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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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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20:24
第一百一十章:被人坑了

    “父親大人,我看到了,看到了,這兒有一篇上高王的文章。”那王文博的長子激動地大叫一聲,雙手端著報,眼睛恨不得伸入報中去。

    王文博聽了,連忙命這家人拿報紙來,認真一查找,才發現在這學而報的第二版有個豆腐塊大的文章。

    王文博深吸一口氣,那迷霧重重的事件眼看就要撕下面紗,讓他的心都不禁冒到了嗓子眼裡。

    從本心上,王文博是希望太子文章寫得更好的,如此一來,就可以證明太子並非是草包,也可以證明,謝遷謝學士一如既往的公允。若是連謝遷都成了諂媚迎上之人,王文博身為光祿寺大夫,卻也明白,一旦這件事揭發出來,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整個朝廷都會亂套,到時候要謝遷請辭的聲音,必然會一浪高過一浪。

    “要出大事的……”王文博心裡這麼想,他雖是讀書人,可是畢竟還是朝廷命官,當然清楚一旦謝遷倒臺,勢必會引起整個內閣的停擺,至少這謝遷就是劉健舉薦的人,到時候會不會波及到內閣大學士劉健,卻也難說。還有李東陽,與劉健、謝遷穿的都是同一條褲子,難道在這個風口浪尖,他就能明哲保身?

    內閣倒臺會發生什麼?王文博幾乎可以預見!所以當看到上高王文章的起頭,就已經感覺有些不妙。

    這篇文章從一開始,洋洋灑灑數百字,幾乎每一句都花團錦簇,不管是格式還是用詞。雖然稱不上精妙,卻也算是上乘了,尤其是上高王別具匠心,從太平盛世感懷到洪武太祖,更可謂是花了一番苦心。

    “此人若是科舉,一個秀才想必是有的。”王文博只看到了起頭,就已經下了評價。

    對那些宗室來說,能有秀才的水準。已是王文博很高的評價了。太子的本事,王文博也有耳聞,據說是不好讀書,下筆不能言,不知經典為何物。

    想到這裡。王文博的心不禁沉到了谷底,不過他又重新打起精神,因為一篇文章的好壞,不能只從開頭來評價,起頭雖然不錯,誰能保證後面不會流於平庸?

    只是他再要看時……

    沒了……

    他認真端詳下面的一行文字——欲知後文,請待下回分解。

    “沒了……”王文博上火了,急匆匆地去翻第三版、第四版。第三版是一些監生和大儒名士的文章。還有一些對文章的點評,甚至還有一些點到即止的朝政評議。而第四版,則是一些笑話和小故事……

    真的沒了……

    “後文呢?還有皇上的文章呢?太子殿下的文章呢?”王文博心裡癢癢的,這算怎麼回事,文章看到了一半,你他娘的就斷了,原以為今日可以一睹為快,可以得到結果。而現在卻是把王文博的胃口提到了一半,卻告訴他欲知後文,要等明日才能再看。

    “這,這……荒唐……荒唐……”王文博有一種百爪撓心的感覺,不爽,很不爽,以至於他連身份都顧忌不上。對著報紙一連串的呵斥。

    他的幾個兒子也傻了眼,你娘的,這不是坑人嗎?好不容易看出了一點點端倪,這癮頭還沒過呢!老子上火,他們又何嘗不著急?那王文博的次子不由破口大駡:“這學而報誰辦的?真真是混賬東西。還欲知下文……”

    這王家大堂裡,父子幾個一通大罵,也好在他們是斯文人,畢竟還罵不出生兒子沒有屁眼的話。

    不過等父子幾個氣順了,王文博在兒子們面前,至少總要做個不動如山的樣子,也就不再罵了,轉而對那家人道:“明日清早仍舊帶一份學而報來,你下去吧。”

    雖然學而報可恨,可是現在胃口吊了起來,想不買也不成了,雖然人家不太厚道,可是至少人家還留了個念想,明日請早去買,早晚會揭開這重重迷霧,總比你永遠不知道的好。

    “是,老爺。”家人心裡叫苦不迭,這學而報哪裡是這麼好買的?老爺一句話,這做下人的還不要跑斷腿?不過老爺的吩咐,這家人卻不敢違逆,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父子幾個也就安靜下來,閒來無事,也就隨手撿起學而報繼續看起來,方才只顧著尋找太子、上高王的文章,現在心平氣和,發現這學而報倒是很有意思,且不說別的,這裡頭不少大儒的文章讓人看了就很有益處,還有許多趣味的小故事,也不知是誰編出來的,既有詼諧,也有那種才子佳人的佳話,讓人看了,心裡不由生出神往之感。尤其是那篇《大宋風流才子》頗為有趣,居然還是連載故事,讓這父子幾個又愛又恨。

    不過在第五版,也會出現一些新鮮事,比如說京師裡頭,近來出了哪個神童,九歲能作詩,又或者是哪個秀才教館教得好,介紹了一些啟蒙蒙學的心得。

    “這學而報,未必沒有可取之處,讓讀書人可以暢所欲言,又頗有趣味性,推廣開來,對文風也頗有好處。”王文博下了一個評價,隨即將這報紙一擺,長出了一口氣,道:“每日看看這裡的文章,倒也能修身養性,楚才、茂才,你們往後要多看看,對你們讀書有好處。”王文博敲了敲桌子,擺出一副教訓人的面孔道。

    兩個兒子一齊道:“父親大人教訓的是。”

    王文博微微一笑,便起身來:“罷罷罷,原本想著今日告假一天的,現在還是去寺裡走一走的好,也聽聽諸位同僚怎麼說。”

    整個京師,都是瘋狂了,對這學而報破口大駡的不在少數,其實也怪不得大家不斯文,原本大家掐著時辰好不容易等到結果揭曉,結果這學而報藏頭露尾,給你看了幾百字的開頭,別說沒看到太子文章的影子,連上高王的文章也只是顯露出了冰山一角,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人?不打上門去就已是好了。

    不過越是罵,這好奇心,反而就更重,就好像洞房花燭本就讓人期待,現在你揭開了紅蓋,只看到了新娘光潔動人的下巴,然後幾個大漢衝進來直接把你架走,臨末還斯斯文文地說:時候到了,要想繼續看,等明日再說。

    碰到這種事,雖然是火冒三丈,可是還是忍不住地在想,那下巴上頭的臉蛋是什麼樣,是鵝蛋臉呢?還是瓜子臉兒?那眼睛又是如何?是鳳眼呢還是水汪汪的大眼?

    而這時候,事情的始作俑者柳乘風卻是清早就起來,開始佈置人準備接旨意了,其實皇帝發旨意絕不會突然襲擊,除非遇到緊要的事,大多數時候,旨意到了內閣,內閣發到某部堂,部堂會先叫個人來知會一聲,這就是告訴你,旨意要來了,老老實實在家裡頭呆著,把該準備的準備妥當了。否則人家頒佈旨意的人到了地頭,卻發現人不在,出城踏青或者去喝花酒了,這還了得?

    巳時的時候,禮部就已經來了人,溫家上下,香案、蒲團也都準備好了,中門大開,爆竹、紅綢、紅燈籠之類的喜慶之物也都隨時做好準備。

    溫正今日自然是告了假,比柳乘風還著急一些,時不時心不在焉地在廳堂裡看著日頭,不斷說:“那禮部的人也該到了。”

    倒是老太君顯得頗有幾分耐心,用拐杖篤著地面道:“你不要晃悠,晃得老身的眼睛都花了,今個兒是大喜的日子,咱們家出了二品夫人,這是光耀門楣的事兒,你苦著臉做什麼?”

    溫正立即擺出笑容,道:“娘,我不是怕出差錯嗎?”

    至於溫晨曦,則是盈盈地欠身坐在一邊,臉色生出紅暈,整個人也是顯得煥然一新,柳乘風能想到她,為她請封,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的,這個時代,畢竟和後世不同,夫唱婦隨,婦人終究還是從屬,哪有柳乘風這樣主次不分,不先索要自己的好處,卻是要給妻子請封的?

    昨天夜裡的時候,溫晨曦為了這個事,著實是有點兒埋怨,埋怨柳乘風不該忘了自己,夫君有了體面,有了官爵,做妻子的就算不做夫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雖是這樣說,溫晨曦卻是半夜都沒有睡,心裡甜滋滋的,總覺得這世界一草一木都比從前鮮亮明媚了,倒不是說在乎這夫人的身份,她最舒暢的,是柳乘風那種事事將自己放在心上的態度。

    而柳乘風……

    此時卻在打盹,時不時發出鼾聲。每一聲鼾聲傳出來,邊上的溫晨若便皺一下眉頭,這樣的日子,姐夫這傢伙居然睡著了,這……

    溫晨若不知該用什麼來形容了,說他沒心沒肺,似乎有點兒不妥,可是說他有心有肺,再看看他那副昏昏睡睡的樣子,也覺得不對。

    柳乘風是真的睏了,昨天夜裡,溫晨曦跟他說了一夜的閒話,又是哭又是笑的,折騰到黎明時分,睡了個把時辰又被人叫起來,雖說年輕人龍精虎猛,卻也不是這樣的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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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20:55
第一百一十一章:欽賜御劍

    “聖旨來了,來了……”

    外頭傳出叫嚷聲。

    大廳裡的人都驚動了,連柳乘風也被驚醒,睜開迷蒙的眼睛,揉了揉,隨即一行人呼啦啦地出去。

    中門這邊,一名禮部官員已是到了,後頭幾個披紅的隨從,都是端著蓋著紅綢的托盤,肅然而立。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悉有錦衣衛百戶之妻溫氏,嫺熟大方、溫良敦厚……”

    大明皇帝的聖旨,起頭時大致分為兩種,若是皇帝詔曰,這就是內閣代為草擬頒佈,而若是念作是皇帝制曰,這即是皇帝親自手書。

    只是這裡頭的分別,柳乘風也分不明白,反正這聖旨和昨日進宮時皇帝說的差不多,不過在大明,夫人分作誥命、敕命兩種,一至五品是誥命,以下的就是敕命了,按道理來說,柳乘風是六品武官,夫人從夫品級應是六品敕命夫人才是,只是因為這是特旨,丈夫是六品,夫人卻是二品,所以也可以稱作是誥命夫人。

    柳乘風對這個不懂,所以當時向皇帝請封誥命,其實是有點壞了規矩的,只是當時皇帝高興,又覺得柳乘風的功勞不小,所以也沒有點破,直接給了個二品誥命。若柳乘風說請封敕命,多半這聖旨就是敕命六品夫人了。

    聖旨念畢了,那禮部官員左右便端來誥命夫人的犀牛角軸禮服,又呈上印信等物,溫晨曦接了,謝了恩,眾人嘩啦啦地要站起來,那禮部官員又道:“且慢,還有聖旨。”

    眾人又重新拜倒,柳乘風很是無語,這聖旨怎麼和連續劇一樣,莫非還來玩續集這一套?

