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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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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6:50
第五百一十二章:失態

  萬通這個人,可謂無恥,甚至還有竄通萬貴妃亂政之嫌,可以說,任何歷經過成化朝的官員,都對這人既是不屑又恨之入骨。

  可是聖人的教化歸聖人的教化,那些迂腐的官員照樣還墨守著這成規。

  現在萬通還沒到京師,就已經把朝廷鬧得頗為熱鬧了。

  眾人各發了一通議論,隨即宮門大開,大家魚貫而入,今個兒是新年過後第一個朝會,按道理來說是不能彈劾和報喪的。所謂報喪,就是報告壞消息,一年之計在於春,朝廷早就形成了這個定製,大家都會默契著把那些彈劾和報告壞消息的奏書藏起來,都是撿一些好聽的事兒說。

  所以進宮的官員今個兒都是渾身輕鬆,不管怎麼說,今日不是刀光血影的日子,你不能彈劾別人,別人也罵不到你頭上。

  進了朝殿,隨即便是三跪九叩,君臣之間互道了安。

  朱佑樘興致勃勃的道:「眾卿都免禮吧,現在是正月十六,昨個兒就有捷報傳來,想必已有不少人知曉了,海西女真叛亂,幾日功夫便被邊軍彈壓,這是一樁喜事……」

  朱佑樘說話,一向是先揚後抑,所以大家只是盯著他,並沒有插嘴。

  朱佑樘繼續道:「這固然是大喜,可是朕有些話卻不得不說,海西女真一向臣服,年年歲貢,也算是盡心效命了。既然如此,他們因何叛亂,朕只知道。」

  「歷來民變,都是官逼民反,海西女真也算我大明百姓,到底為何造反。朕要徹查清楚,不過要徹查,得先聽聽遼東那邊的消息,欽差萬通,想必也就這半個月功夫就能回來,朕命他出山海關去,這一次他立下了大功,若不是他。海西女真只怕鬧出來的事就更大了。朕……」

  朱佑樘的臉色鐵青,道:「朕要問問他,這遼東到底有多少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朕要問個明白。至於萬通。他既是皇親,這一次又立下了大功,朕讓他去遼東,便是信任他,將他當作朕的手足、耳目替朕巡守邊鎮。如今他又立下功勞,朕也不會吝嗇賞賜,傳旨,萬通復任錦衣衛指揮使。待他回京之後,立即赴任。不得有誤。」

  他這一番話,頓時引起了滿殿的嘩然。萬通居然又要做錦衣衛指揮使了,這幾乎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

  這時候朱佑樘動情的道:「萬通乃萬太妃嫡親兄弟,與朕有血脈之親,這一次他力挽狂瀾,可謂忠心耿耿,這十幾年他一直在遼東代朕巡守,倒是辛苦了他,臣子們若是肯忠心報國,朕豈會吝嗇賞賜。」

  他一番話說完,讓下頭膛目結舌的眾臣仍然一頭霧水,其實朱佑樘這般動情,讓那些本來想說一通孝義大道理的大臣們一個個啞口無言,原來還想說些大道理,可是現在看來,這大道理是不必說了,陛下不但知曉,還一下子把那萬通起復,大家只是希望陛下對他有所照顧,誰知陛下倒是夠意思,一下子就塞住了所有人的口。

  朱佑樘說罷之後,隨即微微一笑,道:「這年剛剛過完,朕說了這麼多喪氣的話,卻也是朕的過失,今日就說些喜慶的吧,這一次錦衣衛捉拿亂黨,立下了大功,朕方才也說了,只要效命,朕不吝賞賜,恩旨待會兒就去發出去,立下功勞的,都有重賞。」

  朱佑樘只是起了個頭,隨即便坐在了鑾椅上,不言不發了。

  緊接著便是群臣紛紛陳言,自然都沒什麼壞消息,今個兒這裡豐年,明個兒哪裡又是數年沒了水患,過了半個時辰,在一片祥和之中,廷議終於散了。

  柳乘風卻是留了下來,一般這種情況,都是朱佑樘有事兒要吩咐,柳乘風倒也沒說什麼,隨著朱佑樘到了正心殿,可是一路上朱佑樘都是不發一言,到了案牘後徐徐坐下之後,也沒有看柳乘風一眼,而是撿起了案牘上一份奏書,慢悠悠的觀看起來。

  這奏書用的紅底的絲綢包裹,柳乘風只是瞥眼看了看,心裡便明白,這多半是報捷的奏書,莫不是遼東來的?

  他站在邊上屏息不動,平時的朱佑樘並不是這個樣子,今日這番模樣,肯定是有心事。

  朱佑樘一目十行的看著奏書,臉色越來越陰沉,連帶著這正心殿的氣氛也變得冷颼颼的。

  良久,朱佑樘突然將這奏書摔開,冷笑道:「大功,這算是什麼大功?哼,萬貴妃禍國的時候,他們不說話,現在萬通立下了些許的功勞,就有人替他們奔走了,這些人是什麼居心,難道這天下被他們萬氏禍害的還不夠嗎?」

  他厲聲說出這麼一番話,連帶著柳乘風都不禁嚇了一跳,吃驚的看著朱佑樘,見朱佑樘竟是失態了。

  朱佑樘的怒意收斂了一些,顯然是覺得方才太過激動,隨即手壓在案牘上,眯著眼,淡淡的道:「柳乘風,先帝的事,你知道多少?」

  柳乘風忙道:「知道一些。」

  這一些掌握的很好,既不多也不少,反正就是忽悠,不該知道的可以算是一些之外,該知道的便在這一些之內,越是含糊,越是容易矇混過關。

  這官兒做久了,難免會油滑起來,就是柳乘風也不能避免。

  朱佑樘並沒有興致琢磨柳乘風口裡的一些有多少,冷聲道:「這個萬通,仗著萬貴妃的聲勢,在任錦衣衛的時候不知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如今立下了些許功勞,就有人坐不住了,他們既然坐不住,那麼朕就索性讓他來做這指揮使,朕倒也看看,到時候還有誰坐得住?」

  柳乘風心裡嘆了口氣,他突然發覺,皇上一旦涉及到了萬貴妃,有時候竟有幾分像是個賭氣的孩子,而且情緒的變化很是無常,讓人有點兒摸不透的感覺。

  不過隨即一想也就釋然,萬貴妃當年,對這朱佑樘可沒少使絆子,若不是朱佑樘運氣好,當時又有太后周全這個太子,只怕早已死了十遍、八遍了,可是另一方面,又有人教導他,為人子者,需知孝義,這話的意思,是說無論萬貴妃如何,可是不管怎麼說,他是朱佑樘老子的妻子,你做為人子的,就必須好好侍奉。

  事實上朱佑樘也是這麼做的,成化皇帝死後,朱佑樘雖然對萬貴妃嫌惡有加,卻一直沒有對她有絲毫為難,反而多次問安,雖然這裡頭有做戲的成分,可是能到這個份上,也算難得了。

  可是越如此,朱佑樘就越覺得心裡有一股子怨氣發不出來,童年的陰影,甚至是殺母的仇恨都埋在心裡,偏偏他不但不能報復,反而還要做出一副恭順的樣子。

  原本這事兒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姓萬的再不會出現,只怕這股子積怨也不會顯露出來,現在出了萬通這麼一檔子事,一下子又將從前的記憶全部湧上了心頭。

  萬通立下的功勞,一下子成了滿朝文武言談的對象,大家這才想起,萬貴妃還有個弟弟現在是在遼東,於是不少人抱著經史所言的聖人教訓,少不得要誹謗幾句。

  而朱佑樘此刻若是置之不理,到時候朝臣們肯定會愈演愈烈,最後到下不來台的地步。

  只是朱佑樘憋了一肚子氣卻在朝議之中大大的褒獎萬通一番,又突然重新任命萬通為錦衣衛指揮使,卻又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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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7:15
第五百一十三章:恩旨

  柳乘風舔舔嘴,一言不發,朱佑樘的童年陰影,柳乘風沒有體會,自然也沒有感受,可是看他這般失態的樣子,柳乘風隱隱覺得,那萬貴妃與朱佑樘之間的關係,只怕比他想像中更加複雜。

  一個年幼的皇子,一個惡毒的貴妃,這十幾年裡頭朱佑樘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原本皇子成了天子,君臨天下,以往的不快想必也早已淡忘,只是現在,那萬通勾起了朱佑樘回憶起了萬貴妃,這朱佑樘心裡積攢的怒氣可想而知。

  可是偏偏,在這個禮法森嚴的時代,朱佑樘又偏偏是個對禮法有著固執堅守的人,在文武百官面前,他不但要裝作一副待萬貴妃恭恭敬敬的樣子,便是連萬貴妃的弟弟,也需善待。

  如此矛盾的心理之下,朱佑樘心裡的火氣之大可想而知。

  「你為何不說話?」朱佑樘眼眸通紅,突然掠到了柳乘風身上。

  柳乘風沉默片刻,道:「萬通既然十惡不赦,這一次雖然僥倖立下了大功,可是陛下又何必要敕他為錦衣衛指揮使,這錦衣衛指揮使乃是朝廷的要害,一旦……」

  柳乘風將後果略過去,繼續道:「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朱佑樘那惇厚的臉色居然變得無比狡詐起來,臉上掠過了一絲透心涼的狠色,淡淡的道:「朕若是給他一個清閒的差事,他這一輩子可以做個富家翁也有餘了,可是朕不希望是這個結果,你明白嗎?」

  柳乘風深吸了口涼氣,看著朱佑樘。

  以柳乘風的智商,若是再不明白朱佑樘的意思那就真是蠢豬了。

  朱佑樘想要的不只是讓那萬通一輩子鬱鬱寡歡,沒有什麼大官做,至少那萬通還有爵位,還有俸祿,甚至家裡也早就積攢了萬貫的家財,這一輩子衣食無憂,而朝廷待他,也不會為難。

  可是朱佑樘想要的絕不是如此,他的心裡已被仇恨填滿,朱佑樘的生母,便是被萬貴妃害死,那些在宮裡最疼愛他的人,也都被萬貴妃逼迫服毒自盡。

  對朱佑樘來說,這就是血海深仇,當年繼位的時候,為了表明他這皇帝的皇位正當性,他可以對萬貴妃寬容,對萬通,也只是打發去了遼東,原以為這萬通一輩子都不可能回來,可是現在不招還是不成了。

