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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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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25:04
第五百三十二章:為君分憂

    柳乘風今個兒回來的其實還算早的,聽說夫人和公主都不在,倒也沒說什麼,此時的他,穩重的有點兒不像是個少年,只是朝門房老周點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道:「我先去歇一歇,走了,叫人去遞一個名刺到工部尚書王芬那兒,就說柳乘風有空閒會去拜謁。」

    門房老周記下來,連忙說是。

    柳乘風便回到臥房,歇了一個時辰,起來的時候,才發覺二位夫人已經回來了。

    今個兒整整一天,他都累的稀里糊塗,想到明個兒又要入宮祝壽,柳乘風不禁苦笑。

    廂房裡,溫晨曦正好在屋子裡坐著做女紅,抬眸見柳乘風張開眼睛,不由莞爾一笑,道:「就醒了,再睡一會兒,瞧你熟睡的樣子想必你也是太累了,今日北鎮府司出了事嗎?我回來才知道,卻不知出了什麼事。」

    柳乘風不禁啞然,所謂的出事,其實都是柳乘風一手造成的,一切都是為了爭權奪利,只是在這裡,他豈能洩漏出來。

    柳乘風淡淡一笑,趿鞋起來,道:「回來了?用過飯了嗎?」

    溫晨曦道:「其實你剛睡下,我和殿下便回來了,只是見你睡了,不便叫醒了,是了,夫君還未用飯,廚房那邊已經叫人熱著了,我這便叫人盛來。」

    柳乘風頜首點頭,這麼一說,他還真有點兒餓,不由嘻嘻笑道:「不必端來,我去小廳裡吃。」

    批了件衣衫,讓外頭候著的仙兒提著燈籠在前弓路,仙兒如今長了兩歲,比之成熟了不少,不過見到柳乘風,臉上不免帶一些羞意。

    仙兒道:「公爺,明個兒就是皇后娘娘的壽辰,夫人和公主都在麗人坊買了禮物,只是這禮物太稀鬆平常了,公爺可備有禮物嗎?不管怎麼說,公爺總算娘娘半個女婿呢,別人不能送,公爺卻非送不可。」

    柳乘風卻只是抿抿嘴,藉著燈籠的昏暗光線跟著仙兒在後頭走,溫和的道:「今個兒,你家公爺已經給娘娘送過禮了,一份大禮。」

    「啊……」仙兒櫻唇一張,低呼一聲,險些打了個趔趄,還是柳乘風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扶住,仙兒有些嬌羞,本想追根問底,此時那心裡的問題都一掃而空。

    柳乘風用罷了飯,便在溫晨曦的屋子裡睡下,一夜無話。

    可是在宮裡卻是完全不同了,坤寧宮,朱佑樘靠在榻上,一雷半夢半醒的樣子,其實但凡知曉他心意的人都知道,此時的朱佑樘並沒有睡意,他越是如此,就越是精神。

    再此刻,一個太監正跪在地上,繪聲繪色的講述著北鎮府司的事兒。

    張皇后靠著朱佑樘坐在一邊,也是在認真的聽。

    「皇上、娘娘,當時萬指揮使滿頭是血呢,被那茶盞一砸,整個人站不住了,這事兒,所有人都瞧見了,可是沒一個人阻止,奴婢估摸著,那些鬧事的錦衣衛們,多半心裡也是在竊喜。萬指揮使到這個份上,也算是倒霉,打落了門牙也只得往肚子裡咽,斷然是不敢聲張的,陛下和娘娘想想,他鬧出這麼大的事,衛所上下都恨得他牙癢癢,不知多少人要尋他晦氣,柳僉事就算是砸了他,他又能說什麼……」

    說到這裡的時候,張皇后不禁莞爾一笑,朱佑樘的眉頭卻不禁皺起來。

    站在張皇后的立場,她自然是頗覺得幾分暢快,當年她是太子妃的時候,那萬通是如何欺負到詹事府頭上,那可是歷歷在目,萬貴妃對朱佑樘尤為忌憚,屢屢找渣,而這具體執行的人便是萬通,正是因為萬通的存在,讓這一對東宮的夫妻可謂日夜惶恐不安。

    這些事兒,張皇后可都一樁樁的記得清清楚楚,婦道人家可沒有這麼多寬容,就算是心存寬容,那也絕不是對萬通這種人發的,自從這萬通回京,風風光光的做了錦衣衛指揮使,張皇后就一直沒有睡好覺,往事歷歷在目,越是如此,心裡便多增了幾分恨意。

    現在聽到這萬通倒霉,張皇后又豈能不喜?

    至於朱佑樘,卻是存著另一些心思,他所考慮的已經不再是個人的愛恨得失,他考慮的是影響,是事情會不會影響到宮裡。

    柳乘風這麼做實在大膽。朱佑樘心裡固然隱隱有幾分痛快,可是他不得不考慮這個影響:一個指揮使全事毆打指揮使,這已經算是大逆不道了。

    其實打了也就打了,問題是,這件事會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

    朱佑樘稍一琢磨,也就漸漸釋然,這事兒說起來其實也簡單,萬通被人圍了,說的難聽些,大明建朝百年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說的難聽些,指揮使做道這個份上,這臉兒算是丟盡了。

    在這種情況之下,萬通是絕不能聲張什麼的,聲張出去,大家只會取笑他,至於要拿柳乘風治罪,可是在衛所裡他一點權威都沒有,憑什麼指使別人治罪?

    那麼唯一的辦法,就走向上申述了,只是一旦申述,就難免要牽涉到北鎮府司鬧事的事,這事兒真要追究起來,無論這萬通是對是錯,都逃不開一個無能二字,徒然惹人笑柄。

    所以柳乘風這麼做,那萬通挨了打也只是白挨,不會有人為他討公道。

    想到這裡,朱佑樘雖然臉色雖然仍是板著的,可是心裡卻不由笑了:「這個傢伙,倒是早已都謀劃好了,專門弄了個布袋子,就等人家鑽進去。」

    說起陰險狡詐,朱佑樘對這柳乘風算是刮目相看了,其實一開始那些謠言,朱佑樘心裡就已經猜測,這謠言八成就是這小子鼓搗出來的。也唯有柳乘風這種古靈精怪的人,才會想出這種絕戶的主意。

    張皇后見朱佑樘仍然板著臉,還以為他在生氣,忍不住道:「陛下為何鬱鬱不樂?這事兒依臣妾看,柳乘風做的對,想不到這個傢伙,竟是有幾分手段,臣妾收他做了這女婿,倒也沒冤枉。」

    朱佑樘不禁苦笑,道:「就是他做事太沒分寸了。」

    張皇后瞪了朱佑樘一眼,朱佑樘只好改口,道:「其實朕也不是其他的意思,就是說他急躁了一些……」

    張皇后才抿嘴一笑,道:「陛下慢吞吞的性子,也未必是什麼好事,急躁有什麼。這叫為君分憂……」

    「是,是,為君分憂。」

    朱佑樘敷衍了一句,隨即想起什麼,道:「明個兒就是壽辰,宮裡可是熱鬧的緊,聯明日索性就不去御覽奏書了,不過今個兒夜裡,卻得忙一陣子,把該吩咐的事兒都吩咐一下。」

    張皇后道:「這麼晚了,陛下還不睡,明個兒怎麼會有精神?」

    朱佑樘執拗的搖搖頭,道:「朕吃得消的,你不必掛念。」

    說罷穿了衣衫,趿鞋起來,對側立在一邊的公公道:「移駕去正心殿吧。」

    張皇后也拗不過他,只得起來,叫人給朱佑樘添了一件衣衫,千叮萬囑,讓他早些歇息

    …………………………………………………………………………………………

    正心殿。

    朱佑樘並沒有心情去看那些奏書,反而是呆呆坐在這椅上,眼睛微微闔起,似乎在想著心事。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道:「來人,去請蕭公公。」

    蕭敬這個時候其實早已睡下,不過陛下有請,自然不敢怠慢什麼,連忙整了衣冠到了這裡,見朱佑樘一雷神魂不屬的樣子,他的性子和別人不一樣,別人若走進殿,肯定要吆喝一聲然後行禮。

    可是蕭敬進來,一見朱佑樘如此,便默不作聲了,小心翼翼的站在了正心殿的一側,不發一言,身體微微佝僂,聽候朱佑樘的訓斥。

    蕭敬的到來,沒有引起朱佑樘的注意,此時朱佑樘仍在思索,等到抬眼的時候,才發現蕭敬已經不知不覺到了,他不由舔了舔嘴,道:「原來已經到了?怎麼,聯沒有吵醒你吧,你年紀大,身體吃得消嗎?」

    只是一句漫不經心的話兒,卻很是貼心,蕭敬的臉雖是僵硬和木然,可是渾濁的眼眸卻多了幾分神采,他連忙道:「能伺候著陛下,是奴婢的貪天之恩,奴婢吃得消的。」

    朱佑樘頜首點頭,隨即將手搭在案牘上,慢悠悠的道:「北鎮府司的事你知道了吧?」

    蕭敬當然不敢隱瞞,正色道:「奴婢知道。」

    「你怎麼看?」

    蕭敬抬起眸看了朱佑樘一眼,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簡言意駭的道:「萬通無能……」

    四個字,就足夠概括了,入木三分,也尤為尖銳。

    蕭敬與其是說是在發表自己的意見,倒不如說這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萬通是皇上的敵人,也是他的敵人,對待敵人,蕭敬不會有任何客氣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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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25:28
第五百三十三章:秉燭奏對

  對蕭敬的回答,朱佑樘很是滿意。

  無能……

  這種話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可是很嚴重,一般的情況之下,無能二字,都會以愚鈍、昏聵二字取代,愚鈍的程度還算輕些,昏聵算是很嚴重的了,可是直接說無能,這話兒就顯得有點兒糙了,跟罵街差不多。

  只是這話兒放在萬通身上,卻是再貼切不過。這個傢伙才剛剛上任沒幾天,就出現了曠古未有的事,被自己的部眾圍了,非但平息不了局面,反而讓柳乘風反客為主,從此之後,整個錦衣衛裡,還有誰知道萬通?

