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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14 22:00: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五幕 晶化病

    格蘭托底大帝一生風流,留下數不清的子嗣後代,這些大大小小的王子公主之中真正擁有繼承權的,也只有奧菲莉亞皇后的幾個兒子女兒,其中白銀女王是皇后的第三女,深得陛下與皇后喜愛。在炎之聖殿統治下的沃恩德南方,數十個大小國家之中擁有數不清的公主,若把這些公主比作夜空之中的星辰,那麼在數以億計的星輝之中,總有那麼一兩顆最為璀璨的星星,就像是布蘭多所熟知的修女公主瑪格達爾與埃魯因的明珠格里菲因,但在六十年前,那個時代的夜空,卻只屬於一個人。

    那就是白銀公主,康斯坦絲——

    康斯坦絲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那一類人,作為格蘭托底大帝與奧菲莉亞皇后的女兒,她擁有有無比高貴的出身。隨著她一天天長大,她的美貌逐漸傳出帝國之外,甚至遠在風精靈們世居的聖奧索爾,在北方的法恩贊,在由自由的僱傭兵們與商人統治的十城地區,人們都在討論著這位克魯茲人的公主殿下。並且康斯坦絲還是天啟者,當她出生,就擁有了一部分白銀的血脈——這也是公主稱謂的由來,在她的少女時代,克魯茲帝國的首席宮廷巫師傑路特大師就斷言她將會成為未來帝國最傑出的巫師,就和學者少女詩朵一樣,康斯坦絲的出色天賦也很快引起了布加人的注意,阿佳妮,那位白銀學會的巫師領袖,就曾經教導過少女時代的女王陛下相當長一段時間。

    但僅僅是這些。還不足以讓她成為帝國的繼任者,不要忘了她還有兩個兄長。雖然格蘭托底大帝的長子在北方戰爭中負傷。此後一直傷病不斷,二十七歲便英年早逝,但他的二兒子卻天資聰慧,而且溫文爾雅不遜色於其兄長,還得到宰相的支持,無論從那一方面來看,都是繼承者的最好人選。對於格蘭托底大帝來說,最好的選擇莫過於讓二兒子繼承皇位。讓小女兒康斯坦絲成為宮廷大法師或者入主炎之聖殿,對於皇室來說這無疑是兩全其美的選擇。

    布蘭多知道,最後的事情的發展出現瞭如此大的偏差——白銀女王最終從大帝手中接過王位,這其中一定發生了某些驚天動地的意外——這些意外,顯然就是在阿爾喀什的戰爭之上發生的。

    他問道:「他們在那裡究竟遇到了什麼?又與我祖父有什麼關係?對我祖父的審判,究竟是不是為了掩蓋真相?」

    「不要著急,慢慢來。小傢伙。他們穿過迷霧,你猜猜他們在那裡看到了什麼」圖拉曼饒有興趣地看著布蘭多:「他們找到了黑暗之龍的傳承。」

    「黑暗之龍的傳承?」布蘭多嚇了一跳,有點做賊心虛地握了握手掌。在現如今的沃恩德,與黑暗之龍扯上關係的基本就和過街老鼠差不多,看看女巫們的處境就可以理解了,她們還不過是被世人懷疑與黑暗之龍有染而已。而黑暗之龍曾經的僕人,敏爾人,更是被逐出了文明世界,消失在大冰川之中上千年之久;人類世界中最後一個擁有敏爾人血統的是六百年前格雷修斯騎士團國的大騎士杜卜德,他因為被查出具有四分之一敏爾人的血統。而被燒死在火刑柱上,那個黑暗的年代真是提起來都讓人不寒而慄。

    現如今雖然沒有幾百年前那麼嚴苛。不過白銀女王也絕不可能因為獲得了黑暗之龍的傳承而繼承王冠,不要說王位,更大的可能性是被皇室當作不可告人的醜聞永久的監禁起來。但歷史的發展卻離奇地與常識相悖,至少世人皆知現在克魯茲那位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是誰。

    「正是那人的傳承,康斯坦絲發現它們時,他們被封印在兩枚碎裂的水晶之中。」

    「兩枚碎裂的水晶?」布蘭多心跳快了許多,這不就是靈魂寶石麼。

    圖拉曼點點頭:「世居在瓦拉契的山民中一直以來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相傳當年黑暗之龍在決戰之前,將它的一部分靈魂印記封印在一枚灰寶石中,這枚灰寶石是由一隊探險者在白山大溪谷所發現的,名叫灰谷之冠,灰谷之冠在最終之戰後被人為的一分為幾,分割寶石的人是康納德,那個擁有四分之一山民血統的傳奇工匠,他在瓦拉挈的某個山谷之中完成這項工作,有許多山民被抓來充當苦力,事後大部分人都被殺死了,但仍舊有少部分人活下來,因此這個傳說經過倖存下來的人口口相傳,一直流傳到現在。」

    「而康斯坦絲她發現的,正是被一分為六的灰谷之冠中的兩枚,敏爾人管這些碎裂的水晶叫做靈魂寶石。」

    布蘭多佇立於原地,默然不語,良久才繼續問道:「然後呢?」

    圖拉曼微微一笑,話鋒一轉道:「世人皆知黑暗之龍奧丁乃萬惡之源,是暴君,然而凡人對於敏爾人的嫉妒,對於這位暴君力量的覬覦,卻一刻也未停止過。人們為何如此熱衷於尋找最後一戰的戰場,因為傳說中黑暗之龍將關於敏爾人的傳承——凡人的紀元以來繼龍族之外唯一一個有關於黃金血脈的傳承——留在了那戰場之上。」

    「黑暗之龍將敏爾人的傳承留在了最終之戰的戰場上?」布蘭多眉頭一皺:「怎麼會有人相信如此荒謬的傳聞,如果奧丁將那傳承留在戰場上,四位賢者豈可能無動於衷,再說參戰的不是還有白銀之民嗎?」

    「你以為這個理由聽起來十分荒謬,」圖拉曼笑著反問了布蘭多一句:「其實不然,這種傳聞之所以流傳開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千百年以來,人們想盡了辦法尋找關於敏爾人那輝煌的傳承,但一無所獲。所能剩下的地方,也只有最終之戰的戰場了。偏偏四位賢者在聖者之戰後唯獨對最終之戰的結果守口如瓶。連白銀之民也手按神聖盟約發下誓言堅守某個秘密,其實世人皆知那個秘密是關於什麼的。」

    「黑暗之龍的傳承太過敏感,如果要得到它,世人很難繞開聖者之戰的正義性不提,而敏爾人的知識與文明則不然。康斯坦絲​​貴為帝國公主,自然深知這一點,事實上她目標一開始就是後者,如果帝國能夠繼承黃金文明。必將凌駕於聖奧索爾與法恩贊之上,也能使皇權凌駕於炎之聖殿之上,康斯坦絲心裡很清楚,現在既然黑暗之龍的傳承在這裡,那麼那個傳聞很可能是真的,敏爾人的傳承也在此處。」

    「但她也知道,憑藉她和格溫多琳三個人想要徹底搜索整個戰場是不現實的——」圖拉曼停了一下:「當然。那時候她還不清楚格溫多琳他們的真正身份,她所能想到的自然是求助於我和達魯斯,也就是你的祖父。那時候你祖父是炎之聖殿聯軍的元帥,康斯坦絲是你祖父的副手,其實也不過是其中一個,畢竟要統帥如此龐大的聯軍。你祖父手下不可能只有一個得力幹將,當時他手下有幾個比較重要的副手,其中一個是安妥布若公國的達倫希爾元帥,另外一個就是我。」

    達倫希爾,布蘭多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不過聯軍的高層大多是由炎之聖殿指定的來自各國最優秀和傑出的軍人擔任,這位元帥大人恐怕當年也是安妥布若公國一位不得了的人物。而提到這個位於克魯茲帝國東南方的小國家。他第一時間所能想起的,還是那位修女公主。

    想到瑪格達爾有若女神般純潔的外貌,和那顆堅定善良的心靈,布蘭多不由得一陣恍惚,如此優秀的公主自然是值得世人追捧的,那怕是炎之聖殿也不例外,但又有多少人知道,這位公主殿下身體裡,隱藏的或許是一個非人的靈魂。

    他搖搖頭將這個想法拋出腦海,聽圖拉曼繼續說道:「她回到聯軍之後,第一時間以帝國公主的身份命令你祖父派遣一支軍隊進入最後的戰場,尋找關於敏爾人的傳承。但康斯坦絲是個十分精明的女人,即使在她還是帝國的公主的時候這種過人的智慧便已經嶄露頭角,她知道我和布加人的關係,因此私下懇求我不要將這個秘密透露給白銀學會,她也很瞭解我和達魯斯對埃魯因的感情,因此立下誓言,如果有朝一日帝國得到黃金文明的傳承屹立於世界之巔,必將使埃魯因獲得永久的、真正的獨立,她以克魯茲人的先君炎之王吉爾特的名義立下的誓言,自然真實可信,因此我和你祖父一開始就被打動了。」

    說到這裡,圖拉曼嘆了口氣:「這是因為我很清楚,帝國的這位小公主頭腦出眾,理智而清醒,絕對不會覬覦黑暗之龍的傳承。而黃金文明的傳承,對於布加人來說也不算是什麼禁忌,文明薪火相傳,其實正是我們樂於看到的事情,因此我便開口為你祖父答應了下來。」

    「我祖父呢?」布蘭多忍不住問道。

    這個問題讓站在他面前的銀色聯盟的長者揪了揪雪白的眉毛,有點古怪地看著他答道:「小傢伙,你祖父那時候年富力強,而且英俊瀟灑,在炎之聖殿內威望漸隆,格蘭托底大帝甚至有意讓他加入帝國,並同樣以元帥之位虛席以待,只不過被那老傢伙以埃魯因人特有的固執和驕傲拒絕了而已。」話雖是這麼說,不過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也不由得閃過一絲激贊與欣賞,這就是他的​​老朋友,也是埃魯因人的骨氣所在,不過驕傲之色很快為落寞替代,他搖了搖頭道:「自古以來少女愛慕英雄與騎士,而像是康斯坦絲公主這麼出眾的女人,自然更是眼高於頂,在整個炎之聖殿治下,能讓她高看一眼的,大概也就只有你祖父了。」

    布蘭多一口水差點噴出來,被雷得不輕,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是說我祖父和女王陛下她……」話就在這個她字後面卡了殼,任他想像力再豐富,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祖父竟然差點成了白銀女王的男人。而那個女人。現在正是統治著西起哈澤爾高原、東至四葉草之野、南抵安曼的群山、北達艾爾蘭塔海如此廣闊區域的主人,帝國的至高者。克魯茲人的皇帝陛下。

    有些時候現實雖然比最離奇的騎士小說還要荒誕不經,但這未免也太離譜了一些,叫他一時有些無法接受。

    圖拉曼卻一本正經地微微頷首:「雖然這段戀情從未浮出水面,不過那時候你祖父和公主殿下的戀人關係其實在聯軍內部是公開的秘密,因此於公於私,你祖父都要答應公主殿下。」

    「可沒想到的是,事情在的二天,就發生了令我們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轉折。誰都沒想到。就在當天晚上,消息就悄悄流傳了出去,傳到了聖奧索爾的風精靈和法恩贊人耳中,等到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整件事已經完全亂了套,法恩贊人和風精靈為了搶在我們前面,不顧布加人的反對。率先派遣軍隊進入了最後的戰場。因為這件事,公主殿下對你祖父失望之極,當天晚上知曉這個秘密僅有我,你祖父還有格溫多琳等三人,格溫多琳他們三個是公主殿下的內侍,既沒有機會。沒有時間去傳遞消息,而我有一半白銀之民的血統,也沒有這個動機,而排除下來,就只有你祖父一個人的嫌疑最大。」

    布蘭多沒有插話。但心中也明白,如果是自己在那個環境第一個懷疑的也肯定會是自己的祖父。如果換一個位置。他處在自己祖父的位置上,說不定也會考慮將消息散播出去。若是排除個人感情因素,對於埃魯因來說,大陸之上最好的局勢應當是聖奧索爾、法恩贊與克魯茲帝國互相牽制,保持勢力平衡,這樣埃魯因這樣的小國才有生存的機會,雖然說白銀女王發下的誓言真實可信,但那畢竟只是她一人的誓詞,先不說那時候她還不是帝國的皇帝,就算是她是,但在她百年之後呢?

    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將消息散播出去,將水攪渾,讓布加人插手進來,讓所有人都失去機會。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問道:「難道真的是我祖父……」

    「當然不是。」圖拉曼斷然搖頭:「你祖父是什麼人,豈會在他的女人面前兩面三刀,他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即使是有正當的理由,他也不屑於使用這些陰謀。可是那時候公主殿下根本聽不進他的解釋,她直接行使帝國公主對於聯軍的監督權力,剝奪了你祖父的指揮權,將他軟禁起來,然後自己率領軍隊進入了最後的戰場。」

    老人嘆了口氣:「其​​實以你祖父當時的威望,要想反對康斯坦絲是非常容易的,她雖然名義上有監軍這重隱藏的身份,但聯軍中畢竟不只有克魯茲人,何況僅僅憑藉懷疑就剝奪聯軍元帥的軍權,這於情於理也說不過去。可惜你祖父不願意與公主殿下翻臉,這也釀成了後來的悲劇。」

    「後來的悲劇?」布蘭多忍不住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只知道那後來自己的祖父受到了炎之聖殿的審判,而公主殿下在那之後不久就繼承了皇位,格溫多琳等三頭龍現在看來是被龍族驅逐出境,放逐入喬根底岡的地下,勒令不得踏入沃恩德一步。但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儘管眾說紛紜,卻始終沒有一個定論,傳說自己的祖父在深入阿爾喀什山脈時受到了來自於背後的攻擊,這究竟是因為聖殿的迫害和陰謀,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你也應該猜到了,現在看來,將消息傳遞出去的其實正是格溫多琳他們三個。作為公主的內侍,他們自然沒有機會,也沒有動機和理由,然而若是作為龍,他們的行為就可以理解了。他們蠱惑康斯坦絲去尋找敏爾人的傳承,但他們的真實目的其實正是黑暗之龍留下的靈魂寶石,既然他們已經找到了灰谷之冠的碎片,又豈肯輕易放棄?」

    「早先他們和公主殿下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然而現在,康斯坦絲想要控制事態,將一切控制在帝國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從這一刻起,他們的目標便背道而馳了。因此格溫多琳他們立刻將消息散播了出去,先將水攪渾。然後再伺機奪取靈魂寶石——它們的目的,自然是為了黑暗之預言上那個關於黑暗之龍回歸的傳說。」

    說到這裡。圖拉曼大有深意地看了布蘭多一眼,直看得後者額冒冷汗,才繼續講述道:

    「本來他們的陰謀都幾乎成功了,可誰沒想到的是,最後之戰戰場之上的秘密,遠非他們想像中那麼簡單。」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悠遠,彷彿在回憶那時候發生的一切:「當克魯茲人,法恩贊人。風精靈都進入那片迷霧籠罩的戰場之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喪失了心智,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控制了,他們起先互相廝殺,直到還能保持清楚神智的人越來越少……更可怕的是,這種情形就像是瘟疫一樣蔓延開來。不再僅限於迷霧之內,就連在戰場外駐紮的聯軍大軍,也開始受到了影響。」

    「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布加人想要插手時已經晚了一步,而作為布加人在克魯茲聯軍中的聯絡人,我自然也第一時間知曉了這個消息。那一刻我就知道麻煩來了——眼下這個情況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最後的戰場之上一定有一個巨大的封印,那下面封印著我們不曾知曉的某種邪惡——而現在,已經有人觸動了這個封印。我們立刻知會了銀色聯盟總部,經過在古籍中的尋找和一些當年聖者之戰倖存的先賢的口述。我們確認了這個消息,當年最後一戰四賢者三緘其口的秘密。的確和這個封印有關。而至於這個封印究竟是什麼東西,就連白銀之民也絲毫沒有記錄,只有一段文字記述從側面描述了當時的情形……」

    「那段文字其實被寫在神聖盟約的附錄之上,是如此描述的:『我,埃爾羅伊.秘銀,以白銀之民的名義在神聖的盟約上起誓,在四位賢者的見證之下,白銀之民從此之後將肩負起監視整個世​​界的職責,並謹守這一秘密,直到那個預言實現。』」

    「那個預言?」

    「那預言也寫在附錄後面,上面是這麼描述的:」

    『XVI:THETOWER——

    失落的月亮奪走了光

    XX:JUDGEMENT——

    光失去了。

    XVII:THESTAR——

    白銀一代失落在大地上,在黑暗與矇昧之中披荊前行。

    VIII:STRENGTH——

    帝王與愚者的巧遇。

    IX:THEHERMIT——

    生滿青鏽的發條正在復位。

    XXI:THEWORLD——

    改變命運的劍。

    身體中流淌著一半白銀的血脈,圖拉曼記憶力好得驚人,竟一字不差地描述出了整個預言。布蘭多聽完整個預言,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見過這個預言。當他才穿越到這個世界時,在那幾個連續的夢境之中,他曾經不止一次目睹這個預言前面一段話。

    「這個語言究竟描述的什麼?」他實在忍不住脫口問道。

    可圖拉曼卻搖了搖頭:「我們也不知道,埃爾羅伊是白銀學會上一代巫師領袖,連他都從未提及附錄之上位什麼會加上這麼一段話,何況他本人也在綠之年的一次意外中不幸身故,我們也不可能再向他求證。」

    「那最後之戰戰場下究竟封印著什麼?」

    「是……水晶,」圖拉曼猶豫了一下:「在迷霧背後有一座由雄偉的聖殿,根據描述那聖殿有六十六尺高,兩邊隱沒入霧氣之中,根本不知道有多寬廣,那裡像是發生過最後一戰的地方,聖殿中損毀非常嚴重,而在聖殿的中心,廢墟之中斜插著一枚巨大的紫色水晶,那水晶彷彿是從天空之中墜下,直插入聖殿堅固的大理石地面中,造成石板與泥土拱起,水晶的一半的體積也掩埋於地下。凡是靠近那水晶的人,就會被水晶同化,變成怪物……」

    「變成怪物,」布蘭多眉頭一皺,心中若有所感,追問道:「變成這樣的怪物?」

    圖拉曼輕輕拍了一下後頸:「從這裡開始,會生長出成片的晶狀角質物,然後整個人會逐漸為水晶所同化,變成類似於半人半水晶的怪物,這個時候他就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變得好像是野獸一般,兇狠嗜殺,而且極度仇視原本身為同類的人類——或者是風精靈。」

    晶化病——

    布蘭多已經明白那是什麼,他忍不住第一時間想起了自己在安培瑟爾遇到的那晶化怪物,只有一種東西可以造成晶化病,那就是索米爾水晶。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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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0 22:3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六幕 真相

    索米爾水晶,在遊戲中又被稱之為索米爾原礦石,因為它最初被發現時被認為是一種富含魔力的水晶原礦,後來人們逐漸發現這種水晶的另外一種特性——結晶化能力。索米爾水晶具有將靠近它的有機生命體逐漸結晶化的能力,但被結晶化的生物並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轉化為一種由晶狀體構成的生命體——也就是半晶化生物。由於這種能力並不只對動物生效,對植物也具有相同的效果,因此在索米爾水晶周圍常常發現大片的水晶森林,事實上它也正是水晶森林的成因之一。

    不過索米爾水晶對於生物的同化效果是一個緩慢的漸進過程,通常需要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來完成這一過程,按照圖拉曼的描述,三大帝國的士兵們進入最後的戰場不過才兩三天,就受到晶化病的影響,這種水晶雖然聽起來很像是布蘭多曾經聽說過的索米爾水晶,不過效果顯然要強烈得多,或許是某個魔力更加強大的變種,亦或根本就是另一種東西。