  那麼,朱佑樘決心報復。

  柳乘風當然知道朱佑樘要打算如何動手,只是這種事單靠一個皇帝是不成的,這才是朱佑樘將自己叫來這裡的原因。

  春秋的時候,有一個典故,鄭莊公的母親武姜有兩個兒子,尤其對幼子叔段最為喜愛。

  鄭莊公繼位之後武姜請求將鄭國最好的封地作為叔段的封邑。

  鄭莊公推辭,而這武姜仍不滿足,又威逼鄭莊公將城垣高大、人口眾多、且物產豐富的一塊土地讓叔段作為封邑,莊公心裡不肯,但礙於母親請求,也只好答應。

  而這叔段到了封地之後,仗著母親姜氏的支持,從不把尊君治民放在心上。鄭莊公深知自己的繼位讓母親大為不悅,對姜氏與叔段企圖奪權的陰謀也清清楚楚,但他卻不動聲色。

  此後,叔段因為鄭莊公的一次次退讓,促使叔段篡國稱君的野心日益增長。不久叔段竟命令西部和北部邊境同時聽命於自己。接著又把封地附近兩座小城也收入他的管轄範圍。直到這叔段發起了叛亂,而早已做好了準備的鄭莊公很快就將叛亂。

  之所以想到這個典故,是因為柳乘風猜到了朱佑樘的心思,若是現在將這萬通像豬一樣養起來,又如何能報仇雪恨。

  想要名正言順的剷除掉萬通,就必須像鄭莊公縱容他的弟弟叔段一樣,給予他高官厚祿,讓他產生出錯覺,日益驕橫,到了那時,滿朝必然怨聲載道,再以雷霆手段,一舉將萬通拿下。

  到了那時,要殺要剮,誰還敢再說什麼,天下人只會說皇上聖明,顧念萬貴妃,對這萬通關愛有加,只是這萬通自己不識時務而已。

  既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又徹底收拾了萬貴妃的弟弟,只是這個計劃,實在是有點兒風險,也頗費周折,可是想到皇上居然採取這麼多的手段,去對付萬通,就可以想見,姓萬的一對姐弟實在是把朱佑樘得罪的太狠了一些。

  當然,這個計劃也有疏漏,那便是要掌握一個度,錦衣衛是天下最要害的衙門之一,萬通可以做指揮使,但是絕對不能在錦衣衛內部樹立威信,否則極有可能貽害無窮。

  朱佑樘眯著眼,淡淡的道:「朕有些話不方便說,可是想必朕不說,你也能明白,知道該怎麼做。」

  柳乘風連忙道:「陛下的意思,微臣明白,萬通乃是皇親國戚,說起來,也算是老國舅了,陛下身為天子,自要善待他。可是公是公,私是私,現在萬通即將赴任錦衣衛指揮使,微臣身為錦衣衛僉事,自是要小心在意,陛下放心,錦衣衛裡頭,絕不會出岔子。」

  有些話本來就不必說,一個會心的笑容就能瞭然的,柳乘風說了這麼多,也確實是摸透了朱佑樘的心思。

  朱佑樘咳嗽一聲,點頭道:「你既是知道,朕也就不再多言了。」

  二人說了一會兒話,過了一會兒,外頭卻是有太監唱喏道:「皇后娘娘駕到。」

  朱佑樘臉色一呆,便見這張皇后快步過來。

  從坤寧宮到正心殿,距離不算遠,一個在內宮,一個是在外朝,一般的情況之下,皇后極少是出後宮的,此時她卻是皺著眉,快步進殿,看了朱佑樘一眼,便尋了個位置坐下。

  張皇后道:「皇上,臣妾聽了些流言。」

  朱佑樘恢復了常色,看了柳乘風一眼,柳乘風道:「陛下,娘娘,微臣是不是該告辭了。」

  張皇后卻是搖頭道:「你就在這兒呆著。」

  柳乘風苦笑著又坐回了原位。

  張皇后繼續道:「聽說陛下要召萬通回來?」

  朱佑樘道:「萬通這一次立下了大功,若是再讓他繼續呆在遼東,群臣只怕也不滿意,朕……」

  張皇后柳眉倒豎冷笑道:「這倒是奇了,從前那萬通亂政的時候,群臣不也不滿意嗎?現在倒是好,把他招回來,難道陛下忘了,從前在東宮,在詹事府的時候,那萬通是怎麼欺負陛下的,哼,奸邪小人,陛下卻還要他做錦衣衛指揮使,他能做,依著臣妾看,這柳乘風也能做。」

  柳乘風心裡甜滋滋的,差點忍不住想說,還是娘娘知我。

  朱佑樘卻是擰了擰眉,道:「這是國事,朕自有朕的考量,你放心便是。」

  張皇后一時無言,她也知道自個兒的話有些過火了,婦人不干政,這錦衣衛的任免豈是她能說的,否則她與那萬貴妃又有什麼區別。

  可是旋即,又有幾分不甘,張皇后向柳乘風道:「柳乘風,那萬通做了指揮使,想必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你自個兒小心在意吧。」

  她這麼說,也足見心機深沉,向皇上說這些話,這叫亂政,可是給柳乘風提個醒兒,卻等於是拉柳乘風站到自己一邊來。

  柳乘風看了朱佑樘一眼,隨即又看看張皇后,才道:「娘娘,莫說是萬通,便是太妃娘娘親臨錦衣衛,微臣尚且不怕,豈會怕他?」

  言外之意是讓張皇后知道,那萬通就算真的到了錦衣衛,柳乘風也有的是手段收拾他,給娘娘出氣。

  張皇后才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你現在說大話有什麼用,不是常言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嗎?到時候那萬通真的來了,依著本宮看,你肯定沒這般豪氣的。」

  柳乘風也不做辯駁,道:「時候不早,微臣先告辭,陛下、娘娘都放寬心,為了一個萬通,也沒必要有這麼大的火氣。」

  他好不容易從就宮裡脫身出來,不由鬆了口氣,那個萬通,看來到京時候,也是一樁麻煩了,到時候這錦衣衛裡,只怕又有好戲瞧,只是不知被人瞧的是他柳乘風,還是那萬通。

  其實柳乘風相信,這個萬通肯定不簡單,當權幾十年,隨即又發配去了遼東,臥薪嘗膽,這樣的人是最不好對付的。

  柳乘風直接上了車,徑直去了僉事府,僉事府這邊,早有個公公等候多時了,說是宮裡來了恩旨,一直在等恩賞的人到齊,現在錦衣衛裡頭不少立下功勞的人都已經到齊,就等柳乘風來。

  柳乘風一到,見所有人都喜滋滋的,也不禁露出笑容,那公公連忙湊上來,笑嘻嘻的道:「侯爺,雜家就等著您來呢,雜家奉了旨意,特來傳旨,閒話少說,請侯爺先接了旨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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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7:36
第五百一十四章:功名利祿

  那公公倒是客氣,柳乘風自然也是笑吟吟地應下。

  一切迎旨的東西也都準備妥當,香案橫放在這公公身前,其餘人等盡皆屏息而立。

  柳乘風倒是沒有什麼,倒不是他對功名早已到了淡泊的地步,只是這一次立下大功,賞賜自然不少,他心裡也猜測自己的年紀太輕,資歷尚淺,官職上想要再動一動,卻也不可能。

  武職提拔,雖比不得文職那樣太注重資歷,可是國朝百年,早就有許多無形的成規,柳乘風已經踰越得太多,宮裡肯定也要注意一下影響。

  至於陳泓宇、大小王司吏、老霍、李東棟等人,俱都有些激動,一般情況下,朝廷封賞都是吩咐北鎮府司一聲,自有任命下來,對他們這些小人物來說,已算是很大的恩德了,而宮中親自下旨意卻是非同小可,不同尋常。

  陳泓宇剛剛封了錦衣衛千戶,已從一個總旗一躍成為錦衣衛的中層武官,現在又有升賞,而這一切不過是在數年之間,這心裡已是有些翻江倒海了。

  當初跟隨柳乘風,他憑的是一股子義氣,或者說是一種盲目的服從,可是等到一步步隨著柳乘風走到現在,他對柳乘風既帶著幾分感激,又頗有幾分振奮。

  若不是跟著廉州侯,又怎麼會有今日?

  李東棟的臉上雖是波瀾不驚,可是心裡卻免除不了激動,他飽讀詩書,卻毫無用武之地,在族兄的光環之下,處在這現實之間,李東棟不得已才走上另一條仕途之路。

  原以為這不是正途,甚至極有可能落個竹籃子打水。可是想不到一年多的功夫就已經有了結果,他看著那公公掏出了聖旨,臉上生出些許的紅暈。

  隨即那公公扯著嗓子道:「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這公公聲音清晰,唸得倒是不慢,一會兒功夫,這百來字的聖旨便已經唸完了。

  柳乘風為首功,敕命公爵,其餘人等,盡賜伯爵,居然整篇聖旨除了封爵和賞賜金銀、絲帛之外,竟沒一個陞官的。

  可是眾人的臉上卻都是大喜。

  柳乘風這個侯爵如今居然直接敕封為了公。

  要知道侯爵和公爵之間是一個坎兒,這個坎兒大多數人一輩子都邁不過,就如壽寧侯,雖是張皇后的嫡親兄弟,弘治朝最頂尖的皇親,可是要想封公卻比登天還難。

  大明歷史上公爵湧現的時期只有兩個,一個是太祖時期的一次分封,只是這些公爵們大多數都獲了罪,留下來的鳳毛麟角。

  而現在的大明朝主要的一些公爵都是在文皇帝靖難時期分封的功臣,這些人經過靖難之役之後馬放南山。文皇帝待他們還算厚道,雖然大多最後解除了兵權,可是都給予很高的爵位。

  世襲罔替下來,公爵就這麼幾個,幾隻手便能數過來。

  柳乘風以侯封公,倒也無人有什麼閒話,他的這場功勞實在不比靖難之功要差多少,若不是他及時查出幕後的凶人,宮裡便危如累卵,這可是關係到社稷安危的事,絕不是好玩的。

  而現在,柳乘風一躍成為最年輕的外姓公爵,這般的殊榮只怕是前所未有。

  畢竟官位只是一時,可是爵位卻是鐵飯碗,可以子子孫孫地傳遞下去,而大明朝的鐵飯碗也不是敞開供應的,畢竟朝廷每年要養這麼多宗室,不可能再養這麼多的閒人,因此對爵位一向吝嗇無比,而外姓之人要想獲得爵位,就更是難上加難。

  除了柳乘風,其餘人俱都封了個伯爵,伯爵雖然低等,卻也了不得了,這一次宮裡倒也捨得,眾人心中都不免驚喜,紛紛謝了恩。

  那老公公也是喜滋滋地對眾人道:「恭喜諸位了,嘖嘖,雜家出宮傳旨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般的恩旨,諸位如今都成了爵爺,連雜家都不免沾了一些喜氣。」

  陳泓宇哈哈一笑,他本是個武人,想不到現在竟搖身一變成了爵爺,喜滋滋地道:「好說,好說。」邊說著,邊搜尋了幾張銀票出來,往這公公手裡塞,一面道:「小小意思,公公不要嫌棄。」

  這公公想必也是宮裡的老油條,知道報喜這種事,人家肯給銀子,既是恩典也是喜慶的事兒,不接反而不好,因此也不管對方的身份,樂呵呵地接下,手速極快,將這銀鈔捲入袖子裡後,隨即乾笑:「豈敢,豈敢。」

  眾人熱鬧了一通,送走了這公公。

  柳乘風卻是板起了臉,道:「所有人到大堂來,有話要吩咐。」

  他先進了大堂,眾人面面相覷,今個兒按理說應當高興才是,怎麼僉事大人卻是冷著個臉兒,莫非是出了事?