    禮部官員又展出一份聖旨,咳嗽一聲,繼續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錦衣衛百戶柳乘風,督導太子。有功於國,欽賜錦春劍一柄,黃金百兩……”

    錦春劍。

    若說方才六品武官的夫人誥命二品夫人有點不合規矩,現在欽賜錦春劍,也有點兒出格了。只聽說過錦春刀的,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錦春劍,那禮部官員念出來時,連溫正都懷疑自己聽錯了,只是此時不能問,卻是一頭霧水。

    不過柳乘風卻猜測出了一點端倪,錦春刀是錦衣衛用的,而刀,本身就是武官的佩戴之物。可是劍不同,劍是尊貴的象徵,在明朝,那些考上了功名的秀才才可以配劍,對文人甚至是文官來說,若要佩戴武器做裝飾,是絕不可能選擇刀槍、金瓜之類,唯一的選擇就是劍。

    所以劍這東西,有另一層神聖的意義。既所謂儒,君子六藝,其中就有劍道,在大明的街市上佩劍而行,絕對是身份尊貴的象徵。

    而且這聖旨是詔曰而非制曰,這就說明旨意是經過內閣頒佈的,內閣幾位大學士,想必也和皇帝商議過,對賜劍之事,內閣並沒有反對,大家默認了柳乘風不再是武夫的身份。

    柳乘風深吸一口氣,賜劍的旨意,對他來說意義實在過於重大,這是自己文人身份的認可,在這大明朝,武夫是被人鄙視的,就比如大明的軍隊之中,雖然總兵官之類的官員是武官,可是真正節制軍馬的督師、總督卻必須由文人擔任,這既代表著皇權對武人的不信任,另一方面,也是風氣使然。

    文武殊途,待遇卻是千差萬別,武人能做的事,文人能做,文人能做的,武人卻只能在邊上乾巴巴地看著吹鬍子瞪眼。

    有了這個身份,柳乘風想不發達也不成了。

    內閣的幾個老頭子到底怎麼想的,柳乘風不知道,不過柳乘風在轉瞬之間,大致已經明白皇帝的想法了。

    皇上已經下了柳乘風隨時進宮練字的許諾,名義上,皇上和柳乘風是師生關係,堂堂正兒八經的天子門生卻是個武夫,這怎麼了得?傳出去還不得笑掉別人的大牙?可是賜了御劍,就等於是給予了柳乘風另外一重身份,看上去這似乎是一個很折中很自欺欺人的法子,卻也比叫柳乘風辭了錦衣衛的差事跑去考秀才要好得多。…

    “臣領旨謝恩。”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柳乘風坦然了,接了旨意和錦春劍。

    柳乘風站起來,笑道:“大人傳遞旨意辛苦,倒不如到內堂去歇一歇,喝口茶再走。”

    這禮部官員看了柳乘風一眼,若是尋常的武夫,他一句回絕也就是了,畢竟是朝廷命官,要講風骨,怎麼和一群武夫打交道?否則傳出去,要壞了風骨的。

    不過柳乘風的身份畢竟不一樣,雖是武官,卻又是詹事府洗馬,是王鼇的門生,如今皇帝又賜了御劍,這裡頭的暗示不言自明,猶豫了一下,官員莞爾一笑,道:“也好,如此就有勞柳百戶了。”

    柳乘風連忙迎著這官員進了內堂,而溫正也不是省油的燈,叫來一個家人,低聲耳語幾句,便隨柳乘風一起待客了。

    上了茶,互道了姓名,才知道這官員姓胡,單名一個凱字,胡凱先是打量柳乘風幾眼,慢吞吞地喝了茶,柳乘風則在邊上陪坐,說了幾句閒話,胡凱似乎有什麼心事,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柳百戶,那學而報是你辦的?本官有個不情之請,柳百戶能否將太子殿下和上高王的文章給本官看看。”

    柳乘風方才還是如沐春風,這一下子,臉色就變了,給你看?你難道不知道,這篇文章比黃金萬兩還要貴重?憑著這幾篇文章,學而報第一日的銷量,已經突破了二十萬,二十萬是什麼概念?三百文一份的話,那就是六萬兩銀子,刨掉各項開銷,一天就淨手五萬多兩白銀,這文章若是透露了出去,往後還怎麼騙錢?

    柳乘風眼珠子一轉,雙手一攤道:“倒不是柳某人不願意給大人看,哈哈,只是這文章都在宮裡,皇上只肯每日抄錄三百字出去,這是皇上的意思,柳某人也無可奈何。”

    反正這胡凱也沒向皇上求證的膽量,柳乘風把這黑鍋往皇帝身上背,倒是一點兒壓力都沒有。

    胡凱雖然知道柳乘風或許是在糊弄他,卻也無可奈何,莞爾一笑道:“難怪,難怪……”說罷便低頭喝茶了。

    坐了一會兒,胡凱要起身告辭,溫正已是拿了一大錠銀子來,要往胡凱身上塞,胡凱臉上閃露出一絲尷尬,柳乘風見了,道:“胡大人兩袖清風,給他銀子,豈不是辱沒了他?泰山大人,咱們胡大人和那些尋常的死太監不同,怎麼會收咱們家的銀子?”

    柳乘風這番話,既照顧了胡凱,又顧及到了溫正的面子,溫正就不好意思再塞了,不過還是覺得有些尷尬,柳乘風便呵呵一笑,道:“早就聽說過胡大人喜好古玩,我這兒呢,倒是有一個古玩贗品,不值幾個錢,大人拿去玩吧。”

    柳乘風二話不說,拿出上次從東廠黑來的一枚瑪瑙指環,送到胡凱手上,道:“以胡大人的眼力,想必能看出這贗品的破綻,今日柳某人就賣個關子,請胡大人賞鑒。”

    是貓兒就沒有不偷腥的,大明朝的工資這麼低,當官的若真的兩袖清風,早就一家老小去討飯了,人家既然來宣旨,拿點賞錢是應該的。

    不過人家畢竟是禮部的官員,直接拿銀子砸多不雅,而且人家也不好意思接,柳乘風索性換個名目,須知這賄賂的文化已是流傳數千年,柳乘風恰恰比溫正多了那麼個幾百年的經驗,不管怎麼說,也比溫正送起禮來更委婉,更讓人面子上好看一些。

    胡凱眼眸一亮,欣賞地看了柳乘風一眼,心裡不由想:“這個柳乘風,倒還真不像是武夫,瞧瞧人家的處事手段,此人早晚要發跡的。”便喜笑顏開地接了戒指,道:“柳百戶既然要考一考本官,本官只好應戰了,諸位留步,告辭。”

    說罷,胡凱便帶著戒指揚長而去。

    送走了胡凱,柳乘風手握著精美的錦春劍細看,這錦春劍既是御賜之物,自然非同凡響,劍鞘和劍柄處都鑲了金玉,雲紋精美。

    柳乘風輕輕一拉,握住劍柄將劍抽出一寸,那劍鋒嗡嗡作響,宛若龍吟。

    劍身是用精鐵打造,做工精湛,劍鋒處寒芒照人,劍的兩刃處還有細長的血槽,不管是從裝飾還是實用方面,完美無缺。

    “好劍!”溫正在旁看著,不禁道。

    溫正笑呵呵地道:“有了這劍,再加上欽賜的飛魚服,這錦衣衛所裡,賢婿的風頭只怕要連錦衣衛同知也要蓋過了。”

    溫正今日特地稱呼了柳乘風一句賢婿,二人的關係已是大大地改觀,尤其是柳乘風為溫晨曦求取誥命的事,更讓溫正感覺這女婿倒也並不算壞,從前覺得柳乘風這女婿讓他有點兒丟臉,可是現在,卻是大大的風光,有時去北鎮府司,遇到的幾個同僚都是對他有這樣的女婿稱羨不已。

    這倒不是溫正勢利,其實人就是這樣,有了本事,別人自然高看幾分。

    柳乘風呵呵一笑道:“這樣的好劍,若只是用來做飾物實在可惜了,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借人頭顱來用用。”

    柳乘風說的雖然是玩笑話,可是那眼神卻是不由生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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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21:53
第一百一十二章:惹我,你就死定了

    當日正午的時候,柳乘風佩戴著御劍,到了百戶所衙門,王司吏連忙過來道:“柳大人,許久不見。”

    柳乘風欽賜御劍,其夫人敕封誥命的事早已風聞出來,王司吏又怎麼會不知道?賞賜其實都算是小事,可是皇帝親自下了兩道旨意給一個百戶,可見這柳大人的風頭有多勁,王司吏再見到柳乘風時,自然而然的更加恭謹了。

    柳乘風只問了他幾句,這百戶所、煙花胡同裡發生了什麼事,王司吏笑吟吟地道:“事兒倒是沒有,不過有幾個東廠番子打扮成尋常客商被咱們認出來,瞧這樣子,他們好像是在打探什麼。”

    “打探什麼?”柳乘風皺起眉,慢吞吞地道:“什麼時候的事?”

    “前幾日,陳總旗帶著人將他們堵住,打了一頓才放走的,不過沒有問出什麼。”

    “知道了。”柳乘風也就不再追問了,再問,也問不出什麼,東廠不管弄什麼花樣,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

    坐在座椅上,柳乘風翹起腳,看到近幾日呈到自己案牘上的公文,王司吏呵呵一笑,道:“大人,有些事大人不在,所以小人代為處置了,不過都留了檔,全擺在這兒,大人若是有閒可以看看。不過方才北鎮府司那邊傳來了消息,請大人待會兒去北鎮府司一趟。”

    “北鎮府司裡有什麼事?”柳乘風不禁問。

    王司吏道:“按道理,北鎮府司那邊,京城十四千戶所的千戶每月月初、月中時都會去一趟,聽一聽指揮使大人的訓話,百戶只需到千戶所照個面就是了,想必是有什麼常例之外的事,要和大人商量。”

    王司吏刻意加重了商量兩個字,以示柳乘風的身份區別,若是尋常百戶去,多半就該說是訓斥了,可是柳百戶不一樣,夫人是二品誥命,穿的是欽賜飛魚服,配著的是欽賜錦春劍,光這身行頭,就足以讓所有的千戶自慚形穢了。

    柳乘風想了想,道:“好,待會兒你隨我去一趟。”

    “啊……”王司吏驚訝道:“大人讓小人跟著去?”

    柳乘風道:“當然,這衛所裡的許多事,我還要倚重你,你是老吏嘛。”

    王司吏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在這衛所裡,柳乘風最信任的人莫過於老霍,其後是陳泓宇和他,在此之前,王司吏算是劉中夏的人,劉中夏倒臺,他才厚著臉皮跟上了柳乘風,原以為柳乘風心裡對自己還是會有幾分芥蒂的,可是今日說出這番話,倒是讓王司吏覺得有點兒意外。

    “那學生這便回家,換一身衣衫,畢竟是去北鎮府司,這身舊衣,省得被人看輕了。”

    北鎮府司,乃是錦衣衛的中樞,掌管數萬校尉,耳目遍及天下,王司吏不過是個小小司吏,雖說去過經曆司,卻是從來沒有去過北鎮府司,今日既然有了機會,自然希望開開眼界。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去吧。”

    半個時辰之後,柳乘風啟程,北鎮副司位於地安門左近,距離這煙花胡同倒是有些距離,這一路穿過許多繁華街道,王司吏咂咂嘴,與柳乘風並馬而行,一面給柳乘風分析。

    “大人,按常理,北鎮府司是不會輕易讓下頭的衛所去那邊的,就是尋常的千戶,除了常例的召集之外,一年到頭也未必有機會去一次,往往是北鎮府司下了條子,下頭的衛所遵照著去做就是。現在突然要大人去北鎮府司商議事情,最有可能的是兩種。其一,是指揮使大人特別青睞大人,想和大人說幾句話。其二,就是北鎮府司出了事,亦或是宮裡有事交代下來。不過後者的可能更多一些,若是牟指揮使大人垂青,也不會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叫人來請,直接讓大人去牟府拜謁就是。”

    柳乘風聽了連連點頭,道:“這麼說是北鎮府司或是宮裡有事?”

