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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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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42:04
第一百四十章:金冊

    朱覲鈞不由笑了,擺了個舒服的坐姿,含笑道:「這些人。連爪牙都算不上,只不過是父王偶爾贈些禮物出去,讓他們為父王說話而已。宸濠,父王若是靠這些人,早已屍骨無存了。凡事,靠的是我們自己的人。他們本就是趨炎附勢之徒,你又何必動怒?」

    見父王笑的自信滿滿,朱宸濠不禁問:「那父王所說的好處是什麼?」

    朱甑鈞目光一閃,淡淡道:「其一,柳乘風是你我大敵,也是那蕭敬的敵人,蕭敬為人雖然豁達,可是他非殺柳乘風不可,柳乘風一日不除,秉筆太監和東廠廠公的威嚴就蕩然無存,連東廠,也難以維持下去。這個人一旦動了殺機,就會不擇手段,難免會讓你我父子漁翁得利。」

    「這其二嘛」朱覷鈞笑的更加深沉,慢吞吞的道:「你我父子在殿中與太子反目,這是好事……」

    朱宸濠不由的道:「這也是好事?」

    「當然。」在朱覷鈞從位上站起,負著手,在這屋子裡來回踱步:「宸濠,你還是太年幼了,有些事,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我父子雖是顏面大失,可是卻可以讓那朱估樘便是對我們在南昌做的事起了疑心,也絕不會輕易動手。你想想看,現在天下人都知道,你我與太子已成水火之勢,皇上對我們,只會安撫,絕不會再挑釁,就算他懷疑我們有什麼動作,也絕不敢大張旗鼓的查探,你可知道為什麼?」

    朱宸濠想了想,眼睛一亮:「他就算是查,天下人也只會說,皇帝是為太子張目,為了太子,而欺凌宗室?」

    朱甑鈞笑了,道:「正是如此,換做是別人倒也罷了,可是當今皇上一向愛惜羽毛怎麼可能為了一點蛛絲馬跡,而壞了自己的聲名,畢竟,我們是宗室,這欺凌宗室之名,卻不是他能消受的。為父這些年來夜夜輾轉難眠,為的,便是怕許多事被東廠、錦衣衛偵知,現在卻是等於有了一個護身符,往後我們在南昌的計劃,可以再快一些了。」

    「你等著瞧吧,皇帝為人最懂得收買人心,現在我們與他的太子反目,他不但不敢報復反而會對你我更加優渥,讓大家知道,他為人公允,不會偏袒自己的兒子,我們在京城也待了這麼久,聽說趙陽門外二十里,靠近通州的地方有一處桃林此時雖是秋風蕭瑟,可是據說那裡,酒旗林立,站在酒肆裡登高望遠,向北,可見京師,向南則可一覽通州,這句話雖是言過了些,不過我們索性無事,明日就去看看。」

    「現在又不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去那裡喝酒做什麼?」朱宸濠皺起看道。

    朱覷鈞卻是搖頭,道:「為父之所以去那裡,你以為只是去看光禿禿的桃林嗎?為父是想看看咱們在通州的生意。」

    「生意……」朱宸濠恍然大悟。

    這天下的通州有兩個一個在江南,一個在京城南郊,所以便有了南通州、北通州之稱,這兩個通州卻是一點都不簡單,因為分別是京師連接江南的大運河起始點和終點每年,無數的漕船從南通州出發抵達北通州,再將無數的錢糧賦稅,經過官道由朝陽門進入京師。

    所以說這大明的天下,南北通州未必最為富庶,可是若說商賈雲集,人流如織,卻非這南北通州莫屬,據說但凡是生意到了一定程度的巨賈,都會在南北通州租用貨棧或是門臉,否則定會被人小視。

    朱宸濠道:「父王的意思是……」

    朱覷鈞淡淡一笑:「南通州父王已經安插了人手,唯有這北通州,父王卻還只是叫人正在收買籌措,若是能將南北通州納入手中,將來若是有事,這錢糧還需擔心嗎?」

    朱宸濠深吸了一口氣,南北通州這兩處地方,可謂是天下最至關緊要的樞紐,甚至可以說,大明可以沒有南京,沒有蘇杭,卻絕不能沒有南北通州,誰若是悄悄掌控了這裡,且不說富可敵國,就是一旦有事,讓人堵塞住這運河要道,放一把火,沉一些船,也可以堵塞住南北之間的水道數月,燒掉江南一個月的賦稅,別看只是這麼一小會兒時間,可是真要做起什麼大事來,這點兒時間卻是足夠了。

    正說著,外頭有隨扈稟告,道:「王爺、殿下,宮裡來了人,遞了個本金冊來。」

    父子二人停止了交談,朱覷鈞一副淡然之色,捋鬚道:「進來。」

    那隨扈進去,將一本金冊交在朱甑鈞的手裡,朱覷鈞接過,隨即翻開了一下,不由莞爾笑道:「父王竟差點忘了,再過幾日,就是皇后娘娘的誕辰,宸濠,你看,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請你我二人入宮祝壽呢。」

    朱宸濠不禁道:「祝壽?」接過金冊看了一會兒,隨即哂然一笑:「這又是叫我們父子入宮去給皇上演一出宗室和睦的戲碼了。」

    朱甑鈞想了想,篤定的道:「我們要去,不只是要去,而且還要備上一份大禮。」

    朱宸濠不禁道:「這又是為什麼?」

    朱覷鈞鎮定自若的道:「我們和太子反目,可是反目歸反目,這皇后娘娘卻還是要巴結一下,巴結她,是要讓人知道,你我父子二人心胸寬廣,不過若是我們送的壽禮比那太子更豐厚,那太子會如何?」

    朱覷鈞眼眸一亮,冷笑道:「讓太子那草包出醜,也教天下人看看,這皇后雖是太子生母,可是卻還不如父王和兒臣對皇后更有心意。」

    朱甑鈞微微一笑:「只是送什麼禮物好呢?」

    朱宸濠遲疑了,猶豫片刻:「據說娘娘好華琴」

    父子二人,同時露出古怪的笑容。

    「而且這一次,說不定連那柳乘風也會去,他不過是個小小百戶,卻和太子走的近,父王,我倒是有一個法子,可以讓這柳乘風死無葬身之地。」

    ……………………………………………………………

    從宮中出來,柳乘風並沒有急著回家,不過已經叫了鄧龍,幫忙先去知會一聲了,至於他,則是雇了一輛馬車,飛快往百戶所去。

    柳乘風倒不是不想念家裡的妻子,只是他這時候還有一件事去做。

    雇來的車伕倒是健談,一見柳乘風從午門附近出來,以為遇到什麼貴人,便問柳乘風是哪個衙門的大人,柳乘風反問他:「你說呢?」

    這車伕笑道:「大人要去煙花胡同百戶所嗎?哦,小人知道了,大人文質彬彬,又從宮裡出來,想必是新進的翰林,這煙花胡同是非多,想必大人是要微服私訪的。」

    柳乘風不禁笑了,心裡說,原來我是新進的翰林,這倒是有趣。

    那車伕問柳乘風到底是不是。

    柳乘風只是不答,車伕便洋洋自得的道:「想必是被小人言中了,呵-…」他爽朗笑了笑,頗為自得。

    這一路到了煙花胡同百戶所,柳乘風從車中下來,那車伕剛要說一句:「大人小心」那煙花胡同百戶所門口的幾個校尉正帶刀衛戍,自從柳乘風押去了大理寺,煙花胡同百戶所這邊,已經漸漸沒了多少生氣,雖然王書吏還在勉勵維持,可是沒了柳百戶,這裡頭的變故已經越發明顯了。

    柳百戶在的時候,大家行在街上都是橫著走,煙花胡同的油水,也無人敢來插足,只是柳百戶一走,不只是東廠來了人,連那順天府也一下子冒了出來,煙花胡同的油水,已是驟減,越發不如從前了。

    這時候門口的校尉見到柳乘風從馬車上下來,都以為自己看錯了,隨即擦擦眼睛,確認是柳乘風之後,立即大喜過望,從前還不覺得這百戶大人的好處,可是一旦離了他,才知道沒有百戶大人不要說吃香喝辣,連西北風都眼看沒得吃了,再加上素來對柳乘風的敬重,這幾個校尉竟是眼眶都有些紅了,忙不迭的衝上去,紛紛拜倒行禮:「百戶大人,您可回來了?」

    「大人,無事就好,無事就好。」

    柳乘風受不了他們的熱切,剛要說有什麼話進裡頭說,我先付過了車錢。

    可是他一轉手,那馬車就動了,車伕竟是臉色蒼白,二話不說的揚鞭抽馬,飛快要走。

    柳乘風不禁大叫:「喂,車錢!」

    他是個死心眼的人,坐了你的車,車錢就非給不可,眼看馬車要走,便連忙追上去,可惜還是遲了幾步,只得奮力追趕。

    那幾個校尉見了,先是一頭集水,隨即有人醒悟:「還愣著做什麼,把那賊骨頭的車伕攔住。」

    幾個校尉隨著柳乘風一道兒追。

    車伕在前頭瘋狂趕車,看到後頭的人要追上來,更是嚇了一跳,練練催促馬兒快跑,只是這裡畢竟是繁鬧的瓣市,很是擁擠,車伕不得已,只好拉住韁繩,希律律的停了車,若是再慢一刻,前頭一個擺在路邊的攤子和三四個閒人,只怕就要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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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42:50
第一百四十一章:老虎發威

    馬車一停,柳乘風追上去,那車伕已從車轅上膽戰心驚地下來,納頭便拜,朝柳乘風道:「百……百戶大人饒命。」

    見這車伕戰戰兢兢的樣子,柳乘風不禁覺得好笑,道:「誰要你的命,給你車錢。」丟下錢,便帶著校尉揚長而去。

    那車伕看著柳乘風的背影,目瞪口呆,心裡琢磨,這個人就是在迎春坊屠了一百多口人的煞神?看來,也並沒有那麼可怕阿。

    方才他聽到柳乘風是這衛所的百戶,才知道柳乘風並不是什麼新進翰林,一想到那柳百戶,連車錢都不敢要,就想倉皇逃命了,誰知這柳乘風似乎並沒有傳言中那樣的壞。

    車伕上了車,慢慢地趕車走了。

    百戶所這邊,上下人等已是歡欣鼓舞,陳泓宇也是剛剛從刑部大獄裡出來,柳乘風無罪,他們自然也是無罪,不過與柳乘風相比,在刑部大獄裡,陳泓宇想必吃了不少苦頭,於是去換了衣衫,叫人上了一些藥,總算精神了幾分。

    百戶所的值房,老霍、王司吏、陳泓宇都已來齊了,那老霍和王司吏又是歡喜,又是喋喋不休地道:「自從大人去了大理寺,東廠和順天府如今都派駐了人來向商戶索要錢財,河堤碼頭那邊,道門和潑皮無賴又出現了。卑下們倒是想叫校尉去鬧一鬧,誰知他們根本不理,甚至還揚言迎春坊和煙花胡同從此之後再沒有我們的事,叫我們一邊涼快,大人……」

    柳乘風無語,不過話說回來,煙花胡同百戶所之所以強勢,正是因為有了自己這個主心骨,自己入獄,各路的神仙們自然不會放過迎春坊和煙花胡同這等油水豐厚的地方,老霍這個人不必說,雖然最近長了一些膽氣,可是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自己在,他的膽子還能大一點,現在自己不在,還能指望得上他?

