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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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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47:52
第一百五十章:皇帝很惆悵

    紫禁城裡,為了迎接張皇后的壽辰,已是開始佈置了,這種事自然不必皇帝著急,所以朱佑樘的生活並沒有被打斷,昨天夜裡按時睡了,今日起了個大早,到了午時的時候,外臣就要進宮拜壽,所以朱佑樘並沒有急著到張皇后那裡去,而是直接到了正心殿,琢磨著好趁著這個功夫把今日的奏書看完。

    今日事今日畢,這就是朱佑樘的處世之道。

    不過今日或許是因為壽辰的關係,內閣那邊倒是沒有遞什麼壞消息來,除了一些重要的大事,其餘的都是些賀表罷了,張皇后在宮中這麼多年,平素從不干預政事,為人也謙和,與那萬貴妃一比,當真如聖女一般,朝臣們對她的印象倒還不錯,這賀表也寫得很動人,不像萬貴妃在的時候,也是一次賀壽,這些個老東西表面上是上賀表,可是卻是大玩春秋筆法,文章裡雖然是花團錦簇,可是卻暗藏著無數的機鋒暗諷。

    朱佑樘的心情也隨之好了起來,琢磨著要挑選幾篇賀表送到張皇后那邊去。

    喝了口茶,朱佑樘的精力大好,按著柳乘風的藥方,朱佑樘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幾道奏書看完,今日也就可以安心去為張皇后的事張羅了。

    正是這時候,一個小太監提著袍裙小心翼翼地進來,道:「陛下,午門外頭,錦衣衛百戶柳乘風求見。」

    按道理,一個錦衣衛百戶是沒有覲見資格的,可是柳乘風的身份不一樣,他在外頭求見,午門那邊還是通報了一聲。

    朱佑樘聽了,不禁疑惑地抬起眸來,道:「不是說午時之後,百官再入宮賀壽嗎?現在是什麼時辰?」

    「回陛下,快到巳時了。」

    還有一個時辰,這個柳乘風這個時候跑來做什麼?朱佑樘的心底透著一點兒疑惑。隨即正色道:「叫他進來。」

    小太監匆匆走了,過了半柱香功夫。柳乘風穿著簇新的欽賜飛魚服進來。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正色道:「微臣柳乘風見過陛下。」

    朱佑樘虛抬了下手。道:「平身。」他不由打量了柳乘風一眼。見柳乘風臉色沉著,眉宇之間略帶幾分憂色,便道:「來人,給柳百戶賜坐。」

    柳乘風慢吞吞地坐下,才道:「皇后壽辰,可喜可賀,陛下想必今日也高興得很。」

    朱佑樘莞爾一笑道:「皇后是朕的賢內助,今日過壽,自是一樁大喜事。」

    柳乘風才道:「原本今日微臣是不想打攪陛下的。只是這件事事關重大,所以在賀壽之前提前入宮,稟告陛下一些事。」

    朱佑樘挑挑眉,不疾不徐地道:「什麼事?」

    柳乘風從袖中掏出玉佛,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交給朱佑樘,道:「請陛下過目。」

    朱佑樘接過玉佛,臉色已經驟變了。這玉佛他第一次見,式樣只在書中見過,可是這東西,他卻知道——光明佛。

    光明教與白蓮教,是洪武太祖皇帝親自寫入明律的邪教,但凡教徒,不管出於任何理由,都以謀逆罪論處,抄家滅門,決不姑息。此後近百年過去,雖然偶有白蓮教餘孽打著各種名義活動,可是光光明教似乎已經銷聲匿跡。

    這其中自然有朝廷官府對光明教提防甚嚴的緣故,數十年間已經鮮有光明教的蹤跡了,反觀白蓮教卻是聲勢浩大,在永樂年間,甚至還出現了唐賽兒起義,波及甚廣,白蓮教聚眾數萬,攻打州府,轉戰山東諸城、即墨等地,失敗之後,文皇帝朱棣為了捉拿唐賽兒,甚至下旨「盡逮天下出家婦女」。先後被逮捕、受害者達數萬人,然而仍無法獲得唐賽兒的蹤跡。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朝廷對光明教的管禁漸漸鬆懈,轉而將更大的注意力放到了白蓮教上。

    朱佑樘吃驚的是,沒想到百年過去,光明教竟是死灰復燃,他的臉色不禁凝重起來,他不是朱見深那樣的糊塗皇帝,對任何事都抱著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朱佑樘擰著眉,看了柳乘風一眼,正色道:「這玉佛是從哪裡來的?」

    柳乘風道:「是百戶所王司吏在查抄反賊雷彪的府邸時發現的。」

    「雷彪……」朱佑樘喃喃念了一句。

    柳乘風連忙解釋,將這雷彪的身世說了一遍。

    朱佑樘的臉色顯得更加難看了,雷彪在京師居然是一方豪強,可這豪強竟只是光明教的徒子徒孫,那麼可以想像,明教的火候到了什麼地步,它的骨幹份子又是什麼樣的光景。

    朱佑樘站起來,負著手開始來回踱步,每次神經緊張時,他都會下意識地如此,那一雙眼睛射出駭人的光芒,這件事實在太大,不得不小心謹慎,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現在天下散佈著一群教匪,就算聲勢不大,可是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鬧出大亂子,若是某地發生了災荒,這些教匪趁虛而入聚眾煽動,那麼隨時可能會變成第二個唐賽兒,甚至是第二個張角。

    柳乘風趁機道:「除了這個雷彪,微臣還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接著,柳乘風又將自己在昭明寺的發現盡皆說了,最後道:「連寧王的扈從之中都有光明教的信徒,只怕這件事不簡單了。」

    朱佑樘的臉色驟變,走到一處屏風前,手扶著屏風,臉色陰鬱不定,教匪甚至還牽涉到了親王,這就更不好辦了,且不說這件事與寧王到底有沒有聯繫,就算是寧王被人蒙騙,是光明教之中有人混入了寧王府,並且獲得了寧王的信任,這也足以想見那光明教的可怕之處。

    他們既能混入寧王府,難道就不能混入宮中?若是如此,連宮中貴人的安全只怕也難以保證了。

    朱佑樘在這殿中轉了幾個圈,隨即道:「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柳乘風道:「除了王司吏,就只有微臣了。王司吏口風緊,微臣也是守口如瓶,之前早就商討過,在陛下沒有決斷之前,暫不告知任何人知曉。」

    朱佑樘微微頜首,眼中掠過一絲欣賞,道:「你做得不錯,若只是光明教,朕自然該責成內閣立即昭告天下,命各州府以及各千戶所四處緝拿,可是涉及到了寧王,就不能如此大張旗鼓了,而且這般做也容易打草驚蛇,這件事只能從暗處著手。」

    柳乘風道:「陛下聖明。」

    朱佑樘吁了口氣,道:「朕若是聖明,又豈會有光明教餘孽?朕問你,寧王在這朝中是否黨羽甚多?」

    這一句話讓柳乘風心裡不禁打鼓,瞧這朱佑樘的樣子,是已經懷疑到了寧王了,只是沒有鐵證而已。

    柳乘風連忙道:「這個……臣並不知情。」

    朱佑樘臉色平淡,慢悠悠地道:「你不知情,可是朕卻知情,寧王到京的時候,六部之中有不少人去拜訪,其中還有你們錦衣衛的武官甚至是東廠的理刑百戶。」

    朱佑樘慢悠悠地道:「或者,他們拜訪完全是出於客套,可是寧王既然涉及到了教匪,朕就不能掉以輕心了,所以要查光明教,須從暗中著手。」

    朱佑樘負著手,慢悠悠地歎了口氣,繼續道:「鎮府司不能用,東廠也未必能用,怕就怕朕的旨意下去,就有人走漏了風聲,這件事……就交給你暗中辦理。」

    「啊……」柳乘風萬萬沒有想到,皇上居然讓自己一個小小的百戶來辦這麼大的案子,他不禁苦笑道:「不是微臣不願盡力,實在是光明教教匪或許已經遍佈天下,微臣不過一個小小錦衣衛百戶,手頭上的人手至多也不過兩百人,還要維持轄內治安,只怕會耽誤了陛下的大事。」

    朱佑樘的心思很明確,這件事太棘手,絕不能驚動了寧王,也不能打草驚蛇,而寧王一向長袖善舞,與這京師中的許多人都打過交道,據說每年都有寧王府的長史押著金銀珠寶入京四下打點。在這種情況之下,這件事交給哪個衙門去辦,都可能會走漏消息。

    反而是這柳乘風,素來與寧王父子有怨,況且這件事也是他來稟告的,忠誠斷不成問題,再加上他此前雷厲風行的手段,也留給了朱佑樘深刻的印象。

    不過柳乘風所說的話倒也沒有錯,柳乘風畢竟不過是個百戶罷了,一個百戶,手頭的資源有限,要辦這麼大的案子,實在是有點兒寒磣。

    朱佑樘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兩可的辦法來,只好苦笑一聲道:「你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這件事,朕再思量思量。」

    柳乘風見朱佑樘露出陰鬱之色,不由笑起來,道:「陛下,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壽辰,都是微臣萬死,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個節骨眼上說出來。不過微臣現在還有一樁好事,想告知陛下,好讓陛下高興一下。」

    「哦?什麼好事?」朱佑樘雖然聽到好事二字,臉色仍是一副憂心重重的樣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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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6 16:48:31
第一百五十一章:自立門戶

    朱佑樘確實很擔心,這佛像的出現也讓他不得不小心在意。自漢以來,先是黃巾起義,張角自稱天公將軍,以太平道的名義席捲天下,一舉動搖漢室四百年基業。

    此後又有宋時方臘的明教起義,以及諸多白蓮教起義,到了元末,明教、白蓮教更是燃起無數烽火,這些血淋淋的教訓,朱佑樘豈能無視?

    雖說當今天下昇平,總不至到漢末、元末那般的地步,可是這種事絕不能掉以輕心。現在在朱佑樘的心裡,琢磨的就是在盡量隱秘的情況之下,先將這些明教餘孽揪出來。

    這件事不但事關著明教,更關乎著寧王,大張旗鼓自然是不成的,一旦傳出去,寧王、明教人等必然警覺,因此保守秘密也極為重要。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是另一方面,朱佑樘又有一種無力之感,不能倚靠東廠、錦衣衛、內閣,還有誰可以動用?