  不過蕭敬心裡清楚,這樣的結果,皇上是滿意的。萬通只能無能,若是有能,反而會引起宮裡的不安。

  柳乘風這一次玩的實在太漂亮,無懈可擊,一下子就佔據了主動。而這萬通表面上還是錦衣衛指揮使,其實現在的處境未必會比在遼東時好,皇上現在獲得了大家的交口稱讚,不少人都說皇上寬宏大量,又說皇上純孝,可是這萬通該倒霉的時候還要倒霉。

  朱佑樘面上沒有表情,雖然心裡認可蕭敬的話,可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微微一笑,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或許是因為萬通初來乍到,在遼東待得久了,不瞭解京師裡的情況,才會鬧出這麼檔子的事。這倒是難為了他,朕也就不給他處分了。」

  又是一句寬宏大量的話,明明是萬通跌了跟頭。卻擺出一副胸襟廣闊的樣子,說是不追究萬通的無能,還為這萬通開脫,其實無論追究不追究,這個萬通都已經完了,整個錦衣衛牢牢的控制在別人手裡,人家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蕭敬卻是肅然。低沉著聲音道:「陛下大人大量,若是萬通知道陛下的袒護之情,只怕此刻早已感激萬分了。  便是萬太妃泉下有知。亦是寬慰無比。」

  朱佑樘莞爾一笑。

  感激萬分嗎?寬慰無比嗎?這些都是笑話,什麼感激,什麼寬慰。可是有些時候,這種話卻是非要說不可,越是處在他這地位,就越需要這樣的話。

  他撇撇嘴,淡淡的道:「不追究萬通,那麼也不能追究下頭的錦衣衛,所以這件事,朕打算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提。朕讓你來,是來說說柳乘風的。」

  柳乘風……

  蕭敬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狐疑。

  大半夜的皇上相召。來說柳乘風做什麼?這可是奇了。

  朱佑樘漫不經心的道:「柳愛卿的為人,你以為如何?」

  蕭敬此時表現的很小心,在對待萬通的問題上,他幾乎沒有任何的疑慮,這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陛下對萬通的喜好。落井下石,是他唯一的選擇。

  可是對柳乘風,他就不能麻痺大意,因為他至今不清楚,此刻陛下對柳乘風是如何看待,若是說錯了話。對他蕭敬沒有好處。

  而且陛下深夜召見,絕不可能只是隨口問問,伴君如虎,這個道理,蕭敬明白,他不能有絲毫的大意。

  蕭敬舔了舔乾癟的嘴唇,此時還在打著腹稿,而朱佑樘顯得已經有些不耐煩,抬起眸,看了蕭敬一眼,似是鼓勵蕭敬說下去。

  蕭敬只得硬著頭皮道:「柳僉事既是皇親國戚,又是能臣,忠心自然沒有什麼挑剔之處,可是做事太莽撞,陛下恕罪,這只是奴婢的一些淺見。」

  有些話點到即止就是了,含含糊糊先說過去,且觀察下風向再說。

  蕭敬深諳這種道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歷經數朝不倒,無論是先帝,是萬貴妃,是朱佑樘,在他們的心裡,蕭敬永遠是最貼心也是最信得過的人。

  朱佑樘對蕭敬這種模糊的回答卻是有些不滿意:「只是這麼點兒?」

  蕭敬感覺到有點兒不對勁了,只得繼續道:「柳乘風出身於草莽,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才養成了這性子。奴婢竊以為,這樣的人可以大用,只是寶劍能殺敵,也能傷及己身……」

  朱佑樘的眼眸掠過了一絲冷意。

  這讓蕭敬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立即住嘴,不再吐露半字。

  朱佑樘淡淡的道:「你是這樣想的?」

  蕭敬此時若是說個不字,就等於給了朱佑樘一個油嘴滑舌的形象,所以無論這句話對不對陛下的胃口,他都得乖乖的說是。

  毫不猶豫的,蕭敬點了點頭,道:「奴婢是這樣想的。」

  朱佑樘頜首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朕認為對也不對。」

  對也不對,這句話就有點兒折騰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嘛,這對也不對算什麼名堂。

  蕭敬知道朱佑樘還有後話,耐著心聽下去。

  朱佑樘說話的功夫,已有太監去溫了新茶遞上來,朱佑樘喝了口茶,舒服的躺在椅上,才慢悠悠的道:「方才你說柳乘風的許多錯漏之處,朕倒也認同,柳乘風性子是太衝動了,他做起事來,實在是有些虎頭虎腦。不過朕有一句話告訴你,大明朝還有朕已經離不開他,所以他性子是不是急躁,都是旁枝末節。」

  「朕今日要說的是新軍。」

  「新軍……」

  蕭敬心裡打了個突突,這大半夜的,然說的是新軍,明個兒可是皇后娘娘的壽辰,陛下怎麼想起了這一茬。

  更不必說,就算是新軍,那也和自個兒沒什麼關係,陛下想與人討論,那也該是和內閣去商量,叫自己一個秉筆太監來做什麼?雖說秉筆太監也是位高權重,可是在弘治朝,地位其實已經一落千丈,秉筆太監的權利其實取決於皇帝,若是先帝在的時候,秉筆太監和掌印太監的權勢極重,因為皇上不理證物,內閣的擬票只能由掌印太監和秉筆太監來處置,這些擬票不蓋上御印,那就是一紙空文。可是當今皇帝勤政,事無鉅細,盡皆親力親為,此時的秉筆太監,不過是形同虛設而已。

  這麼大的事,皇上竟是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和自個兒商量。

  蕭敬當然清楚,皇上這麼做肯定有用意,之所以不去和閣臣商量,想必是時機還沒有到,而尋自己來,也肯定是事關到了宮裡。

  他沒有做聲,不做聲,代表著他在洗耳恭聽。

  朱佑樘對蕭敬幾乎挑剔不出任何的毛病,讚許的點了點頭,才道:「蕭公公以為,新軍該怎麼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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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25:50
第五百三十四章:監軍

    說起來這新軍和蕭敬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蕭敬估摸著,陛下之所以這麼問,其實心裡早就有了主意。

    蕭敬想了想,隨即道:「奴婢對武備一竅不通,不敢妄言。」

    朱佑樘知道他的謹慎性子,聽他這麼說,便笑笑地道:「既然你不說,那朕就來說吧。新軍事關著社稷,是眼下朕的頭等大事,大明這麼多年武備鬆弛,這也是朕的過失。不過話又說回來,新軍關係不小,所需內帑無數,自然要小心謹慎一些。武官嘛,當然可以從邊鎮調配一些,也可以從原有的新軍中調任一些。只是這新軍都指揮使由誰擔任是個問題。」

    蕭敬心裡想,柳乘風是錦衣衛指揮使僉事,自然是不適合的。不過皇上的心思未必沒有讓柳乘風兼任的意思,畢竟新軍的創建都是柳乘風一人親力親為,這種事兒讓他來做是最適合不過。

    可是話說回來,柳乘風卻又不適合這個都指揮使,道理很簡單,柳乘風已經進入了錦衣衛的核心,再任新軍都指揮使,這權柄就太大了。這不是宮裡信不信任的問題,朝廷是絕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蕭敬心裡明白了,皇上現在是左右為難,只是這些事兒卻又不能和內閣去說,在下定決心之前想找個人商量、商量。

    只是這個新軍都指揮使實在讓人有些為難,邊鎮的武官未必合適。親軍十二衛也未必能有什麼人選。若是讓朝中的文臣來擔任更未必會有效果,還真是讓人煩心。

    蕭敬想了想,道:「奴婢不敢說。」

    這種回答自然不是他該回答的。涉及到了軍務,他不會隨意發言。

    朱佑樘微微一笑,隨即道:「其實前幾日,柳乘風那邊倒是上了籌建新軍的章程,這個章程裡頭也曾說過此事,柳乘風的意思是,太子整日在東宮無所事事。既是儲君,何不讓太子來任這都指揮使。太子從前也曾操練過新軍,所以對新軍的事務頗為熟稔,另外借此也可以磨礪一下太子。」

    朱佑樘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讓蕭敬滿是驚訝。

    柳乘風這個傢伙還真是大膽,這種提議也敢說出口。從前太子操練新軍,那是因為朝廷根本就沒有把新軍放在眼裡,所謂的新軍,其實連正式的朝廷編制都沒有。說穿了。你說它是民團也行,說它不過是柳乘風和太子的玩物也罷,反正上不得檯面。

    雖說到了後來。那新軍已經煥然一新,一舉擊潰了瓦刺鐵騎,使得朝廷漸漸看重。可是規模不大。所以也沒人在乎這個。

    可是現在就完全不同了,這新軍將正式納入朝廷的編額,與親軍一樣,都將成為朝廷在京師的重要衛戍力量。太子殿下固然是聰慧,可是一向不太正經,讓他來做新軍都指揮使?這未免有些胡鬧了。

    再者說。朝廷那邊肯定也不會同意的,在他們看來。儲君豈可舞刀弄槍?去做什麼武職?身為儲君,應該好好讀書,將來做一個聖明的皇帝。

    這事兒要是捅出去,只怕肯定又有得鬧了。這餿主意也只有柳乘風敢想出,可是皇上呢?皇上難道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現在找自己來問,莫非當真是心動了?

    想到這裡,蕭敬又不由分析起來。新軍暫時沒有好的人選,信得過的人未必有用,有用的人未必信得過。而太子在陛下心裡自是最放心不過的。只是太子殿下親自擔任武職官員,確實有許多的不妥之處,到底哪裡不妥,蕭敬一時又說不上來。

    朱佑樘突然嘆了口氣,道:「其實柳乘風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太子的性子頑劣,是該好好地讓他磨礪一下了,他年歲也不小了,不能總這般下去,給他找個事兒做,未嘗不是好事。」

    朱佑樘雖是感嘆,其實也是在透露自己的口風。若換做是閣臣,或許早已說不可了。可是蕭敬不同,蕭敬只能同意,絕不可能反對。既然陛下拿定了主意的事,他所想的不是這事兒該不該做,而是怎麼去做好,這就是太監和大臣之間的區別。

    蕭敬想了想,道:「陛下,太子執掌新軍確實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過話說回來,若是無人輔助,只怕……」

    朱佑樘打斷他的話:「朕就是這個意思,若是無人輔助,朕還是不放心,新軍乃國家重器,不可不慎。所以朕打算在新軍之中設錦衣衛千戶所……」

    蕭敬頓時明白了……

    柳乘風不能擔任新軍的要職,卻也不是沒有折中的辦法。歷來朝廷對軍隊都有監軍,本來這些監軍要嘛是文臣,要嘛就是太監來擔任,可是現在皇上的意思是讓錦衣衛去做監軍,若是在新軍中設千戶所,那柳乘風相當於是半個監軍了,既和新軍沒有太大的關係,游離在新軍之外,卻又能隨時出手干預、督促。

    只是這樣一來,未免又是開了一個先河,錦衣衛來做監軍,這個口子一開,未必是什麼好事,至少對蕭敬是個很壞的消息。一般的監軍是由內閣和宮裡遣發出去,錦衣衛若是監軍新軍,那勢必會對蕭敬的地位產生影響。要知道各鎮的監軍太監可有不少是他蕭敬的人,若是新軍也是由宮裡派人,蕭敬的好處很大。

    不過這個時候,朱佑樘口裡是在和他商量,其實蕭敬早已摸透了朱佑樘的心思,朱佑樘的城府很深,若是沒有打定好主意,是絕不可能輕易地向人言道的。

    可是錦衣衛現在已經在商行設了千戶所,此後又在新軍,財權、軍權都滲透,放任下去,東廠將來還能有立足之地嗎?