    至於王司吏,是案牘書吏出生,讓他管管文書傳送,調配分派一下各校尉之間的職責倒不會有什麼差錯,可是讓他去與別人爭強好勝,卻實在難為了他。

    柳乘風突然發現,這百戶所裡還真的沒有什麼人才,雖然大家各有專長,可是沒了自己,這百戶所就像是不能運轉一樣。

    眼下倒不是想著招募一些人才的時候,這才幾天功夫,就有人敢在騎在煙花胡同百戶所頭上,這是柳乘風絕不能容忍的。

    柳乘風的臉色一板,道:「這麼說這個月的進項,弟兄們是少了很多了?」

    王司吏道:「足足少了八成,不過好在百戶所裡頭還存了一些銀子,給弟兄們足額發點兒體恤錢還是夠了。」

    柳乘風卻是搖頭,道:「有句話不是說嗎?無功不受祿,百戶所這個樣子,哪裡還有什麼體恤錢可言?這個月的餉銀只發兩成。」

    「兩成……」王司吏不由地呆了一下。

    柳乘風道:「兩成我都覺得多了,就這麼辦。我記得今日開餉,是嗎?」

    王司吏道:「大人不在,小人本來要延後幾日再開的。」

    柳乘風道:「現在就把餉銀開出去。」

    王司吏領命,出去把人召集起來,招呼大家領餉,那些個校尉一見到到手的餉銀立即傻了眼,原先一個月至少有二三十兩的銀子,現在卻只有四五兩,平時他們都大手大腳慣了,這時候突然收入劇減,不是要了他們的老命?

    不少人圍著王司吏開始抱怨,這王司吏只是板著面孔,道:「大人說了,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大的飯,你們想要銀子,大人也絕不會吝嗇,可是大人去大理寺的這段時日,大家可曾用命嗎?」

    這一番話說得大家滿臉羞紅,倒不是他們不肯用命,實在是沒了這柳百戶,原來敢做的事一下子就沒了膽。比如柳百戶在的時候,校尉在碼頭、河堤那邊一站,誰敢生事?就算撞到滋事的,也毫不猶豫拔刀相向,喊話時的聲音都要粗重一些,可是離了百戶大人呢?

    不少人突然發現,雖然調來這百戶所的時日不多,可是早已對柳百戶生出了依賴,百戶大人在,大家吃香喝辣,腰桿子挺得也直,百戶不在,卻又回到從前的潦倒。

    這麼一琢磨,不少人就念起柳乘風的好來。

    「咱們百戶大人在的時候,煙花胡同哪裡輪得到順天府和東廠說的算,他們見了咱們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哼,看看他們現在是什麼嘴臉?竟敢對我們大呼小叫,真是氣煞人了。」

    「天幸百戶大人無罪開釋,否則弟兄們真要吃西北風了。」

    這一通議論,讓不少人感慨萬千,從前沒有對比還沒發覺,現在有了對比,才知道柳百戶的好處。

    這院子外頭議論紛紛,陳泓宇這時候按著刀出來,大吼一聲:「小旗以上的全部來值房,大人有話要交代。其餘人全部在院子裡候命。」

    陳泓宇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打起精神,那些個總旗、小旗,還有幫閒的頭目紛紛從人群中出來,隨陳泓宇魚貫進去。

    柳乘風坐在值房裡,慢悠悠地把玩著鎮紙,向所有人掃視一眼,道:「陛下的意思很明白,上一次民變是有居心叵測之徒從中挑撥,煽動民變,這是什麼罪?這樣的惡徒又怎麼能讓他們逍遙法外。所以雖然宮裡沒有旨意,可是咱們錦衣衛親軍卻不能坐視不管。本官召你們來,是讓大家都打起精神,待會兒就帶人出動,去迎春坊,按圖索驥,不可放過一個賊人。」

    柳乘風這一番話的意思已經很明確,那些人既然敢和錦衣衛對著幹,這件事就沒有完。

    「既然要拿,那就先從那個叫什麼雷彪的人開始,先是雷彪,日夜拷問,叫他把所有人全部招供出來,他有多少同黨,又有多少黨羽,一個不剩,本官要將他們連根拔起!」

    雷彪上次被柳乘風拿了,可是柳乘風去了大理寺,百戶所又定不了他的罪名,最後還是將他放了出去。

    聽到這一次又去拿雷彪,值房裡的人都激動了。

    壓抑了這麼久,大人現在也已經回來,是該揚眉吐氣,把這幾日所受的氣通通奉還回去。

    「遵命!」

    柳乘風臨末了,淡淡地囑咐他們道:「記住,寧殺勿縱,但凡是有牽連的,都拿到百戶所來。」

    隨即,柳乘風又將王司吏叫來,對王司吏道:「這一次捉拿的是煽動民變的反賊,按道理,也應該知會一下北鎮府司,王司吏,你去走一趟,告知一下也就是了。」

    王司吏點了點頭,柳乘風則是伸個懶腰,道:「好了,我也該回家了,有什麼事都等明日再說。」

    王司吏與柳乘風一道兒出了百戶所,隨即分道揚鑣,王司吏徑直到了北鎮府司,門口的校尉將他攔住,大喝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是誰,也敢求見指揮使大人?」

    王司吏客客氣氣地道:「學生煙花胡同百戶所司吏,奉了百戶大人之命……」

    一個校尉冷笑道:「一個百戶所的司吏也敢……」隨即,他的臉色變了,不禁道:「煙花胡同百戶所?」他的臉上生出古怪之色,這煙花胡同百戶所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怎麼個不一樣,他不知道,只知道得罪了那裡的百戶是要死人的,於是連忙道:「我進去稟告。」

    過了一會兒,那校尉出來,對王司史道:「大人請你進去。」

    王司吏直入大堂,牟斌已穩穩坐在這裡,慢悠悠地喝茶了。

    「大人。」王司吏朝牟斌行了個禮。

    牟斌淡淡一笑道:「不必客氣,你是煙花胡同百戶所的?叫王淡是不是?」

    王司吏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道:「正是學生。」

    牟斌又道:「柳乘風回百戶所了?他有什麼話要傳?」

    王司吏將柳乘風的意思明確說了,牟斌的臉上烏雲密佈,心裡不禁罵,這才剛剛逃出生天,就開始不安分了,撞到這麼一個傢伙,還真是心驚肉跳。

    不過……

    牟斌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沉起來,柳乘風這般做,他倒是還算理解,柳乘風這是要告訴大家,他又回來了,不但回來,而且一如既往的狠辣。

    這麼做,對北鎮府司倒是沒有壞處,況且皇上也已經有了定論,民變是亂民煽動而起,煽動民變,就是謀逆大罪,藉著這個機會,立立威也好。

    牟斌淡淡一笑,朝王司吏道:「你回去告訴柳乘風,就說本官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這一句知道,可謂慎之又慎,所謂知道,就是既然沒有表態支持,也沒有表態反對,你要怎麼做,由著你去做就是,跟指揮使大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牟斌現在對柳乘風這個人已經有了切身的體會,這個傢伙就是個呆子、愣子,做事從不計後果,還是和他保持一些距離的好。

    一個錦衣衛百戶居然鬧到連指揮使大人都害怕跟他牽扯關係的地步,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王司吏當然明白牟斌的心思,心中不由苦笑,乖乖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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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43:09
第一百四十二章:投其所好

    回到家裡,柳乘風總算鬆了口氣,渾身上下不禁覺得有幾分輕鬆感,溫家上下已是有不少人等侯了,都聽說柳乘風無罪,闔府上下已是歡欣鼓舞。

   柳乘風在這溫家雖是算個過客,而且也有了搬出去的心思,可是不知不覺,已有不少人將他當作了頂樑柱,畢竟這家裡的男丁太少,溫正雖是家長,可是南鎮府司公務繁忙,許多事都抽不開身。所以聽到這消息,已是有不少女眷出來相迎,連中門都開好了,換洗的衣衫,沐浴梳洗的用具和接風洗塵的家宴也都提前準備妥當。

    溫晨若眼尖兒,看到柳乘風騎著馬回來,大叫一聲:「姐夫回來了。」

    這一叫,便引來無數人矚目,連那街上路過的行人,這時候都不得不朝這邊看過來。

    柳乘風駭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欠了這小姨子的帳沒有還,人家是來討賬的一樣,這聲音真真嚇死人。

    他撥馬走過去,下馬與大家相見,隨即被眾星捧月似地迎入府中,以至於看到溫晨曦孤零零地站在邊上,也沒有和她說話的機會。

    吃過了家宴,柳乘風才掙脫出來,隨溫晨曦回房,溫晨曦言語很少,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不過那眼眸中掠過一絲擔心。

    柳乘風略帶幾分抱歉,輕輕拉著她的手,道:「讓妳擔心了。」

    「嗯……」溫晨曦點點頭,隨即微微一笑道:「男人的事,我這婦道人家並不懂,有道是夫唱婦隨,只是希望夫君往後做事要計較一些後果。免得令人擔心。」

    這一夜過去,第二日清早便有門房過來稟告,道:「姑爺,宮裡有人送了個金冊來。」

    「金冊?什麼金冊?」柳乘風不禁好奇,接過門房手中的一份金漆本子,略略看了一眼。原來是皇后大壽,讓柳乘風入宮拜壽去的。柳乘風不禁苦笑,對這皇后,他倒是有一些對不起,只是不知皇帝是否將那文章的事告知了張皇后。若是告知了,張皇后怎麼還送金冊來?

    柳乘風甚至在心裡陰暗地想:「莫不是張皇后要趁機讓我入宮,好教訓我一下吧?」

    隨即又想,又或者是張皇后胸襟廣大,並不以為杵。想了一陣也沒有頭緒。不過既然是皇后大壽,這禮物總要備齊了,皇后要降罪,帶了份好禮物去,好能求得一些原諒。若是皇后不降罪,也可以補償一些虧欠。

    只是送什麼禮物呢?這倒是為難了。尋常的珍寶肯定不成,不是柳乘風沒錢。只是你再有錢,能比得上皇帝?這紫禁城裡。金銀珠寶應有盡有,便是使出渾身的解數,糜費萬貫家財,也未必能動張皇后的心,倒不如送一些別緻的禮物。

    柳乘風想了想,不禁有點犯難了,別緻……說得倒是輕巧。

    不成,這事兒得先去和太子通通氣不可,柳乘風心裡這般想,原本是想先去百戶所,可是卻臨時改變了主意,叫人牽了馬,飛快往東宮去了。

    東宮這邊的門人見了柳乘風,也不阻攔,反而過去給他牽馬,柳乘風囑咐他們喂一些好點的草料,那門房道:「太子殿下現在還未醒,大人只怕要多待一下。」

    「太子還沒醒?這是為什麼?」

    門人道:「太子殿下昨夜與劉瑾幾位公公打麻將,一直到三更才睡。」

    人渣!柳乘風心裡暗罵一句,打麻將這東西雖然是他教的,可是這東西本就是適可而止的小玩意,誰知道這朱厚照玩心重,居然學那些賭鬼玩通宵麻將,皇帝親自下旨意讓自己督導太子讀書,若是知道太子這般,到時候肯定是要龍顏大怒的,這簡直就是坑師啊。

    柳乘風板著臉,道:「日上三竿了還不醒來?怎麼沒人去叫?你,給我領路,我親自去叫太子醒來。」

    門人嚇了一跳,臉都白了,太子的脾氣一向不好,這柳師傅也就罷了,可是若是太子被吵醒,知道是自己帶柳乘風去的,這還了得?