    柳乘風說要告訴朱佑樘一樁喜事,朱佑樘卻是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只是沉著臉,點頭道:「你說吧。」

    柳乘風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煙花胡同百戶所近幾月以來收取商稅,如今已積攢下白銀五萬兩,這麼一大筆銀子,微臣不敢擅自主張,還請陛下拿主意,是充入國庫,還是直接入內庫報賬,亦或是交由鎮府司處置。」

    「五萬……」朱佑樘不由深吸了口氣,暫時將那明教之事擱在了一邊。而五萬兩銀子意味著什麼,朱佑樘當然明白,這可是一個上等大縣近一年的稅賦,而百戶所所轄之處,不過是彈丸之地罷了,卻只是幾個月功夫就攢下了白銀五萬兩。

    這時候的大明,每年的歲入是白銀三百萬,當然,這不包括賦糧,大明的收稅體制很是奇怪,對農民,他們徵收糧食,再經過漕船,輸送入京,用以養兵賑災。除了這些,就只剩下鹽鐵專賣和各地鎮守太監的孝敬了,三百萬層層瞞報私扣下來,已是很難得了。

    而太祖皇帝也曾定下了三十稅一的商稅,也即是說,價值三十的貨物,抽取三十分之一用來繳納稅收,朱元璋這麼做,固然是因為深感元人橫徵暴斂,因而採取了低稅的辦法來維持商品的運轉。

    另一方面,大明收取稅務的主要機構是鈔關。所謂鈔關,其實就是在沿途設立關卡,讓過往的商人繳納賦稅。原本這個辦法倒也不錯,畢竟商人要行商,就需流動,就必須過鈔關,想偷稅漏稅都不成。

    只是到了文皇帝時期,這個所謂的商稅其實就已經名存實亡,商人連三十稅一也不肯繳納,原因出在了另一個制度上,即官人稅賦減免,有三種人是不收商稅的,一種是官員,其次是太監,最後是舉人、秀才,於是問題就出來了,官員、太監倒也罷了,畢竟這種人不多,可是到了弘治朝,大明的舉子、秀才已有數十萬之多,遍佈天下。

    因此舉子、秀才們堪稱是一專多能,他們不但推動了文化教育產業的繁榮發展,而且在民營航運領域大顯身手。船主給他們的回報也豐厚,若是一位秀才想入京,這消息只要傳出來,立即便會被當地的商人邀請,吃過了酒,用過了飯,說不準還要請大爺去嫖嫖娼,再之後奉送上銀錢若干,商人們倒是沒有什麼要求,就是請你老人家進京的時候,順道兒搭上兄弟的貨船、或是貨車,反正沿途的花費自然有人無限供應,而他們所要做的,只需在過關卡時照個面而已。

    這還只是個秀才,若是官員、進士,那就更不必說了,許多商行乾脆就把自己的產業掛在這位老爺的名下,按月給他一些好處,往後走貨在外,帶上這老爺的名刺和信物,就可暢通無阻。

    大明是逃稅的重災地,從前的時候倒也罷了,到了弘治朝這所謂的商稅就算是徹底地土崩瓦解,就比如上一年,朝廷收來的商稅竟只有三萬餘兩現銀。

    而百戶所所收的商稅卻是不同,百戶所收的算是灰色收入,原本按道理是不該入朝廷的帳的,只是柳乘風這人為人處事很有原則。這個原則就是,老子的錢,誰敢拿就跟你拚命。不是我的錢,便是讓他生花柳也堅決不要。

    思來想去,柳乘風還是覺得多少要知會皇帝一聲才好。

    只是對朱佑樘來說,實在有點兒意外,一個百戶所就收了五萬兩紋銀出來,朱佑樘又怎麼不驚訝?

    朱佑樘道:「商人已經富庶到這般地步了嗎?」他久居宮中,對外界的瞭解更多是來自戶部的各種數據,因此才有這麼一問。

    柳乘風卻被朱佑樘的話問懵了,不禁道:「若不富餘又怎麼做商賈?陛下說笑了。」

    朱佑樘沉默了一下,道:「朝廷年年都是入不敷出,若是天下都是這般,豈不是一年的歲入可達數千萬兩……」他想了想,隨即哂然一笑,這對他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且不說煙花胡同百戶所的轄地有特殊性,朱佑樘若是敢這麼做,勢必會引起血雨腥風,這商稅的好處是誰撈走了?

    其實想都不用想,必定是官員、讀書人,若是朱佑樘要效柳乘風的法子,只怕到時候定然會招致天下人的反對,這可不是好玩的。

    朱佑樘不是那種大刀闊斧之人,秉持的是治大國如烹小鮮,這種大動干戈的改革,是他絕不願意觸碰的。

    沉吟了一下,朱佑樘對柳乘風道:「這筆銀子不能動……」他猶豫片刻,繼續道:「若是明目張膽地送去國庫或是內庫,柳愛卿可曾想過到時會有多少人要彈劾你?」

    柳乘風聽了,先是有些大惑不解,可是隨即明白過來,自己千算萬算,竟是算錯了這麼一條。若是自己將這商稅報入內庫或者國庫的賬目,對滿朝文武和讀書人來說,這就是大逆不道。別人收不到錢,你一個小小百戶卻是收了這麼多,你以為你是哪根蔥,莫非是想做出一個表率?要天下人都來效仿你嗎?

    朝中的官員,哪一個名下沒有掛著幾個商行,這些商行每年給他們的孝敬又何止十兩百兩,可以說大明的官俸祿如此低,都是靠著這掛名費養活的,現在自己跳出來,到時候勢必成為眾矢之的,動了人家的飯碗,人家是敢跟你拚命的。

    想到這裡,柳乘風不禁冷汗淋漓,自己自詡聰明,卻是沒有看透這其中的關鍵,若不是朱佑樘的提醒,還真要鑄成大錯,到時候雪片般的奏書飛入宮中,內閣勢必也會做出反應,清議再鼓動一下,便是朱佑樘想要保全自己,也是必死無疑了。

    要知道,便是張居正這般的牛人施行改革變法也不曾觸碰這商稅,所推行的一條鞭法,不過是換著個名目收取農稅罷了,柳乘風若是動一動,必死無疑。

    朱佑樘見柳乘風略帶幾分緊張兮兮的樣子,不由莞爾笑起來,道:「你不必緊張,你有這樣的忠心,肯對朕剖心見腹,朕豈能讓你為難?所以說,這筆銀子暫時封存,等到朕什麼時候急需,再用其他名目挪進宮裡來就是。」

    說話之間,朱佑樘對柳乘風的態度已是好了許多,整個人也變得輕鬆起來,要知道便是內閣的三個大學士對朱佑樘也是絕口不提商稅的,未必是他們有私心,只是不願觸及這忌諱而已,而柳乘風一個錦衣衛百戶,手頭有五萬商稅大可以挪為己用,面對這麼多財帛,卻是一點兒也不動心,這對朱佑樘來說,就是最大的忠心了。

    肯辦事,也能辦事,還忠心耿耿,時刻為宮裡著想,這樣的人確實稀罕,至少對朱佑樘來說。

    朱佑樘看著柳乘風,越來越覺得這個傢伙雖然有些喜歡鼓搗一些小聰明,比如拉張皇后下水之類的事,卻還是一顆好苗子,若是好好調教,假以時日未必不是能臣。

    「只是若一直封存,也不是這麼回事,現在雖然只有五萬兩,可是一年之後就是五十萬,如此一大筆錢,微臣就怕有人看了眼紅耳熱,微臣畢竟只是個百戶,掌握著這麼大一筆錢財,就如街市上抱著金元寶的稚童……」

    「朕有主意了。」朱佑樘打斷柳乘風的話,眼眸不禁一亮,道:「這筆帳不必你入庫,可是也不必封存,朕倒是有了個好辦法,那明教餘孽之事還是由你來查,你方才說人手不夠,那就索性將這些銀子挪去打探之用,多招募一些幹練之人好好操練一下,便可以將他們散落到各地,四處打探,你現在雖是地位卑微,可是朕卻也聽說過財可通神四字,有了這大筆錢,還不夠你花銷嗎?」

    聽了朱佑樘的話,柳乘風的眼中不禁掠過了一絲驚喜。

    錢留下,這錢不是留給柳乘風的,可是卻是由柳乘風來做主花費,而且是皇帝欽命招募人手,專司打探教匪,這等於是讓柳乘風名正言順地自設私兵,自立門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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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坑你沒商量

    對朱佑樘來說,柳乘風這個人還是值得可信的,而無論是明教還是商稅,眼下都不可對外人道之,那麼將這兩件事合二為一,讓柳乘風用商稅的銀子來辦明教的事,倒是一件折衷的辦法。

    不過朱佑樘讓柳乘風這麼做,也確實是對柳乘風有著出奇的信任。否則換做是別人,只怕還要再斟酌一下。

    柳乘風也不扭捏,道了一句臣遵旨。

    朱佑樘彷彿鬆了一口氣一樣,微微一笑,道:「朕的身子比從前好了,這都是你的功勞,你辦事,朕也放心,待會兒皇后過壽,你可準備好了壽禮嗎?」

    談完了正事,兩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柳乘風賣了個關子,道:「陛下待會兒就知道,定不會教娘娘失望。」

    朱佑樘頜首點頭,鄭重道:「皇后待你不錯,你有這心意是應當的。」他舔了舔嘴,漫不經心的道:「上一次你偷偷辦那什麼清風報,將皇后牽扯進去,朕還打算加罪,是皇后勸說,才輕饒了你,這份恩情你要記著。」

    提起清風報的事,柳乘風老臉不禁一紅,連忙道:「微臣年少無知,還請陛下恕罪。」

    朱佑樘拂袖道:「過去的事就不必提了,正如你上次對朕說的那番話一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就是。」他繼續道:「皇后那邊只怕已經做好了準備,你既然先入了宮,就暫時在這兒歇一歇,朕去見見皇后,等太子入宮之後,朕自叫他來尋你,今日朕和說的這些事,誰都不要提及。對了,還有那個王司吏是不是?他能看出這玉佛的來歷,又能守口如瓶,可見也是個幹練之人,將來若是查出了明教的蛛絲馬跡,朕自有封賞。」

    朱佑樘似是又想起什麼:「朕倒是記起了一件事。那寧王父子今日也要入宮賀壽。這兩個人,你盯緊他們,看看他與入朝拜壽的大臣,哪些更親近一些。」

    柳乘風想了想,答應下來,朱佑樘微微一笑,道:「好了,朕走了,來人,再給柳愛卿換副新茶來。」

    朱佑樘眼看日上三竿,午時轉眼就要到,便扶了扶頭上的通天冠,急匆匆的走了。

    這朱佑樘前腳一走,柳乘風便渾身輕鬆起來,軟噠噠的靠在椅上,大叫:「那個誰誰……,上茶,上茶,肚子有些餓了,有糕點沒有,這宮裡御廚做的糕點想必不差,給我來兩斤……」

    仍留在這殿裡的小太監倒也聽他的話,連忙道:「柳百戶少待,立即給您送來。」

    ……………………………………………………………………………………

    這時已到了巳時,午時未到,這鴻臚寺裡才開了中門,寧王父子並肩出來,身後是一隊從南昌府帶來的侍衛,古銅色的皮膚,菱角分明的臉,眼眸警惕的掃視四周,比之那宮中的大漢將軍,更多了幾分彪悍。

    這鴻臚寺外頭,共停著兩輛車,原本上高王朱宸濠要進後一輛車去,寧王朱覲鈞捋著須,淡淡的道:「宸濠,與為父同車吧。」

    朱宸濠點了點頭,便走到前車來,車伕已經拿來了個高凳,朱宸濠則是扶著朱覲鈞走上高凳進入車廂,他這才進去。

    車廂很是寬敞,父子二人同車倒也不擁擠,馬車漸漸動起來,朱覲鈞才淡淡的道:「宸濠,禮物都準備妥了吧?」

    朱宸濠臉上露出幾分飛揚之色,信心十足的道:「為了這方琴,兒臣糜費了黃金三千兩,那賣家開始還有些不捨,若不是軟硬兼施,只怕也沒這麼輕易到手,張皇后素愛彈琴,對這古琴定是喜歡。」

    朱覲鈞微微一笑:「原本是想叫人快馬加急到南昌府去府庫裡挑選些珍物,這一次倒是恰好得了這麼一件至寶,足以打動張皇后的心了,只是那太子和柳乘風送什麼禮物你可打聽了嗎?」

    朱宸濠冷笑道:「倒是打聽了,只是沒有頭緒,那太子一個月的月錢只有這麼多,想必也置辦不了什麼。至於那柳乘風,據說他的百戶所裡倒是有錢,還有那什麼報館,也是日入金斗,卻沒有聽說過挪動了這些錢出去,想必是捨不得拿出這麼一大筆錢來。」

    朱覲鈞想了想,道:「這柳乘風詭計多端,卻是要小心,父王聽說,咱們前腳剛剛去了那昭明寺,那柳乘風後腳就去了,他莫非是在查什麼東西?」

    朱宸濠也是有些緊張了,道:「應當不會吧,父王,我們做事一向隱秘,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我也教人查過,那柳乘風是帶著家眷去的,多半只是踏青遊玩。」