    但無論哪一種,晶化的過程都應當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因此他當初在面對鹿身女妖禦姐伊蓮的晶化病時才會顯得那麼頭痛,事實上在遊戲之中有過的記錄中,治癒晶化病的例子不過寥寥,其中大部分還是得益於生命之泉或者是奇蹟術這種近乎於神蹟的能力。在最後之戰的戰場上,顯然不可能有這麼多的神蹟同時存在,在戰場上有不計其數的士兵,而且每個國家投入聖戰之中的除了基層士兵之外還有大量的貴族,其中甚至不乏上層貴族。如果這些人在戰場上罹難,對於當時的任何國家來說都是掩蓋不下去的大事,從圖拉曼的語氣看來,晶化病蔓延開來時受影響的人顯然是其中的絕大部分。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及一下在那個年代沃恩德貴族對於戰爭的態度。在第二次聖戰之前,貴族們普遍將參與戰爭視為一種榮耀,並不是因為他們仍舊具備其先輩那樣在蠻荒之中披荊斬棘的英勇氣概,正好相反,在文明的腹心地區,從第一代開拓騎士逐漸淡出了世人的視野之後。他們留下的後裔日益沉迷於嬉戲玩樂,早就失去了先輩的風範,在聖者之戰時期,人類的貴族可以輕易地為了一句話、一個承諾坦然赴義,但在一千年之後的今天,這種行為被視作只有傻子才會去幹的事情。

    貴族們不畏懼戰爭。是因為戰爭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生死攸關,尤其是對於克魯茲這樣的帝國來說,上層貴族很少有在戰爭之中喪生的記錄——除非是因為太過倒霉而被流矢擊中,或者水土不服死於疾病,即使被俘虜,也能得到體面的待遇——因為對於他們的敵人來說人質意味著大筆的贖金。時至今日,絕大部分貴族還在緬懷那個時代。認為那個時代的戰爭才是兼具騎士精神與仁厚美德的,古典浪漫的戰爭。

    當然,這份特權也僅僅只是對於貴族來說,對於來自於下層的士兵,千年以來戰爭的本意從來沒有改變過,都是一樣的摻雜著冰冷的金屬與鮮血的死亡氣息——

    由此可知,如果在一場戰爭中有成百上千的貴族喪生,對於那個時代的任何一個國家來說,是一個怎樣的噩耗,即使是皇室。也可能會被死者憤怒的家屬給生撕了,要知道那些死者背後往往意味著什麼樣的能量,比方說布蘭多記得很清楚,當時炎之聖殿一方,克魯茲帝國參戰的就有三個公爵。下面的領主更是大大小小一堆,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張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可以說是囊括了整個帝國的貴族血係也毫不為過。

    這些人如果死在戰場上,很有可能還得搭上一個帝國公主,而聖奧索爾與法恩讚那邊的情況想來也差不多,這樣的事情如果發生了無論在那一邊都是絕對不可能被掩蓋下去的,也根本沒法掩蓋。想到這裡,布蘭多思緒中忽然靈光一現,意識到自己祖父身上的黑鍋是為誰而背的,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馬上又搖了搖頭。

    這個黑鍋他的祖父根本背不起,即使他是炎之聖殿方面聯軍的統帥也是一樣,何況他還知道,帝國方面在阿爾喀什那一戰中雖然有不少貴族喪生,但還沒到不可接受的地步,至少公主殿下、三位公爵和幾個重要人物都完好無缺地回到了國內。

    難道晶化病還懂得分辨高低貴賤,貴族身份對於晶化病還有某種免疫效果?這種無稽之談顯然不值一哂,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人力挽狂瀾,在最後的關頭拯救了三大帝國的聯軍,這也能解釋為什麼在那之後,三大聖殿就偃旗息鼓,第二次聖戰也由此劃上了休止符。

    關於那個人選,布蘭多心中已有強烈的預感,他腦海中不止一次浮現出那高大的背影:在布拉格斯如血一般的殘陽之下,雄鹿森林猶如染上了一層古銅般柔和的色澤,碎金一般流淌的河水浸濕了淺灘,沉默的老人靜靜地佇立著,若有所思地註視著自己練劍的孫子——布蘭多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的祖父那寬廣的雙肩之下和緊抿的嘴唇之間一直以來謹守著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關於那秘密背後的低沉絮語,縈繞老人一生,隨著那最終一刻的來臨化為塵埃,掩入墳塋之中。

    而此時此刻,這個秘密終於到了揭曉的時刻。

    迎著他帶有質疑色彩的目光,圖拉曼果然也不再賣關子,將當時發生的一切娓娓道來:

    晶化病好像是一夜之間在三大聯軍之中蔓延開來,受感染的人不計其數,雖然一開始的時候結晶化還沒那麼嚴重,但受到索米爾水晶魔力的影響,所有染病者都變得狂躁不安,聚集在一起互相攻擊,或者是攻擊試圖將他們分開的正常人。由於加入他們的人越來越多,因此阿爾卡地區的事態逐漸變得不可收拾,一些人因為害怕而逃走,其中不乏指揮軍隊的貴族,而剩下的正常人的數量逐漸減少到幾乎無法維持自身安全的地步。

    在當時的情形之下。討論解決問題已經是一個笑話,剩下唯一可以做的除了等死之外,就只剩下孤注一擲的賭博,前來的布加人的巫師提出或許可以將聖殿之中的索米爾水晶擊碎,或者是通過魔法丟到某個空間亂流之中,這樣雖然可能無法改變眼下已經發生的一切。但至少可以阻止事態繼續惡化。

    這個提議在幾經討論之後得到了剩下的絕大多數人的贊同,但問題是,誰去做?

    最後一戰的遺蹟上,瀰漫的霧氣之中遊蕩著無法計數的被晶化病感染的士兵,僅僅是穿過他們抵達聖殿就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情,更不要說那座神秘的聖殿之中還會有什麼危險。也是根本沒法預料的事情。可以說去執行這個任務就是送死,而且還不是人人都可以去送,因為要完成這不可能的任務僅靠幾個人的力量顯然是不夠的,他們需要的是一支軍隊,而軍隊就需要指揮官。諷刺的是,為了爭奪所謂的『敏爾人』的傳承,三大帝國誰也不甘為人後。在消息傳開的第一時間絕大部分貴族包括帝國聯軍的統帥都在第一時間進入了迷霧之中,生怕落於人後,而此時此刻,這些貴族指揮官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從霧氣之中重新走出來。

    而聯軍中剩下的有資格指揮軍隊的人中,要麼是已經逃跑,要麼是死也不願意進入那迷霧之中,最後布加人發現只有一個人完美地符合他們的預期——那就是被白銀女王軟禁的達魯斯,從資歷來說,他本來就是炎之聖殿一方聯軍的統帥。威望絕對足夠。另一方面,因為和康斯坦絲意見不合,因此他一開始就逃過了一劫,沒有受到晶化病的感染。

    現在剩下,也只有他本人的意願了。

    但就像是布蘭多所預料的。在得知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之後,他祖父沒多說一個字,就接過了指揮的職務。這在旁人看來有些不可思議,但那一刻布蘭多卻有些理解自己的祖父,這不僅僅是因為作為軍人的榮耀感,更因為在那霧氣之中,還有他深愛的女人。

    那個隨著年紀增長,不得不屈從於時間與命運,高大的身形也逐漸佝僂下去的老人,其沉默寡言的心靈之中,原來也隱藏著另類的豪情與熱血,可惜他從未見過那個時代的自己的祖父,在布蘭多的記憶中,一張屬於那個老人的鮮明的記憶彷彿逐漸泛黃褪色了,從而與另一幅畫面相互重合。

    在那幅畫面中,布蘭多看到的是如雲的旌旗,山呼海嘯的騎士,還有屹立於潮水般大軍之前的男人,那位炎之聖殿的元帥大人,和他心中不滅的萬丈雄心。

    那是一個時代,既屬於埃魯因,也屬於安森與他的兩位重臣,一個在他面前,而另一個,永存於他的記憶之中。

    那個時代的埃魯因,遠比現在更加光輝。

    布蘭多逐漸沉默下去,就像他的祖父那樣,他聽到圖拉曼講述他祖父的成功,那就像是古典神話之中絕境逢生的英雄,往往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力挽狂瀾、挽救天傾,克魯茲人、法恩贊人還有風精靈在最危急的關頭終於放下成見,聯合在一起,就像一千年之前那樣,接受一個人類的指揮;他們穿過迷霧瀰漫的最後戰場,從半晶化生物的包圍之下殺出一條血路,克服了重重幻境,彷彿黑暗的時代中徒步從鮮血與荊棘開闢出道路的先民,僅僅是憑藉不屈的意志,他們抵達了那座聖殿之中。

    「你的祖父擊碎了那快水晶,那根巨大的水晶柱一分為二,倒塌之後,就失去了魔力,不僅僅是晶化病不再擴散,甚至原本被結晶化的人類和精靈士兵,也逐漸恢復了正常,」圖拉曼緩緩說道:「那枚水晶至今仍舊被放在法蘭的博物館中,安拉姆為它立了一塊無字的石碑來紀念當初的那些英雄,只是少有人知曉它的來歷罷了。」

    「為什麼是無字的石碑?」布蘭多靜靜地問道。

    劍聖達魯斯,他的祖父拯救了三大帝國,可以說克魯茲、法恩贊乃至於風精靈中無數大小貴族都欠他一個人情。但他得到的卻是一場不公正的審判,布蘭多心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殺機,如果叫他得知是誰在背後策劃了這一切,他一定叫他們為了當初所作的一切後悔。

    因為卡迪洛索家族還有後人,因為達魯斯的孫子的名字叫做布蘭多。

    沒想到圖拉曼卻搖了搖頭。有點沉重地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小傢伙,但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你祖父他主動接受審判的。」

    布蘭多呆住了。

    「為什麼?」他不禁脫口而出道。

    「因為如果他不接受審判,白銀公主就要死。」

    ……

    白薔薇之園——

    嗒嗒,一前一後兩隻鞋尖上鑲有金絲玫瑰的深紅色靴子先後踩在車門邊的踏板之上。隨後是波浪一般深黑的裙襬,帝國女皇康斯坦絲在使女的小心攙扶之下優雅地走下馬車,兩名婦人趕緊上前一步為她挽起長長的裙襬,女皇陛下冷淡地掃視一眼四下,緊蹙的眉頭顯示出這位統治廣闊疆域的至高者內心之中並不平靜。

    「陛下。」

    兩排侍女紛紛躬身。

    康斯坦絲卻對她們視而不見,她快步穿過她們。穿過長廊,冰冷的面孔上彷彿孕育著一場憤怒的風暴。砰!寢宮的金胡桃木門應聲推開,侍者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吃驚不小地看著這位『脾氣不小』的女王陛下,但後者已經冷冷地開口道:

    「你們下去。」

    侍者們不敢違逆她的命令,幾名貴婦人也驚疑不定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後躬身退了下去。房間之內,很快靜了下來。

    「她又拒絕了?」過了一會兒,沙發上才傳來龍後輕柔的聲線,彷彿這位女士正在那裡,用一貫從容的口氣開口問道。但康斯坦絲不用回頭,也知道那產自塞得裡斯價值不菲的金駝絨沙發上此刻其實空無一物。

    「她會同意的,那個山民小姑娘,我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康斯坦絲冷冷地答道:「到時候,我會叫她明白。我不僅僅是會溫柔地說話的。」

    「那是自然,君王之怒,流血漂櫓,這麼說來你準備對山民動刀了?」

    「不,正好相反。」白銀女王冷笑道:「我打算把她嫁給那個自以為是的傢伙,那個『山民王子』,反正已經不止一次懇求我將一位帝國公主下嫁給他了麼,既然他們是同族,我想她會滿意的。」

    在說到山民王子這個稱謂時,康斯坦絲的口氣掩不住的輕蔑,事實上這本來就是一個帶有侮辱性質的蔑稱,畢竟那個來自山裡的鄉巴佬總是那麼自以為是,事實上沒有任何正統的帝國貴族會與他們為伍,可笑的是對方還很拿這個身份當一回事,於是山民王子這個頭銜也就應運而生了。

    一般來說,作為帝國的表率,王座上的至高者,康斯坦絲是很少會用這麼輕佻的說法的,而眼下她顯然正陷入極端的怒火之中。

    龍後從虛空之中有些詫異看了她一眼:「這可是那個小傢伙的女人,他是那個人的孫子,不是嗎,你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講。」

    「這是那個女人的孫子。」康斯坦絲冷冷地糾正她道。

    「所以說這就是人類女人之間的嫉妒嗎?」龍後的聲音變得有點好奇起來。

    對於這個問題,白銀女王向來是不予回答的,她默默地佇立在原地,目光中平靜無波,停留在黑檀的書桌之上。

    「你在想什麼,我的陛下。」

    「我在想,如果那個時候我不那麼天真,或許現在會是另外一個樣子,格溫多琳。」

    「但你曾經有選擇的機會,陛下。」

    「我……」康斯坦絲的聲音猶豫了:「因為我不願意自欺欺人。」

    ……

    艦隊正待起航——

    布蘭多緩緩踏上甲板,回頭看去:橫橋之上,白銀之民正魚貫進入傳送門,圖拉曼走在最後,彷彿是心有所感,也轉過身來,微微抬起頭,那印有銀色花紋的銀絲兜帽帽簷之下陰影中兩道銀灰色的目光熠熠生輝,薄薄的嘴唇之間,若有若無地帶著神秘莫測的微笑。

    他深吸一口氣,不由自主地輕輕將手按在雕刻有利維坦浮雕的船舷之上。

    關於之前交談的情形,好像剎那之間重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我不明白。」布蘭多緊盯著面前的老人,冷冰的目光像是要將對方徹底看穿。

    「很簡單,就如同之前我說過的,在最後之戰的戰場上,那座聖殿之中,那枚奇特的水晶一開始是被封印起來的。但封印它的人並不是四位賢者,而是黑暗之龍奧丁,最早觸動那個封印的,就是你所熟知的那位女王陛下。」

    「當封印被揭開時,謎底也揭曉了,關於聖者之戰最後那場戰爭的秘密,一覽無遺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由於當時我和你祖父在一起,因此並不知道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但我只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關於這個謎底,是和四位賢者與黑暗之龍奧丁的約定有關……」

    「所以說,由此可以推斷,一千年以來關於某個傳聞的傳說,有可能是真的。」老人的聲音有點艱澀:「你知道,凡人世界的秩序,四大帝國的合法性是建立在聖者之戰的正義性上的,但這一千年以來事實上一直流傳著某個說法,即四位賢者在聖者之戰中的所作所為,有可能並不是那麼的神聖與義正言辭。」

    「……也就是說,在這個故事中,黑暗之龍是一位暴君,但四賢者也不過是篡位者。」

    圖拉曼抬起頭來,瞇起眼睛看著布蘭多:「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布蘭多沒有答話,他其實聽說過這樣一個傳說,但在《琥珀之劍》中流傳

    的各式各樣的傳說數不勝數,有這麼一種說法,每有一個吟遊詩人,就會多一個故事的版本,因此也從沒人會去深究。不過他也明白,如果這是真的,將意味著什麼。

    在人類王朝更替的歷史之中,王位爭奪、陰謀篡位並不罕見。

    但神聖的聖者之戰,卻是建立在白銀之民與大陸諸族的盟約之上,盟約的基石,就是為了終結敏爾人的黑暗統治,去實現那個預言——所謂凡人的紀元。這個盟約,就是蒼之詩上描述為神聖的盟約,也被稱之為神聖盟誓,它既然是神聖的,首先就要建立在正義的基礎之上。

    而這也是凡人的紀元合法性的基礎。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一個謊言。

    那麼不僅僅是四賢者的地位會受到質疑,更重要的是,它將猛烈地衝擊眼下的世界秩序,四大聖殿的合法性,亦將蕩然無存。一旦預言成真,那麼這個世界必然會陷入無盡的紛爭與戰火之中,因為沒有人再可以詮釋道德與正義,那麼剩下的就只有野心家的舞台了。

    布蘭多不寒而慄。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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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7-31 20:47: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七幕 野心家的時代

    這是一個屬於野心家的時代,機遇與狡詐的陰謀就像是暗流洶湧的河流,席捲於前前後後數百年之久。

    就像有一隻無形的羽毛筆在黑暗的思緒深處奮筆疾書,一個完整的故事繪卷在布蘭多腦海中逐漸成形,這個故事的後半段已經可以預見——在最後之戰那迷霧籠罩的遺址中心,那座黑暗沉寂的聖殿之中——無論那時白銀女王陛下看到了什麼、發生了什麼、是真還是假、抑或正確還是錯誤,現在都無關緊要,它的結局早已註定,四大聖殿與布​​加人絕不會讓這件事有任何後遺症,更不會讓它的影響被帶出阿爾卡地區之外。

    但究其原因,倒並不是像世人所想的那麼險惡與齷齪——

    因為白銀之民的領袖,銀色閃電的主宰者埃爾羅伊曾經手按在神聖的誓約之上,向四位賢者宣誓,宣告接下來的一個紀元,白銀之民將履行職責,擔任起守護與監察這個世界的重任。這個承諾,在這個時代的人們看來或許有些不可思議,甚至過於兒戲——僅僅是一個承諾而已,又能說明什麼?

    眼下這個時代的世人,上到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人們信奉的是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國家與國家之間更是只有赤裸裸的利益關係,王國與王國之間,種群與種群之間,爾虞我詐,朝令夕改,早已是家常便飯,陰謀與背叛橫行於世,這段歷史早已有數百年之久。

    因此他們無法想像。

    無法想像那個光輝閃耀的年代,也無法理解什麼是高貴者之間的承諾。

    有這麼一個時代,埃爾羅伊在神聖的盟約面前擲地有聲,他說出的每一句話化作銀色的文字被銘篆於聖白石板之上。就像是閃亮的銀釘,一根根釘入歷史的長河之中。這不是為了貪慕權力,而是為了證明正確與錯誤,是非與黑白——就像炎之王吉爾特曾經說過的:這是正義的事業,心中的理想。因此值得我們去守護。

    他們所作的一切,是為了文明與秩序的長久存續。

    因此一千年以來,白銀之民作出承諾,他們就再不插足於凡人的戰爭,他們在文明世界的邊境建立了比繁星還要奪目的監察哨塔,布蘭多雖然曾經惡意地開玩笑說布加人這是為了監視整個世​​界凡人的力量。但他心中其實清楚:『他們的力量早已凌駕於這個世界的巔峰,以至於凡人都要仰望他們的孤高,縱使凡人惡意地揣測這些巫師在背後操縱著歷史的走向,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 』

    『事實就是,一千年以來,白銀之民從未越過過埃爾羅伊劃下的那條線。 』

    布加的巫師有一句箴言:後人不守信義。是對前人高貴行為的損傷。在他們眼中,高貴者的承諾是不容褻瀆的,這世間最珍貴的東西。因為它太易破壞,一旦破壞,就很難再找得回來。威廉曾經不止一次向玩家們惋惜:凡人的生命太過短暫,因此過於短視,容易用眼前的利益去置換那些高貴的價值。他們很難理解,這是得不償失的。

    圖拉曼緩緩講完這個故事的前半段之後,布蘭多抬起頭看向對方,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到這位長者銀色的眸子裡有著某種深沉的悲哀。

    他其實可以理解這種悲哀從何而來。

    在最後之戰的戰場遺址上,如果那座聖殿中發生的一切,真的證明四位賢者真是錯誤的,或者並非那麼正義,那就是為神聖的誓約蒙上一層陰影。後人不守信義,是對前人高貴行為的損傷。可如果這一切從開始就錯了呢?