  眾人顯得有些忐忑不安,隨即一道進了正堂,而此時柳乘風已經坐定,一雙眼眸在眾人的身上打量一番,這幾個人都是他心腹中的心腹,柳乘風現在相信,就算是上刀山火海,也能保證這些人肯隨自己去。

  而現在遇到的是一件絕不容開玩笑的事,皇上在宮裡震怒了。這事兒,別人不知道,柳乘風卻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的,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萬通在這錦衣衛裡頭紮下根,一旦如此,問題就嚴重了。

  皇上的意思很明確,既要善待,讓他驕橫起來,再設法剪除。同時又不能讓他造成太大的危害,所以這件事得先和自己的這些親信商量商量,趁著萬通還沒到京師,事先布好局來。

  眾人坐定,柳乘風開門見山,將事情說了,本來這些都是宮中秘聞,一旦傳出去就是非同小可,不過柳乘風對這些人都信得過,倒也沒什麼避諱。

  柳乘風說完之後,正色道:「這些話和你們說也是擔著干係的,可是你們與我休戚與共,都是自家人,所以也不避諱你們什麼,不過今日說的話,你們知道也就是了,再不能傳到其他人的耳中,否則宮中降罪下來,卻也不是好玩的。」

  他的目光落向李東棟,淡淡地道:「李先生,你怎麼看?」

  李東棟微微一笑,道:「大人,學生以為,首先還是要明白宮裡的態度,宮裡是願意我們和萬通撕破臉呢,還是不願意撕破臉。」

  柳乘風目光閃爍一下,道:「此話怎講?」

  李東棟道:「若是宮裡一點兒也不顧忌萬通的顏面,這就好辦,萬通剛到,尚未樹立威信,僉事大人只需糾結一些武官便可以將他鬧到下不來台,到了那時,他就更無威信可言了。」

  柳乘風搖頭嘆息道:「宮裡不可能不顧忌萬通,滿朝文武都在看著,陛下無論如何也得做一些樣子,否則又難免會被人指責了。那萬通畢竟是太妃的嫡親弟弟,太妃生前怎麼樣暫且不說,可是現在已經歸了天,人死為大,御使們現在可是擦亮著眼睛盯著,所以就算是要排斥萬通,也絕不能在明裡。」

  李東棟點點頭道:「假若是這樣,那事情就有點棘手了,不管怎麼說,他畢竟是指揮使,和同知、僉事不一樣,他主掌一方,大人又需陽奉陰違,那麼只能暗中做一些小動作了,不過眼下最緊要的還是大人要牢牢控制住內城和聚寶商行,只要內城、聚寶商行各個千戶穩穩的掌握在僉事府手裡,也不必怕什麼。」

  柳乘風頜首點頭。

  陳泓宇道:「其實內城的五個千戶早和大人一條心了,不過總得事先給他們提個醒,讓他們乖乖地聽大人的話,倒不如這樣,我便藉著封爵的名義請他們吃頓酒,也透露一些大人與新任指揮使之間的瓜葛,總之告訴他們,指揮使上任之後肯定會與大人有衝突,讓他們打起一些精神,別以為攀上了指揮使就能如何?」

  聽了陳泓宇的話,老霍不禁笑道:「其實最緊要的還是煙花胡同百戶所,只要那裡還歸僉事府,就等於捏住了衛所裡的錢袋子,大人放心,百戶所這邊,卑下肯定看牢了,沒有大人的准許,誰也別想從百戶所裡摳出一兩銀子來。」

  老霍雖然比從前老了不少,可是如今的膽子也大了些,或許是身份已經不同,地位改變之後,人也漸漸有了底氣的緣故。

  柳乘風笑了笑道:「這麼說來,霍百戶可要小心了,依我來看,萬通第一個盯著的多半就是煙花胡同。出了差錯,拿你是問。」

  眾人看著老霍,都不禁笑起來。

  氣氛也漸漸輕鬆,老霍都敢下這種豪言壯語了,可見如今跟著柳乘風的這些人都已漸漸成長,再不是從前的小人物,慢慢地有了獨當一面的氣度。

  其實柳乘風說的沒有錯,若他是萬通,只要上任,這眼睛肯定是第一時間盯住煙花胡同,煙花胡同是錦衣衛的錢袋子,誰掌握了這裡,才能收買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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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23:58:17
第五百一十五章:死中求活

    山海關。

    連綿的群山此起彼伏,宛如一條黑蛇,盤踞在兩塊平原之間,在這山巒處,是一個高聳的關口,接連長城,整個山海關與邊塞的大多數城鎮並無其他不同,穿著棉甲口吐著白氣的軍卒,牽著駱駝的走貨商賈,從關隘的各個出口,是一條筆直的馳道,軍卒的呼喝聲,駱駝頸下的鈴鎧聲,還有那各種口音的嘈雜聲交雜在一起,連那遠處山巒上的白雪,似乎都被這熱鬧融化了。

    而這時,在面向遼東的城門處,一隊騎士飛快穿過門洞,筆直的衝入關中,到了臨街的一處客棧前紛紛駐馬,為首一個騎士氣勢十足,踩著馬鐙下了馬,打量了這客棧一眼,便大刺剌的走入客棧之中,拍了拍酒櫃,大呼一聲:「人來,打尖,預備好幾個上房,尋些熱水來,還有,伺候大爺們的馬。」

    他這聲音宛如驚雷,將這房樑上的灰塵都撲簌的落下來。

    來往這裡的,有不少都走過往的軍爺,要嘛是帶著委任去出關的,要嘛就是召還回京述職的,個個嗓門極大,氣勢如虹。這樣的對客棧這般的小店來說,自是得罪不起的,夥計聽了他的話,頓時打起了精神,乖乖的道了一聲安,便飛快去外頭張羅去了。

    而這時,又有幾個武士按著刀進來,鷹眼在這客棧中環伺一眼,似乎是在查找可疑人等,隨即他們各站一邊,待外頭走進一個鬚髮皆白,滿臉褶皺的老者,眾武士一齊躬身,其中一個已經按刀旋身上了二樓,似乎是在搜尋什麼,待他的鹿皮靴子咯咯作響的踩著樓道兒下來的時候朝這老者行了個禮,道:「大人,上頭收拾妥當了。」

    老者頜首點頭,那臉上帶著幾分冷冽和久經世故,背著手由著武士們擁簇著上了樓。

    一間廂房的門兒推開,老者走了進去,到了門檻的時候,不自覺的抖了抖靴子。

    這大多都是京師貴人的習慣從外頭回來時,往往會用靴子輕輕磕磕門檻兒,雖然並未抖落多少灰塵,可是早已養成了習俗,很難更改。

    這廂房裡居然已有了人,一身儒衫打扮,戴著方巾,背著手正抬眸欣賞著牆壁上一幅字帖。

    老者輕輕咳嗽一聲,那儒生便轉眸看來,與老者的目光一對,二人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老者呵呵笑道:「怎麼溫先生對這種字畫也感興趣?」

    這被叫做溫先生的人緩緩搖頭,帶著一種恬靜的笑容他的整個人看上去平淡無奇,可是那一雙眼眸,讓人有一種如墜入囊的感覺。

    溫先生落落大方的坐下,做了個請的姿勢,隨即開言道:「這樣的字帖,想必是武人所作,雖然下筆粗陋,卻有幾分大張大合的神韻,肅殺氣十足若是以學生平叛,如此字帖,也算是佳品了,也不知這客棧掌櫃從哪裡尋來的,將這放在這兒,倒是頗為應景。」

    老者笑吟吟的與這溫先生相對而座,嚴重掠過一絲笑意,道:「哦?先生何出應景之詞。」

    溫先生嚴重帶笑,那銳利一閃即逝慢悠悠的道:「大人這一次入關,是死中求活,隨時有殺身之禍,難道這幅字帖還不夠應景嗎?」

    溫先生含笑換了個坐姿,繼續道:「可是呢遼東是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大人既不想終老在這白山黑水之間就必須回京,哎,學生若是大人,倒不如索性在遼東繼續待下去,芶且偷生,又有什麼不好。去了京師,雖是紅花綠葉、紙醉金迷,可是處處都是殺機,刀光劍影,就再沒有安生的時候了。」

    老者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恨意,淡淡的道:「難道先生以為,留在遼東就有安生的時候嗎?哼,在遼東沒有多少御史,沒有人盯著,宮裡那個雜種,還不是想如何收拾老夫便如何收拾,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老夫怎麼會想到,最後還是讓他繼承了大統。」

    「若是不回去,老夫遲早在遼東被人整死,與其如此,倒不如像先生所說那樣死中求活,至少在京城裡,在大庭廣眾之下,那個雜種尚且不敢拿老夫怎樣。」

    溫先生只是苦歎一句,搖搖頭,抿嘴不語。

    老者隨即道:「只是老夫此去京師,卻也知道險阻重重,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溫先生淡淡一笑:「死中求活,談何容易,不過溫某倒是有些想說,陛下敕命大人為復任錦衣衛指揮使,這並非是陛下與你消除了芥蒂,而是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人言可畏,陛下又是崇尚禮法之人,豈會輕易的授人與柄。」