    「要小心提防,不要大意。」朱覲鈞正色道:「否則一時失足,就是彌天大禍。」

    朱宸濠應承下來,朱覲鈞拉開車簾,看到向後倒退的街景,淡淡道:「前幾日不是叫人給那個吏部尚書王恕送禮嗎,王恕收了沒有?」

    朱宸濠道:「兒臣親自去的,這王恕倒是客氣,只是禮物卻是退了回來。」

    朱覲鈞頜首點頭:「王恕這個人是聰明人,不過他主掌著吏部,是個關鍵的人物,這個人軟硬不吃,倒是叫為父有些為難了。」

    這時不知是車轱轆撞到了什麼東西,馬車顛簸了一下,朱宸濠大怒對外頭的車伕訓斥道:「沒有長眼睛嗎?」

    車伕連忙告罪,朱宸濠似乎不肯罷休,倒是朱覲鈞拉扯住他,道:「宸濠休怒,這點氣若是都壓不住,又能做的了什麼大事?為父和你談正經事。」

    朱宸濠道:「父王也說王恕軟硬不吃了,咱們又能拿他有什麼辦法?依著兒臣的意思,索性不理會他才是。」

    朱覲鈞冷笑:「吏部尚書執掌人事調動,最是緊要不過,以前在南昌時倒也罷了,可是現在咱們既然到了京城,這個人,非要爭取不可。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人確實太過剛直了,那個吏部右侍郎周靜倒是個聰明人,從前,沒少拿咱們的好處吧?」

    說到周靜,朱宸濠露出不屑之色,冷笑道:「這個人最是貪財,不過在外人看來,卻又是一副正人君子之態,清議裡頭頗有些名望,虧得他還是劉健的門生。早兩年的時候,咱們每年送他玉璧一對、金如意六副他笑納了也就是了,這一次父王進京,兒臣帶著玉璧和金如意上門,他竟是把禮物退了出來,後來不得已,又加了黃金五百兩,他才收下,這個人的胃口實在太大,最不是東西。」

    朱覲鈞含笑道:「這人是劉健的門生,不怕他貪婪無度,就怕財帛不能他的心。為父現在倒是有了個主意了,這一次,索性讓那王恕致仕回鄉,這吏部尚書就等於是有了空缺,吏部侍郎有兩個,一個是王鰲,另一個就是他周靜,周靜是劉健的門生,升任吏部尚書的把握只怕還更大一些,異日他做了吏部尚書,或許可以給南昌府行些方便。」

    朱宸濠滿是驚奇的道:「父王如何讓那王恕致仕回鄉,此人據說很得陛下信重,只怕並不容易吧。」

    朱覲鈞淡淡笑道:「為父自有辦法。」說著,他闔上眼睛,臉上顯露出一絲疲態,道:「來了這京師一趟,父王覺得這身子骨是越發不如從前了,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勾心鬥角,真是讓人生厭,可是有些事不做,等回到南昌府時就悔之晚矣了,至多半個月,半個月之後我們便要啟程回去,可是京師裡的許多東西,還要佈置好才是。」

    朱宸濠默然無語。

    馬車到了午門,這午門外已是圍了不少準備賀壽的大臣,寧王父子二人下了車,幾乎所有人都不由詫異的看著這一對父子,既不敢表露出輕視,又無人前去親近。

    朱覲鈞在原地駐足了片刻,目光最後落在一邊的王恕身上,那王恕是孤僻的性子,為人太過剛正,又是吏部尚書,總是擺出一副讓人難以親近之色,所以王恕只是站在一個角落,闔目養著神。

    朱覲鈞快步走過去,那朱宸濠也碎步追上,到了王恕跟前,朱覲鈞呵呵一笑,笑呵呵的朝王恕道:「王公原來在這裡,孤王正要尋你。」

    眼看到寧王父子與這王恕親熱,幾乎所有人都不禁朝這邊多看了一眼。

    王恕顯得有些不適應,不理會朱覲鈞,似乎有些不妥,畢竟人家是親王,是宗室,豈能冷著臉對人?可是與他太過熱切,似乎又難免遭人話柄,他正在遲疑,如何與這朱覲鈞保持距離。

    朱覲鈞卻是道:「上一次是犬子孟浪,竟不知王公素來高雅,卻帶著許多阿堵物前去拜謁,讓王公見笑。宸濠,你真是越發不像話了,不要將你在上高的習氣擺在這京城來,這王公是什麼人,當今天下第一直臣,你這般無知,送禮物去王公府上,豈不是看不起王公嗎?還不快給王公賠罪,真是豈有此理。」

    朱宸濠聽了父王吩咐,連忙笑呵呵的朝王恕賠罪道:「王大人清雅,是小王孟浪了。」

    王恕的臉色緩和下來,人家這般的低姿態,又是說他高雅,又是賠罪,總不能冷著臉示人,只好道:「不必多禮,上高王切莫羞煞了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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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拜壽

    有了這個話頭,寧王微微一笑,便與這王恕寒暄起來,寧王問王恕道:「早在南昌府的時候,就曾見過王大人著的《三原草堂筆記》,王公對四書的見解可謂精辟,來日還要請教。」

    王恕淡淡一笑,與他說了幾句話,這午門已是開了,滿朝文武百官依著規矩入了宮,按道理,外臣進宮只是拜壽,是不需要去內廷見鳳駕的,只需到了正殿祝壽之後便可回去。

    不過一些親近的臣子和王公卻是要留下,待會兒由太監引入後宮,向張皇后拜壽。

    於是在正殿賀壽之後,許多大臣便紛紛出殿,留下的不過寥寥數十人,這數十人中,除了內閣三位學士,還有吏部尚書王恕、兵部尚書劉大夏等人,其餘的就多是外戚了。

    一般外戚與朝臣沒多少糾葛,所有各自湊到一堆竊竊私語,劉健為首的內閣學士則是被賜了座位,三人各自坐著,只是闔目養神。

    劉大夏與禮部尚書周洪謨、工部尚書劉璋等人圍在一起說了些政事。倒是錦衣衛指揮使牟斌一個人既是疲倦又是憂心重重地站在一個角落沒有說話。

    牟斌是連夜回京的,北通州那邊仍然是一頭霧水,檢查了鄧通的屍首,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因為急著回來拜壽,只好命了一個心腹暫代北通州千戶所千戶之職,自己則馬不停蹄地趕回來。

    這一次鄧通的死對錦衣衛的打擊極大,幾十年來,錦衣衛也沒有出現過千戶被人殘殺的事,是什麼人有這樣的膽子,居然敢動錦衣衛的人?

    除此之外,北通州是北鎮府司的重中之重,鄧通在北通州做了十年的千戶,可謂對北通州耳熟能詳,現在他死了,鎮府司另外委派人去節制。只怕一時也難以樹立威信,錦衣衛在北通州的影響只怕要連續降個幾檔次。

    所以今日宮中雖是張燈結綵,可牟斌卻是一點心思都沒有。這思緒早已飄到了數十里外的通州,通州魚龍混雜,既有鎮守太監,又有兵備道,現在錦衣衛影響驟減,這權利的真空,已被這些人吞噬了個乾淨。

    「實在不成,只能命僉事暫時鎮守北通州了,否則這北通州再無鎮府司立足之地。」牟斌此時掠過一個念頭,北通州是天下漕運的樞紐,更是南北商賈交流必經之路,不到萬不得已,牟斌絕不願意放棄這裡。

    他正胡思亂想著,卻聽到寧王爽朗的笑容,牟斌抬起眼,看到寧王正與王恕交談,他的眼眸霎時變得銳利起來,冷冷地看了王恕一眼,並沒有做聲。

    正在這時,終於有太監來了,提著拂塵,扯著嗓子道:「請諸公入後宮覲見。」

    這太監打頭,其餘的人便紛紛緊隨其後,劉健與李東陽肩並肩走在最前,他的眼角也是瞥了王恕一眼,低聲對李東陽道:「王恕太不像話了,遲早惹禍上身。」

    李東陽卻是闔著目,道:「王公此人,性子剛直如烈火,若是有人用奸計,只怕……」

    劉健撇撇嘴,沒有說什麼。

    進了後宮,一行人到了坤寧宮這邊,先是在外頭一齊拜下說了賀詞,裡頭才有人准許他們進去。

    坤寧宮的正殿佔地不小,足以容納百人,此時張皇后穿著鳳衣,端莊婉容著與朱佑樘並肩而坐,她今日的心情顯然格外的好,美眸露出些許喜意,啟齒道:「今日是本宮的誕日,歷來這誕日都是關起門來辦的,一切從簡最好,這一次卻是大張旗鼓,讓大家一齊入宮賀壽,倒是叨擾了。」

    她說起話來,不疾不徐,很是儀容,聲音既不高昂,又不至於讓人聽不清吐字,有一種攝人心脾之感。

    劉健身為首席學士,這時候道:「娘娘貴為國母,國母誕日,自然不能一味從簡。」

    李東陽微微一笑,道:「再者說,這也算不得什麼鋪張,便是尋常百姓家遇到喜慶之日時也要大張旗鼓辦一下,何況是帝王之家?」

    其實在皇后與大家談對的時候,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這殿下的兩個人身上,其中一個,自然是太子,朱厚照穿著吉服,眉梢兒微微上揚,一副歡喜的樣子。站在他的身邊的,則是穿著一件御賜飛魚服的柳乘風。

    見了這個場景,倒是不少人覺得吃驚,這個柳乘風不久前還差點獲罪,怎麼今日卻是及早入宮,直接和太子站在一起了?這……這還是外臣嗎?

    劉健心裡不由歎了口氣,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柳乘風這個人,他不是不欣賞,能力是有,可是德行,劉健卻不敢確定,自古以來,多少奸臣禍國,這些奸臣未必沒有能力,只是德行不能與之匹配罷了。

    至於李東陽,則是對柳乘風視而不見,似乎這和他並沒有多少關係。

    牟斌卻是心中一喜,柳乘風年紀輕輕,是不可能動搖他這指揮使的地位的,等到他翅膀長硬,到時候自個兒也已老邁了。所以爭風吃醋的心思談不上,而且錦衣衛裡頭已有許多年沒有得到聖眷了,從前東廠之所以能壓著錦衣衛一頭,便是因為東廠離宮裡近,而錦衣衛雖是親軍,卻始終還是外臣,兩相比較,自是東廠的優勢得天獨厚。

    「這傢伙,倒是很會來事。」牟斌心中不禁莞爾。

    倒是不少王公此刻心裡頭卻是酸酸的,這些人都是皇親國戚,比如那張皇后的弟弟壽寧侯張鶴齡和建昌伯張延齡,此刻已是滿是妒意了,這小子是誰?我家姐姐誕日,做弟弟的都不能與太子並肩而立,這小子卻是騎在頭上了。

    這一對兄弟雖然都過了三旬,可是平時保養得倒是不錯,二人相互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不滿。

    張皇后嫣然一笑,倒是沒有顧及到這麼多心思,柳乘風是皇上的門生,也算是後輩,再加上他與太子親近,又提早入了宮先見了駕,所以等到大家來賀壽時,張皇后便隨意叫柳乘風和太子站在座下,只是不曾想到會引來這麼多人的胡思亂想。

    「你瞧瞧,好好的一個祝壽,又成了奏對了,今日朕請大家來,是來樂呵樂呵的,可不是來午朝的。」朱佑樘見張皇后與劉健、李東陽正兒八經地談話,不禁笑了起來,道:「好啦,好啦,壽寧侯,你身為皇后同母弟,可為姐姐帶來了什麼禮物?」

