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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圓太極]魯班的詛咒[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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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4 23:45:33
第二十七節: 淤掩身

    窗外的人是魯承宗,他趴在屋簷上看查看瓦面,由於瓦面上有許多彩色玻璃的碎片,所以他看得很艱難,碎玻璃影響了他對瓦面的察看和判斷,他一時看不出簷面上是否有坎子。但他又不願就此放棄,他希望可以通過這飛簷走到魯聯回頭繩那裏。

    但也幸虧是這些影響他察看和判斷的玻璃碎片,他從它們的倒映中看到一根管子探出窗外,對準了他。簷面不寬,旁邊就是水道,他無法閃身躲避。他手中也沒有武器,就算有武器他也不敢冒然去格擋那根管子,因為他根本就不清楚那管子是什麼東西,是如何殺傷的。於是他急中生智,隨手抓起一把碎玻璃拋灑進窗戶。這一招果然有效果,窗櫺裏面的人避讓了,那紫竹管的管子頭也轉向了。這一切給了魯承宗活命的機會。

    能在屋簷的琉璃瓦面上快速做出反應的有兩種人,一種是輕功高手,一種是建房鋪瓦的工匠。但兩者又有著不同,前者可以點踩瓦面、飄逸如風。後者卻是找的瓦面實點,手腳並用,連爬帶滑。

    魯承宗就是這樣一個工匠,他左手壓住屋簷的簷根部,那是個實點,然後身體翻轉,雙足腳尖踩住兩道瓦面的凹溝,半仰的上身正好可以靠在窗櫺下面的牆壁上,而揚抬起來的右手正好可以抓住頭頂上方的“鬼火天竹”。雖然魯承宗不敢格擋這竹管,但他卻敢用手去抓,因為這竹管本身就有一就抓在人的手中。

    一番激烈的拉扯之後,魯承宗奪到了“鬼火天竹”,不是他的力量大,他就算再多出兩隻手也不一動能從紅狸子面具的女人手裏搶到天竹。是因為那女人自己鬆手了,就在天竹噴出了第九顆火球的時候她鬆手了。

    大力往外拽的魯承宗突然失去了對抗的力量,身體不由地往前跌去,他本來是半仰著身體的,上身靠在牆壁上,這樣的力量讓他的身體離開牆壁,由半仰變作半蹲,整個人的重心已經不在兩個腳尖上了,而是轉移到上半身。於是魯承宗沖出飛簷,往水中跌去。

    鬆開天竹的手不會善罷甘休,她能鬆開要命的武器,說明她另有要命的招術,再說了,“鬼火天竹”射出九枚火球後,就已經和個燒火棍沒什麼兩樣了,除非重新裝填火精石粉球。沒用的東西就更不用費力氣去爭奪,把這力氣留著來擊殺爭奪的對手不是更好嗎。

    鬆開天竹的手沒有收回,而是重重擊出,擊在正往飛簷外沖出的魯承宗背心處。

    搶在魯承宗前面落入水中的是一片血雨,這血雨是從魯承宗口中噴出的。血雨如同山水畫中的潑墨畫法,把墨綠的水面渲染得片片殷紅。魯承宗入水時能清晰地看到濃綠水面上如有縷縷紅氳。

    在魯承宗後面落水的是被他右腳刮帶下來的木提箱,隨著落水聲的響過,紅綠夾雜的水面上就只有這只木提箱孤獨地在一起一伏的搖盪著。

    柳兒真的像融入了星空,因為她看到了許多星星,不時地對著她閃爍。不同的是這些星星閃爍的是綠色的光,不同的是這些星星離她並不遙遠。

    突然掉入這樣一個陌生詭異的境地,魯天柳能做什麼?她知道現在最有效的方法是靜止不動,看清周圍的情況再做反應。

    魯天柳的水性說不上是好是壞,她沒學過游泳,但她第一次下水就能夠鳧水不沉。她在水裏的速度其實並不快,至少與五候相比差得很多,可她在水中的動作卻能夠比五候控制得好,要動就動,要止就止,特別是潛在水中,她練就的“鼓塵”一技讓她具有綿長的氣息,可以在水裏長時間不浮出水面來換氣。所以現在柳兒能夠很輕很慢地擺動手臂和小腿,就像是飄拂的水草一樣,將自己身體靜止在原處。

    柳兒儘量保持自己身體的靜止,可是那些星星卻變作了流星,肆無忌憚地動作起來。星星是成雙成對地動作的,真的快如流星一樣對著柳兒撲撞過來。

    不知道那些星星到底是什麼,卻知道星星帶來的感覺是晦澀污穢的,有著這樣感覺的東西迎面快速撞來,迫使柳兒只好立刻作出反應,快速移動自己的身體躲避星星的直接衝撞。

    柳兒在水中控制能力強,她的動作是靈活的,避讓是巧妙的。因為她除了眼睛能夠大概看到那些撞過來的星星,她還有清明的三覺,特別是在這水中,有水作為傳導媒體,她的觸覺能更加敏銳地覺察到環境的變化和力量的傳播。

    她的避讓幅度很大,因為她感覺到星星帶來的衝撞力範圍很大,不是那麼簡單的兩個點,這兩個點是附著在一個人形的黑影上的,不知道是星星牽引著人影還是人影推動著星星,但這組合在水裏的行動不但迅疾而且有力。

    那個星與影的組合從她身邊竄了過去,在離柳兒最近的距離時,那對星星還轉動了一下方向,在柳兒的臉旁做了剎那的停留,然後才隨黑影離去。柳兒的動作雖然靈活,但她心裏有數,這樣的速度本來是她無法躲避開的,看來那東西也沒有撞她的意思,只是要靠近她,將她打量個清楚。

    魯天柳在水裏的動作讓其餘的星星劇烈地閃動起來,也許閃動得太過分了些,突然晃了晃便成雙成對地墜落了,落入了下麵無盡的黑暗裏。

    魯天柳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也沒工夫研究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既然圍住自己的那些隱晦詭異的感覺沒了,她便必須迅速行動,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人畢竟不是魚,水下的環境對於她來說要比地面上危險得多。

    周圍非常的黑暗,但是魯天柳還是能夠感覺出,這井下的情形和秦先生測算的一樣,也和自己想像中一樣,這裏不是一般的水井那樣狹小,這下面是個很大的地下水域,而且從清明的三覺獲取的資訊讓她知道,這水域肯定與什麼水道池塘相連,因為她感覺到水的流動,那流動的水中不時夾帶有清新的氣味。

    周圍非常的黑暗,但是魯天柳還是能夠感覺出,這井下的情形和秦先生測算的一樣,也和自己想像中一樣,這裏不是一般的水井那樣狹小,這下面是個很大的地下水域,而且從清明的三覺獲取的資訊讓她知道,這水域肯定與什麼水道池塘相連,因為她感覺到水的流動,而且流動的水中不時夾帶有清新的氣味。

    她是朝著右前方遊動的。按照常理,左鼻的右前方是龍頷的位置。而且她在那個方向聽到了流水的聲音,也聞到清新自然的氣味,這些情況讓她知道,那個方向就算找不到龍寶,也應該有個水道或者水面,在那裏應該可以換氣。柳兒在水中的氣息雖然綿長,但終歸是要換氣的,所以在水中的行動應該是朝著有換氣點的方向過去,要不然必須回到下水的地點換氣,那樣活動的範圍就太狹小了。

    情況並沒有柳兒想像中那樣容易,危險其實沒有離去,而是剛剛到來。沉下去的那些星星又悄無聲息地升了上來,出現在已經移開一段距離的魯天柳身後,並且緊隨其後,並且緊逼其後,並且緊撲其後。

    柳兒也在一瞬間就感應到這樣的危險,她迅速改變在水中的高度,同時也迅速改變在水裏的速度。這些是她在這樣危險的環境裏能做的最好反應和對策。

    那些星星和黑影的組合速度比柳兒要快多了,很快的,這些東西就已經圍繞在柳兒的上下左右與柳兒並列而行。柳兒突然返身往回游去,她知道自己速度比不過對手,就只能利用身體的靈活來擺脫它們。可是當她轉過身的時候,她停住了,她害怕了,這從心靈最深處透出的恐懼讓她幾乎一下子松了憋住的那口氣,口鼻間吐出一連串的水泡。

    眼前是一大片的星星,有遠有近,有高有低,讓魯天柳覺得面前的不是一處墨綠的水域,而是一塊深色的晶石,這些星星就是晶石上的發光點。

    有星星撲了過來,但是魯天柳沒有躲閃,不是不想躲,是因為她清明的三覺告訴她,無處可躲,她是一個中心,一個被攻擊的中心。前後左右上下都有東西迅捷地撲過來,此時,魯天柳也真正見識到那些東西的速度,那速度比她曾經遇到過的“寒潭翼鰻”還快。

    但這些魯天柳很快就看不到了,那些東西將柳兒圍繞其中,竟然就像是個陣法一樣,前後有序,依次而進。它們並不向魯天柳發起直接攻擊,而是用挾帶著的些東西,迅速地靠近柳兒,在很短距離的時候,將那些東西擲投在柳兒的口鼻眼耳上。

    那些東西是粘稠的,污穢的,還有陣陣惡臭。柳兒試圖用雙手將這些東西抹去,可是那些星星加黑影的組合緊貼著她快速遊動,帶起的水波不單是速度快,力道也是奇大,這許多道快速大力的水波糾纏在一起就類似一個強勁的漩渦。巨大的壓力讓魯天柳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很快,魯天柳不但是頭部,就連整個身體都被那些東西包裹起來,就剩那玉質的雙手還伸在這外面,可是這玉質般的雪白正在快速蒼白起來。

    一聲“哢崩”的巨響,讓那些星星和黑影的組合瞬間都停止了動作,定在原處一動也不動,只有星星在不停地快速閃動,狡黠的警覺的閃動。它們似乎都忘記了魯天柳的存在,漩渦水波的剩餘力量將魯天柳從它們靜止後的間隙中飄走,它們都沒作絲毫理會。

    一個巨大的方柱形黑影從旁邊緩緩倒下,輕巧無聲的撞入一片黑暗,黑暗中又一個巨大方柱形黑影隨之緩緩倒下,再撞入一片更為濃黑的黑暗之中。

    剎那間,那些星星帶著黑影的群體瘋狂般地直向一個寫上方的角度沖去,那裏隱約有個不小的彎月亮。但這個群體沒有沖入月亮,而是在一個臨近水面的高度狂亂作一團,攪起的漩渦力道比攻擊魯天柳的時候還要強勁好幾倍。翻騰起的巨大浪花直沖出彎月形的口子,在水面騰起桌面大小的水柱。

    這些魯天柳已經不知道了,她露在外面的一雙手已經變作了慘白,清明的三覺已經被包裹在那團污穢惡臭之中。那些攻擊她的怪異東西遊動時帶起的水波將她帶動著遠遠飄走。現在已經沒有了漩渦般的巨大壓力,但是她的手還是無法抬起,是因為她自己失去了抬起的力量。綿長的氣息已經所剩無幾,意識也已經開始模糊了,她覺得自己在歸去,去到一個曾經到過也住過的地方,一個卻從沒在記憶裏出現過的地方。

    她仿佛看到自己綠衣婆娑,在微風中舒展得愜意,搖曳得快樂。遠處這山濃來那山淡,近處一條大河翻滾東去。身旁,一塊黑色大石上端坐著三個高髻古服之人,身前擺放著八隻光華炫燦的玉盒。

    終於,其中那個穿道袍的人站起,寬大的袍袖拂開面前垂掛著的柳條,蕩起的柳枝掃在樹幹上,穿道袍的人便在這一蕩之間飄然而去。這一切讓柳兒覺得是道袍輕輕撫了一下她的手臂,讓她情不自禁地撫摸上自己的臉。

    對,是枝條在撫摸自己的臉,這一瞬間柳兒的意識突然變得清晰,她確確實實地感覺到枝條在撫摸她的臉。

    許多的枝條先是在她的身上掃拂,讓包裹她的污穢惡臭迅速散去,然後枝條在迅速延伸,將自己向著斜上方托去。

    她睜開眼睛,周圍還是一片黑暗,不知道托舉自己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在斜上方倒隱隱有個淡淡的彎月亮。難道天已經黑了?自己下來多少時間了?自己現在是人還是鬼?

    一個閃亮的紅色火球從身邊劃過,接著是一顆接一顆地火球射在周圍的黑暗中,於是在這紅色的光芒下,她看見自己的身下是密密麻麻的枝條,她也看到不遠處,那些星星都在凝視著她,而且她還看清了那些星星其實是眼睛,一種動物的眼睛,這動物有點像猴子。猴子模樣的動物撲閃著發出陰寒綠光的眼睛,一動不動,盯視著枝條將魯天柳托起,就像是在進行一種祭祀儀式。

    魯天柳的口鼻之中劇烈地發出串串氣泡,她的頭頸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她的手腳也劇烈掙扎起來。這是垂死的掙扎,氣息真的到了盡頭,沒有一點餘量了。肺部已經開始漲得發痛,感覺僵硬得像塊石頭。她開始下意識張嘴,綠腥氣的池水湧入的嘴中,她儘量用舌頭堵住喉嚨不讓池水繼續進入。鼻子也開始嗆水了,這是最難受的,她似乎覺得池水順著鼻腔沖進了腦子裏。意識已經開始變得空白一片,僅剩餘下一個概念她依舊清楚:我死了。

    就在魯天柳要確定自己已經死了的緊要關口,她一下子沖入了那個月亮,沖進了一片光明。那些密密的枝條將她托出了水面。她的嗓中嘶啞地發出一聲低嚎,那是帶水的喉嚨倒吸一口粗氣發出的聲音,隨即這口粗氣又從肺中猛然噴出,將鼻中、口中進的水噴成一片水霧。

    出了水的魯天柳迅速的換著氣,身下的枝條好像伸到了盡頭,不再繼續將她托舉,她想掙扎著從枝條上下來,遊到岸邊,可是不行,那些枝條不僅托舉了她,還纏繞了她。

    她在新鮮空氣的撫慰下已經恢復了意識的清晰,稍稍扭頭就看到那些枝條和葉子,剛剛從死亡邊緣爬回來的她再次絕望了,那些枝條是“一刻生死陰魂菟絲”,一個一樣會在片刻間要了自己性命的怪物。魯天柳心說,自己出來時沒看看遁甲盤,今天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星,怎麼都是遇的必死的局,對家也忒狠了。

    菟絲藤生在水中的比較少見,要有也只是像龍虎山道清殿的吳天師講過的,長在沼澤之中的菟絲藤。這是因為菟絲藤在水中是無法判斷活物與死物的。它是要抓活物破皮吸血的,所以在水中的獵食和生長很艱難。那些菟絲藤的枝條將魯天柳脫出水面其實就像是人們用扳網撈魚的道理一樣,讓你離水以後再確定收穫的到底是什麼。不知道是什麼神奇力量賦予了這些水下菟絲藤這樣人一般的思維方式。

    魯天柳出水後就被肯定為活物,於是藤枝條緊緊纏住了她。突然,枝條不知是什麼原因開始收回,大概是一刻生死的時間到了,當然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反正魯天柳再次被拉入水中。

    臨入水的時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也許是她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口氣息,她有些依戀。她的眼神絕望地掃視了周圍的一切,這也許是她看這世界的最後一眼,她也有些依戀。

    入水的瞬間,她看到池邊房屋的窗前有一個帶紅色狸子面具的臉,面具上的一雙眼睛驚愕地與她對視著,那眼光和她同樣地絕望。

    魯承宗被一掌打入水中,血染池水。一直到水面平靜下來也沒見到他露頭,只有那木提箱浮在水面一蕩一蕩地。

    魯承宗沒露出水面,魯天柳卻出來了,這樣一個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女孩像死屍一樣突然被許多枝條脫出水面,出來時又突然活轉過來,發出的聲響和情景又真如同鬼魂歸來。戴紅狸子面具的女人驚愕了,就是這剎那的驚愕和失神,給了一個算不上對手的對手殺死她的機會。

    跌下墨綠色水道的魯承宗首先是沒有死,也沒有暈厥,不是女人的力道不夠,是因為他正好也是往飛簷外沖出,女人的掌力沒有能打實,前沖的趨勢讓他泄掉大部分的力道。其次他並也沒有沉下水去,是因為他的木提箱就倒扣在他的頭頂上的水面,魯家人做的木提箱大都是暗屜暗格,密封性極好,這就相當於一個水上救生用的浮球。水下的魯承宗輕輕地搭住木提箱提把,並在水下按開了木提箱的暗屜,抽出了一把木工鉋子,可以殺人的木工鉋子。

    一般的木工鉋子是雙推把,這鉋子卻是單推把,推把前是刨槽,中間卡有刨片,但不是一般鉋子那樣只有一塊刨片,而是層層疊疊十張刨片卡在其中。這樣的鉋子可以刨木頭,而且可以根據需要刨各種形狀、材質、大小、角度的木頭,因為十塊刨片的刃口形狀各有不同,只須將需要用的刨片稍稍調出刨底面就可以做木工活了。但是如果將拿單推把扭轉一個方向的話,這十片刨片就會依次沿刨底飛出,十張鋒利的刃口飛射在人身上卻不知道是怎樣一番情景。曾經見識過這鉋子的人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十形碎身刨”,因為飛出的刨片可以一下子在人身上造成十種不同形狀的傷口。每一個傷口都是會要人命的。

    比如說視窗的那個戴紅狸子面具的女人,她就只有一個傷口,她的生命就已經快失去,這一點她自己清楚,魯承宗也清楚。

    魯承宗是有江湖經驗的,他也曾經遭遇過無數險境,所以掉入水中後他沒有驚恐地馬上浮出水面,他知道這水裏目前還不會有什麼危險,要不然魯聯早就竄上岸來了。鉋子是在水面下發射的,只發射了一片,魯承宗知道一次發射多了反而會讓對手注意到。

    當然,魯承宗在水面下的發射也考慮到水面的折射角度,這是他和大哥在破水下百嬰壁之後總結出來的經驗。當時他們要是也考慮到水面的折射角度就不會誤傷活嬰,中了對家蠱咒。

    女人是高手,是個沒江湖經驗的高手。高手是個女人,倒是個的的確確的女人,女人一般都會對發生的奇怪事情驚訝、好奇和恐懼。於是當刨片飛出水面的時候,在她感覺中只是屋頂瓦片掉在水中濺起的一片水跡。

    那是一塊圓頭雙斜面刨片,圓頭和雙斜面都是刃口。斜面刃口劃過了女人脖頸的左側。

    那裏是大動脈,女人知道,這寒嗖嗖的“水跡”從左頸處一過,她眼中的驚愕就不止是對枝藤堆裏的魯天柳,其中已經有大部分是因為自己左頸處的感受。驚愕很快就變作為絕望,因為女人是高手,高手可以從感受裏知道這是要命的,因為高手是女人,少見世事的女人在這樣的感受下首先是絕望,因為她的經驗裏沒有應付傷口的辦法。

    魯天柳沉下水的時候只看到女人絕望的眼光,而當女人的脖頸處如噴泉般噴灑出鮮血時,她又沒入在墨綠的水裏沒有看見。

    女人就這樣攤著雙手任憑那鮮血噴灑,她除了絕望還有恐懼,也許是對死亡的恐懼,也可能是對鮮血的恐懼,幸虧這樣的過程並不十分痛苦,她很快就癱軟在地,然後在無任何感覺的狀態裏與這光明的世界別離。

    但與光明世界別離的不只有這一個女人,至少還有一個,那就是魯天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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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節: 啟移塋

    (浣溪沙)漠漠極寒水中封。一藤無規似窮凶。星淡塋移水難幽。

    自在如花啟飛焰。身逃何處也作愁。先露寒潭洗斑駁。

    魯天柳再次與光明的世界告別,沉入了黑綠色的池水中。但此時與剛才有個很大不同,她能見到一些光亮。那是剛才從上面射下的火球。這就是南疆火精石粉的奇異之處,入水不滅,直至石粉燒盡。明末《南遊趣錄》有記載:南地無名山出奇異火石,其燃難滅,水浸猶燃。

    柳兒很快連這火光也看不到了,菟絲藤的枝條將他連頭帶臉全包裹起來。

    火球紅色的光讓那些星星變得暗淡,像猴子一樣的動物竟然還是都沒動,一大群地懸浮在水中,眨巴著眼睛看著已經變成一個藤條團的魯天柳。仿佛就是個恭敬的侍者,在一旁靜觀著一場大宴,以便隨時聽候主人的差遣。

    菟絲藤卻開始了細微的動作了,藤條的葉端處伸出細細的毛刺,毛刺蠕動著往柳兒的肌膚裏鑽,有衣服的地方還好點,裸露在外的肌膚已經感覺到刺痛。其實不需要身體所有部分都被毛刺紮入,只要有小塊地方就夠了,一刻生死,菟絲藤一次生長的過程就只要一刻時間,這一刻裏要抓到活物再吸幹他們,這吸血的速度是十分快的。所以只需要有幾個吸血點就可以短時間內要了魯天柳的命。

    菟絲藤是必須長在墳墓之上的,沒有墳墓中的陰氣它就沒有存活的機會。所以都說它們是鬼魂的觸手,都說它們有著鬼魂的思想。可是不知道鬼魂是不是都是貪婪無厭的,都是盡最大能力範圍獲取的。但是現在可以知道的是那菟絲藤的天性表現還是在繼續纏裹刺入,它在試圖擁有更多的吸血通道。

    兩支菟絲藤的枝條從柳兒單薄內衣的對襟間隙中伸到她的胸前。藤條一下子止住,不止是這兩根藤條,所有的藤條都止住不動了,更不用說那些葉端處的毛刺,不但退出柳兒的肌膚,甚至都縮入葉端之中。

    不知道這兩根藤條在魯天柳的胸前碰到了什麼、發現了什麼,可以肯定的是那裏面的東西讓它們害怕。

    其實很難說到底是菟絲藤害怕,還是墓中的鬼魂害怕。不是說它們是鬼魂的觸手嗎?有著鬼魂的思想嗎?的確是這樣,一種只有一刻生命時間的植物,它們要吸一些活物的鮮血幹什麼?無非就是兩種可能,菟絲藤立足的墳墓中有個嗜血的鬼魂,墳墓的散發的陰寒之氣太濃,迫使菟絲藤要熱血沖陰氣,從而延長自己生命。

    菟絲藤的畏縮讓一些東西有了許多感受,有詫異,有驚疑,可能還有恐懼。感受最深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如果真的有個驅使菟絲藤的鬼魂的話,那肯定是這個鬼魂。

    有一個人也有不同一般的感受,這感受卻是憤怒,於是這人在這墨綠的水下發了狂。

    這人是鄭五侯,他嘴裏銜著兩個發白發亮的氣泡,如同出世的惡魔一般,旋轉樸刀往那一堆藤枝砍斬過去。

    其實不用他的砍殺,那菟絲藤的一刻光陰也到頭了,它們在迅速的畏縮、抽搐、枯萎。它們纏繞魯天柳的所有藤條都已經開始枯萎。魯天柳輕輕地抖動四肢就掙脫了它們的束縛,因為它們的藤莖已經變得酥脆。

    奇怪的是那些猴子般的動物也沒有做出反應,它們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粗壯勇猛的漢子對這些藤枝進行著砍伐。眼睛的撲閃卻沒有停止,那光芒始終是詭異的、恐怖的。

    魯天柳從藤條中掙脫的一瞬間,首先是拉著五侯往那月亮形的出口遊去,她知道那些猴子模樣的動物是什麼,她在龍虎山聽老道說過,所以她不想第三次落入死亡的絕地。

    柳兒掙脫藤條的一剎那,那些猴子模樣的東西也動了,它們有的直沖頂面。有的沒入黑暗,有的沉入水底。消失的過程是無聲無息的,只有在紅色火球的映照下隱約可以看到它們行動的軌跡。

    它們重新出現的情形也是無聲無息的。等魯天柳首先意識到自己和五侯再次被包圍,那是她清明的三覺將資訊傳達給她的。鄭五侯雖然沒有清明的三覺,但他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無路可走時,因為他們兩個已經被一群星星團團包圍,無隙可逃了。

    鄭五侯本來一直在井口上面護著柳兒的回頭繩,井中突然翻騰起的水花讓他心驚,回頭繩也被拉扯著一會兒松一會兒緊。這一刻他是極度地焦躁不安,幾次想下到井裏又止住腳步,在柳兒已經下了決定的事情面前,他絕不敢有什麼違抗。

    不知是什麼地方傳來的一陣悶響,五侯腳下一陣搖晃,他一手手扶住軒屋牆角的立柱,一手撐住刀杆,這才穩住自己的身體。可就是這麼一陣忙亂,五侯突然發現刀杆上的回頭繩不見了。原來是他抓住刀杆撐住身體時,擰開了機括,“如意三分刃”橫折下一截,回頭繩的繩頭便順著這橫著的刀杆尾端脫落掉下,刷的一下就沒入了井中。

    五侯慌了,蒙了,不知如何才好,只好求助地走向軒外的秦先生。

    站立在軒外門口那個大盆景前的秦先生此時跌坐在地,那個造型很詩意的盆景也和他一起跌落在地,看來剛才的一陣搖晃,秦先生唯一能借力站穩的紫砂盆景沒能給他借到力。

    紫砂盆子的碎片濺得到處都是,剛才還站立在那裏仰首四處張望,現在卻低著頭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這情形讓給五侯的第一感覺是這瘦骨嶙峋的老先生死了。

    的確,這樣一把年紀,渾身上下都血肉模糊地,背上還扣著幾個鐵爪子,順著鐵爪的下邊沿還滴著血。沒血傷的地方就是燒傷,那些燒燙出的血泡都在爭鬥中壓擠破了,一塊塊皮搭掛著,肌膚變作了厚一塊薄一塊,白一塊黑一塊,破皮的地方又白又薄,幾乎能直接見到肉。掛皮的地方又黑有厚,那是兩層燒焦的皮疊在一起。這樣的一個老者,就算沒死也已經有七分和鬼沒兩樣了。