    柳乘風眼睛一瞪,惡狠狠地道:「還愣著做什麼!」

    誰知道,遠處傳來太子的聲音,這朱厚照不知什麼時候從一個照壁後頭出來,身後帶著幾個太監,看上去像是要出門的樣子,遠遠看到柳乘風,又驚又喜地道:「師傅。」

    柳乘風便迎過去,朱厚照拉住柳乘風的袖子,道:「本宮正要尋你呢,出事了。」

    柳乘風道:「不是說殿下在睡覺嗎?」

    朱厚照臉上通紅,急促地道:「都到了這個時候,哪裡還顧得上睡覺?實話和你說,我最新得到消息,這一次我母后的壽辰,請了許多人入宮去。」

    想不到朱厚照也是為了張皇后的壽辰,柳乘風不禁道:「太子殿下擔心什麼?」

    朱厚照與柳乘風一邊往東宮深處走,一邊道:「這一次還請了寧王父子入宮,寧王父子透出了風聲,說是為了給母后祝壽,要送給母后一份大禮。」

    朱厚照一副不服輸的樣子道:「本宮的母后過壽,卻還要他送什麼禮?他們這樣做,分明是要給本宮好看,讓別人說自家的兒子竟不如外人。師傅,你來說說看,本宮該送什麼禮物好。」

    柳乘風瞪大眼睛,道:「師父還想來問你呢,誰知你還問起我了。這個嘛……這個嘛……」

    朱厚照對柳乘風已經形成了依賴,但凡有什麼事,都覺得這個師父一定會有主意,一看柳乘風踟躇,眼中不由掠過一絲失望,道:「原來師父也不知道,這可慘了,寧王父子最是狡猾,財力又雄厚,本宮雖然貴為太子,可是每月的月例卻只有這麼多,這一次只怕要遭人恥笑了。」

    朱厚照、柳乘風與寧王父子算是結下了樑子,這一次張皇后過壽,兩邊送去的禮物一定會成為市井的談資,這天子腳下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閒人太多,大家左右無事,自然少不得就談論些八卦。

   至於宮中和各衙門的秘事那就更引人注目了,可以說歷朝歷代的野史,都是各朝京師裡流傳出去的,雖然朝廷一再嚴令百姓不得談論宮闈,可是你越禁什麼就什麼都禁不住,反而讓人談論起來,有幾分刺激和神秘感,洪武和文皇帝年間倒還好些,可是到了弘治朝,幾乎就已經完全失控,各衙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東廠和錦衣衛也極少去惹這麻煩。

    柳乘風見朱厚照一副失望的樣子,心知這少年心高氣傲,尤其是忍不了與被寧王父子比下去,他沉吟片刻,道:「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據說寧王父子家財萬貫,單這一趟來京,送給別人的禮物就花費了金銀巨萬,他們有錢,或許能買到什麼珍貴的禮物,可是送禮最講究的是能投其所好,並不是越貴重越好。」

    朱厚照眼眸一亮,道:「師父說的沒錯,可是本宮該送什麼?」

    柳乘風一攤手道:「我問誰去?」

    朱厚照又是沮喪了。柳乘風大剌剌地拍著他的肩,道:「不如這樣,你和皇后娘娘是嫡親母子,皇后娘娘有什麼喜好,你總是知道,倒不如這樣,我們琢磨一下,想想看皇后娘娘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再對症下藥如何?」

    「這倒是個好辦法。」朱厚照又來了精神,道:「到房裡去說。」

    二人勾肩搭背到了一處偏殿,那劉瑾笑呵呵地給柳乘風斟了茶,柳乘風對劉瑾的印象並不算好,只是朝他點點頭,這個時候的劉瑾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太監,柳乘風也不必和他囉嗦太多。

    柳乘風道:「張永,你去拿筆墨紙硯來,讓太子殿下把皇后娘娘的喜好和一些生活習性都寫出來。」

    「真要寫?」朱厚照問道。

    柳乘風正色道:「這是自然,這件事既然涉及到了寧王父子,我們就不能掉以輕心了。這寧王父子是什麼人,殿下不是不知道,他們這是要趁機羞辱我們,我們不打無準備的仗,當然要猜透皇后娘娘最喜歡什麼,最不喜歡什麼,如此才能投其所好,把寧王父子比下去。況且當日入宮賀壽的王公大臣必定不少,這麼多人的面,殿下總不能當眾丟臉。」

    朱厚照一聽,頓時嚴肅起來,他這個人就是如此,平時嘻嘻哈哈,可是一旦涉及到丟面子,這少年心性中就難免有幾分爭強好勝,便催促張永拿了筆墨,想了想,便將母后的各種喜好想出來,用筆記下。

    柳乘風還不忘道:「不只是要寫喜好,就是娘娘不喜歡什麼也要記下來。」

    朱厚照「嗯」了一聲,下筆疾書,足足化了一盞茶功夫,才大功告成,拿給柳乘風去看,柳乘風拿了這張便箋坐在椅上,一時陷入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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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43:40
第一百四十三章:鴻門宴

    張皇后出身並不顯赫,可以說整個大明的皇后出身大多都是如此,

    為了防止外戚干政,大明歷代太子所選擇的妃子都是從尋常人家的女兒中挑選。

    不過要想入東宮,卻也沒這般容易。首先,你要家世清白,所謂家世清白,是從祖上七八代算起,都不能從事行商、娼盜之類的賤業。

    除此之外,還要三族以內的德行好,其實說白了,要的是讀書人家出身,至於女子的相貌、品德、性子也都是候選的因素之一。

    而張皇后恰好符合所有的條件,她出身家境貧寒,父親曾是國子監監生,卻未中第,學問雖然好,只是總是不太走運。原本這樣的家庭千千萬萬,這太子妃的人選慎之又慎,張皇后是無論如何也別想有這際遇的。

    可是偏偏,朱祐樘做太子的時候,為他挑選太子妃的人是他的父皇和張貴妃,他的父皇一向對這個兒子不太重視,自然撤手不管,面張貴妃也並不在意,只是朱祐樘行了冠禮之後,大臣們見朱祐樘還沒有老婆,於是紛紛上書,那張貴妃為了堵住悠悠之口,便隨意挑選了一個。

    這個人就是現在的張皇后,可以說在這種奇特的背景之下,才締造出現在的國母。

    由於出身貧寒,所以張皇后平素並不鋪張浪費,在宮裡的用度一向從簡,而苛刻的家教也讓她養成了敦厚嫻熟的性子,這樣的女子,可謂是完美。

    剛剛與朱祐樘大婚的時候,朱祐樘的地位很是尷尬,是張皇后與他同甘共苦,也正是如此,才得到了朱祐樘的敬重。

    張皇后除了愛好彈琴,似乎並無其他愛好了,柳乘風看著朱厚照寫出來的單子,不禁擰起眉,莫非送琴?這似乎不妥,若是送一方尋常的琴顯然不夠誠意,可這世上的好琴卻都價格不菲,比如柳乘風擺字攤的時候就知道,曾經有一個古琴就賣到了三萬兩銀子,就這還算不上最為名貴,只算是古物而已。

    至於其他的喜好倒是都不明顯,不過柳乘風注意到,張皇后似乎有個怪癖。

    「殿下,皇后娘娘幼時從不肯輕易抱你?」

    說到這個,朱厚照顯得有些尷尬,道:「這母后平素待我極好,唯有……」

    柳乘風隨即又道:「而且皇后最討厭出汗?有時一日要沐浴幾次?」

    朱厚照更顯尷尬:「師傅不必問這麼多。」

    柳乘風深吸一口氣,道:「這個很重要,我問你,皇后娘娘還有其他怪癖沒有?比如接見外臣命婦時,是不是一向都敬而遠之。」

    朱厚照沉默了一下,良久才道:「似乎有一些,就是相熟的命婦,往往也是分榻面坐。」

    柳乘風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這個」柳乘風不禁露出尷尬,道:「這種事還是不和你說的好,不過師父現在卻是明白,師父該送什麼禮了。」

    朱厚照不由氣吁吁地道:「師父,你怎麼能光想著自己?本宮的禮物怎麼辦?」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其實殿下的禮物是最簡單也是最廉價的。」

    「哦?」

    柳乘風朝朱厚照翻了翻白眼,道:「殿下只要將孝經抄錄個數百遍送入宮中,誰敢說殿下的禮物不貴重?殿下不需要送禮,只需送殿下的孝心到慈母身前就成了。」

    「這樣也成」朱厚照想不到竟如此容易,不由呆了一下。

    柳乘風信誓旦旦地道:「反正你抄錄的孝經越多,在天下的百姓看來,對皇后就是最厚重的禮物,那寧王父子算什麼?這世上最珍貴的就是孝道,而不是什麼元寶珠玉,殿下按著我說的去做,保準不會出差錯。」

    朱厚照也是極聰明的人,這麼一想,也不禁點頭,道:「有道理!」說罷興致勃勃地繼續道:「那本宮現在就開始抄錄,一定要討母后的歡喜。」

    柳乘風這個時候卻在想著自己的事,皇后壽辰,自己身為錦衣衛百戶受邀入宮拜壽,這已是極大的面子,不夠珍貴的禮物卻是不能送的,一方面是柳乘風和寧王父子比起來,擺不起這個闊,另一方面,他一個百戶,就算有錢,送個價值幾萬兩銀子的禮物上去,別人會怎麼想?多半那皇上會認為自己橫徵暴斂弄來的錢。

    所以,禮物既要糜費少,又要吸引皇后,大致摸清了張皇后的喜好和忌諱之後,柳乘風心裡便有了一個想法。

    「就這麼辦,權當賭這一場。」柳乘風心裡想了想,隨即便告辭道!「太子既然要準備禮物,為師也有公務要做,告辭了,過幾日皇后娘娘壽辰的時候,我們一道入宮吧。」

    「嗯,師傅儘管去,到時候本宮去邀你。」

    柳乘風拜別了朱厚照,隨即便趕去百戶所,那迎春坊裡已是一片狼藉,校尉們傾巢而出,四處緝拿反賊。先是拿了雷彪,拷打了一夜之後,雷彪招供出幾個人來,校尉繼續去拿,而這幾個人又把自己的夥伴招供出來,結果那些街面上的潑皮一個個風聲鶴唳,什麼義氣,什麼兄弟之情,這時候全然顧不上了。

    若是換了別的人,大家還能團結一心拚一拚,可是柳乘風留給他們的陰影實在太陰暗,那橫刀立馬殺人的場景可是無數人親見,撞到這麼個狠人,誰敢再有異動?

    再加上雷彪先是熬不住拷打,先招供出幾個人來,他雷彪都不講義氣,大家自然也不會客氣,一個個如倒竹筒一般,把參與其中的人都供了出來,如此一來,迎春坊的一群市井無賴算是徹底瓦解,這些人之所以能走到一起,無非為了所謂的市井義氣而已,連義氣都沒了,還談什麼休戚與共?

    錦衣衛現在四處出動,一個個拿人,有的已經收拾了家當,連夜奔逃,有的懷著僥倖之心,紛紛被拿去了百戶所,整個迎春坊,一時肅然。

    與此同時,東廠的檔頭、各道門的道尊、以及不少大商戶和順天府的都頭都接到了名帖,發帖之人乃是柳乘風,帖子裡的內容很簡單,次日午時三刻,柳乘風在雲霄閣侯駕,務必賞光。

    收到這帖子的人都是一頭霧水,這個柳乘風到底要玩什麼花樣?不必多猜也能猜出幾分,因為接到帖子東廠檔頭、順天府都頭,都涉及到了煙花胡同,至於各大道門和商賈也都和迎春坊有關。

    這個柳乘風,難道想立威嗎?