    壽寧侯張鶴齡聽了,頓時來了精神,笑呵呵地道:「微臣倒是帶來了顆明珠,只是不知姐姐喜不喜歡。」他來的時候,手裡就捧著一個匣子,小心翼翼地送到張皇后的跟前,張皇后見了自己的弟弟,嫣然一笑,道:「倒是讓子安費心了。」

    張皇后打開匣子,一枚鵝卵大的明珠露在眼簾,燈火之下,純白的光暈讓人炫目,張皇后的臉上綻放出笑容,張鶴齡見姐姐歡喜,亦是笑起來,道:「姐姐喜歡嗎?這是臣弟好不容易尋來的。」

    「喜歡,喜歡。」張皇后喜滋滋地道。

    有了張鶴齡打頭,大家也就熱絡了,皇親國戚們紛紛獻禮,原本這些禮物直接交給小太監入內庫就是了,只是張皇后想當面看看,大家見了,自然心裡也是歡喜,畢竟這些人為了張羅禮物花費了不少的心機,現在能讓張皇后當場來看,倒也不枉費了這麼多心思。

    這些皇親國戚倒也都捨得,這個是珍珠,那個是金飾、玉鐲兒、夜明珠,琳琅滿目。倒是劉健這些人送的都是些字畫之類,不少人還是親自手書的行書,這禮物對張皇后有多大的吸引力也只有天知道了。

    王恕卻更是可惡,送的是一本書,叫《女誡》,這女誡也是女四書之一,王恕的心思不言自明,是希望皇后多看書。只是看到這禮物,張皇后雖然是尷尬地笑,可是笑得有些不太自然,朱佑樘的臉色也有點兒不太好看,不過他素來知道王恕性子耿直,倒也沒說什麼。

    寧王父子二人,卻是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站到一邊,眼看所有人都送上了禮,太子和柳乘風都還沒有動靜,上高王猶豫了一下,想上前去將禮物送上,卻又有點兒不甘,可是等太子獻禮,卻又不知等到什麼時候。

    踟躇之間,朱覲鈞終於發話了,朝張皇后深深作揖,道:「娘娘大壽,老臣與犬子也備了禮物,不知娘娘平時喜歡什麼?」

    這送禮之前,卻是先問人家的喜好,頗讓人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不過朱覲鈞畢竟是宗室,張皇后也不能慢待了他,便吟吟笑地道:「本宮在宮裡,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喜好,不知彈琴算不算?」

    寧王朱覲鈞捋鬚笑了笑,道:「英雄愛好馬,娘娘既是喜愛彈琴,必是個雅人,若是雅人,老臣送些俗物上來,倒是唐突了娘娘,今日老臣有一樣別緻的禮物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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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最珍貴的禮物

    朱覲鈞賣了這麼大的關子,倒是勾起了所有人的興致,張皇后不禁嫣然一笑,道:「既是別緻的禮物,那就請寧王拿來看看,本宮心裡倒是有幾分期待了。」

    朱覲鈞微微一笑,道:「相傳古有一名琴師,名叫司馬相如,才華出眾,辭賦無雙,琴技亦是名動天下,相傳司馬相如原本家境貧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詩賦極有名氣。漢梁王慕名請他作賦,相如寫了一篇《如玉賦》相贈。此賦詞藻瑰麗,氣韻非凡。梁王極為高興,就以自己收藏的『綠綺』琴回贈。這『綠綺』琴,因此名動天下,被時人傳為佳話。」

    張皇后聽了,舔舔嘴,微微一笑道:「『綠綺』琴出自前漢,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年,古琴多是用桐木、牛筋、馬尾製成,如今只怕早已化為腐朽了,寧王何故提起此琴?」

    朱覲鈞微微一笑:「娘娘好琴,想必也聽說這『綠綺』雖是再無蹤影,可是到了宋時有個雅人,傾財萬貫,招募名匠若干,畢其一生而仿造這『綠綺』,據說足足用了十五年時間,『綠綺』才算製成,此後這琴為前朝宮室收藏,韃子皇帝鐵耳曾將此琴拿出來向群臣炫耀,一時引起不少人的關注。再之後,元人覆沒,這琴就不見蹤影了。」

    宋時距今也有數百年的光景,張皇后心算了一下,若是這琴好好保養,應當還能留存在世。此時此刻,她不由動容了,彈琴者愛琴,正如英雄愛寶劍一般,世上的名琴,宮中也不是沒有收藏。可是這「綠綺」琴堪為琴中之聖,只因這琴的背後既有名士的動人傳說,也有歷代收藏者動人的故事。甚至於到了現在,「綠綺」已成了古琴的別稱。

    朱覲鈞見張皇后的動容之色,隨即朝上高王朱宸濠使了個眼色,朱宸濠會意,連忙道:「來人,將本王的禮物拿來。」

    一方丈長的匣子由兩個太監一齊捧著徐徐過來。匣子很是精美,那雕花縷空的花紋再配上漆黑的底色,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漢風。

    長匣子被太監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張皇后身前的長案上,小太監輕輕地將匣子揭開。霎時之間,張皇后的眼睛亮了起來。

    琴身,是用上好的桐木製成,古意盎然,琴弦則是配上了精細加工之後的牛筋,琴內有銘文曰:「桐梓合精」四字,在底座上。更有許多銘文和印章,甚至還可以清晰看到韃子宮廷的印璽。

    雖然不是真跡,可是這贗品卻是天下第一至寶,多少人千金而求購不得。張皇后又豈會沒有聽說過這方贗品綠綺典故?只是以為年代久遠,早已腐朽或是不知所蹤了。

    只是這琴雖然已歷經數百年,卻不知是不是因為宮廷收藏過的緣故,保養得極好,手指微微撫弄著琴身,甚至還可以隱隱感覺到琴弦的堅韌和琴身的光滑。

    只是保養這古琴,這數百年所花費的錢財只怕都超過萬金了,須知古琴保養最是繁瑣,不但要有專人伺候。更要隔三差五塗抹精油,任何一丁點角落都不得疏忽,至於其他的防護措施亦是不少。而這琴的價值,就已經不能用銀錢來計算了。

    張皇后的臉上分明已是閃露出動人的笑容。那一雙美眸閃耀著攝人的光澤,一雙纖手愛不釋手地撫弄著綠綺,連忙道:「寧王費心,這樣的禮物,本宮很是喜歡。今日本宮收了這麼多禮物,唯有這綠綺琴深得本宮的心。」

    寧王父子二人,俱都露出了喜色,朱宸濠甚至還剜了柳乘風和朱厚照一眼,朱厚照攥緊了拳頭,也是恨得咬牙切齒。倒是柳乘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對朱宸濠的挑釁視而不見。

    朱覲鈞捋鬚呵呵一笑。道:「娘娘琴藝精湛,再配上『綠綺』絕妙的音色。堪稱絕配。」他的目光一轉,含笑道:「今日娘娘壽誕,太子殿下一向孝順,想必這一次也為娘娘備來了禮物,只是不知太子殿下用什麼禮物來打動娘娘的心意?老臣也是頗為期待。」

    經由朱覲鈞這麼一說,所有人的心裡頭也起了好奇之心,都想看看太子朱厚照帶來了什麼。

    朱佑樘此刻臉色略帶幾分憂色,一開始,寧王父子贈上古琴,他也很是高興,可是當朱覲鈞提及到了朱厚照,朱佑樘便立即意識到朱覲鈞的心思不簡單了。

    孝,是當今天下立身的根本,孝是百善先,是德之首,有了孝,才有德行,德行好,其他的都是小節。

    若是這一次太子所贈的禮物令人貽笑大方,亦或是還不如藩王宗室,別人會怎麼說?

    朱佑樘和先皇不同,先皇是那種遇事總是捂著耳朵的人,別人怎麼說,他可以不聞不問,只求自己過得好就是了。而朱佑樘卻很在意別人的想法,尤其是市井之間的談笑和清議,也正因為如此,朱佑樘才如此勤政,為的自是打理祖宗的基業,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

    而太子與他本是一體,朱厚照又是他的獨子,別人怎麼看太子,也是他最是在意的事。

    朱佑樘的眼眸不禁朝柳乘風看了一眼,而恰在這時候,柳乘風也抬眸與他的目光交錯,朱佑樘的目光中有幾分焦慮也有幾分憤怒。而柳乘風則是一副淡漠之色,彷彿眼前的事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柳乘風輕輕地捏了朱厚照一把,朝朱厚照點了點頭,朱厚照便站了出來,先到了張皇后膝下跪倒在地,隨即道:「母后養育之恩,兒臣不敢忘,今日藉著這誕辰,兒臣也要給母后獻上一件禮物。」

    朱厚照隨即道:「只是兒臣平時月例銀不過幾萬錢而已,與寧王的財大氣粗相比,卻是差得遠了……」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朱覲鈞和朱宸濠的臉色不禁一變,尤其朱宸濠,更是憤恨地瞪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這句話不是擺明了說他身為太子尚且如此簡樸,反倒自己這藩王臣子卻是財大氣粗嗎?只聽說太子是個草包,什麼時候能說出這等明朝暗諷又是冠冕堂皇的話了?

    張皇后聽朱厚照這麼說,連忙撫著朱厚照的背道:「你能說出這番話,母后就已很高興了,母后知道你平時用錢緊,豈能讓你破費錢財去為母后求購珠寶珍物?」

    朱厚照卻是搖頭,道:「可是母后養育之恩,兒子至今未能報得萬一,這禮物卻是非送不可。」

    朱厚照站起來,由著張皇后牽著他的手,朝外頭道:「來人,將本宮的禮物搬進來。」

    一口大箱子,足足數十斤重,幾個太監一齊抬動,穩穩地停落在這殿中。

    所有人看到這箱子都不禁好奇了,這太子到底又是玩什麼花樣?寧王父子倒是不緊張,禮物並不是越大越好的,而且這箱子的裝飾也並不精美,只是尋常的儲物箱而已,朱厚照又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劉健等人則是好奇地看向箱子,心裡卻是在想,這一次送禮倒是能看出太子的品性,若是隨意搪塞皇后,只怕這孝心也是不多,只是這禮物到底是什麼呢?

    唯有李東陽抬眼瞥了柳乘風一眼,臉上浮出不經意的笑容。別人都當是太子送禮,可是李東陽卻知道,這禮物多半是柳乘風為之謀劃,這個柳乘風又會給他一個什麼樣的驚喜呢?

    「把箱子打開!」朱厚照朝太監們道。

    而這時,朱佑樘也不禁伸長了脖子,他這個兒子是什麼德性,他其實比誰都知道,他這個兒子最是愛胡鬧的,這箱子裡可千萬不要鑽出一隻阿貓阿狗才好,否則真要貽笑大方了。

    太監們將大箱子打開,許多人扎眼一看,卻看到這箱子裡疊著厚厚的手抄書冊,劉健為首的人心中不由黯然,原來太子和王恕王大人一樣,也是送書,送書本無不可,只是未免太不見誠心了一些。身為人子的,難道會不知道母親的喜好嗎?