    王司吏呵呵一笑,道:“學生不過是隨口猜測而已,到底如何,還是去了再作計較。”

    柳乘風頜首點頭,走了半個時辰,那北鎮府司的建築已是落入眼簾了,門口的校尉見有人來,挺了挺胸,原本要威嚇一下,可是看到柳乘風身上的著裝和佩劍,立即軟了下來,湧上來給柳乘風牽馬,這個道:“柳百戶總算來了,快,咱們幾位指揮使、同知、僉事已經等急了。”

    另一個道:“柳大人出了一身的汗,要不要先喝一口冷茶再去說話。”

    在這錦衣衛裡,柳乘風的大名算是家喻戶曉了,整倒劉中夏,打去東廠,如今又連藩王都打了,這樣的狠人,錦衣衛裡幾十年也沒出一個,一個百戶就敢玩出這樣的麼蛾子,將來要是做了千戶那還了得?

    大家對柳乘風的態度是又敬又畏,誰敢對他不陪著笑臉?

    柳乘風道了一聲不必,便帶著王司吏進去,等到了正堂外頭,王司吏扯扯柳乘風的衣衫,道:“大人且進去,學生在這兒候著。”

    柳乘風點頭,跨入門檻。

    在這威嚴的北鎮府司大堂裡,以牟斌為首,其下是同知陳讓、劉先,再下是僉事溫正、楊濤,都在這兒各懷心事地喝著茶,等到柳乘風出現,牟斌的臉上擺出了一副威嚴的樣子,不過威嚴之中又似乎隱藏著和氣,很是矛盾。

    陳讓則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權當沒有看到他,自從東廠的劉成被柳乘風打了一頓,如今又是銷聲匿跡,陳讓自然不敢去找柳乘風的麻煩,可是柳乘風與他的矛盾很深,自然也沒有和好的可能。

    至於溫正深看柳乘風一眼之後,風淡雲清地笑了笑,隨即低頭喝茶。

    另兩個同知、僉事卻都是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每一個人都有對待柳乘風的態度,而柳乘風,也有自己的態度,他先是恭恭敬敬地朝牟斌行了個禮,隨即又含笑叫了一句自己的岳父,之後再向劉先、楊濤二人拱手致意,最後,才平淡淡地向陳讓勉強抱拳。

    “來人,請柳百戶坐。”

    牟斌終於嶄露出了笑容,用手撐著自己的膝蓋,含笑道:“柳乘風,你可知道本官今日叫你來有什麼計較?”

    柳乘風坐下,道:“卑下不知,還請大人賜教。”

    牟斌道:“靠著百花胡同有個迎春坊,你知道嗎?”

    柳乘風微微愕然,隨即道:“倒是知道一些,那兒人口諸多,也是內城最鼎盛的去處,乃是內西城千戶所的轄地,不過卻是走馬街百戶所管的。”

    “對,就是那裡,那裡靠著通往運河的河水,有幾處碼頭裝卸貨物,僧俗人等,造冊的就有七八萬人,這麼多人擠在那兒,咱們衛所卻是對那裡看得最是緊要,你可知道為了什麼?”

    柳乘風想都不想,便道:“錦衣衛的職責是為宮裡探聽消息,那兒遍佈三教九流,魚目混雜,可是在這兒布下足夠的暗線,許多聽不到的消息,只要仔細,都可以從這裡打聽到。”

    牟斌一拍大腿,含笑道:“沒有錯,這是重中之重,不過你也知道,走馬街百戶所人手一向不夠,也一直是有心無力,據說你招募了不少幫閒?倒不如這樣,這迎春坊,就劃歸到煙花胡同百戶所的下轄。”

    牟斌含笑著四顧一眼,端起茶盞笑呵呵地道:“能者多勞嘛,這件事做的好,本官定然啟稟聖上,為你請功。”

    柳乘風心裡卻有點兒糊塗了,迎春坊劃到自己的名下做什麼?那地方既是重中之重,那就乾脆直接設一個百戶所就是,而且就算是北鎮府司有這意思,直接下條子到千戶所就是,何必請自己來?

    他看了諸人一眼,總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不過指揮使大人發話,他縱然再囂張,也不能不應命,沉默了一下,道:“指揮大人既然有了交代,卑下盡力去做。”

    “好。”牟斌呵呵一笑,道:“英雄出少年嘛!我早就說過,乘風會答應的,大丈夫遇事,迎難而上,這才叫慷慨。”

    溫正想必是剛剛從南鎮府司過來的,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頭霧水的樣子。倒是那指揮同治知劉先呵呵笑道:“指揮使大人說對了,柳乘風做下的事,有不少是為咱們衛所爭氣的,看看人家,年輕輕的就有這等膽魄,咱們是老了。”

    陳讓冷笑道:“這叫知道利害關係,知道恭謹處事,這世上冒出頭來的,本官見得多了,有哪個有好下場的?”

    這話的意思,卻是擺明瞭針對柳乘風,是隱晦地告訴柳乘風,做人要懂利害關係,別以為貿然得了點便宜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先前說話的劉先臉色一變,接著訕訕道:“陳同知言重了。”

    牟斌的目光中露出一絲複雜,隨即呵呵一笑道:“你看,陳同知又不知是在哪家賭場失了意,說話這麼大的火氣,好啦,消消氣就是。”

    牟斌這番話,頗有點兒息事寧人的味道,既是告訴陳讓不要胡說八道,又是告訴柳乘風,陳讓並不是針對他,只是心裡有氣而已。

    誰知柳乘風呆呆地坐著不動,似乎沒有聽到他們說話,而後……

    他慢吞吞地道:“利害關係,卑下不知道,不過卑下卻知道一個道理。”他含笑著看著陳讓,一字一句地道:“誰……惹我,他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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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柳呆子非管不可

    陳讓呆了一下,掃視一眼柳乘風的眼神,這俊秀的少年百戶,那眼眸之中,分明透露出無窮的殺意,甚至是他的手,居然也不知不覺的搭在了錦春劍的劍柄上,渾身上下,宛如伺機而動的獵豹,隨時要張開血盆大口,將獵物撕咬乾淨。

    陳讓怒了,一個小小百戶,居然敢當著這麼多同僚的面對自己如此放肆,他狠狠的瞪了柳乘風一眼,正要破口大駡。

    而恰在這時,牟斌卻是狠狠拍案,怒道:“柳乘風,你當著本指揮使,就是這樣說話的嗎?下次若再如此,本官非治你不敬之罪不可。”

    陳讓的臉色變了。

    牟斌這時候站出來,讓他有勁使不出,表面上是在呵斥柳乘風,又何嘗不是警告自己不許再生事。現在柳乘風頂撞自己,牟斌罵也罵過,他陳讓若是這個時候再不肯甘休,到時候別人只會說他沒有規矩。

    陳讓只好住嘴,憤恨的看了柳乘風一眼,冷哼一聲。

    這種爾虞爾詐的事,柳乘風又怎麼會不知道,牟斌雖然呵斥自己,可是暗地裡,卻是幫自己擋了陳讓的怒火。柳乘風心裡這時候想:“就是陳讓又如何,指揮使大人以為我爭不過他,可他要真和我當眾翻臉,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

    不過既然牟斌拿出了好意,柳乘風只得道:“大人,是卑下言重了。”

    “嗯……”牟斌籲了口氣,看著柳乘風,轉怒為喜,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柳百戶回去做好準備吧,明日清早的時候,迎春坊就由你這百戶擔起干係了,好好的做。”

    柳乘風點了點頭,告辭出去。

    這大堂裡,錦衣衛的幾個巨頭各自喝著茶,誰也沒有再做聲,良久之後,牟斌淡淡道:“迎春坊這個地方,是內閣的意思,幾位大人有考校柳乘風的意思,說實在話,不管是宮裡還是內閣,還真沒有幾個對咱們錦衣衛上心的,如今出了個柳乘風,雖然他行事乖張了一些,可是也為咱們衛所爭了不少好處,既是自己人……”

    牟斌說到這裡,眼角的餘光掃視了陳讓一眼,風淡雲清的道:“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若是這裡有人和他有私怨,那就私下裡解決,可要是敢在公事上給他下絆子,不給他行個方便,牟某人有言在先……”

    牟斌冷笑,眼中掠過殺機:“不管這人背後有誰做後臺,牟某人也要用家法處置了他。”

    錦衣衛內部的家法極為苛刻,三刀六洞、削皮剔骨無所不用極其,牟斌這句話,威脅之意很是濃烈,意有所指。

    陳讓想要說幾句,可是看到牟斌臉上的冷意,卻也是無可奈何,心裡只是歎息:“早年的時候,這牟斌哪裡敢這樣和我說話,現在東廠被人砸了,乾爹卻一直沒有出面,反倒讓我在這錦衣衛所裡被人看輕了,哼,等著瞧吧,迎春坊……這裡頭的人也未必是那柳乘風碰的了的,到時候不需乾爹動手,就可結果了他。”

    其他幾個同知、僉事紛紛道:“大人不必吩咐,下頭的人也知道怎麼做,有柳乘風在,咱們錦衣衛的腰杆子也硬了幾分,怎麼會和他為難。”

    溫正捋須,含笑不語。

    “那麼,就散了吧。”牟斌慢吞吞的道:“內閣那邊,本官還要去複命一下,這是劉健劉學士親自交代下來的,對了,溫僉事,令愛成了誥命夫人,牟某人今日先道個賀,若是什麼時候擺酒慶賀,切莫忘了給我下一張帖子,咱們同僚這麼多年,竟還不知府裡有個千金,哈哈……”

    牟斌放聲一笑,親近之意很是明顯。

    陳讓冷哼一聲,起身道:“大人,陳某還有事要做,告辭。”揚長而去。

    溫正看了陳讓的背影,淡淡的道:“陳同知這個人,未免也太不識趣了。”

    牟斌呵呵一笑,並沒有接茬。

    ……………………………………………………………………………………

    “大人要把迎春坊接過來?”

    柳乘風和王司吏一邊牽著馬,一邊並肩前行,聽了柳乘風的話,王司吏的臉色不禁有點兒凝重了,慢吞吞的道:“這迎春坊背後可是不簡單,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往常的時候,雖然是走馬街百戶所管轄著,可是那裡的東西,便是千戶所也極少插手的,這是燙手的山芋啊。”

    柳乘風其實也略略聽聞了一些迎春坊的事,北京的大運河,穿過護城河,由一條水道入城,而迎春坊就是這水道的終點站,那裡,不但有大量的貨棧,大批的商賈,因為是貨物貫通南北的中轉地,所以彙聚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

    這種地方魚龍混雜,是最讓人頭痛的,你若是置之不理,勢必會讓這渾水更渾,可你要管了,又不知會牽涉到多少利益。

    柳乘風倒是不怕干涉到別人的利益,真正令他深思的,是北鎮府司為什麼把這迎春坊劃歸到自己的名下,這到底是考校,還是根本就是想看笑話?

    這主意,到底是誰出的。

    牟指揮使?