    這事兒不得不思量、思量。

    蕭敬神色不動,道:「陛下,太子執掌新軍就已經會招致許多人的反對,若是再開錦衣衛監察新軍的職責,只怕……」

    朱佑樘不禁苦笑,道:「朕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才找你來問,你可有折中的辦法?」

    蕭敬道:「倒不如這樣,奴婢有一個人選,也可以監察新軍。」

    朱佑樘眯著眼,淡淡道:「你說。」

    蕭敬道:「曾史。」

    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朱佑樘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其實蕭敬說出這個人選,心裡也不由有些後悔。

    這個曾史和一個人有著莫大的關係,之所以提出他來,是因為也只有他才能挽回局勢。

    說到曾史,就不免要提到另一個太監懷恩。懷恩乃是成化年間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其人任事恭謹,廉潔不貪,性情耿直,對朝中的正直大臣,懷恩總是全力保護,那怕頭破流血也在所不惜。因此他在宮裡不但有巨大的聲望,就是在外朝也擁有極大的聲譽。

    甚至連後世修史的史官都給予了極高的評價,成花朝是個很昏暗的時代,那時候是非顛倒,無數直臣遭殃,小人大行其道,而懷恩為了保護他們可謂不留餘地,甚至甘願冒著殺身的危險。

    如在成化朝時,有個叫阿九的宦官,其兄擔任京衛經歷時因犯了罪,被當時的兵部職方司郎中劉大夏笞打責罰。阿九向先帝誣告,宮中大怒,立即逮捕劉大夏進詔獄。全靠懷恩力救,才得釋出。

    員外郎林俊彈劾梁芳及僧繼曉,被逮下詔獄,成化皇帝想處死林俊。懷恩一再冒死力諫,成化帝大怒,用墨硯擲他,把他轟出去。懷恩一面遣人斥責鎮撫司諂媚梁芳,傾陷林俊的醜行,警告他們不得殺害林俊,一面稱病不出任事。憲宗只得派太醫去為他診治,林俊亦終於被釋放。

    可以說,成化朝時,受過懷恩恩惠的大臣可謂不計其數,而這些大臣無論是劉大夏還是林俊,在當今皇上繼位之後都已經身居要職,莫說是他們,就是劉健、李東陽、謝遷、馬文升,幾乎也都受過懷恩極大的恩惠。

    若不是懷恩,弘治朝的這些中樞大臣們能有幾個熬過最昏暗的成化朝還是個未知數。

    所以懷恩的威望非常之高,若不是因為懷恩在弘治元年去世,只怕這宮裡還輪不到蕭敬來做主。

    至於這個曾史,與懷恩有莫大的關係,懷恩這一輩子只收過一個乾兒子,此人就是曾史,到了成化朝成化末年的時候,萬貴妃與梁芳等人勾結謀廢太子朱佑樘,立興王為帝,是懷恩據理力爭,於是被成化皇帝斥逐到孝陵司香,曾史就曾跟隨懷恩一道去孝陵,對他百般照顧。

    可以說,曾史是所有人公認的懷恩親眷,據說有一次曾史奉命出宮去宣讀宮中的旨意,可是才剛剛出了宮門,就有數十上百份名刺和請柬遞到他的手裡,都是希望他能公務之餘到府上閒坐敘舊的。而這些發名刺和請柬的,不乏有內閣大臣和部堂的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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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26:35
第五百三十五章:皇后壽辰

  之所以推薦曾史,蕭敬也是懷著私心的。

  雖說曾史讓他頗有些忌憚,這個人聲望實在太高,無論是宮裡還是外朝都享有超然的地位,可是此時蕭敬顯然也顧不了許多。

  讓曾史進新軍,不但宮裡不會反對,外朝也絕不會有人有異議。而曾史和自己的關係無論如何,可他畢竟是宮裡的人,多少會以宮裡的利益為重,有他在,蕭敬也可以鬆一口氣。

  朱佑樘聽了曾史二字,似乎也是心動了,他喝了口茶,想了想才道:「曾史為人謙和,有乃父懷恩之風,確實是一個極好的人選。」

  他雖沒有下決定,卻是對蕭敬的提議做出了肯定。當年懷恩為了保住朱佑樘的太子之位,與萬貴妃抗爭,最後落了個守孝陵的結局,這份情義一直銘記在朱佑樘的心底。

  更不必說,當年保太子的那一夥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受懷恩的暗中保護,無論是劉健是李東陽還是劉大夏、馬文升都是如此,若是沒有懷恩從中斡旋,早就被萬貴妃一網打盡,而這懷恩,可謂是朱佑樘登極的第一功臣。

  對懷恩,朱佑樘懷著特殊的感情,這份感情一直藏在心裡,現在蕭敬提起曾史,讓朱佑樘心動一動,此時坐在椅子不做聲了。

  那一雙眸子,掠過了一絲緬懷。眼角處,隱隱有些模糊。

  朱佑樘不由扇了扇鼻翼,似乎對自己的觸動有些自嘲。自個兒方才還在商討著國家大事,可是不曾想到,竟是生出這樣的情緒。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這樣的性子,正是成就了這弘治中興的局面。朱佑樘的感情豐富,與那些刻薄寡恩的皇帝決然不同,每一個人的恩情。他都銘記在心,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出現一個個中興名臣。便是那胡鬧的柳乘風,若是換做其他的皇帝,只怕此時心裡早已生出了忌憚和猜忌。可是在朱佑樘手裡,卻散發著炫目的光芒。

  「你退下吧,朕還要再思量、思量,明個兒是皇后誕日,還有你的忙的,早些歇了吧。」

  朱佑樘揮揮手,顯得落落寡歡。

  「是。」

  蕭敬瞥了朱佑樘一眼,他歷經數朝,什麼樣的皇帝不曾見過,可是如朱佑樘這般的。他卻是第一次見,蕭敬眼睛快速從朱佑樘身上掠過的時候,那眼睛的深處,不由掠過一絲慈色。

  ………………………………………………………………………………………………………………

  一大清早,宮裡就已經忙碌起來。許多的宮室已經裝飾一新,張皇后起的格外的早,知道朱佑樘還在正心殿安睡,特意叫人不要叫醒,讓他多睡一會兒。

  好在這種事,自有宮人們去張羅。蕭敬清早就來問安了,隨即便組織人準備一切祝壽的事宜,所有的太監全部穿上了紅色的吉服,宮女們則是粉紅宮裝,宮中的親軍侍衛,也都腰懸了紅色的腰帶,這無數的豔紅,點綴在宮中各處,平添了無數的喜慶。

  朱厚照大清早的時候就入了宮,他難得這麼早起,及早來問了安,道了壽,便乖乖的伴在張皇后的膝下。此後太康公主和龍亭公主也紛紛到了。

  張皇后自是鳳顏大悅,笑呵呵的磕著桂仁兒,一面與人說笑。

  不過今日最令人矚目的還是龍亭公主朱月洛,她穿著粉紅玫瑰香緊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綠煙紗散花裙,腰間用金絲軟煙羅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鬢髮低垂斜插碧玉瓚鳳釵,顯的體態修長又不失端莊可愛。

  看著這一身禮裙,張皇后不禁讚不絕口,連那朵朵都忍不住偷偷上下打量,再瞧自己的禮裙,不但色彩單調,款式也不知老舊了多少,心裡又羨又隱隱有幾分妒忌。

  被張皇后問及這禮裙,朱月洛自是知無不言,道:「母后,這是在麗人坊買來的,前幾日母后說要過壽,麗人坊那邊便推出了一系列的禮裙,什麼樣的款式都有,兒臣去的早,總算挑了一件合意的,倒是教母后見笑了。」

  朵朵聽了,忍不住道:「早知如此,為何不和我說,我昨日也當和你去,買一件月洛姐姐一樣的。」一邊說,那盈盈的眸子還是離不開朱月洛的禮裙。

  朱月洛莞爾一笑,道:「這禮裙可沒有一模一樣的,既是禮裙,自是要獨一無二,麗人坊那邊的人都說了,這些款式都各有不同,雖說有些的款式相近,卻絕沒有相同的。再者說了,若是穿的和別人一樣,那就沒有多少意思了。朵朵妹妹若是喜歡,下次邀你去便是。」

  朵朵聽了,頓時振奮,一雙眼眸便期盼的看著張皇后,張皇后忍不住笑道:「好,下次放你出宮,不過不是月洛相邀,卻是不肯放你去的。月洛,她若是出宮,母后便將她託付給你了,不要讓她胡鬧。」

  朱月洛連忙應下。

  三個女人一台戲,自然不免說起了衣裙和首飾,月洛在宮外頭,又經常去麗人坊閒逛,自然而然的見多識廣一些,因此都是朵朵問的多,她說的多,而張皇后只是微笑傾聽。

  至於那朱厚照,先前還是興致勃勃,可是到了現在便哈欠連天了,忍不住去問月洛道:「月洛姐姐,師傅為何還沒有入宮?」

  張皇后呵斥道:「什麼師傅,現在柳乘風與你算是姻親了,如何再能叫師父,這般豈不是亂了套嗎?」

  朱厚照不禁咋舌,不過他的性子就是如此,認準了的事打死都不更改,父皇在他面前或許還有威嚴,可是在母后面前,他可是一點兒也不怕,口裡不禁咕噥道:「師傅就是師傅,不是說嗎?一日為師,終身……」

  他後面要說終身為父,可是朱月洛是何等聰明的人,太子叫自家的丈夫是父親,這還了得,就算宮裡不怪罪,可是終究還是有許多的避諱,於是連忙咳嗽一聲,打斷朱厚照的話,道:「太子殿下,駙馬要遲點來,與朝臣們先一起進宮賀壽再來這坤寧宮。」

  朱厚照聳拉著腦袋,不禁道:「哎,早知如此,我先去尋師父了。」

  張皇后莞爾笑道:「就你多事兒,老老實實坐著,今個兒是母后的誕日,你可不許胡鬧。」

  說著,又和朵朵、月洛說話,其實對月洛,或許此前張皇后還有幾分利用的成分,可是現在,親情也不免增添了幾分,不管怎麼說,她的子女不多,如今添了這麼個乖巧的女兒,心中也不禁歡喜。再加上柳乘風在宮外頭收拾了萬通,讓她鳳顏大悅,因此與這月洛日益親近。