    現在擺在四大聖殿與白銀之民面前已經只剩下兩個選擇——

    要麼,承認前人的錯誤,讓世界接受一場徹頭徹尾的改革與洗禮,在那之後,四大聖殿可能蕩然無存。但至少,還有真理永存於世。但更有可能,是讓世界沉淪於黑暗之中,讓陰謀與謊言遮蔽了理性的光芒,讓沃恩德在接下來數百年中成為野心家最大的舞台。

    要麼,就掩蓋真相,雖然玷污了自我本心,但文明與秩序之火還會存在下去,至少讓世界至少不至於陷入火海之中。聖者之戰已經結束了一千年之久,沒有理由讓那個時代的仇恨繼續延續下去,那實在是太過自私了。

    四大聖殿選擇了後者。

    當時的到場者,除了巨龍,除了銀色聯盟的巫師領袖之外,還有四大聖殿的教宗,大祭司,這些人不同於下面那些被腐蝕的蛀蟲,他們都是真正的真理追尋者,因此這個選擇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場巨大的痛苦與折磨,因為明知道是謊言,他們卻不得不用高貴為藉口去掩蓋謊言,這是對於那閃耀的真理雙重的傷害。

    「既然已經作下決定以謊言掩蓋真相,那麼在最後之戰的戰場上發生的一切,就不應當再出現在世人面前了,」沉默了良久之後,圖拉曼才徐徐講述道:「但戰場上犧牲了那麼多上層貴族,必須要有一個為此負責的人。」

    「這個人……」

    「就是公主殿下。」

    「那我祖父他?」

    「其實沒有任何人強迫達魯斯,但有一天,他突然來到我們面前——」

    「你們就同意了?」布蘭多沉著聲音發問道。

    「當然不可能,」圖拉曼搖搖頭:「但你祖父這麼和我們說了一番話……」

    「他說,你們不能讓康斯坦絲公主承擔這個責任,她知道得太多,在整個事件中也有太多疑點,經不起任何懷疑。更重要的是,她現在已經是那群同樣進入過聖殿的貴族的領頭人,如果你們已經打算掩蓋一切,那麼你們就必須安撫他們每一個人,因此,她非但不能成為罪人。還必須成為英雄。」

    「你祖父他那時昂首看著我們,眼睛中閃動著的光芒,我至今難以忘懷。然後他才緩緩說道,你們已經為此犧牲得太多,我不能讓你們所作的一切功虧一簣。所以,讓我來吧,這裡,只有我有這個資格。」

    「說完這番話,他便轉身離開了帳篷。」

    布蘭多靜靜地聽完這番話,竟久久不語。他只感到心中湧動著一種異樣的感情,眨了眨眼睛,嘴唇有些發乾發澀。

    這是高貴者的事業,我又怎敢讓人專美於前?

    有這樣一個男人,他的沉默中蘊含了太多含義,他雖然一言不發。但回首往事,卻可以問心無愧地回答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不敢面對的那些問題——他無愧於自己的信念,也無愧於自己心愛的女人,那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更是過人的智慧,這個男人,就是他的祖父。

    這才是無悔的人生啊。不禁讓人心生嚮往。

    「接下來就是那場審判?」布蘭多澀聲問道,他原本以為自己的成就已經超越記憶中那個背影許多,但現在看來,不過也還是小孩子的把戲,這個想法一時間不禁讓他心中慚愧不已。

    「接下來就是那場審判。」圖拉曼沉聲答道:「那場審判……真正瞭解真相的人,就知道不過是一場兒戲,真正敢於面對那場謊言的人不多,因此到場的人也只有寥寥幾人,其他人,大多都缺了席。所以世人大多以為那是一場秘密審判。其實真相不是這樣的,這也算是給你祖父留下的最後體面了。」

    「但作為你祖父的好友,那時我卻在場,審判過後,你祖父按理應當被秘密處死。但因為你知道的那個原因,他只是被解除了一切職務和聲望之後,被秘密遣送回了埃魯因。」

    「那之後,幾乎就再沒人聽聞過有關於他的消息。」

    「事實上,整個沃恩德,真正知曉你祖父還活著的人,也不過寥寥幾個而已。這些人,包括聖殿的上一代大祭司在內,大多因為無法忍受內心的煎熬,都選擇了走向自我毀滅。」

    「你知道嗎?」圖拉曼忽然說了一句:「在審判結束的那一刻,炎之聖殿的那位至高者,就是當今炎之聖殿聖座之上之上那位瓦拉的老師,他回過頭來和我低聲說了一句話——」

    「『時至今日,我們還有什麼面目去追尋真理與正確?』」

    這句話在布蘭多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聖者之戰後六十年,整個大陸迅速墮落,淪入徹底的黑暗之中。乃至於第三次聖戰,被稱之為最混亂,最為黑暗的一次凡人的戰爭。接下來的數百年,爾虞我詐,是屬於野心家的時代,機遇與狡詐的陰謀就像是暗流洶湧的河流,席捲於前前後後數百年之久。

    隨著石板戰爭的降臨,光輝的巫師們也被迫放下身段,加入了凡人的戰爭中。那一戰,天地為之色變,大地之上血流成河,往昔的秩序徹底崩壞,隨後永夜降臨,黃昏的力量不可抑制地降臨在大地之上。

    那滾滾的歷史洪流,這一瞬間,就像是一條奔流不斷的長河,毫無停滯地向他奔湧而至。

    塵封在那潘多拉魔盒上的鎖頭,這一刻咔嚓一聲,終於在布蘭多心中打開了。

    『我們都是罪人了。 』

    『文明的燈火至這一刻起已然熄滅,接下來,是漫漫的冬夜,或許我有生之年,將不再看到它重新亮起。 』

    四大聖殿雖然掩蓋了最後之戰戰場上的一切秘密,但你可以欺騙一切,卻無法欺騙自己。在瓦拉、在他那位傳奇的老師心中,信徒們對於正義與真理的信仰卻不可抑制地動搖了。聖殿失去了正義與光輝的依仗,他們所信奉的一切自然而然就成為了空中樓閣,高層的迷茫,又不可避免地在整個聖殿之中蔓延開來,這種迷茫,在經過近半個世紀的醞釀之後,不可抑制地變成了一種恐慌。

    如果人們認識到他們之前所堅持的一切都是錯誤的,那麼這種堅持還有什麼意義?

    進一步,四賢者所營造的這個世界,又是否就真的那麼正確呢?

    「這就是一切的源頭,」圖拉曼苦笑了一聲:「苦果自釀自食。原來我們一開始就做出了錯誤的選擇,那之後按照原本的計劃,巨龍和炎之聖殿在私底下作了交換,讓康斯坦絲成為了帝國的女王。這不僅僅是為了安撫那些貴族,其實也是為了補償你的祖父。只不過關於她功與過,都被炎之聖殿選擇性地淡化了,畢竟……他們是不可能沒有怨言的。」

    「可我們都沒想到的是,在阿爾卡地區發生的一切,對於那時還是荳蔻年華的公主殿下產生的衝擊,是同樣巨大的。我們更沒想到的是。原來她最終還是得到了黑暗之龍的傳承。」

    「後來我們才知曉,在返回國內之前,她曾經見過你祖父一次,她當時問過你祖父,問他願不願意和她一起糾正歷史的錯誤。」

    「我祖父他……拒絕了?」

    圖拉曼點了點頭:「但他也信守承諾,他一生都沒有透露過那次談話的隻字片語。直到他去世之後,我們才收到他一封信箋。」

    布蘭多這才知道自己祖父去世之前原來還和這些布加人寫過一封信,他很懷疑可能有同樣的信被送到了炎之聖殿和其他幾大聖殿之中。

    「從那封信上,我們才得知了克魯茲人那位女王的真正的想法,原來……她想要成為黑暗之龍。」

    「成為黑暗之龍?」布蘭多心中微微一跳。

    「不僅僅如此,我們不知道她當初到底在聖殿之中看到了什麼,但她看到的肯定比那些貴族更多。她好像認定四位賢者的所作所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因此她決心要改正這個錯誤——無論是為了君臨天下,還是為了堅持她所為認為的正確。」

    「這就是……」布蘭多沉聲問道:「眼下這場戰爭的由來,對嗎?」

    圖拉曼緩慢地點了點頭。

    布蘭多沉默了片刻:「你們早知道了這一切?」

    「比你稍微早那麼一些,」圖拉曼再一次苦笑道:「不過我們不能確認這究竟是不是那位女王陛下心中的真實想法,畢竟幾十年以來,她一直都在隱忍。她好像在等待一個時機,但沒人知道那個時機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炎之聖殿不阻止她?」布蘭多問完這個問題,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他果然看到圖拉曼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己。當年的當事人就有當今炎之聖殿的主宰——瓦拉,想必瓦拉至今仍舊和其他人一樣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如果炎之聖殿無法確認他們所作的一切是正確的,那麼他們又有什麼理由去阻止白銀女王?

    真是作孽啊。

    布蘭多忍不住"shen yin"了一聲:「所以說,你們不會是選中了我吧?我有何德何能。能去阻止那位女王陛下?」

    「你當然有,小傢伙,」老人竟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手上有什麼牌還沒打出去。」

    布蘭多一下就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麼,那個克魯茲的皇長子,他這一刻忽然感到自己當初讓那傢伙留下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禁無奈道:「好吧,有底牌是一回事,但實力差距是一回事,我憑什麼去和那位女王陛下坐在同等的位置落棋?」

    「看起來的確如此,但她的所作所為太過瘋狂,在帝國內部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支持她,你總能找到支持者,不是嗎?何況你還是達魯斯的後人,這件事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呀,小傢伙。」

    「然後呢,你們布加人就此置身之外?」布蘭多有些沒好氣地答道:「潔身自好是好事,不過到這個時候還愛惜自己的羽毛,就是沽名釣譽了,更別說這麻煩還是你們惹出來的。」

    聽到這句話,老人的臉色一下黯淡了下來。

    他緩緩搖了搖頭。

    「哎,你不明白,小傢伙,四大聖殿上下一片迷茫,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自從那件事之後,我們現在已經不敢確定自己做的選擇就一定是對的,議會中已經有很大的聲音要求我們儘量少插足凡人的事務,以免重蹈覆轍,這一次偷偷幫你組建艦隊,已經是我們可以爭取的極限了。」

    圖拉曼已經說得極為誠懇,但布蘭多卻不接受他這個說法,答道:「可既然連你們都無法確認自己是錯還是對,我又怎麼敢保證自己站在那位女王陛下的對立面,就是一定是正確的?難道說在你們看來,我心中就沒有一點對於正義的堅持?」

    「不,你不一樣,小傢伙,任何人都可以說自己是錯的,但你不可以,因為你是達魯斯的後人。」圖拉曼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高貴的行為本身,絕對不可能是錯誤的,我們縱使質疑自己的選擇,但也絕對不會認為那些為了正義而犧牲的人他們心中對於理想的堅持。」

    「你明白嗎?」

    老人拍了拍布蘭多的肩膀:「文明的長夜即將來臨,火焰熄滅於灰燼之中,但餘燼之下,仍有火種,或許我們這一代終將看不到它再度燃起,但對於你們來說,卻必須將它重新燃起,將​​希望一代代傳續下去嗎?」

    「而這,就是你所追尋的那些先行者的使命——」

    布蘭多聽完這句話,不禁陷入了默然之中。

    他目光看向西方,一輪紅日正在緩緩沉入群山之下,彷彿正昭示著寒夜的降臨。

    然而黑夜之中。

    誰會舉起星星點點的火把?

    他抬起頭,記憶之中那位沉默的老者的形象,竟是異乎尋常的清晰與鮮明;而與此同時,圖拉曼口中那個關於未來的預言,也浮上他的心頭……

    『XVI:THETOWER——

    失落的月亮奪走了光

    XX:JUDGEMENT——

    光失去了。

    XVII:THESTAR——

    白銀一代失落在大地上,在黑暗與矇昧之中披荊前行。

    VIII:STRENGTH——

    帝王與愚者的巧遇。

    IX:THEHERMIT——

    生滿青鏽的發條正在復位。

    XXI:THEWORLD——

    改變命運的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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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 10:01: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八幕 記憶?

    繁星如塵。

    銀袍巫師一個個消失在光門背後,圖拉曼看著雙手撐在船舷上、身體前傾盯著他的布蘭多,微微一笑,隨後也轉身跨入光門之內;他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布加人,那個位於橫橋上的環形光門在他身後順時針轉動了半圈,然後迅速縮小,化為一個光點,像是一片浮塵般慢慢落到地上。

    夜色下的魯恩港,經歷了白晝慘烈的戰鬥之後,顯得滿目瘡痍,寂靜無聲的城區內此時已經沒有一個人。魯恩港本就不大,除了貴族捨得不自己的產業之外,大多數平民們早就在戰爭初期走的走,逃的逃,剩下的難民,早已被布蘭多讓埃魯因使節團全數安排到了船上。克魯茲貴族對於這些平民也要佔據自己有限的生存資源與空間頗為不滿,早就吵得不可開交,但布蘭多根本懶得理會這些人,這是屬於瓦爾哈拉、也是屬於他的艦隊,他也不需要理會。

    銀色的艦隊像是魚群一樣懸浮在碼頭上空,大大小小的護衛艦環繞著幾艘明顯大了一圈不止的主力艦,在整個艦隊的正中央,便是旗艦阿肯那頓號。在清亮的星輝之下,水手在大副的號令聲中扯緊纜索,一面面銀光閃閃的風帆正在鼓起,布蘭多聽著那樣的號令聲,心下一片平靜,他看到甲板之上,來自雅尼拉蘇的士官馬喬裡正指揮水手將裝滿了淡水與食物的木桶滾下甲板,第一次出海的小夥子們談不上什麼熟練,但勝在手腳勤快。

    船舷一側通往橫橋的跳板不但沒有收起來,反而額外加了一道,一貫以埃魯因商務大使自居的某位大小姐站在跳板邊上,穿了一件厚厚的裘毛大衣。還披著貂皮披肩,帶著一頂可愛的圓帽,她好像挺受不住這高空的刺骨冷風,一個勁地搓著手,裸露在外的臉蛋也凍得紅通通的。

    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認真地對身邊的水手們叮囑道:「你們這麼笨手笨腳的。可真是讓人擔心啊。待會兒可千萬要小心一點,那是一位真正出身高貴的優雅女士,你們可千萬不要驚嚇到人家!」

    「沒問題,羅曼大小姐。」

    「是啊,大小姐你先到船艙下面去吧,要是你凍出個三長兩短,領主大人待會可又要發火了。」可惜水手們十分熟悉這位大小姐的脾性,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嬉笑著回答道。

    「別別別胡說。你們領主大人他的脾氣可好了,才不會發火呢。」羅曼急忙反駁道,話雖是這麼說,她還是心虛地看了布蘭多這邊一眼,看到後者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她拍了拍胸口,不由得惱羞成怒道:「再胡說,就把你們安排去洗甲板!」

    水手們這才嘻嘻哈哈地閉了嘴。

    布蘭多等到那位大小姐回過頭去。才收回目光,不由得搖頭暗笑。心中卻隱隱有了些明悟——

    布加人和四大聖殿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因為用欺騙的手段,是不可能達到正義的目的。如果一開始的方向就發生了偏差,達成的目的,也只能結出苦澀的果實。但站在四大聖殿對立面的女王陛下,又是否正確?布蘭多覺得其實也未必。

    因為布加人。龍族、四大聖殿至少有一點是正確的:瘋狂的行徑只能促使秩序走向滅亡,不可能在廢墟上帶來新生,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決定他人的命運,也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將這個世界拖入戰火之中;鮮血不可能帶來革命,只能喚起無窮的仇恨。

    「或許我不知道應當如何站在屬於正義的一方。」

    「但我至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哪些是美好而彌足珍貴的事物。」

    「我還知道,應當如何去使用作為騎士的劍。」布蘭多喃喃自語道:「所以那位女王大人,的確是在偏執的道路上漸行漸遠了。」

    一輛黑色的馬車像是幽靈一般出現在橫橋之上,它悄無聲息地駛向阿肯那頓號,然後在跳板旁停了下來。水手們雖然向前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但這一刻卻打起精神來,因為馬車旁邊護駕的竟然是三名女武神——這些騎著烈焰戰馬,手持長槍身披戰甲的女騎士,早已在下午的那一戰中展示出了驚人的實力,而使節團中竟然還有需要她們守護的人?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不止是這些水手,遠遠近近各艘戰艦上看到這一幕的貴族們都下意識地感到疑惑,多數人第一時間將目光投向旗艦之上——那位神秘的伯爵大人已經上了船,那麼馬車裡面會是誰?難道說是埃魯因的那位公主殿下親自來了?

    就連使節團的諸人都面面相覷,歐妮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馬喬裡的胳膊:「你看到瑪格達爾公主了嗎?」她問。年輕的士官搖了搖頭:「她在船上,和朱蒂一起上的船。」

    「那位燕堡家族的大小姐呢?」

    「迪爾菲瑞小姐?我剛才才看到過她。」

    「哪會是誰,難道真是公主殿下?」維埃羅公爵千金緊鄒著眉頭,十分失禮地咬著自己的指甲尖說道,她是那種控制慾特別強烈的女人,每每有預料之外的事情,就會讓她感到十分不安。

    「你想多了吧,歐妮小姐。」馬喬裡倒是十分淡定,他看了前者一眼,淡然地回答道。

    馬車停在跳板邊上,然後車門打開,尤塔從裡面跳了出來,看到這一幕的人先是微微一愣,隨即認出這是那個埃魯因伯爵的女副官,竟然有要她親自看護的人,眾人的好奇心不由得再提升了一截。他們緊盯著那馬車,彷彿千呼萬喚始出來般,終於從上面緩緩走下來一個人。

    但卻是個男人。

    「啊!」歐妮看到那個男人,嚇得差點失聲喊了出來。

    在其他船上,一眾克魯茲貴族同樣像是被捏住了喉嚨的鴨子,他們看著那人,彷彿像是看到了魔鬼。有些心理素質稍差的,竟直接噔噔噔倒退幾步。運氣不好的,一腳踩進纜索,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饒是如此,他們還沒有清醒過來,一個個臉色白得像是一張紙,完全褪去了血色。

    奧爾康斯伯爵本來正皺著眉頭從衣服裡面拿出自己的懷錶藉著月光看時間。但這會兒也像是著了魔一樣,定定地站在那裡,連手中的懷錶砰一聲落到甲板上,玻璃表蓋摔了個粉碎都渾然不覺。

    「怎麼了?」馬喬裡彷彿後知後覺,這才注意到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同,他向身邊的公爵千金詢問道。

    「是他……」歐妮上下牙都在打戰,她雖然極力想克制住這種丟臉的情緒,但仍止不住發出咯咯的聲音:「是那個人,團長竟然和他在一起。難怪……難怪那麼有恃無恐……」

    如果說在帝國的歷史上,有那麼一個人可以讓帝國上下所有貴族聞之色變,並且有關於這個人的相貌在帝國境內為每一個人熟知,但即使如此,百十年來強大的克魯茲帝國仍舊拿他沒有任何辦法,那麼這個人只會有一個名字,一個頭銜。

    他的名字叫做梅菲斯特,他的頭銜是灰劍聖。

    梅菲斯特緩緩走下馬車。這是一個極為優雅的中年男人,他的前半生過慣了優渥的生活。落難貴族的氣息就像是標籤般烙印在他身上,彷彿是一位流浪他國的王子般,讓他走到哪兒都不由自主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一襲漆黑的風衣,那把出了名的灰劍就背在他背上,他的面目有些堅毅,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梅菲斯特就抬起頭來掃了艦隊中的所有人一眼,就讓在場的每個克魯茲人感到心頭髮寒。

    時間彷彿都凝固了。

    尤塔和梅菲斯特一前一後上了船,他們如履平地般走過跳板,來到布蘭多身邊。布蘭多看著這兩個人,忍不住輕吐了一口氣。笑道:「麻煩你了,老師,沒想到還是要把你牽扯進來。」

    灰劍聖看著自己的學生,這一次出使,他其實一直跟在使節團後面,和女武神以及布加人的傀儡一起行動,本來按照原本的安排,這次出使他是不適宜露面,除非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但沒想到計劃沒有變化快,布蘭多之前讓尤塔和他說了那個計劃之後,他只考慮了片刻,接下來便有了上述的那一幕。

    梅菲斯特知道自己這個學生是要用自己的招牌扯大旗,不過對此他倒是不以為意,首先他對布蘭多這個自己唯一的學生就十分滿意,其次他也從來沒想過要在克魯茲人面前藏頭露尾。

    在他還沒跨入極之境的時候,帝國便不能把他怎麼樣,更不用說現在。

    因此他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一句:「你儘管去做,你是我的學生,我自然會站在你身後。」

    布蘭多微微一怔,不禁有些感動,他看著這個飽經風霜的中年男人——也是他的便宜老師,本來在他心目中兩人的關係雖是師徒,但難免有交易的色彩在裡面。畢竟從一開始,這種關係便是以等價交換來維繫的,沒想到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對方似乎真把自己當做學生來看待了,他微微點了點頭,沉聲答道:「我明白了,老師。」

    梅菲斯特仍舊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只頷首道:「我先下去了,看到這些虛偽的克魯茲人實在令人不快。」