    朱宸濠看了這箱子裡的東西,忍不住呵呵笑起來,調侃道:「太子殿下的禮物當真是厚重無比,這麼多書,真是比『綠綺』厚重得多了。」

    朱宸濠口中的厚重,並不是珍貴和誠摯,只是單純的份量而已,他故意這麼多,諷刺的意味很足。

    其實不只是這些外臣,便是朱佑樘和張皇后二人也不禁為之黯然,王恕送書也就罷了,他是外臣,本就是個茅坑裡的臭石頭,反正也沒人關注他。可是你身為太子,身為人子,卻也來送書。這書,對張皇后又有什麼用?母后過壽,卻是這般地敷衍了事,只拿一箱子書來搪塞,這兒子,畢竟還是沒有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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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大禮

    朱厚照二話不說,走到這那箱子邊,從裡頭撿起一本書來,隨即返回張皇后身邊,道:「母后,這是《孝經》的手抄本,兒臣帶來了一共四十九本,足足有十萬字之多,這是兒臣為了母后的誕日,這幾日不眠不歇抄錄下來的,兒臣的禮物雖然不珍貴,可是為了抄錄這孝經,卻是兩天沒有合過眼,才好不容易湊足了這四十九本,請母后笑納。」

    十萬字……

    所有人驚呆了,雖然只是抄錄,可是這時代寫字和後世不同,便是讓你寫一萬個毛筆字,只怕這在場之人都不禁要感到幾分為難,而這朱厚照倒也厚道,居然花了幾天的時間,連續抄錄了四十九遍孝經,只略略想一想,就足以讓人毛骨悚然了。

    一幕場景出現在所有人腦海。在那沉悶的殿宇裡,一個少年趴在案牘前,油燈熬紅了他的眼睛,少年咬著牙,額頭上的汗漬來不及擦拭,右手握著筆,一行行,一字字的行下去,此時應當是夜深,外頭傳出雞犬相聞聲,偶爾會有更夫敲著梆子,發出沉悶而有節奏的聲音。

    這或許只是在場諸公的猜測,可是這麼一想,立即對朱厚照肅然起敬了。太子可以沒有學問,可以糊塗,甚至可以愚鈍,但是只要有這份純孝,又還有什麼惋惜的?書,可以以後再讀,道理,也可以以後再跟他講清楚,不懂得民間疾苦,以後也可以再慢慢告訴他。唯有這個孝,卻是萬萬不能缺的。

    劉健笑了。隨後李東陽也不禁笑起來,接著就是謝遷、王恕、劉大夏人等。連那兩個國舅,此刻也都爽朗放出笑聲。

    這笑聲感染到了張皇后,張皇后莞爾一笑,眼眸中卻掠過了一絲不忍和疼惜,輕輕捏住朱厚照的袖子,怎麼也不肯鬆開。若說那綠綺令她心動,可是身為一個母親,朱厚照的這一份禮物,才直擊她的心坎。

    「這是本宮的兒子。本宮的兒子,自是比別人更孝順,不枉本宮疼他一場。」

    朱佑樘卻和別人不同。他接過一本手抄的孝經,隨即垂頭翻看,倒像是檢查學生功課的迂夫子,這手抄本中的字跡,略帶幾分歪扭,明顯是太子的筆跡,不過一筆一劃,都寫的很是認真,朱佑樘從第一頁翻到最後,這字跡都沒有潦草敷衍的跡象。他抬起頭,不禁問:「厚照,這禮物,不是你想出來的吧?」

    他這麼問,是因為過於瞭解這個兒子,倒不是說朱厚照不聰明,只是他的聰明,並沒有用在正地方。

    朱厚照倒也坦然,正色道:「父皇,這個主意,是柳師傅想出來的,柳師傅說,母后並不需要兒臣獻上什麼金玉,天下的慈母,只要兒子有聊表自己的心意就成了。兒臣現在也不是大手大腳花錢的時候,倒不如抄錄孝經,獻給母后做壽禮。抄錄的越多,越見兒臣這做兒子的誠心。兒臣心裡就想,母后待兒臣這般好,百般疼愛呵護,兒臣寫的越多,母后就越歡喜,所以這幾日廢寢忘食,不知不覺,才知道原來竟寫了這麼多。」

    朱厚照提到柳乘風,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朝柳乘風看了一眼,柳乘風只是佇立在一旁,臉上微微含笑,那張皇后不禁道:「柳乘風督導太子有大功呢,不過我家厚照也孝順,這麼多字,硬是讓他抄錄了出來。」說著,眼角婆娑,不禁摸了摸朱厚照生了一點兒老繭的手。

    朱佑樘也不禁點頭,對張皇后的話深以為然,柳乘風督導太子確實很有辦法,雖說前幾日曾聽人說這傢伙教太子玩什麼麻將,可是太子自從與他廝混一起,不但比之從前好學,也更加懂事了。就比如這一次,雖然主意是柳乘風拿的,可是朱厚照死心塌地的抄錄了這麼多孝經,可見太子的孝心很是可嘉。

    朱佑樘頜首道:「不錯,這樣的禮物非但皇后喜歡,朕也喜歡的緊,柳乘風,你這東宮洗馬做的很好,往後更要盡心用命。」

    柳乘風笑呵呵的道:「陛下過譽,微臣不敢當。」

    寧王父子二人,此時已是臉色驟變,他們費盡心機,糜費重金購得的古琴,只得了一個喜歡二字,可是這朱厚照不費一分一毫,卻博了個滿堂喝彩,誰的錢也不是風刮下來的,寧王雖然王府府庫中珍寶無數,可是拿出這麼一大筆錢來卻也是肉痛,原本是想拿這琴來奚落太子一番,出一口氣,誰知道卻是馬失前蹄,賠了夫人又折兵。

    張皇后安撫了朱厚照,朝柳乘風道:「只是不知柳百戶今日帶了什麼禮物?」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其實微臣也沒有帶什麼值錢的玩意,比起太子的孝心來,實在是差的太遠了,娘娘若是待會兒見了,千萬不要笑話。」

    張皇后笑道:「你儘管拿出來,讓本宮看看。」

    柳乘風頜首點頭,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來,這瓷瓶看不出什麼特別,只有巴掌大小,柳乘風鄭重其事的道:「微臣平時見娘娘從不施粉黛,總以真面見人,這般做,比起那些妖嬈的女子多了許多清麗,只是女子多愛粉黛,娘娘雖是國母,卻總歸還是女子。」

    這番話,又有點大逆不道了,若是在別的場合說出來,只怕早就治了個誹謗之罪。不過在這個場合,以柳乘風這個後輩的身份說出,只是讓張皇后莞爾一笑。

    朱佑樘顯得有些無語,這傢伙,還真是百無禁忌,想到什麼說什麼,只是這時候也沒有發作,畢竟方才見了朱厚照的禮物,心中歡暢,因此也不見怪。

    柳乘風繼續道:「因為微臣在家中鼓搗了幾日,終於製出了一瓶桂花香水,這香水比起粉黛來,香味更濃,且用起來不似粉黛那般繁瑣,只需灑一些在身上,便可遍體芬芳。」

    「哦?竟是有這樣的效用?來,給本宮看看。」張皇后的臉上顯得不喜不怒,似乎並沒有覺得刻意的歡喜,接過柳乘風的香水,輕輕揭開瓶塞,只微微一聞,立即一股芬香傳出,這香氣,是淡淡的桂花香,既不顯得過於濃烈,卻能保持清新,很是舒服。

    張皇后莞爾一笑,道:「只需輕輕揮灑一些就夠了嗎?」

    柳乘風正色道:「正是。」

    張皇后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喜,只是深望了柳乘風一眼,隨即目光撇開,道:「好,這禮物,本宮也喜歡。」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不像方才得了寧王父子綠綺那般激動,也不似得了太子的手抄本那般感懷萬千,雖說喜歡,卻沒有一丁點喜歡的樣子。

    那寧王父子方才被太子壓了一頭,現在也沒有力壓柳乘風的心思,看上去張皇后似乎並不太喜歡柳乘風的禮物,可是現在也沒有心思歡欣鼓舞了。

    至於劉健等人,聽到柳乘風竟是送什麼香水,也都沒有在意,再看這張皇后漫不經心的樣子,心中都不由感慨:「娘娘重威儀而不重顏色,確實不是尋常家的女子可比。」

    柳乘風似乎也早就預料到張皇后的表情變化,只是微微一笑,便站到一邊去了。

    此時午時已經快要過去,張皇后便起了身,去與那些前來道賀的命婦們吃酒,朱佑樘也打起精神,對眾人道:「今日就在這兒用膳,宮中已備下了酒宴,今日朕與諸卿不醉不歸。」

    一行人隨著皇駕到了一處膳殿,分賓坐下,柳乘風原本按著規矩,是該到另外一桌去吃的,朱厚照則是坐在朱佑樘身邊,而劉健坐在朱佑樘的右手位置,那朱厚照卻是遠遠朝著柳乘風招手,道:「柳師傅,到本宮這邊來坐……」

    柳乘風很是尷尬,去又不是,不去又不是。

    朱佑樘便笑了笑,道:「過來吧,來人,在厚照身邊加個椅子。」

    柳乘風大大方方過去,坐在他對面是劉健、謝遷,下首則是李東陽、劉大夏、王恕,寧王父子原本是想坐到皇帝身邊來,畢竟按規矩,他是藩王,比閣臣還是要高一級別,只是朱佑樘此前吩咐讓劉健坐到他身邊,若是寧王父子到這一桌,則少不得要陪坐在閣臣的下首,如此,自然辱沒了他們的身份。

    寧王心裡有氣,卻也知道朱佑樘這是故意要給他一點兒臉色看看,卻若無其事的坐到另一桌上首去了。

    這酒宴,隨著朱佑樘先動了酒盞,大家才開始熱鬧起來,紛紛端起酒杯,說著祝福的話,只是柳乘風這個時候,思緒卻飄到了後宮的張皇后身上,心裡在琢磨:「只是不知皇后對我這禮物到底滿意不滿意,若我猜的沒有錯,皇后對這香水一定很有興致。」

    他正胡思亂想,邊上的朱佑樘用手肘捅了捅他,道:「柳師傅,來,我們來喝酒。」

    柳乘風點點頭,端起酒盞,一杯酒下肚豪氣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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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好一對狗男女

    柳乘風吃酒可謂是鶴立激群,與他同桌的,老的老,小的小,那劉健等人,年齡已是不小,便是朱佑樘,也從不沾酒色,唯有柳乘風和朱厚照二人最是年輕,朱厚照的酒量還可以,不過他尋常效仿韃子,要吃馬奶酒,那種酒是在奶中摻些酒精,其實濃度比中原的更低,所以如柳乘風這般一杯酒咕嚕咕嚕地一口飲盡的,卻是一個都沒有。

    李東陽只是小口抿了一下,便將酒盞放下,看到柳乘風喝酒的樣子,便覺得有些好笑,不由道:「柳百戶海量,只是喝酒容易誤事傷身,還是少喝一些為妙。」

    朱佑樘也只是淺嘗即止,隨即將酒盞放下,笑道:「年輕人當如此,李愛卿不必勸他。」

    李東陽淡淡一笑,便沒有再說了。

    朱佑樘起話來,他是個勞碌命,不知不覺間又說起了淮水的大災,與劉健探討修堤的可能,柳乘風和朱厚照聽得不禁打哈哈,這朱厚照最是沒義氣,笑道:「父皇,我去後宮看看母后如何。」便飛也似地溜了。

    只可憐柳乘風卻不能說去看皇后,畢竟皇后是跟命婦們在一起,傻乎乎地衝過去,會被人當作採花賊的。只好乾坐著,聽著這些老傢伙們計算銀錢,反覆地斟酌人選。

    後來實在心煩,索性裝作佯醉的樣子,說是有些醉了,出去透透氣。

    從這膳殿中出來,一開始還不覺得,被這殿外的秋風一吹,腦袋也有些昏沉了,柳乘風這時候不禁傻笑,看到這宮中的景色,坐在廊下,整個人的腦子裡亂嗡嗡的,一年前,他還只是個擺字攤的書生。

    可是現在卻登入了天子堂,不但與皇帝打交道,還與太子有了交情。從前只顧著忙生計,現在所思所想早已煥然一新。

    柳乘風不知道這個變化是好是壞,只是感慨人生無常。

    「柳百戶在想什麼?」

    從柳乘風身後,不經意地有人呼喚了他一聲。

    柳乘風回眸,看到李東陽負著手,佇立在他的身後。

    柳乘風連忙站起,道:「李學士。」

    李東陽微微一笑,眼睛看向遠方:「不必客氣,老夫也不過是出來透透氣而已。」

    柳乘風也就不客氣了,他現如今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大學士固然手掌天下,卻未必能讓他生出什麼膽顫之心,柳乘風朝李東陽一笑,道:「李學士似乎有話要說?」

    李東陽走到簷下,目光看向遠方殿宇上的琉璃瓦,慢悠悠地道:「柳百戶很聰明,就比如今日送上去的香水……」

    說到香水,柳乘風不由深望了李東陽一眼,心裡打了個突突:莫非李東陽也猜出了什麼?