  至於朵朵,原本對月洛懷有幾分敵意,可是此時,也不是說她對月洛完全釋然,只是想到往後想要出宮,還得這月洛姐姐先來邀請,遊玩的大計全都捏在人家手心裡,自然不能表現出一丁點的不悅,甚至有時還不免要小小討好一下。

  月洛如今顯得容光煥發,自從嫁給了柳乘風,夫妻關係還算恩愛,再者說有人做伴,再不似從前那樣,對柳乘風這個夫君,也是滿意至極,這心情好了,話兒也不免多了。

  「母后,我進宮來的時候,給你帶了些珍珠粉來,據說這些珍珠粉是東海那邊採來的珠王研磨而成,又添加了不少養顏的藥物,每日塗抹幾次,能使膚色煥然,母后可以試試看,若是喜歡,往後入宮來的時候,兒臣都會帶一些來。」

  月洛一邊說,一邊從袖中取出巴掌大的縷空雕文錦盒,紅紛紛的很是好看,送到了張皇后的近前,張皇后喜滋滋的接過。

  女人家對養顏之物最是喜愛,朱月洛若是送些其他的東西未必能對張皇后的胃口,可是這東西,對這年紀已經不小的張皇后來說,卻是極為難得,這些年,雖說用過不少養顏的藥物和食物,各式各樣的胭脂水粉也都應有盡有,可是每一樣養顏之物,都能讓人增添幾分期待。

  張皇后輕輕揭開看了看,道:「為何在這盒底印著滋養堂的字樣?」

  月洛笑吟吟的道:「滋養堂是迎春坊那邊新出來的一個門面,據說有什麼祖傳秘方,能美容養顏,他們賣的粉黛為了和其他的粉黛區別,所以都印有字樣,這珍珠粉兒,就是那滋養堂出產的,再過一些時日,這滋養堂還會去麗人坊開一個門面呢。」

  張皇后對外頭新奇的事物頗有些一知半解,卻還是點頭,道:「倒是教你費心了,只是不知是不是有效,若是當真有效,本宮倒是也想去那兒看看。」

  朵朵眨了眨眼睛,道:「我也想去瞧瞧。」

  三人說著話,朱厚照卻悄悄的出殿去了,在這兒實在是煩躁的很,像他這種成日只想著廝殺的人,哪裡聽得慣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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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做大事者

  福來客棧。

  這兒靠著東安門,是去午門的必經之道。

  這樣的客棧在這條街道有不少,而且客棧的門臉都帶著幾分端莊,這些客棧進出的人都是不少赴京的外官,畢竟不是什麼官員都有朝廷負責招待,那些地位不高的官員來京中述職或者是呈報地方財政的收支賬目及所有錢谷之數,自然別想有什麼招待,只能自己尋個地方住下。

  而這裡,恰好與京師各大部堂相去不遠,京外的官員來這兒要與部堂打交道,所以下榻在這裡也方便一些。

  更有各省的布政司或是巡撫衙門,也都是專門在這兒長期租了廂房,讓人在這兒下榻,隨時通報各部堂的消息回地方上去,甚至一些地方官與京師的人打交道,也是在這裡進行。

  說穿了,這裡就是個駐京的同鄉會,所有住在這裡的人在京師或許不起眼,可是在地方上,卻都是巡撫、布政司、知府等官員最信任的人。這些人代表自己的老爺,或是鑽營,或是傳遞消息,每日請酒,夜夜與人笙歌,混的就是人緣二字。

  畢竟外任的官員遠離朝堂,對朝廷裡的事兩眼一抹黑是不成的,朝中沒有人也是不成的,而這些人就是他們的眼睛,是他們的耳朵,是他們的嘴巴,靠著這些人,可以四處拉關係,也可以得到朝廷最新的動向,除此之外,還可以傳抄邸報,或者是安頓在京師中的子弟。

  之所以會有這種現象。恰恰的中央王朝政出一門的體現,這個王朝只有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就是朝廷,朝廷的任何政令都出自這裡,天下各省、各州府都必須圍繞著朝廷身邊,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若是誰不曉得好歹。就是丟官的下場。

  哪個人的烏紗都不是白撿來的,自然而然,需要隨時關注朝廷的動向。

  這福來客棧多是一些浙江中書省的人出入。其實每個客棧都是個小圈子,同鄉自然都喜歡湊在一起,好有個照應。

  不過住在這裡的人也高下之分。地位高的自然就住在頂樓的上房,至於其他人,只能在二樓下榻。

  就在這頂樓處,臨街的一扇紙窗推開,一個英俊的少年冒出了頭來,此時天氣雖然轉暖了一些,不過距離立夏還早,所以這少年穿著的是一身的錦袍,腰間繫著精緻的帶子,懸著一塊碩大的縷空獸玉。他手裡拿著扇子。自命風流卻並不搖動,想必是他自個兒也知道,在這樣的天氣裡搖扇子,實在是有點兒不合時宜。

  少年臉上帶著微笑,笑起來居然十分好看。手扶著窗檯,目光炯炯的看著下頭一頂頂的轎子過去,往午門那邊走。

  今個兒是皇后的壽辰,因此今個兒前去午門的官轎子特別多,少年看著下頭川流不息的官轎,臉上不禁浮現出了一絲冷笑。

  這是輕蔑的笑容。

  在少年的身後。是一個商賈模樣的人,他坐在桌旁,慢吞吞的喝著茶,一雙眼眸時不時的投向少年的背影,突然道:「公子在看什麼?」

  「嗯?」

  少年嗯了一聲,這嗯帶著反問,似乎是在問這商賈為何發問。

  不過下一刻,他突然笑了。笑的很明媚,正如今個兒的豔陽天一樣。手裡的扇子不禁搖了搖,隨即道:「我不是在看,我在想。」

  「想?」商賈一時呆了。

  少年露出了與年齡不相符的深沉,正色道:「是,本公子在想,這天子腳下當真是熱鬧的很,江山錦繡哪。」

  商賈沒有說話,少年說話的時候,帶著濃重的江浙口音。

  少年冷冷一笑,繼續道:「只是可惜,這錦繡的山河若是不在我們手裡,那麼又有什麼意義?與其如此,還不如一片塗炭的好。」

  他說話的手,用扇子狠狠的磕了一下窗檯,那眼眸子裡閃掠過了一絲冷意。

  「此次本公子進京,為的就是這件事,明王那邊受到的壓力已經越來越大了,各地的官府紛紛開始盤查,教中的兄弟行走越來越困難,再這樣下去,遲早要樹倒獼猴散了不可。原本明王的意思,是眼下時機未到,不可輕舉妄動,可是現在看來,若是當真等待這時機,只怕遲早大家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商賈陷入了沉默之中,不過他還是很認同這少年的話,許多事他已經感同身受,自從朝廷開始注意起明教來,已經開始有了動作,各地的官府都在密切注意此事,在轄地裡開始嚴格盤查,可疑之人已經抓了不少,雖說有不少人是誤抓了去,可也有不少教中的弟兄露了馬腳。

  再這樣下去,確實不是辦法。

  商賈恨恨的道:「怪只怪那個婁封,若不是他事敗,又怎麼會引起朝廷這麼大的關注。他事敗也就是了,死了也就死了,卻是害得這麼多兄弟遭殃。當時他在京師謀劃時,竟是連明王也不知會一聲,擅自做主,現在做下的惡果,卻是教弟兄們來承擔。」

  少年靜靜的聽這商賈發完了牢騷,隨即卻是冷冷一笑,道:「不能怪他,若是本公子處在他的位置,只怕也會這麼做,怪只怪那個柳乘風,屢次三番壞了我等的大事。」

  商賈目光掠過一絲凶光,道:「既然如此,為何明王不下令格殺了柳乘風,殺狗皇帝或許不容易,可是要動一個指揮使僉事,只要明王捨得犧牲,總能把事兒辦成。」

  少年顯得很是沉默,可是在他的心裡,未嘗沒有一股子妒意,他撫著窗檯,凝視著下頭的街道,良久才道:「明王對這個小子,倒是頗為厚愛,幾次三番,都制止了弟兄們的刺殺計劃,這個柳乘風,似是和明王有什麼關係。可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又說不上來。」

  他長出了一口氣,將擅自擱在窗檯上,背著手,擺出幾分老成的威嚴,一字一句的道:「明王他老人家如何想,不是你我能猜度的,想必殿下心裡早有了計劃,不勞你我操心。這一次我特意從江浙那邊過來,就是奉了殿下之命,來收拾這京師的局面。這一次教中受了重創,再不能出任何差錯了。」

  商賈正色道:「不知公子帶來了殿下什麼手令?」

  少年嘆了口氣,道:「手令只有一條——見機行事。不過依本公子看,今個兒皇后的壽辰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若是在宮裡鬧出一點兒亂子,這就有樂子瞧了。」

  商賈驚訝的道:「公子,為何小人事先並不知情,莫非公子已經安排了一切。」

  少年哈哈笑起來,他的笑聲很爽朗,很有幾分感染力,薄唇輕輕一抿,淡淡的道:「自然已經安排好了,且先來看看,那柳乘風到底有幾分本事吧。」

  商賈這時候,才不得不正兒八經的打量起這個公子來,這個公子,倒還真有點兒不顯山露水,才來京師幾天,不露聲色的就已經布下了局。

  「公子,眼下這個時候,可不能出一點的差錯,如若不然……再者說了,公子剛剛入京,對這裡的情形還不熟悉,不可輕舉妄動。」

  這商賈顯得有幾分擔憂,事實上,明教已經處在十分危險的境地了,若是任這公子胡鬧,只怕……

  少年卻只是哂然一笑,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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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28:21
第五百三十七章:嫉恨

  魚貫而入的大臣們紛紛過了金水橋,進入正殿之後,分班站定,隨即開始道賀。

  而在另一邊,卻是命婦和官眷們由太監的引領下,直接進入內宮,往坤寧宮去了。

  百官朝賀之後,便出宮當值的當值,辦差的辦差,除了小部分與宮中關係親近的大臣會留下來,留下來的這些人多是皇親國戚,除張延齡之外,還有柳乘風人等,至於那張鶴齡卻因為不在宮中,也來不了,不過有張夫人入宮,倒也足夠。