    「可是暫時拿大人沒有辦法是一回事,伺機報復又是另一回事,陛下對大人早已懷恨在心,豈會輕易的放過大人,所以學生方才才說,大人此去必是九死一生。說穿了,大人在京師,可以有一時的富貴,想要這一世的富貴卻是難了。」

    老者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臉色抽搐了一下,道:「老夫要的就是長久的富貴,先生可有何策?」

    溫先生吁了口氣,道:「大人這倒是教學生為難了,陛下的心意,並非學生能更改,現在大人雖說任了錦衣衛指揮使,卻又未嘗不是將大人放在熊熊烈火上炙烤,起先呢,或許能暖洋洋的,可是遲早要被燒成焦炭,大人要保持長久,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一旦踏出這一步,就沒法兒回頭了。」

    老者冷笑:「老夫還能回頭嗎?」

    這一句話將老者的決心顯露了出來,遼東不能呆了,回到京師,做了錦衣衛指揮使又如何,親軍指揮使這東西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間,只要皇帝惦記上了你,能風光個幾時。

    老者當然明白自己的處境,眼下根本就沒有他選擇的餘地,死中求活,就必須鋌而走險。

    溫先生看了老者一眼,只是抿嘴一笑,突然道:「那麼學生不如寫兩個字,贈予大人吧。」

    他長身而起,去拿了筆墨,略一沉吟,隨即開始奮筆疾書,只是須臾的功夫,兩個飽滿圓潤的大字落在雪白的紙上,溫先生抬眸看了老者一眼,道:「此事事關重大,大人需好好思量才好,一步走錯,步步皆錯。」

    老者起身去看那行書,只見行書上寫著「寧王」二字,老者臉色驟變,目中掠過一絲寒芒,冷笑道:「溫先生,你太大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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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捏住錢袋子

  溫先生面對老者的呵斥,只是莞爾一笑,似乎並不以為意。他嘿嘿一笑,冷冷道:「大膽?大人這話兒就不對了,既然大人請學生為大人謀劃,那麼學生自當盡力為大人求這死中求活之策。知無不答,答無不盡。大人現在的處境,難道還不明白嗎?歷來為宮中忌憚的人,又有哪個有好下場?大人到現在,還要在乎大膽和不大膽嗎?」

  老者的臉上陰晴不定。

  曾幾何時,他呼風喚雨,滿天下有誰不看他臉色行事,便是當年那詹事府東宮裡頭的朱佑樘見了他也要瑟瑟作抖,可是現在,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在遼東呆了十幾年,這十幾年間他受夠了,從遼東入京,他當然清楚自己尷尬的處境和其中的凶險。

  他臉色微微抽搐了一下,眼仁中掠過一絲冷意,隨即重新落座,將那寫了寧王二字的上好宣紙揉成了紙團,拋在地上,深望著溫先生,乾癟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道:「先生何不繼續說下去。」

  溫先生淡然一笑,道:「大人現在便是溫水煮著的青蛙,現在水還未熱,是因為時機未到,陛下呢,礙於著禮法,因此對大人尚處在容忍的時候,可是這個時機不會太遠,早晚有一日,這水會加熱,時機一到,便是大人死無葬身之地的時候。所以大人必須看準時機,在這時機到之前,為自己尋個可以保全性命的人。這個人……」溫先生眼眸變得無比銳利,宛若刀鋒一般在老者的臉上掠過,他的聲音竟有幾分顫抖,隨即脫口而出的道:「就是寧王。」

  「寧王素有反志,天下人都知道,若是大人願意輸誠,寧王必定以誠相待,大人需要寧王保全性命,而寧王也需要大人在京師中裡應外合,更不必說大人如今是錦衣衛指揮使,若是能利用這錦衣衛,掌握錦衣衛實權,對寧王的用處就更不必說了,它日寧王一旦定鼎,以大人的從龍之功,既可使自己無性命之憂,又有天大的富貴可享,豈不是正中了大人下懷?『

  老者卻是心神不寧的搖搖頭,隨即長呼出一口氣,猶豫道:「只是以先生看,寧王謀反,有幾成把握?」

  溫先生直言道:「若是定鼎天下連一成都沒有。」

  「哦?」老者顯得很是不滿意,一成,一成的機會都沒有,卻是勸自己去投靠什麼勞什子寧王,這簡直就是開玩笑。

  溫先生看著老者,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笑容,隨即那笑容瞬時收斂起來,正色道:「定鼎天下自然沒有希望,可是若是劃江而治,佔取南京,號令江南,與朝廷南北對峙,卻有五成的希望。以學生看,寧王善機謀,一旦造反,斷不會驅軍北伐,所以……」

  「所以什麼?」老者渾濁的眼眸閃爍著幾分銳色,或許是因為他現在所商量的事兒實在太大,以至於他說話時,聲音都有幾分顫抖。

  「所以寧王必定會分兵兩路,一路以北伐的名義渡江向京師方向,以吸引各路軍馬,再親率精銳之師,直襲南京,如此,便可割據一方,南面稱孤。」

  老者陷入沉吟:「本大人在遼東多年,對關內的事一無所知,只是不知,這寧王是否有幾斤斤兩,若是實力不濟,學生豈不是誤了老夫?」

  溫先生不由笑了起來,看了老者一眼,慢悠悠的道:「學生豈敢耽誤了大人的大事,大人想想看,寧王反志,已是天下皆知,可是為何到現在還不發兵進剿?卻又是為何?難道是陛下顧念什麼宗室之情,簡直是笑話,朝廷之所以按兵不動,是因為朝廷沒有準備,若是有十成的把握,又何必如此忌憚?」

  溫先生一席話,卻是讓老者不由陷入深思,以他的閱歷,自然也能明白這個道理。

  想到這裡,他的眼睛不由瞇了起來,隨即歎了口氣,道:「只是要與寧王聯繫,又該與誰牽線搭橋?」

  溫先生笑道:「又何須牽線,大人只需入京,掌握住了錦衣衛,那寧王自然會尋到頭上。」

  老者頜首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只是要控制錦衣衛,哼哼……」他臉上浮出冷笑,頗有幾分自信的樣子,道:「老夫在錦衣衛這麼多年,雖說去了遼東,已是樹倒獼猴散,可是要掌握錦衣衛,卻也不是難事。」

  溫先生道:「不知大人想如何著手。」

  老者傲慢的道:「老夫在遼東學會一個道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要掌握人心,無非是官爵和財帛兩樣東西而已,做錦衣衛指揮使,官帽子暫時不好挪動,省的引發宮中的忌憚,可是財帛二字,錦衣衛裡頭據說有個煙花胡同百戶所,若是能控制住那兒,事情就好辦了。賞錢只要發出去,還怕大家不肯依附?」

  溫先生欣賞的看了老者一眼,道:「只是這煙花胡同百戶所這麼要害的地方,據說是掌握在駙馬都尉、廉國公手裡,大人想要虎口奪食,卻也沒這麼容易。」

  老者淡淡的道:「他算什麼老虎,若是在十年前,這樣的人在老夫眼裡也算是老虎,可是現在,哼,老夫在遼東呆了這麼多年,別的不說,對付這樣的人卻也容易。」

  溫先生眼眸一亮:「還請大人賜教。」

  老者眸光一掠,冷冷道:「若是其他辦法解決不了,只需一個刺客就足夠了,有些事就是這麼簡單,京師裡的那些人,天天玩那些陰謀詭計,倒不如用刀來解決。」

  此時老者的身上,滿是殺伐之氣,十幾年的磨礪,早已讓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現在卻已是鬚髮皆白的老人變得無比的冷酷。

  從前的這個人,可以說是狗仗人勢,可是現在,邊鎮的磨礪,靠山的倒台,已讓他比之從前更多了幾分冷漠的氣質,他淡淡的道:「這個柳乘風,老夫在遼東也有耳聞,此人據說殺伐果斷,在宣府也做了許多驚天動地的事,這樣的人,若是恫嚇不了,那麼只能選擇最後的手段了。先生,老夫拜託你一件事吧。」

  溫先生立即躬身道:「請大人示下。」

  老者淡淡的道:「請你去南昌一趟,和那寧王搭上關係,告訴他,老夫在京師,願為他效犬馬之勞。只是老夫到京之後,定會被無數人矚目,到時候只怕也不方便與他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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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三人成虎

  轉眼到了開春。

  聚寶樓又開始熱鬧起來,各地的商賈一過完年便從四面八方出發,匯聚京師,煙花胡同百戶所的校尉也從一開始的鬆散變得緊張了不少。

  百戶所這裡,此時校尉其實並不多,倒是幫閒不少,如今人數已經超過了千人,畢竟朝廷給的編額只有這麼多,而煙花胡同所管轄的人群卻比其他千戶所的轄區更多了不知多少倍,因此才採取了這折中的辦法,朝廷雖然知曉,卻也知道實情,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這些幫閒其實都是通過層層篩選、經歷過操練的武士,畢竟這份差事薪餉豐厚,卻也不是別處可以比的。不少平民家的子弟都對這差事眼紅耳熱。

  不過在這裡想吃閒飯也是不成的,王司吏在那邊督促著,每日除了點卯,更要分成小隊上街,為了防止有人偷懶,又有校尉組成的督察隊去巡視街道,這煙花胡同就這麼大,想躲懶也不成。

  更不必說,若是哪裡出了亂子,負責一片區域巡邏的小隊若是不能及時趕到,那也是要重罰的,因此清早的時候,各隊的幫閒便精神奕奕地上了街,王司吏坐在簽押房裡,卻是遇到了一件難事。

  按理說,以往每個月這個時間,王司吏都要做個帳,宮裡該得多少,北鎮府司又該拿多少,百戶所裡的人多少,還有廉國公是多少,這都得一筆筆地記著,一點馬虎不得。

  分賬自有分賬的一套規矩,其實並不麻煩,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可是現在,王司吏卻皺起了眉。

  問題是出在分賬上頭。以往牟斌在的時候,北鎮府司按理是該有一份的。可是現在指揮使換了人,百戶所是不是該把自己本該上繳的那一部分下去?