    柳乘風搖搖頭,牟斌的利益,暫時是和自己一體,不說煙花胡同每個月會送一筆銀子到牟斌的府上,牟斌這錦衣衛指揮使,也需要有個先鋒式的人物,提升錦衣衛的地位。

    陳讓嗎?似乎這個人還沒有這麼大的能量,就是他的乾爹,秉筆太監、東廠廠公,未必也能插手錦衣衛內部的事。

    “真是頭痛啊。”柳乘風愁眉不展的苦笑一聲,隨即打起精神:“不過既然把事情接下來,也不必怕,那些幫閒如今也操練的差不多了,是該出來做點事了,待會兒你去知會老霍一聲,讓他們那邊做點準備。”

    王司吏應了一聲是,便滔滔不絕的將迎春坊的事說出來。

    根據王司吏所說,要整治迎春坊,就必須除掉三患,所謂三患,首先是地痞潑皮,別看地痞潑皮好對付,其實這種人最是牛皮,一呼百應,這些人都是各地聚到京城來的閑漢,因為尋不到營生,便相聚一起四處勒索人的錢財,這些人其他地方的潑皮不同,多是悍不畏死之輩,幾年前順天府倒是有人下決心要整治,拿了不少人,可是後來,卻是乖乖把人都放了。

    因為這些人的同夥,竟是膽大包天,誰拿的人,他們就夜裡闖進這家人屋子裡去,放火恫嚇,甚至是在街面上巡視的差役,一旦落單,他們一聲呼喝,許多人一擁而上,提著棍棒毆打,待大隊差役出現,他們又如風一樣散去。

    更有人挑撥尋常百姓,大肆喊冤,說是順天府緝拿良民,邀功請賞,詆毀順天府聲譽,以至於連順天府的門口,隔三差五都被人堆上牛糞。

    大家都是吃皇糧的,碰到這些不要命的人,結果惹來一身騷,誰還有興致再整治,結果自然是無疾而終,再無人去管了。

    其實市井無賴,倒也罷了,其他兩患才厲害,除了他們,還有商患,這裡面的商,並不是尋常商人,他們既是奸商,同時背後又隱隱站著一些朝廷命官,在那迎春坊裡欺行霸市,手下又蜷養了不少打手,誰干涉到他們利益,他們也敢拼命。而一旦官府來拿,往往又碰到了鐵板,最後也是無人敢惹。

    最難惹的,就是道門了,這裡是南北互通之地,雖說這裡的水道只是通往運河的支流,卻承擔著大量貨物人口進出的管道,所以天下各處的道門都在這裡開壇收徒,一些小道門倒也罷了,卻也有一些較大的道門,門下的徒眾竟有數千之多,甚至一些達官顯貴也都參與其中。

    這三患在迎春坊裡都是極難根治的,尤其是道門,因為深入人心,徒子徒孫遍佈京師,很難連根拔起,而且牽涉也是不小,一不小心,就可能踢到鐵板。

    柳乘風一面聽,心裡一面想:“如此看來,這迎春坊比我想像中還要麻煩一些,這裡畢竟是通商之地,流動人口極多,要整治,只怕沒這麼容易。”

    王司吏見柳乘風默不作聲,繼續道:“大人,依學生看,這迎春坊既是個麻煩,對大人卻也未必是個機會,大人想想看,指揮使大人為何將迎春坊劃撥到大人名下,這裡頭會不會是有考校的意思?”

    柳乘風笑道:“大人們怎麼想誰知道,你怎麼看。”

    王司吏見柳乘風問自己的意見,立即肅然起來,正色道:“這就看大人怎麼想了,若是大人想拿出點作為來,該整治的自然要整治,可是大人若是以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不如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畢竟真要著手治理,不說動靜太大,只怕也要得罪不少人,與其如此,不如放任自流。”

    柳乘風沉默了一下,慢吞吞的道:“放任自流是個好辦法,不過我這個人骨子賤,偏偏討厭別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為非作歹,從前不統轄這塊地也就是了,如今既然劃歸到了我的名下,讓我無動於衷,卻是不可能。”

    柳乘風看了看天色,那天邊的雲層翻滾,宛若萬馬奔騰,深吸一口氣:“做事,要無愧於心的好,我不是什麼好官,也不算什麼好人,可是卻知道,有些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去做,可是有些事你就是強X了我,我也非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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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出大事了

    金秋十月的月初,天高雲淡,陽光嶄露出來,那依靠著河堤的楓樹層林盡染,姹紫嫣紅。河水在烈日之下,升騰起一層皚皚白霧。

    秋風掃過,落葉飛入河中,隨著河水向著河道的盡頭。

    學而報已經連續刊印了七八份,足足用了三四天的時間,上高王的文章才算連載完畢,這上高王文采斐然,如今在士林市井之中倒是得到了頗多的讚譽,許多人翹首以盼,就等著太子的文章出路。

    光祿寺大夫王文博,這幾日也都是愁眉不展,他是內閣的人,現在越來越感覺到要出事了。

    上高王的文章寫得這麼好,太子當真能勝他?若是不勝,那可就完了。

    今日一清早,到了光祿寺的值房,王文博連署理公務的心情都沒有,坐在案牘上,焦灼等待。

    幾個堂官過來,隨口和他寒暄,大家都知道大夫大人心情不好,所以說話時都陪著小心,都儘量將話題往其他地方引,如今去買學而報已經不用擁簇排隊了,據說學而報已經拓展了業務,和各家酒肆、茶坊、甚至是雜貨鋪子有了約定,讓各家店鋪清早的時候到報館去領取一批報紙到各家店鋪去發售。

    店家們每賣一份報,都能獲得幾文的好處,而且銷路又好,也肯來進貨。

    所以只要報紙出來,直接打發個小廝去拿就奔了。

    其實何止是王文博?這裡的堂官,也都在關注著此!不過所有的人,都變得出奇的沉默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個書吏匆匆進來,道:“諸位大人,報紙已經買來了。”他手裡拿著十幾份報,都是這光祿寺衙門裡請他代購的。

    值房裡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來,王文博急不可耐地道:“拿來。”

    書吏連忙將報紙呈上,其他幾個堂官也紛紛各自取了一份,隨即坐回各自的位置上查找文章。

    “找到了今日果然是太子的文章。”王文博心裡打了個突突,眉宇變得凝重起來,幾乎有些不敢去看,提心吊膽地看了一眼,臉色已是驟變。

    太子的文章,仍然只刊載了三百字,只是一個起頭,只是從第一句開始看,與那上高王的高下就已經立判了,上高王的文章,細膩而文字優美,對仗得極好。太子的文章,平淡而無奇,大毛病沒有,卻透責一種俗氣。

    再往下看,也看不出什麼,畢竟只是個起頭,不過管中窺貓、以小見大來看,太子和上高王的文章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完了……”

    王文博的臉色驟變,整個人動彈不得,直愣愣地看著那平淡無奇的三,整個人像是癡了一樣。

    這時候,已經有人拍案了,一個堂官冷笑道:“謝遷以直揚名天下,想不到竟是這種小人,上高王的文章比太子的文章有天壤之別,謝遷卻是阿諛迎上,如此作為,難道就不怕千夫所指,不怕貽笑大方嗎?”

    大明到了弘治時期,直名已被看作了一個人德行的最高標準,從太子文章的起頭,再對比上高王的文章,幾乎所有人都可以認定,那謝遷果然是有失公允,如此說來,謝遷就是那一日朝議上衝突的引子,上高王含冤,當然要鬧一鬧,太子和那個什麼錦衣衛百戶卻上前毆打,也是令人髮指。

    “大奸似忠,便是謝遷這種人,虧得這樣的人也能入閣,真是笑話。”

     “哼,他這內閣大學士,也算是到頭了,等著看國子監的上書和言官的彈劾吧,諸公,你我皆食君祿,何不一起彈劾這謝遷,看這謝遷到底有多厚的臉皮,還敢竊據把持聖器。”

    有人慨然大喝一聲,這堂中的官員有的沉默,有的卻是道:“好,算我一個。”

    王文博這才回過神來,大喝一聲:“休得無理,事情還未水落石出,太子的文章只是出了一點端倪,勝負未分,諸位何必如此激憤?再者……”

    平時大家對王文博待之甚恭,可是今日,他的話卻被人打斷了,尤其是幾個年輕些的堂官朝他冷笑,其中一個道:“大人這是什麼話?高下已判,還有什麼勝負沒有分曉出來?那謝遷媚上欺下,德行有虧,大人還要維護他嗎?”

    王文博氣得說不出話來,那幾個激憤的堂官也不作理會,看都不看他一眼,雙目之中閃露出鄙夷之色,冷哼一聲,回自己的值房去了。

    ……………………………………………………………………

    李府。

    李東陽今日半休,所謂半休,是弘治對內閣的一種撫恤,考慮到內閣大學士們的年紀不小,每隔十日,就准許歇息半日可以到正午時才入內閣直房,李東陽如平日一樣的早起,家裡的族弟李東棟此刻已是拿了報紙來給他看。

    他這族弟比他小了二十多歲,現在並沒有出仕,倒不是他的學問不好,而是為了避嫌。

    這內閣大臣的子弟,但凡要參加科舉,若是高中,往往會被人質疑,在弘治元年的時候,當時的禮部尚書長子就曾考中過進士,於是當時士林非議不斷,無數人上書彈劾,狀告這尚書徇私舞弊,這一下便是捅了馬蜂窩,最後這禮部尚書不得不黯然致仕,其子也取消了成績,到了三年之後,再考時才中了第,只是這老子卻別想再翻身了。

    有了這前車之鑒,這些大佬們已經有了不成文的規矩,子弟要應試,都要避避嫌,等退休致仕之後再去謀個出身。

    李東棟就是這麼個狀況,雖然只是族弟,卻也怕別人說閒話,索性在家裡頭讀書,準備厚積薄發。

    而李東陽也對他有幾分愧欠,便叫他從祖籍長沙府搬到京城來,畢竟京城這邊文風盛一些,也好照料。

    “兄長,這一下,只怕要出大事了,謝公這一次想要脫身,只怕難了。

    李東棟皺著眉頭,他不是不知道,謝遷這件事對李東陽的影響,這麼大的事,整個京城肯定會掀起驚濤駭浪,而內閣,就是旋窩的中心。

    “實在不行,乾脆…乾脆…”李東棟說話時有些猶豫,閃爍其詞。

    李東陽淡淡道:“乾脆什麼?承言,你儘管說就是。”

    李東棟道:“乾脆和他撇清了關係,上一道彈劾奏書,割袍斷義吧。”

    這個辦法倒也還算明哲保身,畢竟這事兒誰也不知會鬧出什麼後果,謝遷的結局,看來也只能是黯然離京了,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保得住他。

    李東棟見李東陽臉色淡然,並不肯點頭也沒有拒絕,繼續道:“東棟也聽到了一些消息,國子監那邊已經炸開了鍋,市井裡到處罵那謝遷是秤砣宰相,已經有不少人上下串聯,聯名上奏,兄長若肯站出來,既可以明哲保身,撇清關係,也可以搏一個……搏一個……”

     “搏一個清名是不是?”李東陽籲了口氣,替李東棟把話說了,他繼續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看上去是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李東陽沉默了一下,才慢吞吞地道:“可是老夫信謝遷,謝遷不是那種趨炎附勢的人。”

    “可是……”

    “不必可是了。”李東陽歎了口氣:“明哲保身固然是好,可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與謝公相知,豈能在這節骨眼上與他割袍斷義?奏書我要上,以人頭作保,保他謝遷斷不是見風使舵之人。東棟…”

    李東陽的語氣柔和起來,繼續道:“你的學問已經越來越有長進,一個功名,已是不在話下了,將來早晚要位列超班入翰林的。可是君子好學不倦沒有錯,修身立德也不能疏忽,你沒聽說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嗎?朝中諸公都評價為兄狡猾如狐,可是韜略是對敵人,是處置政務,不應該用在知己身上,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為了我這兄長好,可是這件事兄長已經有了主意,你毋須多言。”

    李東棟的臉上露出慚愧之意,汗顏道:“東棟受教了。”

    李東陽打起精神,道:“拿紙筆來,我這便寫一篇奏書,待會兒就去內閣。”

    他雙眉皺得緊緊的,叫人取來了筆墨紙硯,寫下一篇奏書,隨即安囑李東棟道:“眼下大亂將生,你好好地呆在家裡,不要和外頭的人去瞎胡鬧,讀自己的書,不必理會外頭的閒言碎語。”

    李東棟道:“兄長放心就是。”

    李東陽籲了口氣,便出了門,一頂小轎在這京城之中宛若一葉扁舟,看似不打眼,可是坐在這轎中的人,卻是皺著眉,似乎在放眼天下,俯瞰宇內,為這即將到來的驟雨,而心事重重。

    “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這學而報是太子和柳乘風的產業,若是太子的文章當真不好,卻又為什麼要公佈於眾?難道這柳乘風當真是睚眥必報?因為謝遷瞧不上他,而故意為難嗎?可是這樣,卻是要搭上一個太子,他為了掰倒謝遷,就這麼肯下本錢?”

