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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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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7:50:44
第四百七十二章:誰是亂黨

    京衛衙門柳乘風是第一次來,其實身為錦衣衛,根本就不必和京衛打交道,畢竟相對其他親軍衛所來說,錦衣衛最為獨立,所以他這僉事,幾乎可以不用在乎京衛衙門,只是今日第一次來,看到這巍峨的門臉,心裡不由想:「都說北鎮府司闊氣,可是和這京衛比起來格局似乎還小了一些。」

    京衛衙門統管十二衛,雖然只是名義,可是派頭自然不小尤其是門口的一對石獅,便比尋常衙門更兇殘幾分。

    門口一字排開一隊校尉,穿著的其實也是飛魚服,只是和錦衣衛又有不同,錦衣衛為了行走方便,並不帶甲,而這些京衛校尉,卻是全身披甲,更為壯觀。

    在這衙門口下了馬兒,柳乘風走上台階,這門口的護衛見柳乘風一身欽賜飛魚服,倒也不敢怠慢,靠左的一個走過來朝柳乘風行了個禮,道:「大人止步,這裡是親軍府重地,若……」

    柳乘風淡淡的道:「我叫柳乘風,現在要見都指揮使大人。」

    柳乘風三個字還是頗有威信的,至少對親軍們來說,那親軍看了柳乘風一眼,顯然也像不到柳乘風竟是這樣年輕,隨即躬身道:「僉事大人少待,小人這便進去稟告。」

    飛也似得去了。

    過了一會兒,這衙門的中門大開,稟告的人回來行禮,道:「大人,都指揮使大人有請。」

    柳乘風頜首點頭,隨即從中門進去,裡頭的格局其實和大多數衙門都差不多,中門對應著正殿,不過要穿過重重的儀門,還要繞過一道影壁,兩邊立有石碑,上書安邦二字,這想必不是出自太祖就是文皇帝的手筆。

    柳乘風琢磨著是太祖的可能更多一些。

    太祖皇帝最喜歡讓衙門裡留下他的墨跡,比如在宮裡,會有個宮人不亂政的石碑,而尋常的衙門都會立下戒石碑,除此之外,還有觸目驚心碑、聖諭碑、天語碑之類,說來說去,其實都是一些警句,偏偏老朱最怕什麼就來什麼,不許內宮干政,結果這大明朝內朝乾政的事兒氾濫成災,至於那什麼剝皮填草的觸目驚心碑,又有幾個在乎的,還不是該如何就如何。

    說穿了還是那一句話,再崇高的理想,也抵不了人性的貪婪。

    至於這親軍衙門的安邦碑,其實也是個笑話。太祖時期留下的種種制度,如今早已腐爛不堪,後世的皇帝,便是朱佑樘這樣的勤政之君,也多棄之如敝屐,口裡叫著祖宗制度震天的響,其實早已讓太祖皇帝的制度修改的一塌糊塗。

    衛所制徹底崩壞,太祖時期那如狼似虎的衛所軍只留下了一個爛架子,至於親軍制,其實也早已千瘡百孔,讓這些親軍去安邦,韃靼、瓦刺人做夢都會笑醒。

    柳乘風此時想到太祖,也是感慨良多,只是這時候,卻不是他感慨的時候,快步進入了正。

    在正裡,所有的親軍和屬官已經全部離開,只留下都指揮使大人在這兒等候,柳乘風進去,剛要行禮,這位都指揮使大人立即含笑道:「柳僉事不必多禮,來,坐下說話。」

    其實方才都指揮使之所以沒有親自出去迎接,也是有考量的,柳乘風畢竟是下官,而且和都指揮使大人不知差了多少個級別,親自出迎道理上說不過去,面子上也說不過去。

    不過柳乘風又是私密的欽差,所以要和他議事,自然要屏退左右,這兒沒有外人,都指揮使大人自然儘量和藹一些,畢竟人家是駙馬,是皇上的寵臣,又是這一次大行動的正主兒,鬧僵了對他沒有好處。

    都指揮使姓婁,名婁封,在成化朝時就已是金吾衛指揮使了,新皇帝登極之後,作為成化朝禁衛頭目之一,非但沒有裁撤,反而高昇至親軍都指揮使,可見此人在成化年間留給當今皇帝的印象就不錯,柳乘風曾調查過婁封的一些背景,此人性子溫和,對誰都不錯,在朝裡既沒有後台,也從不參與黨爭,對內閣若即若離,便是東廠和錦衣衛,似乎也都保持著很大的距離。