  朱佑樘接待了朝廷百官,便匆匆擺駕直去後宮,一干命婦人等,已經在坤寧宮久候多時了,魚貫進去見了鳳駕,關係親近的留下作陪,關係遠一些的就只能繼續在這簷下侯著。

  宮中的規矩實在太多,一時也不能細表,不過張皇后今個兒也確實是高興,既是因為是生辰,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熱鬧,須知深處在深宮中的人,習慣了孤寂,卻也一直期望能多幾分生氣,如今這麼多人來道賀,邊上這麼多人作陪閒聊,自然令他鳳心大悅,坐在榻上,膝下是自己的一對女兒,命婦們或坐或站,說著奉承體己的話,嘰嘰喳喳很是熱鬧。

  不過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張皇后還是有幾分靦腆,雖說她知書達理,也很是端莊得體,只是今個兒實在有些不同,因此只是抿著嘴在邊上聽,聽這些命婦們說著家裡的長短。

  張家的一對夫人因為與張皇后關係近,因此靠的也近些。尤其是那張鶴齡的夫人王氏,一張嘴兒很是犀利,一會兒嘖嘖稱讚張皇后,一會兒目光一落,又轉到朵朵身上,誇耀多多幾句。

  朱月洛雖說比之從前開朗了不少,不過這樣的熱鬧也是初見。無論是在周王府還是在寧王府,朱月洛都屬於那種遺忘在角落裡的存在,如今成了公主,倒也有人不斷尋她說話,她略帶幾分靦腆,只是頜首微笑。

  倒是這朵朵開朗的很,一張嘴兒指東打西,也好在她不是完全不懂世故,這時候倒是沒有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出來。

  期間朱佑樘進來了一次,這皇上一到,命婦們便紛紛行禮,那嘰嘰喳喳的聲音戛然而止。

  朱佑樘笑吟吟的看了眾人一眼,坐下喝了口茶,道:「怎麼?大家都怕朕嗎?怎麼朕一來,大家都不說話了。」

  命婦們連說不敢。可是這不敢二字之後,卻也不敢再說什麼,於是又陷入尷尬的沈默。

  朱佑樘苦笑搖頭,長身而起,道:「今個兒是皇后生辰。你們先陪娘娘閒坐一會,待會兒宮中自會賜宴,朕還有些事要做。」

  他不得不借了個由頭,逃之夭夭。

  說起來也好笑,別看這皇帝在朝臣們面前威嚴無比,可是他畢竟不是那種濫情之人。被這麼多婦人一圍,渾身都覺得不自在,自然還是走了為妙。

  女眷們都在坤寧宮,可是皇親國戚們都是在一邊的承恩殿裡說話,承恩殿只是一座小殿,本就是內宮裡負責待客用的,不過平時用的機會不多,立國百年,也沒有超出十次,不過每日都有直殿監的太監負責打掃,所以一點兒也沒有那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大家各自落座,敘舊的敘舊,閒扯的閒扯。

  這皇親國戚大多分為兩種,一種世襲下來的功臣之後,如魏國公、鄂國公英國公人等。

  還有一種,就是因為姐妹或是女兒嫁入了宮裡而得來的爵位。這兩種爵位區別極大,如魏國公,這就是開國大將徐達之後,爵位是靠先輩開國輔政而來,因此他們的公爵則為一等開國輔運推誠,至於那英國公,卻是因為輔佐文皇帝靖難而來,他們的爵位則為二等奉天靖難推誠。
  
  無論是開國還是靖難,都是較為清貴的爵位,這兩種爵位除了世襲罔替,現在是不可能再有冊封了。

  而一般的皇親國戚,如那壽寧侯,雖是張皇后的嫡親兄弟,也只能落個四等奉天翊衛推誠的爵位,說穿了,這是沒有軍功的四等侯爵,到死也別想再進一步。

  倒是柳乘風,如今冊封為公,卻因為有實打實的功績,因此才開恩敕了個三等奉天翊運推誠的三等公爵。

  有了這樣的分別,那些一等的開國和二等的靖難爵爺們多少會對三等、四等的爵爺不太瞧得上。畢竟在他們眼裡,自己才算是正兒八經的世襲豪門,不只是因為傳承了數代,最重要的,他們的祖上都是從龍的大功臣,這是一份極為了不起的殊榮。至於那些四等的貴族,不過是靠自家的姐妹而得來的封蔭,這種貨色,豈能和他們相比。

  便是那些一刀一槍拼出來的三等公,在他們眼裡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所謂豪門,絕不是一代兩代,而是數代的積累,絕不是這些人所能媲美。

  因此大家閒聊說話時,也都是曲徑分明,一等二等的爵爺們絕不會湊到三等、四等的爵爺們一堆去,而三等、四等也厭惡他們的傲慢,自然也不願和他們打交道。

  柳乘風算是如今大明朝的新貴,年輕輕就獲封了三等公,算是大明朝的異數了,因此在三等、四等的爵爺中間,又在這張延齡的引薦之下,倒是頗受歡迎。

  柳乘風這個傢夥,一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別人兇惡時他比誰都兇,別人跟他套交情他比誰都來勁,這個久仰,那個作揖了一番,一圈下來,倒是和大家熱絡起來。

  不過柳乘風分明感覺到,在一個角落裡,有個三旬上下的人正陰狠的眼光悄悄打量他,那眼眸中分明閃爍著一股子怨毒之色,此人穿著大紅的朝服,瞧補子,應當是個侯爺。

  柳乘風的眼眸不經意掃視了他幾眼,輕輕捏了捏身邊的張延齡,聽聲道:「那人是誰?」
  
  柳乘風是新貴,可以說還未融入京師貴族的圈子,所以對許多人並不知曉,張延齡不敢怠慢,瞧了那人一眼,才低聲道:「鄭州侯房信,怎麼,柳公爺認得他?」

  柳乘風這才想起,自個兒清掃賭坊時,好像確實是清掃過一個什麼鄭州侯的賭坊。

  這鄭州侯據說家大業大,在京師裡有頗多的產業,那賭坊只是鄭州侯的一點兒小生意。

  話雖如此,柳乘風掃了人家的賭坊,對鄭州侯來說,已經不是損失點錢財的問題了,最重要的還是面子問題。

  鄭州侯是二等侯,地位顯赫,尤其是在土木堡之役之後,不少的一等、二等爵爺們都在戰爭中隕落,甚至有不少人家,因為男丁都隨大軍出征,甚至到了無人襲爵的地步,從那時起,朝廷對這些老功臣們格外的看重,可以說,便是當今皇上要掃掉鄭州侯的賭坊,只怕也要思慮一下。

  現在一個錦衣衛僉事,說拿鄭州侯的賭坊開刀就開刀,這事兒在京師上層圈子裡已經成了大家的笑柄,鄭州侯房信自然心裡很是不爽。

  不過那又如何,柳乘風可不怕這什麼鄭州侯,他的那賭坊藏汙納垢,查抄之後,賭坊的人也一併抓了,拷打之下,也招供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這鄭州侯要是敢拿這個來做文章,柳乘風一點兒也不介意把他辦了。

  眾人正說著話,朱佑樘便從坤寧宮那邊來了,他跨檻進來,眾人停止了議論,紛紛肅然行禮。

  朱佑樘面帶微笑,壓了壓手,道:「這都怎麼了,好好的一個壽宴,倒像是朝會一樣,坤寧宮是如此,到了這裡也是如此,大家都不要多禮,起來說話吧。」

  眾人才紛紛起來,朱佑樘隨意挑了位置坐,又壓壓手,道:「來,都坐下說話,諸位呢,都是與大明休戚與共之人,都是自家人,不要這麼生疏。」

  他的目光落在張延齡身上,不禁道:「聽說鶴齡現在還在九江府是不是?今個兒來不了,倒是給皇后遞了書信來,難得他有心。他在九江也是苦,這一次回來,算他大功一件。」

  張鶴齡去九江是親自督促修築馳道事宜的,這條道路倒不是為了商路考慮,而是為了朝廷將來與寧王翻臉時做好未雨綢繆的打算。

  九江位於南昌上游,緊鄰鄱陽湖,當年朱元璋和陳友諒為了爭奪霸權,就曾在這裡進行過大戰,而現在,卻成了牽制寧王的重要堡壘,朱佑樘幾次分析,都認為一旦寧王造反,九江必定成為最激烈的戰場。

  因此,張鶴齡奉命前去主持修築馳道,同時也在九江暗中做好囤積軍備,以防萬一。

  朱佑樘之所以說這句話,卻也算是對自個兒的兩個小舅子有了改觀,不管怎麼說,這兩個傢夥也算是學好了,再不像從前那樣胡鬧,至少還能為宮裡分分憂。

  不過他的話,在英國公、魏國公等人聽來,卻顯得有些不悅,覺得自己似乎受了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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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32:54
第五百三十八章:天塌了

  朱佑憆一到,場面霎時冷清,畢竟能當著皇帝的面談笑風生的人還真是不多。 於是大家都只能乾咳,或者低頭端著茶盞卻不去喝,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張延齡代兄長謝了恩,他心裡也清楚,若是從前,這修築馳道還只是柳乘風的胡鬧,可是現在,這馳道已經關係到了朝廷的軍政大事了。

  如今已經有許多馳道修通,這些馳道帶給朝廷極大的便利,無論是傳送公文還是運送賑濟的災糧,甚至是調度兵馬,都縮短了許多的日程,有些時候,災情如火,提早一日到達,好處卻是巨大。

  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些馳道,朝廷對地方加強了控制,從前許多的地方官員其實就是一方土皇帝,在他們的治下,他們便是一手遮天的存在,甚至朝廷的政令未必能有效地實施,可是現在不同了,由於日程的縮短,使得地方官員想要隨意蒙混上官或是朝廷的難度增添了不少。

  有瞭如此多的好處,朝廷自然不能再等閒視之,事實上,此前從南通州到廉州的馳道還未徹底竣工,可是一條自遼東和京師的馳道已經開建。

  這樣的馳道與從前的馳道不一樣,要求的道路寬闊、平整,並且能盡量地縮減時間,可以容拖貨的馬車微微顛簸下迅速通過,因此所需的工匠實在不少。

  其實朝廷此前並非不想將從前的馳道修繕一下,只是大明朝自立國以來就從來沒有國庫盈餘過,因為沒有商稅,又不能對讀書人徵糧朝廷的主要賦稅來源卻是來自於那些只有幾畝薄田的尋常百姓,雖是拼命盤刻卻也實在沒有多少油水,再加上層層的剋扣下來,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這也是橫在大明朝面前一個最大的難題,因為種種原因朝廷根本就不能從富裕的人群中徵收稅賦,甚至是有些人到了富可敵國的地步,卻不願意將分毫給國家,反而徵稅的目標卻是一群最底層的窮困百姓,最後的結果是富民越富,窮民越窮。