    李東陽的心思,已經飄到了一個百戶所裡的小人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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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什麼叫囂張

    李東陽到內閣值房的時候,值房裡傳出激烈的爭吵,爭吵的兩個人,李東陽都認得,一個是劉健,另一個是翰林院前幾年點的庶起士,這庶起士現在在戶部觀政,多半也就是在這一兩年要調入部堂了。

    “恩師既然硬要與謝遷為伍,門下今日也只能與恩師斷義了,奸賊人人得而誅之,事情到這個地步,謝遷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只當門下看錯了恩師,就此告辭吧。”

    說罷,這人已是跌跌撞撞地出來,恰好與李東陽打了個照面,李東陽勉強擠出笑容,對這庶起士道:“士俊,怎麼跑到內閣值房來了?”

    這叫士俊的人年紀較輕,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想要回答,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便搖搖頭,快步離開。

    李東陽進去,便看到劉健看著這庶起士的背影打哆嗦,顯然是氣得不輕,李東陽淡淡地道:“劉公,怎麼發這麼大的火氣?”

    劉健搖頭,歎了口氣,道:“他們還是太年輕,沒有經歷過事啊。”隨即看了李東陽一眼,繼續道:“賓之,謝遷的事,你怎麼看?”

    李東陽只是淡淡地道:“東陽信謝遷。”

    劉健點頭,感受到了一點安慰,道:“老夫亦如此。不管外人怎麼說,老夫與他相知二十年,絕不信他是媚上之人。”

    李東陽微微一笑道:“奏書,我已帶來了,劉公的呢?”

    劉健道:“已經讓通政司傳遞了上去。”

    二人相視一笑,劉健也漸漸變得從容了,道:“謝遷在耳房那邊做事。雖然不知道他心裡頭是什麼滋味,我們還是不要打擾,各做各的事吧。”

    李東陽點頭,便尋了個位置,叫書吏拿了奏書來,一封封地閱覽。

    劉健看了李東陽一眼,卻是心事重重,坐回了原位。良久之後,又抬眸對李東陽道:“賓之,老夫來問你,這事兒,是不是柳乘風故意搗鬼?”

    李東陽看著案牘。慢悠悠地道:“劉公何以見得?”

    劉健沉默了一下,道:“學而報就是他鼓搗出來的,現在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他這不是在向咱們示威嗎?”

    示威……

    李東陽的眼中掠過一絲冷意,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突然抬起眸來,慢悠悠地道:“太子的文章,想必不會差。否則皇上不會准許刊印,就是那柳乘風,難道敢取笑太子?或許,這太子的文章裡會有變故,而柳乘風這麼做到底是無意為之,還是刻意讓內閣知道他學而報的厲害卻不得而知了。一個學而報,左右清議輿論,確實不能小視。”

    劉健頜首點頭道:“正是如此。老夫早就說過,學而報不能留,現在如何?”

    李東陽淡淡一笑,擱下手頭的事,慢吞吞地道:“劉公,這東西既然出來了,要阻止已是來不及了。洪武先皇帝訂下來的這麼多規矩。你可見有誰能遵守嗎?只怕就是皇上,也不能恪守祖制,所以東陽一向宣導堵不如疏,一味封禁是沒有用的。”

    劉健撫案,道:“哦?怎麼個堵不如疏的法子?”

    李東陽淡淡道:“他能辦報。別人也能辦報,大明若只有他學而報,清議輿論自然都隨他的掌握,可要是報紙多了呢?咱們內閣嘛,也可以辦一份,到時候你我登場,他一個學而報也就發揮不出什麼作用了。”

    劉健沉默……

    細細想過之後,不由一笑,道:“賓之果然高見,只是要辦報,又以什麼樣的名義?”

    李東陽闔目道:“這種事不能放在官面上來,只能私下裡來操作,不過也不必急於一時,現在鬧成這個樣子,首先是內閣要穩住,但願不要再生出什麼事才好。”

    劉健便不說話了,又低下頭去,他的眼睛一向不好,就是在這光天之下,也得移著油燈靠近了才看得清奏書上的字,這時候將油燈移近一些,眯著眼,繼續端詳起奏書來。

    ……………………………………………………………………………………………

    潞河。

    河道足有四五丈寬,而這裡恰好是潞河的終點站,這條河是通往通州、天津至杭州的漕糧水道,往往是江南的賦稅、商品運到天津,再轉經通州卸貨,此後再用小船將貨物運進京城。

    這條河水的水深不過四五米,不能行大船,所以站在河提上放眼看過去,那如鏡的河面上,一葉葉小舟如星點一般遍佈在河道上。

    靠著這河道,是七八處棧橋和靠岸的石梯,河提處,遍佈了貨棧、酒肆。

    河提上,行人如織,捲著褲腳的腳夫,擔著貨物的貨郎、招攬生意的夥計,鮮衣怒馬的商賈,還有雜耍的藝人,人聲嘈雜鼎沸,置身在其中,讓人有點目眩。

    一條舟船靠了岸,出來的是個小商人,正準備指揮著夥計卸貨,而在這時,幾個潑皮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湊過來,其中一個對這商人耳語了幾句,那商人露出畏懼的樣子,另一個潑皮齜著黃牙,朝他喝罵,商人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妥協了。

    商人從腰間拿出一個錢袋,剛要伸手摸進去,這錢袋子卻被一個潑皮直接搶了,頤指氣使地朝他呼喝幾句,便帶著人嘻嘻哈哈的揚長而去。

    這小商人傻了眼,想把錢袋奪回,又沒這個膽量,可是不奪,卻又捨不得,呆呆地站在棧橋上發呆,邊上有人看了,也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仿佛本該就是如此一樣。

    商人鐵青著臉,深吸了一口氣,那心疼勁兒總算過去,似乎是在說,只要貨物還在,花錢消災也是應該的,這船裡都是江南來的上好絲綢,只要轉手一賣,這一趟無論如何也算沒有白跑。

    商人帶來的腳夫已經開始卸貨了,商人則是準備上去聯繫貨棧,看看能不能寄存一下。

    正要過棧橋,這時卻有一個道人帶著幾個人將他攔下,這道人一副仙風道骨,白須皓發,很有幾分威儀,他淡淡地看了這商人一眼,和顏悅色地道:“施主留步。”

    商人怕下雨淋壞了他的貨物,見有人攔他,又是個道人,再者說方才花了錢受了氣,臉色很不好看地道:“不知道人有什麼吩咐?”

    道人風淡雲清地說了幾句話。

    商人的臉色已經變了。

    天一道、佈施錢財……

    商人冷言冷語地道:“我身上並無錢財,便是想佈施,也無可奈何。”

    道人便不再說話,朝這商人笑了笑,便飄然而去,這商人剛剛鬆口氣,正要登岸,突然間,卻有幾個孔武有力的大漢沖過來,一人大叫道:“就是他,偷了道爺的錢財。”

    一干人一擁而上,圍著這商人拳打腳踢,那商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呼救命,與他同船的夥計卻也嚇了一跳,放下了貨物便追了上來,還未說話,那些大漢竟是拔出了刀子,一刀狠狠地紮在那商人的身上,一人冷笑道:“求不到平安符,也敢來這迎春坊?天一道的道爺伸手向你要錢,已是天大的恩情,狗東西!”

    商人捂著胸口,鮮血泊泊流出來,額頭上已是滲出大汗,大叫一聲,一頭栽入河中。

    這時候,河提上已是圍滿了人,有為小商人惋惜的,有隔岸觀火的,更多人表現多是漠然,似乎發生的這一切都不過是天邊的浮雲。

    這人群中更摻雜了幾個順天府的差役,差役們看了一眼,便縮了脖子,低著頭離開。

    商人的夥計見商人落水,有人搶下水去救,好不容易將這商人抱上岸,商人已是沒了氣息,那夥計之中,一個少年從人群中擠出來,撫著濕漉漉的屍體大聲滔滔大哭著叫:“爹……”

    擁堵的人群,已是將整個河提都堵住了,眾人七嘴八舌,卻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

    那幾個打手正要揚長而去,河提這邊有人大叫:“讓開,讓開,錦衣衛辦事,都讓開。”

    陳泓宇今日穿著簇新的飛魚服,帶著刀,身後是七、八個校尉,原本看到這裡出事,陳泓宇也沒有在意,畢竟這種尋常的紛爭都是順天府管著的,可是後來聽到有人說什麼殺人,又看到順天府的差役低著頭往外頭跑,陳泓宇立即覺得不對勁了。

    換做是往常,陳泓宇或許也會選擇視而不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規矩陳泓宇卻是知道的,不過自從煙花胡同百戶所接管了這迎春坊,百戶大人就已經下了嚴令,要小心巡守,不得怠慢。

    柳百戶發的話,陳泓宇如今是奉若神明,陳泓宇活了半輩子,在錦衣衛所裡也談不上吃得開,今日好不容易撞到一個有前途的上司,這百戶大人待自己也不錯,跟著他又有油水又有前程,陳泓宇已是知足了,所以這些時日他當起差來勁頭十足。

    “都讓開!”陳泓宇的聲音洪亮,再加上錦衣衛的威懾,倒是分出了一條人流,十幾個人衝出人牆,迎面就撞到了那個身上染著血的打手。

    打手們瞧都沒瞧他們一眼,正要走入人群,陳泓宇卻是一把將那個染血的打手揪住,冷笑道:“想走?沒這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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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惡人自有惡人磨

    被錦衣衛拉扯住,這些打手倒也一點不害怕,陳泓宇扯住衣襟的人笑嘻嘻的道:“大人,這狗賊偷了道爺的銀子,小人看不過去,是以教訓教訓他,大人若是不信,問問就是。”

    其他幾個打手紛紛道:“一點兒也沒有錯,這賊骨頭連道爺的銀子也敢拿,當真是不知死了。”

    陳泓宇是老吏,什麼樣的彎彎道道沒有見過,冷笑一聲,對身後的校尉吩咐道:“截住他們,我先去看看。”便往棧橋那邊過去,幾個商人帶來的夥計已是不知所措的搓著手了,那商人的兒子伏在商人身上大哭,陳泓宇半跪在商人身邊,探了探鼻息,人已是沒了氣,再看看他胸口傷口,不由勃然大怒。

    雖是錦衣衛,卻也不敢在這天子腳下當眾殺人,這些人未免也太囂張了一些。

    幾個夥計見了陳泓宇又敬又畏,用帶著蘇州口音的官話紛紛道:“大人,咱們老爺是蘇州人,聽說京城這邊絲綢賣得好,便帶著咱們和少爺運了一船來,先來看看是什麼光景,若是這生意做的來,往後自家剿出來的絲都可以拿來這京城販運,誰知道……誰知道,開始來了幾個潑皮,說是要平安錢,把老爺的錢袋子都搶走了,後來又來了個道爺,卻是要咱們老爺給他繳一些香火錢,還說是什麼天一道,咱們老爺不肯,也不知是不是他他爭吵了幾句,那道爺就走了……”

    陳泓宇認真聽著,臉色越來越凝重,迎春坊剛剛劃歸煙花胡同轄下,就出了死人的事,死的雖是外地的客商,卻也不是小事。不過這種事,本該順天府來管,現在順天府的差役卻是一個蹤影都沒有,卻不知都死哪裡去了。

    陳泓宇也開始猶豫起來,看那些差役的樣子,明顯這些人不能輕易招惹,可是若是就這樣撒手不管,以他陳泓宇當差這麼多年的歷練倒是不會覺得有什麼心理上的負擔,錦衣衛本來就和這些地皮潑皮沒什麼兩樣,甚至更加凶惡,欺負良民算什麼?陳泓宇考慮的是百戶大人的意思,畢竟百戶已經有了明令不得疏忽大意,若有不法之徒,該拿的就拿。

    “這件事,自然會給你們一個公道。”陳泓宇猶豫之後,握著繡春刀,二話不說,又回到河堤上,那些打手被校尉們圍攏在中央,還在嘻嘻哈哈,仿佛無事一般,見了陳泓宇陰沉著臉過來,其中一個搭訕道:“大人可是新來的陳總旗?久聞大名,卻一直沒有……”

    “一直個屁!”陳泓宇想到自己身後是柳乘風,倒也一點也不客氣,厲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傷人性命,居然還敢和本官說笑,來人……把人全部帶回去!”

