,森林脫去枝葉的裝扮,光禿禿的林地將險峻的山崖與峭壁展現出來,白雪皚皚,險峻雄偉,彷彿守護著峽谷盆地的巨人;那種秋季的細膩與溫情,一下子就轉換成了冬季的剛毅與雄渾。

四季之變,這正是​​此地最令人著迷的自然景觀,在遠離戰爭的時節,每年中都有來自於世界各地的冒險者前往此地探險。但此時此刻,獅人大軍正日益迫近,聖奧索爾的風精靈也正在北方的四境之野與帝國軍團鏖戰,這片迷人的山野,少有地安靜下來。

布蘭多裹著一件厚厚的裘皮大衣在松樹下的雪地中跺了跺腳,他的目光眺望著山腳之下往西條狀的平原或者應當稱之為盆地,零星分佈於起伏的丘陵之間,但越往西,丘陵越矮越平,逐漸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再往西群山又湧起,形成遠在天邊的山影——那裡就是斷劍山脈。

“就讓他們關在自己的城堡裡好好反省一下吧,”看著腳下的山谷,布蘭多回答道。他回答的是先前歐妮小姐來問他應該怎麼處理那些被他抓起來的克魯茲貴族的問題,公爵千金站在樹林裡,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彷彿稍微靠近一些,日後他惹出什麼麻煩來又要將她牽連進去似的。他並不在意這一點,繼續說道:“奧爾康斯伯爵和姬恩伯爵看起來不願意向我們支付贖金啊,那就是要準備繼續報復了。”

公爵千金滿臉不情願地站在那裡。她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使節團,但後來成了反抗軍,現在又變成類似於土匪一類的東西——貴族戰爭的人質贖金,虧這位伯爵大人想得出這個名目來。

可她又不能說不,她能怎麼辦呢,現在她早就上了賊船了,和這個混蛋見鬼的使節團綁在了一起,就算是她想要矢口否認說這一切都是布蘭多搞出來的,好吧,那也要等到面見了克魯茲人的女王陛下或者回到了埃魯因再說;至於現在。她總不能一個人離隊跑回埃魯因,或者乾脆投降到克魯茲人的貴族那邊去吧,雖然她有那麼幾次還真想那麼幹。但想了想那麼做的後果之後,咬咬牙忍了下來。

“伯爵大人……”公爵千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問道:“我想請問你究竟想要幹什麼,你攻破了帝國的一座要塞,又掃了安澤魯塔地方貴族的顏面。擊敗了克魯茲人的騎士團,好吧,這些都算了,前者可以說成是給予羅哲里亞軍團的傲慢的一個教訓,​​作為代表著埃魯因的使節團,我們的確有權力這麼做。而後者是因為他們主動進攻我們,而我們不過是還擊,也說得過去。但現在你這麼做是為什麼,你竟然找克魯茲人要贖金?”

“正是如此,那又如何?”布蘭多反問道。

歐妮幾乎要暈過去了,一般的埃魯因貴族面對克魯茲貴族時幾乎恨不得表現得不能更加畢恭畢敬,但這位伯爵​​大人倒好。彷彿那裡打人臉痛就一巴掌掄過去,好像生怕讓克魯茲帝國不夠丟臉似的。但是埃魯因的貴族可以不要臉面。帝國卻不行,帝國擁有多少屬國,多少雙眼睛正盯著這個龐然大物的一舉一動,它豈可能讓埃魯因一個區區小國騎到自己頭上去了,帝國的統治者們至少稍微有點智商,就不難意識到這一點。

而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最為不明白的地方,這位伯爵大人這麼做究竟有什麼好處?為了積累名聲嗎?好吧,他現在是夠出名了,出名到從埃魯因南方到克魯茲人的王都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大半個帝國,在整個王國,所有的貴族自從入冬以來減少了戶外活動之後應當天天都在討論這位伯爵大人的光輝事蹟吧。

不過這種名聲估計沒什麼好處,因為據她了解到的情況來,甚至就連使節團內部都有人打賭這位伯爵大人甚麼時候倒霉呢。

當然了,布蘭多倒霉不倒霉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也犯不著操心,但讓這位公爵千金愁腸百結的是,偏偏現在他們是在一條船上,若是這位伯爵大人翻了船,她也難免要落水。

想到這裡她圭怒地看著布蘭多,而後者那副無所謂的神色幾乎要讓她咬牙切齒——這個白痴究竟知道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歐妮越想越生氣,心想一次好端端的出使被這個年輕氣盛的自大狂給徹底搞砸了,本來她是抱著一種旅遊出行的心態來參加這個使節團的,但沒想到最後竟然演變成了一場戰爭。一個狂怒的女人是十分可怕的,這位優雅得體的公爵千金這一刻終於喪失了理智,決定徹底和布蘭多撕破臉,她用這輩子從來沒用過的語氣大聲說道:“伯爵大人,我知道你在埃魯因今天或者將來都將權勢滔天,我這樣一位公爵大人無足輕重的女兒在你看來人微言輕,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這個使節團內還有很多人,有你的學生,王國未來的國王,還有你的屬下,還有許多無辜的人,我們不希望因為你的任性而和你一同走向覆滅,請問你能聽明白我的話嗎?”

布蘭多回過頭看著這位公爵千金,心想難為這位千金小姐竟然能忍了這麼久,如同艾弗拉姆那種傢伙早就嚇得躲進了自己的馬車裡不問世事,奉行起了鴕鳥政策,叫人好笑。他這才答道:“您言重了,歐妮小姐,我從來沒想要害任何人。”

“我不想聽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伯爵大人,我受夠了!你說你有分寸,那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抓住那些貴族、還有奧爾康斯家族和姬恩家族那些年輕人之後,不放了他們。反而找他們家族中的其他人要贖金?”公爵千金沒好氣地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布蘭多板起臉來:“​​歐妮小姐,雖然我接受你的意見,但我也要告訴你一件事,這些人現在是我的俘虜,至於他們為什麼成為我的俘虜,那是因為他們主動來招惹我們,而不是我們無故打到了他們的領地裡去。他們想要為黑劍壁壘的失敗出口氣,而從道理上來講,黑劍壁壘的衝突理虧的一方在於帝國而不在於我們。所以既然他們一開始就打算持強凌弱,那麼也應該一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吧。”

他拍了拍裘皮領子上的雪花,其實以他的實力早已用不著這麼厚的御寒衣物。他只不過不希望自己顯得太過特殊罷了,何況人都是好逸惡勞的,如果可以更暖和一點的話,他也沒必要把自己搞得跟苦修士似的。然後布蘭多繼續說道:“至於你說的我讓他們交納人質贖金的事情,這不是理所當然麼。難道說埃魯因和克魯茲人歷史上貴族之間的戰爭贖回人質已經高尚到不用付賬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既然已經徹底放開了,公爵千金也就不再試圖用什麼委婉的說法,她看過的書並不比布蘭多少多少,因此直接答道:“伯爵大人你與我都心知肚明,那是克魯茲人。而克魯茲人與克魯茲人之間,埃魯因人與埃魯因人之間,與埃魯因人與克魯茲人之間的糾紛是不同的。名義上,王國和帝國的子民在炎之聖殿的治下是生而平等的,但事實上呢,這不過是一句空話。大家都知道,帝國可以不給王國面子。但王國卻不能不給帝國面子,你今天逞一時之快。明天帝國伺機報復的時候,我們又怎麼辦呢?”

“這些道理,我不相信你會不知道,伯爵大人,你不必裝瘋賣傻,外人說你是瘋子,還給了你一個'瘋伯爵'的外號,他們管你叫'踹門劍聖',但我們使節團裡的人卻看得清楚,你比誰都明白,你手下也是能人輩出,就算你看不到這一點,我想他們也會提醒你,可你手下那位名叫夏爾的巫師,還有那位精靈騎士小姐,他們頭腦過人,卻放任你為所欲為,這說明你們早已清楚,你們所做的一切一直都有一個明確的目的。”

歐妮口氣冰冷地答道:“可這個目的,除了你和你的人之外,將我們所有人蒙在鼓裡,你說你為了王國的名譽而戰鬥,就是把我們所有人都當做了傻子。”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布蘭多就明白這位公爵千金今天是真來向他攤牌的了。

他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說得沒錯,我所做的這一切,的確是另有目的。”

歐妮用一種果然如此的目光冷冷地看著他,那目光彷彿在說:“你最好把這一切都和我說清楚,否則本小姐就不奉陪了——想要不輸牌除了打平和取勝之外還有第三種方法,那就是掀桌。”

“不過歐妮小姐,你還是搞錯了一件事情。”布蘭多又搖了搖頭。

歐妮狐疑地看著他,彷彿在疑惑這位伯爵大人又在玩什麼花樣。

布蘭多回頭看了一眼山谷方向,然後才開口答道:“埃魯因的強和弱對你們來說沒有什麼關係,但對我來說卻很重要,這麼說你或許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在黑劍壁壘我要給羅哲里亞人一個教訓,​​的確是出於正當的理由。至於我之後為什麼要幹這些,恰恰是為了讓帝國無法出手報復我們,”他停了一下,彷彿是在等這位公爵千金消化自己的話,然後才繼續說道:“你以為我們就此收手,帝國貴族們就會善罷甘休了?我們把手上的人質還回去,他們就會放我們順順當當地離開魯瑟夫? ”

“那我只能說,你想太多了。歐妮小姐,你很聰明,但對於帝國的認識卻往往受他人的影響,我早和你說過,其實帝國也不過如此,但如果我們今天把手上這些人毫髮無損地送還回去,豈不是告訴他們,他們挑釁我們可以毫無成本?”布蘭多搖搖頭:“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就要讓他們明白,挑釁我一次,他們就會感到肉痛一次,直到他們承受不起這個損失為止。”

公爵千金聽了這番話。覺得這位伯爵大人簡直是冥頑不靈,她忍不住冷冷地問道:“好吧,或許大人你說得有道理,可你有沒想過事情會越鬧越大,你知道奧爾康斯家族和姬恩家族背後是什麼人麼?是帕魯特大公,帕魯特家族眼下甚至可以說是帝國最有權勢的貴族,如果他們走到台前來對付你,伯爵大人,你還能放出這樣的豪言說讓他們感到肉痛麼?”

的確是有這樣的可能,布蘭多雖然自信。但還沒自大到號稱可以挑戰帕魯特家族這樣的龐然大物。

不過事情是不會發展到那一步的。

他再搖了一下頭:“放心好了,歐妮小姐,事情不可能發展到那一步。”

“你憑什麼這麼說?”公爵千金沒好氣地反問道:“憑藉你所謂的直覺麼?”

“你不信?”布蘭多眉毛一抬:“那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什麼賭?”歐妮賭氣道。

“你幫我說服那些克魯茲貴族。讓他們確信我會說到做到,如果他們拿不出贖金來,我就要把他們綁到魯施塔去,帶他們面見女王陛下,在陛下面前去講道理。”布蘭多答道。

公爵千金驚訝地看著他。 :“你還想把事情鬧得更大,你瘋了?”

“我沒瘋,你不是說過麼,我明白著呢,”布蘭多回頭看著這位維埃羅大公的女兒,用挑釁地口氣問道:“怎麼。不敢和我打這個賭麼? ”

“如何不敢?”歐妮咬咬牙,沒好氣地答道:“不過你才只說了一半呢,如果我做到了。你呢?”

布蘭多答道:如果你做到這一點,我向你保證,這件事之後對於我,對於你,對於整個使節團和王國來說都不會有半點影響。非但如此,這次出使還會獲得空前的成功。而你也會獲得你想要的名譽,讓你父親至少不至於那麼早把你嫁給某個不知名的鄉下貴族,更說不定會有哪位知名的學者大師會看中你的才學,收你為徒,你就可以完成自己的心願了。 ”

這句話顯然把公爵千金嚇了一大跳,她忍不住無比震驚地看著布蘭多:“你、你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對我用了什麼邪惡的法術?”

“到沒有,”布蘭多揶揄地一笑:“我收買了你的使女。”

“無恥之尤!”這位公爵千金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粗口。

布蘭多暗地裡一笑,他那裡有什麼閒心去收買使女,不過只是偶爾了解過這位大小姐的一些事蹟而已,在前一世對方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NPC,他對於這位小姐的了解,其實也就僅止於此,只不過隨口一用,沒想到還真的唬住了對方。他笑了笑,繼續說道:“如何,現在這對你對我來說都有好處了,你現在回頭,無論是前往克魯茲還是回到埃魯因,都難逃其咎,得罪了帝國與炎之聖殿的罪名,終歸要落到你頭上,可萬一將來我有了什麼功勞,你卻因為今天的猶豫不決,不能分到分毫。”

歐妮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齒地答道:“你這種人能有什麼功勞,真是王國的不幸,不過既然我答應和你打賭,自然就會做到。”

她停了一下,忽然有些狐疑起來:“你和我說這些,自然不是因為良心發現,不過話又說回來,似乎這件事你身邊有的更是好的人手去完成,為什麼偏偏要讓我去做?那個叫做夏爾的巫師,還有那位精靈小姐,她們對你忠心耿耿,不是更好的人手麼?”

布蘭多忍不住有些尷尬,心道自己看起來有那麼不值得信任麼,竟然連這也要懷疑。

他想了一下,才回答道:“正是因為夏爾他們對我忠心耿耿,所以才更不適合去做這件事。”

“為什麼?”公爵千金有些不解:“你究竟想讓我幹什麼?”