  而這些富民又往往是士紳階層,就算不是,也都托庇在士紳階層之下他們打著各種幌子,一旦朝廷想要觸動他們的利益,這些掌握了話語權的人便會忍不住大聲疾呼說是朝廷盤剝百姓,甚至煽動人群與朝廷相對抗。

  宮裡對付這種局面的辦法也不是沒有既然士紳階層一毛不拔,且絕不肯讓步,那索性就讓信得過的人來充實國庫,而皇帝左右能信得過的人也只有一群閹貨了,這些太監們在這種背景下立即得到了重用,分派到天下各處任為鎮守太監鎮守太監唯一的職責就是就是為宮裡摟銀子,比如徵收鹽鐵稅之類。

  且不論這些鎮守太監的好壞,他們做的壞事雖說也是馨竹難書,不過太監們卻有一個優點,也正是因為如此,閹宦在大明朝做大的最直接原因。

  太監的權利來自於宮中,一切好惡任免都來自於皇帝,所以在皇帝們看來,大臣們維護的是他們自己的利益,而太監卻是維護宮裡的利益,一個大臣若是貪瀆得過份,他一根毛也不會上繳內庫,可是一個太監就算再貪財,也得乖乖地將一筆筆銀子送入宮中。

  在大臣們的壓力之下,皇帝就不得不重視太監,而這些太監到了地方,要想撈足銀子,當然不可能打幾個尋常百姓的主意,倒不是說他們有多善良,只是幾個小民的那麼點兒錢財他們實在不放在眼裡。

  太監們的目標是富戶,只有盤剝敲詐富戶,才能按時上繳宮裡所需的內帑。

  這些富戶卻又往往與讀書人與官員有著莫大的牽連,雙方的利益截然相反,一個是想從他們身上敲出銀子,一個是想保全自己的家財,最後的結果就是,雙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說來說去,這些都是朝廷歲入不足引發的問題,若是朝廷的歲入足夠,富戶和讀書人肯繳稅,雖說這種事仍然不可避免,可是至少可以緩和。

  只是到了弘治朝,問題就越發的嚴重起來,最大的問題是,朱佑憆是個親近士紳的皇帝,這就導致地方的鎮守太監們不敢亂來,從而使得宮中的內努頓減,若不是聚寶樓大大地緩解了這個問題,只怕朱佑憆現在還在為朝廷收支的事頭痛。

  現在內爺瘋狂增加,朱佑憆自然也有了餘力修築馳道,這馳道的修建不但對朝廷有好處,這天下計程車農工商其實都佔了不少的好處。

  張鶴齡主持修築馳道,其地位自然而然地也開始顯赫起來,這件事若是辦成,將來少不了好處。

  朱佑憆今個兒顯得格外的好脾氣,隨即又問候起眾多皇親,倒是讓這略帶幾分尷尬的氣氛有了幾分起色。

  不知不覺便到了晌午,太監那邊來通報說是娘娘那邊已經開宴,不知這邊什麼時候開始。 這正午的午膳可不是大家一窩蜂去的,女眷們在一起吃,男人們則是到另一邊吃,曲徑分明,規矩森嚴。

  朱佑程長身而起,道:「進膳去吧。」

  他打了頭,眾人紛紛隨他到一處殿中。

  裡頭早已擺好了一方方酒案,上頭擺滿了瓜果和菜餚,一個個太監和宮人在席間穿梭,有的端著銅盆,有的拿著酒水,眾人紛紛席地而坐。

  朱佑膛坐在最上首,這一場宮中賜膳也就開始了,柳乘風和張延齡同席而坐,二位喝了幾口酒,隨即便叫交房司的舞者進來,在這殿中跳起舞蹈,角落裡的樂者們也紛紛各自推拉彈唱。

  在歡快的舞曲之下,大家漸漸地放鬆了一些,連柳乘風的心情也變得好上了幾分,笑呵呵地與這張延齡飲酒嬉笑。

  朱佑憆喝了幾口酒,臉色頓時有了幾分緋紅,其實朱佑憆飲酒的時候並不多,他這個人並沒有什麼喜好,彷彿什麼東西都引不起他的興致,所以幾杯酒下肚,臉上便不禁有了幾分紅潤,帶著幾分醉意。

  朱佑憆舉杯道:「朕享國十四年,今日皇后誕日,百官來賀,而諸位皇親亦入宮中慶祝,朕心裡喜不自勝,雖說君臣有別,可是今日既是大喜之日,那麼這君臣之別就都放一放,來,陪朕謀醉!」

  眾人紛紛站起,端起酒杯一道兒說了謙詞,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家的膽子也不禁大了起來,這殿中免不了傳出幾聲歡笑。

  而此刻,一個太監卻是撩著袍子飛快的朝這殿中小跑而來,太監的臉上帶著幾分急切,好不容易氣喘籲籲地到了殿門口,正要闖進去,卻被外頭當值的幾個太監攔住。

  這幾個太監陰陽怪氣地看著這太監,臉上浮出冷笑,有人喝問道:「小安子,你瞎了眼嗎?難道不知陛下正在這兒宴客?真是豈有此理,你連通報一聲都沒有就敢隨意亂闖,不知死了嗎?」

  那太監臉上顯出一些慌亂,連忙期期艾艾地道:「坤寧宮……,坤寧宮那邊出大事兒了,我要立即見陛下,出事了…」

  他這麼一喊,真是石破天驚,嚇得那幾個阻攔的太監也不由變色,坤寧宮那邊…坤寧宮那邊就是皇后娘娘那邊,皇后娘娘出了事,這還了得?

  於是其中一個太監連忙道:「你快進去通報,出了什麼事兒由雜家頂著。」

  他雖說是頂著,其實就是故意賣個好,這麼大的事根本就不必通報就可以直接稟告,陛下非但不會怪罪,反而是出了大事之後磨磨蹭蹭的,那才要治罪。

  這叫小安子的太監聽了話,倒也沒再說什麼,跌跌撞撞地進了內殿,這內殿裡早已亂糟糟的,一派喜氣,可是突然這麼個太監闖進來,讓所有人都不禁一頭霧水。

  宮裡的規矩格外的嚴格,更不必說當今皇上對內宦的管制也是最嚴,在這個當口,居然有閒雜人等突然闖入,實在讓所有人有些不知所以。

  朱佑憆也不禁微微一愣,這個小安子,他是認得的,小安子是坤寧宮的太監,朱佑檔經常出入坤寧宮當然有印象。

  朱佑樘那有幾分醉紅的臉色不禁變得有些陰沉下來,忍不住喝問道:「安童山,你瞎了眼嗎?難道沒有看到朕在這裡待客!」

  小安子連忙拜倒在地,嚇得大氣不敢出,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才期期艾艾地道:「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坤寧宮那邊,…」

  他說到這裡,聲音已經嘶啞得不行,後頭的話說得有點兒模糊不清起來。

  朱佑憆頓時大悄失色……

  出事了……

  坤寧宮能出什麼事,更不必說,還是出了大事………

  朱佑憆連忙追問:「出了什麼事?你快說!來,給他吃口冷茶。」

  邊上的太監連忙遞上了茶水給這小安子,小安子喝了一口,這才覺得好受了一些,正色道:「陛下,坤寧宮的酒水裡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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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33:21
第五百三十九章:怒火

  有毒……

  這一下子,幾乎所有人都驚呆了,幾個手裡還拿著酒杯的人手不禁一鬆,隨即那酒杯啪噠落地。

  朱佑樘的臉色驟然大變。

  這是哪兒,這可是深宮內苑,在這裡居然發生了這種事,朱佑樘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不可置信,可是這太監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有那惶恐不安的神色,卻讓朱佑樘不得不信。

  他手撐著案牘,陡然想起在那詹事府的時候,那冉冉的青燈之下,那沉默寡言的少年坐在案牘後,拿著書本用功苦讀。

  那時候的自己,身體和現在同樣孱弱,可是臉上卻滿是書卷氣,雖是太子,卻連尋常百姓都不如,日夜膽顫心驚,如履薄冰,若不是太皇太后時常照拂,只怕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詹事府中的太監,大多都是宮裡派出來的耳目,幾乎所有人都在盯著他,都在用不懷好意的眼眸揣摩著他。

  而唯有一個人。

  唯有一個女子,那略顯蒼白的面容,總是盯著他看的盈盈眼眸,柔情似水。

  從那時起,就只有一個人伴著他,而她,只是很靜謐的坐在一旁,無論發生了多少事,遇到了多大的凶險,被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如何窺測,她也始終沒有離棄。

  朱佑樘的眼眶紅了,一片血紅。

  雙拳不由攥緊,這是何等的憤怒,他哆嗦了一句。最後在他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惶恐,這種惶恐又夾雜著幾許的羞憤。

  羞愧和憤怒!

  在詹事府的時候,他就發誓要保護她。可是現在他做了天子,坤寧宮竟出事了,有人下毒。他記得自己的諾言,可是現在卻是食言了。

  「砰……」

  這是用拳頭砸酒案的聲音,酒案上的酒壺、杯盞紛紛跳起來,發出清脆的響動。而朱佑樘的拳頭已經淤青了一塊。

  他在沉默,並不是說他不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實上他害怕了,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正是因為這種恐懼,讓他不敢去問,不敢知道結果。

  皇親國戚們見狀,紛紛拜倒在地,哄然道:「微臣死罪!」

  所有人都有些惶恐,誰都預料不到,怎麼在這內宮會這種事。那張延齡更是大驚失色。整個人幾乎是癱在了地上。

  坤寧宮出事了……

  自家的姐姐有沒有事。若是出了事兒,那可就完了……

  唯一還能保持著鎮定的唯有柳乘風,柳乘風隨所有人拜倒在地。可是他的臉上,卻是掠過了一絲狐疑。

  坤寧宮有人下毒……

  要知道,今個兒雖然許多人入宮。可是宮裡的禁衛不知森嚴了多少,是什麼人有這個膽子下毒?若是宮裡的人動的手腳,那麼此前為何不下,反而留待到現在?

  不可能,絕不可能,八成不是宮裡的人動的手腳。若當真是有反賊安插了進來,只怕早已下毒了。更不必說,他既然有機會在坤寧宮下毒,自然也就能給皇上下毒,若這裡潛藏著反賊,那麼為何不毒殺的是皇上,在坤寧宮下毒又有什麼意義?

  難道是那些女眷?