    五侯靜悄悄地從背後走近秦先生,在離秦先生不到一步的時候,他伸手去扳秦先生的肩膀。就在這一剎那,秦先生猛然抬起頭來,這讓五侯心中不由地一驚,意識中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詐屍呢。

    秦先生沒有死,他慢慢地轉過身來。他的臉上重又掛下來一路路的血珠道道,大概是剛才和那紫砂盆景一同摔倒撞出來的。但他的手中托著隨身攜帶的遁甲盤卻抓握得很穩。

    秦先生看著五侯的眼睛有些死死地,五侯看秦先生的眼睛有些定定地。秦先生是想表達些什麼,可是卻說不出口,五侯也知道秦先生想表達些什麼,可他確實從秦先生的眼光中看不出要表達的是什麼。

    秦先生用中指重重地點在自己的額頭上,五侯心想,是要我給他包紮一下腦袋?但下面的情形很快就表明不是這麼回事,秦先生用手指在額頭上攪起濃濃的一塊血漬,在地面上書寫起來。

    五侯認識一些字,但必須是工工整整的字體。秦先生是寫的工整的字體,他瞭解五侯,五侯認識的字大多是他教的。而且秦先生這時候是倒著書寫的字,這就像將那些字擺在五侯面前。不用五侯轉到自己這一邊來就可以正面看到所有的字。

    “下井,帶她逃!”只有五個血寫的字,五個血字裏充滿了驚恐、無奈、急切,似乎還有永別的意思。

    為什麼要這樣做,五侯沒有問,但他看懂了字,也知道這些字要求自己怎麼做。於是他轉身就走,邊走邊從斜挎腰間的直筒筐子裏掏出兩張白色皮囊和一個小雙節竹筒。

    那很薄的皮囊其實是經過加工後的豬尿泡,雙節竹筒是個簡易氣筒。五侯做這些的動作很利索,等他再次站到井口的時候,他的嘴裏已經銜上了兩隻充滿氣的豬尿泡。

    這是太湖上有名的漁夫“帶刺黿鱉”餘小刺教他的潛水法子。這法子可以彌補氣息不夠綿長的缺陷,在水下可多換好多口氣,據說為宋朝時名丞包拯手下帶刀侍衛,五鼠中的翻江鼠蔣平入水所用的方法。但柳兒一直不喜歡用這個法子,這也情有可原,讓一個女孩子銜一個豬尿泡確實不雅。

    五侯沒有用回頭繩,他快速脫掉外面棉衣,持刀直接躍入井中。

    剛入水的五侯也被一陣刺骨寒冷激靈得差點暈過去。但再往下沉寒冷反倒沒那麼強烈了。於是他稍微往四處張望了一下,就往有紅色火光的方向遊去。

    秦先生看著五侯躍入井中,笑了笑,心說:就記掛著那小的,就沒想到我這老的,也難怪,我二十年前不也和他一樣,不,比他還要不顧一切。

    他又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遁甲盤,這遁甲盤的九星八門的方位和剛才進門時又有了不同。這麼短的時辰方位本不應該有什麼改變,是因為秦先生剛才撞在紫砂盆景上,頭上流下的血滴在遁甲盤上。血跡流出了一個彎曲的線道,這對於一般人來說意味不了什麼,但是對於一個“切金斷玉”的高手那就不一樣了。

    這一個鮮血流出的曲線將驚門掛做了傷門,將天衛星上二道斜斜隔去,只留下凶在秋冬的局相。

    秦先生在心中默念定語:“傷門氣短數三三,捕殺索債追亡還。天衛星去斜二道,只餘兇險在秋冬。”自己的鮮血將局相變換成這樣的情形,那對自己意味著什麼?這把骨頭真就要與這馭龍格局的園子同歸嗎?真不知這算是自己的劫難數還是算自己的造化。

    於是他有些艱難地扶著一邊的石頭欄杆站起來,再次仰首往四處望去。剛才的那一陣大震讓周圍的環境也有了很大變化,廊道有些坍塌,花牆瓦簷碎落,樹木花草也不再挺拔有姿,變得有些東倒西歪的。但這樣的環境相對變得敞開些,環境的變化對於秦先生來說應該是好事,這便於了他的尋找,尋找那麼一根柱子,一根盤龍的柱子。

    馭龍格,盤龍局,又是皇家遺脈,那這家園子無論如何都應該有個柱子,一根用來擎天地、盤神龍的柱子,要不然這園子早就塌了,不是塌,是根本就建不起來。

    不知道秦先生是不是找到方位了,但他是堅決地毫無反顧地離開了書軒門口,蹣跚著順一條龍須廊道往前走去。

    五侯將自己嘴中兩個氣泡拿一個下來塞到柳兒嘴裏,這時候已經顧不到許多了。然後他擺動樸刀,雙腳踩水往那些星星群中殺去。他這是要殺出一條路來讓柳兒逃走。至少也要將那些猴子模樣的東西給引走一些,讓柳兒逃走的機會變大。

    那些猴子模樣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就是俗稱的落水鬼,也叫水猴子,有些地方,比如日本就稱之為河童。這怪物在水下力量奇大,速度奇快,而且牙尖爪利,爪上有蹼,爪背有鱗,紅眼、尖耳、長臂,面如癩。喜歡將人拖入水中,抓淤泥將人七竅盡塞致死,除非遇到水性極好之人與之對抗,它才會使用爪子和牙齒。這玩意兒在古籍《異獸全記-水怪錄》中曾有記載。但那怪獸在世上已經極為少見,偶有傳聞也只見到一兩個而已,哪有這麼一大群。

    但是這裏的落水鬼和傳說中的還是有一些不同點,首先外相就有較大差異,這裏的是綠眼,面目無癩卻全身是癩,雖然也像猴子但身體卻很是粗壯,還有它們的爪上沒有蹼,這點好像更接近於靈長目動物。

    魯天柳早知道這怪物,而且還不止是聽一個人說起。從小生活在江南水鄉,老人告誡小孩不要去河邊玩耍都是用的這個怪物來恐嚇的。後來在龍虎山“鳧海閣”見到一幅壁畫上畫了個躲在蘆葦荷葉下的怪物,不知是什麼,“鳧海閣”的何道長告訴她這叫做水猴子,也就是俗稱的落水鬼,還讓她記住模樣,也許以後會碰到,但如何應付那老道士卻沒說。

    游浮在水中無法旋轉,水的阻力也讓五侯的砍殺力道大打折扣,但是五候的第二個目的還是達到了,一大群的落水鬼輕易地捉住他並圍擁著他往一邊的黑暗水域中而去。只剩下那麼七八個怪東西依舊圍著魯天柳。

    魯天柳知道自己肯定遊不過這些怪物,所以只能採取其他的方法。

    柳兒併攏雙腿雙手,就像是個沒有生命的人形柱子,往水底直直沉落下去。這樣的現象讓那些落水鬼直翻怪眼,也許是在表示奇怪吧,所以它們都沒有撲上來,只是圍繞著她一同落下。

    越往下去,魯天柳清明的三覺變得越發敏銳。她之所以往下沉落,是因為三覺隱約中感到下面有什麼在召喚她。那不是聲音,不是影像,也不是什麼刺激,只是在平靜地水中下似乎有什麼將一些資訊映入她的腦中和心中。

    魯天柳沒有沉到水底,她落腳在一個丘形物體上。剛開始魯天柳還嚇了一跳,因為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烏龜背上呢。但隨著周圍火球光亮熄滅前的最後一個強勁跳躍,她看到丘形物體上有個高出的矮矮圓柱,像個樹樁,她知道這不是龜背了。

    那麼這是什麼呢?菟絲藤,陰寒氣,丘形物,圓樁頂帽,這些東西在柳兒的腦子中勾畫出一個構築,一個世上很多水裏少有的構築——墳塋。

    周圍重新變得一片漆黑,而那些星星般落水鬼的眼睛反倒距離變得遠了,緩緩地圍著柳兒轉著圈子。

    柳兒沒有理會那些落水鬼,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她的意識裏突然沒有了一切雜念,她吐出一串氣泡,讓自己的身體能夠再變得沉一些。然後慢慢蹲下,用手撐住腳邊的墳頂。那墳頂入手的感覺很奇怪,憑著柳兒超人的觸覺竟然摸不出那是什麼材質的。

    柳兒沒有時間驚異和研究,她手中往後輕輕一帶,身體朝前滑去,輕輕地攀住那墳頂的圓柱,也就是墳帽。依舊摸不出那是什麼材質,但入手是極其陰寒。圓柱上有花紋,這花紋柳兒一摸就知道那是“騰龍行雲紋”。墳頭之上竟然飾以龍紋,那這墳中葬的到底是什麼人?

    柳兒雖然一摸就辨出龍紋,但她的手並沒有離開那個墳帽。她覺得陰寒之氣順著她的掌心往上延伸,直沖她的雙臂、雙肩、雙頰,直上到天靈,最後再匯落入泥丸宮。

    這陰寒之氣給她的感覺是愜意的、舒適的,這一瞬間她仿佛感覺到自己全身都是晶瑩剔透的,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從裏往外都被清洗一遍。

    她的三覺變得更加靈敏,這是柳兒在這之後首先能做出肯定的事情。因為她的左手中指在“騰龍行雲紋”的龍首旁摸出淡淡的一行豎列的文字“俗僧應文之墓”。這幾個字她連摸三四遍,不是她在研究思考這“俗僧應文”是誰,而是這六個字讓她摸出了不一樣的感覺。六個字中的“應”字稍稍突出一點,這一點點的差異就是摸索了一輩子的盲人都不一定能摸出來。可是魯天柳行,她也是剛剛才行的。

    柳兒的手指在“應”字上停住,似乎是不由自主地停住:柳兒的手指在“應”字上按下去,似乎是不由自主地按下。就像是一棵垂柳在風中拂掃腳下的墓碑一樣自然。

    那墳帽的圓形頂蓋悄悄滑開,露出一隻古鏽斑斑的玉盒,發出幽幽然的弱光,這光線足以讓柳兒看清玉盒蓋子上面那個飛焰的刻紋。這盒子魯天柳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所以她想都沒想就伸手將那玉盒從墳帽中取出。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魯天柳踏上這墳塋的頂面,柳兒竟然就像個不懂坎面的木瓜,全不顧坎子家的規矩與忌諱,動作是莽撞的、急切的,神情卻是那麼從容和自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柳兒的感覺沒錯,這下面雖然有陰氣,卻沒有污穢黴澀。這墳塋是潔淨的,沒有坎,更沒沾過血腥。看來這墳上的菟絲藤到今天為止都不曾有機會吸到一個活物的鮮血。

    魯天柳將那玉盒從對襟衣服的空隙中揣到讓菟絲藤畏縮的懷中,貼肉而放。這玉盒的溫度和剛才她撫摸墳頭時一樣,讓她覺得愜意舒服。

    剩下的幾個落水鬼動了,一起往墳塋圍攏過來。它們才剛一動作,三覺迅速提高了的魯天柳就馬上意識到了。但她沒有任何辦法,雖然她有極度敏銳的三覺,卻沒有極度快速的動作,她只能抓住墳頭的圓柱,靜靜感覺那些怪物的行動,以便盡自己所能做最後的糾纏。

    落水鬼們的行動方向不是針對魯天柳的,它們從各個方向圍攏在墳塋的下方,然後回到與墳塋水準的方位,一齊往一個方向用力遊動起來。

    魯天柳聽到它們在墳塋下提起了些長條東西,發出“叮噹”的金屬聲響。那些東西應該是沉重的,這魯天柳從它們提起的聲音和落水鬼遊動的聲音可以聽出來。

    而此時柳兒真的像是踏在一個龜背上,那墳塋像個遊動的巨黿移動起來。落水鬼們在拉著墳塋移動,它們這是要往那裏去?

    沒等柳兒對眼前的事情做出一點判斷,她聽到了更為巨大的聲響,那聲響就像是在這水域的四周引爆了炸石開山的藥雷,不是一個,也不是四個,而是一個接一個的整整一圈。柳兒聽得出這響聲極有規律,方位也極為圓整,不應該是什麼東西倒塌爆裂。所以她的第一判斷就是有什麼巨大坎面動作了。

    拉動墳塋的落水鬼對這樣的現象反應很大,明顯慌亂了,但它們沒有停止遊動,依舊向著一個方向全力地遊動著。墳塋的移動速度在加快,因為周圍又有落水鬼遊來,一起拉著墳塋往前遊去。

    前面有一塊水域上方露出些斑駁的光線,於是魯天柳借著這不太明顯的光線還有自己三覺的感應,再加上些揣測,將這下面的情形大概弄了個清楚。

    這墳塋的四周有許多條粗重的鏈條,那些落水鬼牽著鏈條在將墳塋拉走。

    那麼說自己腳下是個水下移塋。魯天柳見過移塋,那是在雲南獨龍江邊,那裏有些氏族依舊用水葬的方法。用原木搭建一座矮小屋形的筏子,將死者放入其中,隨急流而走。

    這樣沉于水的移塋魯天柳沒見過,但她聽說過,秦先生給她講過,風水學中有將上輩先人墳塋置重寶沉入水中,以期後輩能得發達。但這樣的先人一般都是具天龍命、靈龜命、神鯉命相的,但有這樣命相的就算不沉水下,尋個藏風聚氣的中上陰宅地,也可以後世得福。

    特別是具天龍命的,那一般是皇家血脈,採用這樣的葬法就只能是蒙難喪權之龍,流落江湖民間的皇家血脈,而且還是必須隱匿蹤跡不能為人所知。

    柳兒忽然想到墓頂之上刻的俗僧應文,一個和尚,也就沒有子孫後人,無須圖他龍氣以萌後世。那這樣的葬法是為了什麼?是在逃避什麼嗎?隱藏什麼嗎?

    落水鬼拖著移塋已經到了那些斑駁的光線下面,混濁暗淡的光落在魯天柳的頭頂。她雙腿在墳頂上一蹬,身體直沖向一個透光的空隙,她嘴裏的豬尿泡內已經沒有多少空氣了,她是想儘量節約囊中空氣,於是決定到水面上去換口氣,然後再下來看那些落水鬼有什麼行動。

    她希望這些落水鬼可以給她帶出一條生路逃出。不是她狠心丟下其他的人自己逃出,魯家的規矩是這樣,各派坎子家的規矩也都是這樣。只有你逃出坎子,出了生天活了命才有可能救出其他的人。自己還沒能逃出就去救其他的人只是將自己性命一起留下。坎子家要用理智和智慧製造坎子,也應該用理智和智慧逃出坎子。

    再說柳兒現在有一隻玉盒在身,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感到這東西十分重要,就像這馭龍局相中的龍寶一樣重要。有這個在手也許救其他人的性命不是難事。

    柳兒是撞開一層不算薄的冰面冒出頭來的,出來後她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小小的池塘裏面,這池塘一眼就能看出和一般園子一樣是用來養睡蓮和金魚的。可是這裏的水怎麼會如此寒冷的呢?水面上沒有冰層,而在水面下一尺多的深度倒有冰層,這應該是用極寒之物將水面冰封以後,然後在冰面上澆上水的。

    這樣的園子之中什麼奇怪事情都會有,魯天柳已經對這些提不起興趣,也沒時間對這些費腦子了。可是等她再次沒入水中,朝已經移動到前面去的移塋斜向遊過去的時候。一股寒流差點將她身體內的熱血都凍成冰。

    有東西,在某個地方有能夠製造出極度寒冷的東西。這裏不止是片綠黑的水域,這裏還是一片極度寒冷的水域。真不知道這樣的黑冷水中藏著的到底是什麼樣的邪妖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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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4 23:46:39
第二十九節:牆外望

    移塋不再移動了,是因為牽拉的落水鬼們都四散著躲避寒冷了,只餘下那墳塋在水中一起一伏地飄蕩著,而且在墳塋的表面迅速起了一層薄冰,幽幽地放著暗白的光。

    寒冷的水域和其他水域的區別是十分明顯的,魯天柳手腳並用,從那股寒冷中掙脫出來。她的三覺已經在磨練中迅速提高,所以她感覺出這裏冰寒的分佈是斜豎著一個區域,而自己從井中剛下水時的冰寒分佈是靠水面的一層。而且這裏的寒冷度雖然也極高,相比之下還是比剛下井處的要弱一些。

    魯天柳要從水道下逃出去,必須依靠這些牽拉移塋的落水鬼,只有它們最熟悉這水裏的環境和情況。於是她再次沖入寒冷的水域,往那移塋遊去。

    果然沒有井口那麼寒冷,再加上柳兒這次是有心理準備沖入其中,所以覺得更容易承受了。寒冷度似乎還在一點點地減弱,雖然這減弱的程度是極不明顯的,但柳兒能感覺出來,也只有柳兒能感覺出來。即便是這樣,她的面頰、嘴唇還是迅速青紫起來。

    在寒冷的水中動作多少要緩慢些僵硬些,等到了那移塋旁邊,魯天柳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受不了了,而這時的深度已經弄不清哪里才是不冷的水域。她只能用力睜著有些麻木的眼皮四處張望,她在尋找那不十分寒冷的水域,這在水下如何可以分辨?再說那冷與不冷的區分是十分明顯的,就象隔斷開互不搭界一樣,這樣就是柳兒超常的觸覺也感應不到。

    魯天柳潛到了移塋的下方,她邊游邊退下手臂上的回頭繩扣,瞅准一根鏈條頭子將繩扣套上並收緊。然後她朝剛才看清的離自己最近的一對星星遊過去。

    正如柳兒所料,那裏有只落水鬼,也正如柳兒所料,那裏真的是個不冷的水域。雖然柳兒無法感應寒冷水域的範圍,但因為躲避寒冷而捨棄移塋的落水鬼是不會這麼長時間還憋在寒冷之中的,所以找到落水鬼也就逃脫出極寒的範圍。

    脫出了寒冷的水域,柳兒的身體一下子變得有些癱軟,她輕輕地蕩在水中,劃動單臂,往前慢慢遊動。牛筋繩那頭拉住的鏈條確實沉重,被她拉著那鏈條只稍稍提起。

    柳兒只能採取其他的方法,她放長牛筋繩,突然翻身往旁邊落水鬼的腳下遊去。那落水鬼沒有動彈,大概是因為它搞不清楚魯天柳到底要幹什麼。魯天柳在水裏的動作速度並不快,但卻是異常靈活的,她可以從意想不到的位置改變自己的行動方向。

    落水鬼看著魯天柳從自己腳下過去,它正要回頭繼續注視柳兒要往哪里遊去,就在它的頭還沒有完全轉過來,身體才稍一抖,似動非動的瞬間。柳兒改變了遊動方向,一個S形的繞向出現在落水鬼的面前了。

    落水鬼被驚嚇了,迅速往後遊動,那是迅猛快速的遊動。可是這樣的遊動讓他感覺到異常的沉重。扣住鏈條頭子的牛筋繩在受力在抻長。

    魯天柳在繞向朝上的過程中,將牛筋繩做好了一個雙環扣套在了落水鬼的腳脖子上。

    一個落水鬼的力量似乎還不能將那移塋拖動起來,於是這只落水鬼明顯表現出驚慌和掙扎的樣子出來。這影子讓其他那些隱約可以看到的猴子般的影子一下子竄出好遠。但這情形只有一瞬間,那些影子竄出後又馬上就有幾個竄回,它們圍住自己的同伴,拉住它試圖掙脫背後的繩子。

    移塋動了,在幾個落水鬼的拉扯下緩慢地移動了。這情形可能讓落水鬼們意識到些什麼,它們的拉動更加用力了。

    旁邊一個黑影迅疾地竄到移塋的下面,撈起一根鏈條往前拉動。柳兒看得見,是一隻落水鬼。大概是因為那移塋有一部分已經移出冰寒的水域,所以它便迅速上前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

    越來越多的落水鬼拉起了移塋的鏈條,移塋再次像個巨大的黿鱉往前移動起來。

    移塋繼續朝前移動了好長一道距離,柳兒察覺出這下面不止是一個河道,這裏更像個湖泊,範圍十分大。因為她伸出手掌,推波而出,然後聚氣凝神,她超常的觸覺竟然沒有感覺到水波的異常波動,這說明出去的水波沒有碰到任何東西阻礙。

    越往前,水質好像越渾濁了,上面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往下掉。

    雖然水下很是黑暗,但行進的過程中,柳兒還是看到一些物件,那是些高大的方形柱子。那些柱子有的巋然不動,有的搖搖欲墜,看形狀和大小和剛才倒下嚇走落水鬼的方形黑影差不多。

    前面又有一些光線從上面照射下來,像是許多灰白色的方形格子,格子裏好像還有紅光閃爍。魯天柳再次朝上面浮去,她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換氣的機會,前面的路還不知道有多遠。

    她是選擇了一個方形格子冒出頭來,這次沒有撞到冰面。可是上面的情形卻讓她大吃一驚,因為她看到了這所宅子的正廳廳樓和已經燒得焦黑的轎廳。自己竟然是在四水歸一的天井下面。

    剛才秦先生在天井中那樣如臥泥沼的樣子伏在青石院面上,原以為秦先生情形和自己三覺獲知的一樣,這下面有陰晦怪異的東西在抓撓撞擊,害怕驚動下麵的怪東西而被襲擊。現在她明白了,秦先生當時確實是如臥泥沼,他的動作稍大就會陷了下去,陷入漆黑陰澀的寒潭之中。

    魯天柳明白的還不止這一點,她有種感覺,這個馭龍格、盤龍佈局的園子不是沖水而建,而是將整個園子都建在水上。那許多的巨大方形柱子就是用來支撐這園子的撐柱。那麼從這水下應該可以遊到外面河道裏去。

    可是那些柱子為什麼會倒塌或者搖搖欲墜?如果是對家要自毀園宅,這些柱子應該一起倒下,不會東一根,西兩個,欲倒不倒的。要不是對家要自毀園宅,那麼是什麼力量讓這些東西倒塌下來?

    魯天柳急切地深吸一口氣,不能多想了,還是下到水裏,答案也許就在下面。

    水中是渾濁的,因為園子基腳的土沙都掉落水中了。光線是暗淡的,因為時辰已近黃昏,這個天井都已經被廳屋牆壁的陰影掩住。即使是這樣,剛下水的魯天柳還是看清了面前的情形,並被這情形驚呆了。

    泡漲得像個透明水缸的女活屍貼著柳兒的鼻尖飄過,晶瑩的“屍繭蠨蛸”在股強勁的暗流中快速盤旋。不遠處一群黑乎乎的東西堆積在一起並快速地扭動著身體。

    這些只是讓柳兒驚呆了,可是她清明的三覺發現的東西讓她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包括逃出和生存的信心。

    魯承宗沒有馬上爬上岸,他伏在木提箱上往池塘中間遊過去。他想找個更安全的地方上岸。自己雖然射中那個紅狸子面具的女人,但是這些高手都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說不定臨死的一個掙扎就會毀了自己。而且幾十年來和對家打交道的經驗讓他知道,對家人都是些詭計多端的,什麼招兒都使得出。

    他原打算是從池塘對面上去。因為這水中魯聯已經下去了,回頭繩也沒動,應該比較安全。可是在他往那邊遊動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情,他摸到了冰面,在水面下兩尺左右是一層冰面。自己遊動的墨綠色水道是冰面裂開後呈現出的水道,要是沒這裂開的水道,魯聯要潛入水中還必須砸破冰面才能下去。

    怎麼會有這樣的情況,這情況到底有什麼用意派什麼用場?不知道,因為不知道,所以魯承宗害怕了。他決定放棄原來的計畫,繞到石頭平臺的另一側上去。

    石頭平臺的另一側也有冰,不過是碎冰,因為這裏的冰面被剛才平臺斷開、小樓陷下的大動作震碎了。

    魯承宗中了那女人一掌,其實受了不輕的內傷。他現在覺得氣喘不出、痰咳不出,整個肩背部無法用力,只能一手扶著木提箱,一手勾住了另一邊的石頭欄杆,並順著石頭欄杆慢慢往岸邊移動過去。他的手經過魯聯繫在欄杆上的回頭繩。等他過去以後,那回頭繩的繩扣松脫了,大概是他勾住欄杆手臂用力帶脫了繩扣,可這情況他竟然沒有發現。

    剛剛踏上岸邊,魯承宗又一口紫黑的淤血從口中噴出,他感到自己眼前金星飛舞,腿腳發軟。但是他的心裏在告訴自己:“現在還不能倒下,至少應該知道柳兒他們怎麼樣了才能倒下。”

    腳下的疲軟讓他腳步一陣踉蹌,於是他索性扔下木提箱,往前跌走幾步,伸手扶住面前已經發黃的院牆。

    魯承宗還是倒下了,不是他支持不住,是因為他扶了個空。他面前的院牆突然之間“轟”然變做一堆碎磚。腳下發出的巨大震動和自己前撐力量的落空,讓魯承宗重重摔在碎磚堆上。

    他沒有站起來,只是扶著碎磚堆坐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或許是自己進入了迷離的狀態。眼前的情景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他所在之處能看到的院牆全都不見了,所有院牆能遮擋的景象都能看到。魯承宗一跌之下再坐起竟然看到了面前有一座書軒,兩條對稱長廊,書軒的後面遠遠可以看到一座不高的假山,假山上有個亭子。假山的兩側有對稱的兩棵巨大的古柏。

    這些園林佈置讓他覺得像一個不多見的格局,真的不多見,要不是知道自家對付的什麼樣的對手,這樣的的格局是決不會去接觸的。但以前他只見過這局相的描圖,今天竟然真的看到這樣的佈局,讓他真的如在夢中。

    左側的長廊有個人在蹣跚而行,看身影和秦先生很像,只是背上比秦先生多了些疙裏圪塔的東西,只是頭頂髮髻變做了一團血汪,只是渾身上下一片煙薰火燎。說實話,在魯承宗眼裏那人更像個鬼魂,秦先生的鬼魂。而且那人一直背對著魯承宗,讓他看不到那人的面容。