“忘了和你解釋,我讓你說服那些克魯茲貴族,而同時,你還要假意放走他們中的一兩個人,並且至少要讓他們相信——你和我不是一夥兒的——是的,就和你現在的想法一樣,你只需要和他們解釋,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在發瘋,而使節團的其他人都是受我挾持的,就這麼原話告訴他們就行了,然後將他們放走,讓他們去報信兒。”布蘭多看著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歐妮,忍不住搖了搖頭:“不用這麼看著我,我知道這就是你現在的想法。”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公爵千金咬牙切齒地答道:“不過我又有些看不明白了,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你的目的不是制止那些克魯茲人來找我們的麻煩麼,但看你的樣子似乎生怕自己的麻煩不夠大?”

布蘭多豎起一根手指,對她搖了搖。

“因為打蛇要打死,就這麼簡單。”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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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幕 聖戰的時間節點 II

    在沃恩德,每一年中以安息之日這一天作為分界線,標誌著一年末尾的到來,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都會在這一天之後逐漸減少外出活動,無論是工作還是私人的出行;彷彿整個一年中的喧囂都在這一個月中沉寂下來,人們開始舉辦各種辭舊迎新的慶典,宴會,從最北邊的十臂城,到埃魯因南境邊陲的西爾曼、冷杉堡地區,家家戶戶都開始為來年準備和祈禱,祈禱神明們庇佑新的一年中風平浪靜,萬事順利。

    但彷彿自從劍之年這一年的年末在埃魯因王國和克魯茲帝國邊境上演的一次微不足道的衝突以來,一場鬧劇正式從克魯茲南邊境由南向北上演,打破了這種往昔裡應有的平靜;從霜降之月開始,人們好像逐漸習慣了一個接一個的勁爆消息從南面傳來,起先是埃魯因人攻陷了帝國的要塞,一位來自於埃魯因的伯爵大人試圖挑戰帝國的威嚴。然而在隨後的傳聞之中,這位伯爵大人又成了佔據公理的一方,他在黑劍壁壘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是為了對某些傲慢的貴族還以顏色——在這個年月中,克魯茲人的驕傲感還沒有淪落到需要在一個小國身上展示優越感,相反,大國的氣度讓帝國的公民們更重視道義上的正當性和合法性——因而他們在感情上反而更願意站在布蘭多一邊,去與那些傲慢自大、頑固僵化、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帝國貴族形象同仇敵愾起來,因此布蘭多每取得一次勝利,在帝國的平民階層、甚至是下層貴族之中反而是一片叫好聲。

    '就應該給那些貴族老爺們一個教訓,​​叫他們明白。 ’

    這是帝國幾乎所有下層人民的共同看法,這倒不是說帝國的上層已經大失人心,金字塔結構就要搖搖欲墜,只要布蘭多振臂一呼,帝國就要分崩離析了。以上的心態多半是一種事不關己,幸災樂禍的心態,這種以下犯上的逆襲總是平民大眾喜聞樂見的戲碼。當然,不排除少部分陰謀分子因此而蠢蠢欲動,甚至謀劃了幾次小小的叛亂,但這些判斷錯誤形勢的倒霉蛋反而因此而被白銀女王抓住機會,組織了幾次肅清異己的行動,一網打盡,從這方面來說,這位帝國的至高者到的確要感謝布蘭多。

    於是帝國的南方空前的熱鬧,而帝國的中心反而空前的穩固起來。

    無論如何,不管情願還是不情願,布蘭多與他的使節團繼續向北挺進,大大小小關於這位伯爵大人的傳聞也仍舊從四面八方向帝國的中心匯聚而來。

    冬琴之月的最後一天,聖奧索爾的甦眠節,其他地區稱之為復甦慶典舉行的日子,布蘭多在擊潰了攔在自己面前的帝國貴族私軍、一個有名的由地方鄉紳子弟組成的騎士團夏至騎士團、以及由姬恩伯爵與奧爾康斯伯爵率領的安澤魯塔地方防衛軍團之後,使節團的規模已經從原來的百十人的中等規模一下子擴大成了數百人的大型車隊,除了使節團本身的馬車之外,隊伍後面還拖著十數輛大型篷車,裡面都是收押的帝國貴族,有老有少,而且大多數在歷史上還有名有姓,這支'人質'車隊一開始不過一兩輛馬車,不過每經過一場戰鬥之後,往往就要加編那麼一兩輛,最終形成了現在長長的車龍的規模。

    對於這些帝國貴族,布蘭多倒沒有為難他們,至少讓他們保持著起碼的體面,甚至允許他們保有侍從和親隨——當然這些隨從的能力範圍僅限於可以跑跑腿,為他們的主人們準備點吃喝,解決禦寒和生活上的問題而已,如此一來,布蘭多連這些俘虜的口糧問題都不需要親自去操心了,自有他們自己解決。當然不排除其中有些強硬派,想要給他製造麻煩的,抱著寧願餓死也要消耗布蘭多使節團的口糧的人,他處理的辦法也十分簡單,就給這些平日養尊處優的傢伙提供基本的口糧,結果那些傢伙才沒吃了兩頓硬麵包之後,就淚流滿面地去聯繫自己的侍從們了。

    布蘭多倒不慮這些人會逃跑,車隊附近有巫師們二十四小時提供的魔法警報,空中有石像鬼巡邏,在這積雪覆蓋的荒山野林之中,尋常人能跑上多遠?起先倒是有那麼幾個人試圖逃跑,布蘭多甚至都沒攔他們,結果沒幾天那幾個倒霉蛋就又冷又餓彷彿是野人一般自己回到了車隊中,自覺自願要繼續當俘虜,布蘭多有意放鬆了對這幾個倒霉蛋在車隊中的監視,結果經由他們之口,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們的遭遇,一時之間也起到了良好的震懾效果。

    第二次逃亡的高潮來自於使節團經過魯瑟夫附近相對繁華的地區,幾名貴族的成功'逃脫'給整個車隊的數百名俘虜猶如注入了一劑強心針,隨後他們就開始了大規模的逃跑行動,每天傍晚開始,逃離車隊的人絡繹不絕,但他們幾乎無一例外被抓了回來。隨後不死心的帝國貴族又通過自己的隨從開始聯絡車隊外面的人手,並展開了一次又一次鬥智鬥勇的解救人質的行動。

    至於其間的整個過程充滿了貴族式的智慧與異想天開,比方說什麼路過的馬戲團邀請布蘭多這位伯爵大人去參觀,或者說落難的貴族千金向他這位外鄉人尋求幫助什麼的,充滿了騎士們的浪漫主義色彩,有一些甚至叫布蘭多哭笑不得,至於其結果嗎,在布蘭多狠狠地教訓了幾次冒充成強盜、商人、妓女、傭兵、貴族家眷甚至馬戲團成員的各路貴族騎士之後,使節團後面的大篷車車隊毫無意外地又增加了一截。

    經過一個月你來我往的見招拆招之後,最後帝國貴族們終於意識到他們這些徒勞無功的逃亡計劃在布蘭多眼中壓根行不通,那位伯爵大人雖然看起來才不過二十歲,但卻精明得像是那些在大陸上行走了一輩子的老傭兵團團長,冒險者、傭兵和夜鶯慣用的那些偽裝和鬼蜮伎倆在他面前和沒有差不多,他們當然沒料到的是,布蘭多一邊在教訓這些異想天開的傢伙,一邊也是在偷笑,這些人竟然和他玩這些東西——這都是上輩子他玩爛了的東西,玩家的冒險者們在其後的半個世界中玩的可比這些幼稚的貴族們精彩得多,有些東西甚至是他們連想都沒想過的。

    在第二紀有一個著名的事例,有玩家為了伏擊山王夏利芬格​​,在距離艾麗斯安納不到五里的地方硬是用幻術塑造出了一座一模一樣的岩山要塞,然後用屏障類法術將整個艾麗斯安納從地圖上屏蔽消失了,任誰都沒想到有人會在無數人眼皮子底下玩出這麼大的花樣,就連山王夏利芬格​​這麼著名的NPC也是一樣。若不是當時那個玩家的公會出了一個紕漏,恐怕擊殺夏利芬格的偉業還真要叫他們完成。由此可見,這些貴族們的把戲,在布蘭多看來實在是無趣乏味得緊。

    他,蘇菲,上一世曾經在遊戲之中就斷斷續續擔任過差不多有三十年的團長,這在遊戲玩家中不算什麼特別出眾的經歷,但放在NPC之中就十分了得,這份資歷甚至就連弗恩、尤塔這種老傭兵也未必幹得上。

    更別說他身邊還有一個更老的老團長,尼玫西絲,女騎士雖然不樂意承認她自己的身份,但這並不妨礙她發揮自己的經驗。

    兩個人經常徹夜在馬車中研究這些貴族的把戲,其結果自然就是某些倒霉蛋被吃得死死的。

    離開魯瑟夫,使節團也開始逐漸離開安澤魯塔的地界,這個時候長長的車隊中的某些小貴族家族終於扛不住了,他們開始陸陸續續提出贖人的​​要求,對於這些人布蘭多亦不特別為難,收了錢之後就大度地放人,這樣的慷慨反而讓他在一些小貴族之間贏得了名聲,關於踹門劍聖和瘋伯​​爵的傳聞也不像一開始那麼惡劣了。當然,這不過是一方面而已,另一方面歐妮小姐在他的授意下放走的那些貴族們終於開始發揮作用,在他們添油加醋的宣傳之下,布蘭多的身份成功成一個外鄉來的不同規矩、不受歡迎的異地客,演變成了一位大魔王的形象。

    他們如此宣傳,其實也是無可厚非,畢竟若不把布蘭多描述得陰險狡詐、以及如何的善於玩弄人心的話,豈不是顯得他們這些被他抓起來的傢伙十分的無能?畢竟輸給一個強大的對手有可能說明你本身是軟弱無能的,輸給一個智慧卓絕的對手有可能說明你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輸給一個老辣的對手有可能指出你的幼稚與天真,但若你的對手卑鄙無恥,那麼起碼可以博取到聽眾的同情,畢竟善良是無罪的,不是麼?

    於是在他們的描述中,布蘭多給予貴族們的待遇和體面就不翼而飛了,被布蘭多抓起來的那些貴族們每天過著的生活簡直是比地獄都有所不如,他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雖然人們大概要懷疑堂堂一位埃魯因伯爵搶奪他們這些人的衣服和口糧來幹什麼,但這樣的描述畢竟符合帝國人心中對於番邦效果野蠻人的揣測,於是這些貴族們的陳述成功地激起了整個安澤魯塔幾乎所有帝國貴族的憤慨。

    當然,這種憤慨事實上從一開始就一直存在,只不過姬恩伯爵和奧爾康斯伯爵一時還沒想到怎麼在道義和公理上站住腳跟,好讓他們可以有理由繼續向這支埃魯因人的使節團出手而已,現在終於他們在來自於維埃羅的公爵小姐'手把手'的教導下,找到了開戰的理由,不過這個理由聽起來多麼荒謬和不可信,不過用來說服女王陛下應該就夠了。

    於是在整個帝國的眾目睽睽之下,兩位伯爵大人開始了他們討回面子的行動。

    就如同一開始所描述的,這場從帝國邊境開始一路上演至帝國腹地地區的鬧劇又再一次上演,眼下顯然是它的第二季,至於還有沒有第三季和第四季度還很不好說。

    埃魯因人的使節團這個時節終於穿過了安澤魯塔群山的最後一道屏障,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在帝國的版圖上叫做浮雲丘陵,對於帝國來說這是一個相當有名的所在——在聖者之戰中,這裡就是大平原的,從這兒往東看,是一望無際的原野——也就是四境之野的最西南端。而在此地往北,通過一條名為長青走道的狹長的走廊,與北方著名的花葉領相連;而在此地的東方,緊靠著斷劍山脈,是羅科齊高地,那裡是最接近托奎寧大平原的地方,在群山交界之處有數不清的要塞和壁壘,阻擋著來自於獅人攻勢。

    也就是說,這個地方恐怕是此時此刻對於帝國來說除了四境之野與斷劍山脈東麓之外最接近戰爭的地方,自從七月開始,此地就進入了戒備狀態,時至今日,這裡已經看不到其他地方節慶的氣息,城鎮與城鎮之間,商站與商站之間的道路上,行人稀少,反倒是巡邏隊開始出現得頻繁起來。

    這個地方目前是兩個戰場的大兵站,也是帝國最為薄弱的環節之一,若在平日裡,布蘭多還真擔心安澤魯塔的兩位伯爵大人會想辦法說服南北兩個軍團某些大帝國主義者來對自己進行圍追堵截,不過現在嘛,帝國的軍人們正在浴血奮戰,顯然是不大可能來參與這些貴族之間小打小鬧的遊戲的。

    而這個時候,布蘭多也終於通過萊納瑞特在帝國內的勢力聯繫上一部分偏向於他的帝國貴族——不過他首先接觸到的這些貴族反而並不是皇長子的鐵桿擁簇者——畢竟軍事貴族們的勢力範圍大多在北方,南方,是地方貴族與聖殿的傳統勢力範圍。而布蘭多接觸到的這些貴族,恰好是一些在感情上偏向於皇長子的地方勢力,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立場搖擺不定,而在力量上更遠不足以影響帝國的局勢,確切一些說,就是打醬油的。

    但這些醬油眾此刻對於布蘭多來說反而顯得十分重要,透過他們布蘭多終於了解到了這個時節帝國內部的一些情況——尤其關鍵的是在維羅妮卡和曼格羅夫返回帝國之後發生的事情,在整個歷史發生了變動之後,布蘭多雖然仍舊對這個時代帝國的風土人情和貴族們處理事務的習慣擁有前瞻性的判斷,但他對於帝國在那次大爆炸之後、聖戰之前的細節上的具體走向,卻是少有的兩眼一抹黑,事實上自從他回到這個時代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狀況。