    布蘭多不由得苦笑,現在世人皆以為他這個瓦爾哈拉伯爵膽大包天,竟敢打克魯茲帝國的臉,卻沒想到梅菲斯特這個帝國的老牌仇人更加囂張,就算是他,也不敢無緣無故當面這麼削克魯茲人的面子。要知道奧爾康斯伯爵現在就在不遠處,梅菲斯特雖然是和他一個人說話,但聲音可一點不小,想來就是故意說給對方聽的。

    但這還不算什麼,離譜的是那些不可一世,總是抱怨這抱怨那的克魯茲貴族,這會兒彷彿是得了失語症一樣,愣是一個個低下頭,假裝沒看到這一幕。

    那位奧爾康斯伯爵雖然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也沒敢多說半個字。

    什麼是威懾力,這就是威懾力。

    布蘭多看著梅菲斯特逕自走下甲板,心中卻忍不住腹誹。也不見他這位老師看到那位蒼穹之青的美人兒軍團長大人時這麼說過,實在虛偽得緊。不過想到這裡,他又想到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聽到關於維羅妮卡的消息,那位女士雖然是克魯茲人,但卻是他少數尊敬的人之一,一時間又不由得有些擔憂起來。

    這個時候那輛黑色的馬車才在羅曼的安排下上了阿肯那頓號。水手們不禁十分疑惑:「羅曼小姐,你不說那馬車上是一位高貴優雅的女士嗎,那可不像是一位女士的樣子?」

    「怎麼沒有女士?」商人小姐狡辯道:「你們沒看到麼?」

    「大小姐,你不會說尤塔大人吧?她不是那個傭兵頭子嗎,那裡算是出身高貴的優雅女士了?」水手們頓時鼓譟起來:「商人可是要講信用的啊。」

    「當然要講信用了,不過文字裡面的漏洞也是可以鑽的,不是嗎?」羅曼笑瞇瞇地。

    「切。」一時間頓時噓聲四起。

    不過商人小姐可一點也不在意,她讓水手們收起跳板,然後才來到布蘭多身邊。得意洋洋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布蘭多絲毫不為所動,一把捏住她的小鼻尖,然後對一旁的尤塔說道:「東西都裝上船了嗎?」

    尤塔點了點頭:「傀儡和石像鬼都已經裝船了,不過領主大人,石像鬼已經剩下不多了,要是龍獸再來進攻的話……」

    「它們肯定還會再來的,在我們背後的應當是摩黛絲提那傢伙,我很清楚她的性格。」布蘭多看了一眼夜幕之下的大平原。散碎的星塵點綴在漆黑的幕布之上,但其中最為耀眼的。還是東方天際的龍王巴哈姆特的星座,就在這幅雄偉壯觀的星圖邊上,是一片漆黑,據說在聖者之戰之前,那是屬於黑暗之龍的星座。

    它已經殞落千年了——

    「唔唔,」羅曼豎著小眉頭。昂著頭,一個勁地想要擺脫布蘭多的魔爪,可她一個可憐的小女巫,怎麼可能是布蘭多這個戰士的對手。沒過多會兒,就眼淚汪汪地看著這個可惡的傢伙:「布蘭多。你再不放開我就要咬你了。」

    彷彿為了加強這威脅的說服力,商人大小姐還露出又白又尖的小虎牙。

    布蘭多微微一笑,這才放開手,後者連忙後退一步,揉著發紅的鼻頭,警惕地盯著這傢伙。

    「它們能追上我們?」尤塔頗有興趣地看著這對小情侶,一邊問道。

    「能,龍獸的速度比最老式的護衛艦要快上許多,加上我們還帶著難民。」布蘭多答道。

    「那我們現在的話,它們豈不是會在海上追上我們?」尤塔皺了皺眉頭。

    「沒關係。」布蘭多暗想摩黛絲提在得知布加人插手之後,可能會親自參戰,不過他還是平靜地回答道:「它們攔不住我們,尤塔,你去通知夏爾和馬喬裡他們到製圖室,對了,還有那個胖子。」

    尤塔點了點頭,正要離開,布蘭多卻又叫住她:「等等。」

    「怎麼了?」女傭兵團長疑惑地回過頭。

    「尤塔,」布蘭多猶豫了一下,才問道:「我記得你好像認識我祖父。」

    尤塔微微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她眸子不禁亮了亮,有些崇敬地答道:「是的,領主大人,在埃魯因,怎麼可能有人不認識您的祖父。達魯斯大人,在那個時代,他可是王國的雙壁之一,不過……」她有些欣賞地看著自己的領主大人,心想這大概就是貴族所謂的家族傳承,祖孫兩代,都是如此的優秀​​。

    但可是,為什麼有些貴族又那麼一代代地腐朽下去呢?關於這個問題,她也不是第一次感到疑惑,只是想不出答案而已。

    「不過什麼?」

    尤塔彷彿過了好一陣子才下定決心把這個問題繼續下去,她答道:「不過大人您祖父成名的時代,我還沒出生呢,事實上……事實上我見過他,還是在他隱居之後的事情。大人……」她看著自己面前這個年輕人,回答道:「你知道的,就是在布拉格斯附近,事實上那時候我還見過大人你呢。」

    「什麼!?」布蘭多都驚呆了,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和這位女傭兵團長竟然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大人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我的過去吧,」回憶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尤塔的聲音不由得低沉了下去:「我和我妹妹,那時候還是冒險者,後來受到貴族的迫害,不得不到處流亡。後來是大人您祖父救了我一命,只可惜我妹妹她沒那麼好的福氣,沒撐到那個時候,就是那時候,我見過大人你和你祖父一面。」

    她忍不住溫柔地笑了笑,比了一個高度:「那時候大人您還只有這麼高一點呢。」

    布蘭多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記憶中好像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在尤塔提起之前,那不過是他童年記憶中一段小小的插曲罷了,早就已經模糊不堪了。他深深地看了這位女傭兵團長一眼:「你一開始就認出來了?」

    尤塔搖了搖頭:「那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我才意識到那位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劍聖達魯斯,後來我刻意去收集過一些他的消息,不過沒敢宣揚出來。後來才遇到大人的時候,其實我一開始也沒能認出大人來,畢竟大人您那時候還那麼小,」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誰能想到那時候那麼可愛的小傢伙,竟然也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呢,比起大人來,我可真算是一事無成,後來……」

    「後來?」

    「後來就是在沙夫倫德鎮的地下那次事件之後,我才從庫蘭大人那裡確認了大人您的身份,從那時候起我就決定死心塌地追隨大人了。」女傭兵團長有些感觸地回憶道,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劍。

    「大人,」她抬起頭來:「還有什麼事嗎?」

    布蘭多搖了搖頭,心下有些可惜,他本來還想從尤塔這裡瞭解一下自己的祖父,可沒想到對方看樣子知道得也不比他更多。 「沒什麼了,」他答道:「你去吧,尤塔,謝謝你了。」

    「這是我的榮幸啊,大人,」女傭兵團長笑瞇瞇地答道,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樣子,問道:「對了,大人,你姑姑她還好麼?」

    「我姑姑?」布蘭多愣了一下,在卡拉蘇那邊,他母親那邊倒是有幾個姑姑,不過卡地雷戈那邊和他們家來往極少,他從小就沒見過那些傳授中的親戚,一時間不明白為什麼尤塔會忽然問起這個問題來。

    「是啊,就是當時和你祖父在一起的那位女士,說起來最先把我救起來的,還是她呢,」尤塔答道:「我好久沒有見過那位善良的女士了,也一直找不到機會向她道謝。」

    「什麼?」

    布蘭多一下怔住了,因為在他的記憶中根本沒這個人的存在,他忍不住揉了揉額頭,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太過模糊了,漏過了許多的細節。他只記得,當時他是在河邊的鋸木廠練劍,是自己的祖父順手救下了一個女人,至於是不是尤塔,事實上他都記不清楚了,至於當時是不是還有個女人,那就更是無從談起了。

    不過在他的記憶中,只記得和自己家來往的外人並不多,除了自己父親生意上的一些朋友之後,自己的祖父基本上沒有任何交際,每天就是監督他練劍。

    難道是他記錯了?

    布蘭多不禁十分頭痛地揉了揉額頭。

    「領主大人?」尤塔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沒什麼,」布蘭多搖了搖頭:「我姑姑她……嗯,還好,下次有機會我帶你去見見她。」

    女傭兵團長這才滿足地點了點頭,倒是絲毫沒聽出敷衍的意思來。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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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2 22:05: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九幕 航線

    整支艦隊都沒有什麼燈光,猶如黑沉沉的魚群,漂浮在夜空之上。月光偶爾穿過雲層,將清輝灑向波濤起伏的海面,亦將艦隊之影映在海浪之上。銀色的帆雲時明時暗,猶如粼粼銀光閃爍,整個艦隊隆隆地航行於半空,但越是如此,夜色反而顯得愈發寂靜,整個廣闊的崇高內海的空中,彷彿都籠罩在這種異樣的氣氛之下。

    制圖室內空氣同樣有些沉默,幾張大幅的帝國全境地圖和崇高內海周邊地區地圖被攤開在桌面上,一邊的邊角壓著一把黑色皮鞘的匕首,另一邊放著一具六分儀或者類似的東西。桌邊擺放著幾張椅子,馬喬裡、夏爾、艾弗拉姆、奧爾康斯伯爵以及另一個被貴族們推舉出來的他們的代言人圍坐在桌子邊。布蘭多在上首就坐,他背後站著佩劍的女傭兵團長尤塔和手持權杖的希帕米拉。

    女士們不願與這些男人擠在一起,因此站得稍遠一些,遠遠地看著男人們議事。事實上除了琪雅拉和歐妮之外其他幾位女性對這種沉悶的會議也生不起興趣,易妮德是陪著西法赫家族的公主殿下,朱蒂則是跟在歐妮身邊習慣了,畢竟這位姑娘才十一歲不到,還在害怕獨處的年紀。

    眾人中間站著一​​個年輕人,他穿著一身艦長的服飾︰筆挺的藍灰色大衣,肩徽上垂著金色的流甦,綬帶,淺灰色的馬褲以及黑亮的長靴,帶了一雙白手套,在地圖上比劃道︰“領主大人,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確定航線,這麼龐大的艦隊不可能一直漂泊在海上,給養就是一個大問題。所以我們得找到一個適合的目標港口。這個地方必須要具備以下幾個條件︰第一、要能容納得下我們的艦隊,第二、要能夠長期提供給我們足夠的補給,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個港口對我們的態度,這一點也是前面兩點的保證。”

    “能夠容納我們這樣的艦隊的。至少要具備一級港口的資質,這樣的港口在崇高內海周邊可不多。”艾弗拉姆有些喘地答道,船艙裡十分悶熱,以至於這位公爵繼承人額頭上、脖子上的一圈圈肥肉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水,絲綢做的袍子也浸濕了一大片,侍女一個勁地用團扇給他扇著風,可還是無濟於事,汗水就像是瀑布一樣橫流。他用手巾在額頭上抹了一把,繼續道︰“只有斗篷海灣、梅茲這些商業繁茂的地區。才有這樣的港口,我想了一下,離我們最近的應該是艾瑪、金粼港、法坦……”

    他倒不像其他的貴族子弟那麼飛揚跋扈,相反為人卻有些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接觸家族生意太多,染上了商人心翼翼的習性。他抹了一把汗之後,皺眉擔憂道︰“團長大人,擁有一級港口資質的錨地。多半也能長期支持我們這樣一支艦隊。但問題在於,克魯茲人未必放心我們這樣一支艦隊進入他們的港口。大人,你原本”

    布蘭多當然知道這個凡事都心謹慎的傢伙要什麼,無非是原本他們以為他布蘭多手上不過幾條船,以艾弗拉姆家族在帝國內部的關系,只要找過去那些生意夥伴打理一二,就能輕松擺平入港停靠和補給的問題。但要讓克魯茲人當睜眼瞎。放這麼龐大的一支艦隊進入港口,甚至只是經過港口附近海域,都是一件不的事情,他原本的那些關系,就未必用得上了。

    這也是布加人給他找的麻煩。布蘭多何嘗會想到抵達帝國的是如此龐大的一支艦隊,不過他當然不會讓艾弗拉姆把後面的話給出來,使了個眼色打斷對方道︰“我知道,你不必擔心,你只需要提前知會你的那些朋友們一聲,讓他們放心,免得讓克魯茲人以為我們是他們的敵人就可以了。”

    “是麼……”艾弗拉姆心中嘀咕了一聲,心想有這麼簡單麼?這麼龐大一支不屬於己方的艦隊忽然出現在帝國境內,恐怕負責的克魯茲人連覺都睡不好吧,什麼放心,實在是有些想當然。

    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布蘭多早已在使節團中建立起一不二的權威,因此這些疑惑他也只能爛在肚子裡,絕對不會貿然出口。

    布蘭多的目光掃過那幾張泛黃的地圖,目光沿著崇高內海崎嶇的海岸線前進,彷彿是在考慮,半晌之後,他直接拍板決定︰“我們去法坦。”

    房間內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在順著年輕的伯爵的目光尋找它們最終的目的地。

    兩位克魯茲貴族顯然更熟悉自己的祖國,法坦位於艾美布隆行省,坐落在金盞河的入海口上,艾美布隆行省東靠短鬃山脈,正好位於梅茲地區的最西端,是長青走道的北方門戶,這裡是帝國西北疆域的腹心地帶,而法坦港又是這片地區的中心,也是西梅茲最大的港口之一。奧爾康斯伯爵在地圖上掃了一眼,皺著眉頭開了口︰“這裡會不會太近了?”

    布蘭多看了他一眼,明白對方的意思是法坦港是不是離長青走道太近,害怕喬根底岡大軍在突破亞薩要塞後一路北上抵達此地,對方這樣的貴族經歷過一段惶惶不可終日的逃亡生活之後,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機,就不再希望這樣的經歷再來第二次了。

    他輕輕搖了搖頭。

    其實之所以選擇法坦港絕不是一時興起的決定,圖拉曼早就給他們選好了這個港口,雖然布加人沒有為什麼,但布蘭多相信對方一定掌握了什麼信息,只是出於某種避諱無法得那麼直白。他甚至可以大膽地猜測,白銀之民可能動用了他們在大地之上的那些監測站,因此在這麼敏感的時間上,圖拉曼就只能選擇這麼隱晦的方式來提示他了。

    眼下這個短暫的會議,白了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掩的就是這些克魯茲貴族的耳目,布蘭多答道︰“伯爵大人。白之軍團還在長青走道,喬根底岡的大軍沒那麼容易突破這條防線。退一步,如果白之軍團也擋不住他們,那麼整個梅茲地區就沒有安全的所在了,你總不能讓我們直接開往帝國的腹心地區吧?”

    奧爾康斯伯爵眉頭緊蹙,他聽出來這位年輕伯爵的話外之音。何況不他也明白,這麼龐大的艦隊直接開往帝國的腹心地帶意味著什麼,到那時候恐怕不管他們是懷著好意還是歹意,迎接他們都只能是拱衛帝都的克魯茲皇家艦隊與飛馬騎士團的正面一擊。

    “那麼,”在座的另一個克魯茲貴族是魯恩港之外其他貴族共同的代表,這是個一臉和氣的好好先生,不過他現在看起來比奧爾康斯伯爵還要緊張一些︰“我們為什麼不去斗篷海灣呢?”

    不去斗篷海灣真正的原因麼,自然是圖拉曼提前警告了他,當初最後之戰的戰場上那些知情的貴族。而今大多都紮根於這一地區,不必,這些人必定是女王陛下的鐵桿簇擁。而且這幾十年來,白銀女王從來沒有重用過這一地區的貴族,只讓他們牢牢地把持住帝國的海軍,這個訊息比女王陛下對這些貴族表現出重視還要讓布蘭多來得警惕。

    顯而易見的,康斯坦絲是把這些人當作背後一股重要的助力,不到關鍵時刻是不會放到檯面上來​​的。也就是俗稱的底牌。知道了這一點,布蘭多自然不會傻傻地一頭撞到對方的羅中去。斗篷海灣與梅茲地區之中,明顯前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靠過去​​的。

    但眼下話不能這麼。

    布蘭多看了那人一眼,對方的問題其實也不出他的預料,好在這些克魯茲人還沒有開始懷疑什麼,只是本能地想要遠離危險而已。他微微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地樣子答道︰“其實兩位不必擔心那麼多。單單憑借我的艦隊,喬根底岡人就拿我們沒有絲毫辦法,對我們更有威脅的反而是帝國的軍隊,兩位不想好不容易逃出險境,卻無故死在自己人手上吧?”

    “這裡是帝國的腹心地區。萬事都必須謹慎。我之所以選擇法坦,也是考慮了諸多的因素,首先我不想和帝國海軍起沖突,又不想讓你們的那位女王陛下感到太過緊張,實話,在下不過是一個的使節團團長而已,如果不是遇到眼下這檔子事情,絕不願意把事情弄得這麼麻煩。所以,我們還是不要把局面進一步復雜化了,兩位覺得如何?”

    奧爾康斯伯爵思考了片刻,覺得好像也是這麼回事,不過他對布蘭多句'在下不過是個的使節團團長'實在是嗤之以鼻,古往今來有這樣的使節團麼?只差沒有直接開著艦隊直插帝都,向女王陛下逼宮了。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奇怪,心想難道帝國在什麼地方狠狠地得罪過這個該死的傢伙,否則對方為什麼能夠如此狂妄不堪?他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了點頭認可了布蘭多的法。

    而剩下那個好好先生,其實也是以奧爾康斯馬首是瞻的,自然也就不好再提出什麼別的意見。雙方再討論了片刻之後,基本確定了之後的一些細節,其實也沒這些克魯茲貴族什麼事情,布蘭多對他們的要求基本是只要不惹麻煩就行了,不過這種感覺讓奧爾康斯伯爵感到十分不舒服,因此還是主動提出等到了法坦之後,他也可以出面動用一些關系,至少讓克魯茲人保證他們這支艦隊的補給問題。

    當然,他這麼考慮也是從自身的安危出發的,畢竟布蘭多的這支艦隊,目前才是他唯一的護身符。

    確定了航線之後,緊張了一整的克魯茲貴族們才終於放鬆下來,而只有這個時候,疲憊才一下子回到了這些平日里養尊處優的貴族大人身上。經過一整的擔驚受怕,目睹了一場大戰和來來回回的折騰之後,縱使奧爾康斯伯爵這樣的人物也忍不住感到有些頭昏眼花,很快便告辭休息。

    等到這些克魯茲人一個個離開之後,布蘭多卻立刻卸下放鬆的外表,變得嚴肅起來,他下令讓使節團內所有成員留下,而這一次會議的場所。卻選在了艦長室。

    阿肯那頓號的艦長室內頗為寬敞豪華,容納下使節團的所有成員還不顯逼仄,但此刻房間內的氣氛卻有些凝重,一種詭異的寂靜縈繞在所有人身邊。艾弗拉姆仍舊是一個勁地抹著汗水,只是他那個侍女已經不見了蹤影,歐妮緊皺著眉頭。還咬著下唇,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馬喬裡,所有人中間倒只有這位年輕的士官顯得比較淡定,後者筆挺地站在那裡,眉目一動不動,倒像是一個等待將軍發號施令的士兵。惹得不遠處阿肯那頓號的艦長都好奇地看了這邊一眼,心想這位又是誰,莫非又是領主大人的心腹手下,只是怎麼之前都沒有見過呢。

    馬喬裡身邊。是使節團內其他幾位女士,易妮德和朱蒂都顯得十分緊張,燕堡伯爵千金倒是稍微好一些,但也是還沉浸在之前的震撼之中,沒有回過神來。只有瑪格達爾公主鎮定自若,她身邊琪雅拉臉上表情倒是十分復雜,時而挑眉、時而露出詭異的笑容,但總體來是一副眉飛色舞的樣子。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唯恐下不亂的角色。

    沉默了好一陣子,才終於有人打破這死氣沉沉的氣氛。

    開口的是歐妮︰“團長大人。我……我們相信你不會信口開河,但你的這些未免太過……太過……”她原本想太過方夜譚,如果早在一兩個月之前,她保準會這麼一口叫出來。但不知不覺之間,布蘭多早在這些人心目中建立起了權威的形象,縱使她不願承認。但潛意識裡事實上已經認可了這一點。這個無禮的詞匯在她嘴裡轉了幾圈,終究還是沒得出口。

    布蘭多看著這些人,他選擇將圖拉曼透露給自己的真相坦誠地告訴他們,並不是因為一時沖動,而是在眼下這個時節。他至少需要得到來自於自己國家的支持與認可。他現在要做的是控制住那些克魯茲貴族,讓他們不至於生出亂子,要做到這一點單單憑借他一個人是不夠的,還需要其他人的幫助。

    而使節團內的這些埃魯因貴族,就是他可以依仗的助力。事實上直到這一刻,布蘭多才第一次有了對於這個王國的貴族的認同感,這些年輕的貴族後裔,還沒有完全被他們的父輩那一套規則所影響,與生俱來的叛逆在他們的身體中綻放出自由與理想的光彩,這是與這個腐朽而古老的王國格格不入的活力。

    “我相信你們能自己判斷,我的是真還是假。”布蘭多只簡單地回答道。

    歐妮便不再話,如果布蘭多這是第一告訴他們這些事情,他們可能還會懷疑,但事實上早在他們突破喬根底岡大軍的防線時,這位團長就很有先見之明地警告他們那幾頭龍可能和白銀女王有關系,有了這一層疑慮之後,再聯繫上今聽到的真相,將所有線索聯繫到一起之後,所有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其實他們心中早就認可了這種法,只是因為太過震撼,一時還無法扭轉過來對這個世界原本的認知而已。

    但片刻之後,那個站得像是標槍一樣的士官先生卻開了口︰“領主大人。”他沉聲道。

    布蘭多微微一怔,他忽然意識到馬喬裡對他的稱呼是領主大人,而不是其他人口中的團長大人。他不禁有些疑惑地看向對方。

    “領主大人,”馬喬裡答道︰“你有什麼命令,就請吩咐吧,我是個軍人,知道在這個時候應當幹什麼。”

    布蘭多驚訝地看了這傢伙一眼,他本來以為自己要先服歐妮,卻沒想到竟是這個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傢伙先開了口。他微微點了點頭,又看向其他人道︰“各位呢?”