    一幌間,鬼魂樣的人鬼魂般的在長廊裏消失了。於是魯承宗覺得自己真的迷離了,視線迷離了,感覺也迷離了。他感覺自己應該睡一會,把自己的腦子理理清楚,再對面前發生的一切細細分析。

    他果然重新將坐起的上身仰面倒在碎磚堆上,並且閉上了眼睛。

    眼皮才剛剛闔上,那塌下小樓的二層窗戶裏再次鬼魅般地閃出一個戴面具的臉,戴著銀色狸子面具的女人臉。臉一出,一塊黑色的東西往魯承宗上飛落。魯承宗一動沒動,那東西落在他的小腿迎面骨上他才稍微抖動了幾下。

    也許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二層窗戶裏飛落出一個銀色身影,這身影是華麗的,光彩奪目的,就像是空中落下的閃電,直往魯承宗落下。其實現在的二層不比原來的一層高多少,那麼這銀色閃電其實是一個斜線的快速射落。

    魯承宗沒有動,眼睛依舊閉著,但是他的右手之中卻也飛出了閃電,好多道閃電。

    魯承宗知道有個戴銀色狸子面具的女人,這是他從“炸鬼嚎”中脫出後在花蔭小道那裏看到的,那女人就站在小樓前的石頭平臺上。雖然當時他的大多數注意力都被那個上了岸藏在荷葉缸裏的落水鬼吸引了、噁心了。但這女子的模樣也是不容他忘卻的。

    落水鬼出現後,女人就不見了,魯承宗剛才在這裏尋查了一遍,他沒有發現什麼可藏身的地方。這樣的結果就讓他更堅定地認為那女人還是躲在這小樓裏。坎子家搜尋藏身之處時,如果無法尋到,那就一般將這地方確定在相比之下可能性大的地方,在這裏,這種地方除了小樓真沒有第二處。還有一個原因,觀明閣,暗合日月,紅色為日,銀色為月,既然紅狸子面具的女人出現了,那銀色狸子面具的女人肯定還在這裏。

    雖然魯承宗在院牆瞬間倒塌後有過其他的想法,可是當見到像秦先生一樣的身影能順著那條長廊往這園子最重要的方向去了,他覺得那銀色狸子面具的女人還是應該在這小樓裏,要不然那長廊的地方至少應該有具屍體,不是秦先生的就是那女人的。

    江湖是個大學堂,這裏學的東西是一些人難以想像的。這裏可以學習的範圍也很廣,從最崇高的血性義氣到最低下的卑鄙下流,無所不含。

    魯承宗在這江湖上學到的並不多,是因為他家族流傳下的使命不適合交太多江湖朋友。魯承宗現在用的伎倆還真夠不上是什麼江湖手段,只是耍的一點小聰明,演戲裝樣子,這些就是一些小孩子都會做。但是和一些小孩子不同的是,一塊鐵蟻木的深褐色木塊,在一個高手的投擲下,有楞有角地砸在小腿迎面骨上。魯承宗竟然哼都沒哼,只是恰到好處地抖動了幾下,這才是讓小伎倆能得逞的關鍵。

    銀色狸子面具的女人還是有防備的,魯承宗右手一直握著的“十形碎身刨”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剛才對紅狸子面具女人的偷襲如果不是躲在水裏,加上有突然出水的魯天柳讓那女子分神,他做夢都很難成功。所以當鉋子裏剩下的九張刨刃飛出以後,九道形狀不一的閃電都被銀色狸子面具的女人一一躲過。

    九道閃電一點都沒有能阻止那女人撲出的速度,也沒有能改變女人的撲出路徑。這讓那女人有點意外,魯家做出的攻擊武器怎麼就這點威力?而這一切都在魯承宗的意料之中,他發射前微微改變了刨把的角度,鉋子的發射力度減小了,他也稍稍放歪了鉋子的方向,這樣飛出的刨刃女人才可以輕易躲過,女人撲殺的勢頭才能夠不減。

    女人已經離得很近,魯承宗必須躲避防禦了,亦或者攻擊,不是說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守嗎。

    必須出手了,除非魯承宗自己想死。

    魯承宗目前還不想死,所以他果然出手了,出的是他握住木提箱拎把的左手。左手將拎把提了一點,同時左手的手指將拎把按動了一點,於是拎把的端頭飛出了和銀色身影一樣華麗光彩的銀線。

    女人無法躲讓了,雖然那些銀線的準頭並不好,甚至有些四散亂飛,可是太多了,太密了。她只能用寬大的袍袖遮住面部,身形已經不變地落下。

    那些銀線刺透衣服,刺破皮肉,雖然不是太疼,可是讓人心怯。江湖上這樣細小的武器要想傷人必須淬毒,這銀線會例外嗎?

    女人只是無法躲避和退讓,只要有機會她還是會要逃的,這樣的情形下,誰都會下意識地逃開。

    女人的腳本來是對準魯承宗小腹下去的,魯承宗沒有反擊和躲閃的技擊招法,他只能下意識地保護自己,他的招式一般人都會用,就是蜷起雙腿,儘量護住小腹。

    女人的腳落在他的膝蓋上,魯承宗和那銀狸子面具的女人都聽到一聲脆響。女人知道踩到的不是小腹,這不需要眼睛看,從自己身形的高度和腳下的硬度就可以知道,從她自己踩踏的聲響更可以知道。於是她借著這踏實的一腳回彈力量,倒縱出去。

    她畢竟還是逃走了,她畢竟還能逃走。

    膝蓋處的疼痛魯承宗依然可以忍受,這疼痛不見得比鐵蟻木敲砸的疼痛更嚴重。但是他知道,疼痛與疼痛的結果並不是都一樣的,第一次的疼痛最多是有青紫、腫脹,而這一次的疼痛帶來的結果卻是無法行走了。

    女人逃得很急,不是那些銀線對她造成了多大傷害,是因為她害怕那些銀線會對她繼續造成傷害。她要找人看看針上有什麼毒,她要抓緊時間想辦法解毒。

    這些銀線沒有毒,它們只是一些普通的釘針。木刻時用它們將畫樣固定在木頭上,然後可以依照畫樣刻出圖案初形。魯家這樣的忠厚匠人家就算設計出再巧妙的暗器機關,都是不可能給暗器淬毒衣的。

    戴銀色狸子面具的女人不知道這些,所以她要走,她要走得遠遠的,要要走到池塘的另一邊去。

    池塘的水下有實面,這一點女人是知道的,雖然她沒有能力一下子越過池塘,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腳尖在池邊的石沿上借一個力,往池塘中間縱去。

    女人的腳踩到水中,下面果然有實面,女人的腳尖便再次借力繼續往前縱。可是這實面她踩的卻跟平時不大一樣,她感覺那實面在自己的踩踏下破裂了。

    女人的一個縱躍就很遠,但是要到達池塘對面她還需要一個縱躍,她還需要在水中的實面上借力。

    可就是這最後的一步借力她徹底發現不對了,因為水面下沒有了可踩踏的實面,只有一個半沉于水中的死人,也可以說是半浮於水面的屍體。那屍體顯然是死不瞑目,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平躺在水面下一點。

    女人已經來不及有更多想法,更來不及做出動作的變換,她只能在這具浮屍上點踏一下,借個力躍上對岸。

    女人躍起時,她覺得自己這一步帶起的水花大了些,搞得下半身都有些濕了。池水是涼涼,很快就又熱熱的,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變化的。有變化的還不止這些,女人還感覺自己這次往池岸上跨去的步子變大了,可是躍出距離卻變小了,堪堪要夠到池邊石沿,腳掌卻往下直落,是緊貼著石沿踏空的。於是為了不掉入水中,她就只有身體往前,將上半身摔趴在河岸之上。

    行動中突然出現的變故讓女人同時還發出一聲高亢的呼叫,音腔長長的脆脆的,就如同船娘哼唱的小調。但她身體重重的摔落聲和濺起的水花聲斷然將她好聽的呼叫掐斷。

    死人,屍體,這些都只是女人一瞬間的想法,等到她剛踩踏到那浮屍,還沒完全借到力的時候,屍體的眼睛眨了了一下,嘴角也冒出小小的兩個氣泡。而且那浮屍還動作了,揚起了他的右臂。

    女人的纖足帶起的水花並不多,只濺濕了她的小腿。可水中突然冒出一道刀形的水花,濺濕了她的下半身。

    刀形水花是從女人的兩腿中間劃過的,涼涼的水花劈開了女人的襠部。

    於是女人感覺到暖暖的溫度,於是女人感覺到跨出的步子變大,於是女人的腳掌突然無力踩下,只能摔趴在河岸邊的石沿上,任由下半身的鮮血染紅了墨綠的池水。

    水下的“死屍”冒出了水面,是魯聯,他真的像是個鬼魂歸來,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身體也是僵僵的,水珠順著他的發角和鬍鬚不斷滴下。魯聯的眼睛有些狠狠地盯視了一下跌坐在碎石堆上的魯承宗,猛然張大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悄無聲息地沒入水中。

    魯承宗沒有清楚地看到魯聯,卻清楚地看到了魯聯的眼睛,那眼睛裏藏帶著些什麼他也多少看出一些。但是他沒有理會這些,因為他沒有時間理會這些。他突然間想到自己**下坐著的這堆碎磚叫什麼了——“鎖龍柵”。

    這道牆在佈局上是確實個“鎖龍柵”,它不是坎面,它應該算是個局相,是個預留著藏瑞防亂的風水牆。

    可是在這園子中它恐怕不止是一道風水牆那麼簡單。那它還是一道什麼樣的機關?它是要用來鎖攔些什麼的?

    現在牆倒了,又能鎖攔什麼呢?

    魯承宗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遠近的佈局,龍角柏,龍額亭,龍須廊,那書軒應該是龍鼻位,只是由於一些屋廊的阻攔,看不到龍眼潭的位置。

    魯承宗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他曾經仔細研究過這樣的佈局,指望能在和對家的對抗中有一天可以派上用場。

    他現在需要肯定的是面前的“鎖龍柵”是個什麼樣的坎面,於是他扒開碎磚看了一下牆角,中間有滑道,這是個倒置“鎖龍柵”,它要鎖攔的東西在下麵。

    但在他肯定自己的同時,他的心中也湧出百分的疑惑,對家自己就是皇脈,怎麼也使用這道佈局?這地下又有什麼東西需要鎖攔?

    沒容他思考太多,就聽到身後的池塘水面浪花一翻。魯承宗趕忙回頭,見水裏又冒出個人來。和魯聯一樣,也如同鬼魂歸來,那面色外形真是如同僵屍。

    魯承宗定睛一看,驚訝地高聲叫道:“你怎麼也在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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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節:寒壇勁

    從水裏冒出的人,打進這園子以後,魯承宗就沒見過他,現在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從水裏鑽出來,怎麼不叫魯承宗驚訝。誰呀?鄭五侯。

    鄭五侯在水下把一個換氣的豬尿泡給了柳兒,自己隨即便揮刀朝那群水猴子殺去。

    水猴子,落水鬼,要是在岸上它們可能還真不是五侯的對手。可是這是在水裏,落水鬼的力量就是要沾水才能發揮出來,而且是在陸地上的十幾倍。而五侯在水裏的力道卻要大打折扣,單是水的阻力就讓他劈砍的速度變得遲緩,力道就更加被消耗掉許多。而且還有一點,水中五侯的身體旋轉不起來,無法累積砍殺力道。天生神力的五侯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力量大得多的對手,而且是一群。

    刀離著劈砍的目標還有好大一段距離,已經就有兩隻長鱗片的手從旁邊伸過來抓住了他的刀背。刀竟然在一抓之下就停住了。這讓五侯感到害怕,他這人難得會害怕,有一次別人刀架住他脖子都沒害怕,因為刀架他脖子的人使的巧招。可是現在卻不同,自己最有信心的一把子力氣在對手面前變得乏弱。沒有了信心,那就只能害怕了。不是害怕死亡,是害怕死亡的方法。

    五侯只能緊緊地抓住刀杆,現在他所以力量中只有這握力在水中沒有打折扣。樸刀沒有脫手,而抓住刀背的手連刀帶人將五侯快速往前拖去。

    五侯本來也想鬆手丟刀,可是馬上就發現已經來不及了,自己的背後竟然是一群落水鬼簇擁著他,好多隻帶鱗甲的手輕握著他身體的各個部位,隨時可以將他撕成許多塊。

    這一群落水鬼帶著五侯是往斜下方遊過去的,看來它們的意圖還是要將五侯掩入淤泥之中。

    水面上隱約出現了一道寬寬的光帶,在這光帶的映照下,五侯看見斜下方有一隻晶瑩剔透的東西,淡淡的白光一閃一閃的,非常的美麗漂亮。距離那東西還有好大一段距離,五侯就已經感覺到刺骨的寒氣,這感覺和他初下到井下時的感覺一樣。

    抓住他身體的那些手突然一起用力,動作很是一致,同時將他身體擲向那個發光的東西。

    五侯被擲出去竟然沒有一點可掙扎的餘地,直不愣噔地就往那東西上落去。距離其實還是很遠的,五侯的手腳已經全不能動了,關節全部僵硬,無法伸展。他看到手中的刀起了一層薄冰,手掌和刀杆牢牢粘在一起。

    身體在一直往下落,但五侯沒有一點辦法阻止,他再笨都知道自己馬上要被凍死了。

    而那些落水鬼將他擲向那東西以後,隨著他身體往那發白光的東西不斷接近,他們也就變得活泛起來,上下左右洄游竄行的範圍越來越大,看來他們是利用五侯的身體阻擋些什麼,然後他們可以快活地遊動。

    就在五侯要確定自己的呼吸也要被凍住的瞬間,一個深色的人影直沖過來,腳在他身上用力一踹,然後借這一踹之力馬上倒遊回去。而五侯在這一踹之力的作用下往旁邊飄去,他立時感覺到溫暖。其實這冬天的池水怎麼可能溫暖,只是剛才太過寒冷,真就讓脫離那寒冰之苦的五侯覺著了溫暖。

    落水鬼們被這突然的變故弄傻了,本來隨著五侯的身體往那東西的不斷靠近,漸漸阻擋住了那東西往這片水域發出的極度寒冷。可現在它們發現五侯突然改變了發向,這裏原有的寒冷又回來了,只得馬上都掉頭四散逃走。

    五侯的恢復能力很好,他沒多久就從極度寒冷裏恢復過來。他定睛看看那深色人影,覺得有些像師傅,但他又不敢肯定,因為他從沒見過師傅在水中是怎樣的形象。

    那人真是魯聯,他下水有好一陣了,但這麼長時間他並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也沒碰到什麼可怕的玩意。他也隱約看到右前方遠遠地水域中一團騷亂,但他沒有敢往那裏去,他想等一會兒再說,等待有時就意味著漁翁得利。

    水中的等待並不能保持十分的耐心,因為他必須換氣,要不然這樣的等待就意味著淹死。

    魯聯是在準備升到水面換氣的時候發現了水面下的冰層。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平臺上看到水面下出現閃電般的裂紋其實是這冰面裂開了,自己原來是從一個冰面裂開的水道下的水。難怪在池塘邊與那三個怪形人坎一戰,那藏在水中的人坎可以沾水即起,根本不同于平時掉入水裏的情形,原來這水下有冰層實面。

    可是這裏怎麼會有冰的呢?而且是在水面下面,就算是先凍上冰面再加水也不應該,這樣需要有東西來保持冰面不融化。

    魯聯沒有砸破冰面上來換氣,因為他生怕這冰面也是坎面,破了冰也就闖了死路。所以他要找個合適的地方換氣。那他的氣息夠遊到那個合適地方嗎?這肯定沒問題,他這樣的老江湖是不會在氣息到了最後的關頭才上來換氣的,他會始終保持一定的氣息餘量。

    有兩地方可以不破冰就上來換氣,一個是他在小樓二層見到的水下彎月形出口,還有就是自己下水的冰破水道。他是在水下游到那個彎月形的出口處換氣的。因為這樣的發現讓他對那冰破的水道也生出忌諱來。

    魯聯的換氣方法和別人不大一樣,他是仰面平躺,只將鼻子露出水面換一下氣,這就不容易讓池塘上的人發現,是水下埋伏偷襲的最佳換氣方法。

    等魯聯再次悄然沉沒水中時,他發現了一件事情。彎月中應該有的圓日不見了。是自己現在所處位置看不到了,還是那東西已經移走了?

    於是他開始小心意義地貼著冰面移動自己的位置,看看那東西到底還在不在。

    貼著冰面下遊動,讓他感覺到水溫的很大差距,貼近冰面的水溫和下面的水溫好像有個隔斷帶。但這隔斷帶不是一條直線,而是一條斜線,所以這裏的冰層有厚有薄。薄的地方可以一拳破開,厚的地方就是石砸刀砍都不會破裂。難怪那水中人坎可以借助其躥縱跳躍。

    一大群黑乎乎的東西往他這邊快速移動過來,他一時看不清楚那是什麼,但他猜到大概是和荷葉缸中出來的落水鬼差不多的東西,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便收起腿腳的動作,悄沒聲息地往水底滑去。

    他是斜著落下水底的,位置其實離那個晶瑩剔透的東西很近,本來早就應該看到那東西,或者感覺到寒冷。但是他與那東西之間隔著一個黑色的方形大柱,阻礙了光線和寒氣的傳遞。

    魯聯隨手將嘴裏咬著的回頭繩扣在方形大柱的一個凸塊上,他知道,如果要打鬥要掙扎,這回頭繩還是累贅的,除非自己已經快不行了,那到可以借助這繩子逃到岸上。他從大柱背後偷偷查看那群落水鬼要幹什麼,看到的卻是靠近那晶瑩剔透的東西的一個人轉瞬間就被凍僵了,快死了。

    這晶瑩剔透的東西好像就是……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那東西發出的暗白光線讓他也看清楚了快凍僵的那個人是五侯。他沒有馬上行動,而是謹慎地目測了一下自己和五侯、和放寒氣的東西以及和落水鬼之間的距離,這才選擇了一個角度快速行動了。

    魯聯拉著五侯再次鑽出水面換氣時,那水面是個井口。魯聯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而五侯知道,但是這裏是左鼻孔還是右鼻孔他也一時分辨不出。

    “五侯,在下面有沒有找到什麼東西?”魯聯有些急切地問道。

    “不知道,柳兒先下的,我下來就和那些怪物打架了。”五侯說的都是實話,這一點魯聯是不會懷疑的。

    “那現在你聽好我說,剛才很冷的東西叫‘冰精吐寒’,要破它就必須封它的吐寒口,你想辦法從側面靠近它,將它的封口給蓋了面。”魯聯說話時的聲音有些顫抖,因為這井口的水真的很冷。他儘量踩著水將身體往水面上拔,他從剛才上來時的過程知道,下面有一段水層還要寒冷,應該儘量離那裏遠些。

    “冰精吐寒”,是域外海客帶來的一個傳說。說是在大海的南邊,有一個極熱之地,時常山頂吐火,噴出血紅火石,能將大片海域煮開。將此石攜帶至北方極寒之地,此石能盡吸寒氣,等它寒氣吸足,石頭便不再僵硬,入手如棉。但只是傳說,沒有人摸過,摸過的人也都在瞬間變作一塊冰塊。這石頭叫做“冰精棉石”,其寒氣只有用冰魄寒玉可以封住,因為冰魄寒玉的密度可以阻礙寒氣的散發。在冰魄寒玉做的密封容器上設個可開啟的口子,讓寒氣按需要的角度方位射出,這就是‘冰精吐寒’”

    魯聯是定海人氏,從小就生活在海邊,早就聽行海的說過這樣的傳說,可是他一直都不信,直到六年前與魯承宗到浙江天邛山落石瀑與對家爭奪瀑布下的“鏡石天書”那回,他們是比對家先到的,可是百尺高的瀑布,瀑布中不止有急流直沖而下,並不斷有石頭隨水而落,而真正可怕的是水中還有一種劇毒的水蝨,沾膚見血人即亡。他們在那裏想了許多辦法都不可行。於是回頭到太湖邊找漁夫“帶刺黿鱉”餘小刺借“刺水銅甲”再來取寶。可是等他們重新來到時,“鏡石玄刻”已經被人取走,只留下百尺的瀑布還稀稀落落地流著,瀑布和下面水潭結的冰還沒有全化。當時是五月天氣,能將這瀑布和水潭都結成冰,除非是神仙。魯承宗覺得也許真的是天不助我,黯然回頭。魯聯當時曾想到“冰精吐寒”,但他沒有說出來,他依舊覺得那是不可思議的東西。

    現在的魯聯其實還是懷疑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如果真是“冰精吐寒”的話,自己的方法也不知道行不行。但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用這樣的蠢招勉力一試。

    他們再次潛入水中,五侯對師傅的吩咐也是死不回頭的,他先轉到那個方形大柱後面,然後緊貼水底向那東西靠近。他這時的位置比那“冰精吐寒”還要低,所以他反而沒覺得怎麼寒冷。那“冰精吐寒”看起來像個罎子,罎子就肯定有罎子口,五侯清楚自己就是來蓋罎子口的。可是用什麼蓋呢?

    他圍著罎子口轉了幾圈,沒有發現蓋罎子的機括。於是他在罎子身上尋找起來,也沒有發現什麼。五侯只有一個地方好查找了,那就是罎子底。

    粗人就是粗人,他只知道做事,卻很少琢磨事。於是五侯想都沒想就將罎子傾斜了一些,往罎子底看去。

    這麼一個傾斜,五侯好像聽到一點“嘩啦啦”的鏈條抖動聲音。他也沒在意,只顧自己仔細查看罎子底面。他依舊什麼也沒發現,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發現了一些東西,但不是關上罎子口的機括,而是在周圍又出現了幾個模樣相似大小不一的罎子。

    是六個,又出現了六個罎子,有高有低地浮在水中。可以模糊地看到,這些罎子之間有東西連著,像是根粗粗的鏈子。

    五侯怔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可能犯錯誤了,但什麼地方犯了錯誤他卻並不清楚。他輕輕地將手中傾斜的罎子慢慢放正。突然,罎子背後牽著的鏈條一晃,六隻罎子中有一隻輕飄飄地翻了個身。五侯便覺得一股大力的寒流朝自己撞來,範圍很大,他無法躲避,只能被重重撞出。是的,不止是寒冷,還有力道,五侯被撞出的身體在池底的淤泥中滑過很長一段才浮了起來。

    沒了知覺,五侯一點知都沒有了,而且他連自己到底是被撞昏的還是被冷昏的都沒有搞得清楚。

    這一切一旁的魯聯看得很清楚,他看出那幾個罎子的擺佈有些像一個陣法,可是是什麼陣法卻又看不出,就這麼幾個罎子模樣的“冰精吐寒”無規則地懸浮著,似乎毫不相干,卻又有鏈條將它們相連在一起。

    肯定不是善茬子,這樣看似毫無奇妙其實充滿神奇的擺置,不是瞬間就給五侯套了個扣兒嗎?再說這坎面的七個扣子都是用世上少見的“冰精吐寒”做成,那這其中的玄機肯定非同小可。說不定自己要找的東西就在其中。

    眼見著那只翻轉了的罎子恢復了原樣,魯聯選擇了一個懸浮著的個頭較大的罎子,並從下方快速接近了那只“冰精吐寒”。他非常地小心,因為從剛才五侯被擊出的情形來看,這“冰精吐寒”不僅是散發寒氣,它還具有很大的力道,這力道也許是一種自然現象,相當於電、磁之類的力量。也有可能是人為設置的力,就相當與傳說練寒功的高手出的寒勁。

    總之,不管是寒氣還是寒勁,魯聯只有一個應付的辦法,就是不讓它碰到。他是輕輕地摸到罎子底下,然後緊貼著罎子輕輕地摸向罎子口,他知道,自己貼近緊罎子,被擊出的可能就會非常小,因為坎面的設置不會將一個扣子的力道向另一個扣子攻擊。他也清楚,只有先將這些“冰精吐寒”的口子都封了,才有機會找到他要的東西。

    但是一切並不是像他預料的那樣,他沿著罎子外壁摸向壇口的手指尖稍稍撞了一下罎子頸部的凸沿,這罎子自己倒似乎紋絲沒動,但是它的斜下方一隻“冰精吐寒”悠悠然地一咕嚕翻了個身。

    魯聯覺得一股極度的寒冷夾雜著一股大力猛擊在他的後背上。他的身體頓時在一瞬間寒冷僵硬,如同死屍,僵直的身體已經由不得他自己了,忽忽悠悠地就往水面上浮去。

    就算是這樣,魯聯受的傷還是要比五侯要輕得多。因為他看到五侯吃虧的經過了,所以他有準備,他的手指剛一撞到凸沿,他就弓背縮脖,等到那力道撞到他背部時,他馬上挺胸收背,這樣就卸去了一部分力道。所以他受的傷害還是寒冷多過撞擊。

    等他快浮上水面的時候,他發現水下的冰面變得極薄,有些地方都沒有了。大概是因為那些“冰精吐寒”變化了位置,沒有東西維持冰層的凍結,在上下都是池水的作用下,冰面迅速融化了。水面上緩解了的溫度也讓他迅速從承受的寒冷中恢復過來。讓他能夠有能力在水下揮刀,劈開了那戴銀色面具女人的襠部。

    魯聯上來換氣的一瞬間,他的眼睛很自然地看了一下自己打在石欄上的回頭繩,他發現那繩扣已經松了,這讓他腦子中一個激靈,他似乎想到些什麼,意識到了些什麼。

    “疊覆計數索”,是他在一部古籍中見到的。他和魯承宗在金華一所古宅裏點出的部古籍叫《數道》,其中內容講解的是從遠古到明末各種奇特的數學計算方法。他記得有種最古老的計數方法叫“疊覆計數結索”,是通過結繩扣的方法達到計數的目的。但這“疊覆計數結索”是按一定順序進行系扣和解扣的,如果解的時候亂了順序,還沒解開繩扣,繩索的其他部位就會糾纏出幾個繩扣。這樣是防止交易中遇到小人和自己記憶失誤的最佳計數方式。那麼下面鏈條連接的“冰精吐寒”是不是有和這種結索計數方式相通的原理呢?