    李東陽見柳乘風臉色微微一變,放聲笑道:「你不必這般謹慎,其實投其所好本就是臣子該當做的事,只是投其所好雖是進身之階,卻不要過分依賴,大丈夫在世,投機取巧只能顯赫一時,匡扶天下雖然對你苛刻了一些,可是老夫還是希望你做一個至誠君子,你也讀過書,當然也知道事有可為有可不為的道理。這些話,老夫只是隨口說說,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其實你是個很能幹的人,許多事都讓老夫刮目相看,不過……」

    李東陽的臉色驟然變得嚴肅起來,繼續道:「老夫也會盯著你,若是你敢侍寵而驕,可別怪老夫辣手無情。」

    李東陽說罷,負著手,微笑著走了。

    柳乘風愣在當場,心裡不由地想,這傢伙,莫非是在恐嚇我嗎?只是對李東陽,柳乘風有一種極深的忌憚,這個人比劉健、謝遷更加難對付,若是有一日得罪了他,只怕日子不會太好過。

    「可是這又如何?他說的這些大道理與我何干,什麼大丈夫,什麼君子,我不過是個革了功名的秀才而已。活著,只是為了讓自己和身邊的人過得更好,這些大道理,柳某人沒興趣。」

    柳乘風吹了聲口哨,心裡帶著幾分憤世嫉俗地想著。

    他留在這簷下,恰好一個小太監走過來,朝柳乘風微微欠身,道:「柳百戶……」

    柳乘風道:「有什麼事?」

    小太監道:「太子殿下在後宮,要召你去說話,」

    柳乘風心裡不禁覺得好笑,這後宮裡都是女眷,自己跑去實在有點不太合適,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太子有請,他也不得不去,只好道:「勞煩公公帶路。」

    這太監二話不說,在前領路,繞著這殿宇走了許久,過了一條甬道,前方便出現了一個小殿,這小殿兩邊是兩處閣樓,邊上栽種了許多樹木,林木成蔭,那秋風一吹,便傳出樹影婆娑的沙沙聲,很是悅耳。

    小太監指了指靠右的一處閣樓,道:「柳百戶在那兒少待,太子立即就來。」

    柳乘風聽了,微微一笑,便舉步往那閣樓過去,進了閣樓,裡頭的陳設卻有點兒怪異,這顯然是女子的房間,帶著一種淡淡的香氣,前面是輕紗帷幔,將屋子一分為二,柳乘風不禁覺得好奇,拉開帷幔進去,前面又是一處屏風,他信步上前,屏風之後,竟是個碩大的浴桶……

    柳乘風呆了一下,隨即生出了一種不好的念頭,這分明是浴室,而且還是女子的浴室,太子是絕不可能到這兒來見自己的。那個太監為什麼引自己到這兒來?又是受誰的指使?是寧王,還是那秉筆太監蕭敬?

    不管是誰,這背後的指使者的用心實在過於歹毒,不管自己多受皇帝的信任,可是無端出現在後宮,還在後宮貴人的浴室裡,到時候只要被人發現就必死無疑,到時候自己就是有千張嘴,又哪裡說得清?

    他下意識地開始拐過屏風,要衝出這浴房去。

    而恰在這個時候,浴房外傳出細碎的腳步聲,柳乘風立即毛骨悚然,心裡不由想:「這就對了,幕後的主使人既然將我引到這裡,又怎麼會輕易讓我離開?一定是已經掐算好了時間。」

    柳乘風立即停住腳步,又往屏風後跑,這浴桶邊總共有四個屏風,恰好將這浴桶圍成一個獨立的小房間,除了一個屏風正對著帷幔和門房,其餘三處,卻是可以藏人。

    這時,已有人將門推開,便聽到兩個腳步聲,還有竊竊私語。

    柳乘風只好躲到那屏風後去,屏息不動。

    這兩個人似乎是宮中的侍女,二人一邊往這浴桶中放水,一邊嘰嘰喳喳的道:「今日那鄭國公夫人穿的衣衫真好看。」

    另一個道:「鄭國公的夫人說話卻是刻薄得很,公主殿下不是很喜歡她,她還讓公主拿『綠綺』給她彈琴聽,真是無禮。」

    「這個倒是,不過皇后娘娘的性子一向敦厚,倒是沒有和她計較。」

    「好了,不要說了,公主殿下馬上要入浴了,我們還是趕快做事吧。」

    二人放了水倒入浴桶之中,放了花瓣進去,又準備了梳洗之物,外頭才有人推門進來,一個慵懶疲憊的聲音道:「蘭兒、芳兒,準備好了嗎?」

    「回公主殿下的話,準備好了,水溫正好。」

    這慵懶的聲音越來越近,便道:「你們出去吧,鄭國公夫人真討厭,害得我一身是汗。」

    兩個侍女出去,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門。

    而這時,柳乘風卻是一下子緊張起來。

    「你妹的……是公主……我柳乘風居然在公主的浴室裡,這要是被人發現,多半會被砍成七七四十九塊拿去運河裡餵王八吧。」柳乘風這時候已經顧不得是誰算計他了,只知道現在的處境危險萬分,縱然他智計百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隔著屏風,並沒有看到美人入浴的場景,事實上柳乘風也沒有心思好,至於那公主,他倒是有了幾分印象,是不是被稱作是朵朵的那個?這小妮子可是潑辣得緊,若是被她發覺可就慘了。

    屏風外頭,傳來水波蕩漾的聲音,顯然是公主已除了衣衫進入了浴桶,這公主似乎並不急於梳洗,坐在浴桶裡,似乎還哼著小曲兒。

    這小曲兒,柳乘風倒是熟悉,似乎是某種情歌,好像出自背誦柳永的手筆,大意是說一個情郎私會佳人的場景,具體的,柳乘風也記不清了,只記得從前擺字攤的時候,一個公子哥請他代寫情書,好像就摘抄了這麼一首詞兒。

    聽了這小曲兒,柳乘風不禁笑了,這公主原來還愛好這調調,有點意思。

    隔著一層的屏風,那體香和花香糅合在一起,鑽入柳乘風的鼻孔,這種感覺居然讓柳乘風感覺到了一絲刺激,既亢奮,又有些害怕,不夠隨著時間推移,倒是害怕越來越少,刺激越來越多,柳乘風不禁罵自己:「柳乘風啊柳乘風,你實在太壞了,家裡有老婆有小姨子,居然還敢打公主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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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柳呆子的毛病又犯了

    柳乘風的心裡正在胡思亂想著,冷不防輕輕挪動了一下發麻的腿,只是這輕輕一撞,卻發出了極細微的聲音。

    這聲音雖然小,卻是被洗浴的朵朵發現了動靜,她不由驚叫一聲:「老鼠……有老鼠……」

    敢情是以為柳乘風方纔那聲音是老鼠撞擊屏風而導致的?這時候若是公主大聲把所有人嚷進來一起來尋這老鼠,自己還有命嗎?

    柳乘風的臉色已是驟變了,情急之下連忙將屏風推開,少了屏風的遮擋,浴桶和裡面的出浴美人便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柳乘風的眼裡。

    坐在浴桶中的正是朵朵,只是披散著濕漉漉的頭髮,在升騰的水汽之中差點讓柳乘風不能相辨了。

    柳乘風無語,眼前的朵朵似乎並沒有一絲不掛,應該是因為被老鼠驚到,所以打算從浴桶中出來的時候,肩頭上還覆蓋著一縷輕紗。紗巾自然已經濕透了,緊貼在她若凝脂般的玉肌香膚上,一點也遮掩不住那曲線如水一般的嬌軀。雪白的酥胸上水跡未乾,那水滴順著玉頸,正滴答答地往胸前的勾縫處滴淌。酥胸半浸水中,其他的事物,柳乘風是一丁點也看不到了,只感覺那水波蕩漾之下,似有兩點嫣紅。

    朵朵嚇了一跳,本能地一聲驚呼:「你……」

    柳乘風苦笑,隨即露出輕鬆的笑容,道:「公主不要叫,把人叫來,你我的清白都毀之殆盡了。」

    朵朵看了柳乘風一眼,覺得這個傢伙臉皮之厚可謂空前絕口,一個大男人跑到人家的浴房來偷看人洗澡,居然還好意思說清白?

    只是柳乘風的所謂清白,朵朵似乎並沒有什麼顧忌,可是自己的清白,卻也很是要緊,她反應過來,連忙嬌軀一沉,隨即將自己的身體沉入水中,只露出一個腦袋,似乎還覺得不太放心,拉起掛在浴桶上的長巾,遮住了自己的前胸。

    朵朵咬牙啟齒地瞇著眼看著柳乘風,道:「你好大的膽子,什麼不做,偏偏要做登徒子。」

    柳乘風這時候除了苦笑,卻已是不知該用什麼表情了,道:「公主殿下,若是柳某人告訴你,其實柳某人是中了奸賊的奸計,是他們打著太子的名號將我引到這浴房來,我當時看情況不對,正要逃時。又怕被人誤會,才躲到這屏風之後,其實方才殿下沐浴的事,我是一丁點也沒有瞧見。這些,你相信嗎?」

    朵朵冷笑,分明不信。

    柳乘風繼續苦笑,只好道:「好吧,既然殿下不信這個理由,那麼其實方纔所說的話都是柳某人騙殿下的,真實的情況是……是我吃多了酒,一時尿急,只是這皇宮這麼大,卻是尋不到一個如廁的地方,公主殿下是知道的,其實我是一個讀書人,難免會有一點兒講究,人又不是狗,豈能隨地大小便?於是情急之下,便看到了公主的浴房,實在忍不住便衝了進來,誰知這時候公主殿下卻要在這裡沐浴,學生沒有辦法,只好暫時躲避,以避免尷尬。這個理由,殿下總能信了吧?」

    柳乘風為了增加可信度,不自覺地自稱起學生來,似乎自稱一下自己是學生,這說出去的話就更有說服力一樣。

    朵朵笑得更冷:「這麼說,你還在我這兒便溺了?賊子,你好大的膽……」

    柳乘風無語,原以為這理由已經天衣無縫,誰知道還有這麼大的一個漏洞,他老臉不禁一紅,這種事怎麼能承認。於是歎了口氣,道:「殿下果然聰明,一下子就看出了學生其實是胡說八道,既然如此……」柳乘風現出沉痛之色,道:「那麼學生索性和殿下坦白交代了吧。其實學生有病……」

    朵朵咬牙切齒地道:「你得的是癡心妄想的病,待本公主出去,非宰了你不可。」

    柳乘風原本想說,自己得了某某隱疾,全身瘙癢,不得已尋個地方來撓癢癢的,誰知道朵朵竟是想宰了自己,他柳乘風兩世為人,宰別人的時候多一些,卻從來沒有人敢對他這樣囂張,他若沒有前世的經驗,只怕見了公主早已嚇得屁滾尿流了,只是畢竟在後世受了許多的熏陶,這時候也來了火氣。

    不過是在你這屏風後頭躲了躲而已,又沒有看你,你說宰就宰,真當讀書人的命不是命嗎?