    “遵命!”校尉們一齊低喝一聲,毫不客氣的抽出刀來,一齊大喝:“隨咱們走一趟,否則辦你一個謀反。”

    打手們這時倒是一頭霧水了,錦衣衛居然動真格的,難道他們真不知道天一道的厲害?

    可是人家抽出了刀,那打頭的人冷冷一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們既然要抓大爺去百戶所,有本事,就別把我放出來。”

    陳泓宇冷聲道:“帶走!”

    人群中,一個穿著道袍的人見到這場景,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退出人群,悄悄的走了。

    ………………………………………………………………………………………………

    柳乘風今日的興致,原本還不錯,剛剛從王鼇那邊過來,給王鼇從新開了藥方,直到正午的時候,才到百戶所來,練了一下書法,自覺的自己有了幾分進步,心裡頗有些成就感,高高興興的坐在百戶所的值房裡喝茶。

    剛剛歇下不久,王司吏便從邊上的簽押房過來,投遞來一封書信,對柳乘風道:“大人,外頭一個人,說是刑部的什麼主事,要咱們交人。”

    “交人?”柳乘風遲疑了一下,心裡說,交什麼人,好像這百戶所一向只督察不法事,就算交人,那也應該去順天府才是。他拿起了書信,這書信裡頭說的倒是冠冕堂皇,說是據悉迎春坊拿了幾個當街殺人的匪徒,這事兒本不該錦衣衛來管,天子腳下出了命案,人犯應該移交到順天府,若是順天府自覺的嚴重,再上報刑部。

    這張條子,下的稀奇古怪,柳乘風對王司吏道:“咱們百戶所是不是拿了什麼人?既然如此,就把他們移交去就是了,又不是謀逆誹上,和咱們錦衣衛沒有干係。”

    王司吏也是一頭霧水的道:“大人,學生並沒有聽說過近來拿了什麼人,咱們這兒又不是詔獄,拿人做什麼?”

    柳乘風更覺得奇怪了,將書信重新看了一遍,覺得這信裡的意思一點兒也沒有錯,確實是要交人,而且把案發的時間、地點、人物都說的清清楚楚,若說是空穴來風,未免也太詳細了一些。

    柳乘風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冷聲道:“是不是下頭的人背著衛所拘拿了什麼人,下去查一查,自己做好自己的本份,你看看人家刑部,做事做認真負責,該管的非管不可,不該管的人家也不管,這就叫恪盡職守。”

    王司吏不禁苦笑,道:“好,學生這就去查一查。”

    他剛要走,外頭便傳出嘈雜的喝罵聲,柳乘風心情已經有些不悅了,背著手走出去看,只看到陳泓宇帶著一隊人押著一干人來,身後還尾隨著不少人來,更有人滔滔大哭。

    陳泓宇一看到柳乘風,小跑過去,對柳乘風耳語幾句,柳乘風的臉色,已是越來越難看。

    隨即,柳乘風又叫王司吏將那信拿來,翻看了一會兒,打量了那些打手一眼,淡淡道:“刑部要的人,想必就是他們吧。這倒是奇了,咱們錦衣衛還沒把人帶到,刑部就收到了風聲,這麼快就把信送來,這裡頭,想必有什麼貓膩。”

    王司吏也覺得有些嚴重了,按照各衙門往常的作風,人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有可能,就算覺得錦衣衛多管閑事,那也要幾天才能做出反應。可是今日,陳泓宇還在押解的半途上,人家已經收到了消息,而且馬不停蹄的下了一張條子來。

    “這件事,順天府為什麼不管?”柳乘風問陳泓宇。

    陳泓宇道:“大人,順天府是去了人,可是又走了,卑下看不過,便把人拿了回來。”

    柳乘風嗯了一聲,一邊的王司吏道:“不對勁吶!這些人敢光天化日之下殺人,這就是不懼王法,背後必然有什麼依仗,現在刑部那邊的反應又這麼多,多半咱們把這幹人犯移交出去,刑部或是順天府那邊一轉手,就把人放了。”

    柳乘風冷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事我是最討厭的,不過今日我便做一回狗,看看刑部和他們到底玩什麼花樣,把人犯、苦主都帶上來,我要問一問。”

    陳泓宇沒說什麼,下去提人了。

    百戶所值房不是衙門,所以地方並不算寬闊,幾個打手和四、五個苦主一並湧進來,又有不少校尉在後押著,這值房已是人滿為患了。

    柳乘風坐在上首,慢吞吞的喝了茶,也不去問是不是打死了人,只是道:“方才是不是有人提及天一道?天一道是什麼?”

    那幾個打手並不害怕,聽到柳乘風突然問起天一道,那為首的那個,不由的心裡竊喜了,看來這錦衣衛百戶連自家的道口都沒有分清,就貿然來拿人,做事之前也不先打聽打聽。既然他要知道,自己當然要給柳乘風說一說,他抬起頭,道:“大人……”

    柳乘風眉毛一皺,冷笑道:“本官問了你嗎?你是什麼東西,本官在這兒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不懂規矩,來人,掌嘴!”

    這打手呆了一下,陳泓宇已經毫不客氣的抓住他的下頜,另一隻手左右開弓,狠狠的在他臉上來回扇了幾巴掌。

    這人打的哇哇亂叫,疼得眼淚都出來。

    柳乘風歎了口氣,看著這個人,道:“你叫什麼名字,疼嗎?”

    被打的打手顯然是被打怕了,對柳乘風多了幾絲憤恨和敬畏,捂著腮幫模糊不清的道:“回大人的話,小人叫吳二……”

    柳乘風臉色一變,拍案而起,怒道:“混賬,本官是和你說話嗎?你叫吳二是不是,你耳朵聾了,方才本官怎麼說的,本官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你這刁民,也不睜眼看看進的是哪個地方,在錦衣衛所裡,也敢插嘴,來人,再打!”

    陳泓宇看柳乘風這麼個判案法子,倒是覺得新鮮,不過他不敢笑,又是過去,卯足了氣力,狠狠用巴掌煽在吳二的臉上。

    吳二的兩個腮幫子已是腫的極高,這時候他學聰明瞭,跪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牙血滴淌下來,淋了一地。

    柳乘風開口問:“本官問你,你為何要殺人!”

    吳二只當自己的聾子,低著頭,不說話。

    柳乘風又怒了:“吳二,本官在問你的話,你竟敢不答,莫非是藐視本官?你這賊骨頭,看來是不將本官放在眼裡了,陳總旗,這一次給我狠狠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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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就是不給你飯吃

    吳二被拉下去重重地打了一頓,才半死不活如死狗一樣被重新拖上值房。

    柳乘風喝了口茶,打量了他一眼,笑呵呵地道:“現在本官問,堂下何人?”

    吳二這一下老實了,又回答了一遍:“小人吳二。”

    “吳二,你為何打死蘇州來的商賈。”

    “他……他偷道爺的銀子。”

    “道爺是誰?”

    “是天一道的道長。”

    “天一道又是什麼?”

    “天一道……”吳二總算恢復了幾分生氣,道:“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天一道徒子徒孫遍佈京城,有數千之多,京城裡不少公侯都是小人的師叔。”

    “這麼說……”柳乘風明白了,淡淡道:“你也是天一道的?”

    “是。”

    “你既是天一道的,天一道是什麼,你不清楚?”

    吳二被問住了,他這種小蝦米一樣的角色,怎麼可能知道道中的詳情?猶豫道:“小……小人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打死了人,已是犯了殺人罪,按律該殺的。”

    吳二心裡虛了,道:“是,是……”

    柳乘風道:“既然如此,那就拉下去,砍了他的狗頭。”

    吳二幾個道眾都呆住了,原以為柳乘風聽到自家是天一道的,多少會給點面子,誰知……誰知……

    他們還未開始喊冤,邊上的王司吏已是朝柳乘風使了個眼色,低聲對柳乘風道:“大人,衛所雖然兼管刑獄、偵察、緝捕盜賊奸黨、監視文武百官的職權,可是這種殺人案並不是衛所管的,還是把他們移交去順天府。也省得刑部那邊有人說閒話。”

    柳乘風沉吟了一下,看那刑部的意思,擺明著是要包庇這些道眾了,這麼急著下條子,要移交人犯,多半把人送去,人家後腳就禮送出去。

    這天一道倒是很有能耐,人家敢當街殺人,肯定也有依仗。只是這人該不該移交?

    柳乘風隨即笑了笑,道:“說的也是,規矩是規矩,規矩是不能壞的,就把他們移送過去吧。不過在此之前,這些人居然敢頂撞本官,來人,先打他們半個時辰,狠狠地打,留下一口氣就好。”

    陳泓宇聽命。帶著人押著吳二等人下去,吳二等人大叫喊冤,柳乘風連理都懶得搭理他們。

    打發走了苦主,柳乘風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天一道嗎?為什麼此前沒有送什麼消息來?徒眾數千。難道咱們錦衣衛是聾子瞎子,連這個都沒有探查清楚?立即派人把這些人的底細全部摸清楚。”

    “他們敢光天化日之下殺人,想必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王司吏,派幾個人去暗訪,看看還有多少苦主。除此之外,草擬一份通告出去,就說各處碼頭,從此之後不許任何潑皮、道眾去。發現一個就拿一個,順天府不管的事,錦衣衛來管,仍是按著現在的規矩,把人拿來,先打個半死再移交出去,務求做到移交到順天府時,這人得斷氣。”

    “我倒是要看看,這個天一道囂張到什麼地步。”

    柳乘風把事情交代了清楚,王司吏一一記住,便下去做事了。

    柳乘風搖搖頭,這時候才發現王司吏所說的三患確實不太簡單,他拿了刑部的書信,左右端詳一下。隨即收入袖子裡,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

    到了下午的時候。一隊隊錦衣校尉開始出動了,先是數十人出現在碼頭、棧橋上,按著刀沿著河堤巡視,但凡看到可疑的都上去盤問一番。

    於是一時之間,碼頭處的治安居然好了不少,尋常出沒的潑皮、道眾,竟是一下子沒了蹤影。

    此時,在迎春坊一處宅子裡,一個穿著寬大道袍的老者微微闔著眼坐在蒲團上,下頭幾個道人低聲對他說著什麼,老道慢悠悠地張眸道:“吳二他們都死了?”

    “死了,都死了,咱們通過刑部的人讓他交出人來,人是交出來了,可是一到順天府就斷了氣。”

    老道手中盤著一塊璞玉,整個人顯然淡漠慵懶,倒是並沒有生氣,只是道:“老道聽說將迎春坊劃歸到煙花胡同百戶所轄下是內閣的主意。這個叫柳乘風的,近來的風頭確實是盛了一些,只是想不到才接手就如此雷厲風行,碼頭那邊怎麼樣了?”

    “道尊,現在錦衣衛都明火執仗地出現在河堤上,道眾不能靠近,沒有香火錢,咱們往後的日子只怕要難過了。”

    老道冷冷一笑道:“這是不給人飯吃了!”