    就在這雲霄閣裡,卻已是來了不少人,這時距離柳乘風的酒席還有一夜功夫。

    比如那東廠的鄧檔頭,順天府的李都頭,還有幾個大商賈,大家坐在一起,酒過三巡,卻誰都沒有提柳乘風這麼檔子的事。

    直到大家都微醉了,那李都頭才呵呵一笑,又敬又畏地看了東廠鄧檔頭一眼,道:「鄧檔頭,柳百戶的酒宴似乎請了不少人,除了你們東廠,還有咱們順天府,以及在座的幾位兄台,連那道門的人都請了,他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鄧檔頭冷冷一笑,道:「無非是向我們所有人立威而已,他一個百戶竟是連誰都不放在眼裡,真是可恨。」

    李都頭雙眉不禁挑了一下,其實按常理來說,順天府是不會和柳乘風有什麼交集的,只是柳乘風被拿去了大理寺,煙花胡同一下子空門大露,順天府趁著這個機會插一腳進來也撈了不少油水,現在柳乘風又回來,按道理順天府這邊也該識趣地退開,可是這煙花胡同的油水實在太豐厚,李都頭捨不得。

    所以對柳乘風的一舉一動,李都頭很是關注,不過這時候他也關注著東廠,若是東廠肯識趣退開,他自然二話不說,立即收拾包袱走人,可是東廠不動,說不準還可以再爭點好處來。

    李都頭現在就是在試探鄧檔頭的意思,這鄧檔頭到底肯不肯屈服才是李都頭現在最關心的。

    其實是人都知道,在柳呆子口裡討飯吃,和虎口奪食差不多,可是這裡頭的利益實在太多,不到最後關頭,李都頭怎麼捨得就這麼放手?

    「鄧檔頭,你說句實話,若是柳乘風要對咱們立威,你我當如何?」李都頭半瞇著眼,做出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

    鄧檔頭也猶豫了,柳乘風的厲害,他不是沒有見識過,可是就這麼屈服了,心裡卻又不甘心,上一次就是因為這個,他被狠狠地訓斥了一次,這一次人家還沒動手,你就乖乖地服軟,東廠的面子還要不要擱?

    鄧檔頭的臉色已是變得有幾分猙獰了,狠狠地一拍桌案,惡狠狠地道:「鄧某人不信,咱們這麼多人,就對付不了一個錦衣衛百戶,只要矢家肯同心協力,又怕個什麼?可別忘了,被柳乘風請去的那幾個道門,背後可都不簡單,大不了咱們跟在他們後頭,看他們如何,若是柳乘風逼得狠了,大家只要肯擰成一團,又何懼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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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立威

    雲霄閣這邊鬧了個通宵,與此同時,迎春坊的天一道香堂裡,此刻已到了深夜,那碼頭處雖然燈火閃閃,一船船的貨物正在卸貨,此起彼伏的縴夫、腳夫彼此吆喝聲隨著這夜風傳到香堂,天玄子推開窗,一雙渾濁的眼眸遙看向碼頭,夜風拂過他滿是褶皺的臉上,頜下的白鬚,迎風揮灑。

    「天涼了……」天玄子的眼中掠過一絲冷意,由這裡可以看到碼頭,在從前,碼頭雖然不是完全處於天一道的控制之下,天玄子也有足夠的影響。

    可是自從有了個柳乘風,這霸道之人居然憑借蠻力將原有的道徒、會眾全部驅逐出去,此後柳乘風入獄,原以為事情已經結束,誰知這個人居然又放了出來。

    天玄子不由吁了口氣,道:「這個人到底想玩什麼花樣,明日的酒宴,貧道該參加嗎?」。

    站在天玄子的身後,是一個和尚。

    天一道,本是道門,可是在這裡,卻有一個乾瘦的和尚,穿著一件破舊的僧衣,四旬上下,臉上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樣子。

    這個人半張半瞇著眼,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隨即在蒲團上坐定,手捻著佛珠,沒有說話。

    天玄子回眸,看著和尚,似乎奇怪他沒有說話。

    和尚的眼眸中掠過一絲複雜之色,隨即冷冷一笑,道:「你做天一道的道尊已有幾年了?」

    「五年……」天玄子眼中掠過一絲異色。

    和尚莞爾一笑道:「當年是誰供你錢財,誰給你挑選人手,又是誰讓你在這裡站住腳跟?」

    天玄子連忙道:「自然是教祖。」

    和尚雙眸一張,厲聲道:「你不過是教祖門下的一個走卒,竟敢這樣和貧僧說話,對著貧僧跪下。」

    天玄子駭了一跳,回想方纔的言談,似乎是有一些放肆,連忙跪倒,對這和尚磕頭道:「請左護法責罰。」

    和尚的語氣緩和下來,道:「教祖說你在這裡做得不錯,算是在這迎春坊站穩了腳跟,而且還和壽寧侯、建昌伯有了點兒交情,這樣很好。」

    天玄子吁了口氣,連忙道:「教祖青睞,小人感激不盡。」

    和尚道:「至於這個柳乘風的宴請,你還是去一趟,且看他玩什麼花樣。」

    天玄子道:「宴無好宴,只怕是給天一道來下馬威的。」

    和尚頜首,沉思片刻道:「此人太魯莽了,竟想一次性給道門、巨賈、東廠、順天府來一次下馬威,這樣的人不必你我動手也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這樣的人不足為慮。」

    和尚的臉上浮出一絲笑容,道:「倒是眼下當務之急的是北通州,教祖已經有了教令,北通州那邊,明王已經涉足,你要想辦法在那裡為明王分憂,若是南北通州控制在手,則咱們的大事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天玄子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心裡想,護法近來才到京城,這柳乘風的厲害他卻是不知道,這般輕視此人,遲早要吃虧。至於什麼明王的大業,天玄子卻也只是一知半解,更不敢問,只是道:「小人明白。」

    和尚歎了口氣道:「好了,你下去吧,早些休息,貧僧明日就離京去北通州,那兒才是緊要之處。」

    天玄子擠出幾分笑容道:「護法這麼快就走?」

    和尚淡淡地道:「這裡魔氣太重,不是久留之地,還是去了的好。」

    他說的話帶著幾分玄機,天玄子愣了一下,和尚就已經合上了眼簾,雙手合掌,滾動著佛珠入定去了。

    天玄子躡手躡腳地出去,對此人表現出了十分的敬重,小心翼翼地為他合上了門。

    …………………………………………………………………………………………………………

    次日的正午,天空雷聲滾滾,秋雨驟然而降,那雨幕宛若水簾一般,呼啦啦在雷聲閃電之中直落下來。

    這樣的天氣使得街道一下子冷清下來,便是在迎春坊的碼頭也見不到多少人煙。可是在煙花胡同卻是另一個景象,雲霄閣外頭,一頂頂轎子,一輛輛冒雨而來的馬車停下,奴僕們撐了油傘,或是為主人披上蓑衣,在眾星捧月之中,一個個尊客跨入這雲霄閣的門臉。

    進來的客人,臉上都顯得凝重,他們只要一出現,根本不必招呼,便有人領著直接帶他們上了二樓的雅座。

    雅座裡,已是來了不少人,足足三十方丈的大房子裡,三張圓桌,數十個座椅,緊靠著臨街,推開木窗,便可以看到這窗外淅瀝瀝的大雨和無人的長街。

    十幾個客人各自坐著,都沒有說話,只有彼此的咳嗽聲。

    那東廠的鄧檔頭把玩著手中的茶杯,他來得較早,也一直保持著沉默。表面上,他的表情雖是淡定從容,可是心裡頭卻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倒是坐在他身邊的李都頭,這時反而鎮定下來,那柳乘風再可怕也只是個百戶,自己也是個都頭,又怕他如何?能坐在這裡的,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就比如靠著窗坐的一個商賈,李都頭就有些耳聞,這商賈並不是尋常人,或者說他背後的站著的人絕不簡單,柳乘風就是再厲害,難道能把這裡的人全部得罪光?

    這麼一想,李都頭反而氣定神閒,甚至抽空和身邊的人低聲說了兩句玩笑話。

    隔桌坐著的,是一些道門的人,或是穿著僧衣,或是穿著寬大的道袍,都是入定一般,也是一聲不吭。

    時間早就過了午時三刻,可是那正主兒卻是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一個焦躁的商人不禁推窗去看外頭,卻不禁驚呼了一聲。

    這商人的驚呼幾乎是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經,不少人都站起來朝那窗外看過去。

    大雨磅礡的大街上,竟是出現了一隊隊的人馬,這些人披著厚重的蓑衣,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以一丈為間隔,默默地站在雨中。他們的手,分明握住了腰間的刀柄,大雨呼啦啦地自他們的斗笠上滴落,那斗笠的邊沿,宛如水簾一般落下無數雨水。

    這些人都沒有聲音,彷彿憑空出現一樣,都沒有動。

    「怎麼回事?這些是不是錦衣衛的人馬?難道柳乘風瘋了……」有個商賈嚇了一跳,面如土色地大叫道。

    其餘人都沒有做聲,可是臉上分明寫滿了畏懼,這個柳乘風到底要做什麼?難道還能把大家一網打盡了不成?他就當真一點也不怕,一點也沒有顧忌?

    正胡思亂想著,清脆的馬蹄聲蓋過了電閃雷鳴,噠噠噠地出現在長街的盡頭。

    數十個騎士開路,擁簇著一輛馬車,馬車飛快,隨即在這雲霄閣門口穩穩停下,裡頭的人似乎並不急於下車,候了一會兒,才從車中鑽出來。

    走出來的人自然是柳乘風,柳乘風戴著一頂斗笠,穿著欽賜的飛魚服,腰間按著繡春劍,自車轅上跳下來。

    隨後冒著雨,氣定神閒地走入雲霄閣。

    「來了……」

    所有人不禁長呼了一口氣,至少柳乘風似乎並沒有帶人進來,這就是說,顯然還沒有動殺機。

    樓梯已傳出咯吱咯吱的踩踏聲,廂房裡的人盡皆咳嗽,紛紛回到各自的位子坐下,這沉重的靴子聲居然讓在座的人感覺到了幾分害怕。

    在座的人,哪一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時候許多人不禁在想:「老夫跌打滾爬了這麼多年,怎麼會怕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可是偏偏那腳步,給人帶來無窮壓力一般。

    腳步戛然而止,廂房的門被人推開,柳乘風來了,他摘下斗笠,漫不經心地掃視了這裡一眼,眼眸中沒有鋒利和咄咄逼人,只是清澈見底,帶著幾分笑意。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諸位恕罪,柳某來遲,來,都請坐下。」

    他就彷彿是這裡的主人,壓壓手,所有人心裡對他帶著幾分怒意,可是偏偏都不聽使喚似地站起來,朝柳乘風施了個禮,隨後紛紛落座。

    柳乘風大剌剌地過來,直接坐在鄧檔頭和李都頭身邊,先看了鄧檔頭,道:「鄧檔頭,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鄧檔頭只好道:「好,好得很。」

    柳乘風又看李都頭,微微一笑道:「想必這一位是順天府的李都頭了,李都頭好嗎?」。

    李都頭道:「托柳百戶的福。」

    柳乘風在這一桌的人裡逡巡了一下,隨即含笑道:「讓大家久候了,當罰酒三杯,來,替我斟酒。」

    他這一句替我斟酒,讓李都頭和鄧檔頭都不禁臉色微變,這廂房裡並沒有奴僕和夥計,酒水倒是上上來了,可是誰替他斟酒呢?