    而在與這些小家族的接觸之後,他終於斷斷續續了解了那之後發生了什麼,果然如維羅妮卡預料,她一回到帝國就被剝奪了軍權,不過白銀女王並沒有因此而降罪於艾瑞希柯家族,而是讓維羅妮卡的兄長繼任軍團長,同時接過艾瑞希柯家族家長的位置。她這麼做明面上是希望安撫軍方勢力,不至於太過得罪這些她將要用得上的人,但布蘭多知道其中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因為他很清楚維羅妮卡女士其實不過是整個事件中的替罪羊,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這次事件是因為維羅妮卡不慎讓皇族蒙難而遭到的懲罰,但事實上這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名目而已,女王陛下心知肚明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她這麼安撫艾瑞希柯家族,難免有些做賊心虛之嫌。

    不過讓布蘭多有些不解的是,維羅妮卡竟然沒被放回自己的領地,而是在帝都被軟禁了起來,這就叫他有些看不懂了,莫非這位女王陛下真的鐵石心腸,想要治這位軍團長大人的罪?他怎麼想都覺得沒這個必要,白銀女王不會不知道維羅妮卡的能力,她好像沒必要把對方往死裡得罪。

    不過布蘭多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倒是並沒有深想,直到尼玫西絲提醒他,這裡面可能有陰謀,他才反應過來——事情的確有些不對了。

    尼玫西絲在得知了整件事的真相之後,給他的原話是:“克魯茲人的皇帝陛下會大動作。”

    “怎麼回事?”布蘭多自知自己在政治上的經驗只怕不必使節團中某位正義的騎士先生艾柯好上多少,於是也絲毫不感到有什麼不對勁似的,直接就開口問道。

    尼玫西絲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罕有地帶著某種恨鐵不成鋼的神色,這個眼光像極了當年學姐看他的目光:“你想想維羅妮卡是什麼人,他那個哥哥能成大器?既然你我都清楚這一點,白銀女王豈會不清楚,她這麼做等於說讓青之軍團空懸了出來,帝國的中心區域有哪些勢力?少了青之軍團之後,力量的平衡就輕易地打破了,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是不會作出這麼冒險的舉動的,但她這麼做了,就說明她有所企圖,根絕風險與收益成正比的邏輯,她的動作一定不會小。”

    女騎士停了一下,才淡淡地答道:“只是我們掌握的信息太少,還不足以推斷她究竟想要幹什麼。”

    布蘭多聽得心頭微微一跳,他看了這位平日裡沉默寡言,只有這段時日以來和他討論對付貴族們的戰術時才偶爾多說幾句話的騎士小姐,一時間那種熟悉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對方身上,她之前說那番話時,簡直像極了當年學姐給他們分析任務時的場景。只不過那個時候,白葭學姐要溫柔得多了。

    他抿了抿嘴唇,腦子裡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尼玫西絲的這番說辭,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但那位至高者的動作對於他們來說究竟是好是壞,就如同尼玫西絲所說,因為缺少的信息太多,一時半會也推斷不出來。

    “這件事真是越來越複雜了,”布蘭多忍不住自言自語道:“不過陛下的動作,想必不會和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扯上什麼關係,我們目前要做的事情仍舊是對付某兩位伯爵大人,只有把這件事做好了,在接下來的帝國之行中我們才能佔據主動。”

    女騎士聽完不置可否,反而是一旁的梅蒂莎答道:“領主大人,我認為專註一件事是好事,不過我們最好還是打聽一下這方面的消息。”

    布蘭多這一次倒是點了點頭,其實他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說起來,對方也算是他唯一在帝國認識的人物了。

    巧合的是,此刻他們在地理距離上還十分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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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13 18:07: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幕 聖戰的時間節點 III

    布蘭多想到的人選自然是那位花葉領的公爵千金,法伊娜小姐,這位小姐是維羅妮卡的學生,同時又身處帝國貴族圈子最上層,透過她來了解這裡面的消息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更加難能可貴的是,他和那位公爵千金之間沒有什麼現實的利益糾葛,也不用擔心對方會無緣無故誆騙自己,那位大小姐在信風之環雖然表現得傲慢失禮,但看起來不像是個心思狡詐的人。

    何況他也確實需要一個人來從側面證明皇長子那些在南方的牆頭草支持者究竟是否可靠。

    他在與那些帝國地方貴族們打交道時,一直以來十分巧妙地迴避了關於皇長子的話題——他將自己描述為維羅妮卡和曼格羅夫作為帝國北方的軍方勢力在海外的一位朋友,這個身份對於對皇長子懷有好感的一系貴族中天生具有親近感,再加上萊納瑞特將一些效忠於他的線人死士暴露給布蘭多,透過這些人,布蘭多和他的使節團很輕易地就和帝國方面的保皇子派勢力拉上了關係。

    不過這些人畢竟不值得依靠,布蘭多也十分清楚這一點。

    他立刻動手寫了一封信給法伊娜,從浮雲丘陵到花葉領之間還有一段漫長的路程,一時半會他也沒指望收到回信,不過這個時候,南方的貴族們又給他帶來了一個新的信息。

    這個信息也是布蘭多早委託讓他們幫忙打聽的,主要是關於當下的聖戰的一些消息,幾乎是在聖戰開始的同時刻,埃魯因人的使節團就上路開始前往帝國,在經過安培瑟爾一帶繁華的地區時,他們還能或多或少打聽到一些關於這場戰爭的信息,但隨著進入巴爾​​塔高原,然後又轉入安澤魯塔的群山之後,在這些渺無人煙的地區,當真是與世隔絕,兩個月以來,除了身邊這場與姬恩伯爵、奧爾康斯伯爵的衝突之外,他們幾乎對於外界的一切信息都是處於完全一片空白的程度。

    按照克魯茲貴族們的說法,自從七八月的大爆炸以來,獅人與風精靈在邊境上的報復行動拉開了聖戰轟轟烈烈的大幕,這場戰爭在十月到十一月之間進行,各自僵持,並在劍之年的最後一個月中完全沉寂了下去,布蘭多與帝國南方貴族的鬧劇彷彿一時間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反而使得正在進行的戰事變得微不足道起來;風精靈在四境之野的第一輪攻勢之後開始收縮,這畢竟是基於奧金斯的慘劇的一場報復行動,它雖然被各方視為聖戰升起的帷幕,但大幕畢竟還未拉開,比起這一地方軍團的私自行為,兩個龐大的帝國都還需要時間去反應這場戰爭,這是第三次聖戰中獨有的奇景,彷彿身體的四肢已經行動起來,但大腦還在遲緩地運作著。

    而獅人一方,則顯得更為詭異,這些大地的子民在開始進攻羅科齊高地—斷劍山脈一帶的要塞群時,彷彿就陷入了沉寂,不知道是因為顧忌失敗還是因為遭遇了冬天裡的後勤困難,始終沒有寸進。

    這些消息,除了托奎寧那一部分之外,與布蘭多他們兩個月前還在安培瑟爾時聽聞的並沒有什麼根本性的差別。

    不過風精靈方面的進攻行動是可以預料的,這個時代除了瑪達拉之外,各個帝國中央對於地方的約束力事實上是十分有限的,其中克魯茲帝國要稍強一些,聖奧索爾的風精靈就要稍次一些,因為聖奧索爾境內還面臨人類和精靈兩個主要種族之間矛盾的問題,這個問題在布蘭多那個時代一直到石板戰爭後還沒有解決,而法恩贊則更次之,法恩贊是一個鬆散的聯盟,以伊尼珥人作為主體,內部還有格雷修斯騎士團國這樣的加盟國,北方更是一片城邦制的沃土,若不是有聖堂勢力,幾乎很難稱之為一個國家。當然,國內局勢糜爛到像是埃魯因王國這個情況的還是十分少見的,三個帝國各自都在進行著內部的改革,這其中反而是風精靈和法恩贊走在了最前面,克魯茲人目前看來亦有白銀女王在做高度中央集權帝國的嘗試,萊納瑞特也一樣心懷雄志,但一時之間,這些龐大的帝國仍舊還是要依靠地方貴族才能維持運作的。

    聖奧索爾的精靈們的報復行動是由奧金斯的軍團指揮官和領主發起的,雖然實際上得到了精靈王廷的默認許可;克魯茲人赤之軍團發起的反擊事實上也不是由白銀女王下達命令發起的戰爭,但一樣得到了這位至高者的默許,甚至炎之聖殿也沒有反對。這裡面的貓膩在於,雙方都已經有意於將這場戰爭延續下去,只不過兩邊國內都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因此風精靈在突然發起攻勢之後又陷入停頓,也是可以預見的。

    但獅人的動向則顯得十分詭異。

    托奎寧是一個部落制的國度,這個國度內擁有獅人和矮人兩個主要的種族,以及一些獸人、或者獸化人的少數民族構成,獅人、矮人、獸人與獸化人分別組成大大小小的氏族與部落散佈於大平原與北方的崇山之中,他們有國王,即是所有氏族與部落名義上認可的大酋長,也有精神領袖,即是大地聖殿的大司祭,或者說先知,理論上,在酋長和先知的號召下,這些部落民族聚集到一起,決定發動一場聖戰,那麼也就代表著這個金色的王國已經準備好了這場戰爭。

    但現在的情況是,獅人、矮人、獸人與獸化人已經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支大軍,但這支大​​軍卻躊躇不前,這樣的情況為帝國方面宣傳為托奎寧人根本不善於攻城,而羅科齊高地—斷劍山脈要塞群地勢險要,牆高城堅,因此這些野蠻人根本無力對帝國發起有效的進攻,它們只能望牆興嘆,等到冬天過去,它們自然會堅持不住自然返師。

    那些給布蘭多帶來這些信息的貴族們大多信誓旦旦地相信這一點,帝國牆高城堅,除非是聖奧索爾這樣同一級別的對手,否則怎麼可能攻得破帝國的要塞群?不過對於這些懷著盲目樂觀的人們,布蘭多實在想要提醒一下他們帝國的一座要塞前不久才被攻破了一座,而攻陷要塞的人也不過是一個邊陲小國的伯爵大人,這位伯爵大人現在正在你們面前,你們目中無人是不是也應該考慮一下場合?

    不過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帝國人的這種自傲是擁有傳統的,彷彿早已經形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這種觀念一旦形成,基本就與迷信無異,是聽不進不同的意見的。

    而他和尼玫西絲私下裡卻十分清楚,托奎寧的金鬃獅人是不擅長攻城,但這支大​​軍中還有崇山矮人,崇山矮人在沃恩德是一支生活於大山之中的矮人部族,事實上他們只存在於大地聖殿,聖白平原以北的斷劍山脈之中,他們從黑暗時代的遷徙之後就一直定居於此​​,鑿開群山,挖掘隧道,擅長建築地下宮殿與大廳,他們對於建築與力學有相當的研究,即是工匠又是戰士,是最擅長於攻城戰的軍隊,而且尤其擅長於挖掘地道。

    這些克魯茲人似乎就將這些最擅長於攻城的工匠戰士忽略不計了。

    至於另外一種流傳很廣的說法,托奎寧大軍停滯不前是因為受制於冬季補給線的問題,事實上也是無稽之談,什麼時候聽說過游牧民、氏族民需要補給線的,它們作戰的習慣可是沿線掠奪,就地自籌,對於這樣一支軍隊來說,它們忽然停下來才顯得奇怪。

    布蘭多把地圖看了又看,最後也沒得出個頭緒來。

    但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歷史上在聖戰開啟時,獅人方面攻勢兇猛,曾一度攻破了羅科齊高地—斷劍山脈要塞群,在最緊要的時候,甚至差點危及到赤之軍團在四境之野的戰事。不過那時候帝國的玩家實在是太過生猛了,生生用軀體拖住了托奎寧獅人北進的步伐,據說那是玩家第一次改變遊戲之中的歷史進程,要知道那個時代的玩家平均等級還不超過三十五級,而托奎寧一方同樣擁有規模龐大的玩家大軍,那次戰役也只能說帝國方面的玩家太團結,太給力。

    自那以後,獅人就只能遙望被斷劍山脈與安澤魯塔一分為二的大平原的北方,從此以後一蹶不振。

    布蘭多此刻想的是,這個歷史還會不會發生。

    當然,他說的不是玩家將獅人擊退的歷史,而是獅人突破羅科齊高地—斷劍山脈要塞群的這段歷史,據他所知,獅人突破羅科齊高地—斷劍山脈要塞群的戰役中,托奎寧方面玩家發揮的作用及其有限,因為攻城的主力是矮人,而矮人又是玩家群體最少的一個種族之一,畢竟獅人高大威猛頗得玩家親睞,矮人就未必了,更別說矮人連女性都要長鬍子,一個無法吸引女性玩家的種族定然無法吸引男性玩家的加入,這是歷史的鐵律。

    而這個消息對於布蘭多的意義在於,如果歷史受擾動越小,那麼在這個世界上的沃恩德也就越有可能重演。

    但他將這個可能性向尼玫西絲問詢時,卻得到了否定的答復。

    “現在比我在夢中見過的那場聖戰提前了近三年,布蘭多,”女騎士看著他的臉,如此答道:“這是因為我們的緣故,你不會不清楚這一點,眼下的局勢,和那時候已經完全不同了。”

    布蘭多卻不這麼看,聖戰的時間節點提前了,然而這對於托奎寧來說未必是一件壞事,氏族民的戰爭動員速度是很快的,不必準備後勤是一個很大的優勢,何況他們的流動性在大草原上本來就很強,然而對於帝國來說,就意味著準備的時間變少了,因此眼下的局勢看起來對於獅人來說反而比歷史上更加有利。

    他向尼玫西絲提出這一點,但女騎士搖了搖頭:“看起來是這樣,但獅人方面的行動卻十分反常,它們在以往的戰爭中並不是如此表現的。在那個夢中,更非如此,它們攻陷羅科齊高地—斷劍山脈要塞群的戰役打得並不是十分乾淨利落,但整個過程卻顯得十分主動,與現下的情況截然不同。”

    布蘭多聽到這句話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在春曉之年的遊戲歷史細節上,白葭學姐是優於他的,他對於那段歷史的認知來自於論壇和後來的一些玩家的回憶錄般的陳述,但對於白葭學姐來說,卻是大部分親歷。這其中有一個關鍵的分別,在三十級之前,玩家接觸到的遊戲內容和劇情是十分低級的,而學姐正好是那個時代三十級以上的少數玩家之一。

    他聽了尼玫西絲的描述,也忍不住抿起嘴唇,思考這裡面的差異究竟出現在什麼地方。

    尼玫西絲看到他思考的神色,出聲提醒道:“你把主意打到托奎寧的獅人身上了?”