    “……大人,我們……我們是要和帝國開戰麼?”易妮德有些害怕地問道。

    “不,”布蘭多搖了搖頭︰“但我們恐怕是要和那位女王陛下開戰,不過你們不必太過擔心,我們未必會是孤軍奮戰。”

    “大人,您是有人會幫助我們?”艾弗拉姆結結巴巴地問道。

    “到時候就知道了。”布蘭多盯著掛在艦長室牆壁上那幅巨幅的帝國全境地圖,目光落在法坦港的位置上,幽幽地答道。接著,他換了一副口氣,下達命令道︰“馬喬裡,艾弗拉姆,接下來才是你們真正的命令,聽好了”

    兩人皆是下意識地一肅。

    “當艦隊抵達法坦港,你們的任務是,立刻接管港口。”布蘭多的重重地咬出'接管'這個詞︰“無論是通過和平的,還是武力的手段。”

    他抬起頭來,眼楮裡明亮得像是點燃了一團火焰︰“明白了嗎?”

    兩個年輕人同時怔在了那裡。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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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4 00:19: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幕 歷史

    風暴過後,原本黑沉沉的海面下又透出一抹醉心的湛藍色,陽光穿過敗絮般的烏雲,背後天空逐漸恢復了澄清,疾風驟雨過後天空中只剩下細細的雨絲,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光,雨絲落在艦隊的桅杆上,洗刷著銀帆上的焦痕與血跡。整支艦隊傷痕纍纍地懸浮在崇高內海海面上空,彷彿一頭陷入沉寂的巨獸,偏體鱗傷述說著剛剛經歷的那場大戰。

    龍獸群正在如潮水般退卻。

    摩黛絲提振動著蔽日的雙翼,捲入她翼下渦流的雲層像是激流撞上礁石被扯得粉碎,化為分散的火焰碎片,她在半空中與這支人類艦隊對峙著,恨恨地盯著對方,金色的瞳孔中流露出憤恨不甘的神色,然而片刻之前那斜斜一劍劈開暴風雨的驚世神劍卻讓她膽寒不已。

    極劍聖——這支小小的人類艦隊中竟然還有一位極劍聖,那個一身黑衣的人類男人,那雙寒意凜然的眼睛讓她根本升不起任何抵抗的心來。

    該死啊,要是奧布斯迪恩那自大的傢伙在這裡就好了,一定叫他們好看,母黑龍咬牙切齒,但卻不得不承認失敗,她用爪子示意自己的龍獸將軍不要輕舉妄動,「走,撤退!他們要去法坦,走著瞧,我們在那裡再見面好了!」摩黛絲提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來。

    她一轉身,猶如一片烏雲從天空中移開,籠罩艦隊的陰影為之一空。

    巨龍離開了。

    「它們撤退了!」人群尖叫道。他們幾乎不敢相信,他們抵禦暴風雨,擊潰了龍獸的襲擊,這幾乎是一個奇蹟——不,是一個神蹟。每個人都明白。最大的危機已經度過,至此這片廣闊的海域之上,對於他們來說將是一片坦途,不會再有任何阻礙。

    風雨過後,懸掛在天際的彩虹已經是如此的清晰。

    參與之前戰鬥的克魯茲人不禁放聲大喊。甚至痛哭失聲,貴族們卻再顧不得什麼體面,紛紛走上甲板,看著這一幕雙腳都有些發軟,靠在桅杆上一個勁地畫著瑪莎的聖徽——低聲讚頌神蹟降下的庇佑。但他們還沒有忘了是誰創造了這個奇蹟,雖然他們極不願意承認是一個埃魯因人實現了這一切。從瓦爾格斯到魯恩港,從魯恩港到崇高內海,彷彿沒有能阻礙那個年輕人信心的困難。

    「那畢竟是那個人的後代。」

    「他是高地騎士的後人啊……」

    人群中低聲傳遞著這樣的竊竊私語。

    更多的人聚集在船舷邊大聲歡呼,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也是歇斯底里地發洩自己的感情。但那些真正參與了籌備這場戰爭的人,這時候卻興不起一絲多餘的念頭。只感到深深的疲憊,身心俱疲。

    彷彿忽然之間放鬆下來之後,困頓與精神上的萎靡便席捲而至。

    布蘭多站在阿肯那頓號的艉樓上,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被尤塔摟在懷裡已經沉沉入睡的商人小姐,縱使在睡夢之中,羅曼仍舊微微蹙著眉頭,彷彿還在繼續著之前的工作。看到這一幕。布蘭多不禁感到自己的心不可抑制變得柔軟,在之前四十多個小時中,整個艦隊無以計數的物資都由商人小姐一個人統一調配,接近兩天兩夜連續不斷的工作,她沒有絲毫的休息時間。

    但這一切,都在商人小姐異於常人的天賦支持下近乎完美地完成了,那可怕的記憶力與對於物資流動敏銳的嗅覺甚至讓布蘭多都感到驚嘆。

    在過去,他很少插手羅曼在領地商業上的事務,也沒有見過這位大小姐是如何在自己的領域呼風喚雨,但這一刻。他卻明白了為什麼冷杉領的商業活動能夠從一開始就那​​麼井井有條,甚​​至遠超過它的其他產業。

    ……

    「布蘭多,那些怪物襲擊我們這一邊的次數遠多於另外一邊,另一邊有十六艘小船,四艘大船。它們魔力水晶的消耗與彈藥消耗應當遠遠低於預期,如果這邊的二十七艘船中有彈藥告罄的情況,你可以從另外一邊想辦法平衡。」

    「還有,」小羅曼頂著一對黑眼圈仔細地叮囑他道:「被擊中的船有那個什麼鹿號,還有另外三條船,其中有兩艘墜海,墜海的船上應當裝載著食物和飲用水,是我們全部補給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幾艘運輸艦我已經將它們放到了艦隊中間,布蘭多,你可要小心保護它們啊。」

    說完這些話,她打了個呵欠,頭一歪就倒在他懷裡沉沉睡去,還輕輕打起鼾來,好像絲毫不擔心布蘭多會佔她便宜,讓布蘭多苦笑不已。可惜布蘭多有心給這個從布契開始便一心一意跟著他的商人小姐一個溫暖的臂彎,然而艦隊卻一刻也不能離開他的指揮,他只有狠心將後者交給尤塔照顧。

    想到那場剛剛結束的大戰,他心中也有些慶幸。

    那是崇高之海上罕見的暴風雨,閃電像是從黑沉沉的雲層中降下的電幕般刷刷落下,但暴風驟雨並不僅僅只給人類造成了阻礙,同樣與阻礙了龍獸的進攻。

    這才是他力排眾議讓艦隊偏離航線一頭紮入危險的暴風雨範圍內的原因,因為他知道這些來自於地底的龍獸一定不能適應海洋上複雜多變的氣候環境。事實證明他在遊戲之中的常識又一次挽救了所有人,摩黛絲提在暴風雨中組織了多次進攻,都無法奏效,龍獸很不習慣在風雨交加的雲層中整隊,更別說發起有效的攻勢,反而有些好些因為失去高度而墜入海中;反觀人類的艦隊雖然速度緩慢,但習慣了與風浪站在一起的水手們卻總是能有效地避免艦隊迷航,對此摩黛絲提雖然憤怒不已,可也無濟於事,巨龍雖然強大,可也不是無所不能。

    真正有威脅的一次攻擊在暴雨停息的前夕。可惜也沒有脫離布蘭多的預測,他深知黑龍睚眥必報的性格,因此早早安排好了迎擊的策略。何況這一次連老天也站在人類一邊,暴風雨足足持續了兩天兩夜,龍群早已精疲力盡。等到它們在摩黛絲提的逼迫之下發起最後的攻勢時,灰劍聖的驚世一劍,就打消了她所有的妄想。

    人類雖然佔盡優勢,但兩天以來,所有人回想起來那都是一場慘烈的搏殺。

    艦隊損失了超過一成的戰艦,損傷的更是不計其數。許多人戰死,但更多的損失來自於暴風雨本身,那是一場噩夢,好在它終於結束了。水手們,士官們,在嘶聲竭力地歡呼之後。一個挨著一個,東倒西歪地倒在甲板上,一時間鼾聲響成一片,這個時候卻沒有大副督促他們站起來繼續戰鬥,甲板之上很快只剩下同一個聲音。

    「真是僥倖啊,領主大人。」夏爾身上一片狼藉,那條漂亮的魔導師長袍因為浸了水皺巴巴地黏在他身上。他走上艉樓,一邊用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水珠子,向布蘭多抱怨道:「以前我們在閃光之海上遇上過一次暴風雨,外海之上的暴風雨可比這兒可怕多了,你祖父他當時吐得一塌糊塗。」

    布蘭多盯著這個敗壞自己祖父形象的傢伙。

    夏爾被盯得有些心虛,攤了攤手:「好吧,我承認我也吐了一點,不過我是巫師,你知道,我們的意志力總是要比一般人更強韌一點的。」

    「你臉色蒼白得可沒有什麼說服力。」

    「那是因為太睏了啊。領主大人。」

    「我怎麼不知道英靈還需要睡覺?」

    「我看那位大人有不同的意見——」夏爾微微一笑。

    布蘭多知道這傢伙說的是風後聖奧索爾,暗罵一聲狡猾,他可不敢揭那位精靈禦姐的短。

    嗒,布蘭多聽到腳步聲落在自己身後的聲音。他回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色的高跟鞋。鑲在鞋尖的玫瑰如鮮血般奪目,雪一般耀眼腳踝上,是黑檀色的裙襬,纖柔的腰段,層層疊疊的蕾絲胸花,細細的肩帶緊緊地勒在雪白的肩頭,修長的頸項,尖尖的下巴,染墨的長髮,瑪瑙一般鮮紅的眸子,高高挑起的細長眉毛,還有如玉一般光潔的額頭。

    「你怎麼出來了?」布蘭多皺了皺眉,有些不高興地問道,這可是個麻煩,他好不容易才掩人耳目地將她運上船,可不是為了讓她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如果說黑暗之龍的傳承者還是過街老鼠的話,那這位女士的身份若是曝光出去,只怕他立刻會成為文明公敵。

    「馬車裡面太悶了。」黑暗寇華皺了皺鼻子,微不可查地切了一聲。

    布蘭多看了夏爾一眼,後者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向將手放到胸前向寇華一行禮道:「我去給歐妮小姐他們安排房間,甲板上人太多也是一個隱患。」

    黑暗寇華眸子裡流露出不屑的神色來,正要對這種虛偽的說法表示鄙視,卻聽布蘭多嚴厲地對她說道:「你跟我來。」

    阿肯頓號的艉樓下第二層甲板外圍是一道鏤空的迴廊,才經歷了風暴這裡湧進了不少雨水,過道還是濕漉漉地一片,布蘭多默默地帶著黑暗寇華穿過迴廊,走到一半,才停下來,回過頭看著對方,開口道:「你在自找麻煩。」

    「明明年紀不大,卻小心謹慎得像是個耋耄老者,」黑暗寇華撇了一下嘴:「我嗅到了那些討厭的爬蟲的氣味,不過是想上來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而已。外面那些人,根本不認識我,你在害怕什麼?」

    「千萬不要小看人類,別忘了你是被誰打敗的,再說我的​​船上還有一頭龍,你認為她也認不出你來?」布蘭多沒好氣地答道。

    「難怪這兒臭烘烘的,不過龍也分為幾代,生於混沌的時代之後的小爬蟲,未必能夠認得出我來。」少女輕輕哼了一聲:「何況你以為我想看到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傢伙,要不是有人讓我出來,我才懶得在這臭味瀰漫的地方到處閒逛。」

    「有人叫你出來?」布蘭多早料到這傢伙言不由衷,她雖然嘴巴裡面說著根本不用擔心,但平時裡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小心謹慎,輕易根本不會出現在任何人面前。這女人表面上自大成狂。但私底下卻是個極其愛惜自己性命、貪慕權力的傢伙,不到情非得已,絕不會輕易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下。

    「是我叫她出來的。」

    一道溫和的聲音忽然在兩人的腦海之中響起。

    布蘭多微微一怔,立刻分辨出來這個聲音是屬於誰的:「風後大人?」他沒想到這位好久沒出現過的精靈禦姐竟然會選在這個時候現身,他不由得一陣激動。事實上他這會兒正有滿肚子問題想要問對方,只不過之前這位賢者大人一直沒給他這個機會罷了。

    「布蘭多。」

    但聖奧索爾今天的聲音卻有些異常的嚴肅,伴隨著她這句話,一道虛影逐漸在迴廊之中成型。布蘭多曾經在沙夫倫德銀礦的地下見過這位賢者大人現身的樣子,但她那時絕不是現在這樣,此刻的精靈禦姐頭帶銀色王冠。身披戰甲,那鎧甲呈現出淡淡的紫色光華,通體像是一頭張牙舞爪的巨龍,一條厚重的毛皮披風拖在身後,披風的邊緣繡有霧精靈的皇室徽記,內側有一枚星月交織的紋章。猶如紫水晶般的佩劍懸掛在精靈女士腰間,劍柄的配重錘上霧精靈的傳奇至寶——星之寶鑽光華閃耀。

    布蘭多看到這個樣子的聖奧索爾,一下子不由得怔住了,但馬上他下意識地反應了過來——這就是風後在聖者之戰中那套傳奇的鎧甲吧,也是精靈皇室的象徵,星塵的哀歌,傳說這套鎧甲早已和霧精靈一起失蹤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但有朝一日它重新出現在這位精靈一族的王者身上時,卻絲毫不減當年的風采。

    「風後大人……你這是……」布蘭多有些不明白這麼盛裝出現的風後是什麼意思,是為了給那頭母狼一個下馬威嗎?好像在他認識中的聖奧索爾也不是這麼膚淺的人。

    「咦?」黑暗寇華看著風後也發出一聲詫異的感嘆:「果然是通天之塔那些傢伙的遺澤,沒想到在這個時代我竟然還能看到。」

    「這是什麼意思?」布蘭多打斷她道。

    「布蘭多,」但風後卻主動接過話頭:「還記得上次我和你說過的那些話麼?」

    「上次……?」

    「就是你接受奧丁的傳承那次。」

    「你說……」布蘭多一下想起了當時的那番對話:「那時候你曾說,你們所做的事情,和奧丁所做的事情,在千百年之後的今天看來未必可以用對錯說得清楚,無非是手段的不同導致的不同的結局——」

    彷彿一道閃電劃過他的思緒,他立刻反應了過來:「事實證明。黑暗之龍選擇了錯誤的道路,而你們——」

    「我們也未必是對的,」聖奧索爾打斷布蘭多的話道,「其實早在最後一戰之後,我們就已經料到了今天的結果。」

    「可為什麼……」布蘭多不解地看著風後:「難道圖拉曼大師說的是真的?」

    「這就要和一個傳說說起了。布蘭多。」精靈禦姐默默地看了寇華一眼,淡淡地回答道。

    那是天青的騎士還未擊穿蒼穹,引來流星墜地,從而展開凡人的紀元的時代……

    是混沌之前的時代。

    在無數讚美詩篇之中描述的那個時代,神行於地上,大地之上儘是神的子民——白銀的一族。神的戰士——黃金的一族。而在他們之前,還有更加光輝的神民與神僕。在神的光輝之下,大地之上儘是黃金與美玉,河流之中流淌甜美甘暢的河水,神祇們指引他們的子民在這豐饒的大地之上耕種與繁衍,文明之火一度繁榮而強盛,白銀的一族在大地之上建立了數不盡的奇蹟,高塔直插入雲霄,城市漂浮於雲層之上,聖殿用玉石堆砌而成,聖廟之中聖音終年不絕。

    但事實上,蒼之詩上的戰爭史卻述說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

    那是一個由戰爭、流血與可歌可泣的英勇犧牲構成的時代,在那個時代,神明與他們的僕人們還面臨著一個可怕的敵人——黃昏之龍,無數次的戰鬥,無數次的在廢墟之上重建,文明幾經崩壞,而在最後的年代之中,黃昏之龍更是攻陷了白銀之民最強大的要塞——巴貝爾之塔。

    文明之黯。

    這就是記載在克魯茲人的蒼之史詩上,記錄在戰爭石板之上,記錄在黑之預言之中的那場可怕的災難。無數文明毀於一旦,過往的傳承也散碎於大地​​之上,那之後無數個年月,曾經高貴的白銀之民不得不艱難地跋涉於大地之上,披荊斬棘,找尋失落的一切。

    直到一個英雄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天青的騎士。

    那個改變一切的傳說。

    在天青之槍刺入蒼穹,使黃昏之龍陷入沉睡之後,隨後,敏爾人出現在大地之上,一名先知帶領他們穿過大平原,在今天的四葉草之野建立起神明遠離沃恩德之後第一個文明帝國,這​​就是敏爾帝國,這也是凡人的紀元的開端。

    而那個先知,他沒有名字,關於他的傳說卻代代相傳,因為從那之後每一代敏爾人都擁有了一個先知,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黑暗之龍。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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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1 22:30: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幕 千年帝國

    當黑暗之龍傳至奧丁這一代,敏爾人的文明與統治都達到了鼎盛時期,然而繁盛之下掩蓋著不和諧的音符:那時候,大地之上的主角還不是如今在沃恩德佔據統治地位的黑鐵之民,他們還不過是山林中的蠻族,而黑鐵之民的主要成員——人類和崇山矮人,則都是敏爾人的附庸。敏爾人對於黑鐵之民的態度十分冷漠,尤其黑暗之龍到了奧丁這一代,帝國橫徵暴斂,對於它的附庸民族也越發苛刻,奧丁曾經征發大平原上的人類修築冰川上的要塞群,又將矮人遷徙到雲霧山脈之中,單單就這兩次大遷徙,就使矮人和人類失去了接近一半的人口。

    敏爾人對自己的附庸民族尚且如此,對於其他的黑鐵之民更不必說,通常是血腥的鎮壓。而對於黑鐵之民之外的其他種族,他們也並不放在眼裡,那時候銀精靈、霧精靈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王國,雖然大多閉絕於世,但仍舊免不了和外面的世界打交道,但敏爾人高高在上,對這些白銀之民不睬不理,只對當時在閃光海岸建立城市的布加人高看一眼——這些巫師據說是通天之塔的守塔人,奧奇杜學者們的後裔。