    李都頭看看鄧檔頭,鄧檔頭看看李都頭,誰都不肯,可是想到那樓下大雨滂沱中的校尉,二人都不禁深吸口氣,李都頭哈哈一笑道:「柳百戶確實當罰酒三杯。」說罷,提了酒壺,為柳乘風先斟酒一杯,送到柳乘風身前,道:「當罰酒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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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柳百戶的酒不喝也得喝

    柳乘風也不客氣,端起李都頭送來的酒盞,連續三杯酒下肚,隨即用衣袖抹了抹嘴唇上的酒漬,雙目四顧了所有人一眼。

    被柳乘風看到的人都不禁感到後背有些發涼,這個人眼神並不可怕,甚至帶著幾分溫和,可是偏偏這麼一個不久前還舉著屠刀到處殺人的傢伙用這種溫柔的眼光看著你,讓人覺得頭皮都麻了。

    柳乘風如沐春風地笑了笑,隨即道:「今日請諸位來,是來商討一些事的,大家都知道,煙花胡同百戶所如今管著煙花胡同還有迎春坊,說得難聽一些,實在是有些抽不開身,可是既然朝廷的規矩在這裡,柳某人這做親軍的,自然是要恪盡職守才成。這煙花胡同、迎春坊自然是要死死地穩住。前些日子,本官呢,去大理寺走了一趟,可是回來卻發現親軍的規矩被人破了……」

    柳乘風說到這裡,笑得更是燦爛,手裡把玩著酒杯,繼續道:「明人不說暗話吧,原本在煙花胡同裡,錦衣衛收的平安錢,如今東廠也參合了一腳,連順天府也進了來,大家想想看……」

    柳乘風換做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道:「那些煙花胡同裡做生意的,本本分分,安安生生,苦心經營,逼良為娼難道就容易了?從前的時候只要交一份的平安錢,現如今卻是要交三份,這要多少姑娘賣多少笑才能掙回來?這婊子錢,你們掙得又於心何忍?」

    鄧檔頭和李都頭兩個人的臉色拉了下來,心裡都不由罵:你賺得,我們為何賺不得?你要是不忍心,大不了讓錦衣衛退出就是,又何必來恫嚇我等收手?

    柳乘風深吸一口氣,道:「除了這個,還有迎春坊,客商登岸是繳了稅的,可是有些個不安分的人卻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勢利,竟敢明目張膽地去收香火錢,人家千里迢迢來京師做生意容易嗎?人家上有父母,下有妻兒,無非是掙口飯吃而已,有些人就這麼下得了手?」

    鄰桌幾個道門之人,臉色不禁一變,有的顯得膽戰心驚,有的卻是不以為然,那天玄子只是入定一般坐在椅上,一動不動。

    柳乘風隨即笑起來,道:「還有一些人,與人串通壓低貨物的價格,再高價販賣出去,甚至強買強賣到殺人越貨的地步,真是可惡。」

    他隨即一笑,看著那些尷尬的人,喝了一口酒,直截了當地朝一個商賈道:「你看別人做什麼!柳某人說的就是你,你叫王海是不是?做的是絲綢生意……」

    那王海怒了,大家是有身份的人,現在這姓柳的當著所有人的面居然指著自己的鼻子叫罵,王海砰地一聲拍了拍酒桌,正色道:「柳大人說的話,鄙人一點兒也不明白,今日大人相請,鄙人感謝盛情,特來赴約,不過現在不勝酒力,告辭。」

    柳乘風坐著不動,那王海已是拂袖而去。

    這在座之人的目光都看在王海身上,王海剛剛掀開廂房的簾子,卻發現在這廂房外頭早有幾個校尉按刀佇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

    王海的臉色變了,隨即冷哼一聲,旋身對柳乘風道:「柳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柳乘風淡淡地道:「沒什麼意思,只是柳某人請客,也是你說走就能走的嗎?」

    柳乘風的臉色已經驟然變了,方才是如沐春風,現在是冷漠無情,嘴角微微地揚起,帶著幾許冷笑。

    王海怒道:「這是有王法的地方,莫非你還能殺了我不成?哼,告辭!」他二話不說,便要闖出去。

    其他幾個人也不禁怒了,你柳乘風要請客也就罷了,你不過是個錦衣衛百戶,大家哪個人的身份也未必比你低,可是你這般當著大家的面數落,卻又是什麼意思?三言兩語竟是把所有人都罵了一遍,你不給大家臉面,大家又何必給你臉面?難道還真怕了你不成?

    又一個人站出來,起身道:「鄙人有事,先告辭。」

    有了人打頭,其餘人也都激動了,可是衝動的人畢竟不多,許多人的目光都不禁落在了鄧檔頭和李都頭身上,這二人都是官面上的人物,涉及到了東廠和順天府,看看怎麼做再說。

    而鄧檔頭和李都頭相互對視一眼,似乎都在等待對方的動作。鄧檔頭心裡已經感覺到機會來了,東廠現在雖然被錦衣衛壓了一頭,可是這臉面還是要的,柳乘風再可怕,難道還能砍了自己的腦袋?

    再者說了,現在這是柳乘風自己找死,居然三言兩語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個乾淨,若是這個時候自己起個頭,到時候所有人都會響應,這柳乘風難道還敢把所有人都殺了?

    鄧檔頭現在在等,等李都頭的動作。

    李都頭其實也在等鄧檔頭來表態。

    這二人像是卯足了勁一樣,都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就等著對方先沉不住氣。

    可是李都頭就像是老僧坐定一樣,無論如何也不肯做這出頭鳥,鄧檔頭已經急了,咬咬牙,突然站了起來。

    酒宴中的人看到鄧檔頭站起來,眼睛都不由一亮。

    鄧檔頭冷笑道:「柳乘風,你太放肆了,別說你只是個百戶,就是你們的千戶來了,在座之人也沒幾個怕的,哼,你請大家來吃酒,大家瞧你的面子上來了,可是你卻這般待客,又是什麼道理?鄧某人今日不勝酒力,告辭!」

    他二話不說,冷哼一聲,拂袖就走。

    鄧檔頭說完,李都頭也站起來,笑了笑,道:「看來這酒是吃不下了,李某人也告辭了吧。」

    由他們兩個打頭,其餘的人紛紛站起來,人多膽子大,這柳乘風就是凶神惡煞,這個時候也都沒什麼可畏懼的了,紛紛道:「柳大人,告辭。」

    數十個人,除了幾個膽子小的,還有那入定了的天玄子,都一起出去,外頭的校尉雖然按著刀擋在門口,可是那些人從他們身邊擦身過去,他們也沒有攔。一下子,這廂房裡就冷清了下來。

    柳乘風臉上看不到喜怒,只是歎了口氣,道:「可惜了這麼多好菜,那個……待會兒打包帶回去給弟兄們吃宵夜吧。」

    他旁若無人地自斟自飲,和幾個剩下的商人笑道:「他們都走了,你們為何不走?」

    這幾個商人唯唯諾諾,想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

    鄧檔頭帶著一干人下了樓,外頭仍是大雨傾盆,這些人倒是不急於走,而是等著下人把蓑衣、雨傘拿來,可是這時候,街尾處,突然傳出一聲厲喝。

    「欽犯雷彪……」

    「欽犯劉東……」

    「欽犯楊建……」

    大雨之中,六個校尉,押著三個濕漉漉的人出來。

    一個小旗模樣的人帶著斗笠,冒著雨用腳踩著一個人跪倒,托起他的下巴,似乎是在驗明正身,隨即大喝道:「是雷彪沒錯了,來人,行刑。」

    邊上站著兩名刀斧手,二話不說,手中的長刀狠狠斬下。

    卡嚓……

    這不可聞的刀鋒入骨聲很快被雨聲淹沒,一顆頭顱滾落在地,鮮血四濺……

    那小旗按部就班,又走到另一個欽犯跟前,抬起他的下巴:「沒有錯,行刑……」

    長刀在半空劃過一道半弧……

    激烈的嘶吼聲,刺破了雨聲。

    鄧檔頭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身為東廠檔頭,草芥人命的事也不是沒有做過,可是他看到的是,那雨幕之中足足數十人全部用繩索綁起來,一個又一個,宛若走馬燈似地被人押到泥濘之中,小旗的聲音洪亮又刺耳,一聲令下,就有一個人頭落地。

    鄧檔頭和李都頭倒也罷了,那些身後的道人和商人都是面如土色。

    殺人,誰都見過,可是這般地殺人,他們卻是初次見到,更何況那小旗所叫喊的一個個名字,哪一個,大家都略有耳聞,那雷彪曾經也是與他們把酒言歡的人物,在迎春坊跺跺腳地皮也要顫一顫的。至於劉東也是走在哪裡也吃得開的好漢,誰惹到他頭上,就能將你鬧到家破人亡,絕不肯罷休的狠辣之人。

    楊建雖然也是個賴子,可是據說這個人的爹在某公府裡做清客,因此在京師可謂橫行無忌,手裡雖有幾條人命,可是官府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現在這些如雷貫耳之人卻一個個如死狗一般在雨中被淋成落湯雞,雙手被草繩捆綁,口裡堵了乾草,眼睛中露出極度的恐懼,隨即被斬落了腦袋。

    又一顆人頭落地。

    其中一個商賈,嚇得襠部已經濕了一片,臉上的肥肉顫抖著,眼睛呆呆地終於閃掠過一絲亮光,大叫一聲:「柳百戶請咱們吃酒,咱們怎麼能駁了他的面子?方纔我糊塗了,其實我家中並沒有事,我……我要回去……回去……」

    他翻過身,毫不猶豫地朝二樓的樓梯衝上去。

    其餘人也都嚇得牙關打顫,紛紛往回湧,爭先恐後,像是犯了瘋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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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45:04
第一百四十六章:建功封侯

    申時三刻。

    大雨總算停了,烏雲散去,天空放出萬道紅霞,那霞光揮灑,空氣清新了許多。

    這一場酒宴雖有波折,最後卻是賓主盡歡,柳乘風從雲霄閣出來的時候,一大群賓客笑臉相送。

    帶著幾分酒意,柳乘風回到了百戶所,坐在案牘上打了個盹兒,總算恢復了幾分精神。

    按常理,人犯不經三法司審判、核驗是絕不可能判斬立決的,只有一種情況可以例外,那就是謀反。柳乘風無罪,就意味著民變是造反,而煽動之人自然是謀逆大罪,柳乘風這麼殺人,名正言順。

    可是這一殺,卻足以震懾住所有人,想玩狠的,你還能狠得過錦衣衛?既然玩不起,就不要玩。

    所以柳乘風回到百戶所,就已經知道大局已定,現在他的重心都放在了張皇后的壽辰上。

    如何著手,柳乘風心裡已經有了一些計較,不過要實踐,卻還要花費一些功夫,只是得找幾個幫手才成,他心裡琢磨著,自己這些時日為了前程冷落了自己妻子,倒不如明日帶著女眷出城去遊玩一下。

    只是去哪裡好呢?