    柳乘風索性就不苦笑了,雙手一插,朝朵朵森然冷笑道:「是了,我就是看了你,不但看了你入浴,你全身都被我看了,你要說我癡心妄想,那是沒有,說我癩蛤蟆想吃你這天鵝肉,我這癩蛤蟆也沒有這雅興,反正我看也看了,你罵也罵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殿下還要洗澡,學生就不奉陪,再見。」

    柳乘風的性子,有時候好得出奇,溫文爾雅,活脫脫好男人的典範。可是惹起他的火來,熱血一湧,管他什麼皇帝、公主,就什麼都不顧了。

    他這時候反而心中坦然,朝朵朵作了個揖,隨即大搖大擺地穿過屏風,繞過朵朵的浴桶,連瞧都不瞧她一眼,揭開橫在浴房中的輕紗帷幔,走到門邊去,大大方方地把門推開,抬腿便走。

    守在這浴房外頭的兩個侍女方才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可是平素公主洗浴時是不喜人打攪的,所以也不敢進去看,這時候看到一個男人大搖大擺地出來,真真是嚇得魂飛魄散,兩個人如呆雞一樣直勾勾地看著柳乘風,柳乘風回瞪他們一眼,喝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男人嗎?」

    說罷,大搖大擺地走了。

    這兩個侍女哪裡遇到過這種事?被柳乘風一嚇,立即打了個冷顫,再加上柳乘風一副老子本就應該從這裡出來的樣子,這樣落落大方的之態,倒像是駙馬爺一樣。侍女早已嚇得身軀有些發軟,差點要暈倒在地。

    等柳乘風大大方方地走了。兩個侍女才反應過來,急忙衝入浴房,看到公主殿下還在浴桶之中發呆,才鬆了一口氣。

    其中一個道:「殿下……殿下……出了什麼事。」

    朵朵這才回過神,柳乘風方纔的態度,她也不曾想到,原以為這個傢伙會告饒,甚至涕淚直流,按著朵朵的性子,這傢伙居然敢偷看自己洗澡,把這件事鬧大來倒也未必,畢竟朵朵再如何,也得顧忌下自己的聲譽,可是以後找個由頭來收拾這傢伙是肯定的。

    可是誰知,人家比自己更牛氣哄哄,一副老子看了就是看了,你能奈我何的樣子,直恨得朵朵牙癢癢。

    自出生到現在,朵朵還從來沒有見有人敢這般頂撞自己,更何況明明是那傢伙有錯在先,自己便是給他幾個耳刮子,他也該乖乖受著才是。

    想到這裡,朵朵突然感覺幾分委屈,眼眶兒已是覺得有幾分紅了,咬牙切齒地道:「本宮和這小賊不共戴天!」

    她發洩了一句,才發現兩個侍女正擔心地看著自己,朵朵臉色一冷,隨即道:「今日的事,若是有誰的嘴巴不乾淨傳了出去……」

    她似乎在想如何威脅,在這裡頓了一下,誰知兩個侍女已經會意了,不管那男人是突然闖進去,還是早與公主殿下有什麼私情,這種事自是不能外傳,否則……

    二人連忙拜倒,道:「殿下放心,事情的輕重,奴婢豈會不知?今日的事,我們什麼都沒有瞧見,更不敢亂嚼舌根子。」

    朵朵這才吁了口氣,心中又覺得有些不忿,那個傢伙倒是牛氣哄哄地走了,佔了堂堂公主的便宜,結果自己卻還不得不為他遮掩。只是不遮掩,朵朵就根本不必做人了,一個大男人將自己看了個乾淨,只怕要笑掉別人的大牙。

    她立即出浴穿了衣衫,連濕漉漉的頭髮都忘了擰乾,吁了口氣才定下神,道:「若是有人問起說是看到那傢伙從浴房中出去,你們也要矢口否認,就說連人影都沒有瞧見。快,給我收拾一下,我這就去見母后,你們的臉色要自然一些,不要讓人看到什麼蛛絲馬跡。」

    兩個侍女連忙說了是,給朵朵收拾起來。

    等朵朵從這浴房中出來,看到外頭刺刺的日頭,柳乘風早已不見了蹤影,朵朵不禁咬了咬牙,道:「這個傢伙倒是很有膽量,哼,等著瞧,若是不給你一點教訓,我就不叫朱秀榮。」

    她跺跺腳,便領著侍女,又飛快地往坤寧宮去,坤寧宮裡,一干子命婦還在眾星捧月地圍著張皇后嘮著家常,見了朵朵沐浴回來,又是紛紛打趣,只是這沐浴之中,朵朵再沒有從前那開朗的性子,乖乖地在張皇后身邊坐下,默不作聲。

    張皇后微微一笑,關切地道:「朵兒,你這是怎麼了?」

    朵朵連忙搖頭,道:「母后,我只是頭有些沉,並沒有什麼……」

    張皇后也就沒有再多問,只是道:「若是嚴重,便叫太醫來看看,是了,那柳乘風的醫術高絕,恰好他也在宮中,倒不如請他來看看。」

    朵朵聽到柳乘風的名字,俏臉一紅,連忙道:「不,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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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誰打我,我抽誰

    從後宮裡快步出來,柳乘風只覺得自己的頭皮發麻,方才他雖然豪氣干雲,可是事後一想,還真難保證那什麼公主不會橫下心來告發。

    不過告發的幾率只有萬一,畢竟公主也要注意自己的清譽,柳乘風更擔心的是那背後鼓搗此事之人絕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此人還會有後著。

    想到這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人,柳乘風的眼睛就紅了。他做人的原則是人若犯我,我要犯人;人不犯我,我也要犯人。原以為自己如今做下這麼多事,已經令所有人心驚膽戰,至少不敢輕易招惹自己,誰知道好日子沒過幾天,就有人惦記上了自己。

    柳乘風想了想,信步回了膳殿,站在長廊下思考了片刻,便有了主意。這膳殿裡,已是酒過三巡,因為朱佑樘興致勃勃地與劉健等人談論政事,所以大家都沒有離席,柳乘風走進去,輕輕掖了掖牟斌的後襟,示意牟斌出來說話。

    牟斌已是有了幾分醉意,卻也明白了柳乘風的暗示,躡手躡腳地隨柳乘風出來。

    之所以找上牟斌商量,卻也是柳乘風左思右想的結果,太子雖然與自己關係好,可是這件事畢竟涉及到了公主,這種事自然還是將他蒙在鼓裡的好,至於其他人,柳乘風也不敢相信,唯獨牟斌,雖然是自己的上司,可是二人利益糾纏在一起,反而關係比較穩固,二人雖然算不上休戚與共,可是至少相互利用的心思都有。

    牟斌出膳殿的時候,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可是等出了來,臉色卻是冷了下來,柳乘風的性子,他知道,這個傢伙絕不會吃飽了沒事叫自己出來,想必是有什麼事要和自己商量。

    在長廊下。牟斌的眼眸半張半闔地看著柳乘風,慢悠悠地道:「說吧,什麼事。」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大人這話是怎麼說的,倒是好像卑下叫大人出來就一定有事相求一樣。難道卑下與大人閒聊幾句,拉攏一下感情不成嗎?」

    牟斌做出一副拂袖要走的樣子,道:「既然無事,現在又是在宮中,說話不方便,老夫現在就走了。」

    柳乘風連忙道:「有事!」

    對柳乘風這種彎彎繞繞的性子,牟斌很是不喜歡,他是個內斂的人,雖然說話不喜開門見山,可是這般嘻嘻哈哈的,他卻是不習慣。可是聽到柳乘風說有事,他還是駐了足,不管如何,柳乘風仍然算是他的人,這個傢伙與陛下、太子的交情好,對北鎮府司有著莫大的好處。他正色道:「你不要繞圈子,直接說吧。」

    柳乘風只好苦笑,將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說了出來,牟斌聽到一半,臉色已是驟變了,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冷意。

    按著柳乘風所說,那個太監打著太子的名號請柳乘風去後宮,最後讓柳乘風進了公主的浴房,這件事只要傳出去,不管柳乘風是否被陷害,都已犯了內宮大忌,必死無疑。

    牟斌不禁倒吸口涼氣,道:「此人的用心,當真歹毒!」

    柳乘風正色道:「正是,不過公主雖然已經撞破了卑下,可是事關著殿下的清譽,想必也是不會聲張。那背後指使的人一定還有後著。若是他讓人先傳出謠言,將這件事在內宮廣而告之,陛下與皇后娘娘一定不會怠慢,自然要叫人查一查,到時候若是當真追查起來,只怕卑下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牟斌頜首點頭,道:「不錯,公主當然是不會聲張的,可是那背後的人一定會想辦法將陛下的注意力引到這裡去,這內宮之中,只要陛下肯徹查,就沒有查不出來的事。若當真如此,只怕是大羅金仙也難救你了。事情緊急,只怕這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內宮,老夫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他擰著眉,顯得頗為頭痛,柳乘風今日的聖眷,他看得一清二楚,可以說只要太子還要讀書,柳乘風就不可或缺,而柳乘風在一日,鎮府司就能壓東廠一籌。

    牟斌甚至已經想到,這主使之人十有八九就是蕭敬,蕭敬這個人極為可怕,不動手則以,一旦動手,就勢必是一擊必殺。這樣的毒計,也只有蕭敬才能使出來。更何況這內宮更是蕭敬的地盤,他要加害,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蕭敬……蕭敬終於動手了!」牟斌此時此刻的臉色陰晴不定,柳乘風這個人,他不想放棄,也不願意袖手旁觀,可是當真要與蕭敬鬥法,牟斌的心裡卻未免沒有幾分寒意。

    柳乘風深望了牟斌一眼,道:「不管幕後之人是誰,他們既然要對卑下動手,卑下也絕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卑下在回來的時候倒是想了一個主意,不但讓他們的詭計不能得逞,而且還可以反戈一擊,讓幕後主使之人知道,卑下絕不是好欺負的,只是這個計劃非指揮使大人援手不可。」

    「哦?」牟斌方才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應對的方法,聽到柳乘風說有了主意,不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來」

    柳乘風湊上去,壓低了聲音,與牟斌密語了幾句。

    牟斌的臉上變得越來越怪異起來,隨即吁了口氣,道:「好吧,不管如何,總要試試看,老夫在宮中有的是人,那些大漢將軍和侍衛都是鎮府司轄下,待會兒老夫就讓他們替你造這個聲勢。」

    柳乘風鄭重其事地朝牟斌作揖道:「卑下謝過大人。」

    牟斌似是顯得有些疲倦了,拍拍他的肩,含笑道:「你好自為之。」

    ………………………………………………………………………………………………………………

    皇后的壽辰已是落下了尾聲,天空漸漸陰霾,黃昏的光鮮灑落在琉璃瓦上,那淡然的金黃光暈伴隨著近臣、王公出了午門,整個紫禁城除了那搖曳在風中的喜慶燈籠,似乎又恢復了從前的寧靜。

    鐘鼓聲敲了九下,午門終於關上,在坤寧宮裡,張皇后也已經有些倦了,她叫了加了幾盞燈,燈火冉冉,將這坤寧宮照得通亮,她沐浴之後將吉服換下穿了常服坐在榻上,對身邊如小貓兒一樣撐著手略帶幾分倦意的朵朵道:「朵兒,頭疼好些了嗎?」