    至於巨龍們,那個時代正陷入著名的奧圖之亂中,無暇他顧,更不會和外界打交道。

    敏爾人一日比一日驕傲,他們的統治也一日比一日嚴苛,終有一天,叢生的矛盾如同火山一般爆發開來。就如同歷史中記載的,契機來自於奧丁命令霧精靈協同敏爾人前往大冰川參與討伐蠻族的戰鬥,這個命令深深地傷害了霧精靈敏感而高傲的自尊心,因此他們理所當然不留情面地拒絕了這個無理的要求。

    奧丁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塞伯斯率領大軍進攻霧精靈王國所在的月桂樹森林,聖者之戰的導火索,敏爾人與霧精靈之間的郁月戰爭由此拉開序幕。

    「他不得不怒,」風后說到這裡的時候,自顧自地感嘆了一聲:「奧丁是個聰明人。帝國內部的矛盾他都看在眼裡,他這是想借助讓我們的屈服來震懾其他人,可他沒想到的是,我們竟然敢拒絕。」

    奧丁行事太急躁了,布蘭多皺著眉頭想到,在接受黑暗之龍的傳承時,他曾經在夢境之中見過那個敏爾人的皇帝陛下一次。當初對方留給他的印象,並不是那種剛愎自用之人,可他卻在揣摩精靈一族的心態時,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白銀之民也有自己的驕傲,霧精靈並非敏爾人的附庸,怎麼可能向敏爾人俯首稱臣。

    聖奧索爾看到他的臉色。就知道到他在想些什麼,她搖了搖頭道:「黑暗之龍的意志,不是那麼容易拒絕的,你無法想像那個時代敏爾人有多強大,布蘭多,你知道銀精靈驍勇善戰,但他們即使是面對敏爾人一個方面的軍團也未必能夠取勝。更不用說是我們。」

    「那你們……」布蘭多不解地問道。

    「我們是因為事先得到了提示。」風后一字一頓地答道。

    「什麼!?」

    「我們得到了布加人的承諾,」風后放慢了語氣,緩緩說道:「其實大陸上對於敏爾人的不滿由來已久,帝國內部自不必多說,在帝國外部,銀精靈也好,霧精靈也好,其實沒有誰願意當邊緣人。布加人的承諾對於我們來說就像是一個契機。很快銀精靈也加入了這個秘密盟約之中,巧合的是,彷彿是冥冥之中自有命運的安排一般,正在這個時候,當年被敏爾人鎮壓的人類的反抗軍,也在炎之王吉爾特的帶領下穿越了荒原,回到了沃恩德——」

    「我們就在今天的白石之野。簽署了那份一直流傳到現在的盟約,也就是你們稱之為神聖盟約的誓言。從此之後,聖者之戰拉開序幕,之後發生的事情。也都是你知道的了。」

    布蘭多聽到這裡,並沒有開口發問,因為他知道,這些都是他所熟悉的歷史,今天這位精靈御姐要告訴他的,一定是另外的、不為人知的秘密。果然,片刻的沉寂之後,風后又開口道:「不過事實上整個聖者之戰中有幾個疑點,最大的疑問是——後來我們私下向布加人確認過,他們參戰的原因是因為得到了巨龍的承諾,而在那之前他們也並沒有向我們發出過任何邀請。」

    「……至於巨龍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布蘭多眉毛一挑,隱隱從這段話中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炎之王吉爾特,是在得到了神秘的指引,才穿過黑暗的荒原,早年我、吉爾特還有法恩贊幾個人曾經一起在大陸之上冒險,雖然後來他成為反抗軍的領袖之後我們就失去了聯繫,不過我相信,他不會在這個問題上說謊——何況法恩贊和艾爾蘭塔也有差不多的經歷。」

    「也就是說,聖者之戰背後,其實是有一股力量在推動的,而這股力量,並不屬於人類、精靈、巫師或者是巨龍中任意一方?」布蘭多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開口問道。

    風后也停下腳步,這位曾經的賢者看向迴廊之外崇高內海廣闊而蔚藍的海面,淺紫色的眸子裡閃爍著一種莫名的光彩:「是的,其實後來我見過那個人一面,她叫做蘇菲雅,是個女巫。」

    「女……女巫?」雖然在此之前,布蘭多腦海中已經浮現過各式各樣的答案,但怎麼也沒想過女巫這個特殊的群體,她們是黑暗之龍忠實的簇擁,甚至時至今日,即使與秩序世界公然對立,她們也絲毫不放棄自己的信仰,更不用說,女巫之王,更是敏爾人帝國曾經的女主人,這樣一個群體,怎麼可能背叛敏爾人?

    風后點了點頭:「這支女巫是法后座的女巫,她們和第十三月黑月的女巫是女巫世界中最獨特的兩支女巫,蘇菲雅不是她的名字,她們這一支每一代的正統傳人都叫做蘇菲雅,就和黑暗之龍一樣,聖者之戰結束之後,是她親自找到我,告訴我這一切的。」

    「為什麼?」布蘭多十分不理解地問道。

    「因為黑之預言。」

    「黑之預言?」

    風后卻跳過這個問題。自顧自地問道:「布蘭多,你覺得像是奧丁這麼聰明的人會中了自己人的算計?難道是因為他太過信任女巫們麼?不,並非如此,後來我也仔細想過了,他恐怕早就知道了這一切。當初我們起義時,縱使人類、矮人、精靈與布加人,還有為數不多的其他民族比如侏儒和半身人聯合在了一起。但要說能否真正戰勝帝國,恐怕我們自己心中也沒底。敏爾人的強大,是現在的人們所無法想像的——」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這麼說,但這在風后聖奧索爾看來,彷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黑暗之龍所統治的敏爾人帝國。就是如此的令人畏懼。「但他們畢竟還是被戰勝了。」布蘭多安慰道。「不,」風后卻決然地搖頭,「沒你想像那麼簡單,布蘭多。敏爾人參與鎮壓我們的起義的,自始至終都只有塞伯斯和圖門的軍團,塞伯斯所屬的是黑暗之龍的禁軍,而圖門老師那支。不過是些民兵罷了。敏爾人有七個軍團,這七個軍團在整個聖者之戰中,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

    「什麼!?」這一次布蘭多真的要感到驚訝了,如果說聖者之戰前期敏爾人的七大軍團沒有出現還可以解釋為沒有引起重視,但直到四賢者與塞伯斯的決戰之後,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來,那個時候敏爾人的王朝已經走到了末路,甚至連黑暗之龍奧丁自己都不得不親自參戰。在這樣的情況下,敏爾人還在藏拙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除非說敏爾人那所謂的七大軍團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但是,這可能嗎?

    風後繼續說道:「事實上,一直到我們攻入阿爾卡什地區之前,我們都還一直認為黑暗之龍安排了一個圈套,讓我們確信自己已經贏了。唯一有疑問的,也只是大多數人內心中,或多或少覺得我們這點力量未必能讓奧丁如此大動干戈。直到奧丁在最後一戰中親自參戰並落敗,我們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是真的。而事實上一直到最後的那場戰爭中,奧丁它都沒有使出自己最強的力量。」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你也是旅法師,布蘭多,你知道真正的旅法師掌握著什麼樣的力量嗎,那是超凡之力,是一個世界的力量。這個力量在旅法師的世界中自成體系,與我們所掌握的無論是魔法也好,身體的力量也好,根本是兩個層次的力量,除非我們能以整個這個世界的力量來對抗旅法師那個自成體系的世界的力量,否則我們是不可能取勝的。說得簡單一些,旅法師本身其實就是一位神祇,他就像是從遙遠世界來到這裡的神,他掌握著那個世界的全部規則,整個世界的生物與力量都無條件服從於他的命令,要對抗他,除非先成為我們這個世界的神。但眾所周知,我們這個世界的神,早已遠離了塵世的紛爭。所以說,理論上來說,我們是不可能戰勝奧丁的……」

    「但是旅法師也是要攫取資源的,他並不能無限制地揮霍他的力量,奧丁不過是變幻了一個方式,從這個世界攫取力量來支撐他那個世界的力量,你們只要從這個源頭上找到擊敗他的辦法,也不是沒有取勝的希望,而事實上,你們不也正是這麼做的麼,風后大人。」

    「你和那個時代的我們一樣,都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可問題是,黑暗之龍並不只有一個人,他可以從我們身上攫取力量,也可以從其他人身上攫取力量,堂堂一位帝國的皇帝,有如此多支持他的人,難道他真的會孤家寡人地來和我們戰鬥嗎?」對於這個問題,聖奧索爾彷彿早有準備,平靜地反問道。

    布蘭多怔住了,他記得上一次風後大人可不是這麼說的,何況,歷史上也不是這麼描述的:「可他正是單槍匹馬來挑戰你們了,難道是因為太過自信了?」

    「奧丁不是毛頭小子了,他是一個龐大帝國的至高者,他不可能為了這種虛名作出魯莽的事情來……其實,我和法恩贊在戰鬥中就看出了一些端倪,後來奧丁臨死之前要我們為他保守秘密。也證實了我的猜測。」

    「他讓你們……四位賢者為他保守秘密,那是什麼秘密?」布蘭多問出這個問題,才發覺有些不妥,連忙補救道:「對不起,我是說……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他突然想到風后既然說出這番話,肯定就是四位賢者當時已經答應了奧丁的請求。圖拉曼之前和他說過的一些東西,也從側面證明了這一點,既然如此,他就更不能讓風后做言而無信之人了,何況像是四賢者這樣的英雄,也不大可能出爾反爾。

    但沒想到風后本人卻無所謂地搖了搖頭道:「其實也沒什麼。今天我出來,就是為了告訴你真相,我考慮好了,既然你是奧丁選定的人,有些東西就應該讓你知道。」

    布蘭多閉上了嘴,不過隱隱皺了皺眉頭,他忽然從這位精靈御姐的口氣中聽出一種訣別的意思來。他隱隱感到,這位陪伴自己這麼長時間、如同長輩一般照顧著自己的賢者大人,恐怕要選擇離開了。聖奧索爾沉吟了一下,才緩緩開口答道:「他讓我們保守的秘密很簡單,就是讓聖者之戰的結果成為既定事實,事實上他早已料到了這一切,他告訴了我們一些東西,黃昏之龍其實從來沒有真正的死去。第一代黑暗之龍——天青的騎士不過將之重傷,讓它退回混沌之海中,但終結日審判的時針,卻從來沒有放緩過。」

    「黑之預言上有這樣一個傳說,說英雄必將從凡人之中誕生,手持命運的鑰匙,為這個世界的未來開啟另外一扇大門。那是萬物與諸神黃昏之後,秩序在灰燼之上的新生。在經歷了巴貝爾要塞的災難之後,文明一度失落於大地之上,曾經許多人——包括我們這一代人都認為。那個凡人之中的英雄,正是天青的騎士。因為是他使得星辰墜地,開啟了凡人的時代。」

    「然而命運給我們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這是少數人才知曉的秘密,自從敏爾人的帝國建立以來,他們就一直在於元素疆界之外的黃昏軍團進行慘烈的戰爭,因此沃恩德才擁有了短暫的喘息之機。」

    精靈御姐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疲憊:「我們以為我們做的是對的,聖者之戰不過是反抗壓迫的戰爭,但從一開始,但我們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果。偏偏是我們自己人,在背後給了黑暗之龍致命的一擊,奧丁在王朝崩潰的最後關頭,命令七大軍團在元素疆界之外永久駐守,並且他與另外幾位旅法師聯手,封印了沃恩德通往混度之海的通道,這是他留給我們最後的禮物,他是個愚蠢的傢伙,只是這份禮物卻彌足珍貴,這份禮物耗盡了他和他身邊所有人的力量,因此也成為了他必然失敗的理由。」

    風后輕輕嘆了口氣:「事實上,這也是女巫背叛他的原因,奧丁並不相信宿命,他想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證明,黑之預言上所說的一切未必是對的,世界未必需要毀滅之後才能重生,也從來不會有什麼救世主存在。但女巫們卻篤信預言的力量,終結日必將來臨,奧丁已經證明了他並不是預言之中的那個人,因此敏爾人必須為黑鐵之民讓出一片這舞台了,她們在等待黑之預言上那個最終預言的到來。法之月的女巫,就是這個預言的執行者。」

    布蘭多久久不能言語,他其實早就猜到了一部分事實,只不過今天才得到證實而已:這就是愚者的傳承,它是一個自不量力的人狂妄的掙扎,雖然可笑至極,但卻值得讓人永遠記住。

    因為人們永遠不會向命運低頭——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那個自不量力的人。無論是在埃魯因貴族眼中,公主殿下眼中,抑或是在別的什麼人眼中,或許就在連在背後支持他的布加人,甚至他身邊的人,也未必能夠理解他的理想,他知道,許多人不過是因為篤信他可以改變一些東西,才會站在他身邊,未必會認同他內心深處那些真正的想法。

    他究竟想讓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模樣?布蘭多並沒有回答,只是他的目光早已經穿越了崇高內海,他知道在那裡,在文明疆界之外,還擁有無數尚未開拓的土地,文明未必要自困於一地,黃昏的力量也並不是無法戰勝的。

    這些想法與這個深陷泥潭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甚至太過遙遠了,就像是克魯茲人絕不可能與法恩贊人攜手合作,風精靈也不可能毫無保留地融入到人類的世界中來,更不用說還有亡靈,還有數不清的麻煩和矛盾。但自己會不會成為和奧丁一樣的愚者呢?布蘭多覺得一時間也回答不上來這個自己提出的問題,有可能會,也有可能不會,就像是他也並不認同奧丁的所有想法一樣。

    「或許問題不在此處。」他緩緩說道。

    「四位賢者的光輝事蹟,大陸百族的盟約,未必是一個錯誤。奧丁他或許在做他認為正確的事情,但完成一件事情有許許多多的方法,他堅信命運可以改變,但卻把自己當成那個救世主——」

    布蘭多看著艦隊之下波瀾壯闊的風景,厚厚的雲層如同被風吹散的棉絮一樣散開,露出金光閃閃的海面,心中卻想著更多的東西。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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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 21:0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幕 雨下牢籠

    兩個人佇立於迴廊上,久久不發一語。

    布蘭多忽然開口道:「風後大人,我還有最後一個疑問。」

    「是關於最後戰場之上的秘密麼。」風後對於這個問題彷彿早有預料。

    「是的,我想知道白銀女皇在那座聖殿中究竟看到了什麼,為什麼那裡會有索米爾水晶,按照您的說法,既然奧丁讓你們為他保守秘密,那他又何必在那裡留下隻字片語的信息。我想,這一切的背後一定有一個合理的答案。」

    風後默然了片刻。

    「我想這也許是一個意外,但也許不是,那個人類小姑娘,也許在那裡看到了那個節點,並透過那個節點看到了我們世界之外的東西。」

    「節點?」

    「這正是最後戰場上隱藏的最大的秘密,為什麼最後之戰的戰場會在整個阿爾卡什地區游弋不定,其實正是我們做的手腳。因為奧丁關於整個世界的封印,封印的節點正好位於最後的戰場中心,也就是那座聖殿之中。……我很懷疑,是有人故意讓那個人類小姑娘看到了那個封印背後的東西,這個人或許是黑暗之龍,或許不是。」

    「如果不是黑暗之龍的話……」布蘭多的聲音低沉了幾分。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除了黑暗之龍之外,只有一股力量有動機這麼做——那就是黃昏之龍。這背後隱含的信息太過可怕,以至於布蘭多都不由得感到心驚膽顫。

    「布加人可能也猜到了這一點。」風後停了片刻,才回答道:「他們原本或許是指望炎之聖殿能夠站在他們一邊,但瓦拉的表現無疑讓他們失望,所以他們才會找上你。這也是你必須阻止那位女皇陛下的理由。」

    「我明白——」布蘭多點了點頭,其實就算不因為這個原因,僅僅是因為茜,就已經值得讓他站在女皇陛下的對立面了。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彷彿在瞭解一切的真相之前,關於聖者之戰的過往總是籠罩在一層迷霧之中。顯得神秘莫測。但當這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卻又讓人無從開口,彷彿兩人都明白,關於這個問題的討論,已經沒有繼續進行下去的必要。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聖奧索爾才幽幽地口道:「布蘭多,其實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聽到這句預料之外的話。布蘭多卻並不愕然,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要回聖奧索爾去了,風後大人?」

    風後點了點頭:「時間已經到了,我們為奧丁守護了一千年的秘密,他和崔西曼留下的封印已經越來越薄弱。如今魔潮將至,混沌之海與沃恩德的聯繫已經到了千年以來最為緊密的時刻,黃昏的力量正在復甦,惡魔們的蠢蠢欲動從側面證明了這一點,因此我必須回到聖奧索爾了。布加人來找你的原因,其實我也已經猜到了幾分,我同樣不讚同那位人類女皇的選擇。她的選擇不過是重複黑暗之龍已經走過一遍的老路罷了,是不可能成功的,你放手去做吧,布蘭多,風精靈會支持你的。」

    布蘭多默然不語,他知道這位精靈御姐的脾氣,挽留是沒有意義的。

    「您已經準備好了嗎,風後大人。如今的聖奧索爾,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了。」

    「我自然知道,可有些事情我必須得去做,小傢伙,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聖奧索爾。」

    是啊,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聖奧索爾,霧精靈或許已經不再。但精靈帝國的國徽,卻依然是風後聖紋。這就是祖國與故土的含義,何況那是她一手創立的國度,無論嘴裡怎麼說。但布蘭多其實心中明白,這位賢者大人永遠也不可能真正放下自己的子民,一千年過去了,這種感情變得愈發深沉。

    「我也不是毫無準備,包括那對獵人姐弟在內,當年我身邊的騎士們已經匯聚大半,我還知道另一些人的下落,二十四戒象徵著聖奧索爾的國徽,很快就會有人明白,這不其實僅僅只是一個象徵上的意義。」

    布蘭多這才記起那對在死霜森林救下的獵人姐弟,那個像獵豹一樣矯健的姑娘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兩人在那次事件之後就留在了瓦爾哈拉。

    他沉默了好一會,內心中還是十分不捨,自從在沙夫倫德銀礦之下第一次見到這位寄宿在戒指中的精靈御姐以來,好像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漸漸習慣了身邊有這麼一位亦師亦友的、鄰家姐姐般的人物,她曾經是一位賢者,但也是他的老師,雖說他早已被磨礪成一位真正的男子漢,但內心中仍舊升起惆悵之情。

    風後看著他,一連串猶如夜鶯歌喉般的語言脫口而出:「ThasVinMiasdur——」

    這是一句精靈諺語,大意是終有一日,幼獸也要離巢而行。布蘭多明白她的意思,他正要說什麼,卻聽風後繼續說道:「布蘭多,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麼。」

    布蘭多微微一愣,他自然記得,那是在沙夫倫德銀礦的地底,當時發生的一切而今還歷歷在目,那時候的他比起現在來還要衝動得多,在冷杉領惹下一大堆麻煩,但也因此結識了許許多多人,尤塔、克倫希亞、弗恩,三位團長如今都是他手下的得力幹將,庫蘭雖然已經在敏泰養老,但卻擔負起作為他與舊貴族之間紐帶的作用,還有奧德姆,那個脾氣不大好的老矮人,現在在他手下擔任著建造瓦爾哈拉要塞的重任,還有夏爾手下那些年輕人,勒連,摩登肯,有好些人都已經擺脫了學徒的身份,成為了真正的巫師,另有一些加入了他的艦隊,成為了年輕的艦長。

    如今想起來,那是他事業的起點。也是他成為埃魯因領主的開始,在那之後,又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在這位賢者大人的教導下,如今的他已經沉穩了許多,也知曉了關於這個世界更多的秘密,他不再是當年那個毛頭小子。而是一位真正的領主大人了。

    過去的經歷和麻煩,而今已經變成了一份沉甸甸的回憶。

    他腦海裡最終只剩下一幅畫面,那是於松的山野,星夜低垂,群山如寂,起伏的丘陵。松濤之間屹立著一棟孤零零的建築,那漆黑如墨的黑夜之中,清冷的月光猶如流水一般淌入迴廊之中:那是一幅贋品油畫,一把寒光閃閃的騎兵劍,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還有一枚閃閃發光的戒指。