    於是魯聯深吸一口氣再次沉入水中。

    到了水裏,魯聯變換了幾個位置,在變化了幾個方位以後,突然,他看到了一張人臉,一張巨大的人臉。這張人臉是由連接那些罎子的鏈條勾勒而成,而這七隻大小不一的“冰精吐寒”正好充當了眼鼻耳嘴七竅。

    “疊覆計數結索”,對,如果真和這“疊覆計數結索”原理相通的話,那就是要在這七竅中找出順序來。

    按傳統中醫面脈來論,眼觀鼻,鼻觀口,雙耳通口喉。此七竅皆須氣行,氣之源由口喉出。須從七竅中的口入手。

    魯聯對自己的判斷很自信,他選擇了一個極好的角度,如一條輕巧的魚快速接近那只口位的“冰精吐寒”罎子。

    他的手剛撫到“冰精吐寒”的罎子,身後一根黑色方柱斜斜倒下,倒下的黑柱推開一道暗流往兩邊湧了過來,直撞在魯聯的後背上。人在水下暗流中的身形是最難以控制的,因為沒有立足點和借力的依靠。所以魯聯被一下子推在罎子上,罎子整個被推開了兩三尺。

    變臉了,嘴巴的大幅度動作,一般會牽動兩隻耳朵,這張巨臉也是如此變動的。其實這麼大的一張臉,真要有太大變化並不太容易。那對耳朵也就只是微微轉動了一下,兩隻“冰精吐寒”的罎子口稍微改變了一下方向。

    魯聯動不了了,他的身體像被壓上了千鈞的重物,四肢全都僵硬無法動彈,身上迅速蒙起一層薄冰。是由於那兩隻罎子口同時對準了他,兩股裘猛的寒勁定住了他,兩股極度的寒氣冰住了他。

    他的順序看來是選錯了,選擇的第一隻結扣位置是錯誤的,破這樣一張臉不應該由口入手。但是知道這個資訊已經晚了,在坎面之中,一個選擇的錯誤就意味著生命的終結。

    鄭五侯被“冰精吐寒”擊中後,失去了知覺,幸虧是嘴裏銜著氣泡呢,不然這命就沒了。他是最早受的傷,卻在魯聯後面飄上水面的。

    魯承宗看到五侯,出聲喚他,他沒有回答,只是朝著魯承宗直直地看了一眼,喉嚨間猛哼一聲,他嘴裏銜著的白色豬尿泡變成鮮紅鮮紅的。

    五侯的血噴在了豬尿泡裏,但他沒有吐掉豬尿泡,因為裏面至少還存著一兩口氣,因為他看到師傅再次入水怕師傅出現意外。淤血剛一吐出,他就頭頸一扭,重新鑽進水中。

    入水後的五侯第一眼就看到魯聯被坎面制住,於是他全都不顧了,什麼寒氣、寒勁,什麼鏈條罎子,什麼坎面扣子,全在他腦子裏丟個精光。他只是揮刀往那連接的鏈條砍去。他心裏認為只要砍開鏈條就散了連接,就救了師傅。

    樸刀砍在鏈條上,鏈條當然沒有斷。但是制住魯聯的那兩隻“冰精吐寒”的罎子突然自己封了口。

    五侯身體繼續往下沉,他要儘快靠近師傅,因為魯聯正如一個粗重的石條一般快速地往下沉。雖然擺脫了扣子的縛殺,但如果像這樣沉入那不知多深的水底,他照樣沒有生還機會。

    五侯下沉的過程中,順手在兩眼相連的短鏈條上砍了一刀。這一刀讓連接在這鏈條下方鼻孔處的兩隻“冰精吐寒”闔上了壇口。

    是的,五侯誤打誤撞竟找到順序和扣點。對家的佈置真的是絕頂巧妙,他們將“冰精吐寒”的封口弦節沒放在罎子上,反而將它們放在連接的鏈子上。而且解這道坎面不是從七竅下手,而是從天靈、眉心、人中、雙頰、雙貫太陽穴依次下手。五侯正好做對了第一、二兩步。

    突然,這些鏈條連接的七隻罎子劇烈抖動起來,接著整張臉慢慢扭曲翻轉,鏈條一段段扭曲在一起,臉越收縮越小,翻轉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竟扭曲糾纏成一個大團,往一旁的黑暗中極速撞出。

    五侯只做了一二步,下面其他步驟沒做,這就讓這個坎面的寒勁力道運轉得不均衡了,相互糾纏在一塊兒。坎面只是破了,而不是解了。其實就算魯家人知道坎面解法,這樣大一個坎面,憑五侯一個人是完不成的,因為有的扣子是需要兩處同時封口的。

    那些罎子不知到撞在什麼地方,但五侯很明顯地感到撞出的那個方向有大片的土石落下。他管不了這些,運轉手腳,快速游向師傅。

    魯聯雖然下沉得很快,但五侯的遊速更快,一下子就撈住了他的身軀,並踩著水帶他往水面浮出。

    浮出水面時,魯聯猛然倒吸一口氣,發出一聲悚然的聲息。五侯驚呆了,不是被魯聯嚇了,而是被池塘上的情形嚇了。

    不但上面的兩層小樓已經全塌了,池塘中可以看見的房屋、牆壁、亭軒、長廊、假山都塌了,坍塌了的廢墟中有和池塘一樣墨綠的水泛漫上來。池塘周圍的花草樹木也全倒了,橫七豎八地架浮在廢墟和水面上。

    魯聯隨著那聲聲息也醒了過來,這樣的鐵血刀客生命力是極強的。但他的手腳還是僵硬不能動彈。他也看到面前這些情形,卻沒有表現出太多慌亂。他艱難地喘了口氣,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我們必須從水下逃走!往後門方向”

    於是五侯辨別了一下原來園子後門的方向,兩人同時大吸一口氣,再次潛入水裏。在墨綠的漂浮著許多雜物的水下,在不斷有土石落下的水下,五侯攜著魯聯往後門方向潛遊過去。

    那個方向沒有生路,不止那個方向,所有方向都沒有生路,一道精鋼製成柵欄擋在他們面前。柵欄上都是一根根酒盅粗細的鋼條,掰不彎扭不斷,就像是索魂夜叉手中鋼叉的叉條,蠻橫無情地將人們帶入水下的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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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4 23:47:40
第三十一節:破七狸

    (醉垂鞭)七狸鑲石壁,壓龍形。勁自狂。

    飛絮斷狸頭。龍真靈且盛。

    細訴諸般源,皆說道。氣數定。

    今日亂居格。去時雙偎依。

    從天井水面上剛沒入水中,眼前的那些可怕情形出現得有些突兀,這讓魯天柳只能下意識採取一種策略——逃避。

    她併攏雙腿急速地往水底下沉,但此時的下沉已經變得很吃力、很不容易,因為周圍莫名地旋起一股股暗流,讓周圍的水域中充滿各種怪異的力道。

    柳兒不僅要在這暗流中克服各種方向的怪力道極力加速下沉,還要不斷掙扎著避讓那些“屍繭蠨蛸”,她知道,要是碰破了那些屍繭,其中的毒液和蠨蛸是不會給她繼續活下去的機會的。

    “屍繭蠨蛸”和百毒屍偶是可怕的,但魯天柳憑著靈活的動作和輕巧的“辟塵”手法還是可以應付的。

    遠處那一堆黑乎乎的活物不知道是什麼,雖說不瞭解的才是真正可怕的,雖說它們在漸漸往這裏靠近,雖說它們還不時發出詭異可怕的咕咕怪聲,但目前還沒有構成威脅,這應該算是件值得慶倖的事情。

    柳兒清明的三覺能感覺到,真正的危險來自那一股股的暗流。在暗流的作用下,她的身體開始也隨著那些“屍繭蠨蛸”一起盤旋起來。而且這應該才剛剛開始,她聽到從前方傳來的急促猛烈的水流聲,她的觸覺也強烈地感到那裏有著極其強大的力量,前方暗流的中心就像一個滿是刀鋒的鉸盤,在急切地將自己往它的中央吸去,要把自己在那中間鉸碎。

    柳兒的身體越來越控制不住了,她連躲避“屍繭蠨蛸”的力量都喪失了,幸好在這暗流中,“屍繭蠨蛸”和柳兒是按同一個方向同時盤旋,不大容易出現相互撞擊的情況。

    不對,暗流有改變。柳兒聽到了不一般的水聲,同時她也看到了兩股暗流交叉處的白亮水流,就像一把剪刀,對著魯天柳剪切過來。這樣的交叉暗流力量是極大的,在這裏的水流衝擊下,柳兒肯定很難抵受。但水流的衝擊還是其次,在這裏“屍繭蠨蛸”攪成了一團,怎樣盤旋的都有,而且還有許多的屍繭都被剪形水流鉸破。那裏的水已經含有劇毒,那裏的劇毒的水裏還有挾帶劇毒的蠨蛸在兀自瘋狂。

    柳兒被暗流的吸力漸漸拉向那個剪形水流,她的腳底已經能感覺到水流的衝擊。她的身體旋轉得也越發快了。

    必須想辦法,必須止住自己旋轉的身形,必須停住自己的身體繼續滑向前面的水域,要不然就死定了。

    一條“飛絮帕”從柳兒袖口中飛出,速度不快,就像是個在水面飄揚的柳枝倒影。“飛絮帕”纏住的是一根鏈條,拖拉水中移塋的鏈條。

    柳兒的身體還是繼續往前,因為鏈條被緩緩拉直,並沒有立刻阻止柳兒的身體。柳兒牽住“飛絮帕”的手臂一用力,身體猛然往後拖回一點,隨即左手“飛絮帕”撒出,纏住了鏈子的上面一段。然後右手“飛絮帕”松脫,甩手往旁邊的一根鏈條撒去。柳兒雙手一起用力,硬是將自己身體從暗流中橫向拔出。

    兩根“飛絮帕”繃得緊緊地。整個移塋微微顫了顫。魯天柳脫出了那道剪形暗流,卻落入了另一個吸力更大的漩流之中。漩流的吸力幾乎要把柳兒的手臂扯斷。但是魯天柳終於固定住了自己的身體。

    一大片的石塊泥土從上面落了下來,四水歸一的天井面全都塌了。大片的光線投下了,讓暗綠渾濁的水域變得隱約可見。

    柳兒盡力將自己的脖子勾起,往前面仔細看去。她看到了一面石壁,滿是青苔的石壁。看不出石壁上有什麼東西。但石壁的左右和上邊不規則地排列著的七隻石雕狸子頭卻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啊!在這裏,自己在那幾座橋上沒有找到的狸子頭都在這裏呢。可是對家要這狸子頭幹什麼,他們如果也悟出那張畫暗藏的玄妙,那就應該將這些狸子頭毀掉才是呀。這些本來是自家想拿來對付他們這樣的龍脈後裔的物什。除非他們也是用來鎖龍氣龍脈的。看來秦先生說的沒錯,這家佈局是伏龍格,可這是否說明對家是假冒的龍脈後裔?

    前些天,魯天柳和鄭五候得消息從無錫蠡湖邊的一座小院中盜出畫卷一幅。此畫畫的的是七隻鯉頭金魚和一隻小蝦,其他也就是幾塊石頭幾葉水草。這畫魯承宗才琢磨了不到兩個時辰,就又被人盜走大半張。幸虧秦先生在餘下小半張的水草上發現了似是而非的幾個字“山塘,龍膽。”於是這幾個字讓秦先生想起一個傳說,講敘了一個典故。

    相傳,元末時劉伯溫來蘇州,感到山塘河長貫臥伏在白堤前,狀如巨龍,善於陰陽占卜的劉伯溫預感到天下要重整,而這得天下之人必須伏龍才可成龍。於是他順應天意,就施法在山塘橋至西山廟橋沿途的七座石級拱橋對直處分別設置了一隻青石狸頭,並賦予美名。“美仁狸”,在山塘橋畔;“通貴狸”,在通貴橋畔;“文星狸”,在星橋畔;“彩雲狸”,在彩雲橋畔;“海湧狸”,在青山橋畔;“分水狸”,在西山廟橋畔;“白公狸”,在普濟橋畔。據說這七隻狸有千斤巨鎖功能,能牢固地鎖住龍身,劉伯溫破風水,鎖死龍形,以便伏龍之人便於得手。這就是“七狸鎖山塘”的傳說。

    看來畫上的七隻鯉頭金魚就是代表的七狸,小蝦代表了一條龍,卻不知是否山塘這條龍。於是,在土生土長的秦先生帶領下,魯家人兩次探訪,尋到了龍形山塘龍膽位置的這個園子。但是卻沒有找到也許可以克制對家的的那七隻狸頭。

    石壁在輕微地顫抖,是因為驅動暗流的動力就來自那個石壁。不,準確說應該來自那七個狸子頭。這七個狸子頭竟然蘊含了極大的能量,攪動水流急速旋轉。

    一個石雕的狸子頭如何會有可能有這樣的能量和動力。有可能的,柳兒就知道有這樣的可能,她在龍虎山上就曾經聽已經閉關的祖天師說過一種方法,就是借用前輩高人開光注符用以壓鎮某些惡物的寶貝,然後用意蠱驅動,就能發揮出極大能量。但這種方法很難控制,因為前者是用的道法,後者卻是用的邪術。

    明朝開國以後,有南疆來的術師,他們將一種本命蠱咒的方法融匯其中。當然,這也是一種邪術,它是將一個人的本命生辰以及血、發等物化做一符與意蠱一同注入寶貝,那麼這寶貝的能量發揮便與這個人的意念、體力以及血息密切相關,也可以說他們的生命和寶貝的能量已經融為一體。

    不知道這七隻狸子頭是不是也用的此招,但就算不是,也應該大同小異。

    柳兒知道自己必須繞過這石壁才能逃出生天。也知道自己只有和這移塋一起走才有可能逃出。但那些拉移塋的落水鬼都似乎非常懼怕這石壁,遠遠地逃開了。沒了這些落水鬼領路,她逃出的希望便破滅了。所以她現在只有採用另一個辦法,破了這七隻狸子頭。

    破這樣能量極大的狸子頭,必須選擇一個合適的角度靠近那石壁。這就需要瞭解七隻狸子頭的能量發揮是怎樣的一個範圍和途徑,然後從中找出空隙。這一點對於柳兒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她閉上眼睛,凝神靜氣,全身心地去感覺那水域中漩流的方向和狀態。

    她發現了一件值得慶倖的事情,這七隻狸子頭中有一隻的能量在迅速下降。於是這只狸頭控制的能量範圍就給柳兒讓出一個接近石壁的路徑。可這狸子頭怎麼會突然能量下降?別是對家給自己放的什麼誘兒。

    不止是下降,那狸子頭很快就徹底喪失了能量,它的周圍消失了所有漩流,甚至連一點微微的波動都沒有了。出現這樣的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魯天柳曾聽龍虎山的祖天師說過,本命蠱咒將人與寶連作一體,人亡則寶息,寶毀則人亡。那麼現在這狸子頭不再有能量了,說明與這狸子頭性命相連的本命人已經死亡了。

    魯天柳一先一後抖開纏住鏈條的“飛絮帕”,這樣她的身體便在漩流的吸力下,迅速往石壁那裏的漩流中心沖了過去。

    柳兒是不會沖到那個漩流的中心裏去的,這就是她為何要一先一後抖開“飛絮帕”的原因,這樣她的身體就會側向沖出,再加上拼盡全力地劃行和掙扎,結果就和預計的一樣,她闖出了吸力奇大的漩流水道。

    出來的過程雖然和她預計的一樣,出來後的情形卻出乎她的意料。柳兒沒有能夠一下子落入那個已經沒有能量的狸子頭的範圍。在這範圍的上方另有兩股暗流交叉在一起,並交匯為一團。魯天柳便落入這一團漩流之中,兩股暗流結合成一個更大能量、更為強勁的漩流。

    說實話,憑魯天柳的能力她是萬萬逃不出這樣的環境。但是就像老天在護佑著她一樣。這兩股合力的漩流突然間減弱並消失了一股力量。柳兒的反應是極快的,她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時機,順著力量快速消失的趨勢再次奮力沖出漩流。

    沖出漩流的柳兒落腳在第一隻失去能量的狸子頭邊,這只狸子頭旁邊緊靠著的是第二隻失去能量的狸子頭。

    柳兒沒有馬上行動,而是往周圍望去,這是要先估算一下採取行動後會出現什麼後果,會不會對自己不利。她眼中看到的情景可以用壯觀來描繪,餘下的幾隻狸子頭都分別發出數道無形的旋吸力,在這地下水域中化作許多巨大的怪異的喇叭口形暗流。

    應該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傷害,雖然得出的是這樣的結論,但柳兒仍不敢離那些狸子頭太近,她只是遠遠地將“飛絮帕”撒出,纏繞住一隻充滿能量的狸子頭的根部,然後用力往自己這邊拽拉。

    她仿佛聽到一個女人的慘叫,她仿佛看到一個女人在掙扎,她仿佛聞到狸子口裏冒出的血腥味道。

    狸子頭本是在山塘河的七座橋上的,所以不是直接在這石壁上雕出來的,安放在這裏肯定是採用了其他的固定方式,其他固定方式的牢固度肯定是比不過直接雕刻的。

    於是狸子頭掉了,掉入黑色的池底,掉入翻騰著的黑色淤泥中。狸子頭帶動的那些漩流也瞬間消失不見了。

    魯天柳準備再次撒“飛絮帕”拉掉另一個狸子頭的時候,她感覺腳下劇烈抖動起來。整個石壁開始慢慢傾斜起來。

    七隻狸子頭不規則的擺放位置有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保證力量的均衡,所以根據各個狸頭的能量大小,按不同的位置和距離佈置七個狸頭。現在只餘下四隻狸子頭,狸頭的的巨大能量不再均衡地發出,於是變形的怪異力道推動了整個石壁搖搖欲墜。

    石壁的傾斜還有一個原因,這石壁似乎也突然具備了能量,這能量讓它抖動起來,連續地,不停止地,而且越來越強勁猛烈。石壁表面的青苔大片地掉落下來,露出淡白的石體,發出青白的光澤。

    石壁傾倒的趨勢沒能停住,它在池水的托扶下緩緩倒下。

    柳兒沒有隨著石壁往下,她踩水將身體穩在原處。石壁緩緩倒下時,柳兒看到倒下的石壁背面有一個發出青白光澤的龍形石刻,在水波和水面光線的映襯下如同活的一般。

    原來這真是個“鎖龍壁”,七隻狸頭鎖住一條真龍。而現在,七狸鎖真龍變成了龍、狸同歸。

    剛才四散躲開不知藏到什麼地方的落水鬼突然都鬼魅般地出現了,拉起移塋就往前遊。

    頂上又一大片泥土石塊砸下,不知道又是園子的什麼地方塌了。泥土磚石雖然渾濁了池水,但透下的光線卻也照亮了大片水域。

    借著這光線,柳兒看清那群黑色的堆在一起並且做著激烈運動的東西不是什麼怪物,而是一群魚,一群體型巨大的泥鰍。她曾聽漁夫“帶刺鼇鱉”餘小刺說過,鰍魚在一尺以下為泥鰍,在三尺以下為浪鰍,在一丈以下為天鰍,過丈則為龍鰍。這裏的是一群龍鰍,一群大得罕見的龍鰍,一群絕非凡物的龍鰍。

    清《水物說》有:“龍鰍具靈氣,喜陰寒,喜鑽啄泥石,聲若咕,動若閃”。這就是說龍鰍動作很快,喜歡生活在有陰寒氣息的水中,喜歡在泥石中打洞,而且還能發出牛鳴般的叫聲。

    看來這園子裏大面積的坍塌可能就是這龍鰍所為。可是怎麼就湊得那麼好,前不塌後不塌,偏偏就在魯天柳他們闖進這園子就開始塌了,是否這是天意?

    移塋往前移動的速度很快,但只移動了一小段就停了下來。前面的水域是渾濁的,水色是暗綠的,這一切卻阻止不了柳兒對那裏情形的感知。她伸出的手掌感覺到水流的阻力,阻力面積不大,卻有很多道,這樣的情形讓柳兒第一反應就是網,但隨即就否定了自己,因為她聽到落水鬼們搖動那東西的聲音,那應該是一道柵欄,一道精鋼打制的柵欄。

    柵欄肯定是結實的,要不然這麼多水中神力的的落水鬼怎麼都能將它搖開。

    上面的磚石泥土在大量落下,柳兒知道自己必須抓緊時間離開這裏,要不就可能被埋在這水下,而且,五候給她的豬尿泡已經癟得快貼在一切了,裏面沒有什麼可換的氣了。

    但柳兒不敢從這裏鑽到上面的園子裏逃走,上面的園子肯定還有好多坎面沒散。自己如果此時從水中爬到上面園子裏,這情形就相當於沒塌時從地下鑽出,那樣就是走的死路,遇到的肯定是死坎。對家的死坎她沒有一點應付的把握。她只敢沉在水裏,甚至連到上面換口氣都不敢,因為現在真的很難弄清上面是怎樣的情形,這時冒失地上去,就算死坎已經散了,保不准就有搖搖欲墜的房屋牆壁在等著她。

    只有想辦法弄開這鋼制的柵欄,和這移塋一起出去,這樣既是最可靠的一條脫出途徑,同時也算自己沒有白拿墳帽裏的那只玉盒。

    正想著呢,那水下移塋整個墓面發出一陣白色霧氣,並且越來越濃,柳兒在霧氣中聽到沙沙的響動。這情形她在上面見過,她立刻知道,菟絲藤又開始一輪生長。

    長長的菟絲藤極快地冒出來,比魯天柳前兩次見到的速度都要快。這次那些藤條沒襲向柳兒,也沒有襲向龍鰍和落水鬼,而是往黑暗中伸去。

    魯天柳也跟在藤條的後面往那方向遊去,遠遠的她就已經知道,那裏有個柱子,一根圓形水缸般粗細的巨柱。

    這柱子有什麼用?魯天柳是工匠家的女兒,她一眼就看出這柱子不同與水下其他的立柱,它應該是這所宅子的一個極其重要的支點。魯一棄同時也一眼看出這柱子現在最可利用的是什麼,它的高度和與柵欄間的距離,是的,如果這柱子倒下的角度正確,可以利用它砸開柵欄……

    都說菟絲藤具備墳墓裏人的靈性,也許這傳說是真的。那菟絲藤纏在柱子上,而且越收越緊,都將移塋往這邊拖拉了一點距離,落水鬼們肯定不允許出現移塋回頭的事情,它們重新又將移塋往前拉,這就變成一群落水鬼在拖拉這柱子。

    那一大群龍鰍也都遊了過來,繼續在柱子上方的泥石中啄鑽。柱子下面柳兒沒去看也看不到,因為那裏是渾濁一片,因為倒下的石壁就在這柱子根部的不遠處,數道暗流攪起的淤泥就像開了鍋一般。

    柳兒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她需要做的是先沮喪,然後帶著最後的一點僥倖,看看有沒有其他逃生辦法。

    柱子倒了,是在一聲巨響之後緩緩倒下。這巨響來自那團混沌,柳兒清明的聽覺覺得那是石壁爆裂的聲響,但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

    柱子也砸在柵欄上,卻有點偏,因為如果正對著砸下,那麼移塋也在砸下的範圍中。柱子頭將柵欄砸了了一個狹長的口子。這口子柳兒知道自己能夠鑽過去,那些落水鬼也應該鑽得過去,只是移塋依舊無法通過。

    魯天柳遊到那個口子前面,一回頭看到那些落水鬼都撲閃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對她的離去沒有一點跟從的意思。

    看來這些落水鬼和移塋是同去同歸的,移塋無法脫出,它們也不會逃出。它們都不走,柳兒也就無法辨別水下的途徑。她看看自己嘴中漂拂著的豬尿泡,也許還夠一口氣,也許是一口半氣。那就再找找,有沒有其他辦法。

    秦先生坐在花崗岩的圓鼓形石凳上,和他面對面的是他傾心了二十年的女人,那女人依舊戴著金色的狸子面具。

    秦先生要坐到這個位置是非常不容易的,這裏是馭龍格盤龍局的龍額。實際佈置是一座假山和一個假山亭。秦先生在到達這裏的過程中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出龍須長廊,他就遇到一個巨人,高大粗壯的巨人,一隻手就將他整個腦袋握在手中,然後握著腦袋的手臂往起一提,秦先生便離地而起。巨人本準備隨手將秦先生摔在旁邊假山石上的,幸虧秦先生迅捷隱蔽地從袖口中探出一支筆,那是一支用來“天師點魂歸陰府”的銅筆,並且堅決有力地將筆尖從巨人的左耳穿入右耳穿出後,巨人才放棄了自己的想法,把自己和秦先生都丟在地上。

    到得兩汪龍眼水潭時,龍眼突射精光。射出的精光是許多枚“圓瞳形切鏢”,秦先生的四肢、兩肋受傷無數,並且許多的鏢葉都留在他的身體上不肯離去。幸虧是他用雙臂護住脖頸面門,而懷中的遁甲盤護住了心脈,他這才能留下一口氣繼續前行,但此時已經是在爬行。

    爬到龍額亭前怪石小橋時,帶動橋頭機括,坎面動作,橋欄柱上四隻獸頭口中飛出四條簧尾蛇,他勉力躲避,這才沒有全中,只有三條咬中他的脖頸,並且沒再鬆口,蛇身直直地僵挺在那裏。

    現在他們終於離得那麼近地坐在這裏了,女人在看秦先生,她心中滿是詫異,這樣一把瘦弱的老骨,生命力怎麼如此頑強。秦先生沒有看那女人,他看的是旁邊一張石桌。

    石桌上面擺放了一個大大的平底盤子,盤子裏豎立著許多的裁切得很是方整的石條,從石條的潤澤程度和顏色可以看出,這些都是很難尋到的上好田璜石。盤子的中間還豎立著一根圓柱形雞血石石條,其紅鮮潤欲滴。