  這些人,皆是貴夫人,哪個身份都是高貴無比,又怎麼可能敢做出這種事,似乎也不太對。

  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柳乘風還是懵懂不知,因此他心裡雖是胡思亂想,卻沒有做聲,只是同大家一樣,一起拜倒在地。

  朱佑樘胸口在劇烈起伏,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他的眼眸變得無比銳利,背著手,高高的如仙鶴立於雞群,他的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了殺伐之氣。

  抿了抿嘴,他開始說話了,語氣很平淡,可是若是仔細傾聽,卻能發現他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皇后在哪裡,現在如何了?」

  那太監被朱佑樘的反應嚇呆了,一直不敢說話,這時才連忙道:「陛下,娘娘安然無恙,那毒酒本是娘娘吃的,後來賜給了張夫人吃,張夫人……張夫人……已經……」

  「啊……」張延齡聽了,整個人驚呼一聲,差點兒沒昏厥了過去。

  而這時,朱佑樘仍然緊繃著臉,可是他的神色中,卻多了幾分輕鬆之色,他不禁同情的看了張延齡一眼,臉色依然冷峻無比,冷哼一聲:「查出來是誰下毒了嗎?」

  「奴婢……奴婢不知。」

  朱佑樘沉默了,良久才道:「太醫喚了沒有?」

  「已經去叫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

  這太監還未把話說完,接著又是個太監匆匆闖進來,這個人臉色更加慌張,連聲道:「不好了,不好了,除張夫人之外,還有不少女眷中了毒,連皇后娘娘也有了中毒的跡象……」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呆住了。

  中毒的不是一個,而是所有人,只是有人中毒較深,如張夫人,或許是因為喝多了酒水的緣故,至於其他人,或許只是淺嚐即止,所以才發作的較慢。

  這麼說,不只是張夫人,還有其他的貴婦,便是連皇后娘娘和兩位公主殿下也……

  朱佑樘呆住了……

  這時候他整個人居然六神無主起來,所謂關心則亂,他或許早已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可是此刻他卻徹底的失態了,關心則亂,一聽到這消息,朱佑樘便如五雷轟頂,腦子嗡嗡作響,哪裡還有什麼反應。

  而其他人的臉上,都不禁的露出詫異和擔憂之色,那些女眷可都是他們的妻女,若是……後果實在不可想像。

  此時的柳乘風,臉色也一下子變得森然。

  月洛和晨曦可都在那裡,若是她們出了事,自己豈不是……

  他此時其實和朱佑樘差不多,腦子裡只依稀想起,溫晨曦那靜謐又溫和的笑容,朱月洛那略帶靦腆和嬌羞的神色。他此時沒有憤怒,沒有惶恐,反而是握著拳頭,心裡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要慌,不要慌。

  現在所有人都慌了,若是連自己都六神無主,那麼事情只會無法挽回。

  是了,要挽救……挽救……,不但要把自己所珍愛的人全部救回來,更重要的是,要把下毒之人揪出來……

  「碎屍萬段!」

  柳乘風的眼眸裡掠過了濃烈的殺機,有人辱他謗他甚至要置他於死地,他也從未曾如此憤怒過,可是今日,他憤怒了,滔天的怒火醞釀在心裡,可是最後一分理智卻在拚命著克制自己,他必須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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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35:13
第五百四十章:解毒

  「陛下!」

  柳乘風的聲音打破了這可怕的沉寂。

  柳乘風這一句低吼,立即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這時候大家都六神無主,連朱佑樘也是如此,更別提那些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們了。

  柳乘風繼續道:「陛下,眼下當務之急是救人,請陛下立即移駕坤寧宮,微臣願陪陛下一道兒去,看看能否施救。」

  他這麼一說,朱佑樘才反應過來,畢竟是個見多了大場面的天子,朱佑樘重重地點點頭道:「移駕坤寧宮,柳乘風隨朕去。」

  宮裡的規矩森嚴,尋常的男子是不得去坤寧宮的,所以等柳乘風和朱佑樘一走,所有人都長身而起,可是他們的臉色上卻都帶著焦灼。

  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宮裡會發生這樣的事,此時想到自家的女眷還在坤寧宮那邊,一個個急得如熱鍋的螞蟻,都是不安地坐回了原位,只有那些佳餚和美酒再也誘發不出人的慾望,不少人渾渾噩噩的,整個殿裡都是沉默。

  此時在坤寧宮裡,亂作一團的太醫和太監們穿梭在人群之間。

  太醫院院使叫胡言,這位胡太醫其實只是上任不到一個月,也算他時運不濟,居然撞到了這麼個事兒。

  事情其實已經查得差不多了,娘娘和眾多的女眷們中的是砒霜毒,這些砒霜溶入酒中,明顯是故意有人投毒。

  不過幸運的是,因為砒霜味道頗重,因此若是劑量太大,則很容易讓人事先察覺,投毒之人想必也十分懂得醫理,居然在下毒時,劑量下得剛剛好,多一分則酒味變質,容易讓人察覺,可是過少,劑量太低,又不能生出效果。

  這樣的劑量,只要飲的酒水不多,至多也不過噁心、乾嘔、腹瀉而已,還不至於危及生命,可是一旦飲用得多了,那也有毒死的可能。

  現在擺在胡言面前的是如何救治女眷,這些女眷多是輕微中毒,卻也有幾個垂危的,如那張夫人,便是皇后娘娘,現在也是危於一旦。

  想必是投毒之人早就算計好了,他們的目的應當就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乃是今日的壽星,酒宴之上肯定會有不少女眷勸飲,飲下大量含著微量砒霜的酒水之後。在酒精和砒霜的雙重作用之下,已是昏厥了過去。

  最先發作的是張夫人,張夫人現在已經垂危,臉色發白,口吐白沫,四肢開始出現痙攣顫抖,再這樣下去,只怕……

  這裡頭的貴人,任何一個出了事,他這太醫院的院使只怕就完了。這麼大的干係,他擔不起,不只是因為死人的問題,最重要的是,今個兒是張皇后的生辰,出了任何差錯都不是好玩的。

  而且張皇后若是救不回來,那就不是革職這麼簡單了,胡言心裡頭清楚,盛怒之下的皇上是會砍腦袋的。

  就在坤寧宮裡的一處小殿裡,胡言眼睛血紅,與幾個老太醫坐在一起,眼下無論是症狀、病因大致已經有了脈絡,那些並不嚴重的佔了多數,應當不會有什麼大礙,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對幾個重症之人,包括張皇后之內該是如何救治。

  張皇后現在已經昏厥了過去,她喝的酒水不少,體質又是孱弱,若是施救不當,很有可能有性命之危,所以如何救治,一點都容不得馬虎。

  幾個老太醫拿出了方案,這些方案都是最常用的解毒方法,不過問題最難的還是毒物混雜了酒水方面,就算是吃些解毒的藥丸,效果也不會明顯,在酒水的作用下,只會讓毒發速度更快。

  左右都想不出什麼法子來,胡言整個人顯得陰晴不定,其實說到解毒也算是他的本行了,他最擅長的就是這個。若只是吃下了一點兒砒霜,那先吃一些解毒藥丸先續了命,再慢慢地熬製出一些秘方特效解毒藥來,也不是不可能保住皇后娘娘的性命。

  只是這個藥方沒什麼問題,偏偏是時間不夠,張皇后那邊未必能熬到那個時候。

  正在太醫們六神無主的時候,外頭有人大喊一聲:「皇上駕到。」

  聽到這聲音,胡言和幾個老太醫不敢怠慢,連忙出去迎駕,而此時,朱佑樘已經帶著柳乘風進入了正殿。

  大多數女眷已經被安置去了各殿,自有太醫們為其診治,還有一些小太監開始熬製解毒的藥物,胡言連忙跟著朱佑樘和柳乘風進入了張皇后的寢殿。

  「皇后……」朱佑樘坐在床榻上,看到病榻上已經神智模糊的張皇后,整個人變得異常的激動,握住張皇后的柔荑,雙目含淚,聲音已經哽咽了。

  柳乘風方纔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知道自己的兩位夫人因為酒水喝得不多,並沒有什麼大礙,至多也只能算是輕微的食物中毒,只要好好調理就不會有什麼後患,所以心裡也安定下來。

  此時見了張皇后的症狀,不禁在旁道:「娘娘是不是煩躁如狂,心腹攪痛,又伴有頭旋,欲吐不吐的症狀?微臣見娘娘面色青黑,若是猜測沒有錯的話,娘娘這是中了砒霜之毒。」

  砒霜……

  在這個年頭,那可是劇毒的藥物,至少在朱佑樘的理解裡,這種毒藥吃了之後便是神仙也難救治,所以此時腦子已經嗡嗡作響,嘴唇哆嗦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張皇后見了朱佑樘來,那眼皮兒沉重地抬起來瞥了朱佑樘一眼,青黑的嘴唇微微蠕動了一下,卻是發不出聲音。

  而柳乘風一下子道出張皇后的症狀和病因,倒是讓胡言不禁奇怪地看了柳乘風一眼,此人倒是精通醫術,瞧他這般年輕,居然有這眼力。

  其實他哪裡曉得,在這個時代的大夫所謂的經驗都是靠兩種途徑獲得,一種是師長的提點,另一個就是憑自己的經驗,沒有系統的理論知識,雖說治病救人很是拿手,可是比起柳乘風這種科班生,既有他的優勢也有劣勢。

  柳乘風畢竟是後世的大夫,在後世那個時代有著無數的臨床病症供人學習,柳乘風只需看一眼,便能大致猜測出病症。

  「胡太醫。」朱佑樘臉色鐵青,目光最後落在了胡言的身上:「皇后還有救嗎?」

  胡言此時已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朱佑樘的虎目在他身上掃了一眼,讓他像是壓了千斤的重擔一樣,他毫不猶豫地道:「陛下,小人一定盡力救治……」

  他咬重了盡力二字,這意思是告訴朱佑樘,能不能救好是一回事,自己只能盡力一試,若是救不回來,也怪不得自己。

  這話兒雖是一副傾盡全力的樣子,可是也難免有推脫責任的嫌疑。

  朱佑樘此時心亂如麻,當然沒有聽出胡太醫的話外之音。可是柳乘風卻是聽出來了,他冷冷一笑道:「哼,荒謬,什麼盡力救治,娘娘吃下的砒霜想必不少,尋常人在一個時辰之內,等這毒物從胃中進入了血液就無力回天、必死無疑了。現在娘娘又吃了這麼多的酒,依我看,至多半個時辰便會毒氣攻心,一旦讓這些毒藥溶入娘娘的氣血之中,你盡力又能如何?」

  半個時辰就是現代的一個小時,而現在已經耽誤了半個小時,也就是說,半個小時之內拿不出辦法,張皇后的性命就沒了。

  胡言此刻真是嚇得臉色蒼白,若是沒有柳乘風,或者是陛下身邊沒有知道太多醫理的人,至少一旦事情出了後果,他還可以為自己找借口,可是現在這柳乘風在旁說得振振有詞,而且每一句話都契合醫理,至於這毒氣攻心之說,他心裡也是知道,這個人,不好糊弄。