    喝了一口新炮製的熱茶,那肚子裡的酒意沖淡了一些,柳乘風曾聽說在通州與京城之間有一處桃花林,現在桃花雖然謝了,可是靠著桃花林卻有一處寺院,叫什麼寺,柳乘風不知道,只知道那兒的桂花很有名。

    「倒不如去那兒玩玩……」柳乘風微微一笑,那肅殺之氣漸漸收斂。

    坐了一會兒,眼看天色就要黑了,柳乘風起身準備回家,出了值房,王司吏恰好從簽押房裡出來,叫了一聲:「柳百戶。」

    柳乘風回頭,道:「王司吏也要回家了?正好,我們一起走。」

    王司吏卻是搖搖頭,道:「請大人到簽押房來一趟,學生發現了一些東西。」

    柳乘風只好返身,在簽押房坐下,王司吏似乎顯得有些緊張,喉骨咕隆了兩下,道:「大人,前幾日查抄了不少欽犯的府邸,那雷彪,大人還記得嗎?」

    「雷彪……」柳乘風沉默了一下,道:「自然記得他,今日不是已經處決了嗎?」

    王司吏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長吸了一口氣,道:「學生在清點他家庫房的時候,發現了這個……」王司吏顫抖著著手,小心翼翼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玉佛來。

    這玉佛說來也奇怪,說是佛,可是這佛像中的人卻是披著長髮,說他不是佛,這表情、姿態卻與佛無異。

    柳乘風小心捏起玉佛,仔細端詳了一下,一頭霧水地道:「這是什麼?」

    王司吏驚訝地道:「大人竟然不知?」

    柳乘風不禁瞪他一眼,道:「你不說,我如何得知,再者說,一尊佛像而已,我又不是空門中人,知道它做什麼?」

    王司吏苦笑,壓低聲音道:「這不是佛像,而是光明像。」

    「光明?」柳乘風仍是不解。

    王司吏不禁無語,顯然對柳乘風這孤陋寡聞的態度很是著急,只得道:「大人,我朝太祖靠的是什麼起家?靠的是明教,這明教與五斗米教一樣,其實也是一個道門,只是當時元人暴戾,太祖皇帝提三尺劍憤而反元,能定鼎天下,這明教可謂功不可沒。只是到了太祖初年,太祖皇帝下詔嚴禁白蓮社、明尊教,為了嚴防後世子孫不能遵守,特意將這詔命寫入《明律》十一《禮律》之中。這禮律中明令,任何人敢收藏、參拜光明佛的,一律以謀逆罪論處。而這玉佛……就是光明佛……」

    柳乘風呆住了,不禁道:「這也未必,畢竟是玉像,或許雷彪並不知道這裡頭的玄機,隨手收藏也是未必。」

    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畢竟是個玉佛,若換作是不知情的柳乘風把它收藏起來也是正常。

    王司吏卻又是搖搖頭,道:「大人且看這玉佛的下座。」

    柳乘風翻過來看了一眼,這玉佛的下頭似乎一個玉坐子,用來固定玉佛的,底部明顯有香灰的痕跡,柳乘風輕輕用手指捻了一丁點,放在鼻下聞了聞,臉色頓時凝重起來,道:「有香灰,這即是說有人供奉,這香灰並沒有凝成塊狀,這是說這香灰應當就是在這幾個月之前還有人用過。」

    柳乘風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這個雷彪,就是個光明教的徒子徒孫?」

    王司吏道:「若真是如此,這光明教估計又死灰復燃了,學生聽人說,光明教有左右護法,更有分堂、分舵,這分堂、分舵所拜的佛像大小各不相同,這玉佛這般小,想來雷彪的身份,只怕只是尋常的教徒。又聽說自從太祖取締光明教之後,也有光明教的餘孽繼續活動,為了防止朝廷偵知,因此除了緊要的人,其餘之人都互不聯絡,每人的上頭只有一根線,如此說來,這些傳聞都是真的,而且一個迎春坊的頭面人物才不過是光明教的徒子徒孫,由此可見,這光明教如今已是聲勢不小了。」

    聽了王司吏的話,柳乘風的臉色驟變,他依稀記得,這光明教似乎並沒有起事,不過這點,他也不敢肯定,這光明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邪教,那些餘孽難保不會改頭換面重新塑造一個身份。

    「這件事太大了……」柳乘風沉著眉,慢吞吞地道:「王司吏,你誰也不許說出去,這玉佛更是隻字不要和人提起,你重新去買一塊玉佛來,用來沖抵這塊,這玉佛我拿去,若有機會,直接請陛下定奪。」

    王司吏道:「學生也是這樣想的,事情若是傳出,必定京師震動,到時候走漏了消息,那些賊人,只怕早已銷聲匿跡,倒不如故作蒙在鼓裡,暗中查探。」王司吏的眼眸不由火熱起來,壓低聲音繼續道:「太祖在的時候,曾立下鐵牌,說是後世若有明教餘孽,凡緝拿、舉報之人可敕侯伯,百戶大人,這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機哪。」

    柳乘風不由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道:「到時少不了你的好處。」

    王司吏卻正色道:「若是有功,自然全是大人的功勞,學生知道輕重,自然不敢居功。」他似乎怕柳乘風不信似的,繼續道:「大人,學生說的並不是客套之詞,學生現在想明白了,大人就是學生的大樹,只要大人在,學生只要緊跟著大人,將來自然少不了學生的好處。所以大人站得越高,學生的功業也是遲早的事。」

    柳乘風不禁無語,道:「這是什麼理論?現在先不說這個,眼下當務之急是先暫時隱忍一下,等我稟明瞭聖上再說。」

    收了玉佛,柳乘風心裡砰砰跳起來,王司吏這個人很聰明,這是一種在京城混久了的老油條子,就是因為太聰明,反而讓柳乘風對他有了幾分好感。這樣的人懂得自己的身份,不會有太大的胃口,而選擇將功勞都攬到柳乘風身上,其實是他現在最好的選擇,否則貿然去邀功,這京城裡有多少豺狼,誰不眼熱?到時候只怕連東西都沒有交出去,就已經被人生吞活剝了。

    不過話說回來,柳乘風這個人雖然不是很厚道,可是拿人家的功勞到自己臉上貼金的事,他是不做的,不過現在他要考慮的不是這樁事,這種事只能慢慢地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當務之急還是張皇后的壽辰要緊。

    柳乘風拍了拍王司吏的肩,道:「那雷彪的家人,務必還要再清查一遍,所有的信件、用具都要仔細地探查,看看還有沒有蛛絲馬跡,這幾日就辛苦你一下了。天色不早,我先走了。」

    王司吏點點頭,道:「大人放心就是,學生知道怎麼做。」

    待柳乘風走了,王司吏便又伏身到案牘上,仔細查了記錄,隨即叫來一個校尉,對那校尉道:「從雷彪府上帶回來的信箋全部拿來,我要仔細看一看,還有,明日知會一下陳總旗,讓他帶著弟兄再到雷彪的府上,再仔細搜查一遍,看看有沒有暗格、暗道之類,不可疏忽大意。」

    那校尉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王司吏想了想,突然用手磕了磕桌子,道:「回來。」

    校尉道:「王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王司吏半張半瞇著眼,道:「叫幾個人仔細盯著雷彪的房子,不要在明處,暗暗地盯緊就是,看看會不會有什麼人出入,又或者有人在附近徘徊,遇到可疑的也不要打草驚蛇,立即報上來,這是百戶大人的意思,不要出差錯。」

    校尉領命去了。

    王司吏坐下,喝了口茶,才定住了心神,那玉佛被他認出之後,王司吏不是沒有想過將這玉佛據為己有,拿著這玉佛報上去,至不濟也能有個世襲百戶的爵位,可是左思右想之後,王司吏放棄了,這個功勞,他不能攬,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沒這個份量。

    而且交給柳乘風,給了百戶大人一個進身之階,以柳大人平時待下頭人的樣子,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好處,大樹底下好乘涼,王司吏不是不懂得這個道理。

    想到這裡,王司吏不由吁了口氣,彷彿了卻了一樁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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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樹欲靜而風不止

    十月二十。

    大雨之後,空氣格外清新,兩輛馬車在溫家外頭穩穩地停住,女眷們已經登了車,柳乘風穿著一件圓領儒衫,打扮成一副富家公子的樣子在前頭騎著馬,左右是幾個老霍調來的幫閒做隨扈,此時天色尚早,紅日斜在半空,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水氣。

    「啟程了。」柳乘風難得出遊一次,從前擺字攤,要為了生計,而今卻是為了前程,功名利祿,爭了這麼久,也沒有個頭緒,索性趁著今日這功夫出去好好玩玩。

    一行人從溫家直接往朝陽門方向而去,這朝陽門乃是重要的商道,各地的商賈,除了押送貨物由水路進京,這陸路也只有朝陽門可以過了,不只是因為朝陽門這邊貨棧多,商人的貨物可以就地停靠,更重要的是這兒是唯一一處守備較為鬆弛的城門,畢竟漕糧由水陸入京,水路的倒也罷了,陸路也都是走這朝陽門,大量的車馬湧進來,若是嚴防死守,一個個搜查,只怕到了天黑也沒幾個能進京的。

    而戶部那邊,每日在催促漕糧進來,等著核算點驗,京衛指揮使司索性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雖是清早,可是這朝陽門外卻是排成了長龍,那些個京衛衛軍開門放行倒是沒有讓人停車檢查,反而是不耐煩地催促前頭的車快走,好給後頭的車挪地方。

    眼看就要到年底,是戶部那邊核算稅賦漕糧的時候,每日都有人去與京衛指揮使司交涉,戶部雖然比不得吏部,卻也是不容小覷的,人家畢竟是緊靠著內閣。上頭還有內閣的閣老為他們張目,京衛指揮使司當然惹不起。

    柳乘風看到這擁堵的場景,不禁皺了眉,想要打馬領著家眷擠出去,卻被一個京衛的衛所兵攔住,大喝一聲:「只許進不許出,先到邊上等半個時辰。」

    柳乘風無語,呵呵一笑。與這兵卒交涉:「老兄,行個方便……」

    「給了你方便,咱們就不方便了,一邊兒去,若是等不急,就從崇文門那頭過去。」

    柳乘風咬著牙瞪著這兵卒,那兵卒雙方一叉:「怎的!莫非不服氣嗎?」

    前頭的車馬探出個頭來,溫晨曦道:「夫君,算了吧,改走崇文門吧。」

    第二輛車扯簾掀開。溫晨若探出腦袋,道:「今兒就往這裡過,姐夫,打他們!」

    那兵卒對這一對姐妹不禁無語,正要呵罵幾句,誰知柳乘風比他更加無語,訕訕道:「好,好,我服氣,來人,走崇文門。」說罷調轉馬頭,帶著一干人灰溜溜地往崇文門方向過去。

    那幾個隨扈的幫閒不禁暗暗覺得奇怪,這柳大人是什麼脾氣。他們豈會不知?這可是打上東廠,操了刀就敢殺人的人物,如今撞到這麼一個門卒,居然就啞了火?未免也太讓人摸不透了一些。

    一個隨扈壯起膽子。快步上去,為柳乘風牽馬,一面問:「大人,一個門卒而已,何必受他的氣?咱們是錦衣衛,怕京衛做什麼?」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你沒看到那麼多糧車、貨車要入城嗎?人家也是秉公辦事而已,若是我們出去,那些進城的貨車就必須在外頭相候,又不知要耽誤多少時辰了。只怪我當時沒有先打聽清楚,不知道朝陽門竟是如此熱鬧。」

    那隨扈撓撓頭。很難消受柳乘風的話,這百戶。講理的時候,似乎十分講理,可是不講理起來,就跟禽獸差不多。

    從崇文門出來,繞路出去,已是耽誤了半個時辰,好在外頭的官道還算平坦,一路向南走了一個時辰,前方已可以看到一片光禿禿的林子,柳乘風駐馬遠眺,不禁問:「那就是桃林了嗎?」

    「沒有錯,那就是津要桃林。再往南走,就是北通州了。」

    柳乘風點點頭,指著桃林邊的靠水的一處寺廟道:「走,去寺裡走走,桃花雖然未開,可是聽說寺裡栽種的許多桂花樹卻是開了花,待會兒讓兩位小姐一起去採些花來。」

    眾人繼續啟程,其實這座寺佔地並不大,可是香火卻是鼎盛,寺名昭明,據說是沿途的商賈為了保證貨物暢通募捐起建,來這兒歇腳的遊人倒是不多,可是經常往來北通州和京城的客商卻是不少。

    柳乘風扶著溫晨曦出來,在後頭的馬車廂裡的溫晨若道:「姐夫,我也要扶。」

    柳乘風與溫晨曦對視一眼,溫晨曦不禁莞爾一笑,朝柳乘風使了個眼色,柳乘風一副苦兮兮的樣子,低聲道:「男女有別,雖有親緣,為夫也是個正人君子,可若是別人看了,難免會說閒話的。」