    那就是一切的開始。

    ……

    獅子聖宮之內外,一場大雨正主宰著帝國中樞的夜色。

    深邃的穹頂之下。瓦拉身披紅色聖袍,手持代表著金色聖炎的金輝權杖,這位愈顯蒼老的大神官今日卻佝僂著身軀,渾濁的目光看著自己面前的女人——白銀女皇一襲黑色的長裙,胸前別著一朵漂亮的白色薔薇,彷彿送葬人的禮服,她冷笑著打量著這座聖堂,笑容中毫不掩飾地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意味。彷彿聖殿不可置疑的威嚴與神聖在她眼中都不過是塵埃。

    一道閃電劃破蒼穹,在垂向地面的大拱窗的木柵格之間依次穿過,就像是一幅描繪災難與末日的版畫,將大聖堂內所有人的臉孔映得一片雪白。蠟燭的光芒在白茫茫的雨夜中只剩下微弱的一團,直到閃電從天際蜿蜒遠去,大廳內才重新被溫暖的光線所籠罩,但瓦拉心中卻是一片冰冷。

    一條條影子正在拱窗外聚集。彷彿無聲無息的幽鬼,黑暗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紅色光芒,由遠及近,逐漸匯聚成一股洪流;瓦拉顫顫巍巍地抬起頭。看到這一切,那些充滿野性的、渾身覆滿鬃毛、露出獠牙與利齒的野獸在遠遠近近的屋頂上縱躍,昂頭發出一兩聲悠遠的長嗥,遠遠的,從更遠的街區響起應和的尖叫聲,雖然是在瓢潑大雨的夜色之下,全城的狗都彷彿瘋了一般尖叫起來。

    一切有如末日降臨之前的景象。

    瓦拉心中冰冷:那是罪民,塞尼亞的狼人,最後一個流淌著敏爾人血脈的民族。而今天,他們又回來了。

    一個個人影,在他面前重疊,那些曾經高大的、光輝的聖像,他所嚮往的先賢們,在經歷了那場可怕的劇變之後,籠罩在他們身上神聖的光輝逐漸消散了。一盞盞明燈依次熄滅,前路終於陷入一片漆黑的迷霧之中,那是過去幾十年中他所曾經目睹的景象,親眼看著朝氣勃勃的聖殿走向垂暮,人們堅定不移的信仰逐漸動搖,陷入了自我懷疑的絕境之中,未來的道路早已湮滅,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他忽然間記起了自己接過聖冕與權杖的那個片段。

    那時金色的陽光籠罩著整個獅子聖宮,宮闕的尖頂閃爍著最為耀眼的光芒,然而,那卻是日落之前的盛景罷了。

    ……

    塞尼亞人博爾頓從噩夢之中驚醒時,紫色的閃電從正天際蜿蜒而過,窗外稀里嘩啦下著瓢潑大雨,他躺在單薄的木床上,臉色被電光映得一片雪白。「芙妮雅?」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卻沒人回應,他楞了一下,才記起自己的女兒已經搬去瓦爾哈拉暫住了,她在那裡和那些德魯伊的長老們學習掌握森林女神的力量。

    黑暗之剩下窸窸窣窣的雨聲,已經偶爾亮起白茫茫的電光,博爾頓卻感到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雨夜沒有月亮,但他卻彷彿能聽到內心中那個強烈的呼喚,那來自於塞尼亞人血脈之中野性的本能,通常只在魔月的光輝之下才會激發出這種最原始的破壞慾望,但今天卻有些反常。

    他緩緩從床上坐起,側耳傾聽屋外的動靜——格魯丁死後,整個綠村就在那個年輕的領主大人的安排遷徙至此,位於群山與森林的環繞之下——在山野的夜色之下,他通常能聽到林濤起伏的聲音,但在這個雨夜,他只聽到一兩聲穿透雨幕的嗥叫聲。不知道是森林中的狼,還是別的什麼野獸。

    博爾頓默然無語,隱隱的不安中他忽然回憶起之前的那個詭異的夢境來,據說人在從夢中驚醒時,對於殘留的夢境記憶格外深刻。對於他來說此刻正是如此,之前夢境中最為可怕的那幾個場景在他腦海中反覆回放,夢境中的場景詭異而荒誕,但他卻隱隱感到幾分真實。

    他看到火海降臨,大地崩裂,群星穿透云層,從天空之中倒墜而下。山川平移,海水蒸騰,整個世界分崩離析,化為灰燼。一條可怕的巨龍橫亙於星空之中,用冷漠的神色注視著沃恩德的毀滅,在那地獄一般的場景之中。他彷彿聽到無數人在哀嚎,他的族人、他的女兒,全部葬身於火海,然後所有的重重景象都坍塌了,他又記起好像有一個高大的影子矗立在自己的面前,用不可質疑的語氣命令他效忠。

    千千萬萬個聲音在他腦海中化為一個轟鳴巨響。

    「黑暗之龍已經復活——」

    「時代改變了。」

    「聽命於她。」

    「聽命於她。」

    砰!博爾頓雙目盡赤,忽然重重地一拳砸在床板上。他低沉地咆哮了一聲,才抑制住直接化身為狼的衝動。等下一刻他清醒過來,已經是滿頭冷汗,一股深深的畏懼從他心中升起,這種原始而致命的衝動正是塞尼亞人最大的軟肋,但通常來說只有魔月的力量最盛的那幾天他才能感到血脈之中這種野性的力量蠢蠢欲動,這究竟是怎麼了?

    他稍稍喘了兩口氣,還來不及平復內心中的不安。但砰地一聲巨響,屋子的門已經被應聲推開。

    已經淋成落湯雞的年輕人站在門外,有些驚慌失措地看著他,開口就道:「博爾頓大叔,不好了,出大事了。」那個年輕人臉色蒼白,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村子裡來了一個……一個……敏爾人,她說她叫……蘇……蘇菲雅,是……是個女巫。」

    ……

    一道雪亮的閃電透過窗格,深深地刺進茜橘紅色的瞳孔深處。她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身披聖袍,渾身浴血的獅子宮聖女像。就在城堡三樓外的露台之上,西德尼.梅特法裡卡站立於雨幕中,此刻臉上帶著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早已流乾,翻捲的傷口被雨水沖刷得有些發白,一隻眼睛因為受傷過重而眯起,不過這絲毫無法改變這位女士冷峻得近乎僵硬的表情,她剩下那隻獨眼中天使愛若瑪的焰環仍舊熊熊燃燒,並冷冷地盯著茜。

    雖然多處負傷,血染戰袍,茜心中卻產生出一種錯覺,面前這位女士身上的血,屬於她自己的要遠遠少於她的敵人的。

    但此時此刻的帝國首都,又哪裡會發生這樣的大戰。她聽說過這個女人的名聲,知道能讓她傷成這樣的敵人一定不會簡單,若是克魯茲人掌控的中樞地區都出現了這樣的敵手,那麼這個帝國也一定沒多少日子可過了,因此只有可能是帝國內部的矛盾。茜在一瞬間隱隱猜到了什麼,經過這些日子的熏陶,她也已經初具政治頭腦,不再是那個只會迷茫不安的小姑娘了。

    何況這些天來白銀女王嚴格地限制了她和侍女們的外出次數,這個舉動就隱含了一個信號。

    帝國的局勢早就一天緊張過一天。

    女王已經動手了,看來目標是聖殿,但茜還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這座獅子宮的聖女像會出現在這裡,在自己面前。

    茜在迷惑的同時,西德尼也在思考,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這個迷人的山民小姑娘了——新近她已經被封為女伯爵,並且還掛了一個山民公主的頭銜。不過西德尼明白,這不是那位一意孤行的女王陛下的真正目的,讓山民迎娶一位真正的帝國公主,才能將他們綁上女王的戰車,只可惜這個小姑娘還茫然不能自知。

    「……」茜微微張了張口,彷彿想問什麼,但最終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我是來找你的。」西德尼開口用略顯冰冷的嗓音打斷她:「女王陛下打算將你下嫁給哈繆爾王子,以鞏固她和山民之間的關係,同時確保你能留在帝國。」

    茜先是微微一怔,然後才反應過來握緊了雙拳,山民少女緊咬著下唇,雖然沒有說話,但這副神態也足以表明她的想法。

    「看來你不同意,你想讓我幫你?」

    「你……能……帶我走?」

    「不,我自身難保,不過我要見你那位領主大人一面,我需要你幫我引薦,我可以幫你帶一個口信。」

    茜緊緊地盯著她。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開口,只有滂沱的雨幕,和雨水嘩嘩沖刷石壁的聲音。

    良久,山民少女才囁嚅了一下,只有一瞬間,但西德尼已經看清了她的口型,只有六個字:

    「救我,領主大人。」

    ……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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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3 22:52: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幕 外港的微風 I

    穿過風暴之後,崇高內海的脾性變得異常溫和起來,一週之後,確切的說是第八天正午,在僚望手的傳令聲中,海天一色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弧黑線,那正是梅茲的群山。海員重新測量了艦隊所在的位置,確認這裡已是法坦附近海域,事實上海平面上已經可以看到掛紅帆的帝國巡邏船。

    這艘帝國巡邏船正是來自於附近的法坦港,船上的水手在午後的陽光中看到一頭從云層之上扎出的龐大艦隊顯然嚇壞了,手忙腳亂了好一陣之後才發出號炮,詢問來者何人。

    「他們平時是靠近了用風訊術詢問,有時候也用旗語,他們現在應該是在示警港口方面。」伊弗拉姆站在船弦邊,甕聲甕氣地解釋道。

    布蘭多點了點頭,淡淡地回應道:「告訴他們,我們的身份。」

    ……

    「你看清楚了嗎,他們說的什麼?」帝國巡邏船的船長海爾曼回過頭詢問自己的副手,這個醉醺醺的老男人酒早就嚇醒了一半,他丟掉酒瓶,接過黃銅望遠鏡,搖搖晃晃地打量著對面這支身份陌生的艦隊。

    「他們說……他們是布加人的艦隊。」大副戰戰兢兢地答道。

    「什麼,布加人!他們來這裡幹什麼!你小子沒有搞錯?」

    「大人,我決計不會搞錯,除非他們打錯旗語了。」

    「那你認為呢?」海爾曼摸了摸鬍子拉碴的下巴,「這是布加人的艦隊?」

    大副盯著云層上那閃閃銀鱗一樣的帆海,神色複雜,但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那正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艦隊,銀色城邦的艦隊。

    ……

    法坦港名義上的主人,領主路德維希.梅茲男爵今天在自己的辦公室中顯得有些坐立不安,就在一刻鐘之前,他派出的手下總算戰戰兢兢地弄明白了這支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的艦隊的來歷:竟真是布加人的艦隊,並且聽說他們在魯恩港南面還遇上過喬根底岡人的空軍。交過一次手,這樣看來這些布加人竟然算得上是帝國的盟友,不過巫師們很少插手凡世的戰爭,連前一次聖戰他們都是冷眼旁觀,梅茲男爵一時沒搞懂為什麼對方會忽然轉了性,但對方至少帶來了長青走道以南的消息,還有那些貴族難民。這是做不得假的,他那個副手據說還在難民中看到了奧爾康斯伯爵和其他幾個頭面人物,有這些人作證,梅茲男爵倒沒想過對方會在弄虛作假。

    不過看到龐大的艦隊停泊進港口之內,路德維希.梅茲男爵卻難免有些擔憂,他擔心的倒不是其他。而是這些巫師們會在這裡停留多久,要知道供應如此龐大一支艦隊的後勤,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就算是對方能夠自給自足,可這麼多戰艦一下湧入港口之內,難免會對港口造成影響,別的不說。光是泊位就憑空少了一大半,這些可都是錢啊。

    另一方面,梅茲男爵作為一城之主,在帝國內也算是地位尊崇,但對方畢竟是白銀之民,無形之中就已經超越了凡世之人,帝國向來以文明的中心自詡,但這個中心通常只限於炎之聖殿治下區域。連法恩贊、聖奧索爾都未必賣帳,更別說的別的地方。如今世人大多崇尚文明與秩序,而眾所周知這一時代的文明大多傳承於上一個時代,已有許多在戰火之中遺失,更不用說在黃昏之戰之前巴貝爾塔之中貯藏的那些價值連城的古代文獻,在這方面白銀之民比黑鐵的文明擁有先天的優勢,更不用說本來就是以『知識的保管者』自詡的工匠巫師們。因此在這個時代的世人眼中,高傲而孤立的布加人簡直就是光輝與文明的代名詞,天生應當高高在上的,在凡人的貴族中。更是十分崇尚銀色城邦的文化,尤其是在各大帝國境內,幾乎到了一個病態的附庸風雅的程度。

    路德維希.梅茲男爵雖然還算務實,算不上那種鐵桿的布加崇拜者,但作為高層貴族圈子的一員,難免也會受到影響,一想到一會兒竟然真要和那些在云端上身披白袍、溫文爾雅的工匠巫師們打交道,心裡面一時間竟也有了些葉公好龍般的忐忑不安。

    要是布蘭多知道自己隨口編的一個藉口,就讓一個久經沙場的帝國貴族生出這樣一種心態來,也不知道會不會笑掉大牙。不過至少他是決計不會相信有什麼溫文爾雅的工匠巫師的,在身為玩家的時候他曾經在銀色城邦待過相當長一段時間,他所見的巫師一般有兩種——要麼務實得很,要麼就和科學狂人差不多,而前者大多來自銀色議會,後者大多來自銀色學會。

    此刻男爵大人心中正在盤算待會究竟用怎樣的態度來會見這些高貴的客人,外面走廊上就已經響起了噔噔噔的腳步聲,他抬起頭,辦公室的門忽然吱呀一聲應聲推開。這個變故讓路德維希.梅茲男爵略微一皺眉頭,心想這些南方佬還真是不懂禮數,竟然不等通傳就直接推門直入,他倒完全沒想過外面進來的會是布加人,在他想來白銀之民就應當比地上的住民文明得多,斷然不會做這麼粗魯的事情。

    門一推開,路德維希.梅茲男爵果然沒有看到身披銀袍的布加巫師,但讓他瞪大眼睛的是,他看到一群身披甲冑、外套藍色戰袍、手持長戰戟的士兵魚貫而入,這些士兵當然不會是他的屬下,因為他已經眼睜睜看著這些士兵徑直來到他面前,一左一右將長矛指向了他。

    「你們這是……」

    路德維希.梅茲男爵愣了一下,才終於從腦海最深處找出這身軍服的來歷,他臉色幾經變化,終於脫口而出道:

    「埃魯因人?」

    ……

    正是埃魯因人。

    可惜路德維希.梅茲男爵醒悟得晚了一點,事實上這也正是布蘭多希望達到的目的,他用布加人的艦隊作為幌子,正是希望能讓法坦港方面放鬆警惕,好在這支艦隊本身就是由布加人一手打造的,戰艦本身也是沿用了巫師們一貫的風格,再加上船上的奧爾康斯伯爵等人作證。克魯茲人就算是想要產生懷疑,也是一件頗為困難的事情。

    事情的發展果然也一如他的預料,艦隊一帆風順地進了港,也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等到戰艦靠港之後,戰船上的士兵們一湧而下解除那些克魯茲人港口衛隊手中的武器時,那些傢伙還兀自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布加巫師怎麼會忽然翻臉對他們動手,畢竟在他們看來。白銀之民根本就不關心凡世發生的事情,世俗的權力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好像過眼云煙一樣,千百年來的傳統幾乎形成了一種慣性,而這種慣性讓布蘭多建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他一路指揮夏爾、歐妮、馬喬裡、伊弗拉姆等人分兵『接管』整個港口,然後又親自率領一隊人馬直接殺向路德維希.梅茲男爵所在的城堡,一路上竟然沒遇到半點抵抗。甚至城堡的守衛還親自為他們打開大門,等到他們在真刀真槍的逼迫下被收繳武器的時候,還一臉愕然地詢問這些埃魯因人想要幹什麼。

    但等到這些人終於意識到自己面對的不是布加人,而是埃魯因人的時候,才一個個露出了和路德維希.梅茲本人差不多的神色,首先是震驚與不敢相信,然後還是震驚與不敢相信。

    對於這些人。布蘭多暫時沒時間去解答他們的疑惑,大手一揮全部關進城堡下面的地牢,就這樣,幾乎沒有任何麻煩的,他和他的艦隊就接管了這座港口。

    當然,這只是暫時的,他畢竟只是個外來者,要統治這麼龐大一座城市。緊靠他手上的一點埃魯因人是絕對不夠的,因為他最多只能一網打盡上層官員,至於那些中下層的官員,他既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將這些人全部抓起來,何況就算是有這個能力,他將這些人全部關進地牢之後。誰來為他管理這座城市?

    要讓一座龐大的港口運轉起來,需要的人力可不是一點半點。

    好在他手上可不只有埃魯因人,還有相當數量的克魯茲貴族,這些人都是帝國內有頭有臉的人物。有這些人在他手上,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用軍事管製為藉口接管這座城市。誰叫帝國正處於內憂外患之中呢,長青走道東面帝國和風精靈廝殺得難解難分,南面更是有忽然出現的喬根底岡大軍虎視眈眈,更不用說前些日子托奎寧的獅人終於攻陷了安澤魯塔要塞群,可以說這個時候帝國南部的局勢已經泥潭深陷,甚至梅茲地區也暴露在了兵鋒之下。

    這個時候,他們名義上是帝國的盟友——一支布加人的艦隊,在和帝國內貴族們達成共識之後,在這裡休整併幫助他們對抗喬根底岡人的大軍,聽起來也不會讓人感到非常怪異。這時候讓那些南方帝國貴族去接觸命令那些中層官員,就不會讓港口內的克魯茲人生出一種『被佔領』的錯覺來,讓他們感覺好像港口還是在帝國的控制之下,而這支布加人的艦隊只不過是個臨時的護身符罷了。

    當然,要做到這一切,就必須要和奧爾康斯伯爵這些人達成共識。

    布蘭多本來還沒想好怎麼和這些逃難的貴族打交道,畢竟從一個帝國的城主手上『接管』一座港口,這種聽起來形同造反的事情,對於這些逃難的貴族來說,未必會願意和他站在同一條船上。但沒想到他們在航線上俘虜的一艘帝國商船卻幫了他的大忙。

    當時他原本下令俘虜那艘商船,是怕對方洩露這麼一支龐大的艦隊出現在帝國腹地的消息,卻沒想到等到他們登船的時候,卻發現商船底艙滿是從帝國腹心地區逃難而出的難民。

    這些難民給他們帶來了一個難以想像的消息——

    內戰爆發了。

    就在他們在崇高內海上航行的這一週,確切的說是他們離開魯恩港的第二天,克魯茲帝國內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女王陛下忽然之間掌握了一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軍隊,這支軍隊由塞尼亞人和敏爾人構成,她直接剝奪了瓦拉作為炎之聖殿教宗的權力,並宣佈進行宗教改革。一場由世俗君王發起的宗教改革,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就在第一時間,帝國境內的教會就分為了涇渭分明的兩派。經院系旗幟鮮明地站在了女王陛下一邊,而忠誠於瓦拉的地方系在短暫的混亂之後立刻舉起了反抗的大旗。

    簡而言之,就是帝國內部忽然亂成了一鍋粥,這不僅僅是炎之聖殿內部的事情,這個龐大的利益變遷牽動了所有人的心,斗篷海灣的貴族們果然在第一時間響應了白銀女王的號召,但北方的貴族們卻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事實上這個時候雙方已經在梅茲東部進行了一次交手,令人吃驚的是,傳統的軍事貴族們竟然敗了,並且還吃了個大虧,布蘭多一時間沒法從這些難民口中瞭解更多,只知道幾個領主構成的聯軍在失利之後撤退向了路德維格方向。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一個真正的重磅炸彈是:

    敏爾人回來了。

    這些來自於黑暗之龍時代的遺民們,終於死灰復燃了。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包括奧爾康斯伯爵在內這些原本女王陛下的支持者在第一時間也是不敢相信,然後便是懷疑,但在再三確認之後,卻一個個陷入了沉默之中。這畢竟還是一個由聖者之戰戰後秩序主導的世界,不管他們再怎麼放浪形骸、離經叛道。也不敢否認四位賢者的正義性,這本身就是黑鐵之民們也是先賢貴族們的立身之本,他們一時間簡直沒弄明白,那位女王陛下究竟是怎麼了,瘋了嗎?她怎麼敢如此?