    這只平底盤子,就是風水學裏的“意形盤”,是用一盤珍奇的寶貝,按宅子的主點要穴擺置,並將這些寶貝和實際的構築都注入意形符咒,這樣可以從意形盤上看出實際構築的狀態,也可以在意形盤上對實際構築進行控制和調整。(此物為傳說奇聞中而來,筆者沒有找到相應資料記載)。

    中間那根雞血石的石條,就是秦先生要找的盤龍柱,旁邊有許多根方形田璜石柱一根壓一根地倒下了,這意味著這所宅子已經有好多重要的主構已經倒塌。秦先生眯著眼盯視了一下,他看出壓在最上的塊田璜大概是在龍骨牆旁圓月門的位置,有可能是被暗藏的炸藥震倒的。

    秦先生現在最渴望做到的一件事情是撥倒那根雞血石,這樣的話這園子就徹底毀了,柱上的盤龍重出生天,魯家的那幾個就也有逃出機會了。但是他目前已經不具備那樣的能力,他的力量要保證自己還能坐在那裏不倒已經非常艱難,搖搖欲墜的身體隨時會從那石凳上滑落或摔倒。當然,要不是他這樣一副情形,他也沒有可能坐在這裏。

    女人說話了,聲音依舊甜得膩人,但秦先生喜歡,這讓他找到了二十年前的感覺。

    “我們家是哪根皇脈你應該曉得吧?”女人的語氣中很有些自傲。

    秦先生重重地吸了口氣,微點了下低垂的頭。

    “我們家建這園子是為了取一件祖上遺物。這你也曉得吧?”女人繼續她甜膩的發問。

    秦先生再次重重吸口氣,卻輕輕的搖了下頭。

    “哦,那我給你說說。我們家的老祖宗千辛萬苦歷盡磨難得了二件寶貝,有得道高人推算說憑此二寶子孫可屠龍成龍,。但老祖宗並沒有將這話明示子孫。只留下二寶和一部祖訓憑子孫們自己揣摩。所以幾千年來雖然我家姓氏中多出能人名士,卻無成就霸業者的。”

    秦先生的呼吸仍然是重重的,也始終低垂著頭,但女人說的話他沒漏掉一個字。他的腦筋飛快地在轉動,他又想起正屋中堂上掛的那幅畫,那畫上之人就是他家老祖宗?如果真是對家老祖宗,有一寶是應該的,可女人說的還有一寶是什麼呢?對家祖宗又是如何得到這一寶的?……

    女人看不到秦先生的面目,就算能看到她也看不出秦先生是什麼表情。所以她還是繼續她甜膩的語氣,繼續她驚人的敍述。

    “雖然子孫後人脈系分支很廣,但那二寶和祖訓卻一直沒丟,始終保存完好,直至元末,我家終出一位皇祖,那是幸虧他將二寶和祖訓給一位高人看了,看出其中奧妙,並扶助我家皇祖得到天下。”

    秦先生的呼吸越發重了,他的思緒也更加急促的運轉起來。他腦子裏所知的一切資訊在女人的話語中連接起來,彙集成片,魯承宗曾經告訴過他的,他認為是傳奇和編撰的一切,女人正在給他一一證實。女人的言語之中已經很清楚地告訴了他,那個皇祖是朱元璋,高人肯定是劉伯溫無疑,否則這園子不會出現在和劉伯溫有許多淵源的山塘古河道的支流。雖然這些和他聽說的、推斷的基本一致,但這番言語的明確證實,還是在秦先生的心裏產生極大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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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4 23:48:07
第三十二節:水自流

    對家是朱家,和魯承宗所告知的一樣;對家是明皇室後裔,也和魯承宗所告知的一樣;朱家是憑藉寶物才登上九五之尊的,這些都和魯承宗告知的一樣。

    魯家人曾經告訴秦先生,與朱家做對頭就是因為那些有大用處的寶貝,魯家人要奪取朱家手中的寶貝破凶穴定凡疆,為世人、子孫造福。可是魯家目前有這樣的能力嗎?秦先生不知道;他們魯家人能從容面對這位及人尊的誘惑嗎?秦先生也不知道。

    被騙怕了的秦先生,現在對一切事情都持懷疑態度,所以對魯家的動機和能力也不例外,但有一點卻是很明白很清楚的,魯家到目前為止,不管他信與不信的,都沒有一點欺騙過他。

    秦先生知道現在那女人說的話也沒欺騙他,因為在女人眼裏,他已經和死人沒什麼區別。對死人是沒必要說謊的。

    金色的狸子面具散發著淡淡的暗金色光澤,天已經快黑了。

    戴面具的女人依舊姿態優雅地坐著,繼續用她甜膩的語調講述著:“我家皇祖果然憑寶得天下,憑寶坐天下。只是高人依憑祖訓和寶物本身,悟出其中玄機,告知我家憑藉的寶貝,其中蘊含的寶氣和能量已不足,漸呈衰態。要重新蘊足寶氣須尋吉地祭藏百年。可我家天下怎可讓與別人坐上百年,於是必須另覓他法。那異士高人便耗盡全部精氣神終悟出一個法子,並將此法藏在玉盒之中,由我家在位之人代代相傳,待氣運不濟時依法而施。”

    秦先生的氣息越來越長,越來越重,但吸與呼都很不均勻,像是隨時都會停止。但此時他的思維卻越發變得敏捷。

    他瞭解明史,那是個紛亂怪異的朝代,這個朝代的種種怪異現象和最終的結局正是應了憑藉的寶貝寶氣衰萎之說,同時也明擺了那悟出的一招沒有實施或者不是什麼靈驗之招。

    “成祖帝奪建文帝之位,史書說建文帝靖難之役後不知所終,其實並非傳言中入火海自絕,他是潛逃而出。”

    此話給秦先生的震撼更大,雖然那是與自己沒有關係的事情,但現在自己聞聽的是個幾百年未解的謎,他有種莫名的緊張和渴望。

    “在成祖帝打入南京城時,奉先殿的王越給建文帝獻上一隻箱子,是太祖皇帝給自己這個寶貝孫子留下的,箱子中有度碟三張,為‘應文’‘應賢’‘應能’,是指建文帝朱允炆、監察禦史葉希賢、吳王教授楊應能。另有僧衣三套,白金十錠,玉盒一隻,還有遺書一封,遺書上寫的是‘應文從鬼門出,余人從水關禦溝走,晚于神樂觀西訪會集’。”女人甜膩的話語很是清楚,似乎她親眼所見一般。

    “建文帝由九人護送,登上在鬼門水道接應的神樂觀主持王升準備好的船隻,從此龍入大海,雲遊水天,一直活到46歲才仙歸。他手下能人集取稀世玉木,給他造一水下移塋,讓他如同生前一般,依舊隨水道遊蕩”

    秦先生又重重籲出一口氣,仿佛是在表示自己明白了。可是他心中還有太多疑惑,這些女人又如何知道的?

    “建文帝帶走了那只玉盒,其中便藏有應付寶氣殆盡之法,他這一帶走,這朱家皇朝衰敗之勢就沒有轉運的機會了。但歷代繼位皇祖對這重啟寶氣也是想盡法子。其中最具靈犀的是宣宗帝,他遍覽太祖和劉基手記,從中找出玄妙,但他尋到法子後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便患不明疾病,突然撒手人寰。臨逝的辰光,留下金魚畫卷一幅和遺言一句,遺言只有兩字——‘尋水’。”女人頓了一下,不知為什麼,她的神情突然間變得有些焦躁不安。

    “此後,繼位的帝爺們都從水上下手,後來以水為女,還從女人身上尋線索。卻都無所得,甚至在最後,熹宗都從祖訓上尋到與祖先有關的木工活計研究起來。也是病急了亂投醫。”

    秦先生又長籲一口氣,帶點哦聲,難怪明代那些事情這麼奇怪。明宣宗喜歡畫水中魚族,尤其是畫了許多的金魚,而且他畫的金魚外形又與眾不同,很是另類。明武宗建豹房收羅各色各形女子,手下八虎搜羅各種奇珍典籍,喜外出巡遊,最後是江上打魚落水得病而死。明世宗驅宮女採集露水,結果“壬寅宮變”,差點死在女人手裏。明熹宗不問朝事,專心木工,建東西二廠,收集古籍經典,研究天下各種巧妙技藝和奇珍異寶,最後也是外出泛舟落水得病而亡。這些巧合絕非那麼簡單,其中到底是何玄奧,只有那死去的人們自己知道。但今天從這女人口中知曉,他們至少都有同一個目的,“尋水”。

    “十年前,我們偶然找到與建文帝一同逃出的葉希賢的後人,從他們家的祖宅裏掏出鎮宅三寶,找到了建文帝移塋的線索。這才在此處建下園子,困住建文帝移塋。可是沒想到,其移塋竟然有落水鬼、巨型龍鰍、吸血菟絲藤三種奇異怪物護住,花費了我家多少工夫精力都沒有能掏開那個移塋,尋到玉盒。”女人的語調顯得更加煩躁,優雅的坐勢也有點變形。

    “後來經高人指點,上布馭龍格,下設囚龍局,用盤龍柱壓龍尾,用七隻“冰精吐寒”封龍七竅,盜來七隻石狸注本命咒做成七狸鎖龍壁,要讓這條死龍的龍氣耗盡,然後再取龍寶。”女人喘了口氣,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胸口怎麼會如此壓抑,喉嚨口怎麼會發幹,自己憋出的甜膩聲調中怎麼會有一些怪腔調發出。

    聽到此處,秦先生心中那是真叫得意啊!雖然他是聽面前這女人傳消息後才帶魯家幾人來到這個園子。但來之前他對魯家手中那小半張畫的分析和判斷,經剛才那女人一番講敘的驗證,卻是十分準確的。

    但還宅子也真是不簡單,這裏還有許多相格佈局他都沒能測算推理出來的。原來在馭龍格下面還有個囚龍局,七狸鎖龍身,七寒封七竅,一柱壓龍尾。如此精妙的佈置,可這麼多年依舊沒拿到移塋龍墳裏的一點小東西,那條死龍如此強勁的不散龍氣,真的讓人有些不可思議。

    “我將自家這些秘密都告訴你,是想你幫我理一理。現在這場面控制不住了,落水鬼上岸,菟絲藤冒頭,龍鰍鑽洞,冰層融裂,土石崩塌,這些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魯家是不是有什麼絕妙高招今天才使出來?”

    秦先生不是傻子,也許以前有人把他當坐傻子,但現在坐在這裏的他決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能知道剛才那些秘密有個很大的原因,就是自己快死了,就算進了園子後所有受的傷害不會讓他死,面前這個女人也會親手殺了他,他的死是必然結果。

    但是他現在迫切地想說話,面前可能是他有生之年破解的一個最大的局,這將會成為他一生的驕傲,這將會成為他自身價值的最高體現。他胸口氣息猛地一噴,一連嘔出十幾口紫黑淤血,腥臭無比。

    對面的女人在儘量掩飾自己的神色,一雙狐狸般的媚目微眯著盯視秦先生,似乎是要掩藏目光中的一些東西。

    緩緩抬起頭的秦先生還是看到,他混濁的目光輕易就看出女人眼中的困惑、痛苦、艱辛。

    嘔出了淤血,秦先生反倒覺得喉嚨口一松,嗓道變得通暢許多,他試著輕咳一聲,竟然能夠發出聲音來了。

    他眼睛瞟了一下咬住自己脖頸的簧尾蛇,那些蛇挺得直直的,早已僵死,看來是因為瞿雎鳥屎的毒性大過了簧尾蛇,這蛇被毒死了。但簧尾蛇的毒素也極強,這對秦先生原先中的瞿雎鳥屎的毒性起了以毒攻毒的效果,所以他喉嚨處淤積的毒血松了竅。

    “你家沒有了鎮物!”這是秦先生能說話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他用的是不太純正的北腔官話,這話說得有些激動,說得有些得意。

    “你家這園子的馭龍格壓囚龍局,中立盤龍柱釘龍尾固龍身。這樣的佈局不知是什麼人所擺,但真是絕妙無雙,真可稱得古今第一局。這裏要是用來伏困一個命相為蛟、為蟒之人,那人就算成仙成魔也萬難翻身。但如果是用來伏困一條真龍,那就還要有一個讓真龍害怕的鎮物。”秦先生的身軀還是那樣顫顫巍巍,但話語卻是極其清晰。

    “剛才聞你所言,好久以前就圍住移塋,一直沒有出現目前這樣的情形,說明原來你這裏有鎮物,你們家這兩天是否丟失什麼珍奇寶貝?”秦先生又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呼出。

    “你說朱家有兩寶,子孫憑寶屠龍成龍,我猜想著朱家祖宗與屠龍有關,那麼有一寶應該是屠龍之物,這一寶可以鎮住真龍。你們家是不是丟了這寶貝?”

    秦先生的分析很到位,語調很清亮,氣息很悠長。但這樣一個現象女人沒有注意到,因為她正在思考秦先生說的話,同時也在忍受身體的不適。

    哦,原來是這樣。女人心裏有底了。寶貝沒丟,是她兒子帶走了,帶去對付破了北平宅子的那個高手。既然是少了那寶貝做鎮物,那這裏看來是守不住,自己便也走吧,來日方長,改日捲土重來,只要叫人跟住那個移塋就可以了。

    “沒了鎮物,龍氣升騰欲突,那就肯定會出現落水鬼上岸、菟絲藤出土、龍鰍鑽洞等現象,下層土石被龍鰍、菟絲藤鑽落,才會有暗藏炸藥反向爆破,炸到撐園立柱。你這園子現在這番光景也屬意料之中了。”秦先生繼續他的分析推斷,雖然他的手腳無力動彈,但嗓音倒越發響亮了些。

    女人知道自己下面要做的事情是什麼,讓面前這個已經快死的人帶著聽到的秘密永遠沉默,和死人一樣的沉默。她看了看周圍,為了這番交談她遣走了周圍所有的人,看來這事情必須自己親手去做。

    秦先生從女人焦躁、不安、痛苦的眼神中看出了殺意,他知道女人的痛苦和不安不會是因為自己將要死去,要是那樣的話他情願去死。

    秦先生知道自己今天肯定得死,往這龍額亭來時,他就沒準備活著出園子。但現在還不是死的時候,不管怎麼樣,自己都要緩過一把勁來,想法子把那意形盤裏的盤龍柱給推了。

    “本命蠱咒,這種邪法強過對頭則盛,弱過對頭就會自取其害。那七隻狸頭中不會也有你的本命符咒注入吧?”秦先生說這話本來是要拖延時間,但這話一說完,他自己就一愣,為什麼不會有這女人的本命符注入。那被困的不管怎麼樣都是條真龍,雖然已經是陰龍,但那不散的龍氣卻是需要聖陰靈氣牽制。七隻狸頭中肯定注入的是女人的本命符,而且都不應該是普通的女人,更不會少了這個太后,不管是真是假,多少搭點邊算是鳳體聖陰。

    女人對秦先生的話沒有任何表示,她的表情更加的痛苦。秦先生知道女人的感覺來自其他地方,那是一場較量和廝殺的結果。

    女人的情況確實不妙,這一點女人自己也知道,她還知道,自己目前的情況讓殺死秦先生這件事變得艱難和迫切。

    秦先生的情況更不妙,剛才斷斷續續的大換氣讓他提起些精神,但練氣的人一般是很瞭解自己的身體的,秦先生也一樣,他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相當於迴光返照。

    女人的殺意漸漸濃了,這樣的殺意是慢慢積攢起來的,這對於她這樣一個人來說是很不正常的事情。殺人本來對她來說是極其輕鬆的事情。但殺人除了意願還需要能力,她需要積攢的更應該是殺人的能力。

    秦先生也在挪動身體,他在極力地往“意形盤”那邊靠近,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但他的口鼻間並沒有白色氣息凝結,他知道自己的底氣散了,只剩這一口氣在維持著自己不死。

    女人想站起身來,她從秦先生艱難的動作中看出了他的意圖,可只往前探了個身就止住了,變做半站半蹲在那裏。此時的她身體在劇烈的顫抖,嘴巴半張著,嘴唇變得乾涸,而額頭和面頰倒是極其濕潤,因為上面佈滿了冷汗。

    兩個人對視著,這一瞬間他們彼此是那麼瞭解對方,他們都清楚對方的企圖和打算,他們是真正的知己,不管以前他們之間所謂的知己是真是假,此刻,他們的確是真正的知己。

    不知道他們的眼光中交流的是什麼。但女人肯定後悔了,面前這個人才她曾經把握在手,卻沒好好用,要不然今天也不是這樣一個結局。而秦先生肯定有太多感慨,沒有面前這樣一個女人,自己還是個市井中無處施展才能的低劣風水匠,但是有了今天,有了這麼一個讓他施展的天地,他成了大師,他成了英雄。

    兩人幾乎同時發出一聲低吼,便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秦先生的雙手死死樓住女人的後脖頸,將她的臉貼在自己的脖頸間,就像二十年前那個夜晚一樣,所不同的是今天他頸部處叮咬著三條簧尾蛇,簧尾蛇堅硬如鋼的尾部深深刺入了女人面具無法遮蓋的眼部,並從左眼直刺入腦中。女人的眼中是一片血紅,血紅漸漸變做暗紅,最後變做一片黑暗。

    女人的左手牢牢圈住秦先生的後背,右手拇指呈鑽形抵在秦先生心脈之上。秦先生感覺到心臟破裂的疼痛,他感覺到身體中血流向四肢散去,不再往心臟流回。

    秦先生最後的一點力量耗盡了,右肩一松,手臂從女人脖頸處摜下。他最後的一點心火還在那“意形盤”上,順著手臂的摜力,往“意形盤”那邊伸了伸,雞血石在晃動而過的手指尖拂動下叮噹一聲倒下。

    盤龍柱倒了,隨之而來的是地動山搖般的震動搖晃,園子全塌了。

    房屋倒塌了,樹木傾折了,土石下陷了。園子和園子周圍的屋宅、橋道都慢慢地往水下沒去。

    五候和魯聯在水下,他們的頭頂上一大方巨大的土石黑鴉鴉地覆蓋下來,他們的前面是牢不可破的精鋼柵欄,他們身後是漫長水道,不知道是否已經被土石填滿。他們進退都有路,但進退都是死路。

    柳兒雖然已經鑽出了柵欄,但是前面是黑茫茫的漆黑水域,不知道該往什麼方向而去。移塋出不來柵欄,落水鬼也就不願出來。沒落水鬼給她領路,也就意味著柳兒沒有出路,沒有活路。

    水面上有大塊的土石不斷落下,隨時都會將柳兒砸埋在難見天日的墨黑水域下。

    只有一個人可以救他們,那就是還在上面園子裏的魯承宗。魯承宗的一隻膝骨已經碎了,所以他只能手腳並用著前行。面前倒塌的牆是“斷龍柵”已經確定無疑了,這地面上沒有可斷之龍,這也是確定無疑的。那這個“斷龍柵”到底起什麼作用?牆盡倒,柵不見,只有一個可能,這柵欄往下去了,它要斷的是下面的龍。

    不管怎麼樣,得起了這道柵,解了這坎面。現在的情形不能讓對家的任何一個手段得逞,何況自家至少有個五候在下麵。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意識中似乎遺忘了魯聯的存在。

    魯承宗的找尋是個痛苦的過程,他的膝蓋一動就劇烈疼痛,這疼痛像是根巨大的尖刺,刺入他的心,刺入他的腦。他爬過有四五十步,在碎磚堆中找到一根緊貼住院牆而立的花崗石六簷亭頂燈柱。此時他已經被膝蓋的疼痛折磨得快昏厥過去。他極力保持著自己頭腦的清醒,在燈柱上踅摸起來。

    沒有找到一點坎面的弦口,難道這燈柱不是“斷龍柵”的柵栓?不會呀,一般的柵形坎面都會有幾處栓位元,這是因為柵坎的範圍較大,距離較長。操作它不可能及時跑到一個特定位置,所以會設置多處栓位,而且是一栓動,全坎具動。他沒往這邊爬行之前往另一個方向看了看,至少在二十步內沒發現栓位,自己往這邊爬出有四五十步了,加起來有六七十步,這距離應該設個栓位。

    他又仔細查看了一遍整個燈柱,突然注意到亭頂下的蠟燭,於是一把將蠟燭從亭頂下扯出。燈柱沒有反應,坎面也沒有反應。

    對,這坎面佈設不會這麼簡單,魯承宗再次湊近燈柱的六簷亭頂,他有了發現,放置蠟燭的位置上有一個小孔,剛才蠟燭豎在上面將這孔遮住,無法看到。弦口應該就在這孔中。

    魯承宗從木提箱掏出一支竹管,啟開竹管,倒出幾枝鋼針,這些鋼針粗、細、長、短、硬、軟、彎、直、滑、勾俱全,這是一套坎子家布坎穿弦的**工具。魯承宗選出一直細軟並帶韌性的鋼針,往那小孔中間撚下去。

    針只下去了一點,魯承宗輕輕撚動針杆,改變方向,針又稍下去一點,此後無論他怎麼努力,針都下不去了。

    針拔了出來,魯承宗一口長氣歎出來。“九曲盤折孔”,這樣一道弦口設計就是專門對付魯家這套鋼針的。針下不去,弦口壓不住,坎面是沒有可能解開的。

    整個園子抖動起來,不時有樹木轟然倒下,旁邊的房屋漸漸傾斜了,屋頂上大片的瓦片滑落下來。

    對於眼前的情形,魯承宗沒有一點反應,他只是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那個孔。自己的針抵不開弦口,那麼有什麼重物可以轉九曲之彎抵開弦口?

    一棵香樟在魯承宗旁邊倒下,枝條撞到他的膝蓋,他疼得一個激靈,回身用手將自己那條受傷的腿從枝條下拉出。這一回身,一隻球從魯聯的懷中掉出。一見到這球,魯聯便完全忘記了所有的疼痛,開心得恨不得蹦起來。

    “循坡球”,球是沒用的,球裏灌的水銀卻正是可以轉過九曲之彎的重物。

    魯承宗想都沒想,拿刻刀敲開磁燒的“循坡球”,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托住開口了球,往那孔上湊去。

    又一棵泡桐砸下,粗大的枝條砸在魯承宗的大腿上。魯承宗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呼,撕心裂肺般,在剛剛降臨的夜幕裏久久回蕩。但是,他握住“循坡球”的手沒有一絲抖動,水銀毫無偏移地注入那孔中。

    “斷龍柵”升了上來,魯承宗挺立著的上半身頹然倒下,倒下的泡桐十幾片寬大的樹葉將他輕輕掩上。

    落水鬼拉著移塋,龍鰍在移塋後簇擁著,速度極快地往黑色的水域中游去。站在移塋上的魯天柳也很快就聽到上面水流的聲音,也從水中聞到了清新的味道,於是她腳下一蹬,往水面上浮去。

    魯天柳從水中鑽出時,天色已經快黑了,她的面前已經沒有了園子的蹤影,只看到一道窄窄的墨綠水道在廢墟中流過。

    遠處有半截假山還支棱在水面上,假山上的亭子頂都沒了,就剩亭柱還歪扭著豎立在那裏。和亭柱一起立在那裏的還有兩個人,那兩個人緊緊依靠在一起,就像分不開了一樣。

    天色雖然很暗了,柳兒還是看出其中一個是秦先生,她高聲叫了幾聲,可秦先生卻沒有絲毫反應。

    一隻小舟順著水道劃來,柳兒看到划船的是五候,便靠近過去,搭住船沿翻身上船。船艙中已經點著了一隻碳爐,魯聯袒露著滿是傷痕的上身,坐在袒露旁邊發抖。

    柳兒上了船,她也感覺到徹骨的寒冷,但她沒有進船艙,也沒有說話,只是深深換了兩口氣,口鼻間凝結起一團淡淡的霧氣。她清明的三覺再次進入忘我的境界。

    亭子上的兩個人已經沒了聲息,這是魯天柳三覺搜索到的第一條資訊,柳兒知道自己用不著過去了,她現在最實際的做法就是留下兩行熱淚,於是一對對晶瑩的淚珠從柳兒眼角落下。

    廢墟中到處都有呻吟聲、掙扎聲、呼號聲,這些在廢墟的持續倒塌和水流的噴湧聲中很難聽到,但柳兒沒有漏掉任何一處。

    左前方的一棵倒下的泡桐樹的枝葉下傳來的呻吟聲很熟悉,應該是自家老爹。於是一個縱身跳上了廢墟堆。掀開了泡桐的枝葉。不止是柳兒看到了魯承宗,船上的五候也看到了,他馬上停住船,也縱身躍上廢墟。

    枝葉已經將魯承宗刮刺得渾身血肉模糊,最嚴重的是一根粗大的枝幹壓住了大腿,無法動彈。

    五候砍開枝幹,將魯承宗背到船上,放在船艙裏。

    船在河道上行駛,躺在魯聯旁邊的魯承宗卻一直昏迷著,如同死人一般。魯天柳試了試他的鼻息,氣息很穩,於是將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小船的速度很快,轉眼間劃出支流,劃入山塘河,直往姑蘇城外駛去。

    這時才遠遠地傳來一些人的呼號聲,是周圍的居民鄰里趕到這裏來扒墟救人。

    在廢墟中的一處水窪邊,一隻石頭雕刻的狸子頭歪扭著望向天空,如此地專注似乎是在思考著些什麼……。(這只狸頭至今完好保存在蘇州博物院)

    水下移塋因被砸,塋上玉木逐漸剝落,後在吳縣一河道邊擱住,被人發現將其移至穹窿山皇駕庵後的小山坡重新安葬。

    這一天,《姑蘇城志》記下,“山塘河支道突湧怪流,伴地震,疑為地下泉突。毀豪園一座鄰屋無數。”