    溫晨曦笑道:「哪有這麼多話?快扶她下來。」

    柳乘風領了懿旨,立即屁顛屁顛地跑到溫晨若的車廂邊兒,手一身,那溫晨若的柔荑搭在他的手上,只感覺這手兒晶瑩剔透,宛若脂玉一般的柔滑,溫晨若從車上下來,柳乘風笑呵呵地道:「小姨子,往後可不許再這樣了,你姐夫是清白人家,大庭廣眾的,不能讓人笑話。」

    溫晨若不禁道:「笑話什麼?」

    柳乘風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卻又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只好道:「待會兒你和你家姐姐去折些桂花枝來,我叫人到寺裡開一個廂房……」

    溫晨若打斷他道:「姐夫為何老是提那桂花,姐夫若要,自己去摘就是。」

    柳乘風道:「只聽過女人折花,男人摧花的。姐夫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去採花?那是賊子做的勾當。」

    說罷不再和溫晨若糾纏,又回到溫晨曦身邊扶著她的手,一步步登了階,帶著一干從人進了山門,這寺廟說是寺廟,其實說是個客棧更貼切些,雖然也有香火,有僧俗,可是因為過往的客商多,這兒就成了歇腳的中轉站。

    柳乘風打賞了十兩銀子的香火錢,要了一個房間,立即有小沙彌去上了茶來,溫晨曦、溫晨若則去採桂花,柳乘風有些擔心,便讓扈從們跟了去。

    折花之類的事,柳乘風是不肯去做的,所以在這屋子裡百無聊賴,便不禁打量起這廂房起來,這房子的陳設倒是簡單,與其他地方並無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只怕就是多了一方小供案子,柳乘風走到供案前,發現這兒有香灰的痕跡,卻沒有供什麼佛像,心裡不由發笑:「這倒是奇了,菩薩像莫非是被人偷走了。」

    他看了這香灰的痕跡,發現香灰散落在四周,唯有一個橢圓之處沒有任何香灰痕跡,這想必就是放佛像的地方,拜佛的時候,佛像放在這裡,香灰跌落,所以散的到處都是。

    可是因為這空白之處原先放著佛像,自然是一塵不染,佛像被人取走,這地方是變得尤其醒目了,就好像一個人身上貼了膏藥出去曬太陽,回來的時候全身裸露的皮膚都呈現黑紅,把那膏藥一撕開,被膏藥貼著的皮肉卻是晶瑩如雪。

    柳乘風看著這橢圓的地方,不禁道:「這地方並不大,莫非所拜的佛像只有拳頭大小嗎?」

    他心裡疑惑,似乎想起了什麼,從身上將那昨日從王司吏那兒拿來的玉佛取出來,將玉佛的底座放置在那空白之處,隨即,雙目不禁亮了起來。

    空白之處與玉佛的底座完全吻合,這意味著什麼?

    柳乘風不禁瞇起了眼:「這兒也曾有人安放了玉佛,對這光明佛參拜過,這麼多香灰,只怕參拜的人還不少,難道,這些人也是光明教的?」

    柳乘風這時才發現,那深藏不露的光明教絕不簡單,迎春坊的雷彪,還有這昭明寺,居然都有光明教活動的痕跡,莫非……

    柳乘風目光一閃,將玉佛收起來,笑呵呵地叫來個小沙彌,問道:「這廂房,前些時日是誰住的?」

    小沙彌微微一笑,道:「施主問這些做什麼?」

    柳乘風淡淡笑道:「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你沒聞到這屋子裡有女人的香氣嗎?嘖嘖……原來這寺裡夜間還收留女客?」

    小沙彌連忙道:「小寺雖有女檀越來往,卻是絕不留宿的,這屋子,明明前幾日住著……幾個貴人,絕沒有女客。」

    柳乘風一聽,目光一閃,道:「貴人,什麼貴人?」

    方纔他故意說屋子裡有香氣,不過是開口試探,一聽到貴人二字,柳乘風立即打起了精神。

    小沙彌不由語塞,道:「這個小僧就不便多說了……」

    柳乘風手往袖子裡一探,一把碎銀抓出來,直接交在了小沙彌手上,道:「乖,叔叔給你買糖吃。」

    小沙彌連忙稱謝,這時候才認真回答起來:「前幾日來了幾個貴人,帶來了數十個僕從,那兩個貴人自然是住在上院,可是不少僕從卻是住在這裡,他們操著的像江西一帶的口音,其餘的,小僧就一點都不知道了。」

    江西……貴人……

    柳乘風雙眼一闔,陡然想起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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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又死了一個

    柳乘風陡然想起一個人來,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陰沉。

    江西的口音,貴人,帶著許多扈從,柳乘風幾乎可以肯定,這個人的身份絕對不是客商,若是客商,一定會盡量地低調,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走貨的商人讓人一眼就看出是貴人,還帶著一大幫子的奴僕,除非這人是得了失心瘋,否則早被人惦記了十遍八遍,不說官府要盤查,那些宵小惡霸也足夠讓他們喝一壺的。

    富人遠走他鄉,有哪個會刻意去顯擺的?一個外鄉人,當然是越低調越好。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人根本就不怕被人惦記,他的身份不一般。

    而從江西來的貴人,除了那一直逗留在京師附近的寧王父子,還能有誰?

    「莫非這寧王也是光明教的徒子徒孫?」

    一個念頭從柳乘風腦海中冒出來,可是隨即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寧王是什麼身份?上次王司吏說得明明白白,光明教內部曲徑分明,什麼樣的地位拜什麼樣的佛,就比如之前住在這房間裡的人所拜的光明佛,擺明了是雷彪那個檔次的人才參拜的,以寧王的身份就算混進了光明教,也絕不可能和雷彪一個檔次。

    「是了,這是寧王扈從所住的房間,也就是說,寧王的扈從有一些是教徒,只是寧王到底知不知情,又到底與光明教有沒有關係?」

    柳乘風想了好一會,也找不到頭緒,只是覺得,這寧王未必沒有和光明教有關係,畢竟帶入京的扈從一定是寧王千挑萬選、知根知底的人,這些人中有人虔誠邪教,寧王怎麼可能不知道?

    只是就算如此,柳乘風也無可奈何,寧王畢竟是寧王,說得難聽一些,就算是寧王身上帶著玉佛,柳乘風也不能將他怎麼樣,畢竟這個人實在太尊貴,除非有鐵證,不然誰也奈何不了他什麼。

    不過至少,柳乘風知道雷彪、寧王有些牽連,也知道光明教的勢利已經不只是在京城,只怕在江西也已經有了氣候。

    正在柳乘風胡思亂想之際,外頭傳出說笑聲,那盈盈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溫晨曦和溫晨若一邊低笑交談,一面進了這屋子。

    「姐夫,桂花給你折來了。」溫晨若率先開口,她的手上捧著一大把桂花的枝椏,枝椏上如指甲大小的桂花新鮮欲滴,帶出淡淡的桂花芬香。

    除了溫晨若捧著,身後的幾個隨扈也都各自抱著一大捆,其中一個笑道:「大人,咱們去摘桂花的時候,那些和尚還不准呢,小人拿出了一串錢,他們才肯讓我們隨意的,大人是不是要把那錢…」

    柳乘風回過神來,嘻嘻一笑道:「別想,這是你自己給的香火錢,這是為你行善積德,哪有給了和尚錢,反過來向別人索要的道理。」

    他將桌案擺好,命人將車中的一些器皿拿來,叫溫晨曦一對姐妹去將桂花摘下,再用剪刀切成碎末,隨後又用一個小瓶裝了清水,用紗布蒙了瓶蓋,開始動作起來。

    身邊的人看到柳乘風的動作,都是一頭霧水,溫晨若一邊剪著花瓣,一邊問道:「姐夫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做什麼?」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你好好地剪,到時候送你一些好東西。」

    一陣鼓搗之後,切碎的花瓣置入清水之中,用蒙好的布過濾之後,柳乘風又讓人從車中取來了一些早已備好的液體,與這花瓣、清水混在一起,拿了木塞將瓶蓋蓋全,均勻搖了搖,將小瓶收起來,笑道:「大功告成了。」說罷對溫晨曦道:「這兒的景色不錯,聽說靠著山門那邊有一個怪石,我們去那邊看看。」

    溫晨曦頜首點頭,笑面如花地道:「就依夫君。」

    溫晨若道:「我也要去。」

    柳乘風面帶猶豫,對溫晨曦道:「晨若既是來了,就一起去吧。」

    溫晨曦顯得有些尷尬。

    斜陽之下,那莊肅的山門外頭,柳乘風與溫晨曦相依著坐在一方橢圓的大石上,目視著山下潺潺的溪水,溫晨曦的腦袋微微靠在柳乘風的肩上,嬌軀微微顫抖,柳乘風手環抱著她的纖腰,心神不由蕩漾,往下眺望,是光禿禿的桃林,和筆直的官道,遠處還有浮橋、彎曲的河流。

    溫晨曦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可惜這時候沒有春光明媚,否則那桃花開了,與夫君在一起欣賞這桃林該有多好?」

    柳乘風抿嘴一笑,道:「能與你在一起,便是賞這光禿禿的桃木也是好的。」

    二人低聲說著話,背後一顆腦袋探出來,溫晨若獰著眉道:「姐夫,你挪開一些,我沒地方坐。」

    柳乘風的臉色微微一變,不禁歎了口氣,只好挪開一些,溫晨若插在二人中間,好不容易擠出一個位置,左肩依著柳乘風,右手搭著溫晨曦,一雙清澈的眸子眺向遠方,道:「快看,官道那邊有許多人騎馬過來,烏壓壓的看不到盡頭,只怕有數百人之多。」

    柳乘風原本想呵斥她幾句,可是聽了她的話,便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看到烏壓壓的一隻騎隊,從京城方向朝著這昭明寺過來。

    等那些騎士近了,柳乘風瞇眼一看,認得對方穿的是飛魚服,心裡不由覺得奇怪,想:「這個時候,這麼多錦衣衛來這裡做什麼?」柳乘風對溫晨曦道:「你和晨若暫且先避一避,去房裡喝茶,我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說罷,柳乘風先從大石上跳下來,伸出來,接引這一對姐妹下來,讓扈從們領著晨曦、晨若進寺,自己則單獨一人下了山門下的石階,到了山下,便看到為首的人居然是指揮使牟斌。

    牟斌的馬已被人牽去繫在了馬樁上,陰沉著臉,顯然沒有想到在這兒會遇到柳乘風。他身後的一應百戶、總旗、小旗、校尉人等紛紛下了馬,似乎是因為趕路趕得急,所以喘氣都有幾分粗重。

    柳乘風迎過去,朝牟斌行了個禮,道:「大人怎麼來了?」

    牟斌正色道:「北通州千戶所出了大事,本官帶著人去北通州看一看,人困馬乏,在這兒歇歇腳,順道讓這裡的沙彌取些馬料來餵餵馬。」

    二人說話的功夫,已有校尉前往與寺中的和尚交涉去了,牟斌倒是不避諱柳乘風的,在他心裡,柳乘風雖然行事乖張,可是畢竟還是自己人,他一邊和柳乘風進寺,一邊道:「北通州千戶所千戶鄧通前幾日突然下落不明,原來以為他只是有些事耽擱,千戶所裡也沒在意,後來發現不妥,便去他家尋找,把這親朋好友也都搜了一個遍,也沒見到人,昨天夜裡,北通州那邊送來消息,說是鄧通的屍首已經找到,是在運河下游十里處發現的,死之前明顯有刀傷,一刀封喉。」

    牟斌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繼續道:「堂堂北鎮府司千戶,朝廷五品武官,誰知竟是被人殺死,況且這北通州千戶所一向至關緊要,這件事只怕涉及到了咱們錦衣衛在通州的利益糾葛,一定要徹查清楚,到底是什麼人動的手,又是誰指使,這件事絕不干休。」