  胡言連忙拜倒之地,道:「下官已經沒有辦法了,雖說已經餵服了解毒湯藥,可是正如這位大人所說,娘娘吃了太多酒水,毒氣發作極快,只怕……只怕……」

  朱佑樘的身子不禁晃了晃,整個人差點兒沒有昏厥過去。

  胡太醫說只怕的時候,朱佑樘便感覺不太對勁了。

  柳乘風連忙按住朱佑樘,正色道:「也未必沒有辦法,你讓人餵服的是什麼解毒糖水?」

  胡太醫這時候見識了柳乘風的厲害,在皇帝面前也不敢隱瞞什麼,連忙說了。

  柳乘風卻是搖搖頭道:「像這樣稀鬆平常的解毒藥物,若是用來診治平常的食物中毒或許能有效用,可是要救治娘娘卻是笑話。你只是用了這些藥?」

  胡言帶著哭腔道:「眼下只能先用這些藥,下官這邊其實還有些秘方,或許可以試試,只是這些藥方熬製不易,沒有一兩個時辰,只怕也熬不出來,只是……只是怕娘娘等不了這麼久……」

  柳乘風當然清楚,在後世解砒霜這毒,確實也有不少的辦法,只是他在這個時代一時也尋不到解毒的特效藥來,而胡言卻說有解毒的秘方,倒是可以試試。

  只是娘娘現在最多也只能堅持半個時辰不到,而熬製藥水不易,娘娘只怕拖不到那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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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35:58
第五百四十一章:有辦法

  問題就出在這裡,雖說各種戲文裡都將砒霜理解為世上最劇毒的毒藥,一沾即死,其實在這個時代,這樣的毒並不是無解。

  尤其是微量地伴在酒水中飲用,只要救治得當,保住性命應當不成什麼問題。

  當然,能解毒的前提條件是,不能大量地食用,否則絕不會給你足夠的搶救時間。而砒霜其實還有一種特性,那就是無色無味,這也是這個時代對砒霜談虎色變的原因,畢竟任何毒藥都是可以預防的,而這砒霜若是混雜入食物之中,很難察覺。

  不過很難察覺是一回事,真正現實中使用又是另外一回事,因為砒霜屬於粉末或晶體狀的固體,所以一旦融入酒水、食物,放入過多,就容易產生粘稠性的液體,如此一來,食用者多少都能看出點什麼,就算不會疑心到這是砒霜,只怕也會發覺了異樣而停止食用。

  這也是下毒之人只投入微量砒霜的原因,他們的目的其實也簡單,柳乘風一想就能明白,他們要謀害的就是張皇后,今個兒是張皇后的壽辰,在今個兒作為壽星,喝的酒水應當不少,積少成多,這砒霜攝入體內的自然要比別人多得多,再加上酒精的摧化,一旦毒氣攻心,那就是神仙也難救治了。

  這樣的辦法實在是天衣無縫,而他們的奸計也確實一步步得逞,至少太醫院這邊此刻已經六神無主了。要短時間內配置解藥、熬製秘方幾乎不可能,他們缺的就是時間,而張皇后因為飲酒過多,血氣流轉本就極快,在這種情況之下,砒霜經過胃液滲透入心臟,再由心臟進入血液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若是不能想出辦法來,張皇后必死無疑。

  只是…

  這些人費盡心機來謀害張皇后,又為什麼不去謀害皇上?敢在宮中下毒的人,背後一定有人唆使,唆使之人一定在謀劃,大事,而這樣的人既然要做大事,毒殺皇帝對他們來說比毒殺皇后更值當得多,這麼做,實在是有些捨近求遠了。

  心裡帶著這個疑惑,柳乘風卻沒有再往深裡去想,眼下當務之急是先將張皇后搶救過來,無論對方打的是什麼主意,只要皇后娘娘不死,就可以打亂他們的步驟。

  此時,朱佑樘聽到胡言所說,整個人已是萬念俱灰,轉眼之間彷彿蒼老了十歲,胡言的話,他不得不信,不管如何,胡言作為太醫院院使,其醫術之高,整個天下未必能尋到幾個來,可是現在連胡言都不敢說有什麼把握,反而言語閃爍,一副準備後事的樣子,自己還能報著什麼希望?

  這胡言心裡卻只是叫苦,怪只怪自個兒實在是倒霉,才剛上任就撞到了這麼檔子的事,現在陛下這邊交代不了,若是娘娘當真病危了,這責任更是推不開,不只是一輩子的聲名毀於一旦,連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數。

  胡言仍舊保持著跪地的姿勢,連頭都不敢抬起,心裡不由歎了口氣,只能聽天由命了。

  柳乘風臉上卻是陰晴不定,這幾年醉心於仕途,倒是忘掉了不少從前醫術的知識,現在他必須妥善地想出一個對策了,尤其是一些理論上的知識,甚至是一些臨床的病例,這一些,都曾在書本上有過獵及。

  他沉默了小片刻,終於道:「辦法倒不是沒有。」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朱佑樘的眼中不由掠過一絲光亮,希翼地看著柳乘風一眼。

  倒是那胡言卻有一丁點兒狐疑,他畢竟浸淫了這麼多年的醫術,方才也曾想過不少的辦法,可是大多都覺得不切實際,這個姓柳的,憑什麼能想出辦法來?

  只是現在既然束手無策,那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胡言倒是沒有說話,也沒有從中作梗的意思。

  柳乘風淡淡地道:「去,取鹽水來,越多越好。胡太醫,你的藥最快能什麼時候熬製好?」

  胡言聽他插手,其實心裡隱隱有些竊喜,這姓柳的自己要插手,治好了,他也不搶功勞,可是一旦治不好,這干係恰好可以推到這姓柳的頭上,在他看來,反正都是死,既然有人背黑鍋,那是最好不過。

  不過柳乘風既要插手,自己還是需全力協助才是,否則到時候說不定被反咬一口。

  胡言想了想,道:「一個半時辰,至多一個半時辰就可熬製出來。」

  柳乘風深吸口氣道:「那胡太醫盡快吧,其餘的我來想想辦法。」

  他這麼一說,胡太醫心裡不禁竊喜,竟生出劫後餘生之感,連忙去了。

  宮裡頭,一個個太監提著一甕甕鹽水來,柳乘風讓人撬開張皇后的小口,讓人不斷餵服進去,隨即又寫了一張方子,讓人將這些東西拌入鹽水之中,如此反覆地灌水,張皇后神智模糊,身體已是吃不消,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再灌!」柳乘風沒有猶豫,檢視了那吐出來的液體,心裡已經明白,那些砒霜仍然還殘留在胃中,古人療毒,一般採用的是解毒的辦法,因此不少的解毒藥物也應運而生,只是所謂的解毒,其實未必能管用,對付砒霜,更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可是到了後世,倒是有一種更直接的解毒辦法,原理很簡單,就是洗胃。方才柳乘風下的方子都是催吐的藥劑,將她們放入鹽水之中,不斷地灌服入張皇后的胃部,張皇后雖然失了神智,可是身體會有自然的反應,自然而然會將胃液吐出來。

  洗胃的方法並沒有根除掉胃液中的毒藥,卻可以將胃中的毒液減小到最低,就好像用水沖洗衣衫一樣,未必能將衣衫洗乾淨,卻能去除八成的污垢。

  而且鹽水本就有一定的清理和消毒的作用,如此反覆多次,雖然不能根治掉砒霜的毒性,卻能減緩毒發的可能,使得胃液中的毒液不能及時流入心臟部位,進入血液。

  只要堅持到一個半時辰之後,那時張皇后體內的砒霜已經清洗掉了八成,再配上那胡言的所謂秘方,應當能保全住張皇后的性命。

  當然,這個辦法對張皇后來說實在過於折騰,大量的鹽水進入胃液,反覆地嘔吐,反覆地灌水,這絕不是一個人能輕易忍受的痛苦。更不必說這種的療法實在有些不太雅觀,所以柳乘風只是指使著太監和宮人們動手,自己卻是故意站到宮門那邊,假裝沒有看到。

  朱佑樘見張皇后這般痛苦的樣子,此時居然沒有說話,其實他心裡清楚,眼下也只能聽柳乘風的,若是柳乘風的法子不起效,皇后就必死無疑,雖說這種辦法有些殘忍,可是但凡有些希望也絕不能輕易放棄。

  只是朱佑樘實在有些不忍,居然和柳乘風一樣,都是眼睛看在別處。

  兩個男人看上去漫不經心,其實二人心裡都是七上八下,柳乘風擔心的是,此時已有毒液進入了血液,畢竟人在飲酒的情況下中毒,身體的血液流轉速度極快,氣血越是活絡,毒發的速度也超乎想像。就算只是微量的砒霜進入了血液,那也是砒霜慢性中毒,會損害到人體的肝臟和腎功能,這樣,張皇后就算能多活一些時日,只怕也會一直痛苦下去。

  而朱佑樘同樣擔心著皇后的身體,此時他心亂如麻,每聽到一聲嘔吐,心就不由抽搐一下。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

  半個時辰之後……

  鳳榻之下已是濕漉漉的,張皇后嘔吐出來的只剩下清水,倒是沒有什麼噁心之處,柳乘風不禁走上前去看了看張皇后的面容,心裡不由鬆了口氣。

  症狀與半個時辰之前一模一樣,這麼說來,洗胃的辦法確實起到了效果,鹽水還有一定的解酒作用,減緩了殘餘毒藥進入血液的時間。

  若不是洗胃的辦法,只怕張皇后現在已經沒救。

  還有一個時辰,若是能熬過一個時辰,那才是真正的見到曙光。

  柳乘風心裡歎了口氣,回過頭時,卻發現朱佑樘也朝這邊看過來,隨後,朱佑樘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柳乘風朝他點點頭,朱佑樘不由鬆了口氣,至少從柳乘風的臉色來看,張皇后還有希望。

  柳乘風走近朱佑樘,突然道:「陛下,不如我們對弈一局如何?」

  若是站在這裡發呆,其實更加心煩意亂,倒不如索性尋個地方對弈一局,反正二人站在這裡除了心亂如麻,也不會再有什麼效用。

  原以為朱佑樘會執拗地搖頭,誰知他沉默了一下,居然點了點頭,道:「隨朕到側房去。」

  二人進了一處廂房,叫人拿了棋桿和棋子,對坐在了一起,目光一對,似有默契似地,柳乘風先執起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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