    一葉小舟沖入了太湖水域,往無錫方向而去。

    魯承宗始終沒有醒來,就是五候給他換上幹衣,魯聯給他固定傷骨,他都沒有一點反應。

    柳兒坐在船頭,她已經換了一身醬紅色的棉襖棉褲。冬夜的寒風沒有讓她感覺到一絲寒冷,大概是因為在寒水中泡了太長時間的原因,她的雙頰反倒是有些發燙。

    她的手中捏著從移塋墳帽中取出的那只玉盒,她不知道這是不是阿爹要的東西,她也不知道這有什麼用場。但是那溫潤的玉盒捏在手中感覺很舒服。

    有人在看她手中的玉盒,而且還不止一個人,柳兒清明的三覺能感覺到這些。這樣的窺視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已經是太湖十八灣水域,夜色中隱約可以看到岸邊的龍山。離家很近了,這裏再過去一點就是陽山地界。

    忽然,一聲刺耳悠長的呼哨聲響起,遠處枯黃的蘆葦叢裏出來一條不大的漁船,迎著他們的船頭直沖過來。

    幾乎是與此同時,旁邊又一條較大的漁船從水霧中闖出,悶聲不響地從側面向著他們沖過來。

    柳兒迅速站起身來,面對這樣的情形她非常地鎮定,這樣的鎮定只要從生死瞬間的大陣仗中闖出的人才會有。

    可是又一聲呼哨聲讓柳兒心頭猛然一緊,這呼哨聲離得太近了,就在自己的船上,就在自己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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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4 23:48:47
第三章 斷淩碎霧

第一節:如夢醒

(黃鍾·節節高)水靜煙起,滿湖兇機,枯葦隱影,扁舟難行。

半夜寒,提刀對,明真僞,日未斜時夢醒。

雖然背後的呼哨聲離得那麼近,但魯天柳沒有回頭看,因爲她沒有時間和機會,那兩艘漁船攜帶兩股無形的壓力和死亡的殺機籠罩過來,這讓柳兒瞬間如同僵住了。

三條船眼看著就要碰在一起了,可就在要撞在一起的剎那,三條船都明顯一滯,然後船身都猛然一側。

船都停住了,操船的都是高手,就相隔那麼尺把距離定住了船身。三條船呈一個“之”字形對峙著。魯家的船被一頭一尾擋阻在那裏。

船頭的魯天柳反倒讓過了迎頭的小船,與大漁船會在一起。大漁船上站著個黑粗的胖子,臉色凝重陰沉地盯視著柳兒手中的玉盒。他的眼光和他的臉色區別很大,看著玉盒的眼睛閃爍著灼熱的光芒。

柳兒左手捏住玉盒,右手抖出了“飛絮帕”。面前這個黑胖子是個可怕的人,魯天柳匆促間依舊可以強烈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層層殺氣,這殺氣像道牆,壓在柳兒的身上,沉重的有種窒息感。這樣的一個高手不是她能夠應付的,她必須想其他法子逃走。但是她有個奇怪的念頭,最可怕的不是這高手,而是剛才發出第二聲呼哨聲的人,這人就在自己的船尾,就在自己的身後。

“給我!”黑粗胖子伸出手的同時,從嗓子眼裏哼出這樣兩個字,但這兩個哼出的字三條船上的每個人都聽得非常清楚。

“不要!”“不要!”,這兩句也幾乎同時,一個聲音來自小船,還有一個聲音柳兒聽得出,是魯聯的聲音。

話音未落,魯聯已經從船艙尾部那裏鑽到船頭來了,橫刀擋在柳兒前面。

蘆葦蕩裏出來的小船上站著一個鍵爍的禿頂老人,老頭的年紀也就在五十幾歲的樣子,剛才小船剛出蘆葦叢,大概就是這老頭發出的呼哨聲。他脫口喊出的“不要”和他發出的呼哨聲一樣青亮刺耳,並隨著這聲喝叫縱身往魯家的船上而來。

一團白亮的狂飆,是五候旋起的刀光。這刀光讓禿頂老頭發現對方的小船上沒了自己的立足點。隻能將身體下壓,往下落去,就在快落入水中的時候,腳尖在魯家小船的船幫上一踢,身子一個借力,倒縱回自己的船上。

魯家的船被禿頂老頭這一踢,船位整個晃動起來。但五候旋起的刀光卻沒有一絲變化,還是那麼平穩如初,又繼續旋了兩個圈才停了下來。

縱回到船上的禿頂老頭有些驚訝地看著擋住自己的這個粗壯漢子。那漢子竟然在搖晃不定的船頭,腳尖爲定點連續旋轉了六七個圈,在船被踢猛烈搖晃後,依舊紋絲不動的站立在那裏,這副從腰背到腿腳的樁功真的不同凡響。

禿頂老頭不會就此罷休,他要繼續上到魯家的船上來,他的目標是柳兒手中的玉盒。雖然他並不知道那裏面有什麼東西,但這就是他的使命,那座園子裏流出的東西一樣都不能給溜了,必須都給拿下來。再說這一趟的攔截都是計劃好的,不管有沒有玩意都得攔住這幾個人。
看來那丫頭手裏的東西是那園子出來的最後一個玩意兒了,剛有消息過來說,園子毀了,沒有了園子,也就不會再有需要攔截的東西了。

晃動的船身又平穩了,小船再次靠緊了魯家的船。五候沒有再等禿頂老頭動作,身體一轉,樸刀旋成個白色的風輪朝著那老頭就狂卷過去。老頭正要往魯家船上邁步,看到刀輪過來,便側身退步讓過了這一輪。可是還沒等他直過身子,第二個刀輪又到了。老頭感覺刀風更加的強勁,刀速更加迅猛,所以他隻能再退。

第三個刀輪過來時,老頭不再退避了。他的手中多了一根鐵條,黑乎乎的,像是根鐵尺,過去衙門捕快們常用的那種鐵尺。

五候的刀輪砍在這根鐵尺上,“倉啷啷”一聲巨響,四濺的火星在黑夜裏顯得分外明亮。

五候停住了旋轉,他的這一刀竟然被擋住了,而且是在轉到第三圈時被一把小小的鐵尺給擋住的。

沒想到,不止是五候,這三條船上的大多數人都沒想到,隻要兩個人對這樣的結局是在意料之中。一個就是那禿頂老頭,還有一個就是剛才和禿頂老頭發出同樣呼哨聲的人。

五候是個不知道什麼是怕的莽撞人,所以他不會住手表示一下自己的詫異或是思量一下雙方力量是否匹敵。那刀尺相撞出的火星還沒熄盡,他已經雙手抓住樸刀的刀杆尾部,開始了新的旋斬。這樣旋斬的砍殺範圍就更廣,力量更大,速度更猛,動作有些像田徑裏的扔鏈球。

不同了,這樣的砍殺確實和剛才不同了,從聲音就可以聽出來,從刀尺相撞的火星就可以看出來。是的,聲音更響了,火星更密了,但是結果還是一樣,五候的刀輪再次被擋住。

這一擋,五候沒有停止旋轉,而是順著鐵尺的外彈力道,持刀杆反方向旋轉起來,但他沒有繼續進攻,反旋的第一圈就往後退出兩步,已經站到了船尾另一側的幫沿。這樣的反旋不知道算是五候的守勢還是在重新積攢力道,反正他沒有停。

對了,五候的圈兒刀是沒有守勢的,隻有進攻。他的反旋是再次的進攻。

五候此次的旋轉更加迅猛,他已經變做了半蹲狀,刀風從船艙的蘆棚頂上方劃過,帶起許多蘆杆的碎片隨刀風飛舞。

突然,這狂風橫飛出去。那是五候連著兩個小碎步,縱身而出,連人帶刀合身往那小船船頭撲去,往那禿頂老頭的身上過去。

“當心!”這一聲是魯聯發出的。

船尾這樣一番大動靜的拼殺,船頭的兩人和大魚船上的黑胖子竟然沒有扭頭看一眼,他們始終保持著靜對的狀態,任憑船搖水動,刀響火閃,全都無動于衷。直到五候全身撲出,這樣拼死一博的狂飆才引動魯聯眼角的餘光一掃,隨即發出這樣一聲喊叫。

隨著魯聯的這一聲喊叫,兩個身影飛出,一個身影倒下。三股鮮血噴灑成霧。
五候連人帶刀撲出,讓禿頂老頭很意外,但是他依舊從容,站立船頭,巋然不動。他已經掂出面前這愣小子的斤兩。他知道這樣的撲殺會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自己正好借這個時機廢了這個愣頭青。

于是他的鐵尺反手擋出,因爲離得近,這一擋隻能擋在刀杆上端。但這正是他所希望的。一個刀杆處的旋轉半徑比刀頭小,這裏承受的力量要比刀頭弱,這樣他可以保證自己接下來回擊的一招能有十成把握,這個愣小子的力道真的非同凡人,如果還像前兩刀那樣硬碰,就不能保證自己回擊的效果。

如他所願,鐵尺擋住了刀杆,鐵尺順刀杆往前遞,直奔五候的胸口而去。老頭沒有用太大的力,因爲五候撲出的力量已經夠猛了,兩道力加在一起足夠五候死這麼一回了。

老頭沒用太大力,不,應該是沒用什麼力,因爲在他鐵尺遞出的最後一段,他感覺自己使不出力了,他感覺自己氣脈松了,血脈也松了。

這是五候的最後一招,沒有名稱,從整個過程可以把它叫做“反旋折轉斬”。這樣的旋斬在最後關頭是要松開機括的,這樣五候的樸刀就變做三節棍一般,刀頭拐彎了。刀尖劃開了老頭的半邊脖子。

但禿頂老頭的回擊也奏效了,雖然力道小了許多,大多是五候撲出的力道,那也至少能讓五候死個半回。

五候的身體飛出,重重地落在船尾的船闆上。

魯聯的喊聲剛出口,那黑胖子就動了,動得就像是沒動一樣。魯聯身體也同樣飛出,壓塌了小半邊的船艙蘆棚。

禿頂老頭也在魯聯摔出的剎那直直地往後倒下,他脖頸處的鮮血和五候、魯聯口中的鮮血幾乎是一同噴灑而出的。

黑胖子依舊站回在他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就像動都沒動過一樣。魯天柳也站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她的確是動都沒動過。隻是在他們之間少了一個魯聯,隻剩下魯聯的砍刀斜叮在船闆上,輕輕地顫動著。

周圍很靜,隻有水波輕拍船幫的“泊泊”聲。

柳兒心裏很緊張,剛才魯聯被擊出的一剎那,自己急促吸進的一口涼氣憋住許久都沒有吐出。

“給我!”依舊是嗓子眼裏哼出的聲音,但聲音高度卻比剛才低多了。不知是因爲現在隻有柳兒一個還可以聽清他的話,還是因爲他的心裏多了些不自信。

柳兒極緩極緩地吐出她憋住的那口氣,就像是潛在水下控制自己氣息一樣。這樣的氣息也很輕,輕得就像不在呼吸一樣。黑胖子沒聽到她的呼吸聲,她自己也沒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要是不給,你會怎麼樣?”柳兒終于說話了,她已經將自己的氣息控制在一個可以平靜說出話的程度,她說出的是字正腔圓的北方官話。

“是不是像剛才一樣,你將腹中氣提到胸口,然後左步前縱,右手手掌揮起掃對手眼目,左手半握空心拳勾擊對方胸前,左手握拳時中指發出一聲骨節的畢剝聲,左足落地即點地後退,回到原位。”柳兒不是武林高手,雖然高手這樣鬼影般的招式動作她全都躲不過,但是她清明的三覺卻是可以將一個高手所有的動作細節搜羅在腦海裏。
黑胖子依舊面無表情,黑胖子也依舊沒有絲毫的動作。但是在魯天柳清明的三覺中,黑胖子動了,他的身形有了很大的變化。

“你現在將氣息運在腰背,雙腿與肩部暗中運力,脖頸處也繃緊了。我也不知道你這是要來拿東西還是要走。”柳兒確實不知道,她是在說實話,她是想借著說話放松自己,可是對家那攝人的壓力讓她不由自主地說出實話來。

柳兒說的都是實話,說的也都是實情,因爲那黑胖子的意圖確實是矛盾,他暗中運力是將自己調整到攻退自如的狀態。

此時那黑胖子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他心裏已經幾乎崩潰,他無法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對手,但他已經知道這對手是可怕的,極其可怕的。

從一開始與這姑娘對峙,他就沒聽出這姑娘的呼吸聲,而從她身上隱隱散發出的獨特氣相,卻給他的心理上造成無形的壓力,讓他多少産生了些不自信。自己引以爲豪的一招“明帆暗錨”,可就連左拳手指沒控制好發出的一聲骨節聲都沒逃過對方的覺察。

可怕還不止于此,自己沒有任何動作,隻是暗中運氣運力的過程,她都能曆曆道來。她明明具備超人的功力,但對自己同伴被襲卻沒有表示出一點反應,依舊保持自己初始的狀態。這種真正高手才具備的,可以舍棄一切的心腸和忘卻一切的定力,自己與之相比差得太多了。

現在應該怎麼辦?黑胖子的心裏非常清楚,最高明的一招就是走,可是對方會這樣輕易就讓自己走嗎?

柳兒知道,在面前這樣一個高手的攻擊範圍下,自己沒有逃過的可能,因爲對方速度太快了,就算自己躍入湖中,這高手都可以在她躍入的過程中擊到自己。于是她索性放棄了,她希望自己的放棄可以讓高手在拿到玉盒以後快速離開,從而放棄對船上的自家人繼續追殺。她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等待高手一擊的到來,等待毀滅生命的一擊到來。

閉上眼睛,三覺變得更加敏銳。她聽到船隻推開水波的聲音,她嗅到殺氣在漸漸地隱伏,她感覺到身上的壓力在遠去。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隻大魚船已經成了水霧中的一個影子。

黑胖高手的心理隨著柳兒閉上的眼睛而徹底崩潰,這是他出道以來第一次碰到一個對他如此不屑如此藐視的對手。雖然他也極度的憤怒,但恐懼的分量壓過了憤怒。高手不止是身手的高明,在江湖上身手高明保不住幾天的命。高手更重要的是要會審時度勢,並且適時順勢,這樣,江湖才走得久遠。

于是他背著的雙手隻勾了一下右手食指,船後有人理會了,把這大漁船緩緩駛走,消失在太湖夜間的水霧中。

蘆葦叢裏鑽出的那隻小船卻還在那裏,一動沒動,就像在它船頭倒下的禿頂老頭一樣一動不動,不知是在等待著些什麼。
“給我!”這聲音是熟悉的,這腔調是陌生的。柳兒沒有回頭,雖然那聲音有些含糊,雖然那聲音有些中氣不足,但她還是能辨別得非常清楚。是那個人,是那個發出第二聲呼哨的人。

“爲什麼?”柳兒還是問了,雖然她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問話有些多餘,但還是忍不住。

“我也沒法子,我有家小在別人手裏,我也圖個子孫後代富貴興旺。”

“你肯定你想得到的都在這盒子裏?”柳兒繼續問道,不知爲什麼,她覺得今天用北腔官話說話特別有氣勢,自己總有一種淩駕于別人之上的感覺。

“我不知道,但拿了那盒子回去,我至少有個交待,這將近二十年的工夫也算沒白花。就算沒富貴發達,家小也可以得個平安。”

“那你就拿去吧。”柳兒對這樣一件拼命奪來的寶物真就沒一點吝嗇?

“不要!”這聲音是從船艙裏傳出來的。聲音是柳兒最熟悉的,也是她出園子後一直期盼聽到的,于是急切地扭轉身子。真是自家阿爹,一直昏迷著的魯承宗。

離魯承宗不遠虛弱地站著受傷的魯聯,他聽到魯承宗的喊叫後,忽然發現了什麼一樣,往魯承宗那裏撲過去。

一把七寸長的彎柄小刀閃著藍幽幽的光,刀尖抵在魯承宗的脖子上,已經刺出些許血來,刀柄在魯聯的手中。

“我知道你一直醒著,你的幾招我二十年前就摸得清清楚楚。”魯聯張合著他滿是鮮血的嘴巴,惡狠狠地吐出這麼一句話。

“我倒是才將你摸清楚,但也不晚。”魯承宗面對刀尖很是鎮定。

“你解了我回頭繩的時候,有沒有確定我是誰?”魯聯問道。

“那時都還是推斷和猜測,但我基本已經可以肯定我的推斷和猜測了。事實也證明我是正確的。”魯承宗說這話的語氣很得意。

“我好像沒做漏什麼,你就憑我一身水靠就能確定?”魯聯還是心有不甘,他一定要問出個緣由,這就好像一件作品被別人指出有緻命的缺陷,是無論如何都要刨根問底的,而他的作品就是“魯聯”這個身份。

魯承宗的嘴角掛出一絲微笑:“你怎麼都想不到,我在炸鬼嚎的坎面中遇到了一個老熟人,杭州的風水大師定無疑。二十年前就是他帶我去巡撫宅中救了你。是他讓我想到了很多。爲什麼我家剛盜回來那副畫,當晚就又有人來搶奪,他們是如何知道我們家地點位置的?他們又是如何順利地解了護家的坎子的?你過來救援爲什麼沒拿刀,而是拿的你並不習慣的斧子?這對于一個老刀客是不應該出現的疏忽。進這園子後,你領頭直奔池塘邊的觀明閣,顯然你是知道那裏有什麼,而且在我們後面出現變故時,你根本連頭都沒回。”

魯承宗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在觀明閣,你走過欄,入室上樓,根本沒一點戒心,說明這些地方有沒有坎面你都知道,肯定在這之前有人踏過,並給了你消息,比如說定無疑這些人。江湖上傳言,魯家在江南動得厲害,我以前還很納悶,現在知道了,是把你們這幫子人誤會成我家了。你那身水靠隻是提醒我你是定海人,會水,但是你系回頭繩的拴纜扣卻讓我忽然醒悟了,你一直都打反穿繩,說明這行船常用的扣你早就會打,已經習慣反穿改不過來了,你跟我學系扣的時候一直在裝不會。”
魯天柳忽然插話了:“我在船頭玩玉盒的時候,你一直在偷偷地看著。”

“我也在偷看。”魯承宗又接上了話頭。“當你認爲寶物已是囊中之物,便肆無忌憚地與夥伴吹呼哨發暗號,這辰光,我終于可以確認我推斷的一切都是事實了。”

“五候用拼命一招的時候,你喊當心,不是關心五候,而是在提醒自己同伴。”柳兒又插了一句。

插話的不止柳兒,船尾的五候掙紮著坐了起來,吶吶地問了一句:“師父,那你讓我獨自去關那個冷壇子,是不是把我當探杆了?”

“其實他收你就是爲了好掩飾自己,分散大家的注意力,所以他放著許多靈巧聰明的孩子不收,而偏偏選中你。”魯承宗幫魯聯回答了五候的問題。

“哈哈、哈哈”魯聯的笑聲中缺少真正想笑的成分,所以他可以嘎然收住。“佩服,有時候真的不能小看你們這幫子工匠,手藝人的心還是很細的。但是現在還是將玉盒給我,這樣的好東西在你們這幫工匠手中會很浪費。柳丫頭,拿它給你爹換條命還是值當的。”

“這樣的交換還不是很公道,再加兩個問題,你要說了,我肯定給你。”柳兒還是有許多事情沒明白,她很難抑止自己的好奇心。

“說。”

“誰派你來我家,爲什麼?”

“原來的浙江巡撫張曾楊,是因爲他家祖上傳下一個得寶得天下的秘密。聽說他本姓楊,後改隨母姓,不知是爲什麼,大概是要掩飾什麼吧。”

“他祖上是什麼能人?”柳兒繼續問道。

“好像是輔佐過明朝建文帝的吳王教授楊應能。”

“哦!”“哦!”柳兒和魯承宗都明白了,也隻有這樣一個做過朱家皇帝老師的人才有機會看到朱家留下的什麼秘文典籍,也隻有他這樣的人才有能力悟出秘文典籍中暗藏的奧妙。

“那條大船爲什麼走了?”柳兒趁魯聯還沒有不耐煩,又問了個問題。

“不知道,那船和我們不是一路,也許是朱家的援手。”

“那難怪你會搶在我前面護住,原來是怕盒子被其他人搶走。”魯天柳終于明白惡狼爲什麼會有保護綿羊的沖動。

魯聯聽完魯天柳的話,好像意識到什麼,馬上嘶啞著嗓子叫到:“快把盒子給我了。”

“不要!……”魯承宗斬釘截鐵地喝叫一聲。當即,他脖頸處的刀尖刺得更深了,疼痛和刀尖上的壓力已經讓他沒能力說出後面的話。

“住手!給你!”柳兒看到刺深的刀尖,也立即做出了反應。她左手一揚扔出了玉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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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二老訴

玉盒在口中劃過一個斑斕的弧線,往船尾飛去。位置離魯聯很遠,魯聯要接住必須放開魯承宗。

魯聯也立即動作了,他果斷地放開魯承宗,快速退步,同時高舉雙手,往那玉盒接去。

魯承宗的反應也很快,但是他的腿腳不靈,能做的就是將手對著魯聯的臉用力一甩。他的手中一直緊握著一支竹管,那裏面裝著他破坎解弦的各種鋼針。

柳兒的左手扔出了玉盒,與此同時,她右手的“飛絮帕”像活了一樣,鏈子頭一下子就纏住了魯聯叮在船闆上的砍刀刀柄,“鏈臂”的手法讓那刀像是人手所持一樣,對著魯聯劈刺過去。

魯聯還是接住了玉盒,雖然魯承宗的鋼針紮滿了他的半張臉,紮瞎了他的左眼,雖然柳兒抖出的刀斜向砍破他的左肋,刺入他的右大腿,他依舊緊緊捧住那隻玉盒沒有松手。

右腿被刀刺中,使得他身體失去平衡,往右邊側身倒下。右邊是禿頂老頭那條小船的船頭,魯聯便摔在他死去同伴的身邊。

這個跌倒的位置讓魯聯有了逃出的機會,那小船快速地從魯家船隻旁邊離開,並且迅速往遠處逃離。

魯家的船沒有追,五候像個木樁坐在船尾,他明顯是因爲這樣的變故而深受打擊。自己一直當作父親一樣的師父,竟然隻是把自己當作一件工具而已,這樣的事實讓五候在情感上很難接受。

魯承宗懊喪地猛拍了一下船闆,恨恨地看著那小船駛遠。

柳兒依舊面無表情地站在船頭,看著那小船遠去、消失。許久以後,嘴角不經意間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她走近魯承宗,緩緩蹲下身來,輕聲說了句:“盒子裏的東西我取出來了。”

魯承宗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圓圓的,嘴巴半張著。但這樣的表情隻是一瞬間,他馬上意識到現在應該做什麼:“快走,往南,家是回不了了。”

五候一時是恢複不過來的,于是換作柳兒操船。船行駛得不是很快,但小小的船影也隻是一會兒工夫便消失在太湖水面漆黑的夜色中。

天機已動言語訴,心意反複寶移蹤;

全真也悔虛名利,墨門但求天下同。

我輩隻爲人間義,小鬼求財也相從;

雙肩擔負千古命,揮劍直指疆北東。

龍門澗離北平城並不遠,其實魯一棄他們要是直往西走是不用這麼長時間就可以來到這裏。但是他們往南繞了個彎,後來又沒了馬車,所以到這裏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龍門澗的地勢很是險要,聽說遠古時,蚩尤兄弟曾在這裏鏖戰,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這裏曾經是于謙保衛京師的古戰場,這倒是有據可查的。

這裏的大峽谷怪石嶙峋、奇峰高聳,岩洞星布、碧水潺潺,但此時都已經變做了雪堆幾砣,冰層幾道。與大峽谷相連的鬼谷是幽謐靜穆、奇幻莫測的,此時在大雪的妝襯下,白一塊來青一塊,更顯得神秘詭異。
離著鬼谷不遠有座道觀,是全真派尹志平(丘處機大弟子)督建的,由于時代久遠,已經變得十分破落。

道觀外站立著十幾個青衣短襖荷槍實彈的漢子,警覺地戒備著。爲首一個穿長衫戴禮帽的,正是曾經帶魯一棄打過獵的王副官。

這幫人魯一棄是在清水鎮遇到的,三叔讓他往西走的原因,就是有這麼一幫人在這裏等著。三叔也清楚魯家現在人單勢孤,要做成大事必須用些外人。靠義氣和道義請來幫忙的畢竟是少數,所以三叔便想到了酷愛古玩的王副官。告訴他自己侄子要領人去開幾處兩千多年前的暗構(所謂暗構就是暗藏的建築,但不是墓穴,而是類似人們傳說中的寶藏、寶庫),找幾件的東西。但是已經有人知道他們的行動,要來爭奪。如果王副官能夠湊幾個人同行保護的話,點開了暗構,除去自家要的一兩件,其餘可以任憑王副官處置。

兩千多年前的暗構,不要說裏面的東西,這暗構本身,就是個無價之寶,這樣的好事王副官怎麼能不心動,何止是心動,他簡直是對三叔感激萬分,又拍胸脯又打包票,保證能護得魯一棄此行順利。

這些青衣短襖的人都是王副官手下的警衛隊,王副官跟他們是實話實說的,結果誰都沒舍得放棄這樣一趟就能富貴幾代人的大好機會,換了便衣帶了槍支彈藥就隨王副官溜出了大帥府。

魯一棄不認識這座道觀,是那個趕上來與他同行的紅臉膛老人把他們帶到這裏,因爲天色已經晚了,大雪剛停,道路難行。另外魯一棄還有個想法,這樣的天色和環境,比較適合對家偷襲,這樣是對自家很不利的事情,所以也決定找地方休息,等天亮再走。

這一帶魯一棄和瞎子、獨眼都不熟悉,所以隻好跟著紅臉老頭走。不是一棄江湖道道太嫩,輕易相信一個不相識的人,其實就算他太嫩,還有瞎子、獨眼這樣的老江湖在,怎麼都應該有些主張。他們願意跟著老頭走,是因爲從剛才的情形來看,估摸那瘦高的架鷹弩手是被這老頭給嚇走的,還有從他們的江湖經驗可以知道,這老頭是個高手,高不可測的高手,如果要殺他們可以說是易如反掌,沒有理由帶他們另找地方搞什麼玄虛費什麼周折。