    若說錦衣衛的這些個千戶所,除了內城衛所之外,最緊要的就莫過於南北通州、南京、天津這幾處的千戶所了,幾乎這些地方的千戶,必定是指揮使的心腹,現在那個什麼鄧通突然暴斃,而且擺明了是被人殺死,這種事一旦發生,也難怪牟斌心中緊張。

    錦衣衛是什麼?是天子親軍,而錦衣衛千戶就更加了不得,敢殺錦衣衛千戶的人,這個人不是權傾天下,就一定是反賊,也難怪牟斌如此緊張。

    柳乘風安慰道:「大人不必心急,眼下當務之急是速速安撫北通州千戶所的弟兄,讓他們不必驚慌,另一面,大人親自坐鎮安排好千戶所的事務,再嚴查兇徒,想必不會出什麼大事。」

    牟斌搖搖頭道:「你不懂,這件事太蹊蹺,鄧通死之前只說是去赴宴,並沒有帶任何親衛,這即是說,宴請鄧通的人一定與他相交不淺。而且據他家裡的人說,鄧通臨死之前很是焦慮了一陣子,莫不是鄧通知道自己有性命之憂?既然知道有性命之憂卻為何不肯帶任何人去赴宴?柳乘風,你是個聰明人,本官也不和你打哈哈,你想想看,這殺鄧通的人簡單嗎?」

    柳乘風想都不想,道:「絕不簡單。」

    牟斌點頭道:「而且,若是尋常人,為了的是私仇,就算要殺死鄧通,那也該做出一副暴斃的樣子,可是殺鄧通的這些人卻是明目張膽,用刀割了他的脖子,再丟入水中,他們這麼做,可謂是有恃無恐,只怕本官這一次去,也未必能把北通州的事理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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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智商很重要

    聽了牟斌的話,柳乘風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隱隱覺得在這昭明寺裡拜佛的人和那鄧通的死脫不了干係。

    只不過這些話,他如何能對牟斌說,就算說,人家也未必肯信,柳乘風只是道:「既然如此,那麼指揮大人去北通州時可要小心了,那些人敢殺千戶,卻也未必不敢對大人動手。」他話音剛落,不禁回頭看了那身後數百個精壯的校尉一眼,心裡想,自己說這些做什麼,人家帶了這麼多護衛,那北通州又有數百的自家兄弟,可以說除了調動京衛的軍馬,誰也別想對牟斌不利。牟斌早就有了防備,哪裡還需要自己提醒?

    牟斌果然對柳乘風的話不以為然,不過柳乘風這一句小心,卻是讓牟斌看柳乘風的眼神多了幾分溫柔,他和藹的道:「你在迎春坊的事本官已經知道,本官待會兒還要繼續趕路,也不和你贅言了,不過在迎春坊,需謹記著恩威並用,一威去恫嚇別人,是不能長久的。好啦,話不多言,後日就是張皇后壽辰,本官需在後日之前趕回京師,這北通州留給本官的時間已經不多,在這兒用一下飯,就要出發了,你是帶了家眷來嗎?為何不見女眷?」

    柳乘風便引著牟斌到屋子裡,去叫溫晨曦和溫晨若來見牟斌,二女乖乖的給牟斌行了禮,牟斌不禁捋鬚笑起來,道:「老溫的女兒,本官一直想見一見,原以為你們生的像溫正,誰知道……哈哈……」

    他這笑話,明顯有點過頭了。

    不過柳乘風卻明白牟斌的心思,牟斌這個人表面上有點傻乎乎的,可是內裡卻是心機深重之人,他故意開這種有傷大雅的玩笑,甚至當著別人女兒的面取笑一下溫正的相貌,其實就是透露一個信號——大家已經不是點頭之交了,是深交。

    只有交情深厚的人,才會和你開這種玩笑。

    牟斌雖然只是一句話,卻透露出了自己的意思:姓柳的,從此以後,大家就是自己人,你跟皇帝關係似乎不錯,和太子也有交情,往後可不要忘了給本官美言幾句,本官的後半輩子,可要仰仗著太子殿下的。至於你在這北鎮府司裡也放心就是,能方便自然會給你方便。

    溫晨若聽了牟斌的話,自然不理解他的意思,卻是皺皺鼻子,道:「其實你生的也不過如此,頭髮稀疏、鬍子拉茬、馬臉小眼,活脫脫一個馬猴一樣……」

    牟斌臉一下拉了下來,他這一輩子,未必有人這般形容過他,老臉不禁漲的通紅,拚命用咳嗽來掩飾尷尬。

    柳乘風連忙訓斥溫晨若道:「晨若,這是誰教你這樣說話,牟指揮使是你爹和姐夫的上官,就算長得像馬猴,豈是你能說的,還不快給牟伯父賠不是。」

    溫晨若梗著脖子爭辯道:「馬猴就是馬猴,難道還不能說嗎?」

    柳乘風無語,怒道:「牟指揮使長得像馬猴,可姐夫看你長得像仙鶴,難道姐夫以後也叫你仙鶴?」

    「我……我哪裡像仙鶴了……」溫晨若的臉騰地紅了,期期艾艾的道。

    柳乘風道:「你的脖子這麼長。」

    溫晨若的臉更是羞紅,道:「哪裡有,比姐姐還長嗎?嗯,姐姐,我們比比看。」她說到比的時候,眼睛都放光了,很是得意的樣子。

    牟斌的臉色已經完全拉下來,低頭喝了口茶,道:「柳乘風,天色不早,你帶著女眷,這城外並不太平,快快回城去吧,本官去用一些齋飯,告辭。」

    過了半個時辰,柳乘風帶著女眷回城,他在前頭騎馬,溫晨若從後頭伸出車窗喚他:「姐夫……姐夫……」

    柳乘風只好放緩馬速,與溫晨若的馬車並排而行,道:「什麼事?」

    溫晨若朝柳乘風眨眨眼,道:「姐夫,我的脖子當真修長嗎?為什麼我照鏡子時不覺得什麼?」

    柳乘風欲哭無淚,只好道:「太長了,比長頸鹿還長。」

    溫晨若好奇的道:「什麼是長頸鹿?」

    柳乘風道:「你自己琢磨。」說罷,便拍了馬,飛也似得趕到車隊前頭去了。

    溫晨若坐在車裡,捧著臉兒暗暗琢磨:這鹿是什麼卻是知道,噢,明白了,原來是長脖子的鹿。

    ………………………………………………………………………………

    自從柳乘風那一次請客,煙花胡同裡已再沒有了東廠番子的身影,彷彿平白消失了一般,連那鄧檔頭,從此也沒有再來過。至於順天府的差役倒是偶爾會來,只是絕不敢再進商戶人家了,只是在這街面上巡視一下,若是撞到了有校尉路過,他們立馬就走,大家互不干擾,都是一副相安無事的心思。

    煙花胡同一片祥和,迎春坊也是如此,如今這碼頭棧橋處,錦衣衛已經設下了亭子,帶著貨物要上岸的商人,需要先到亭子裡花錢買一張錦衣衛簽發的條子,這條子價格也不貴,不過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對走貨的商人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可是有了這條子,在這迎春坊裡誰要是敢索要商人的錢財,這就是要和煙花胡同百戶所翻臉了。

    這兩天倒是有幾個潑皮仗著膽子,想渾水摸魚,結果被商人揭發,立即便有校尉將這幾個潑皮架走,這幾個潑皮後來是什麼樣子,是死是活,卻是無人知曉,只是據說有人看到城隍廟裡,有這幾人的腦袋。

    錦衣衛殺人逼供,大多數時候都不是拉去衛所的,也沒興致走什麼程序,一般的情況,是先把人尋個荒僻的城隍廟,隨後嚴刑拷打,熬不住的,就此棄屍而去,誰也不敢多嘴。

    不過這是先帝在的時候的規矩,弘治登基之後,便開始整肅,錦衣衛的軍紀一時煥然一新,不過煙花胡同百戶所裡的校尉也管不了這麼多,這種街上的潑皮收拾了也就收拾了,反正無人給他們喊冤,到時候說一句栽一個宵小分贓不勻,以致相互殘殺的理由就能混過去。

    民不舉、官不究,這也是潛規則,沒人會在意。

    因此這些過往的客商,都願意交錢買這錦衣條子,這東西比平安符還管用,花費也不大。從前不少被這裡的瘟神折騰的怕了的客商寧願多花路費走陸路從朝陽門入城,可是現在,卻都開始往這邊過了。

    一時之間,整個迎春坊繁華更甚,過往的客商每日都達千人,而錦衣衛這邊,一天就能入賬一千多兩銀子,一年下來,便是三十六萬。

    說起掙錢,百戶所裡的校尉沒一個不佩服柳百戶的,除了煙花胡同的平安錢,迎春坊的條子錢,柳大人還自個兒在迎春坊靠近貨棧的地方買下了一大塊地,這地規模不小,佔地數百畝,據說單這塊地,就糜費了紋銀七千兩。現在這塊地已經開始大興土木,到底要弄什麼名堂,卻無人知曉。

    柳乘風是個很公道的人,公家是公家的錢,私人是私人的,就比如那平安錢,那條子錢,都是要入百戶所的賬目,這些賬目每個月都會讓王司吏公開來一次,這個月賺了多少,又花費了多少,一筆筆,清清楚楚,只幾個月功夫,這百戶所已經攢下了紋銀十萬,這還扣除了幫閒、校尉的薪餉獎勵,否則更多。

    至於柳乘風,雖然每個月也從百戶所領一份薪俸和獎勵,不過這幾百兩銀子他已經看不上了,學而報現在的價格已經降到了五文錢一份,可是銷量卻是大,甚至有不少外地來的商人直接進貨,運到外地州府去販賣,一天的銷量穩穩的在十萬份上下,刨除掉所有的開支和太子那邊的花紅,柳乘風一月的收入,隨隨便便都是上萬兩銀子。

    不過這兩日百戶所的人發現,這位柳百戶這幾日除了鼓搗他的花瓣,似乎還在琢磨著什麼,王司吏平時和柳百戶走的最近,因此多多少少也聽到了一點風聲。因為柳乘風有時會把他拉過去,向他詢問:「王司吏,你來說說看,這商人最怕的是什麼?」

    「最怕……」王司吏呆了呆,難以理解。

    想了老半天,王司吏才道:「商人最怕的是官府。」

    柳乘風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歎口氣,繼續問:「除了官府呢?」

    王司吏沉默了,良久才道:「無信。」

    「對,就是這個!」柳乘風微微一笑,隨即很神秘的對他道:「老王,柳某人要發大財了。」

    王司吏不禁無語,自個兒拿了玉佛給他,他不琢磨著什麼偵破這光明邪教,卻是在琢磨著怎麼發財,只是這柳百戶一向神神秘秘,便壓低聲音道:「大人莫非又想到了什麼賺錢的營生,不如……」

    王司吏這時候心裡動了一下,柳乘風摟錢的本事這可是一流的,若是他肯讓自己參一股,說不準一輩子都衣食無憂了,他道:「讓學生也加入吧。」

    柳乘風道:「這個本大人要考慮考慮,明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壽辰,等這壽辰的事辦妥了,再慢慢計劃,不只讓你參一股,還有老霍、陳總旗人手一份,本官是厚道人,共同致富嘛……」

    柳乘風笑的很燦爛,自己手頭上能用的人,也就這麼三兩個,這幾個人對自己還算忠心,不過柳乘風卻也知道,要想讓人家給你效死力,首先就是要有共同的利益。這一筆生意若是能做成,柳乘風有飯吃,他們也有粥喝。

    十五世紀什麼最重要——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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