    布蘭多點了點頭,對於尼玫西絲並不隱瞞,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習慣了和這位女騎士討論這類問題,那種感覺彷彿回到了從前一樣,讓他隱隱有些期待:“歷史上克魯茲玩家……克魯茲的冒險者,你知道就是我們這類人,把托奎寧的軍隊拖到了七月,直到白之軍團加入戰鬥,戰爭是在五月開始的,但那是在春夏之交,在冬天,白之軍團會在更南方的列茹,他們反應的時間可能更快,我們只要想辦法稍微拖延一下獅人的步伐,就能成功。”

    他停了一下,繼續答道:“我的佈置,你也應當看出來了,我需要一定的聲望,我祖父的身份是一個很大的優勢,但布蘭多太年輕了,年輕到幾乎不可能繼承達魯斯在帝國軍隊之中的地位。不過好在他的也足夠高,人們總是樂意相信一些迷信的東西的,如果我能表現得恰到好處可以印證他們心中的一些願景,那麼我還是很有希望在未來的聖戰大軍之中獲得一個比較高的地位的。”

    “按照維羅妮的說法,帝國的局勢風雨如晦,歷史已經完全不是你我在夢中看到過的那一個了,無論是女王陛下也好,還是皇子殿下,路德維格公爵和班克爾的軍方勢力,還是聖殿,或者說我們,要想在這盤棋局之中佔據先手,就必須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唯一的辦法是做棋手而不是做棋子。我本來還有些猶豫,但是茜的遭遇最終讓我決定了走上這條路,我以前確實想得太過天真了,以為埃魯因可以偏安一隅,從開發黑森林之中找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

    “但事實上,大潮來臨之時,是誰也躲不掉的,你我都見證了這一點——”

    “所以眼下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做,也不得不做。”布蘭多沉聲答道:“給南方貴族們的教訓,不過是一個開始,我需要他們來作為墊腳石,讓帝國明白埃魯因的存在。但真正能讓布蘭多和劍聖達魯斯聯繫起來的,還是只有聖戰,但目前我們的實力十分弱小,不可能去找聖奧索爾的風精靈的麻煩,唯一的機會只在托奎寧。”

    尼玫西絲聽完布蘭多的話,沉默了半晌。

    “你做這些,就是為了去救一個山民小姑娘?”她忽然開口問道。

    “從個人感情上來說,是這樣的,”布蘭多答道:“就好像當年你在布諾松謀劃將我們從瑪達拉救出來一樣,本身缺乏理智,但對於人性來說卻是理所當然。你救我們,是因為你是我們的團長,許諾過保護你的每一個團員,而我救出茜,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我許諾給她自由和未來的希望,我就必須做到這一點。”

    “這是一個執念。”尼玫西絲聽了布蘭多的話,嘴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辦法他的後半段話,因為她明白他聽到的'你'是指的她的另外一段經歷,但從本能上,這位女騎士並不認同那是她,她認為那只是她的一段夢境而已。但這一次,她卻最終沒有將反駁說出口,而是如此答道。

    “這個執念,是我回到這個世界以後的原動力。”布蘭多答道:“我不想再放棄第二次了,學姐。”

    “我不是……”尼玫西絲最後嘆了口氣:“好吧,我要告訴你一點,布蘭多,你太過依賴於你對於夢境之中曾經見過的一切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你總是那麼篤信那個夢境,彷彿它曾經真的發生過一樣。但夢畢竟是夢,它對於我來說,對我最大的益助是給了我一段不一樣的人生經歷,讓我迅速成熟起來,從同齡人中脫穎而出,但我從未想過要從這個夢中印證什麼,因為那樣的話,這個世界對於我來說就顯得太過虛幻了。”

    “而我在你身上,就彷彿看到另一個我,你行事總是十分具有前瞻性,但你對於那個夢境越過依賴,你就越無法從中解脫,這對於你——對於一位領主,一位帝國的伯爵來說……”

    女騎士看著布蘭多的眼睛,停了停,然後一字一頓地答道:“就顯得太過幼稚了。”

    布蘭多完全怔在了那兒,他從沒想過尼玫西絲會對他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但對方的口氣,已經完全就像是當年曾經手把手教導他應當怎麼成為一位合格的團長的那個人了。

    “可是?……”他答道。

    尼玫西絲彷彿早料到他要說什麼,搖了搖頭道:“你其實早已明白應該怎麼做了,蘇菲。”

    布蘭多就好像被一道閃電劈中了似的僵在了那裡,彷彿著了魔一樣看著女騎士。

    “只不過正是因為對於那個夢境的依賴,所以你才無法相信你自己的判斷,”尼玫西絲搖了搖頭,又換回了稱呼:“現在你明白了麼?”

    布蘭多呆了好半晌,彷彿才明白過來女騎士的意思,他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你的意思是說,我應當自己分析托奎寧的獅人會幹什麼?”

    “你剛才不是分析得挺好麼,我曾經教導你應當如何分析任務,如何安排任務的步奏,今天我至少可以看到你已經學得很好了,”尼玫西絲微微笑了笑: “如果我是你那位白葭學姐,那麼我應該感到很欣慰,不過可惜我不是。而你也不是蘇菲了,布蘭多,你擁有更多連蘇菲也無法擁有的知識,你是埃魯因的伯爵大人,你應當能明白這一點。”

    布蘭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將目光又移回了地圖之上。

    “好吧,我明白了,”他輕聲答道:“總而言之,我們仍舊事情的輕重緩急來安排任務,既然客人已經先到了,作為主人的我們自然不能怠慢了客人,這是埃魯因先古貴族應有的風度。”

    尼玫西絲點點頭:“正是如此。”

    冬琴之月的最後一旬,整個帝國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場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戰爭上,這一天,姬恩伯爵、奧爾康斯伯爵糾集的大軍終於抵達了浮雲丘陵。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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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14 16:28: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幕 千年的重合 I

     蒼茫的星空斜掛在高地之上,星光照映著灰褐色的岩石,高原之上稀疏的枯草,光禿禿的樹丫,這幅畫卷,彷彿自從混沌的時代以來就從未有改變過——千百年來,雖然古老的星空上不斷有舊的星座黯淡下去,然而又會重新燃燒起璀璨的新星,新舊交替不已,直至神祇遠離世間,但星野璀璨,卻始終如故。

    寒風從高原之上席捲呼嘯,草木低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很快看清高地戰馬上的騎士身披灰色戰袍,肩頭不遠處漂浮著魔法光球。這些邊境要塞騎兵在這一地區並不少見,自從托奎寧獅人大舉進犯以來,例行巡邏就變得頻繁起來,但在羅科齊高地—斷劍山脈要塞群的帝國一端,這種巡邏或多或少帶著一種人浮於事的意味。

    騎士們讓魔法光球繞著大道飛行一周,然後又回到自己身邊,飛速掠過的光芒掃過的草地沒有任何異樣,也不大可能有異樣,因為這是帝國境內,獅人們還遠在斷劍山脈的那一邊呢。

    “沒有異樣。”

    “我這邊也沒有。”

    “好吧,老實說,我到現在還不明白我們這種工作究竟有什麼意義,那些臭烘烘的獅子離這裡還遠著呢,我們缺要冒著這種大冷天出來看這些石頭,這見鬼的地方,除了石頭也就只剩下石頭了,我有時候甚至懷疑哪怕會有一條蜥蜴願意呆在這些該死的石頭下面嗎?”

    “岩蜥是會在這些石頭下面築巢的,兄弟。”

    “所以帝國的敵人就是那些岩蜥了?”

    騎士們紛紛輕笑了起來。

    “夠了,你這蠢貨,”騎士隊長也笑罵道:“不要明知故問,我們的主要任務是防範境內的盜匪和邪教徒,別不知足——那些羅哲里亞人聽說連埃魯因人都打不過了,被個南方來的鄉巴佬趕得屁滾尿流。”

    騎士們發出一陣哄笑,笑聲漸行漸遠,逐漸消歸於無。

    魔法的光芒漸漸遠去之後,岩石的陰影之下卻顯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來,那是一雙棱狀的瞳孔,像是綴在焦黃琥珀的貓眼一樣,它的主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風化的岩石旁,盯著帝國騎士消失的方向,帶有鱗片的皮膚幾乎與灰褐色惡土壤化為一色,一直等到帝國的騎士們走遠之後,它才微微一動,顯露出一個三角形的腦袋來。

    這頭奇異的生物穿著簡單的皮甲,皮甲上綴著一些金屬片,但表面作過特殊的處理,彷彿可以與它的皮膚化為一色。它背著一張長弓,這顯然就是它的主要武器,它發出嘶嘶的聲音,一邊轉過身,回頭向岩石後面走去,越過一大片草地之後在那裡出現了一道斷崖,它站在斷崖邊,低頭向懸崖下看去,峭壁之下,一條險峻的狹道上正有一頭幾乎和它同樣的生物正警惕地看著這個方向。

    它馬上向對方舉起手來,嘶嘶說了一句古怪的話。

    後者立刻回過頭,用同樣的聲音向峭壁下方傳遞下去,接下來峽谷之中回應來三四聲同樣的口令。

    片刻之後,一頭、兩頭、三頭、四頭同樣的生物分開峽谷之中迷霧,從峭壁之下依次出現,而在它們之後,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那顯然是一支大軍,這支大軍幾乎完全由這種蜥蜴類的生物構成,它們訓練有素、默契無聲,當得到口令之後,立刻貼著峭壁開始向上攀爬,開始還不過稀稀疏疏,但很快,密密麻麻的黑點就佈滿了整個峭壁。

    峽谷下又飛速升起幾個黑點,那是一種人面鳥身的怪物,她們正呼地穿透霧氣,振動雙翅從迷霧之中飛出。這些鳥身女妖從蜥蜴人頭頂呼嘯而過,站在斷崖旁邊的蜥蜴人隨之轉身,而在它回頭的一刻,無法計數的鳥身女妖正傳出迷霧,一頭接著一頭向著南面的天空飛去,彷彿只是頃刻,這些怪物就黑沉沉地佈遍了整個夜空。

    蜥蜴人正在開始登上峭壁,而在它們身後,很快出現了更多古怪的生物。

    穴居人、牛首人身的米諾陶斯、巢穴領主、蠍尾獅、洞穴巨人最後是一位身披白色亞麻長袍、蛇髮人面的美杜莎。

    美杜莎來到蜥蜴人身邊,開口說了一句口音古怪的話。

    蜥蜴人回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用同樣的語言回了一句什麼。

    美杜莎這才微微一笑,再開口時,卻是字正腔圓的古代托奎寧語:“讚美大地至聖,讚美瑪莎!”

    而此時此刻,在這兩人身畔,一支隱沒於黑暗之中,隱沒於一切歷史與傳說,隱沒於所有人預料之中的軍隊,正在登上這個時代的舞台。

    它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做喬根底岡。

    ……

    丘陵之中的夜色靜闌悠遠,群山環繞之間的山谷中,使節團的營地一分為二,較多的帳篷與馬車帝國貴族們的俘虜營,帳篷和馬車都不必布蘭多操心,因為它們都是帝國的貴族們自備的,這些曾經傲慢不可一世然而現在淪為人質的貴族老爺們也沒受到任何虐待,除了無法自由出入營地之外,布蘭多允許他們置辦一切奢侈品— —當然,女人除外。

    而另一邊,使節團本身的營地與之相比起來卻顯得袖珍得多,馬車環繞著不過區區幾頂帳篷,其中最大最豪華的反而是修女公主瑪格達爾的帳篷,其次是迪爾菲瑞的帳篷,是為了照顧她的身體布蘭多特意為這位燕堡伯爵千金專門準備的,而至於小王子哈魯澤的帳篷,則並不顯得十分顯眼,甚至比艾弗拉姆的還稍次一些,這也符合他姐姐對他的一貫教導。

    但此時此刻,小王子帳篷內卻燭火通明,甚至還時不時有爭執聲從中傳來。

    “小王子殿下,”魯特尼男爵聲音不高,但卻十分有力,他是從王國方面來的使節——派給使節團的使節,這聽起來十分古怪,也不合符情理,但從某一個方面也看出王黨的無奈。布蘭多幹出的事情實在是太令人震撼了,馬卡羅、歐弗韋爾他們當然猜不到那位克魯茲帝國的皇帝陛下會怎麼看待這件事,但凡事從最壞的角度出發來看待的話,他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派遣一位使節,來想辦法來讓這位伯爵大人節制一點自己的行為。

    而眼下這位男爵大人,事實上就代表著馬卡羅的意思,不過他並不是馬卡羅的親信,而是王黨中一個較為狂熱的成員。他來之前就打定主意,自己肯定無法說服那位桀驁不馴的伯爵大人,不過他還沒忘記使節團中還有一位王儲,如果小王子支持他,其他貴族後裔又站在他一邊的,布蘭多總不能一意孤行罷?

    他打好算盤,因此一抵達使節團,就連夜找到了小王子,正好挑了一個其他人大多都在,而布蘭多又和尼玫西絲離開去偵查戰場的時間。他看著哈魯澤,繼續開口道:“這些天以來,你就這麼看著事態發展下去嗎?”