  若是上繳,這等於是把白花花的銀子往萬通身上送。可要是不上繳,似乎又有點兒壞了規矩。

  他踟躇了一會兒,決心找老霍來商量商量。

  叫了個人到隔壁去叫來霍正,霍正走進來,和顏悅色地道:「王司吏今日是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王司吏沉默了片刻,隨即拿了一本賬本來,直接交到霍正的手邊。道:「霍百戶且先看看。」

  霍正一目十行地瀏覽了賬目,隨即蹙起眉來,道:「似乎並沒什麼問題,上月過年,份子錢是少了點兒。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莫非王司吏以為去收份子錢的校尉貪瀆、剋扣了一些?」

  王司吏卻是冷著臉搖搖頭,道:「學生說的不是這個。上個月的帳,學生對過,沒有什麼問題。學生的意思是,這筆帳該怎麼個分法。」

  霍正不由莞爾一笑,道:「平時怎麼分就怎麼分,這都是王司吏可以自己做主的事。」

  「那北鎮府司呢?」王司吏深看了霍正一眼。別有深意地問。

  北鎮府司……

  霍正想起來了,也變得警覺起來。按理說,確實是原來的分法,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北鎮府司那一份該給的銀子到底給還是不給?

  他踟躇道:「公爺曾吩咐過,咱們得捂著錢袋子,切不可讓人佔了油水去。可是話又說回來,公爺所言的錢袋子是說這錢袋子的主動權在我們手裡,北鎮府司那一份,那是該當給的,若是不給,肯定有人抱怨。依我看,還是給了吧,一切如常,不過這事兒肯定要給公爺打聲招呼。」

  王司吏頜首點頭,道:「不錯,該給的還是要給,招呼也要打一下,既然百戶大人拿了主意,那學生就準備做帳了。」

  霍正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二人各忙各的去了。

  其實這個時候,柳乘風正在宮裡頭,這個時候,驛站那邊傳來消息,萬通今個兒便要入京,對這個萬通,朱佑樘顯然極為關注,連手裡的奏書都來不及梳理,便直接傳召柳乘風入宮了。

  朱佑樘今日的心情其實還算不錯,雖說有了萬通這個因素,卻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動怒的傾向。

  他笑吟吟地看著柳乘風,柳乘風今日穿著的是公爵的蟒服,這種衣衫穿在他的身上卻顯得有些不襯,畢竟蟒服本就是顯露威嚴的,而柳乘風只要不動怒,大多數卻像個儒生,再加上他膚色白皙,全然沒有一個公爵的模樣。

  朱佑樘淡淡笑道:「再過幾日就是皇后的壽辰,朕打算好好地操辦一下,她從前的時候跟著朕吃了不少的苦,這壽宴自然要風風光光才好。」

  柳乘風猛拍額頭,道:「娘娘的壽辰,微臣竟是險些忘了,其實年前的時候,陛下就曾提起,可是微臣的記性……」

  朱佑樘虎著臉道:「不必裝模作樣,便是朕提醒你三次、四次,你照樣也記不得,便是朕,其實也是皇后提醒才猛然想起的。」

  隨即,二人露出會心的笑容。

  朱佑樘道:「做壽的事,朕這幾日也要開始張羅了,今個兒萬通進京,朕打算直接將他傳入宮中,不管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見上一面勉勵一下也好,你也在一邊陪著吧,往後他是你的頂頭上司,自然有許多打交道的地方。」

  柳乘風心裡卻是腹誹,這哪裡是讓他和萬通打交道,分明是讓自個兒和萬通廝殺得渾身是血,他這做皇帝的作壁上觀。

  柳乘風只是淡淡地點點頭,道:「其實微臣也一直想見見這位萬指揮使。」

  二人便開始等候起來,朱佑樘自然也不急,叫人拿了奏書來批閱。

  柳乘風則是請個公公拿了份學而報來看,學而報發展到現在已經有了許多的衍生品,從早報到晚報,再從學報到商報,足足有數種之多,不過朱佑樘只看學報,這宮裡自然也只有學報可看。

  好在柳乘風有點兒底子,看起來倒是不費勁,這學報中的內容看上去滿篇的之乎者也,可是明眼人卻能看出裡頭的硝煙味道很濃,為了提起所有讀書人的興趣,裡頭的文章自然都儘量挑選了一些具有爭議性的,既有正統的理學,也有不少離經叛道的東西,反正就是要挑得大家心裡不痛快,不痛快才會想看看下一篇報紙裡頭,會不會有大儒抨擊那些自認不痛快文章,若是有,那自是擊節叫好,搖頭晃腦,如痴如醉,可要是沒有,又少不得黯然失魂,心裡空空蕩蕩的。

  這其實就是一種心理策略,當所有人都痴迷其中的時候,報紙的銷量便不成問題了。

  反正就是要讓恨得咬牙切齒同時又能愛的如痴如醉,才會有大批忠實的讀者。

  所以柳乘風對這學報也很有興趣,學報的每一期其實都是有過部署的,到了現在,學報的影響已經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名士和大儒都以能將自己的文章登載入學報為榮,所以裡頭的文章都是大明朝最頂尖的學者和大儒的著作,各個學派相互抨擊,圍繞著一個問題各抒己見,爭得面紅耳赤。

  若是一篇篇文章認真看下去,便能看到裡頭各家大儒的立場了,當然,讀書人玩刀筆的功夫實在太厲害,罵人不吐髒字,明嘲暗諷,居然還能做到對仗工整,字句清新者有之,老成深厚者有之,連柳乘風自己也不免吸引了進去。

  他正看得入神,朱佑樘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道:「今日這一期的學報,朕也看過,那個叫方世睇的文章做得很不錯,不過他的文章未免偏頗了一些,柳乘風,你看到他的文章了沒有?」

  柳乘風才回過神,不由道:「看是看了,微臣也不知誰偏不偏頗。」

  朱佑樘不由笑道:「瞧你這樣子倒像是要和朕爭辯了,罷罷罷,朕不和你爭吵這個,是了,萬通昨夜的時候就說已經距離京師不到百里,怎麼現在還未到?」

  他板起臉,叫來個太監,道:「去問一問,再叫個人去朝陽門那邊看看。」

  旋即又埋下頭去,看了會兒奏書,緊接著先前那太監便進了來,朱佑樘顯然沒有想到他回來得這麼快,不禁道:「怎麼?人已經到了?」

  太監道:「回陛下的話,已經到了,他在親軍衙門點了卯,準備在親軍衙門候著等陛下的旨意下來,不過此前陛下已有聖旨,親軍衙門那邊已經請他火速入宮了。」

  朱佑樘淡淡一笑,顯得有些冷漠,不過卻是勉強提起一些精神,道:「待他到了之後,直接讓他到正心殿來,不必通報。」

  太監應了一聲,便碎步下去。

  柳乘風在旁道:「陛下待萬通是不是太好了一些?」

  朱佑樘的聲音有些發冷,淡漠地道:「他是有功之臣嘛,難道朕還能對他淡然處之?讓有些人知道又不知要說多少閒話了。」

  他將奏書都推到了一邊,吩咐邊上的太監道:「全部搬下去,朕待會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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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臣非臣

  午門外頭。

  一個老者佇立在這宮門之外,負手佇立,深深看了一眼這久別重逢的宮牆,紋絲不動。

  邊上的太監已經催促起來,低聲道:「萬大人,陛下急召,還是速速入宮為宜。」

  這老者正是萬通,萬通淡淡點頭,隨即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氣,步入深宮。

  「微臣萬通,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一入正心殿,萬通拜倒在地,行了五體投地大禮,他的頭重重磕在殿中的地毯上,一動不動,整個人彷彿僵硬了一般。

  邊上傳來咳嗽聲,這咳嗽的聲音萬通卻不知是誰發出的,而方才進來的時候,他的眼睛落在自己的腳尖上,所以也不知皇上現在是什麼表情,可越是不知道,越是讓萬通有些緊張,雖然在背後他經常咒罵這皇上是雜種,可是如今當真面聖,卻也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時間彷彿靜止了,萬通只覺得自己的雙膝已是跪得酸麻。

  終於,一聲爽朗的笑聲傳出,坐在御案之後的朱佑樘呵呵笑道:「萬愛卿平身,從遼東千里迢迢趕回來,實在辛苦,朕在京中甚是掛念,來人,給萬愛卿看座。」

  萬通的心裡才鬆了口氣,正兒八經的道了一句:「謝皇上。」才小心翼翼的站起來,欠著身子坐下。

  此時他去看朱佑樘,十幾年不見,朱佑樘比之從前見老了不少,任誰也想不到,這個鬢髮已白的天子其實此時還未步入四旬,萬通心裡忍不住想,都說這雜種很是勤政,想不到竟到了這個地步。

  可是隨即他又忍不住想,口裡說是勤政,是不是當真如此,又有誰知道,先帝沉迷煉丹之術的時候,豈不也是未老先衰?

  他眼睛一瞥,卻又看到在殿中的一側,居然坐著一個青年,青年似乎也在打量著他,面目頗為俊秀,臉上含笑。劍眉之下的眼眸頗為有神,宛若魚鷹。若是只看他的臉,會讓人誤以為只是一介儒生,可是細看他的眼睛,卻發覺此人目光深邃,很是不凡。

  「據說朱佑樘身邊,有個少年寵臣,在錦衣衛中公幹,想必此人就是了。這個人就是柳乘風?想不到,想不到竟是年輕到這個地步。」萬通閃過這個念頭。他雖是浮想聯翩,可是臉色卻保持著常態,整個人顯出了幾分呆滯,這種呆滯,頗有幾分故意藏拙的意圖。

  他的雙手搭在膝間,沉默了片刻之後,道:「微臣豈敢有勞陛下掛念,臣在遼東,也很是想念陛下,那裡雖是邊塞,可是陛下恩澤四方,便是在那白山黑水之間,微臣也深有體悟。」

  「哦?是嗎?」朱佑樘端起御案上的茶盞,舉而不飲,那眼眸淡漠的掃了萬通一眼,露出幾分別有深意的笑容:「可是既然如此,卻又為何海西女真人要反,如此看來,朕這恩澤四方的話,實在是誇大其詞了一些,天下之大,皇恩未到的地方多著呢,朕可不敢沾沾自喜。」

  本來只是句客氣話,誰知朱佑樘直截了當的戳穿,讓萬通不禁老臉一紅,不過他是什麼人,早已將臉皮練得如火純清,只是淡淡一笑,便將那一抹尷尬收斂起來。

  萬通道:「陛下,海西女真,素來不服王化,凶險狡詐,以逞兇為能事,不知進退,不從教化,他們反叛其實不是一次兩次,只是往年的時候,大多規模不大,朝廷並未關切而已,這和陛下並無關係,沐化的也只是良善百姓,至於那些窮山惡水中的山蠻,卻不能單靠教化了。」