道觀的正殿有些空蕩,不是因爲正殿大,而是因爲這殿裏實在沒什麼東西。連個塑像都沒有,隻是靠牆一張供桌,牆上掛著三清的畫像。

供桌前三隻破舊的蒲團上盤坐著三個人。老道士是這座廟的主持,他正用驚異的目光看著面前這一老一少。
魯一棄的盤坐姿勢比他這個修行了一輩子的主持還正宗,標準的五心問天,三脈彙流。聽說這年輕人是來自魯家般門,這般門他也有些了解,都是工匠祖師的後輩,但是他們的工法似乎和道教沒什麼關系,可是怎麼會出現這麼一個道骨奇特的年輕人。

紅臉膛老頭坐得很隨意,他的坐姿應該是三個人裏最舒服的。但是那主持也對他的姿勢表現出十分詫異,那老頭隨意的坐姿也是個可修行的形態,聽說佛門中有類似的修行姿態,佛門中管這些隨意的修行姿勢叫“羅漢修”的,是因爲羅漢的修行姿勢就是很隨意的。但這老頭絕對不像佛門中人,這從他雜亂的須發和衣服上厚厚的油漬就可以看出來。

魯一棄微眯著眼睛,他雖然是一副正宗道家的打坐姿勢,但他沒有正宗的道家心境,他也在暗暗打量面前的兩個人。

道長看上去應該是個平平常常的道長,和小時候天鑒山看到的那些老道沒什麼兩樣。老頭卻不是一般的老頭,這從他背著的那把劍就可以看出來。在魯一棄的感覺中,這把劍就像活的一樣,不斷地有青芒之氣騰躍而出,這種情形告訴魯一棄,那劍是個寶,年代久遠而且可以殺人的寶貝。當然,能駕馭這樣一把劍的人肯定是個非同一般的高手,這樣的高手至少不是那持大弩的瘦高個可以匹敵的。如果瘦高個車上的哨口真是被這老頭所破的話,那麼這高手應該是自家的什麼朋友。可惜大伯走得急了點,以前也沒給自己講過般門裏的一些典故和淵源,自己這趟江湖闖得實在太匆促了些。

紅臉膛的老頭輕笑了一聲說話了:“我們三個都入不了定,還是說說話吧。再說我走這趟的目的就是說話,我說,你也要說。”他指了一下那個老道。

“我聽。”魯一棄覺得自己隻有聽的份,他知道的太少,應該沒什麼話題能讓這兩個人感興趣,唯一能讓他們感興趣的就是自己懷裏的那部《機巧集》,卻是不能說的。

這話好像是在紅臉老頭的意料之中,他點頭笑了笑。

“我要說?我能說什麼?”老道也笑了,他這清靜的小廟難得有人來,更難得有這樣奇怪的人來。

“就說說你們全真動土寶的事情。”紅臉老頭依舊笑眯眯地,說話聲也沒有絲毫的提高。

但這句話仿佛在老道和一棄的耳中響起一串炸雷。一棄頓時睜開微眯的眼睛,也啓開了抿著的嘴唇,一張臉整個在驚訝的神情牽引下舒展開。而老道臉上的皺紋一下子都收縮堆壘到臉的中央,讓這張臉顯得有些痛苦和無奈。

老道呆坐了許久,他瞧瞧老頭,又看看一棄,兩人身上隱隱透出的那種氣相讓他覺得很正很實,特別是一棄,他的姿態和氣勢更是讓人有種極高境界的感覺,當然,也就是他這修習了一輩子道學的人才會有這感覺。他估摸今兒個自己可能終于等到說話的機會了,但面前這兩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還是要證實一下。
“你們誰是土寶正莊?”老道問話的語氣也是痛苦和無奈的。

“我是,但是他更需要知道,因爲從今天起,我的正莊讓給他了。”紅臉老頭依舊笑眯眯地指了下魯一棄。

紅臉老頭和那老道說的話魯一棄聽得似懂非懂,他畢竟走入江湖才一天。他心裏隻希望他們的對話能盡快進入關于土寶的正題。因爲根據《機巧集》天機篇所錄,土寶的藏位正北,是離這裏最近的一寶。

“那尊駕是墨家傳人?”老道似乎好不容易才從那種痛苦和無奈中恢複過來,輕聲問道。

“是的!”紅臉老頭的回答讓魯一棄心中猛地一驚。他小腹收得緊緊地,全身下意識地作勁,一團氣息在胸腹間回蕩兩圈,便往四肢百竅騰然而出。

魯一棄在四合院裏遇鬼坎時就知道,自己對手的祖先是論鬼第一人,誰是論鬼第一人?墨子,墨翟,墨家著作中《明鬼》一文是至今尚存最早最系統的論鬼文章。而且他在地室裏的幻境中也見到了墨家的老祖宗和自家的老祖宗。兩家肯定有著極大的聯系,卻不知因何成了對頭。現在對家的傳人高手正和自己面對面坐在一起,他如何能夠不緊張?

老頭和老道都驚異地看著魯一棄,這是因爲一棄下意識地緊張和戒備讓他周圍氣繞若雲,光炫若燦,整個人如同仙聖臨凡一般。但這樣的情形也就是老頭和老道這樣的人可以感覺到,而且這兩位所感受到的與之前的那些高手所感受的又有著太大的不同,這大概和各人修行的方法和目的不一樣。

紅臉老頭大概從魯一棄的狀態中意識到什麼,趕忙問道:“你家長輩有沒有說過你面對的敵手是誰?”

魯一棄搖了搖頭,老頭籲了口氣,樣子真的像如釋大敵,臉上笑眯眯的模樣重新回複過來。

“那就還是聽我們說,我們可以告訴你許多你家長輩沒來得及告訴你的事情。還請道長繼續。”老頭的聲音重新變得輕松閑適。

“難怪你要將正莊讓給這個年輕人,可你是南墨還是北墨?”老道語氣中依舊帶著驚異地問到。

“呵呵,其實你應該問我是墨家還是朱家。”紅臉老頭笑眯眯地說“你們全真道家從《南華經》裏獲知墨家分爲南北兩派,卻不知道其實是墨家分出一支朱門,世人常說近朱著赤,近墨者黑。其實這話的真實意思是說朱門的宗旨是憑寶殺伐奪取地位富貴紅極天下,而墨家則是要求弟子養心靜氣隱身田園山林。”
“哦!原來如此,我道家對你們墨家的了解也大多是道聽途說和推斷分析,失之甚多,距之甚遠。比如這南北墨門,我們確實是從《南華經》中獲知,卻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將分支寫作兩派。”老道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有極大疑惑的,也難怪,讓這個修道快一輩子的人說話間就要否定道教中至聖典籍,確實是件爲難的事情。

“我家的事情我說,還請道長先說說你家的事情吧。道家曾經倒真是南北兩派各得興旺,隻是你這北派全真的興旺卻是與動了土寶有極大聯系,你就說說這事情得了,其中原由我來解釋。”老頭的話又讓那老道的臉皺作了一團。

“唉!怎麼說呢?道教的興旺是從宋元開始的,南派的龍虎天師一派,北派就是我們全真一派。我派中最盛時爲出了祖師丘處機,他曾帶十八弟子北上傳道,並受到成吉思汗的重用封爲國師,後成吉思汗橫掃中原,功及亞歐大陸多少領土地域。這些都是與丘祖師北上的目的有極大聯系。這秘密我門派中隻作口授,代代主持相傳,言語中總有遺漏和忘卻的,到我這裏,已經所知不多,但依舊是不能輕易對外人而言的。但尹祖師建此廟時留下言語,在此候到土寶正莊,就將事情前後緣故據實而言。據我所得師傅的口授秘密,說是丘祖師曾細研《南華經》,對經中提及一人發生極大興趣,于是尋各種典籍遺載,把此人了解了個透徹,並尋到此人的後代,與之交好,有幸借得其後人所攜家訓細細揣摩了一番,從中悟出土寶秘藏所在,這才帶弟子北上,其實是爲了尋到土寶。但是先輩高人所建藏寶的構築卻並非他們這十幾人可以破開取出,幸好成吉思汗派人協助,據說爲破那麼一座六十四星道縱橫連接排布,其間又溝道暗連的土堡群,死傷不下兩千多人,最後終于踏到真點子,起出寶貝。據說後來成吉思汗的墓穴便是仿造這六十四星道排布的土寶群。此後成吉思汗暗建一祭台,祭土寶。並根據寶氣變化,推斷天地變化,動刀兵縱橫天下,掠土奪地無數。”

“後來土寶哪裏去了?”魯一棄不喜歡問別人話,但是到這時候還是忍不住插嘴問了一句話,雖然他的心中有著太多的迫切和焦急,但是他問的話是平靜地輕聲地,就像是漸入夢鄉時的呢喃。

但是就是這麼一聲如同呢喃似的問話,讓老道有些不由自主般地快速回答起來:“元朝異族的大肆擴張,讓丘祖師心中覺得懊悔。但他又不好意思與成吉思汗正面沖突,便離開成吉思汗回到全真派,並讓門下弟子尋機盜出土寶。爲保中原域土常安,門下弟子還將這寶貝藏在了中原域土的中心。據說是在古鹹陽以北的什麼地宮之中。”
“啊!土寶移位?!那會有極大後果!”這一聲驚訝是魯一棄發出的,雖然聲音在那兩位聽來還是平靜如常,但是一棄心中的駭然讓他身體周圍的氣息猛然一盛,這情形讓那兩個也不由一震。而魯一棄話語的內容,更是讓那老道半張開了嘴,讓那紅臉老頭的眼睛笑得更加眯縫了。

魯一棄之所以能這樣確定土寶移位會有後果,是因爲他剛從《機巧集》中看到一些東西。

“有悖天意,終有禍事。土寶移位不久,那一方土地變得水土流失,木毀草枯,漸漸有層層黃土堆積,北魏《水經注》對那方水土曾經的記載是,‘雜樹交蔭,雲垂煙接,翠柏煙峰,清泉灌頂’,而現在,那裏就剩下高原黃土了。藏寶的地宮也被掩在層層黃土中,再也不知所蹤,更不要說那土寶的蹤跡了。”說完這話,老道像是舒了口氣,皺起的臉面終于舒展開來。

“土寶無蹤?”這樣的結論讓魯一棄非常地驚訝。但他真無法從老道的神情中看出說謊的成分。

“是的,你們全真動土寶,我墨家曾試圖阻止,可是墨家真的人手太少了。學墨家技的不一定是墨門中人,這些俗人隻是想憑技藝得榮華富貴,墨家所知八寶的秘密是不會透露給他們的,所以這樣的訊息也不能讓他們知道,知道了他們出人出力最終是要自己得到好處的,再說,當時這樣的分支旁門也都散得差不多,沒什麼人可用,就連最鼎盛時與墨門南北分據的朱門也早就丟了墨家技,過上平常日子了。而真正的墨門中人又都隱世避俗,他們中有很大一部分都嚴格遵照祖宗的遺訓,代代教培傳習優秀門人,隻嚴格遵循八極之數後的重任,他們的腦筋都僵了。所以隻湊起十四人遠赴北域,再加上在北域護寶的那些墨門後人,還不到二十人,根本無法與數千鐵騎抗衡。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土寶啓位。”紅臉老頭的這番話在爲老道講述作證明。魯一棄也無法從他的神情中看出虛假的成分。

可是,要讓他相信這些,可能還需要一些其他的東西。雖說北域現在疆土不歸,可是難保土寶封兇穴後不會重歸;雖說陝西那裏確實是黃土高原層層堆積,可是北魏《水經注》描繪的黃土高原原來景象和他們所說的元朝時才有黃土堆積,這裏有個極大的時間段,地域水土的變化確實需要很長時間,但沒有任何典籍可以證實是土寶移位後才出現那樣的情形。這些都是都是很難說清的事情,就憑面前這兩個人的一唱一和隻能讓魯一棄覺得曲折新奇,卻很難徹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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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驀驚覺

(生查子)言絮恍若夢,細訴幾人知。

雙目仿佛睡,何時驀然醒。

竹簡,書隻入靈犀。

真個半仙子,誰是門外人?

魯一棄的疑慮那兩個人都看出來了。于是紅臉老頭給了魯一棄更爲直接的證明,證明自己。是的,相信一個人的話,首先那個人要值得相信。所以老頭首先讓魯一棄知道自己是個可以相信的人。

“我墨門中人雖然大都早就不問俗事,但是土寶啓出並移位,造成的巨大後果讓那些死腦筋終于坐不住了,他們也意識到八寶的秘密不知在何處泄露了。他們也想到朱門,可是朱門中人雖然學的是墨家技藝,墨家卻從沒向他們透露過八寶的秘密。所以墨門中不肯能出問題,于是便想到般門,般門雖然知道八寶的秘密,可墨家所藏三寶都是墨家自己所爲,般門無人參與,倒是般門藏西南木寶時,墨門倒是有人相助參與的,也不該是般門出了問題。但是從那以後,門中都暗派高手監窺般門和墨門下各個分支。直到好幾代以後,已經銷聲匿跡的朱門突然有人憑寶奪天下,我們這才意識到,這秘密可能從祖宗那裏就已經泄露了。而且更爲嚴重的是又有寶貝啓位了。”紅臉老頭的話說得挺快,他想盡快切入讓魯一棄完全相信的正題。

“出現異象惡果了嗎?”雖然老頭說得挺快,但是還是有人插嘴了,是滿臉好奇的老道。魯一棄和老道一樣好奇,但是他的天性不喜歡發問,所以他還是面無表情地聽著。

“唉,怎麼沒有。那朱元璋當皇帝之前,老家鳳陽年年大旱,顆粒無收。什麼原因?是因爲他朱家攜的是火寶。幸虧他朱門攜的火寶一直在移位,沒有象你全真尋個地方定了位,那後果就更大了。但是他們也真的沒法定位,他們攜此寶到哪裏,哪裏在幾年內便幹涸荒蕪,無法生存。這也是朱門敗落得快又無法重興的原因。朱家憑寶爭天下,我墨門覺得事情蹊蹺,便暗查朱家祖訓,這才知道緣由。朱家的祖訓竟然大部分都是墨門不傳于世的‘墨門十八篇’(墨子著作共有七十一篇,現留世隻有五十三篇,缺十八篇),其中就暗藏有八寶定凡疆的秘密。難怪朱家可以在鼎盛時讓世人誤以爲是與墨家分作南北兩派,原來他們掌握了墨家的不外傳的技藝,確實可以與墨家分庭抗禮,幸虧是朱家後輩中能悟得這祖訓的並不多,不然天下早就是他們家的了。朱家這祖訓抄錄雖然不廣,但也不在少數,難保這世上許多道行深、修爲高的能人不從中悟出些東西,就好比你們全真丘祖師吧。于是墨門傳人盡出,毀朱門後人所留的祖訓,並伺機對朱元璋手中的火寶進行搶奪,此時魯家般門可能也發現了火寶移位,開始了一系列的搶奪行動。”

紅臉老頭說話的時候一直都盯著魯一棄在看,他想知道自己的哪一條信息是一棄知道的,自己就可以從這方面繼續證實自己。而他發現魯一棄目光中除了好奇外,好像對自己的所有信息都是一無所知的,面部表情始終無動于衷。

老頭隻有接著往下說:“此時朱元璋已經功業將成,手下也是能人高手無數。我墨門雖然多勇士,但人數太少,幾次奪寶爭鬥,門人死傷殆盡。當時的門長臨逝之前看門人所剩無幾,便要門人不再與朱家爭奪,隻在暗中協助魯家般門。”
魯一棄的表情依舊,沒有一點變化。紅臉老頭眯眯的笑容開始有些收斂。

“你魯家雖然大都是手藝工匠,但是與朱家的對抗反倒比我墨家相持得長久,因爲般門嫡傳弟子雖然人丁不旺,但魯家技藝傳天下,魯家技藝惠天下,所以魯家的援手很多,學魯家技藝的,不學魯家技藝的都有。而且魯家傳人有很重要的一點比我墨門高,就是他們是‘世上人’,他們知道如何與人打交道,知道江湖中的爾虞我詐,知道利用人性中的恩惠冤仇,而且能發揮各種人才高手的技藝特點。我們墨門避世太久,這方面欠缺了。但即便這樣,魯家還是有兩次差點到了般門盡滅的地步。”

魯一棄沒有反應,他的眼皮越合越小,似乎要睡著一樣。老頭的語氣中稍顯出了一點焦急。

“一次是明宣德年間,在廣東佛山地界,魯家門長與自家兄弟子侄七人,被朱家的爪子錦衣衛高手設‘垂雲蔽日’局困住,四天未能脫出,七人中已經三死四傷。是我墨門暗中協助的高手布‘七彩虹橋渡陰陽’,破了‘垂雲蔽日’局,這才讓他們逃出。”

魯一棄像是睡著了,就連鼻息都變得很輕很淡。老頭的笑容已經沒了,他的語氣真的變得很著急,他知道,如果魯一棄不相信自己,那麼自己所肩負的使命真就沒辦法完成了。

“還有一次是在二十一年前,般門門長攜兄弟家人,被朱家高手逼出北平祖屋,圍在‘陽魚眼’之中,也是我門中人出手相助,用‘漆翎火風扇’燃著一方圍布,並將其吹裹在陽魚尾活樁上,助魯家三人逃出。”

魯一棄的眼皮激烈地跳動了兩下,微微啓開。這個微小的表情變化老頭看到了,于是他顴骨處的肉又堆了上來,嘴角也重新往兩邊扯開,開始眯眯地笑開了,終于給他找到證明自己題材。隨後,他說話的語氣變得輕巧些,但說出的內容卻沉重許多。

“當時‘陽魚眼’助魯家逃出的就有我在,我們一起去的是師兄弟四人,魯家脫出時,我們一直與朱家人糾纏牽制他們,但等魯家都全身而逃後,我們卻沒能走掉,朱家援手到了,反將我們四人圍住。一場正面血博,隻有我帶傷逃出。此後,我墨門傳人可以說是高手盡滅。幾年後,門長也突患急病而逝,竟然連門長傳承都沒交待。我看門中那些初入門的幼輩,也沒有什麼可成大器能與朱家相較的人才,就算再修習個數十年也隻能是些濺血博命的勇者而已,便讓他們都散了。隻留下我,二十年來一直都守在北平。我知道魯家人早晚要回來的。昨晚你們殺入大院我開始並不知道,是半夜時發現院中‘陽魚眼’的火光我才知曉,隨後跟入,除了幾隻死貓爛狗,倒沒碰到多大麻煩。在我進到垂花門後,卻發現朱家護院的那些高子矮子在往外退,重新找地方布局,我立馬知道這趟進去的是高手,這些護院的沒能夠攔住,于是便先退出,藏在外面候著。”
魯一棄的眼睛睜開了,他終于知道垂花門的銅頭鐵背猞猁是誰給開瓢的了,還有那些樹斷壁塌都是誰所爲了。紅臉老頭終于又將自己放回到原先那種舒服的修煉狀態,笑眯眯地繼續自己的講述。

“拿大弩的那個瘦子在背後追你們,雖然我知道你們能夠應付,但我想我還是出一下手,一則你們也忙了一整夜了,另外我想,你們也需要一個讓我接近的理由。”

“那朱家到底是如何得寶的,他們家怎麼會有你們墨門的秘傳十八篇的,你們又是如何知道是從你們祖宗那裏漏的秘密?”老道在一旁連問了三個問題。看得出,他也是個世外人,這一點讓他有許多欠缺的東西,這樣詢問別人家的秘密在江湖上是很忌諱的事情。如此的好奇,也說明了他修煉得還不夠,定力還不足。

老頭還在笑,但卻是看著老道在笑,這滿臉的笑容讓老道也意識到些什麼,稍帶些羞愧似的看看一棄,重新端坐好自己的姿勢,長長呼吸了幾口氣,說實在話,老頭的這番講述他真的聽得心蕩神搖。

不知道紅臉老頭確實是想回答老道的問題,還是想繼續向魯一棄證明些什麼,他輕咳了一聲繼續說道:“其實朱家如何得寶我們並不知道,什麼時候啓出的火寶我們也不知道,至于他們家怎麼會有墨門十八篇的,是不是我墨門老祖宗泄露的秘密,我們也都不知道。”

他的話讓老道一愣,魯一棄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心中似乎已經聽到老頭在說“但是”了。

“但是,從朱家憑火寶奪天下,我門中的些前輩爲了弄清是怎麼回事,便遍查墨門典籍,最後反倒是在一部據說也是祖上傳下來的無字竹簡上找到線索。竹簡上沒有字,隻是在背面刻有兩幅風格極爲不同的圖案。誰都不知道這竹簡有什麼用處,據說當時墨門中有一位異能高人,已經年過百歲而且是在彌留之間了,他看了這卷竹簡之後說了兩句話,‘是老祖宗給的,是老祖宗說的’便歸天而去。至于其中詳情,誰都不得而知。”

“哦!哦?”顯然這樣的回答並不能讓老道感到滿意。不止是老道,就是魯一棄的心中也覺得這回答沒什麼說服力。

紅臉老頭大概也知道自己說的事情確實虛了些,但是他依舊笑眯眯地,笑得那麼隨便和不在意,隻是原本舒服的姿勢已經變了,他此時盤坐得很正、很直。

“我墨家門長從此將那卷竹簡代代相傳,現在雖然墨門已散,竹簡卻依舊保存完好,我一直將它帶在身邊。今天我便鬥膽將它拿出來給兩位看看,說不定兩位高人能看出其中奧妙端倪。”

老頭的話讓老道一驚,就連魯一棄的嘴邊也嘣出半個“不”字。他倒不是驚慌,他說“不”隻是因爲老頭把他也歸于高人的範疇。

墨家的紅臉老頭沒有理會兩個人的表情和感受,自顧自地從腰邊的布包中掏出一個長圓形的青布囊,解開布囊封口系繩,裏面又是一層羊皮包裹,解開了羊皮包裹,終于可以看到裏面是一卷黑乎乎的竹簡。

老頭將竹簡放在攤開的羊皮包裹上,手中輕輕用力,羊皮包裹帶著竹簡從青磚地面上滑過,停在魯一棄的面前。他好像根本就沒看到老道好奇和驚異的目光,隻是一味笑眯眯地看著魯一棄,就像個非常堅定自信的賭徒,在等著魯一棄這個莊家開寶。
魯一棄微眯著眼睛,這讓別人看不出他到底是看向哪裏,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竹簡滑到面前的瞬間,他擱在膝蓋處雙手的指頭關節微微跳動了一下。

許久,許久,三個人都沒有作聲,魯一棄如此平靜地面對這樣這樣一個巨大的秘密,讓別人覺得不可思議,他如此的定力,更是讓那老道感到羞愧。

終于,魯一棄開口說話了,這一刻,他的話語中的氣勢和風度絕對不應該是這樣一個才二十歲的毛頭小子能具備的。

“你的目的是什麼?”這句問話讓老頭一愣,臉上的微笑稍稍僵了一下。

“你家的秘密我並不感興趣,如果知道了,對于我來說就多了一個負擔或者多出一個責任,說不定兩者都是。”魯一棄說這話的語氣稍帶點無奈,但這話卻讓老頭的僵住的微笑又活了起來。

“所以,你先說一說我需要知道這秘密的理由。”魯一棄越說越平淡,但話語中的卻似乎有種無形的力量,讓面前那兩個人感到震撼。

“說老實話,我墨門的秘密很多,都不能告知別人,唯獨這秘密必須告訴你魯門中知道。當然,這也需要你魯門中有人可以看懂這秘密。我的目的就算不說你也應該可以猜到,墨門中沒人手了。墨家當年許下的用所藏三寶封兇穴定凡疆的承諾很難完成,所以想將重任相托,我墨家所餘幾人竭氣力性命相助。”老頭說這話的時候收斂了笑容,表情十分莊重。

“當年你魯家藏西南一寶,因爲西南地險水惡,我墨家也曾出人協助。如今我門中力薄,尤其是少了與寶有緣的靈性之人,這封兇穴定凡疆是造福蒼生後輩的大事,疏忽不得,這樣的澤世大任我想魯家也不會推脫。”老頭越說,臉上的笑容越是活泛。

魯一棄的眼皮依舊搭拉著,看不出他的眼光是瞄向哪處。但他的話語卻是清晰的,話語中帶些豪氣也帶些無奈,“既然這書簡是關于八寶的秘密,倒是應該看一看的,如果墨家真沒有人可以完成定凡疆這件事,我魯家可以一力承擔,怕隻怕是力已竭,而事難成。”

這話讓紅臉老頭的嘴角扯得很遠了,顴骨處的肉也堆得更高了,眼睛眯縫得更小了。

一旁的老道卻在疑惑,這小夥子竟然沒考慮到老頭說的一個重要條件,“與寶有緣的靈性之人”,他能肯定魯家就有那樣的人?他就能肯定魯家人可以看懂書簡?他就能這樣肯定他魯家的掌門、長輩願意幫墨家做那些事?