    哈魯澤不解地看著她:“使節先生,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我是說,自從黑劍壁壘以來,你似乎從未發表過任何意見,眼下的狀況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殿下你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哈魯澤垂下長長的眼睫毛,思考了一下:“我想我明白了,”他說道:“可我認為老師他沒有做錯什麼啊。”

    魯特尼男爵錯愕地看著這位未來的王儲,似乎疑似自己聽錯了什麼,他有那麼一刻幾乎想要上去扯一下對方那張臉蛋,看看這位小王子是不是被他那個瘋子老師給偷偷調換了,還是被那傢伙給灌了什麼迷魂湯。 “小王子殿下……”他忍不住有些口乾舌燥地說道:“你知道他想要幹的事情有多危險嗎,他在賭博,拿王國的命運和千千萬萬人的命運作賭博!”

    “魯特尼男爵,”這個時候一旁的迪爾菲瑞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雖然她此刻仍舊顯得有些病怏怏的,面色在燭光的映照下也顯得不是太好,不過她還是皺了皺眉頭虛弱地答道:“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真的考慮過千千萬萬人的命運對你來說有什麼關係麼?”

    魯特尼男爵臉也不紅,心也不跳地答道:“好吧,我承認那不過是一個說辭,但各位那也不能任由著他的性子亂來吧。”

    “我想伯爵大人自有分寸,他不是那麼自私的人。”迪爾菲瑞想了想答道。

    “你們……”

    這位來自於安培瑟爾的男爵大人看著這些人,一時之間不禁感到有些無法理喻,這些人還算貴族嗎,他們的立場究竟在那裡?無奈之下,他只好求助於在場的外人:“瑪格達爾公主,你認為呢?”

    “我不是埃魯因人,不方面插手你們之間的事務,不過在黑劍壁壘,的確是帝國方的失禮,這件事等到了聖殿,我也會站在公理一方,”修女公主溫和地一笑,“再說我還欠伯爵大人一個人情,於情於理,我也會幫他的。”

    魯特尼男爵一時失語,這樣一來站在他一邊的就只有那個死胖子艾弗拉姆了,本來他以為還有那位看起來比較理智的公爵千金,但歐妮小姐咬著唇,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就是不開口。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易妮德,後者低著頭只管看著自己的腳尖,在這種場合一言不發。

    至於蘭托尼蘭的那傢伙,不用說,是堅定地站在布蘭多一邊,自從那傢伙在黑劍壁壘救下那些難民,他就和那位伯爵大人踏上了一條船了。而那個來自於雅尼拉蘇的士官,魯特尼男爵覺得一個小小的士官未必有參與到這場會議中的資格,也就懶得搭理對方了。

    可這樣一來,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無法說服任何人,這和他原本的設想有頗大的出入,他站在那裡半晌,最後哈魯澤才體貼對他說道:“使節先生,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稍微勸勸老師的,天色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

    魯特尼男爵有口難言地看著這位小王子,他要的可不是稍微勸勸,這聽起來就不靠譜,那瘋子要能聽得進勸告,也不會幹出這麼令人髮指的事情來了。他渾渾噩噩地走出帳篷的時候,一時間還沒想明白問題究竟出在那裡,腦子裡卻古怪地想到,好像小王子比以前見到時有些不同了,以前這位王子殿下可不敢這麼'委婉'地請他離開的。

    等到所有人一一離開之後,一道妙曼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潛入小王子的帳篷之內,來者身披白色長袍,笑瞇瞇地在哈魯澤身邊坐下,用棱瞳看著這位小王子道:“她們口頭上支持你那位老師,但心中未必是這麼想的呢。”

    哈魯澤有些為難地答道:“因為大家都不知道老師是怎麼想的,埃魯因畢竟是承受不起帝國的雷霆怒火的,萊絲梅卡姐姐,你是怎麼想的?”

    “現實一些說,”美杜莎神秘一笑:“他選擇的理由很幼稚,帝國可以有尊嚴,但小國卻不必,在貴族們眼中,戰爭的理由應當是更實在一些的東西,土地,人口、權力與金錢。”

    “但從理想的說法,對於你們的王國來說,的確是需要一面可以聚集人心和信念的旗幟。”

    “但是——”

    萊絲梅卡玩味地看著這位小王子,彷彿感到十分有意思:“合法性與正統性,這些神聖的字眼,對於一位伯爵來說意味著什麼呢,為什麼那些支持你和你姐姐的人這麼膽戰心驚、氣急敗壞?你和你姐姐,真是一對幼稚的小可愛,而那位伯爵大人,也是幼稚得可笑,我真是十分的好奇,一個王國命運,竟然會交到你們的手上。”

    “是了,這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它總是如此奇妙。”

    哈魯澤怔怔地看著這位美杜莎女士:“萊絲梅卡姐姐,可你知道,我對此從來都不感興趣的,老師對我很好,他是個正直的人,我很喜歡他。”

    “這正是你幼稚的地方啊,小可愛,”美杜莎靠近小王子,用手捧著他的臉蛋,吐氣如蘭噴在他臉上:“屬於你的,永遠都是你的,這就是正統的意義,如果你還在這個世界上一天,他就永遠不可能是埃魯因的國王陛下。人們因為正義而聚集到他身邊,也會因為失義而離開他,有朝一日,我真想看看他最後會怎麼選擇。”

    “可是,”小王子認真地搖了搖頭:“我覺得老師他不是那樣的人。”

    她咯咯一笑:“也許吧,也許他會讓我們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萊絲梅卡放開哈魯澤,微笑著對他說道:“你剛才問我是怎麼想的,那麼你呢,未來的國王陛下,你是怎麼想的?”

    哈魯澤微微皺起眉頭。

    “我想,”他說道:“我認為老師他說得有道理,理想對於人們來說是有其價值的,可姐姐、馬卡羅先生、歐弗韋爾大人,他們都教導我理想與信念的重要,但在就事論事時,為何人們又總是偏向於實際的利益呢?”

    “理想可不能當飯吃啊,小王子殿下。”萊絲梅卡說完這句話,忽然想到什麼,她目光微微閃了閃,輕輕拍了拍哈魯澤的肩膀:“不過也許這只是軟弱的人自我安慰的說法,小王子,你要真想知道你那位老師是怎麼想的,不妨讓我去見見他。”

    “萊絲梅卡姐姐,你要見老師,不是隨時都可以嗎,營地裡誰也不會阻止你?”哈魯澤不解地問道。

    萊絲梅卡神秘地一笑,默笑不語地看著這位小王子,彷彿後者說了什麼蠢話似的。

    哈魯澤微微一怔,好像明白過來什麼,才回答道:“我明白了,那就拜託你去見老師一面了,萊絲梅卡姐姐。”

    “小可愛,”萊絲梅卡輕輕在小王子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

    “你老師教導你的魔法,是失傳已久的古代魔法,連我都只在一些殘存的石板上見過寥寥的記載,他這麼做的含義,我至今都還沒有想明白——”

    “我知道,”哈魯澤答道:“老師和我說過,他說我的天資更適合學習這一類的魔法。”

    美杜莎用棱形的瞳孔揶揄地看著他:“那他一定沒告訴過你另外一件事。”

    哈魯澤不解地看著她。

    “古代魔法,經由圖門之手只傳授給四個人,他們的名字是大地與寬容的賢者,艾爾蘭塔。光明與正義的賢者,法恩贊。火焰與勇敢的賢者,炎之王吉爾特。流風與智慧的賢者,風后聖奧索爾。他們是萬王之王,上古的賢君,黑鐵的歷史的開闢者。自他們之後,再沒有人任何一人系統地掌握過古代魔法。”

    小王子微微張開口,怔怔地坐在那裡。

    ……

    布蘭多與尼玫西絲並騎立於起伏的土丘之上,星夜正在逐漸褪去,東方的天空一片淡青,隱隱約約能看到安勒茲地平線上的閃光,那裡是長青走道,浮雲丘陵與花葉領之間最為繁華的地區。

    “姬恩伯爵選了一個好戰場。”布蘭多的目光遠眺著起伏的丘地上一片連著一片的森林,忽然開口道。

    尼玫西絲回過頭來看著他。

    “帝國的玩家曾經在這裡寫下最為可歌可泣的故事,改變了一段歷史,今天我們要在這裡做同樣的事情,這片土地上發生的故事總是如此的相似,”布蘭多的視野中忽然映入一片長矛的海洋,安澤魯塔地方貴族的軍隊正在進入他們早已預訂好的戰場,他吸了一口氣,拍拍坐騎,對身邊的尼玫西絲說道:“回去吧,該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

    女騎士默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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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15 17:1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幕 千年的重合 II

     從希拉特山莊寄來的密件封在一封厚厚的信封裡,連夜被送到了女王陛下的書桌上。信封表面上的火焰形的徽記說明這是一封和軍情有關的密件,但七層焰紋表明它的重要程度並不高,康斯坦絲讓使女拆開信封,然後接過信箋看了一眼,隨即交給一旁的小尼德文宰相。希拉特山莊是王室在浮雲丘陵地區其中一個秘密的眼線,從那兒傳來的魔法密件自然是與那位來自埃魯因的伯爵大人有關的。

    小尼德文宰相看了輕輕搖搖頭:“真是沒完沒了了。”

    但女王陛下本人卻似乎並不太在意,她答道:“達魯斯的孫子逼他們的,不過這也是自作自受。”

    在信箋上用克魯茲文字寫著:'尊告陛下,貴族們已經在此地準備好人馬,準備迎擊那位來自於埃魯因王國的伯爵大人。這支軍隊的指揮官由姬恩伯爵兼任,他們現在正休息在鐵杉鎮、瓦爾格斯鎮或者左近一帶區域,據悉,還有三位爵爺、以及數十位騎士響應了號召,在這封信送出之時,他們應當已在路上。 ’

    這條消息,已是一天之前——

    浮雲之丘——

    東方的天空此時正麻麻發白,繁星漸隱,標誌著新的一天清晨的到來,沐浴在晨光中的紅松林地,伯爵大人此刻正焦急地看著西方的地平線方向,彷彿真的誠如女王陛下所說,他現在確實開始感到有些作繭自縛起來了。姬恩伯爵帶著一種焦躁的情緒。第三次向自己的

    斥候騎手問道:“你們往東、往西、往北,都跑遍了。你們確信沒看到摩爾和庫珀家的人,還有沃克家的,一個人也沒有?”

    斥候騎手是幾個老練的騎士,這些人大多是來自於各個軍團之中,因為鬥毆、傷人、受傷、年邁或者別的什麼問題而離開軍隊,他們經驗豐富,離開軍隊之後要麼進入傭兵團,要麼成為貴族的家臣。但此時此刻,這些老兵也是面面相覷,一個勁地搖頭道:“大人,沒有,我們一個也沒看到。 ”

    “該死,那你們有沒有去過鐵杉鎮?”姬恩伯爵咬緊牙關,幾乎快要把手裡的手套揉成了一團。

    “大人。我們也去過了,可當地一片平靜,當地的居民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呢。”騎手們立刻答道。

    “那你們有沒有看到摩爾和庫珀家的信號,或者是沃克家的?”

    “沒有,大人。”騎手們齊齊搖頭。

    姬恩伯爵倒吸了一口冷氣。

    ……

    “只有一種旗幟?”

    布蘭多與尼玫西絲在簡單地偵查了戰場之後就折返回陣地之中,這個時代各大帝國以及周邊公國王國的戰爭理論中。偵查戰場的任務大多交給騎兵完成,指揮官會在高地俯瞰整個戰場——在較小規模的戰鬥中,一場戰鬥的整個戰場縱寬不會超過十里,因此很容易就可以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

    但布蘭多和尼玫西絲卻選擇了玩家的方式,即使用空中單位來測繪戰場製作沙盤。而作為指揮官他們只需要對整個戰場有一個直觀的認識即可。這樣的方式優勢在於更有利於隱蔽己方的意圖,尤其是己方軍隊進入戰場的方向。這樣的作戰理念在第二次黑玫瑰戰爭中由瑪達拉率先運用,但卻由玩家們發揚光大,而在這個時代,還是極為先進的戰術思想。

    但石像鬼帶回來的消息,卻讓他大吃了一驚。

    在他和尼玫西絲先前發現克魯茲人貴族私軍動向的方向,很快就從空中找到了這支隱藏在紅松林地之間的軍隊,它的主體由貴族長矛手和一些弩手構成,還發現了少量騎兵,這些貴族私軍的裝備十分精良,尤其是長矛手手中的長矛反光的程度來看基本全部都是配有鐵製甚至是鋼製矛尖的標準帝國長矛,軍隊中的鎧甲普及率也很高,幾乎達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除了弩手之外,就算是長矛手都配有鎖甲,騎士幾乎是清一色的連身鎧甲,這樣的裝備程度絲毫不遜色於埃魯因像是白獅和黑刃軍團這樣的一線軍團,而作為貴族私軍,就算是在帝國也不是隨處可見,他們很有可能是那些大領主的親衛軍隊。

    而在這裡,能稱得上大領主的不是奧爾康斯伯爵就是姬恩伯爵,這裡畢竟是南方,不是靠近帝國中央的班克爾地區,或者北方路德維格這樣為軍事貴族所把持的地區。

    但讓​​布蘭多感到十分奇怪的是,森林中就只有這一支軍隊,他再三讓石像鬼確認旗幟上的徽記,也只分辨出一種來。

    “那個徽記是姬恩伯爵的徽記,他本人到這裡來了,那麼其他人呢,埋伏起來了?”