  朱佑樘頗有興趣的道:「你在遼東這麼多年,想必也多有感悟,你說,朕在聽。」

  萬通舔舔嘴,繼續道:「遼東物產豐饒,又是軍鎮要沖,對我大明來說,卻又是抵禦漠外夷人的堡壘,前些年的時候還好些,每年都有大量的流民出關墾荒,而陛下也一再下旨,鼓勵桑植。」

  「只是近一兩年,就不成了,不但出關的人少了,反而不少人舉家又重新回關內去,都說是關內多了許多立足的手段,卻也不必再出關忍受那天寒地凍。」

  「至於那海西女真,朝廷對他們一向是分而治之,海西女真總共三十餘部,分散在遼東以西,鴨綠江以北,各部之間因狩獵的地方不同,因此也有貧富之分,較為富庶的部族,往往心裡向著朝廷一些,而一些貧瘠的部族,卻往往好勇鬥狠,不服王化。只是這一次叛亂,起事的卻不是貧瘠的部族,而是早先那些較為富庶的部族,陛下可知這是為何嗎?」

  朱佑樘點了點頭,鼓勵萬通繼續說下去。

  萬通道:「這幾年朝廷開了商貿,尤其是那聚寶商行出現之後,各地的人參、皮貨瘋狂湧入關內,大明從前大多時候,都只是向朝鮮、海西女真索取皮貨、人參等貨物,可是現在,連瓦刺、韃靼人也紛紛與大明交易起來,再加上這聚寶商行一家獨大,往往先將批貨和藥材的價格壓至最低,才肯出手收購,入關之後倒騰一下,便可掙得十倍、百倍的利潤。因此自從商貿頻繁之後,海西女真人非但沒有變得更加富有,反而更加貧困。」

  萬通絮絮叨叨的道出來,一點兒也沒有了十幾年前那個跋扈的萬貴妃嫡親弟弟的張揚,反而話語中多了一些沉重和睿智。

  萬通繼續道:「莫說是海西,整個關外的皮貨,價格都是由聚寶商行一手制定,沒有聚寶商行的時候,一個完好的熊皮是商賈們十五兩銀子收購,可是現在,卻只給九兩銀子,一文都不肯多,那些部族們自覺的吃了虧,自然不肯,鬧到了當地宣化衙門,卻也只是束手無策,最後才釀成了此禍。微臣這麼說,倒並不是說聚寶商行如何如何,聚寶商行對我大明未必不是好事,只是對海西等族的影響卻是不小,請陛下察之。」

  他一番話說的井井有條,有根有據,若不是有過實地的調查,是不可能說的出來的。

  朱佑樘聽的連連點頭,竟也收斂了那淡漠的態度,情不自禁的點頭道:「萬愛卿這樣的話才是謀國之言,朕與萬愛卿一別經年,不曾想萬愛卿竟是熟知了不少事,你的道理,朕也明白,不過這些海西女真人,竟只是因為貨物賤價便敢反叛,朕這一次也絕不能姑息,煽動挑動的,朕也已經下了旨意,全部鎖拿京師,交由兵部治問,明正典刑。」

  「話又說回來,聚寶商行這麼做,也無非是利字當頭,朕雖然不知做買賣,卻也知道賣家總是想將自己的貨物提高一些價錢,買家卻只想著壓低些價格,這是常理,朕也不好過問什麼。」

  開玩笑,讓朱佑樘去收拾聚寶商行,高價去收購海西女真的皮貨,若是點了這個頭,那聚寶商行的生意還要不要做,可不要忘了,朱佑樘也是這聚寶商行的大股東,今日放縱了海西女真,那麼朝鮮、韃靼、瓦刺人也提出同樣的條件又當如何?要知道北路的商隊主要交易的就是畜生和皮貨、人參,若是開了這個先例,那這商行非得年年虧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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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規矩要改一改

    「你的話兒很有道理。」朱佑樘微微一笑,決定將這話題打斷,隨即道:「你在遼東呆了這麼多年,確實是瞭解實情,朕這一次聽了你的話,受益匪淺,只是有些事不能操之過急,朕自有主張。是了,你一路回京,想必也是鞍馬勞頓,不過朕卻不能讓你歇息,指揮使牟斌已經就任親軍都指揮使,因此這錦衣衛裡的事,朕全部托付給你,來,你來見見柳僉事,往後錦衣衛裡頭,若有什麼事生疏,可以問問他。」

    柳乘風同時,像這萬通點點頭,很努力裝出一副善意的樣子笑了笑。

    萬通這才故作第一次去打量柳乘風,微微一笑,道:「老夫在遼東的時候,就久聞柳僉事的大名,今日一見,竟不成想這般年輕,將來定是要前途無量了。」

    柳乘風道:「萬大人的話,我可不敢當,往後還要請萬大人多多提攜。」

    萬通爽快一笑,道:「好說,好說。」

    朱佑樘見二人寒暄,笑道:「待會兒有你們寒暄的時候,朕將你們一起都叫來,是因為張皇后壽宴之事,此事關係不小,雖然柳乘風那邊剪除了不少亂黨,可是誰也不能保證,京師裡還有他們的餘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錦衣衛這邊,一定要安排周詳,不可出絲毫的差錯。」

    萬通正色道:「陛下放心,微臣定當盡心用命。」

    朱佑樘道:「既然如此,你們自己去商量吧。朕這裡還有許多事兒要做,你們跪安吧。」

    柳乘風和萬通一道告辭出來,肩並肩的出了正心殿,一路上,二人都沒有說話,各自沉默。

    到了午門時,柳乘風正要準備上車,萬通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哦。是了,柳僉事,到時若是北鎮撫司有事要吩咐。自會下條子給你,陛下也說了,張皇后的壽宴事關重大,不容馬虎。」

    他這番話,有一種別樣的意味,柳乘風哂然一笑,道:「好說,好說。」

    柳乘風沒有說是,也沒有說遵命,好說二字,把他和萬通擺在了同樣的位置上。

    萬通臉上微微含笑,沒有再說什麼。

    北鎮撫司裡頭,現在卻是亂作了一團,事實上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但凡是在錦衣衛衙門裡有些資歷之人,都曾與他打過交道。

    原來以為這個人再不能再有可能回來,誰知不但回來了,而且居然是起復指揮使,當年樹倒獼猴散,不知有多少曾經人他相交莫逆,只是後來人走茶涼。又不知該用何種面目去面對這未萬大人。

    萬通徑直到了北鎮撫司,隨即便召集司中大小武官,開始訓話。

    數十個武官,分別站在堂中兩側,都是面色複雜,萬通瞇著眼,慢悠悠的喝著茶,沉默了很久,才咳嗽一聲,慢悠悠的道:「人都來齊了嗎?」

    同知陳讓和劉明星二人分別坐在左右手的位置,陳讓淡淡一笑,道:「還有幾個僉事沒來,卻也不知是什麼緣故,連那南鎮撫司的溫正也不見蹤影。不過話又說回來,溫正和柳僉事都是牟斌牟大人的親信,他們不來,似乎也在常理之中。」

    這話兒分明有挑撥離間之嫌了,其他一些武官都不由看了這陳讓一眼,目光有些冷,不管怎麼說,溫正和柳乘風待大家都還算不錯,雖然那柳乘風時不時要發些瘋,可是大家打了這麼久的交道,至少也算是自家人了。

    至於這萬通,現在還只是外人,雖說是指揮使,可是未必有人就肯服他。陳讓說這句話,實在有點兒不太厚道。

    萬通瞇著眼,道:「是嗎?那柳僉事方才隨老夫一道入了宮,現在也乏了,不能來倒也說的過去,可是這溫正難道也有什麼事耽擱?來,再去催一催。」

    眾人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太妙了,這萬大人不叫柳乘風,卻是叫溫正,瞧這意思,這似乎是敲山震虎。

    不少人臉色都有點兒不太好看,這指揮使大人剛剛到任就這般樣子,往後還怎麼打交道。

    校尉們飛快去南鎮撫司叫人,一盞茶之後有人氣喘吁吁的回來稟告,道:「溫大人說了,手裡有不少公務,只怕走不開,到時自會拜謁指揮使大人,若有怠慢之處,請大人見諒。」

    萬通沒有說話。

    可是所有人卻都知道,這新來的指揮使和人算是槓上了,說起來那溫正倒還真一點兒也沒什麼忌憚,居然直接就頂上來了。

    今個兒一開場,所有人就意識到,這大堂裡有一股刺鼻的火藥味。

    萬通只是莞爾一笑,道:「是嗎?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不等他。」

    他居然一點兒也不以為忤的樣子,隨即道:「這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軍,是宮裡的耳目,陛下繼承大統以來,天下為之煥然一新,咱們錦衣衛,如今也清閒了下來,其實這是好事,天下太平,咱們馬放南山,這是求之不得的事。」

    「可是話又說回來,這天下難道就當真一塵不染了?還是咱們大明朝一個亂黨都沒有了?不是,所以咱們錦衣衛親軍,才有用處。老夫知道,在錦衣衛裡頭有一些人,卻很是不安分,頂撞自己的上司,自以為是……」

    萬通一番話,說的所有人都不禁打起了小九九,這話兒自然是有的放矢,明顯是衝著溫正這一對翁婿去的。

    一通話下來,萬通的語氣越來越冷,指桑罵槐一通,才顯露出微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大家數的武官和校尉,還是盡忠職守的,老夫這一次蒙陛下不棄,主掌錦衣衛,從今往後,便與諸位休戚與共了。」

    他隨即站起來,道:「話該說的也說了,大家自個兒思量吧,北鎮撫司下頭各衙門的文書都傳遞上來,老夫今日要花時間看一看,諸位也各自去做事吧。」

    眾人才臉色複雜的各自散去,其實大家都嗅到了一絲不好的味道,這錦衣衛裡頭,只怕又要熱鬧了。

    萬通隨即到了後堂的花廳裡頭,坐下之後,便有書吏將各種文書搬了出來,請他過目,錦衣衛指揮使掌控北鎮撫司,靠的就是這些紙片兒,萬通自然不會疏忽,叫來幾個書吏到邊上等著回話,自顧自的開始看了起來。