    “要不要請侯爺出個面,柳乘風就是再膽大,總不可能連侯爺的面子都駁了?”

    老道似乎在猶豫,又似乎是在闔目養神,良久之後,才慢悠悠地道:“不必,出面就是講和,可是貧道不想和他講和,他既然對咱們動手,貧道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的能耐。”

    “道尊的意思是召集信眾鬧一鬧?”

    老道露出笑容,道:“鬧什麼?我們是良民,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大家雖是置身化外,卻還要守著朝廷的規矩。這種事自然會有人出頭,天一道不好過,那些市井潑皮們會好過嗎?這些人都是好勇鬥狠之徒,惹得急了,自然會去拼命。”

    下頭幾個坐在蒲團上的道人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明悟了什麼,錦衣衛不給天一道飯吃,可是也沒給那些市井潑皮飯吃,天一道現在並不需要去招惹是非,這種事當然是潑皮們代勞。

    這時,外頭傳來聲音:“道尊,大刀雷彪到訪。”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老道莞爾一笑,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對幾個道人道:“你們說,老道要不要見他?”

    這大刀雷彪在迎春坊裡很有名望,街面上行走的潑皮見了他都得乖乖叫他雷爺,現在他突然到訪,明顯著是有點沉不住氣了。

    不過話說回來,道門內部之間,道門和這些市井無賴之間,關係其實並不好,這原因不必說,大家都把主意打在過往的客商身上,客商只有這麼點油水,卻要這麼多人來分搶,所以一些道門的打手和潑皮相互毆鬥也是常有的事。

    一個道人聽到雷彪二字,冷笑道:“道尊何必見他?上一次他指使人打死了咱們一個道徒,這筆帳還沒有和他算呢。”

    老道道:“此一時彼一時,還是見一見吧。”

    雷彪四旬上下,身材魁梧,尤其是眼角上一道猩紅的傷疤一直劃拉到嘴邊,顯得很是恐怖,他大步流星進來,幾個道人紛紛退避到一旁,雷彪二話不說,直接跪坐在老道對面的蒲團上,上下打量老道一眼,道:“道尊,別來無恙?”

    老道微微一笑道:“尚可,雷道友要喝茶嗎?”

    雷彪銅鈴般的眼睛瞪視著老道,道:“不必,我的來意,道尊想必清楚了吧,大家都在迎春坊討飯吃,現在有人要砸我們的飯碗,我這一次來,就是要聽聽道尊有什麼高見。”

    老道淡淡地道:“高見談不上,不過要對付一個百戶倒也容易,做官的,最怕的就是麻煩,什麼是麻煩?就是鬧出動靜,出了亂子,他們就束手無策了。”

    雷彪冷笑道:“道尊還是明言吧。”

    老道道:“糾集人,鬧!”

    “怎麼個鬧法?”

    “隨意找個藉口,就說錦衣衛打死了人,再糾集人上街,人越多越好,數百、上千,眾口鑠金,他敢彈壓嗎?”

    雷彪陷入深思,法不責眾,尤其是在這天子腳下,在這姓柳的轄區裡,他柳乘風有天大的膽,難道敢動手?既然不敢,又害怕事情捅到天上去,就只能要求息事寧人了。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老道繼續道:“鬧得越大,就算姓柳的不肯示弱,可是朝廷為了安撫,就一定會示弱,他柳乘風不是朝廷,這事兒不是他說的算。”

    雷彪冷笑道:“這卻未必。”

    老道深望了雷彪一眼,慢悠悠地道:“官是什麼?老道比你清楚,不管道友聽不聽,老道也只能言盡於此了。”

    雷彪雙眉一挑,瞪視著老道,道:“既然要鬧,天一道這邊難道不要……”

    老道風淡雲清地笑了笑,打斷他道:“天一道是正經道門,朝廷有冊封的,你們是靠著河上客商吃飯,可是天一道的香火錢卻不只是這條河,天一道不會趟這趟渾水,道友去不去,和老道也沒有什麼關係。”

    老道的話已是說得很直白了,錦衣衛封了河,市井潑皮們活不下去,可是天一道卻還能生存,香火錢哪裡都有,只是多少的問題。

    雷彪狠狠地瞪了老道一眼,起身便走。

    說起來,雷彪比天一道確實更著急了一些,下頭這麼多人沒有了飯吃,若是再這般下去,這日子就越發難過了。

    “當真要鬧?”雷彪沉默了一下,他當然清楚,事情沒有天一道的老道說得這麼簡單,也不會這麼輕易解決,可是若是束手不管,左右也是沒有了活路。他咬了咬牙,喃喃自語道:“那就鬧一鬧!”

    踏著黃昏的餘暉,雷彪從這別院中出來,那猩紅的傷疤因為嘴角的牽扯,變得更加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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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看你玩什麼花樣

    十月初七。

    秋高氣爽,天氣已是漸漸轉涼了,不過京師的熱潮卻還沒有過去,連續兩天,學而報仍是發了豆腐塊大小的太子文章。

    京師之中,輿論已是轉了向,這時候更多的,卻是爭吵上高王與太子的文章誰更加高明,這個爭吵,倒是一時之間讓內閣鬆了口氣,那如雪片一樣的彈劾奏書似乎一下子銷聲匿跡。

    煙花胡同如往常一樣熱鬧非凡,雲霄閣裡,幾個伶人正低聲唱著新近從江南傳來的豔詞兒,幾個酒客則是低聲商議著什麼,為首的一個正是那個拜謁天一道的雷彪。

    對面也是幾個彪形大漢時不時與雷彪密語著什麼,雷彪不斷點頭,隨即道:“就這麼辦。”他的臉色脹紅,冷冷一笑,道:“這裡的東家當真靠得住?”

    “靠得住,沒咱們兄弟給他看家護院,他這生意也做不起來,雷大哥只要一聲令下,人選方面由兄弟來挑,保準一切妥當。”說話的是個鷹鉤鼻的漢子,一雙狹長的眼眸宛若毒蛇一般閃爍著惡毒。

    雷彪冷笑道:“好,就這麼辦,咱們先動手,天一道那邊就不必管了,他們想隔岸觀火也不可能,到時候真到緊急的時候,還得乖乖來助我們一臂之力。他們結交的王公貴族不少,可以為咱們在官府裡說點話。”

    雷彪長身而起,哈哈大笑,繼續道:“事情就說到這裡,這兒有什麼好姑娘,給雷某人叫來,兄弟我已是許久沒有開過葷了。”

    同坐的幾個人都是露出會心的大笑,倒是那鷹鉤鼻的人道:“雷大哥,這是清館,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雷彪冷笑道:“都是伺候男人的,又有什麼不一樣?”他拍著桌案繼續道:“把最好的姑娘給大爺叫來……”

    ………………

    潞河的河水翻滾而下,混入護城河中,那捲起的落葉、雜草在水中翻滾,與銀色的波紋一起發出水流的喘息。

    百戶所已經加緊了戒備,尤其是靠近貨棧、碼頭的地方,陳泓宇帶著人幾乎是日夜巡守,但凡有可疑的人等便上前盤查,這碼頭上的治安一下子轉好起來。

    真正得到實惠的是外來的客商,他們離鄉背井,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盤剝,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但凡是懂規矩都已經準備好了應付潑皮和道門的平安香火錢,可是這幾日氣象卻是一新,那些地痞和道門銷聲匿跡了。倒是那些出現在河堤上穿著飛魚服的校尉讓他們嚇了一跳,可是當他們登上了岸,卻發現這些凶神們連搭理他們的興致都沒有。

    時值正午,靠著河堤的楊柳樹下,七八個校尉聚在一團,有人去附近的酒肆裡帶來了幾包牛肉和幾壺酒,一幹人盤腿坐在樹蔭下頭,將就著用午飯,本來老霍那邊應該有人來輪值的,不過時候似乎還早了些,在這兒盤查了半上午大家也都餓了,索性讓人叫了些酒菜來吃,填飽肚子等輪值的人來。

    酒足飯飽,陳泓宇打了個酒嗝倚靠在樹根下,正要拍屁股叫大家圍著這河堤走一圈,卻聽到一處巷子裡發出女子的驚叫聲。

    “出事了!”陳泓宇心裡打了個突突,帶了繡春刀,呼喝了同伴,飛快地朝那聲源處奔過去。

    這是一處死巷子,兩邊都是貨棧,幾十個彪形大漢截住了一個女子的去路,放聲調笑,女子面色姣好,身上的衣衫已是撕去了一半,雪白的胴體若隱若現,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陳泓宇趕到時,這些壯漢都是露出會心的笑容。

    “什麼人?這麼大膽,竟敢在這兒滋事?來人,拿下!”

    陳泓宇大呼一聲,身後的校尉正要動手,而這時候卻發現身後突然湧出無數人來,這些人穿著各色的衣衫,人手提著棍棒,人影重重,顯然是不懷好意。

    “總旗,不對勁……”身後的校尉也是嚇了一跳,被人堵在這烏黑的小巷子裡,顯然是中了埋伏,只是這些人當真大膽,居然敢對錦衣衛動手。

    這個時候,那被非禮的女子已是發出了尖叫:“非禮!”

    “錦衣衛的公人要作踐奴……”

    陳泓宇的臉色已是全然黑了下來。

    在他的前後,許多人一步步過來,一張張冷冽又嘲諷的臉發出一聲聲怒吼:“錦衣衛光天化日之下凌辱婦人了……”

    河堤上下,立即無數人湧過去,成千上萬,人山人海,不少人在人群中大叫:“錦衣衛是天子親軍,咱們不能惹啊……”

    但凡有人這樣叫的,之後立即有人憤怒大叫:“今日凌辱的是他人妻女,可是他日凌辱的是你的妻女又當如何?早就聽說錦衣衛橫行霸道,打著天子的名號四處招惹是非,今日莫放走了他們,非要討一個公道不可。”

    老霍正拐過一個街角,原本帶著人來輪值,一看這架勢,立即嚇得面如土色,許多人看到了他們,有人大叫:“這裡也有校尉。”

    “撤,回去稟告百戶大人。”老霍帶著人,飛快地撤走。

    跌跌撞撞地到了百戶所,老霍來不及通報,快步進了值房,柳乘風正與王司吏對弈,老霍大叫道:“大人,出事了。”

    柳乘風手裡捏著黑子,尚在踟躇,被老霍這麼一喊,立即回過神來,看了老霍一眼,淡淡道:“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

    老霍道:“陳總旗和十幾個兄弟被人圍了,好駭人的聲勢,有人在說陳總旗非禮了良家婦女,要討什麼公道。迎春坊那邊已經完全亂了套,人山人海。”

    柳乘風的臉色剎時拉了下來,將手中的黑子一拋,對面的王司吏臉色也是微微一變,沉默了良久道:“大人,不對勁哪,陳總旗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是大晌午的非禮婦人未免有些說不通。而且就算是非禮了,也不可能這麼快聚集這麼多人,會不會……”

    柳乘風想了想,道:“我說咱們擋了人家的財路,那些牛鬼蛇神為何一直沒有冒頭?原以為他們是縮頭烏龜,現在看來,這些人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大人,現在該怎麼辦?是不是請指揮使大人或者是千戶大人出一下面?”

    柳乘風在沉吟,隨即慢吞吞地道:“調戲良家婦女?老霍,那良家女你曾見過嗎?”

    老霍道:“不曾見過,當時裡三層外三層都是人,卑下不敢過去,直接回來給大人報信了。”

    柳乘風不由苦笑,老霍什麼都好,就是怕事,不過這件事他處置得還算妥當,與其帶著人愣頭愣腦地搭進去,倒還不如跑回來傳個信。他慢悠悠地道:“若是圈套,這個女子肯定不是正經人,那些道門、潑皮,也尋不到什麼良人家的女子來。老霍,你現在就帶人把這京城上下的妓院青樓都好好地盤查一下,叫兄弟們打起精神,都仔細一些。”

    老霍明白了,眼下最棘手的不是那些無賴,反而先證明陳泓宇的清白,他點點頭道:“我這便去,不過咱們人手不夠,是不是請千戶所裡的兄弟一起幫忙?”