    布蘭多忍不住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身側的女騎士。

    尼玫西絲輕輕搖了搖頭,埋伏起來基本是不可能的,石像鬼視野極廣,當它們掠過高空時幾乎可以把這附近整片丘陵囊收眼底。經過黑劍壁壘一戰之後,克魯茲人就明白他們的軍隊中有石像鬼的存在,那些帝國貴族們雖然傲慢,但卻不是笨蛋,恰恰相反,他們大多數見多識廣,不可能沒聽說過石像鬼的能耐,因此他們也不大可能讓自己的軍隊徒勞無功地埋伏起來。

    除非是埋伏到整個戰場外圍,但那樣的話先不說來不來得及支援,這樣明目張膽地埋伏,豈不是當他們是傻子?

    姬恩伯爵會拉著一千來人人馬來和他們決一死戰麼?就算用膝蓋想也不可能,雖然那時候被他們擊潰的夏至騎士團也差不多是這個人數,但作為帝國的地方騎士團。他們可比貴族私軍的戰鬥力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個檔次。

    因為女騎士本能地認為不存在這種可能性。

    布蘭多自然也清楚這一點,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對方的軍隊被法術遮蔽了。這樣的戰例歷史上要到第三次黑玫瑰戰爭後才會出現,最早使用的是法恩贊人,後來逐漸流傳開來——而這位伯爵大人若真的在這個時代想出這麼個絕妙的點子的話,倒也不失為戰術天賦卓越。只不過要實現這一點的前提條件是擁有獨立的、集中使用的巫師團,這個巫師團的規模甚至連布蘭多手下的巫師們也遠遠及不上,而先不說克魯茲人能不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湊齊這麼一個巫師團,就算是真有,他們隱藏的軍隊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他拍了拍腦門。一時間竟然有些糊塗了。

    “克魯茲人究竟想幹什麼?”

    尼玫西絲也迷惑地搖了搖頭,在夢中她沒見過類似的戰例,而這一世學到的軍事知識與戰術技巧上似乎也無法解釋此刻克魯茲人在幹什麼。

    無法察覺敵人的動向,布蘭多也不敢輕舉妄動,雖然他明白自己手上有壓倒性的力量,不過一來他不希望在與這些帝國貴族的小打小鬧之中產生不必要的損失,二來有些底牌他也不願意用在這種低級的衝突之中。他稍微考慮了一下。決定讓白獅衛隊列隊待命,然後暗地裡安排了布加巫師提供的鐵傀儡在兩翼作後援,在歷次的戰鬥中他還沒使用過這些一直隱藏起來秘密武器,但眼下的情況有些詭異,他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

    好在現在唯一的優勢是他已經發現了敵人,然而敵人還沒有發現他們。他有時間來等待一下那位伯爵大人的進一步舉動,看看對方會不會露出什麼破綻來。

    時間就這一分一秒地度過,清晨的霧氣逐漸從丘陵地區褪去,起先是開闊的丘地,然後連森林中光線也逐漸變得明亮起來。日頭一點點移動到正上方半空之中。丘陵地區的能見度也越來越高,布蘭多站在灌木背後。逐漸可以用肉眼看清森林外面,起伏的丘地另一頭,

    森林中稀稀疏疏的幾面旗幟,但讓他感到十分迷惑不解的是:

    時間差不多過了兩三個鐘頭,對方還是一動未動。

    “他們難道發現我們了?”布蘭多一時間想破頭也無法解釋眼下發生的事情,這裡是通往長青走道的必經之路,這位伯爵大人守在在這裡也是情有可原,但問題是蹲守不是這麼個蹲守法的,他至今沒看到對方向這個方向​​派出任何一名斥候,姬恩伯爵好像瘋了一樣讓整支軍隊龜縮在一片森林中,看起來不像是在埋伏,倒更像是根本就是要躲起來。

    但問題在於。

    如果對方要躲起來的話,他不離開自己的城堡豈不更好,非要到這荒郊野外來受罪?

    布蘭多百思不得其解,但這個時候姬恩伯爵事實上比他更為焦慮。

    這位帝國伯爵已經真的快瘋了——

    這場南方貴族與那個來自於埃魯因的鄉巴佬的恩怨,時至今日已經吸引了整個帝國的目光,上到王國貴族,下至平民百姓,甚至連帝國的那些真正掌握至高權力的人也從那兩場正在發生而又暫時沉寂的聖戰上移開目光,來看他們的好戲。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無論是他,還是奧爾康斯伯爵,都絕對不能退縮半步,否則就會淪為不知道多少人的笑柄,他們的背後是帕魯特家族,帕魯特公爵也會因為連帶失去不少威望和顏面,這筆賬,最終自然也要算到他們頭上。

    因此他才和奧爾康斯伯爵定下約定,務必要在浮雲丘陵攔住這位埃魯因來的伯爵大人,不求將對方徹底擊敗——他們還算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手下軍隊的戰鬥力畢竟不如帝國邊境軍團,甚至都不是夏至騎士團的對手——但至少也要讓對方感到棘手,如果能救回對方手上那些貴族人質,那就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為此,他們幾乎召集了整個南境幾乎所有站在帕魯特家族一方的地方貴族,其中就包括四個歷史悠久的家族與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領主與騎士。這支軍隊雖然良莠不齊,但匯聚到一起少說也有上萬人規模。在他們看來,對付一支人數不過數百人的使節團應當還是綽綽有餘的。

    然而就當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最後時刻,就在這一天早上,他卻遇到了一個從來沒有預料到的問題。

    姬恩伯爵好像忽然之間失去了與其他所有同盟者的聯繫,這些同盟者本應當駐紮在這一地區附近各個聚居點或者城鎮附近,甚至明明還在前一天,他才一一派人去和他們聯絡過。

    但就現在。這些人就好像憑空蒸發了一樣,無緣無故地失蹤了。

    這位伯爵大人現在已經是滿腦門的冷汗,他首先想到就是自己是不是被這些該死的傢伙給背叛了,但這個念頭只不過像是本能一樣存在了一瞬間,隨即被他自己給否決。他明白其他任何人都有可能對他出爾反爾,但奧爾康斯伯爵絕對不可能,他們兩是站在一條船上的。如果他不小心翻船了,那麼要面對帕魯特公爵的雷霆怒火的,絕對不止是他一個人。

    那麼接下來的可能,就只有可能是,他的那些盟友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被他對面那位可怕的埃魯因人給幹掉了。

    本來這個想法是十分荒謬的,幾百人的使節團要悄無聲息地幹掉方圓數十英里內駐紮的上萬貴族私軍。還要叫他們彼此互不知情,這聽起來就是天方夜譚的事情。但這會兒這位伯爵大人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他先前並沒有真正和布蘭多打過任何交道,雖然布蘭多抓了他手下不少貴族,甚至還有一個是他的外甥。但那之前的衝突事實上都是這些地方貴族與布蘭多私下的衝突,要不是布蘭多非要抓著這些人質不放。來打他和奧爾康斯伯爵的臉,甚至是進而打他們身後那位大人物的臉的話,他才不想和這種瘋子打交道。

    但雖然他沒見過那位王國的伯爵大人,但關於布蘭多的傳聞可聽得多,其中最清楚明白的就是關於他進攻帝國要塞的那一部分,那可是整整一支軍團,都被對方治得服服帖帖的,甚至既不是擊敗、也不是擊潰,而是被徹徹底底的收押起來,並且還不得不按對方的意願辦事。

    姬恩伯爵想到這裡,忽然就意識到自己可能辦了一件蠢事,他竟然覺得自己有可能戰勝這麼一位可怕的人物,就算他手下有上萬人馬,可能比得上羅哲里亞人的邊境軍團麼?

    這個時候這位伯爵大人已經滿腦子胡思亂想,他一邊打發自己的手下繼續往自己盟友駐紮的方向進發,去探查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不能在路上遇到他們,那麼至少去他們之前的營地去,如果他們真不在那裡,或者發現了戰鬥之後的痕跡,姬恩伯爵想了想,彷彿在猶豫怎麼給自己安排一條安全的後路。

    但沒多久,他派出去的斥候騎手們終於騎著馬趕了回來。

    這些騎手雖然看起來風塵僕僕,而且一個個氣喘吁籲累得夠嗆,但身上沒有血污,也沒有人有受傷的跡象。這說明他們沒有受到攔截,這個發現讓姬恩伯爵稍微鬆了一口氣,連忙問道:“摩爾、沃克和庫珀家的人呢?還有奧爾康斯伯爵呢?你們有沒有找到他們? ”

    他像是連珠炮一樣問出心中的問題,但還沒說到兩句,就忽然停了下來。

    因為他看到自己的這些手下,正用一種詭異之極的目光看著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究竟怎麼了?”他下意識地感到問題可能有些嚴重,甚至出乎自己的預料。

    那些斥候騎手中最為年長的一個,舔了舔嘴唇,忍不住用有些乾澀的聲音答道:“領主大人,奧爾康斯伯爵他們……”

    “他們怎麼了,你們能不能不要好像是活見了鬼一樣,好吧,就算是真的有亡靈,你們又不是沒和那些玩意打過交道?”姬恩伯爵皺了皺眉頭,極為不滿地看著自己這些部下,他們之所以收留他們,正是因為看中這些老兵們的經驗,但這些人在過去從沒有表現得這麼吞吞吐吐過,他們就算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也沒表現出這麼一副樣子。

    但正是這個時候,忽然一名傳令兵戰戰兢兢地從前面跑了回來,他臉色慘白,一邊跑還一邊喊:“天哪,大人,是埃魯因人,他們來了!”

    姬恩伯爵嚇了一跳,他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個,連忙回過頭看著那傢伙:“你說什麼,什麼埃魯因人來了,是埃魯因人的使節團嗎?”

    但那個傳令兵一個勁地搖頭:“不是,是那些什麼龍!藍色的,青色的,好多,漫天都是,你快來看看吧,大人!”

    這傢伙的聲音幾乎是在哀嚎了。

    ……

    在又等待了漫長的一個小時之後,布蘭多終於發現自己對面的那支古怪的帝國貴族軍隊似乎還是不打算動彈的樣子,但這個時候,他終於已經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他雖然早就設想過各種各樣可能出​​現的情況,但眼下這一種顯然例外。

    而他顯然不可能在這裡無休止地配這位伯爵大人耗下去,如果那位伯爵大人這麼做是想要激他主動出擊的話,那麼他不得不說對方做到了。

    好在這個問題對於布蘭多來說不算是特別複雜的問題。

    進攻還是不進攻雖然不取決於他,但怎麼進攻的選擇權卻在他手中,他當然不可能首先就將自己的意圖暴露在對方眼中,既然對方想要看看他有什麼手段,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夏爾指揮以太龍去試試深淺。

    於是他也確實這麼幹了。

    但最終的結果卻大大地出乎了他的預料。

    事實上也出乎了尼玫西絲、夏爾甚至是梅蒂莎小公主的預料。

    夏爾才剛剛讓以太龍進入戰場,對面的姬恩伯爵的軍隊中就飛快地跑出一個人來。

    布蘭多確信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那個人手上正舉著一張白旗——

    那一刻,就連他也忍不住深深地迷惑了。

    “莫非這位伯爵大人來這裡就是為了向他投降的?”

    “克魯茲人都是這樣打仗的嗎?”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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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16 18:18: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幕 千年的重合 III

    大冰川——

    這是一個冰封永凍的世界,縱橫交錯的冰川,像是堆疊在一起的玻璃,所構成的晶瑩的世界。凜冽寒風終年卷挾著冰雪,猶如鋒利刺骨的利刃,在光滑的冰面上刻下深深的傷痕,日復一日,形成此地崎嶇詭異的地貌。然而在如此嚴苛險惡的環境之中,仍然有外來​​者的身影,一名穿著銀色長袍的老巫師正在雪地之中艱難潛行,他一隻手持象牙法杖,一隻手按在彷彿隨時都會被吹走的尖尖巫師帽上,雪白的鬍子在凜冽浸骨的冰風中張狂地飛舞著,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近齊膝的雪中,他手中那支法杖名為'Tir',意為知識,布加人擁有三柄通往真理的鑰匙——知識、智慧與理性,然而這支神器此刻卻被用來當作手杖一般的用途。

    老巫師沿著山谷緩慢地前進,渺小得像是一隻螞蟻,他穿過藍色的冰面,來到一片開闊的空地上停了下來。

    這裡是一個巨大的山谷,黑色的岩石從積雪之下突起,形成四周險峻的山峰,山峰之間,風雪也變小了許多。老巫師看著四周,山谷中有一座人工的建築,那原本應當是一座懸浮於半空之中的高塔,它有點像是那種漂亮的方尖塔,通體雪白,高達數百尺,但此刻早已支離破碎,墜毀在山谷之中,它的殘骸一部分已經被掩埋在積雪之下,原本佈滿神秘花紋的表面也被冰封。顯然損毀的時間並非是在近期。

    “第三座。”老巫師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道。

    彷彿是回應他的話一般。寒風之中竟然傳來一聲輕蔑的冷哼,那是一位女性的嗓音,低聲沙啞,但卻充滿了威嚴與力量:“威廉,我早說過你們還會回到這裡,如何,你應該已經察覺了,秩序的邊界正在加速消退。脆弱的法則日漸崩潰瓦解,一切都像預言中描述那樣,而你們可笑努力根本就是徒勞無功,這一次,可再也沒有那個笨蛋來救你們了——”

    老巫師——或者站在這個世界巔峰的至高者之一,銀色十二環中的一位,卡奈奇的主人。時間與空間之王——他面不改色,甚至微微一笑:“尊敬的芙西婭凱絲大人,或者說我應當稱呼您為七極龍王,還是邪龍芙西婭,或者說達拉斯泰爾,風暴與時間的主宰之龍的女兒? ”

    “哼!”