    有時他看到一些語焉不詳的地方,也會問一問這書吏,書吏自是據實回答。

    「這個煙花胡同百戶所倒是很有意思。」

    萬通拿著一份文書,一副笑吟吟的樣子靠在椅上,抬眸對身邊的書吏道:「怎麼招募的幫閒有一千多,這事兒就沒人過問一下?」

    書吏笑了笑,道:「煙花胡同那邊有些特殊。」

    萬通冷著臉:「規矩就要有規矩的樣子,今日這個地方特殊,明日那個地方特殊,那錦衣衛的規矩還有沒有?」

    發了一通脾氣,讓下頭的書吏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吱聲。

    好在這萬通倒是沒有繼續計較,又看了一會兒,在一份文書上眼睛不動了。

    這是一筆帳,一筆從煙花胡同百戶所裡出來的賬目,上個月給北鎮撫司是四萬三千兩銀子,這筆錢也是不小,這些錢,其實就是給指揮使和其他幾個同知和僉事們分發的,算是大家的油水錢。

    萬通眼睛瞇起來,思量了片刻,隨即用手敲了敲案牘,良久之後,道:「這樣的賬目還有沒有,以往煙花胡同送來的銀子,是不是還在北鎮撫司。」

    書吏呵呵一笑,道:「大人,銀子一到帳就已經分下去了,府庫裡是沒有的。」

    「都分給誰了?」萬通慢悠悠的問。

    書吏道:「牟指揮使一份,還有其他的僉事、同知們一份,除了柳僉事,其他的都有份。」

    「就只這麼幾個……」萬通倒吸口涼氣,淡淡的道:「這麼說,一個月下來,大家都有幾千兩銀子分發了。」

    書吏呵呵一笑,道:「也沒有這麼多,其實親軍衙門那邊,也是要送一點的。」

    「這樣也太肆無忌憚了。」萬通顯得有些憤怒,道:「不管這錢是怎麼來的,怎麼能幾個人私分?哼,錦衣衛上下這麼口人,這些同知和僉事是人,其他的就不是,還有各家的千戶、百戶,難道一點份都沒有?」

    書吏道:「若是都算上,只怕這錢就不夠分了。」

    萬通冷笑:「依我看是有些人貪心太重了,去,把書吏房的所有人都叫進來,從今往後,這錦衣衛裡頭的規矩要改一改。」

    書吏應了一聲,不由擦了額頭上的汗一把,飛快去了。

    而萬通此刻,臉上已浮出了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似乎在這錦衣衛,這指揮使怎麼做下去,他已經有了些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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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00:00:15
第五百二十章 :萬指揮使大恩大德

    北鎮撫司有專門的書吏房,大小書吏三十餘人,負責協助指揮使處置公務。這個排場,比內閣都高一些,不過錦衣衛也有特殊的地方,畢竟從各地送來的消息文書,比之內閣的奏書要多的多。

    這時候,三十多個書吏紛紛站在一側,個個低著頭不做聲。

    萬通則是靠在椅上,慢悠悠的開始訓話,先是胡亂說了一通,才開始進入正題,他掃視了眾人一眼,慢吞吞的道:「煙花胡同那邊,每個月都會送來一筆銀子,不管這筆銀子是怎麼得來的,老夫現在不管,老夫現在要管的是這筆帳從今往後,不得再像從前那般分了,這筆錢,三日之後發放,但凡是錦衣衛,便是尋常的校尉,也都人手一份,如此這般,才算公平。」

    他這一番話,倒是讓書吏們頗有些意外,四萬多兩銀子,若是還像從前那樣的分法,這指揮使大人至少能得白銀萬兩,原來還以為是新來的指揮使大人是嫌自個兒分的少,原來竟是想把這筆銀子分發下去。

    萬通敲了敲桌子:「如何分配,你們擬個章程下來,千戶該得多少,百戶得多少,盡量做到人手一份,給大家補貼一些家用也好。」

    他瞥了司吏一眼,道:「三日之後,把章程送到老夫這兒來。」

    司吏忙道:「大人吩咐,學生們盡力去辦。」

    說罷一干人便回到書吏房去。這一回來。大家便不免竊竊私語,都說這新任的指揮使大人不知是怎麼了,竟是突然玩這麼一手。倒也有人看得透,不由莞爾笑道:「無非就是收買人心而已,大人們做的事,豈是我們能猜度的?不過這位萬指揮使的心思,我倒是知道一些,不知當講不當講。」

    許多人傳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司吏坐在案牘之後,也忍不住咳嗽。其實這裡頭的事知道的人不少,不過他身為司吏,當然不敢說什麼,只是笑笑搖頭。

    那書吏已經開始說了起來:「幾個同知和僉事。兩個同知一向和溫僉事翁婿不對付的,而溫僉事夫婿又是牟大人的人,這錢若是發下去,一來嘛,是萬指揮使收買人心,二來嘛,也是打擊牟大人,畢竟牟大人在的時候,銀子可沒少拿,將來大家都念著萬指揮使的好。那柳僉事和溫僉事,豈不是要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了嗎?」

    其實就在書吏說話的時候,卻有一個書吏偷偷的向司吏告了假,說的身子不舒服,要回家歇一歇,便飛快出去了。

    這書吏並沒有哪裡不舒服,一出北鎮撫司,便立即雇了車,飛快往迎春坊去。

    而在僉事府裡辦公的柳乘風已經被李東棟從後院叫出來。隨即到了大堂,便看到這個書吏在這裡候著,他看了這書吏一眼,笑吟吟的道:「怎麼,北鎮撫司來了消息?你不必行禮。也不必客氣,直接說就是。」

    書吏頜首點頭。道:「大人,萬指揮使上任之後,首先插手的就是煙花胡同的賬目,說是要把這筆錢都賞賜出去,從今以後要把規矩改了,學生聽的有點兒不對味,於是連忙過來報信了。」

    這書吏和王司吏是舊交,平時關係就好,自然是柳乘風這邊的,經常會從北鎮撫司那邊給柳乘風傳遞些消息來,柳乘風慢慢的也和他熟稔了,不過這個時候聽了他的話,柳乘風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前幾日老霍那邊確實傳來了消息,說是煙花胡同的帳還是照舊分,北鎮撫司那一份也同樣送過去,問柳乘風怎麼樣,柳乘風當時也沒在意,畢竟這筆錢不只是給指揮使的,其他幾個核心人物也是見者有份,因此也點了頭,沒有制止。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萬通倒是會來事,這一上任就把主意打到了這筆銀子上頭,這等於是拿柳乘風的銀子拿去賣人情,順便再坑他柳乘風一把。

    萬通做下這件事所產生的影響柳乘風當然知道,至少這萬通可以收買不少中下層的武官,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其實並不需要維持住高級武官的關係,因為大家的利益各不相同,也絕不可能被收買,但是有些時候,你便是不收買,若是對方與你利益一致,或許也會自然而然的與你站在一起,就比如那陳讓和劉明星,這二人各有各的主子,他們的主子不願意讓柳乘風在錦衣衛中冒頭,自然會盡量遏制,而萬通與他們一拍即合,當然不必刻意去收買他們。

    若是中下層武官拿牟指揮使和萬指揮使兩相對比,發覺出二人的差異,自然會對萬通心存感激,這樣下去,可就大大不妙了。

    對萬通來說,想要控制住錦衣衛的實權,就必須收買下頭的人,只是他的這個方法,未免有些不厚道,柳乘風若是沒有應對,後果很是嚴重。

    柳乘風不自覺的看了李東棟一眼,李東陽此時也不禁雙眉緊鎖,覺得有些棘手了。

    「李先生怎麼看?」

    「大人,絕不能讓這萬通收買了人心,一旦這一次讓他將銀兩發下去,只怕這後果會比大人想像的還要嚴重。」

    李東棟的表情十分凝重,幾乎是用警告的口吻道出來的。

    柳乘風道:「李先生不必賣關子,請繼續說下去。」

    李東棟繼續道:「大人可曾想過,若是這筆銀子發了下去,衛所上下都得了好處,整個錦衣衛裡頭的大小武官都會怎麼想嗎?若學生是他們,一定會想,煙花胡同百戶所這麼點兒銀子發下來,大家就能得不少好處,若是這煙花胡同那邊讓萬大人掌握,整個衛所的所有人豈不是都可和這位出手闊綽的萬大人吃香喝辣?」

    「大人,人心便是如此,一旦讓人嘗到了甜頭,那麼整個衛所上下都站在了大人的對面去了,到時候那萬通一聲令下,對大人的威脅只會越來越大。」

    柳乘風聽罷,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這李東棟說的沒有錯,人的貪慾是無窮的,沒有甜頭的時候,或許他們想都不敢想,認為指揮使和幾個僉事、同知分了這筆銀子是理所當然。

    可是一旦萬通把這些銀子分下去,那麼大家就會想,既然這筆銀子可以分,那麼煙花胡同每月還要大把的銀子,若是讓萬通掌握了百戶所,大家每月能得的銀子何止是現在的三倍、四倍,最後所有人都會希望萬通把煙花胡同百戶所置於萬通的掌握之下,可要是柳乘風不肯給,那麼整個錦衣衛內部,九成的人都會成為柳乘風的敵人。

    「這麼說,這事兒是絕不能讓他得逞的了。」柳乘風狠狠用手扶住了椅子的把柄處,臉上補滿寒霜,冷笑道:「這個萬通,看來在那遼東,倒也沒有白待,卻也是厲害的角色,這一下子就把我們的陣腳打亂了。」

    「可是……」柳乘風冷冷道:「想拿我的好處去賣人情,卻是休想。」

    李東棟道:「莫非大人有了什麼辦法?」

    柳乘風莞爾一笑,道:「辦法自然是有,這萬通不是想攻心嗎,那麼我們也來攻心。」

    李東棟道:「大人的意思是……」

    「去,散佈出去一個消息,就說萬指揮使體恤衛所上下的兄弟,見大家辛苦,所以願意拿出私錢來慰勞大家,無論是誰,每人發放紋銀五十兩,我要今天天黑之前,把這消息送到所有人的耳朵裡,明白了嗎?」

    李東棟眼中先是掠過了一絲疑竇,可是隨即,不由笑了起來,他似乎明白了柳乘風的意思,連忙道:「大人放心,天黑之前,一定能傳到所有人的耳中。」

    …………………………………………………………………………

    錦衣衛內部的消息本就傳得快,只一個時辰過後,一個轟動的消息便傳了開來,新來的指揮使大人開恩,對大家關照有加,要好好犒勞眾位兄弟,人手紋銀五十兩,決不食言。

    這種消息,流通的極快,其實天還沒黑,就惹來了所有人的議論,那些校尉們可都炸開了鍋,要知道,五十兩銀子有的人一年也未必能掙到,本來指揮使輪替,和下頭的人沒有太多的關係,可是等大家都在交頭接耳傳達這消息的時候,卻都不禁關注起這個萬指揮使來了。