魯一棄的眼睛稍稍睜開了一些,他將竹簡握在手中,撫摩了一下。他能感覺出竹簡騰發出的那種暗青色的古樸氣息,氣息雖然不是絢麗靈動的,卻是沉穩而有力的,這樣的寶氣一般是時代久遠又極有深度內涵的寶物才有。一棄曾經在一隻周代的鑄有古方醫譜的青銅方鼎上見過這樣的寶氣。

攤開了竹簡,魯一棄直接將竹簡翻轉過來。這是因爲他想細看一下那竹簡背面的兩幅圖案。剛才他雖然是眯著眼睛,但是這樣的狀態卻可以讓他施展自己超常的感覺能力。他已經從露出一部分的竹簡圖案上感覺出了一些東西。
現在兩幅圖案整個地展示在面前,他的一雙眼睛便定定地盯視住這兩幅圖案。于是他覺得那圖案在動,在轉,在跳,突然間,一下子都散碎開來。在他的腦海中,圖案的碎片與他曾經記住的那些符號圖形交彙在一起,迅速地相互結合,逐漸地排列成他能看懂的一些東西。

又是許久,魯一棄定定的眼球重新轉動過來,人就像是從一個夢境中驟然醒來。他緩慢又細心地將竹簡卷上,輕輕地放在羊皮袋子上,隻是他卷起的方向與剛才卻不相同了,他將有圖案的背面卷在了裏面。

老頭和老道的眼睛都緊張的盯住他,老頭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老道知道自己在期待。

“這兩幅刻繪的圖案不是裝飾的用的背圖,它們其實是正文,這是一種古老的拆體組合的象形文字,你們把竹簡的正面和背面弄混了。”魯一棄的話讓老頭的眼睛笑眯成一條線,讓老道的嘴巴不由自主微微張開。

“火寶的秘密是墨門祖師告知朱家的,墨門十八篇也是墨門祖師相贈。但是朱家祖先原是幫墨家藏寶的,卻又不知爲何這寶貝落到他朱家手中,這竹簡上未曾說出。”

“朱家祖先是誰?”老頭追問了一句,這句話其實是想證明一下魯一棄是不是真的看懂了竹簡上的內容,還是根據自己透露的信息在瞎編。

魯一棄竟然一下子就知道老頭是在試探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反應爲什麼會這樣,要是在一天之前,他肯定第一反應是老頭真的不知道,可是就是這麼一天,他發現自己的思維縝密得多了,洞察力也敏銳得多了。

一棄看了看老道,再回頭看了看老頭,老頭大概知道魯一棄顧慮的是什麼,便說道:“他興許早就知道,全真道士不就是因爲對朱家的祖先感興趣才查看他家祖訓,找到土寶線索的嗎。”

于是魯一棄笑了笑說出四個字:“屠龍之人。”

老頭露出了牙齒,他笑到現在才露出牙齒,這一笑笑得很徹底。老道依舊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口,隻是張得很大很圓。他們在魯一棄將那四個字說出口的一瞬間就都清楚了,面前這個年輕人就是個與寶有緣的靈性之人。

沒等魯一棄再多說一個字,那紅臉老頭便換了一個坐姿,這坐姿與他剛才的姿勢相比是很不舒服的,但這坐姿可以讓他挺直腰背顯得鄭重其事;可以讓他曲肘伸出右臂,虛握拳大拇指朝下,以這樣一個簡單的行禮動作表示敬意;還可以讓他清嗓朗聲說道:“墨門傳人穆天歸,願與魯家高士相攜完成封穴定疆大舉。”

穆天歸,到現在魯一棄才知道這老頭叫穆天歸。

“勞凡道長移步,讓個空兒讓我與魯家小哥商量點事情。”穆天歸依舊笑眯眯地對老道說話。

老道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下面別人商量的事情已經不能再讓自己知道了,自己也不應該知道,有時候知道的東西太多不是好事,會引火燒身的。于是他合掌輕頌一聲道號:“無量壽佛”,起身往後邊門走出去。他走得很輕松,自己堅守的秘密已經告知給了該知道的人,他的心頭就像卸下個擔子。
輕松的不止老道,紅臉老頭穆天歸也感到輕松,他終于找到一個可以領頭完成大事的人,祖師傳下來的遺命有完成的可能了。

隻有魯一棄,雖然他從起出《機巧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意識到,不管是誰家所藏之寶,自己都要全力承擔這尋寶封穴的大事。但是現在這墨家的三寶重任往他身上一落,他還是在心中感到了分量很大的壓力。

“小哥是魯家什麼人?與二十年前從北平逃出的般門門長是怎樣一個關系?”雖然老道已經走出,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了,老頭還是將聲音壓得很低問道。

魯一棄很不想提及大伯,他親眼看到大伯死去,並且是距現在一天還不到的時間,他還沒來得及因爲這件事而悲痛一番。于是他一言不發,隻是掏出掛在脖子上般門門長標記弄斧。他也是想讓老頭證明一下,如果他二十年前就知道誰是般門門長,那麼是不是應該也知道門長的標記。

“啊,你現在是般門門長?!”這倒是讓老頭很意外,雖然他知道面前的小夥子是個少見的高手異士,但他怎麼都沒有將他與般門門長這個身份聯系上去。

魯一棄微微一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這份超凡的氣度卻又是讓穆天歸十分肯定這般門門長就是這年輕人。

“魯門長……”

“我叫魯一棄,穆老,你別太客氣,你可以叫我一棄。”

“不、不,我還是叫魯門長的好,我們不是一個門中,叫得太放肆會讓你般門中的門人反感的。”

魯一棄從沒行走過江湖,對江湖上的一套根本就不懂,所以穆天歸這樣說了,他也就沒再堅持。

“魯門長。”穆天歸此時的表情很嚴肅,他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我將我墨家當年所藏三寶的事情說一下,其實你也知道了兩個,正北土寶已經移位,西北火寶朱家所得,隻留正西天寶,墨家世代傳下藏寶的大概位置,我也已經讓墨門僅剩的幾個能辦事的人奔了正西,一是看看能不能找到當年留下護寶人的後代,二是看看能不能先定個大概位置,等我們過去可以縮小點範圍。”

“這天寶隻要還在原處,應該可以找到。”魯一棄因爲有《機巧集》和標明八寶藏處的玉牌在手,所以說這話的時候十分自信,“隻是那土寶埋入層層黃土,要重新尋到啓出去封穴定疆就破費周折了。但最難的應該還是火寶,你說火寶在我們的對家朱家手中,我從昨天與朱家的糾纏較量中知道,要想從這樣一個門派組織手中奪出火寶,可以說是千難萬難。”

“魯門長先不要爲這個擔心,我們隻需尋到藏著的寶貝,用他們封住兇穴就行了。重要的是尋到的寶貝不能再出意外,被別人搶奪或丟失了,當然更不能讓別人先行尋到寶位,啓寶祭寶亂了天下。至于那火寶我們可以不去爭奪,因爲那火寶在……誰!?”老頭突然斷喝一聲,縱身而起,拔劍往大門口沖去。

魯一棄隻覺得眼前光華一閃,一團青芒直奔那古舊陳樸的大殿殿門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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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誰宵獵

魯一棄的反應要比穆老頭慢多了,首先他就根本沒發現異常情況,隻是專心地在聽穆老頭說話,當穆老頭將身形化作一團青芒,挾帶著斷喝的餘音和衣袂的風聲,拉開大門並沖了出去,他才剛剛從蒲團上站起身來。

門外傳來幾聲慘叫聲,與慘叫同時發出的,是從門外一前一後撲進大殿兩個人的叫聲:“大少,有硬爪子發狠,你別出去。”

站立在大殿門外的穆老頭沒有動手,因爲他的眼力完全可以在這一瞬間辨清進來的是什麼人。先進來的是瞎子,後面緊跟著獨眼。他們本來都是在偏房休息的,現在卻都手拿家夥跑到大殿來了。

兩個人才跨入門檻,一連串的槍聲清脆地響起,破碎了深夜的甯靜,在山谷中久久回蕩。

緊跟在獨眼背後又有幾個人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嘴裏還驚恐地在喊著:“飛鬼,會飛的鬼。”

這幾個人都是王副官帶來的警衛隊,也是都是些身經百戰的士兵。可是這一刻卻都驚嚇成這樣,看來外面真的有個可怕的東西。

外面還有幾個人,他們都驚恐地匍匐在地,一邊朝空中開槍,一邊往屋子的大門口挪動。

山谷中的黑夜真的太黑了,看不到一點東西。

穆老頭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他縱身跳下大殿前的台階,快步往道觀的院子外跑去,很快就變成黑暗中一條隱約可見的灰色影子。

魯一棄也已經走到了門口,他腳下一挑,一支德國造的毛瑟步槍落在了手中,他眯起了雙眼,頓時,他似乎失去了聽覺、視覺等等一切覺察力,因爲他聽不到槍聲、叫喊身,也看不到那些驚恐慌亂的人。他隻感受到黑暗,感受到黑暗中的一切微小變化和差別。

一個和黑暗夜色幾乎同樣的黑色影子漂浮在空中,但這漂浮並不是十分平穩,而是不斷地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移動著,這移動的距離是很小的,速度卻是極快的。也就是魯一棄如此專注凝神才能感受到,要是一般人在大白天都很難看出這影子的移動變化。

魯一棄還能感覺到穆老頭的存在,雖然他也隻是一個人形的黑色影子,但他手中的劍發出的清靈寶氣可以幫助一棄確定他的存在。穆老頭迅速地朝那黑影子靠近,但是黑影子的高度卻是他所不能及的,于是他將手中騰躍著層層青靈寶氣的劍插在地上,用一個奇怪的戒備姿態從身邊的布袋中掏拿著什麼。可是還沒等穆老頭掏出些什麼,那黑影子已經一個斜線撲落下來。

空中那黑影子的目標不是穆老頭,而是那些匍匐在外面地上的那些警衛。警衛們打了一陣槍以後,發現始終沒有續之而來的攻擊,便紛紛爬起來往門口極速奔跑過來。就像是夜貓子發現了逃竄的田鼠,空中的黑影子黑色雙翼一振,無所忌憚地往這群奔跑著的人形影子追撲過來。

人群中跑在最後的是王副官,他穿了件棉長袍,所以他的人影形狀跟別人不一樣。也正是因爲這棉長袍,讓他的行動有些滯礙,所以落在了最後。

黑影子撲落的速度很快,雖然穆老頭放棄了掏拿東西,提劍追著那黑影子往回趕,但是要想救援王副官一把卻是來不及了。
黑色影子籠罩的邊緣已經觸及到了王副官,魯一棄能夠感受到王副官的臉因爲驚恐而扭曲,也能感受到黑影落下的速度和沖擊力道,甚至都能感受到黑影壓下來的沉重。

槍響了,隻是讓那黑影頓了頓。就是這麼一個瞬息的停頓,黑色影子的邊緣從王副官的頭頂上帶走了一頂黑尼禮帽。

魯一棄迅速退彈上膛,打出了第二槍。可能是影子離得近了,這次的阻擋效果要比第一次明顯得多。

魯一棄不知道那黑影是什麼,更不知道那黑影子的要害在哪裏,所以他對黑影射擊的最佳效果就是要集中在一個點上。

第三發子彈打完,黑影子距離王副官遠了,但沒有改變繼續撲下的態勢。而此時魯一棄退彈上膛卻偏偏發現槍裏已經沒子彈了。這關口要再找子彈壓到槍膛裏是不可能的。

黑影再次逼近了王副官,雖然王副官離大門就剩十幾步,可是影子的速度太快,王副官跑不過它。

步槍落地的時候,魯一棄已經奔出去有四五步了。因爲他能感覺到王副官手中的握著一支發出幽蘭光澤的駁殼槍。同時他也可以感覺到王副官雖然跑不過空中的黑影,但是他們間的距離那黑影至少也要在七八步之後才能追上。于是一棄奔了出去,隻需要王副官再堅持七八步,剩下的七八步自己替王副官跑。

又是在空中黑影籠罩的邊緣剛剛觸及到王副官的瞬間,魯一棄到了,他搶在黑影前面將王副官撲倒。魯一棄倒下時是盡量仰面倒下的,同時他抓住王副官握槍的右手,朝著他們跌倒處的上方狠狠地扣動了扳機。

黑影子離他們很近,但是子彈連續的撞擊力讓那黑影落不下來。駁殼槍,也是平常說的二十響大鏡面,彈倉裏可以壓進去二十發子彈。當魯一棄打出第十五顆子彈的時候,那黑影身上好像掉下個什麼東西,那東西還沒落到地面,黑影就突然扭轉了個方向,遠遠地飄滑出去,消失在山谷之中。

等穆老頭趕到,魯一棄和王副官已經艱難地坐了起來。王副官是驚魂未定,六神無主。魯一棄呢?他的表情依舊如常,沒一絲變化,可是他的心裏的那份恐懼又有幾人知曉。

十五發子彈,在加上開始射擊的三發步槍子彈,他都將它們打在那黑影子身上的同一個點上。可是這樣強勁的打擊隻是讓那影子飄然而去,沒有造成太大傷害。

跟在魯一棄背後從殿門中沖出來的還有一個人,這個人是個可以看出那黑影是什麼東西的人,也是個可以看到黑影身上落下什麼東西的人。

這人趕到魯一棄旁邊的時候,穆老頭已經趕到,正伸手將魯一棄和王副官拉起來。于是他便不管魯一棄他們,彎腰在黑暗的地面上撿起一件東西並隨手遞給剛站起來的魯一棄:“怪鳥。這是鳥毛。”

這人是獨眼,他的眼睛是夜眼,雖然這夜眼並不能將黑暗中所有東西都看得清楚,但那樣龐大的一個黑影子他還是可以大概看出是個什麼東西。獨眼是看到一棄奔出以後,才跟著出來,稍晚幾步,但那黑影落下東西的時候他其實已經離得很近了,因此他很容易就找到那支鳥毛。
穆老頭雖然在這樣的黑夜裏看不清那黑影,但他卻知道那是個什麼玩意兒,一棄還沒來得及細看手中那沉甸甸的鳥毛,穆老頭就已經直接告訴他那是什麼東西了:“鐵鷹,全身都是生鐵制成,隻是胸腹是中空的,其中裝有機括。你我的祖先曾經都能削木爲鵲,還做過可以帶人飛行的木鳶,這鐵鷹便是從這些東西的制作工藝中變化發展而來。”

此時,大殿裏又走出幾人,並拿來了火把,魯一棄借著火把的光亮可以看清手中的確是一隻寬大的羽毛,隻是這羽毛是用生鐵打制,制作極其精細,整片羽毛做得很薄,有一個邊薄得都像是刀的刃口,羽毛上的紋路制作得清晰可見,就像是件精緻的工藝品一樣。

看來對家還是跟著追到了。一想到跟著追來的對家,魯一棄很自然地就想到那白天跟在他們背後,天一黑卻又不知蹤跡的養鬼婢。

王副官手下的警衛損失了兩人,一個是被割破了喉嚨,這就算是魯一棄這樣的外行都可以一眼看出,肯定是被鐵鷹翅膀像刃口一樣薄的羽毛給割開的。另一個是腦門上多出了一個窟窿,不止有血流出,鮮紅的血中還夾雜有白乎乎的腦漿。這個窟窿倒是一時看不出到底是被鐵鷹啄的的還是被爪子抓的。

獨眼迅速證實了一下這兩人確實死亡了,便解下他們攜帶的槍支彈藥。這些警衛隨身都有一支毛瑟步槍和一支駁殼槍,還有四顆鴨蛋型手雷。這些東西獨眼不會太感興趣,但他知道這些在魯一棄手中會有極大的用處。

“鐵鷹攻擊力雖然大,但是它體型沉重,機括上滿一次並不能飛行太遠,控制它的人應該就在不遠處,隨時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的襲擊,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這裏。”穆老頭邊說邊朝殿中走去,回到大殿,他首先將蒲團前的竹簡卷好收好,然後往大殿的後偏門走去。

魯一棄看著穆老頭迅速地動作,忽然覺出他一系列動作中有什麼不對,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對這些小節細細琢磨,他們現在最重要的是要逃避攻擊。

穆老頭還沒到後偏門的門口,就迎面遇到聞聲而來的老道,于是他一把抓住老道的手腕,急促地說道:“外面是來找我們正莊的對家,與你不搭界,你不要慌,給我們指條隱蔽的路,我們一走,你也少了麻煩。”

老道似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從後門小道,過滾石坡,穿過歪松嶺和發草坡,再走過分水梁,就可以下到整個峽谷西北邊的官道,到時你們要往西、往北、往東都可以。這條道是最近的脫身之路,很少有人知道,隻是這分水梁現在不知道還能不能過人,那梁上終日流淌的泉水這種天氣可能全結成冰面了。”

“不管能走不能走都得走,王副官,你瞧出我們這趟渾水的兇險來了吧,我們離著藏寶暗構還有千裏的路途,你就已經損失了兩個兄弟。這樣吧,對家找的是我們幾個,你帶你的人還從正路走,然後往西,我們要是能從此處脫身,與你約個地界會合。就在鹹陽、鹹陽……”魯一棄並不知道鹹陽有些什麼地方,他到過的地方真的太少,就算是書上看到的些地名他也不知道如今還在不在,合不合適做個會合地點。
“鹹陽城外渭水邊十八裏營。”瞎子在旁邊開口了,他這輩子都混跡在西北一帶,對那裏的些地方比對自己女人的身體還熟悉。

“對,就在鹹陽城外渭水邊十八裏營會合,到時我們一起開正西和西北兩處暗構,分成照舊。”經過一場驚恐和搏殺,魯一棄的思路變得越發清晰,語氣也變得氣勢非凡,不容辯駁。

王副官清楚,剛才要不是魯一棄,他此刻也會和他的兩個兄弟一樣躺在外面無知無覺了。而且面前這個他一早就覺得非同凡響的年輕人說的話,不管怎麼說都是爲自己和手下在考慮,自己似乎沒有任何理由不答應。值得慶幸的是自己得到這樣一個承諾,他直覺中強烈地感到,這個承諾要比三叔說的話可信上百倍。

魯一棄再次遇到養鬼婢是在翻過滾石坡以後,一身白的養鬼婢牽著她的白色騾子站在半坡處的一棵孤零零的大松樹下,看到魯一棄他們從她面前過去,隻是有意無意地瞟了兩眼,似乎想看到什麼,又似乎怕見到什麼。

魯一棄沒有和她說話,隻是朝她笑了笑,也不知道養鬼婢有沒有看到。不是他不想說話,是因爲養鬼婢的出現讓他再次覺得什麼地方出錯了,自己好像疏忽了什麼,但到底是什麼,他自己卻不知道。

穆老頭也意識到些什麼,有一點是明擺著的,老道指點的這條隱蔽的路徑好像不是太隱蔽的,至少這養鬼婢就知道,而且還趕在他們前面等候在這裏了。

“穆老,你墨家理論中認爲這世上有鬼,這養鬼婢倒是個證明!”養鬼婢讓魯一棄想起到心中一些難解的疑惑,但他不喜歡發問,于是他采用了這樣一種狡猾的詢問方式。

聽了魯一棄的話,穆天歸趕忙將思想從這路徑有沒有問題上收回,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他心中不由自主地覺得,魯一棄所有的話都要認真仔細去面對,讓這個年輕人了解得越多,對要辦的大事越有利。

“呵呵,其實世人誤會我墨家《明鬼》一文了。世人最初創造這個‘鬼’字,想要表達的真正意思我不知道是什麼,但絕不會是我們現在概念中描述的。而我墨家理論中的‘鬼’就更不是現在概念中的那樣,我家老祖宗是想世人明白‘鬼’其實是一種力量,一種人活著就擁有,死後還能繼續遺存下來的力量。這力量依附在人的身體之上,並和人的身體狀況息息相關。但這力量卻無法利用,隻有極少數人在偶然的時候用出,比如說一個五歲童爲救自己母親竟然推開千斤巨梁,這也就是人偶爾間能發揮極度潛能。當然也有人能通過修煉來使用這力量,並且鍛煉它提高它,但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就已經不是人了,那就已經成仙了。”

“哦!?隻是不知道這力量是一種什麼形態存在,要不倒是可以有辦法對付。”魯一棄覺得穆天歸口中的“鬼”理論極有意思,這樣的解釋是他第一次聽說。
“那應該是一種場,比如說菩薩修煉的道場,神仙修煉的玄場,鬼其實是和這些相似的一種場,隻是無法修煉得和這些場一樣強大。不是說這種力量和身體狀況有關嗎,那些垂老善終之人一般不會留鬼下來,而冤死的、暴死的、死不瞑目的人臨死之前總會留下一些強烈意念,這些意念便成爲一個新的中心讓這力量依附,這就在無形中出現了一個包含能量的範圍區域——場,有些場可以到處移動,有些場卻局限在某一個區域內。當然,這種力量隨著時間的推移能量會漸漸減弱乃至消失,也會因爲什麼特定因素突然消失。”

“那是不是相當于物理中的磁場、電場?”魯一棄終于忍不住了發問了,他覺得自己快接近問題的中心了。

“這些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所謂鬼害人,是因爲死去的人留下的場力太強大,活人身上所帶的場被影響導緻紊亂,或者是活著的人自己身體所依附的這種力量太弱,承受抗拒不了死去人留下場的力量,這才會有遇鬼的人或失魂或發狂等種種現象。我自己估摸這就是世人常說的豪光重的人不怕鬼、豪光低的容易被鬼纏。”

一般一個人將一件事情講到自己推測的地步就證明他知道的已經說得差不多了,穆老頭也一樣。

“哦!”一棄心裏想的要比穆老頭說的多得多,這個洋學堂出來的不相信鬼的學生,他思維的路線始終是科學的,他認爲自己觀點是對的,“鬼”就是個未散的生物場,其形態類似懸浮的磁場或者電場,這樣的場力在一定程度下就會影響到活人的生理系統,從而造成其精神與**上的傷害。那些驅鬼的道士所用的方法也許是正好利用了一些工具破壞了磁場電場的存在,比如說寶劍、銀針、含鐵的磷石粉等等。

道路的崎嶇危險不容他們多做談論和思考,養鬼婢的出現更可能是意味了前途的莫測,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擺脫威脅。

回頭肯定是不可能的了,隻有加快速度趕在對家還沒來得及將坎面布好之前沖過去。行進的速度快了,促使他們的警覺力和注意力也同時提高到最高點,他們更沒有閑暇說些什麼想些什麼。

沒有等到他們走到歪松嶺,對家已經發起了一輪攻擊。還是一個黑影,從身後的空中趕著撲將過來。

這裏的環境不像道觀所在的峽谷那樣黑暗,在加上滿山遍野的雪光映照,魯一棄依稀可以看出那真是一隻怪鳥,模樣有些像鷹的怪鳥。

要擋住空中的襲擊,最好是有可以阻礙怪鳥飛行和撲下的東西,比如說樹。龍門澗的樹木叢林不是太多,但是眼前的歪松嶺倒是有一片七扭八歪的松樹,穆老頭高聲喊到:“快走,往林子裏去!”

獨眼和瞎子走在前面,雖然這兩個人隻有一隻眼睛,但是他們的速度是極快的,他們畢竟是練家子。再加上獨眼的夜眼可以看清路途障礙,所以行動如貓縱狗跳分外迅捷。瞎子曾經是個白奪夜盜的賊王,雖說看不見,但是他可以聽到獨眼的落腳點,所以緊跟在獨眼身後一步都沒拉下。
魯一棄的行動相對就慢多了,腳下接連幾個踉蹌差點沒摔倒。他的速度一慢,穆老頭也就快不起來,斷後是由他負責的,保證魯一棄的安全更讓他覺得是天大的責任。但是他也有一份疑惑,自己感覺中的一個絕頂高手,怎麼此時會如此不濟,是自己感覺的錯誤?還是這年輕人在掩藏些什麼?亦或許是故意做給對家看,在給對家擺道道下誘兒?

情況雖然是緊迫了點,但是就在鐵鷹掠過人頭頂這樣高度的時候,他們離樹林已經很近了。這裏是鐵鷹不得不擡高飛行角度的距離,要不然就算能抓到些什麼,它也要被樹枝給絆住。要想不被樹枝絆住,除非是打橫進行攻擊,也就是側面攔截。這樣的攻擊這隻鐵鷹是做不到的,它要擡起沉重的身軀飛過樹梢,然後再掉頭側向撲下,那時這四個人已經可以坐在樹林裏喝水了。除非再多出一隻鐵鷹。

對家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對家與墨家、魯家對決了幾百年,並且一直都大占上風,他們既然追到了這裏,又怎麼會疏忽了如此明顯的一個細節?

在貼近松林的邊緣,又出現了一隻鐵鷹,從魯一棄他們奔跑途徑的側面撲擊下來,目標是獨眼,它似乎也知道,攔下了第一個,就有可能牽制住後面的幾個。

獨眼被撞跌出幾個跟頭,雖然鐵鷹的鐵翅、鐵爪、鐵喙都沒有與他的**做直接接觸,但是就這自上而下的一個大力撞擊,讓獨眼手中用來阻擋的“雨金剛”像面大鑼一樣被敲響。獨眼從剛才撿到的那根羽毛知道,這鐵制的畜生重量極大,沖擊力也不是自己能夠抵擋的,于是他沒有硬撐,身體隨著撞擊力順勢滾出,這樣雖然有些狼狽,卻是可以避免受到內傷。

鐵鷹一撞之下,雙翅稍一撲棱,將身形隻比原來提高了兩尺多就再次撲下。這樣迅速的連續撲擊就連瞎子這樣的老賊頭都沒想到,他緊跟在獨眼之後,獨眼跌出,他就變得首當其沖了。

瞎子的位置比起獨眼來要靠後一步,所以他需要擋擊的是鐵鷹的一隻翅膀。

瞎子沒有擋得住,因爲他根本就沒擋,那隻翅膀掀起的風勁讓他這個老賊頭意識到這不是自己能力可以與之一碰的,所以他也跌出,準確說是他將自己扔出去的,方向角度都和獨眼的一樣,隻是他落地的地面與獨眼不大相同,落下時被碎石、亂枝撕扯得很狼狽。瞎子沒在乎自己的形象,落地後還繼續就地滾出幾步遠,對于他這樣的江湖人來說,保住性命要比是否狼狽強上百萬倍。

鐵鷹的撲擊落了空,反倒一個低掠飛了過去。

魯一棄和穆天歸趕到時,瞎子和獨眼也已經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他們現在最需要做的是再緊趕幾步,躲進樹林,這樣才能暫時逃脫危險。

晚了,他們的動作還是慢了些,第一隻追擊而來的鐵鷹已經繞了半個圈回來了,它現在已經和第二隻鷹的攻擊途徑一樣,而且它的攻擊角度似乎更低,變得極難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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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7-1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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