    這聲冷哼彷彿化為風暴。讓山谷中揚起漫天冰風。那個女人的聲音冷冷地答道:“你們若真對我如此尊敬,又怎麼會把我囚禁在這個地方,我的目光看透了三個千年之久,自從你們選擇背叛之後,我就在這裡等待著。等著你們自嘗苦果,而今。你又回到這裡,告訴我,你現在在想些什麼? ”

    “芙西婭凱絲大人,可從沒有人後悔過。”威廉面對著凜冽的雪與風,朗聲答道。

    “你看到魔力之海上掀起的波瀾了麼,威廉,你不妨猜一猜,表面的平靜之下孕育的究竟是什麼?”那個聲音譏屑道。

    威廉微微揚了揚眉毛:“我明白你知道,芙西婭凱絲大人,我今天來這裡,就是想要向你詢問,你看到,東邊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正感受到Ti​​amat的法則正在以千年未有速度發生著改變,我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魔力之潮正日復一日地變得高漲,魔力之月的倒映反應出另一個世界的海面開始變得動盪不安,但我們卻無法找到這背後的原因。 ”

    “你們看到了什麼?”芙西婭凱絲問道。

    “在短短的一個月內,我們失去了三十個觀測點,誠如你所說,秩序的邊境正在加速消退,僅僅是在大冰川中,我們就失去了三座聖塔。”

    女人的聲音輕蔑地一笑:“我親眼看到火種熄滅,我就明白你們一定會到這裡來。”

    “那麼告訴我,你們還看到了什麼?”

    “在豐收之月,我們的巫師觀察到了黑色之月——”

    “黑色之月,”芙西婭凱絲輕笑一聲:“第十三輪月亮,她終於出現了,如何,很美吧?”

    “她摧毀了卡萊塔,當日在那裡的人們觀察到了異景。”

    “是怎樣的異景​​?”

    “高塔,彷彿沉浸在黑色的夜下​​。”威廉答道。

    “babel的倒影。”芙西婭凱絲答道:“但這仍不是你來這裡的根本原因與目的。”

    威廉抬頭盯著這座山谷四周的群山,然後才答道:“我感到整個東境所有的觀測點都在同一刻產生了偏移——”

    “你懷疑是我動的手腳?”

    威廉沒有答話。

    “可笑,”芙西婭凱絲嗤笑一聲:“我給你一句忠告吧,威廉。”

    “月亮,失去了——”

    ……

    即使是在冬日,這一天的氣溫卻高得有些不正常,太陽在半空中遠遠的,但越過了中間線之後,明晃晃地直射在地面上,使所有人都在等待中變得有些焦躁起來。姬恩伯爵與他手下的軍隊一齊繳械投降已經有一陣子,起先布蘭多以為這是一個陷阱,不過經過試探之後卻發現對方好像是誠心誠意的。雖然不知道這些克魯茲貴族在搞什麼名堂,不過他還是順利地下了他們的武器,將這支貴族軍隊暫時看押在紅松林地那邊,他現在只想龍清楚一件事——對面那位伯爵大人究竟吃錯了什麼藥。

    不過姬恩伯爵不願意親自見他,他只好讓瑪格達爾公主與夏爾代勞,他等了好一陣,才終於等到夏爾從紅松林那邊趕回來,而這位年輕的巫師侍從帶給他的第一句話是​​:“領主大人。已經查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了。”

    布蘭多看向他,臉色平靜並沒有急匆匆地開口。雖然這是他早就想要的答案。

    夏爾這才答道:“摩爾和庫珀家、沃克家,還有奧爾康斯伯爵,他們都沒有埋伏在這附近,事實上從今天早上,不,從昨天晚上開始,姬恩伯爵就聯繫不上他們了。”

    “什麼意思?”這個回答使布蘭多一時間沒有理解過來,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反問道。

    “不清楚,姬恩伯爵也說不清楚,按照他的描述那些人就像是失蹤了,他以為是我們幹的,所以才被迫向我們投降。”夏爾有些好笑地答道,那位伯爵大人在他看來顯然早已是嚇破了膽。

    “失蹤了?”

    布蘭多幾乎是怔了片刻,才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摩爾和庫珀家的軍隊在三天前開始一直到昨天還駐紮在鐵杉鎮,沃克家的軍隊停留在瓦爾格斯鎮,奧爾康斯伯爵駐紮在林葉大道附近,但現在這幾支軍隊都失蹤了,至少姬恩伯爵他聯繫不上他們了。”夏爾答道。

    “這可能嗎?”布蘭多覺得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確定這不會是一個陷阱,我們的石像鬼有沒有仔細搜索過附近地區?”

    他問這句話其實是一句廢話。早在這之前他們就已經把附近地區搜索了好幾遍,確信沒有發現敵人的蹤影,才敢出來接受姬恩伯爵的投降。何況這就算是一個陷阱,對面那位伯爵大人肯定也會想辦法說一個至少符合常識一點的謊言,而不是編造這麼天方夜譚的故事。

    對方把事情描述得越離譜,事實上反而證明他說的話的可靠性。

    果然。夏爾輕輕搖了搖頭:“看樣子不是說謊,你沒看到那位伯爵大人的樣子,他好像真是被嚇壞了,他不願意見你,多半是害怕你對他不利。”

    布蘭多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有往鐵杉鎮,瓦爾格斯鎮和林葉大道附近派遣石像鬼和斥候麼?”

    “這你得要問梅蒂莎和尼玫西絲女士,領主大人,我可不負責這個。”夏爾答道。

    布蘭多這才想起,他忍不住拍了拍腦門,心想自己已經完全被眼下這詭異的情況給弄頭暈了。於是他趕忙找到梅蒂莎,後者正在安排安置克魯茲人的俘虜事宜,眼下這一批俘虜幾乎是他們這一路行來收容的人數最多的一批俘虜,足足一千人,而且裡面有很多人並非是貴族,有僱傭兵,或者農夫、工匠士兵,這些人處理起來可比貴族麻煩多了,因為不得不給他們提供食物,按照夏爾的說法,這些人乾脆放了算了,對於這個提議布蘭多倒是心動,不過他明白自己絕不能這麼草率,因為那樣的話他的意圖就顯得太過明顯了。

    布蘭多找到梅蒂莎時,問起斥候和石像鬼的情況,銀精靈小公主彷彿早預料到他會來找她,於是立刻回答道:“領主大人,瓦爾格斯鎮和林葉大道距離我們這兒比較遠,不過派去鐵杉鎮的石像鬼已經回來了一次,的確如同那位伯爵大人所說,那裡一個人影也沒有,也沒有發生戰鬥的痕跡。 ”

    “沒有戰鬥的痕跡?”

    梅蒂莎點了點頭。

    布蘭多愈發感到詭異起來,還是說那位奧爾康斯伯爵事先得到什麼風聲,拋下姬恩伯爵一個人跑了?但這個理由聽起來有點荒謬,如果他是一個人跑的話,那麼沒必要帶上摩爾、庫珀和沃克家大大小小的騎士和領主們,但如果他有能力通知其他人一起跑,那麼未必會留下姬恩伯爵,就算是要賣隊友,他的首選也應當是那些無權無勢的小貴族,布蘭多實在看不出對方有什麼和姬恩家族翻臉的必要。

    但如果是其他的可能性,那就更奇怪了,因為根本沒有任何說得通的理由。

    他又讓夏爾詢問了那位伯爵大人幾次,但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結論,這使得他一時間陷入了迷惑之中,雖然說能夠兵不血刃取得勝利這是一件難得的好事。但問題在於,眼下的情況實在是讓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數千人的大軍,在方圓數十里的區域內,竟然在一夜之間憑空消失了,這是什麼樣的情況?

    無奈之下,布蘭多只能讓使節團先停下腳步,等待石像鬼和斥候從瓦爾格斯鎮和林葉大道傳回消息,從姬恩伯爵的描述中他隱隱感到不對勁,那就像是一種本能地對於危險的預感,他在遊戲之中經歷過各式各樣反常的狀況,這些經歷給他提供了豐富的經驗,來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下午一點,石像鬼仍舊沒能從瓦爾格斯鎮和林葉大道一帶返回,然而這個時候尼玫西絲卻終於從使節團回到了白獅衛隊中,她的主要任務是將小王子和使節團內的其他人——包括克魯茲人的貴族俘虜們送到這裡來和大部隊匯合,布蘭多早先就感到這次戰鬥有些問題,因此才派遣這位更加靠得住的女騎士來辦這件事。

    而在一般情況下,都是由商人小姐羅曼和迪爾菲瑞來操持這件事的。

    尼玫西絲回到白獅衛隊後,聽聞了其他人的描述,立刻皺了皺眉頭:“這裡距離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有多遠?”

    布蘭多一聽就明白她在想什麼,包括前一世在內,兩人之間合作日久,有時候只消一個眼神,一個字就能明白對方表達的意思,他立刻搖了搖頭:“這裡距離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最近的一座堡壘並不遠,但距離托奎寧卻遠得很,這裡是浮雲丘陵,按照最近的消息,托奎寧的獅人還在安澤魯塔山脈南面,就算在我們得到消息的同時它們攻破要塞,日夜兼程,也不可能趕到這裡。 ”

    “何況它們還在那裡按兵不動。”夏爾在一旁補充道。

    布蘭多點了點頭,不過又說道:“但不排除那些貴族們提供給我們的是假消息。”

    “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領主大人?”夏爾問道。

    “沒好處,”布蘭多答道:“克魯茲貴族不可能和獅人站在一邊,他們在這件事上對我們撒謊沒有任何意義,但問題在於,如果說他們得到的消息本身也不准確呢?”

    但這一次梅蒂莎卻搖了搖頭:“領主大人,這些日子以來按照尼玫西絲的吩咐,我們一直在俘虜中收集類似的消息,但得到的傳聞都差不多,除非是獅人有意欺騙帝國方面,否則那些貴族說的應該是真的。”

    “除非獅人有意欺騙帝國方面?”

    布蘭多忽然敏銳地捕捉到這句話,他看了尼玫西絲一眼,根據他們早先的分析,獅人在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南面按兵不動,除非是內部出現了什麼分歧,要麼就是有意欺騙麻痺帝國的邊境軍團。而前者的可能性很小,獅人是一個氏族王國,在大酋長和大司祭的領導之下,如果這兩人之間不產生矛盾,那麼這支大軍內部幾乎不可能會出現分歧,或許部族之間會有一些小矛盾,但都不傷大雅。而至於大酋長和大司祭之間,出問題的可能性更小。

    這個時代領導托奎寧的是獅王奧爾,是個有名的君主,他是這一代大司祭的學生,兩人之間從未聽聞過有什麼不愉快的傳聞。

    但若不是前者,那麼就只有可能是後者了。

    只不過在這之前,布蘭多掌握的信息還不夠多,所以一時間只能將獅人的動向暫且擱置,然而此刻一經梅蒂莎提醒,他立刻想了起來,下意識地說道:“學姐,安澤魯塔地下有沒有古代矮人留下的地道?”

    他情急之下一時失口竟然叫出了在另一個世界時對於白葭學姐的稱呼,但好在周圍其他人似乎並未註意到這個細節,只有尼玫西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

    “安澤魯塔一帶地下的確有矮人的襲擊,不過托奎寧獅人不太可能借助它們。”

    “為什麼?”布蘭多微微一怔,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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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2-17 18:20: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幕 千年的重合 IV

    “安澤魯塔群山之下有一個古代矮人王國,他們是斷劍山脈的一支,這個王國在向下挖掘隧道時,不小心挖穿了大蜂巢,那之後地下就充滿了魔物,王國隨後滅亡,剩下的矮人也向西遷徙,地下王國的地圖也隨之遺失。現在那個黑暗的迷宮中危機四伏,要穿過它需要冒著不可想像的風險,而就算無視這些困難,矮人們要想從堅硬的岩層之下開掘出一條通道將這些遺失的隧道連接起來,也不是一兩個月之間能夠做到的事情。”尼玫西絲答道。

    經過尼玫西絲的提醒,布蘭多也想起有這麼一回事來,他對克魯茲畢竟沒有對埃魯因熟悉,因此才有此一問。

    聽了發生在姬恩伯爵身上的詭異事件之後,他頭一個懷疑是這些貴族在玩弄什麼陰謀詭計,但隨後又想到托奎寧的獅人耍了什麼把戲,繞過了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像是歷史中一樣襲擊了帝國,這是一個早已潛伏在他心中的預感,但現下經過討論後又發現沒什麼可能性,好不容易清晰起來的思路又重歸混沌,他不得不停下來等待進一步的情報。

    二十分鐘之後,第一批前往瓦爾格斯的石像鬼才姍姍歸來,梅蒂莎拿著從石像鬼身上拆下來的顯影水晶找到他,欲言又止地答道:“大人……”

    “怎麼了嗎?”

    梅蒂莎微微搖了一下頭,和夏爾的輕浮不同,這位銀精靈小公主從不說大話、打包票兒,只將顯影水晶交到布蘭多手上:“大人您親自過目吧。 ”

    布蘭多接過顯影水晶——這種記錄水晶在沃恩德並不罕見,但也說不上普通,它能記錄數段三到五分鐘有聲的影像,保存數年至數十年之久,布加人敢將它們安置在每一頭石像鬼之上,足以證明法師們的豪富——他向上面注入魔力,水晶發出熒熒的光隨即展示出石像鬼飛掠高空所見的畫面,在畫面中森林像是一塊厚厚的地毯,邊緣有一些色調深淺不一的地塊,那是農田,田野中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紅色屋頂,有穀倉,風車或者是別的什麼建築。

    沒有人說話,尼玫西絲與布蘭多已認出這裡是瓦爾格斯的郊野,一派帝國式的田園風光,但他們隨即看到了詭異的一幕,石像鬼飛臨了城鎮上空,紅色的屋頂開始變得稠密起來,數條道路像是脈絡一樣穿過繁華的市集,但諾大一座城鎮,街上卻沒有行人,茂密的林蔭上也看不到飛散的鳥群,彷彿一座鬼城。隨後他們又在瓦爾格斯的廣場上發現了奇怪的東西,那像是零零星星散佈其間的沙礫,布蘭多仔細分辨,才認出那些都是人類或者類似的生物,只不過他們站在廣場一動不動,宛若石像。

    “這是怎麼回事?”夏爾愕然道:“難道說瓦爾格斯附近忽然引發了魔物襲擊事件,整個地區都遭到了死眼飛龍或者是石化蜥蜴的襲擊?”