    朵朵點了點頭。

    張皇后莞爾一笑,隨即叫來一個太監,道:「去,把柳乘風送的香水拿來。」

    聽到柳乘風三個字,朵朵的眼中掠過一絲複雜和慌亂,不過很快又鎮定了下來。

    一個太監將那盛放香水的瓷瓶奉上,張皇后接了,揭開木塞,又是輕輕聞了一下,道:「柳乘風說的用法是沐浴之後再灑上一些在衣裙上是不是?」

    朵朵很悲催,方纔還只是柳乘風,現在又是沐浴這個敏感詞,讓她顯得有些不安,她心裡憤憤然地想:「那個傢伙,實在可恨。」

    太監應道:「柳百戶確實是這麼說的。」

    張皇后的臉上露出喜色,小心翼翼地滴了幾許香水灑在衣裙上,霎時間,整個殿中都瀰漫著一股清淡的桂花香氣,張皇后的鼻尖不經意地微微抽搐了兩下,隨即露出了笑容。

    張皇后有一些小毛病,這毛病其實也不大,只是輕微的狐臭而已,雖然輕微,可是張皇后卻是一直耿耿於懷,她清楚地記得,嫁入東宮的時候,朱佑樘就曾和她開了句玩笑,說是太子妃有些臭,雖然這只是玩笑,可是自此之後,張皇后變得謹慎起來,為了除這輕微的異味,張皇后幾乎每日要洗三次澡,尋常人更是不敢與之親近,就是自己的子女,在幼時也從不肯抱一抱,就怕這難言之隱被人窺見一樣。

    其實除非是出了許多汗,張皇后的毛病是絕不可能顯露的,只是這小毛病引發成了心病,這許多年來,張皇后一直都小心謹慎。

    而這香水,卻是恰好掩飾了張皇后的隱疾,這淡淡的桂花香氣竟是一下子讓張皇后變得容光煥發起來。

    柳乘風之所以猜測出張皇后極有可能會有一些狐臭是根據太子的描述,比如張皇后從未抱過朱厚照,還有一天洗幾次澡,柳乘風當時的判斷就是張皇后的行為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有潔癖,只是這張皇后,柳乘風也曾見過一次,看樣子並不像是有潔癖之人。而第二種,就是狐臭。

    狐臭不是病,可是對有的人來說,卻比病痛更可怕,柳乘風的這份禮物,自然就打在了張皇后這怪癖身上,他雖然只有六成的把握,若是猜測錯誤,這香水對張皇后來說,可有可無。可要是蒙對了,那這禮物就絕對比什麼綠綺更要珍貴一百倍一萬倍。

    皇后娘娘身為六宮之首,天下人的國母,綠綺就算再珍貴,也不過是讓她一時歡喜罷了,可是這香水若是能消除她半輩子耿耿於懷的心事,自然是非同凡響。

    而柳乘風獻上禮物時,也早已預料到張皇后會顯露出一副不以為喜的姿態,畢竟張皇后是皇后,豈能當著大臣王公的面,為了一瓶香水而喜笑顏開?

    現在命婦、王公大臣已是紛紛散去,張皇后再沒有了什麼顧忌,自然要一試這香水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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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龍顏震怒

    「朵兒,你聞聞看,這香水香嗎?」張皇后刻意靠近了朵朵一些,低聲詢問。

    朵朵無奈地道:「香,香極了。」

    張皇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淡淡道:「這個柳乘風倒是頗為識趣,這香水真的比那綠綺更厚重了,只是不知這香水若是用完了是否還有,趕明兒叫個人去問問他,往後讓他每月送一瓶入宮吧。本宮倒是在尋思,是不是該給他一些賞賜,否則總是勞煩他送香水入宮也不好。朵兒,你來說說看,該贈他什麼好?」

    朵朵心裡正煩躁著,可是不得不耐著性子聽,但是母后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令她心裡又是不安又不得不掩飾,強打著精神道:「還要給他什麼賞賜?母后瞧得上他的香水,就已是天大的恩德了。」

    張皇后卻是斥道:「這是什麼話!便是天家也不能平白受人恩惠。」

    正說著,朱佑樘正好走了進來,笑吟吟地道:「什麼恩惠?又受誰的恩惠?」

    朵朵咋舌,道:「我回寢殿睡覺了,父皇、母后,你們也早些安歇。」她覺得在這裡實在呆不下去了,自從那姓柳的混賬出了宮,耳中總是聽到柳乘風三字,實在讓她心虛。

    朝朱佑樘行了個禮,朵朵便快步走了出去。

    朱佑樘看朵朵走得匆忙,不禁失笑道:「這個丫頭,總是毛毛躁躁的。」說罷與張皇后同榻而坐,道:「方纔皇后說的是受了誰的恩惠?咦?今日皇后的身上真香……」

    張皇后大喜,從前那心裡的刺兒彷彿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般,接著便將柳乘風送的香水效用說了,又道:「臣妾在想,往後呢,還少不得請柳乘風送些香水入宮來,若只是臣妾誕日收了他的香水倒也罷了,可是往後經常要勞煩他,豈不是受了他的恩惠?臣妾在琢磨。是不是該賞他一些東西,算是禮尚往來。」

    朱佑樘呵呵一笑道:「這個小子。倒是不必賞賜什麼。加官進爵,他未免太年輕了。況且無功不封侯。若是給他官爵,難免讓人說閒話。至於賞賜他財貨……」

    朱佑樘想起柳乘風那日進金斗的百戶所,幾個月時間竟是收了五萬兩銀子,這麼大筆數目卻不比宮中的用度少了,所以繼續道:「朕覺得也不必,皇后不必心焦,說起來他是朕的門生,也是你的後輩,後輩孝敬長輩一些東西。卻也是理所應當。」

    朱佑樘這麼一說,張皇后也就定下心來,嫣然一笑道:「這個倒是。」

    折騰了一天,二人已是累了,叫人伺候著就寢不提。

    到了第二日清早,朱佑樘仍是起了個大早,他每次起來時都是躡手躡腳的,生怕吵到了張皇后,他輕輕趿了鞋,先到這坤寧宮的寢殿裡坐了一下,正準備洗漱,外頭卻聽到幾個太監竊竊私語。

    「昨個兒有人親眼瞧見的,難道還能有假?這姓柳的也當真大膽,連公主洗浴,他也敢偷看。」

    「啊……真有這樣的事?昨個兒雜家也聽說了一些,原以為是有人胡說八道……」

    「嘿嘿……胡說八道?這種事誰敢胡說八道?實話和你說了,公主殿下進去洗浴足足有兩柱香時間,姓柳的和公主在浴房裡呆了這麼久,天知道出了什麼事,後來還聽說,那姓柳的是大搖大擺地從浴房裡出來的,本朝以來還有誰能這麼大膽?」

    「若是如此,那柳乘風也夠千刀萬剮的……」

    「嘿……千刀萬剮也未必,你想想看,殿下遇到這麼個登徒子,敢聲張出去嗎?難道就不怕壞了自己的名節?這姓柳的就拿捏到了這一點,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咱們哥倆兒好,雜家才和你說的,你可千萬不要外傳出去。」

    「這個自然……只是不知陛下醒來了沒有,你快走,若是被陛下聽見,仔細自己的腦袋。」

    朱佑樘的臉色已是驟變,整個人氣得發抖,靠著身邊的小桌几上的一個茶壺,被他狠狠地抓起摔下。

    啪……

    茶壺跌入地毯,發出悶響。

    外頭聽到裡頭的聲音,這議論戛然而止。

    而睡在榻上的張皇后也被這動靜驚醒,張眸一看,見朱佑樘失魂落魄、臉色鐵青,連忙起榻,道:「皇上,你這是怎麼了。」

    朱佑樘只有一子一女,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可謂千般呵護寵愛,這時候聽到這些言語,整個人的腦袋嗡嗡作響,張皇后問他,他也不說,只是冷著臉,隨即朝外頭大喝道:「方纔是誰在外頭嚼舌根子,來人,拿進來!」

    這一喊,外頭一片靜寂無聲。

    過了一會兒,一個臉色木然的老太監慢吞吞地進來,躬身道:「陛下……」

    朱佑樘拍案,厲喝道:「查,去查方才是誰在外頭議論公主之事,告訴內閣,今日朕身體有恙,就不和他們商討政事了,今日的奏書全部讓他們代批,直接讓司禮監批紅就是。立即傳喚柳乘風入宮,還有,把朵兒叫到朕的寢殿來。」

    朱佑樘似是還不解恨,冷冷一笑道:「有些宮人真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你去打聽一下,這宮裡還有什麼流言,都給朕打聽出來。」

    這老太監木著臉,只是躬身道:「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去辦。」

    待那老太監走了,朱佑樘猶不解恨,氣得負著手,在這殿內團團打轉。

    張皇后嚇著了,披頭散髮地道:「怎麼了……皇上,這是怎麼了?」

    朱佑樘不答,不是他不願意搭理張皇后,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說出口,只是獨自重重地歎氣。

    ………………………………………………………………………………………………

    宮裡其實和外頭沒什麼兩樣,十二監、四司、八局,不知有多少太監平時在皇帝和貴人們面前,大家都是奴才,可是畢竟宮中的貴人少,尤其是在弘治朝,皇后只有一個,公主也只有一個,除了幾個大太監管著,什麼麼蛾子不會有?

    比如對食,比如亂嚼舌根子、賭錢玩耍之類,只要不讓皇帝知道,下頭的人還不是想如何就如何?再加上太監們永遠在這小洞天裡,除了飛黃騰達的鎮守太監有機會出宮外放,其餘的一輩子也別想出這宮禁,這小地方沒什麼娛樂,自然而然,有了一點兒新鮮事就會瘋傳開。

    就比如公主與柳乘風的事,誰都知道這種話若是傳出去肯定要治罪的。可是與相熟的宮人議論這種事,卻讓太監們很是亢奮。

    就是在洪武太祖年間,宮裡的謠言都屢禁不絕,朱元璋殺了一批,人家照樣還是懷著僥倖議論是非,更何況是這相對寬鬆的弘治朝。

    只是這宮中的氣氛,有心人突然感覺到緊張起來,無數的大漢將軍和宮中護衛一隊隊出現,各監司還有局子的大太監全部跪在了坤寧宮門口,坤寧宮外的空地上,琳琅滿目地跪了一地的人。

    許多人在猜測,這皇后娘娘的誕日剛剛過去,到底出了什麼事讓皇上如此大動肝火。

    而隨後,朵朵公主行色匆匆地走進坤寧宮,她原本就有些心虛,進了這裡更是覺得心驚膽顫,只是朵朵畢竟不是尋常性子柔弱的公主,心裡想:「這件事一定要瞞下來,否則真不用活了。」

    朵朵神色如常,給朱佑樘行了個禮:「父皇。」又朝張皇后行禮道:「母后。」

    朱佑樘沒有說話,他的臉色依舊鐵青,而張皇后也是坐臥不安地站在朱佑樘身邊,朱佑樘只是盯著朵朵,而張皇后卻是強笑道:「皇上,不要嚇著了朵兒。」

    聽了張皇后的話,朱佑樘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臉色不再那麼鐵青,而是透著一股子蒼白。

    朱佑樘嘶啞著聲音道:「你來說,昨天的事,是不是真的?」

    「昨天?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朵朵負隅頑抗,可是心裡卻是打了個突突,心裡不禁想:「這是誰傳出去的?那兩個侍女,自己可是千叮萬囑過的,她們有那麼大的膽子,剛剛賭咒發誓之後就敢向人胡說八道?」

    「哼!」朱佑樘拍案,冷笑道:「你……你……」他深吸口氣,張皇后連忙握住他的手,擔心地看著他,朱佑樘才收斂了一些火氣,淡淡地道:「好,你不說,那就讓柳乘風來說。你……你們……」

    朱佑樘不再說話了,這麼大的醜聞,還牽涉到了獨女,朱佑樘的怒火已是升到了極點,整個人都在顫抖。

    朵朵心裡不由覺得委屈,卻又假裝著什麼事都沒有,張皇后見她委屈的樣子,便又上去勸她:「朵兒,你實話和母后說,昨個兒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瞧瞧你父皇,為了你氣成了這個樣子。」

    朵朵執拗地咬著唇,道:「母后,兒臣真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張皇后只好歎了口氣,道:「好,不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你和你父皇都不要著急上火,來,坐下順順氣。」

    朱佑樘這時卻是怒喝一聲:「不許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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