    柳乘風道:“衛所裡的兄弟都可以請來,銀子咱們百戶所有的是,告訴他們,誰打聽出了什麼消息,贈銀五百兩!”柳乘風毫不猶豫地伸出五根手指,五百兩絕對是一個大數目,足夠一個人一輩子衣食無憂了。柳乘風這麼做,也是因為事情過於緊急,畢竟陳泓宇那邊被人圍了,隨時可能有閃失。

    王司吏道:“只是不知陳總旗如何了。”

    柳乘風心不在焉地道:“想必不會有事,那些人不過是想逼本官就範,讓本官不要擋他們的財路,真要敢傷了咱們衛所的兄弟,對他們也沒有太大的好處,不過這件事要善罷甘休也沒有這麼容易。那些人要逼本官就範是嗎?那好,前幾日本官不是叫你打聽這些道門、潑皮的底細嗎?查出了什麼?”

    王司吏二話不說,立即回簽押房去尋了一遝呈報來的卷宗來,柳乘風一目十行飛快地看過去,隨即抬眸,良久才道:“這麼說,這個叫天玄子的老道就是天一道的師祖,此人來京城不過七年,七年時間竟和不少達官貴人打上了交道,又聚徒子徒孫數千,京城上下居然都有他的信眾,這個人不簡單。”

    柳乘風想了想道:“這種出頭鳥的事應當不是天玄子做的,這天玄子不是沒有這手段,只是這種人不到萬不得已時是絕不可能鬧個魚死網破。看來能做這事的只有那個叫雷彪的人了。”

    柳乘風分析之後,又補充一句:“不過這雷彪未必沒有受天玄子的指使,不管怎麼說,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把那雷彪叫來,看看他怎麼樣才肯罷手。”

    柳乘風的眼眸閃掠過一絲冷意,繼續道:“王司吏,拿著本官的名帖,去把雷彪請來,要客氣一些,且看他到底玩什麼花樣。還有,把眾兄弟全部召集回來,就在這百戶所的院子裡候著,不要再出去,以免再有人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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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24:47
第一百一十九章:好兄弟,沒義氣

    雷彪所住的宅院與河堤相鄰,佔據繁華,與隔街的道觀遙遙相對。這宅子,據說幾年前還是一家商賈的產業,只是後來這商賈不知得罪了誰,被人滅了門,一家數十口盡皆血染階下。順天府奉命來查也找不到什麼頭緒,不過這宅子卻是無人敢買了,畢竟死了這麼多人,尋常人誰敢觸碰?

    雷彪只花了兩百兩銀子就把宅子盤下來,這宅子占地不小,又請的是南京匠人造的園林,頗費匠心,所以雷彪入住之後,對這宅子的格局並沒有改動。

    在庭院前的梧桐樹下,雷彪悠哉悠哉地躺在搖椅上,站在他身邊的是個管事,這管事四旬上下,唇上缺了個口子,說的卻是南京的官話,一面朝雷彪笑,一面道:“老爺,剛才叫人問過了,碼頭、貨棧那邊已經鬧了起來,老爺您神機妙算,總共圍住了一個總旗和十幾個校尉,不但有我們自家的兄弟,還有不少是來圍看的,聲勢很大,足有上萬人之多。百戶所那邊倒是沒什麼動靜,就怕京衛指揮使司那邊有動作。”

    “不會……”雷彪淡淡地道:“京衛不敢擔這干係的,一定會把這事踢到順天府那邊去,順天府雷爺不怕,再者說,順天府也不敢貿然彈壓,說穿了,要彈壓,就得殺人,在這京城裡頭,哪個衙門敢這樣自汙?不會有人敢下這種命令,他們的對策唯有安撫。而且這一次咱們是針對錦衣衛所,還不知道有多少官兒等著瞧錦衣衛的笑話呢。我聽說這個姓柳的近來鋒芒很盛,得罪了很多人,咱們不必怕。”

    “可是……”這管事一副憂心重重的樣子,道:“這件事就算安撫了下來,按著規矩,朝廷那邊肯定會秋後算賬,拿了煽動慫恿的人來問斬的,畢竟聚眾鬧事,尤其是這天子腳下,老爺……老爺就不怕……”

    朝廷不怕大盜,怕就怕有人串聯鬧事,畢竟這種煽動者可不是好玩的,所以歷來有人聚眾生事、造反,雖然起先時是全力招撫,可是一旦招撫過後,往往就是尋出肇事者抄家問斬了。

    這種事,根本就不管理由,就算當真有錦衣衛企圖糟蹋良家婦女,朝廷也絕不會手軟的。

    這管事倒是頗有幾分見識,居然連這個都想好了。

    雷彪微微一笑,道:“聚眾生事的人不是我,是朱海,人是他聯絡的是不是?連那婦人也是他找來的是不是?和雷爺我有個屁的關係。”

    雷彪臉上的猩紅傷口牽扯起來,露出冷笑,那一雙眸子宛若野狼一般瞪視著管事道:“你現在明白了嗎?”

    這管事呆了一下,那朱海,是雷彪的拜把兄弟,據說早年的時候,朱海還曾為雷彪擋過刀子,若不是他,雷彪早就橫屍街頭了。此後二人以兄弟相稱,如漆似膠。只是想不到……

    雷彪不屑地笑了笑,道:“怎麼?想不到?嘿……雷爺在京城浪蕩二十年,能活到今天,還能掙下這偌大的家業,你真以為靠的是好勇鬥狠?”他愜意地將搖椅邊桌幾上的一顆棗子含入嘴裡,含糊不清地道:“好勇鬥狠的是匹夫,做大喵事要用腦子。就比如天一道的那個天玄子,這老狐狸多精明,就等著讓我雷爺來做馬前卒,呸……”

    雷彪吐出棗核,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故意,一副唾棄的樣子,道:“他會尋替死鬼,難道我就不會?只是這一次要苦了朱兄弟啦,嘿嘿……不過他也總是說要為雷某兩肋插刀,說不得,這一次只能請他出場了。”

    這管事諂笑道:“雷爺高明。”

    正說著,外頭有個門房拿著一張名帖來,躬身道:“雷爺,外頭有個人自稱是煙花胡同百戶所的司吏,說是請老爺去百戶所一趟,他家百戶有事要和老爺商量。”

    雷彪的雙腿從搖椅上放下來,停止了搖椅的擺動,臉色陰沉地道:“把名帖拿來。”

    門房躬身過來,雷彪接了名帖,略略看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道:“這個柳乘風,別人說他是愣子是呆子,什麼事都敢做,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這才一下子,就來給雷爺低聲下氣了。”

    雷彪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將名帖丟到一邊,繼續躺回搖椅上,對門房道:“去告訴那個什麼什麼司吏,就說老爺我要沐浴更衣,這晌午的飯也沒有吃,讓他候著,至多一兩個時辰就隨他去見百戶大人。”

    他揮揮手,讓門房出去。隨即頭倚在搖椅的靠墊上,對身邊的管事道:“我先睡一個時辰,待會兒再來叫我,我雷彪不是鴇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一會兒功夫,雷彪便打起了鼾聲。

    等他醒來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去換了一身衣衫,才慢吞吞地到了中門這邊,果然看到一個書吏模樣的人站在府邸的臺階下,雷彪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冷笑,乾咳了一聲。

    王司吏已是一肚子火氣,在這兒足足曬了一個太陽,若不是想著陳泓宇落在這些人手裡,百戶大人表現得也謹慎,才壓住火氣,只怕早已甩袖而去了。

    “可是雷老爺?學生久聞大名,今日我家百戶有請,請雷老爺隨學生去一趟。”

    “好說,好說。”雷彪爽朗一笑,打量了王司吏一眼,道:“百戶大人相召,雷某人怎麼敢不去?便是刀山火海,雷某人也要去一趟,勞煩先生在前領路。”

    所謂的領路,其實是忽悠,因為這時候,一輛馬車已經穩穩地停在雷彪跟前了,雷彪上車,一點動靜都沒有,馬車夫就已經像早已被打了招呼似的,理都不理王司吏,駕的一聲,揚鞭先行。

    王司吏看著這車馬疾奔如飛,越行越遠,不禁搖搖頭道:“此人膽子真大。”說罷去馬樁那邊解了自己的老馬,慢吞吞地尾隨過去。

    …………………………………………………………………………………………

    柳乘風看著雷彪,雷彪也看著柳乘風。

    兩對眼睛交錯之後旋即又分開。

    柳乘風慢慢地闔下了眼睛,坐下,淡淡地道:“斟茶。”

    雷彪臉上露出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將手掌伸出來,道:“不必。”

    柳乘風坐定,淡淡道:“主隨客便,不必上茶了。”

    這值房裡顯得很是安靜,除了王司吏站在柳乘風一側,所有的人都已經退了出去。雷彪旁若無人,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客氣,架起了腳,慢悠悠地道:“大人召小人來,不知所為何事?”

    柳乘風看著這彪形大漢拙劣的演技,心裡冷笑,可是想到自己十幾個兄弟落在他手裡,語氣總還算是客氣,微微一笑,道:“怎麼?雷爺不知道?咱們有些弟兄在河堤那裡被人圍了,錦衣衛是天子親軍,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欺凌到錦衣衛頭上?難道不怕王法嗎?”

    雷彪皺緊了眉,驚訝地道:“啊?還有這樣的事?只是……”他淡淡地道:“只是這種事和雷某人又有什麼關係?莫非是百戶大人懷疑到了雷某的身上?”

    柳乘風懶得和他囉嗦,直截了當地道:“聽說雷爺在那迎春坊頗有幾分薄面,本官的意思也簡單,不管這些堵截錦衣衛的人是誰,本官也不想管,只想雷爺出個面把事情擺平了,把我那些兄弟索要回來,這件事本官也就不追究了,如何?”

    雷彪笑了,想不到柳乘風居然這般輕易地服了軟,他踟躇了一下,慢吞吞地道:“雷某人能有什麼薄面?承蒙大人看得起,不過說起來,這事兒要辦起來,難!”

    柳乘風示弱,倒並不是怕了雷彪,只是陳泓宇等人畢竟是自家兄弟,若是自己置他們於不顧,良心上也過不去,這時見雷彪踟躇,便道:“雷爺若是缺什麼,但說無妨,若是本官能做到,自然好說。”

    雷彪看著柳乘風,對柳乘風滿心的輕視,心裡得意地想:“你這小子,還說什麼在東廠破門而入的人,落到雷爺的手裡,還不是乖乖就範?”

    雷彪微微一笑,道:“大人一定要雷某人說,雷某人就直說了,迎春坊和別處不一樣,這兒有這兒的規矩,原本呢,這坊子裡大家各自相安無事,可是自從大人來了,也不知是聽了哪些人的挑撥,居然處處對雷某的一些兄弟爭鋒相對,大人若是肯發出一張公告,告訴大家,從此之後再不與雷某人的兄弟為難,將那些巡視河堤的校尉也撤走,這件事嘛……”

    雷彪笑了笑,繼續道:“便是刀山火海,雷某也願為百戶大人效勞。”

    這時,柳乘風的眼睛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他站了起來,道:“來人,將東西取來。”

    王司吏飛快地出了值房,隨後,便領著四五個校尉搬來了兩口箱子。

    柳乘風走過去,將箱蓋撥起來,箱子大開,一錠錠整齊排列的銀元寶剎時讓這間房生出光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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