    布蘭多搖了搖頭,死眼飛龍不是群居生物,在交配期外大多單獨行動,石化蜥蜴更是領地觀念極強的生物,不會貿然到人類的世界中來,這兩種魔物都不大可能將一座人類的城鎮變得有若鬼蜮,唯一的可能性是這是一場有組織的襲擊,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人選,他回過頭看著尼玫西絲,從對方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裡看到了同樣的猜測。

    “是蛇后之民,永世受詛之人。”

    “美杜莎。”夏爾咋舌道:“她們不是在喬根底岡的地下,怎麼會輕易到地表來?”

    地下的住民的確不會輕易前往地表世界,要從喬根底岡穿過在'穹頂'之上的大蜂巢,然後越過'淺地表'的地下空腔地區和地下水滲透的河道,這是一段漫長而充滿了危險的旅程。塔吉卜和它的族人就曾經走過這條路,在那次遷徙中不計其數的穴居人死在路上,死於失蹤、魔物的襲擊以及最為可怕的疾病和飢餓,但事實證明如果有必要,它們還是敢於做出這種嘗試,這是地底之民特有的堅韌品性。

    “我記得,”布蘭多沉吟了一下:“喬根底岡的住民,也是信奉大地女神的,對吧——”

    “這不可能吧!”夏爾有些略微驚訝地回道:“地底的住民信奉的是在上的女神,地表的住民信奉的是在下的女神,兩者的信仰雖然系出同源,但那已經是一千年之前的事情了,自從大分裂之後,地表的矮人和獅人就不再同地下的矮人和其他民族來往了。他們怎麼會走到一起,何況這麼短的時間內來得及聯絡嗎?”

    在大分裂的時代以前,地表與地下的確信奉的是一個女神,但自從聖者之戰後,因為信仰流失等種種問題,如今的大地聖殿早已不是昔日那個,甚至連斷劍山脈之中原本大地聖殿的三件聖物也一一失蹤,自那之後,許多原本信奉大地女神的教派從此紛爭不已,其中最大的兩支——托奎寧與喬根底岡早已分道揚鑣,距今已有一千年之久。

    布蘭多當然知道這一點,但此刻他心中卻盤旋著一個更加陰沉的念頭:獅人們究竟在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的那一邊,等待什麼?

    他看向尼玫西絲,女騎士緊蹙著眉頭,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有幾成把握?”他意有所指地問道。

    “若襲擊者確實是來自喬根底岡,那麼獅人的古怪行徑十有八九與之是有聯繫的。”女騎士平靜地回答道。

    所有人都沉默起來,在心中計算若是托奎寧的金鬃獅人聯合喬根底岡的地下住民向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展開夾擊,這條防線是否能夠撐住。 “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恐怕有危險了。”連夏爾自己說出這句話時,都被嚇了一跳,他雖然自詡見多識廣,但知識使人沉默,帝國的強盛在他眼中是詳實的數據、分析與理智的思考,彷彿一根羽毛一根羽毛編織起來的威猛的克魯茲金鷹,纖毫入微,但鋒利的爪和喙讓你明白它究竟強大到什麼程度。

    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是帝國經營日久的防線,它在崇山之間,高地的霜與雪構成它的堅固,嶙峋的山岩是它的刀與刃,終年的惡劣氣候述說著它的無情與冷漠;那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就算獅人能攻陷其中一兩座要塞,但要說擊潰整條防線,這在任何人心中都是一個輕佻的笑話。

    但這句話落在布蘭多尼玫西絲耳中卻顯得格外平靜,這是他們早有預料的事情,第一次和第二次帶來的震撼是截然不同的,他們曾經在歷史上見證過那條不可一世的防線被攻陷,因此現在反而顯得鎮定。 “雖然只是一個推測,但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假設一切是真的,喬根底岡的軍隊現在在什麼地方,規模有多大,羅科齊——斷劍山脈要塞群的損失情況,我們都要重新評估,關鍵是,近在咫尺的威脅——殲滅奧爾康斯伯爵軍的那支喬根底岡軍隊,現在是否已經知曉我們的存在,我們首先要確認身邊環侍的危險。”布蘭多想了一下,如此答道。

    尼玫西絲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夏爾也驚訝地看了自己的領主大人一眼:“瑪莎在上,領主大人,我幾乎都要以為你也是畢業於王立騎士學院啦。這些是傭兵們的知識,大人您什麼時候和尤塔學了這一手?”

    這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布蘭多也忍不住有些好笑地答道:“你不知道的東西還多著呢。”

    “那是,否則為什麼您才是領主大人,而我只是個小跟班呢。”夏爾微微一笑,絲毫不在意地調侃道。

    梅蒂莎也在一旁掩口一笑,然後才問道:“領主大人,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先把其他人叫來吧,這是一件大事,得先讓他們知曉。”

    “否則那位公爵小姐又要說您不尊重他們了吧。”梅蒂莎笑瞇瞇地答道:“獨斷專行,剛愎自用。”

    “是啊,我快被她煩死了。”布蘭多嘆了口氣,故作無奈地答道。

    小公主忍不住咯咯直笑起來。

    ……

    “給我滾下去,該死的雜種!”

    羅傑斯怒吼著一劍刺中那頭穴居人的胸口,然後抬起皮靴一腳將它從樓梯上咚咚咚踹了下去,但因為用力過猛,他連自己的劍都沒能拔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和那頭噁心的生物一起滾到黑漆漆的樓道下面。不過剎那之間,他看到黑暗中閃過一兩道閃光,心下一凜,趕忙將頭一低,砰砰兩聲,兩支長矛已經插在他頭頂上的門框上,長矛的尾巴還在微微顫動,他嚇了一跳,再顧不得去搶回自己的劍,趕忙後退一步,將門一關,然後將旁邊的櫃子和床拖過來死死抵住房門。

    片刻之後,兩聲重物撞擊的聲音從門上傳來,接著是一陣吱吱呀呀的尖叫聲。

    羅傑斯這才鬆了一口氣,滿身血污地轉過身,苦笑著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裡剩下四個人,十二人裡面,現如今就剩下他們幾個了。自從尼德文時代開始,克魯茲皇室就在帝國各地安插密探與耳目,而他們,就是駐紮在希拉特山莊的內廷騎士,他們的任務不是參與地方防務,眼下這些怪物純粹是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纏上他們的,對方數量眾多,一夜之間就讓他們損失慘重,不得不逃進這間農莊以求自保。

    但事實上剩下的所有人都明白,所謂的自保,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一個高個子捲髮的男人正從離開窗戶,他放下窗簾,屋內的光線立刻黯淡下來,然後聳聳肩對其他人說道:“好傢伙,它們已經把外面包圍了,看樣子是打算給我們好看,羅傑斯你殺了不少這些鬼玩意兒,我看它們大概不打算放過你。你有沒什麼遺言,說不定我僥倖沒死的話可以幫你刻到墓誌銘上——”

    “羅傑斯大人,西昆他已經不行了。”屋子的一角,抱著滿身是血的同伴的女騎士抬起頭來難過地說道,那個在她懷中的騎士,胸口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但這還不是致命傷,致命傷在他的後腦勺上,女騎士正將一隻手托在那裡,血水像是小溪一樣順著她手甲往下流。

    “你為他做禱告吧,娜莎。”羅傑斯嘆了口氣。

    屋內唯一一個沒說話的人是個穿著長袍的年輕人,他正專心致志地將手中的羊皮紙放到屋子中間的火堆裡,低著頭,黑沉沉的眸子裡只映出明亮的火焰的光芒,彷彿這件事情對於他來說是一件無比神聖的工作。

    羅傑斯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搖了搖頭,然後問其他人道:“那究竟是什麼,你們看清楚了嗎?”

    “你聽說過嗎,好像是流星——嘿,只可惜我當時沒來得及許願,”那個高個男人接著又說道:“不過我們在半道上就遇上了這些穴居人,我懷疑這之間有什麼聯繫,這鬼東西一般可不會到地表來。”

    羅傑斯沉默了半晌,才肯定地開口道:“我覺得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我們得想辦法通知陛下。”

    女騎士默默地低聲為自己的同伴作慰靈的祈禱,而燒文件的年輕人這才抬起頭來看了其他人一眼,言簡意賅地答道:“做不到。”

    “做不到?”羅傑斯不解地瞪著這個同伴,奎是他們這一批人當中最傑出的巫師,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他總是能將魔法訊息傳遞出去的。

    年輕人沒說話,只伸出五指,所有人都看到一絲火苗在他指尖之間閃現,但轉瞬即逝,留下幾條淺淺的金紅色的線,然後也消失在空氣之中。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高個子忍不住瞪大眼睛:“你的那些把戲失效啦?這不可能吧,奎,你可是最好的。”

    年輕人看了他們一眼,答道:“魔法失序。”

    “什麼意思。”羅傑斯皺起眉頭。

    “有東西在干擾法則。”

    “是什麼?”

    “更強大的法術,神器,或者某些未知的存在。”少年答道。

    羅傑斯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起來:“如果所有巧合都湊到一起,那麼很有可能不是巧合,奎,娜莎,特雷弗,我想可能遇上最壞的情況了。”

    “有什麼情況能比眼下更壞嗎?”高個男人問道。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重重的撞擊聲,接著卡擦一聲脆響,木門上已經裂開了一道口子。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方向,而其他人則沒好氣地看著他,後者只能無奈地攤了攤手:“好吧,我是烏鴉嘴,當我沒說!”

    羅傑斯則從重傷的騎士身上解下長劍,然後對其他人說道:“我們得試試突圍,陛下還等著我們的消息呢。”

    說著,他拔出長劍。

    ……

    布蘭多的命令開始一條條下達,使節團外圍的警戒範圍首先被擴大了,天空中無​​時無刻不飛行著石像鬼,謹防那支可能存在的喬根底岡的軍隊。不過使節團周圍開闊的丘地與森林地區都毫無異樣,布蘭多又進一步擴大了搜索範圍,並向瓦爾格斯與林葉大道派遣出隸屬於白獅衛隊年輕的哨衛騎兵,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功夫,很快這些哨衛騎兵就探查出了真正有價值的情報。

    騎兵們避開大路,沿著浮雲之丘地區密佈於鄉間的小道進入瓦爾格斯與林葉大道地區,一路上沒有撞上任何喬根底岡的軍隊,但在從瓦爾格斯附近一個名叫圖亞的村莊附近經過時,卻正好遇上一小隊穴居人在圍攻附近的一座農莊,哨衛騎兵的隊長是個畢業於王立騎士學院的士官生,他當機立斷判斷出莊園內可能還有倖存者,於是立刻帶領手下殺退那些穴居人,將裡面的人救了出來。

    布蘭多很快見到了這些人。

    那是一行四人,三男一女,他們被哨衛騎兵帶到布蘭多面前時,或多或少顯得有些狼狽——這些人的穿著打扮像是帝國內最普通不過的鄉紳士爵的子弟,穿著厚厚的羊毛大衣,帶著帶羽毛的帽子,穿著鹿皮長靴,不過他們臉上的神色卻顯得十分的堅毅,雖然沾滿了血污與泥土,其中兩個人還傷得不輕,但看起來卻沒有一點害怕或者茫然失措,只是顯得有些疲憊。接下來布蘭多第二眼才注意到這些人都佩戴著長劍,雖然劍的樣式各一,五花八門什麼種類都有,但他們持劍的姿勢卻十分標準,既不像是士紳貴族的花架子,又不像是帝國的軍人,倒像是內廷的騎士。

    布蘭多稍一沉吟,就明白了這些人的身份,他忍不住心想自己的哨衛騎兵運氣還挺好,竟然讓他們帶回來了幾個克魯茲皇室的密探,不過他隨後一想又有些釋然,也只有這些武藝非凡的內廷騎士才更容易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之中活下來,並支撐到現在。

    而布蘭多在打量這幾位內廷騎士時,羅傑斯同時也在打量這位伯爵大人,認真說來,他不是不是認識對方——恰恰相反,他很清楚對方的身份和來歷,甚至包括這之前從黑劍壁壘以來一直到對方抵達此地,期間發生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事實上,埃魯因使節團抵達此地的消息,正是他親手用封蠟封入那封打上了七重炎紋徽記的信封之中,然後蓋上希拉特山莊的印戳,送遞至白薔薇園之中的。

    在之前的戰鬥中,他本來以為必死無疑,卻沒想到最後關頭卻被這些克魯茲人的偵查騎兵給救下。他第一眼看到那些裝束奇特的騎兵,就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不過在他真正見到布蘭多之前,也只是在傳聞之中聽說過這位伯爵大人而已。連他也沒想到的是,這位埃魯因人的使節團長竟然如此年輕,年輕得讓他難免生出幾分疑惑,埃魯因人竟然放心讓這麼個年輕人來擔任使節團的團長?

    他忽然有些理解之前這位伯爵大人惹出的一系列麻煩的緣由了。

    懷著這樣的想法,羅傑斯帶著自己的幾位同僚向布蘭多微微躬身行了一禮,這個騎士的禮節,無關乎上下尊卑,僅僅是為了感謝埃魯因人對於他們施加的援手。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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