    「萬指揮使當真是闊綽,人手五十兩銀子,這可好了,家裡的婆娘每日在家中埋怨,說我在賭坊裡輸了太多銀子,現在將這筆銀子拿回去,看她怎麼說。」

    「嘿……你們難道不知萬指揮使的來頭,嘖嘖……若是別人說打賞弟兄們這麼多銀錢,兄弟是斷然不信的,可謂這位萬指揮使在成化朝的時候那可是呼風喚雨的人物,日進金鬥,積攢了偌大家財,再加上宮中的賞賜,這點兒銀子又算的了什麼,想必這消息絕不會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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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00:00:35
第五百二十一章:騎在虎上

  萬通剛剛上任,其威望便一下子如日中天了,到處都是稱頌他的聲音,幾乎所有人都為這五十兩銀子的打賞雀躍不已。

  五十兩銀子,絕對不是少數,若是在一些下等的縣城,足以買下一處不錯的宅子,在京師卻也足夠一人一年揮霍或者是一大家子的豐衣足食,尤其是對那些中下層的錦衣衛來說,更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感恩戴德的人到處都是。

  這消息傳出,一開始還有人不信,可是想到這位指揮使大人過往的事蹟,漸漸也就相信了,別人拿不出這錢,可是在錦衣衛裡頭卻有兩個人拿得出,一個是柳乘風,這個傢伙自不必說,還有一個,只怕就是這萬通了。

  萬通是誰,那可是萬貴妃的嫡親弟弟,成化年間呼風喚雨數十年,據說家中的金銀可是堆積如山的。

  至於這消息的來源,一開始還是語焉不詳,可是到了後來,各種版本的流言也都湧現,有的說這是萬指揮使親口下的吩咐,甚至還說當時萬指揮使說出這話兒的時候自個兒可是親耳聽見的,千真萬確。

  也有人信誓旦旦的說萬指揮使已經叫了人到府上去準備將賞賜的金銀挪出庫房了,等著發放。更有離譜的說,萬家早在十幾年前,便埋葬下一座寶藏,這一座寶藏黃金白銀何止千萬,是以這位萬指揮使才這般的大方。

  於是萬通一時之間,不但成為了各千戶所上下人等的焦點,便是在整個京師,也已經成了最風口浪尖的人物。

  提起這位萬指揮使,哪個不是豎起大拇指,要嘛說他為人豪爽,要嘛說他重義輕財,至於什麼體恤部下之類的話,那更是不必說了。

  萬通的聲名鵲起,也讓牟斌一時臭名昭著,什麼東西最怕的就是比,這一比,就能看出端倪來。

  與此同時,在賭坊裡頭。不少下了值的錦衣衛大小人等便來了不少,這家鵬悅賭坊是京師最出名的賭坊之一,佔地極大,各種賭具都有。更重要的是,它有後台。

  在京師裡開賭坊,若是背後沒有一兩個大人物,又怎麼可能辦的下去,這鵬悅賭坊便是如此。

  一些知曉底細的,都知道這家店背後與工部尚書似乎有些關係,據說東家還是那尚書老爺的親戚,所以任何人來這兒賭錢。誰也不敢賴賬,至於撒潑的事那更是沒有。不說別人,便是錦衣衛來的武官、校尉也都是如此。

  今個兒錦衣衛來的特別多。賭起來也是大方無比,那些從前只肯拿銅錢來賭的校尉,如今竟都帶了碎銀子,還有拿著銀票的。

  在一陣吆喝聲中,骰盅揭開,隨即便傳出無數驚呼或是嘆息,緊接著不少人湊上去,又有不少人黯然失魂的搖頭出來,其中一個百戶帶著兩個校尉,口裡正低聲說著什麼,似乎他的運氣不是很好,顯得很是沮喪。

  到了這賭坊門口,百戶看到一個閒漢正走進來,這閒漢見了他,頓時露出笑容,打著招呼:「曾百戶今個兒也有空來,怎的,家裡的婆娘迷了眼兒,居然讓你溜來了。」

  這叫曾百戶的錦衣衛沒好氣的白了這閒漢一眼,不過對這閒漢卻不敢發作,閒漢可是賭坊裡頭的人,絕不是輕易能惹的,便是他的頂頭上司千戶來了,也不能將這賭坊怎樣,在人家的地頭,便是錦衣衛也得矮一截。

  曾百戶確實輸了,輸了三兩銀子,半個月的油水和餉銀被他揮霍一空,一想到這個,他便有點兒惱火,心裡頭有些不服。

  原本打算出了賭坊,可是隨即腳就邁不動步了,曾百戶停住腳,瞥了這閒漢一眼,隨即露出笑容,笑呵呵的道:「今日手氣太壞,哎,說句實在話,這錢是從家裡偷來的,家裡的婆娘遲早要發現,到時候又不知有多少不安生的事兒了。」

  「倒不如這樣,能不能從你這兒告貸點兒銀子,不多,只需五兩就足夠了,若是翻了本,立即還你,可要是翻不了本,過幾日也肯定也能還上。」

  這閒漢抱著手冷笑,道:「曾百戶這是什麼話,有錢就來耍,若是沒錢,自然也該適可而止,若是人人都如你這樣,這還了得。不過你既要告貸,咱們也得按著規矩來,你是經常來這兒玩的,卻也知道這裡頭的規矩,若是你今個兒贏了那自然是好,可是要輸了呢?」

  「你一個月多少餉銀,又能撈到多少錢?不是我瞧不起你,只是既要告借,這可是利滾利的債兒,過幾日你還不了,那便是十兩銀子,這般拖延下去,越滾越多,你吃得消嗎?」

  其實來這兒的賭徒都知道,向這種人借貸是最危險的,一旦借了,當日不能還上,等到這利滾利、驢打滾下來卻不是好玩的,有的人不過是挪借個幾兩銀子,因為還不上,最後家破人亡的也不是少數。

  畢竟賭場敢放貸,就不怕你能跑了,敢放貸給你一個錦衣衛百戶,就會有讓你還債的種種法子。

  以往的時候,這位曾百戶銀子輸了也就輸了,絕不敢賒借,畢竟再如何紅了眼,卻也知曉裡頭的厲害,可是今日他的膽子倒是不小,聽了這閒漢的擠兌,卻是微微一笑,道:「就算今日輸了,也總歸能把帳還上。過幾日自會送來,你放心便是。」

  閒漢卻是抱著手笑,這時候他其實已經意動了,放貸本就是他的營生,既然有人來告借肯定是要給的,反正也不怕跑了。只不過他還是忍不住絮叨道:「你倒是說的輕巧,你一月下來有多少銀錢,我又不是不知曉,到時候就怕你拿不出錢來。」

  他一面說,一面從袖子裡掏出一疊頗有幾分陳舊的銀鈔,點了五兩銀票給他,這曾百戶卻是信心十足,將這銀鈔接過,一面笑道:「你忒也小看人了些,鄙人天子親軍,又是百戶銜,雖說時運不濟,這轄區是寒磣了一些,比起煙花胡同的百戶相差十萬八千里,可是幾兩銀子若是都還不上,還有臉兒在天子腳下活嗎?實話和你說了吧,再過幾日,莫說是三五兩銀子,便是三十、五十兩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說罷,已經捏著銀鈔迫不及待的往那搖骰子的桌子擠了進去。

  這閒漢卻只是抱著手,臉上露出一抹兒冷笑,這幾日不只是鵬悅賭坊,幾乎京師所有的賭坊都多了不少錦衣衛的身影,這些武官,平時沒什麼愛好,就好一個賭字,從前的時候,他們還是隔些時日來,畢竟再如何風光得意的人,也沒這麼多銀子往這裡頭耗。

  可是這幾日卻是大大不同了,這些人開始隔三差五的來,輸了錢便紅了眼的告借,贏了便帶著夥伴去大把的揮霍,告了貸的不徐不疾,贏了錢的也沒把錢當錢看,一個個都是如此,都像是換了人似得。

  閒漢卻是聽到了一些風聲,說是這兩日,北鎮府司那邊會打賞下來,人手紋銀五十兩,這是指揮使大人親口放的話,十有八九不會錯。

  其實這也難怪,五十兩銀子是一筆巨款,莫說是尋常的百姓,對這些錦衣衛來說卻也不是小數,手裡即將有這麼一大筆銀子,告貸個三兩五兩實在是不值一提,只要能還上,誰敢說什麼?

  不過這種事借貸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就如那方才的曾百戶,借了五兩銀子進去,半個時辰不到又沮喪出來,今日輸了這麼多錢,自是不甘心,又是來尋這閒漢討要,這閒漢知根知底,口裡雖然取笑了幾句,卻是如數給他。

  像曾百戶這樣的人,實在是不勝枚舉,多不勝數,也讓這些賭坊的生意興旺了不少。

  除了這些賭坊,不少錦衣衛也都出手比之從前闊綽了不少,原本還要數著錢過日子,現在一琢磨,反正馬上就有賞錢下來,也不能虧待了自己,索性拿了平時攢下來的餘錢揮霍起來,吆喝著夥伴吃酒的吃酒,給婆娘買新衣的買新衣,整個錦衣衛裡頭的人,都是喜氣洋洋,一個個都像是吃了蜜一樣,銀子花了出去,眉頭也不似從前那樣的緊皺,沒事人一樣,連說話的口氣,也比從前粗大了幾分。

  不過也有一些校尉,倒是仍舊按部就班,寵辱不驚,這些校尉,多是煙花胡同百戶所那邊或者是聚寶商行千戶所的人,彷彿賞錢和他們無關,今個兒該怎麼過還怎麼過,當然沒有天降橫財的竊喜。

  這倒不是他們知道什麼,只不過是論起餉銀,這些人是最豐厚的,對銀子倒沒有那麼大的渴望,五十兩銀子倒還不至於讓他們一下子失態。

  而在北鎮府司那邊,一些有心人卻是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了,此時的錦衣衛內部,似乎到處都是喜氣洋洋,可是在這歡喜之下,又似乎湧動著一股潛流,讓人隱隱有幾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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