    但沉默過後,布蘭多就明白自己的機會來了,趕忙趁熱打鐵向這些一個個呆若木雞的帝國貴族們灌輸自己的計劃——在環境未明的情況下,最好還是要自己先站住腳跟。再選擇接下來該怎麼做。大概是在這麼巨大的變局之下,『接管』一座港口這麼小小的問題也不放在這些逃難貴族們心上了,再說奧爾康斯伯爵這些人也不愚蠢,當然明白在四周強敵環繞,局勢又未明的情況下什麼樣的選擇才是最好的。

    對於布蘭多接管港口的所作所為,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但布蘭多其實明白,在這個時候選擇沉默。其實也就是支持了。

    隨著港口內的事務塵埃落定,一件件工作分派下去,布蘭多站在路德維希.梅茲男爵原本的辦公室內,透過落地的拱窗看到外面法坦港內沒有發生太大的騷動。一切都還井然有序,終於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這一次布加的巫師們給他出了個天大的難題,而今他總算是踏出了最為艱難的第一步,好在圖拉曼沒有騙他,那位女王陛下果然先一步行動了,這樣一來,接下來留給他的選擇就多了。

    至少帝國內部不再是鐵板一塊了。

    至於扯虎皮作大旗這種事情,布蘭多心想布加的巫師們肯定是不會和自己介意這點小事的,他忍不住有些惡意地想到,這些該死的傢伙一心想要置身事外,自己就偏偏不能讓他們如願。好讓這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巫師們明白,要讓自己當棋子,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他敲了敲桌子,正好看到夏爾從外面推門進來。

    年輕的巫師侍從一臉古怪地看著自己的領主大人,開口就說道:「大人,今天天氣不錯啊,港口內竟有些意外的收穫。」

    「廢話少說,」布蘭多臉一板,隨即微微一愣:「意外收穫?」

    「嗯,是一條大魚……哦,不,應該說是一條小美人魚。」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美人魚?我還塞壬呢。布蘭多眉頭一皺,剛要開口,夏爾卻早已知道他要說什麼,趕忙笑嘻嘻地打斷他道:「我可沒亂說啊,領主大人,你來看看就知道了。」

    ……

    透進黑暗中的隙光算是這個巨大的移動牢籠與外界唯一的聯繫,它來自於上方的氣孔,這束光柱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中傾斜著灑下,落在法伊娜不遠處的地板上,形成一個圓形的光斑。她手上與腳上都帶著冰冷的鐐銬,鐐銬並不沉重,但上面鑲嵌著可以隔絕魔法力量的法陣,將她掌握的魔法力量化為泡影。

    她根據那個光斑的位置變化與獲得的食物計算日夜,自從被關進這個囚籠以來,已經過去了快有一週的時間,再算上自己在瓦格納城關押的日子,差不多半個月過去了。

    想想才被關進這座牢籠的時候,她怒不可遏,恨不得殺了羅德尼那個該死的小人,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也有些麻木了,盛怒之後,是深深的不安與恐懼;但法伊娜最害怕的不是自己的命運,她畢竟是青之劍聖維羅妮卡的學生,還不至於為了活命而向敵人跪地求饒,但她擔心的是自己的家族、父親還有妹妹遭遇不測,如果到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向花葉領出手,那她就是個真正的白痴貴族小姐,沒有半點政治智商。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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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7 17:39: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四幕 外港的微風 II

    理清思路之後,法伊娜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過去的一周裡,太陽下山的時間的變化證明他們正在北行,有幾次她聽到了海濤的聲音,在梅茲和長青走道之間有幾條靠海的山道,這證明車隊同時也在西行,車隊很有可能正在經過花葉領西邊沿崇高內海分佈的幾個省份,前往那裡的港口,並乘船前往帝都。

    日子日復一日地過去,在黑暗中的生活足以使一個正常人發瘋,更不用說她心中還埋著巨大的恐懼,在大多數時候她都曲起雙腳,將頭埋在膝蓋上,用雙手環抱自己蜷縮在囚車的角落內,彷彿這樣可以讓自己稍微感到安全一些。一天之前,車隊在納卡——法坦港東面一個台地上的小鎮短暫地停留,在停留期間她弄清楚了自己所處的位置,衛兵透露出的信息表示車隊正在前往長青走道的西端,同時也是東梅茲的起點——法坦。

    就在這一天早些時候,她果然清楚地聽到了海濤沖刷峭壁的聲音,這段山道她不止一次走過,但那個時候她是以公爵之女的身份蒞臨過此地。法伊娜有些虛弱地靠在冰冷的鐵壁上,金色的頭髮一縷縷垂於蒼白的臉腮邊,她無力地低垂著眼瞼,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囚車外傳來海鷗的鳴叫聲,有些奇怪的是,道路上有些冷清,沒​​有商隊經過的聲音,理論上這裡應當是東梅茲重要的陸海樞紐,平日里商旅絡繹不絕。還是說羅德尼並沒有打算前往法坦港,而是他們在這附近建立了一個秘密的錨地。

    少女忽然有些毛骨悚然。這些人竟然謹慎至此。

    但事實其實並非如此,陽光才剛剛驅散了海峽之間的霧氣,但臨海山崖上是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水汽,一道關隘橫亙於這些霧濛濛的水汽之間,羅德尼很快讓車隊停下來,仰頭看向城牆上那些戰袍上有錨狀徽記的士兵,這道依山靠海而建的關隘正是法坦港最外側的一道防線,不過平日里它的大門很少降下。今天卻罕見地緊閉著。

    “看來陛下引起的戰事已經影響到這邊了。”羅德尼心想,關於那場內戰的消息還沒傳到梅茲以東的​​這些地區來,不過作為女王的密使,他手上有第一手的消息。他抬起頭喊道:“快把門打開!”

    “你們是什麼人?”城樓上面的士兵這才探出頭來向下面問道。

    “我們是白之軍團的人,我們大人有緊急軍務要前往法坦港,我早先已經派了人來通知過你們了,你們沒見到嗎?”羅德尼身邊的騎士沒好氣地反問道。

    城樓上的士兵們一陣騷動。像是在打量他們確認身份,這一幕讓羅德尼更加確認了自己的​​想法——平日里這些傢伙可沒這麼盡忠職守,所謂檢查多半是為了應付,或者乘機撈點好處。過了一會兒,城樓上人似乎確認了羅德尼這一行人的身份——畢竟羅德尼隨行的扈從都是貨真價實的白之軍團騎士,座下是高大的山地地行龍。地行龍身上還披著銀鱗閃閃的特製鎧甲,鞍座上掛著印有白龍徽記的戰旗,長槍閃耀,器宇軒昂,一眼就能看出絕不會是什麼冒牌貨。

    很快。城門就吱吱呀呀的升了起來。

    在黑暗中,法伊娜感到囚籠微微一晃。車隊又開始前行起來,她還不知道東邊正在發生的戰事,心中略微有些奇怪,心想這些人不是把自己帶到秘密港口去了麼,為什麼還會有關隘和城門,就算是法坦港,也沒有這麼嚴密的防範。

    布蘭多、歐妮、羅曼和夏爾正在瞭望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隊人馬經過吊橋,穿過城門。布蘭多指著最前面那個騎士向其他三人介紹道:“那個人就是羅德尼,維羅妮卡的弟弟,艾瑞希科公爵的小兒子,不過這人沒什麼本事,充其量算個弄臣而已,維羅妮卡女士被白銀女王軟禁之後,這人通過和自己家族劃清界限贏得了女王的好感,如今已經是那位女王陛下的密使。”

    “艾瑞希科家個個英雄,沒想到卻出了個這樣的貨色。”公爵千金頗為不屑地皺了皺鼻子。

    “話不能這樣說啊,這傢伙審時度勢、大義滅親的本事還是可見一斑的,物盡其用嘛,”夏爾笑嘻嘻地回答道:“領主大人好像很熟悉這人?”

    對於這個問題,布蘭多不置可否,其實作為埃魯因玩家,對於'敵人'中的知名人物還是比較熟悉的,不過他熟悉這人卻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歷史上的羅德尼就和夏爾所說的一樣,以善於見風使舵而聞名,他的名聲讓他在帝國上層貴族圈子裡如魚得水,時人稱之為艾瑞希科家雙璧,將他和他姐姐維羅妮卡譽為艾瑞希科家族一文一武的支柱,誰知道這人卻是個徹頭徹尾的軟骨頭,在四一一年的戰爭中,瑪達拉大軍包圍白鷹堡(位於今天的路德維格),他不戰而降,開城獻敵,導致白之軍團幾乎全軍覆滅,這是帝國史上著名的醜聞,艾瑞希科家因為這件事威望一落百丈,連維羅妮卡都受他牽連被撤去了軍團長一職。

    因此對於這個著名的叛徒,來自後世的玩家要想不熟悉他的事蹟實在是很難。

    不過這種軟弱無能的傢伙作為自己人簡直是豬隊友的典範,但要作為敵人,那可就真是太走運了。還好這傢伙現在名聲不顯,估計連白銀女王都還不知道自己新派遣的密使究竟是個什麼德性,敵人的不幸就是自己的大幸,布蘭多心想夏爾這傢伙有一句話還真沒說錯,如果利用得當的話,眼前這不但是一條大魚,而且還是一條肥的流油的大魚。

    “長得倒是還挺人模狗樣的嘛,比我家布蘭多也只差那麼一點點了。”商人小姐觀察問題的角度異於常人。瞇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得出如下結論。 “咳咳咳!”布蘭多差點被這番話嗆了個半死,什麼叫長得還挺人模狗樣。艾瑞希科家族基因優秀,他姐姐維羅妮卡年輕時就是聞名帝都的美女,羅德尼本人更是完美地繼承了這一血統,是帝國最著名的小白臉之一,而且這人還是個泡妞高手,據說和帝都很多名媛都有**不清的關係,單從相貌上論,布蘭多還算有自知之明。心知肚明自己就算拍馬也追不上對方,估計也就羅曼能大言不慚地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他沒好氣看了看左右兩人,果然看到公爵千金一臉古怪地看著這邊,而那個無良的巫師侍從更是憋笑憋得很辛苦。

    “想笑就笑,小心憋出內傷。”布蘭多淡淡地說道。

    “那倒是不必了,嘿嘿嘿,領主大人。”夏爾吭吭吭地笑道:“下面還有人呢,引起他們注意就不大好了。”

    歐妮總算是家教嚴厲,很快收斂了情緒,她握拳放在嘴邊,輕輕咳嗽了一聲:“聽說女王陛下派遣他前去監視白之軍團,怎麼忽然出現在這個地方。那囚籠裡面是什麼人?”

    “一語中的,”夏爾笑道:“這裡面可是一條美人魚。”

    “美人魚?”公爵千金眉頭皺得老高。

    “那隻是一個比喻,囚籠裡面那個小美人,事實上也算是領主大人的老相好了——哇!”夏爾尖叫一聲,一個側身躲開布蘭多劈過來的劍:“領主大人你竟然真動手。那些傢伙還在下面啊……”

    “閉嘴。”布蘭多冷冷地答道。

    他事實上在看到羅德尼的第一眼,就已經猜出了那囚車裡面押解的人是誰。法伊娜給她寫了一封回信,回信上已經很明顯地表露出了她接下來的意願,事實上布蘭多早料到她有可能遇上麻煩,那個千金大小姐還是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白銀女王既然軟禁了維羅妮卡並選擇扶持羅德尼作為艾瑞希科家族的下一任家主,就已經說明很多問題,羅德尼怎麼可能看在他姐姐的面子上幫她的忙,更不用說這人本身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

    可惜當時他即使是再回信也來不及了,只是沒想到羅德尼抓了法伊娜之後,竟然會一頭撞進自己的羅網中來。而且事實上布蘭多也錯怪了法伊娜,白銀女王對於東面和北面的信息封鎖比對於南面還要嚴密得多,所以有些信息他得知了法伊娜其實並沒有拿到第一手消息,就像是她當時也並不知道艾瑞希科家族和白銀女王的利益糾葛。

    布蘭多默默地看著馬車經過關隘,進入港口範圍之內,心中暗暗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怒火。

    無論怎麼說,羅德尼的所作所為,都已經觸及了他的底線。

    ……

    馬車總算上了船,看著眼前碼頭內熙熙攘攘的景象,羅德尼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事實上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比能力,他比不過自己的姐姐,比人望,他更不是北方那些軍事貴族的對手,但他勝在對於陛下足夠忠誠,他也十分心安理得地將自己放在佞臣這個合理的位置上。既然已經擺正了自己的位置,那麼有些檯面之下的事情他就不得不幫陛下完成,非但要做,而且還要作好,不留一點尾巴,就像這次做的這件事情,他當然知道自己會得罪一大幫子貴族,不過由他來當小人,至少要比陛下當小人好得多,因為陛下會記得他的這份功勞。

    至於那些已經過了氣的貴族,得罪了就得罪了吧,他很清楚女王陛下想要做的是什麼事情,那是不下於四位賢者——不,應當是遠遠勝過賢者們所作所為的偉業,那些腐朽而古老的貴族們,就讓他們在新生的火焰中化為灰燼。

    包括艾瑞希科家族,也是一樣。

    羅德尼在心中對自己說道,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半點芥蒂,有捨才有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想及此,他回頭看了一眼那輛即將被轉移到底艙的囚車,他很清楚囚籠裡面那位大小姐的價值——陛下雖然已經提前動手,在炎之聖殿的廢墟上建立了新的教義。但她畢竟不是要將整個帝國掀翻,北方那些心懷二意的貴族們固然已經被證明徹底靠不住。但還有更多的貴族在觀望,陛下曾經親口對他說過梅茲東部的這些大貴族有多麼重要,如果他們倒向新教,那麼路德維格那些老頑固將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更不用說,東梅茲還是通往阿爾喀什山脈的要道。

    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女王陛下對於阿爾卡地區為什麼這麼看重,但要進入阿爾卡地區,東梅茲就必須掌握在手中。

    這其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就是花葉領。

    如今的花葉領的主事人正是花葉公爵赫利克斯,這人是個強硬派,而且感情上也偏向於路德維格那幫貴族領主,他年輕時曾經在艾瑞希科家住過相當長一段時間,和上任艾瑞希科公爵感情很深,因此這個人絕對不可能偏向女王陛下。而花葉公爵的兩個兒子也都是軍事貴族的代表,頑固的地方派。更是不值信任。最後花葉公爵的女兒,長女法伊娜極為叛逆,而且還是青之劍聖的弟子,這些人都不是合適的人選,如今公爵和他的兩個兒子都已經被軟禁起來,再把這個位千金小姐秘密押回帝都。剩下的那個小公主人稱'花葉領的小天使',​​從小就性子懦弱而且聽話,有她的父親、兄長和姐姐作為人質,倒是不怕她不聽話。

    一旦花葉領倒向女王,東梅茲基本上就已經平定了一半。剩下那些勢力較弱的領主,多半就不會再觀望了。

    至於敏爾人的回歸——

    羅德尼有些不屑。這算什麼,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屬於敏爾人的,黑鐵之民不過是竊取了權柄而已,女王陛下正在作一件正確的事情,即將權柄重新放回正確位置。而她將以克魯茲人的身份加冕為黑暗之龍,到了那個時候,統治整個大地的帝國即將重現,而克魯茲人亦將和敏爾人平起平坐,可笑的是有些人竟還看不明白。

    這才是正義的事業。

    法伊娜感到又冷又餓。

    這兩天以來她感到外面的人對囚車的監視愈發嚴密起來,過去幾天她每天還能有透氣的時間,但這兩天以來外面的人幾乎很少打開囚車的門,甚至連送食物和飲水的次數都減少了,每天只有傍晚的時候才會有一次,這讓她感到又委屈又害怕。其實法伊娜心中隱隱明白,這是因為他們快到目的地了——人就是這樣,但凡一件事情趨於完成的時候,為了避免功虧一簣,就會變得愈發緊張,注意力也會變得高度集中,而這也正說明她距離面對自己命運的日子不遠了。

    這個念頭讓她徬徨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麼,是直接被秘密處死,還是被當作人質,抑或是用來充當政治聯姻的棋子,這種事情她過去聽過很多,但都不是主角,只覺得有些可怕,但今天她卻感到一種巨大的不安將她攫住,讓她無法呼吸。她好像看到一條通往黑暗的深淵,瀰漫著鮮血與絕望的路擺在自己面前。

    法伊娜哆嗦著依偎在冰冷的鐵壁上,那些過往的片段反复在她腦海之中回放,那時候她還是花葉領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深得父親與陛下的寵信,無論在什麼地方,她都是身邊所有人的中心,然後她成為了維羅妮卡的學生,和老師一起去過許多地方,曾經呼吸過自由的空氣,就再也無法囚籠之中的生活,她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和那些金絲雀一般的貴族小姐們是不一樣的,柔弱的她們​​只能接受別人安排的命運,而像是雛鷹一樣的她卻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未來。

    事實證明了她的天真,一切幻想都化為泡影,她感到自己好像被希望所矇騙,然後又被無情的拋棄。

    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這位千金小姐無助地哭了起來。

    一邊哭,法伊娜一邊想起了在信風之環的日子,那是她第一次遠行離開帝國去冒險,她一度以為那是她輩子遇上的最可怕的遭遇——一個可惡至極的鄉巴佬,不僅落了她的面子,竟然還幾次出手教訓她,連軍團長閣下都拿他毫無辦法——但那時候的遭遇和眼下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而且現下回憶起來,還隱隱有些溫馨的感覺。

    “要是能回到那個時候該多好——”

    法伊娜很快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隨即又陷入了對眼下困境的哀嘆之中。

    “布蘭多​​……布蘭多……”

    法伊娜有些發燒,滾燙的額頭抵著冰冷的鐵壁,腦子忍不住要胡思亂想,彷彿這些天馬行空的想法能排解她心中的憂慮。她忽然想起那布蘭多已經到了帝國,與自己不過近在咫尺,但他卻一定不會知道自己眼下正面臨的處境,他或許還想自己能夠幫上他的忙,救回他的部下。可自己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公爵千金,眼下連自身都難保,前途和命運都變得不可得知,或許明天就會死去,亦或者苟且偷生,生不如死。

    一想到自己可能會就這麼籍籍無名的死去,那傢伙可能都無法得知自己的死訊,或許許多年後,那傢伙終於記起了自己來,這麼想到:'噢,那個叫做法伊娜的少女,年輕的時候曾經和她有過​​一起冒險的經歷,只可惜好久沒聽過關於她的消息了。 ’

    一想到這樣的事情,法伊娜心如刀絞,眸子裡也變得一片灰暗。

    布蘭多很快就得到了關於羅德尼的座艦已經出港的消息,果然一如他預料,這傢伙為了保密甚至連梅茲男爵的面都不見上一面,謹慎至此,也算是一種本事。這也讓這傢伙逃過一劫,否則一等他們進入城堡內,布蘭多就會下令收網,到時候羅德尼就算是插翅也難飛得出去。眼下只能啟用備用方案,讓停留在外海的艦隊去阻攔羅德尼的座艦。

    他倒不是沒考慮過在港口內將對方扣下來,不過他才剛剛接管這個港口,還沒打消港口內那些中下層官員的懷疑,這個時候再生出事端來實屬不智,何況奧爾康斯伯爵也還沒決定好要徹底站到白銀女王的對立面,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布蘭多生怕打草驚蛇,才不得不把戰場安排到海上。

    不過他也不怕羅德尼會跑得掉。

    羅德尼準備的戰艦是帝國海軍中有數的快船,但可惜這麼顯眼的一艘戰艦停靠在港口內,在埃魯因人接管港口時很難不注意到,馬喬裡第一時間就把這條顯眼的戰艦報告給了夏爾——海軍戰艦很少單獨行動,尤其是這種快船一般用來傳遞信息或者執行什麼特殊的任務——他們很快順藤摸瓜找出了關於羅德尼派往法坦港那個信使的蛛絲馬跡,事實上也正是通過這個方法,他們才得知了關於這個車隊的信息。

    因此佈蘭多早就安排人在這條船上作了手腳,替換了用作浮空戰艦動力源的魔法水晶的品質,還撤去了一部分備用帆,羅德尼急於出港,果然沒有仔細檢查——事實上也沒想到要檢查,因為戰艦一直停靠在港口內,誰沒事會來找帝國海軍的麻煩?而這一切都早已註定了他的結局。

    三艘掛著紅帆偽裝成帝國巡邏艦的布加浮空戰艦早早地就出了港,在外海等待羅德尼座艦的光臨。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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