    說穿了,就是那種左右不靠的主兒,這就使得他很容易被人遺忘,偏偏這麼個人,卻是主掌著整個內城的安全,不過這句話還是過了些,親軍這東西,主要就是撐門面的,真正的禁衛,卻是由御馬監統領的一支軍馬。

    話又說回來,親軍十二衛,全盛時有親軍七萬餘人,還是不容小覷。

    婁封和柳乘風明顯是在相互的打量和試探對方,柳乘風心裡隱隱覺得,這個婁封一定也是很厲害的角色,在弘治朝,越是老實人,就越是老奸巨猾,就如那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別看他也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其實柳乘風知道,這些都只是表象。

    婁封心裡也在揣摩這位近來炙手可熱的指揮使僉事,心裡不由驚嘆,這麼個毛頭小子,居然是錦衣衛僉事,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難以想像。

    他隨即一笑,道:「柳僉事,咱們也少說閒話,現在宮裡催得緊,你我身為臣子,稽查亂黨,是理所應當。宮裡的意思很明白,是老夫協助柳僉事,所以怎麼個章程,還得柳僉事拿主意,老夫呢,自然是從旁鼎力相助。」

    他一句話就定下了調子,這調子定的很世故,查案的事兒你來,他只是做苦力的,出了事也是你擔著,當然了,我也絕不會掣肘你,你但凡有什麼需要用的地方,只要辦得到,這京衛衙門都可以任他柳乘風調遣。

    柳乘風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頓時對婁封有了些好印象,這種不越權的人是很難得的,連忙道:「下官年輕不懂事,還要大人多多指教。」這當然是客氣話,若是換了別人,說不準柳乘風要說這主意當然是老子拿,你乖乖聽命就是。

    不過對這種好說話的人,柳乘風自然也要留他點面子。

    隨即,柳乘風便不客氣的佈置起來,道:「定弦和尚的線索已經到此為止,現在最緊要的是盯著那幾個可疑之人,這些人都是朝中的重臣,也不能盯得太緊,而且定弦和尚臨死前的話,想必也讓他們有了警覺,所以下官估計,那朝中的亂黨最近肯定會儘量的收斂,因此,眼下當務之急,是把聲勢造出來,光打雷不下雨,做出一副非要揪出此人的決心,讓這人自亂陣腳,等他急於要湮滅證據的時候,遲早會露出馬腳……」

    柳乘風所說的話,都是他近來的考量,現在風聲這麼緊,人家肯定會收斂,可是做任何事都難免會有蛛絲馬跡,所以若是把動靜鬧大來,對方說不準要急於抹去證據了,越是如此,所以柳乘風打算從這裡著手,畢竟現在他手裡的線索實在是少的可憐,若是換了別的人,以錦衣衛的行事風格,早就把所有相關的嫌疑人拿去詔獄日夜拷打,總能把人找出來。

    只是可惜,這些具有嫌疑的人,哪一個都是極為重要的人物,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碰都不能碰他們一下。

    婁封不由點頭笑道:「柳僉事果然高明,想來想去,也只有這麼個法子了,只是親軍衙門該做什麼?」

    柳乘風道:「親軍衙門自然是監視宮中,盯著內閣,根據種種跡象,這些亂黨在宮裡頭定有內應,所以馬虎不得。」

    婁封嘆了口氣:「這些人真是大膽,居然敢把主意打到皇城裡頭,柳僉事放心,宮裡的事老夫自然會多注意一些。」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勞了。」

    婁封突然道:「是了,上次柳僉事下來的條子,裡頭寫出的幾個嫌疑之人,老夫以為,首輔大學士劉健對皇上忠心耿耿,是不是可以暫時排除,柳僉事,老夫沒別的意思,其實也是為了節省一些事兒而已,劉公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會和亂黨為伍,他若是真和亂黨有什麼勾結,這天下早就大亂了,倒是這新任的內閣學士劉吉,一向沒有操守,為人狡詐,此人最有嫌疑。」

    他突然說出這麼句話,卻讓柳乘風有些好笑,方才還在說要做甩手掌櫃呢,誰知道下一刻就為劉健求情了。

    其實他和婁封一樣,心裡頭也是認為,這劉健是斷不可能勾結亂黨的,可是既然要查,憑的是證據,總不能自己說不是就不是。

    他想了想,正色道:「任何人都有嫌疑,若是大人認為劉吉就是亂黨,那麼豈不是讓下官現在就去拿了劉吉學士?」

    婁封忙道:「老夫並不是這個意思。」

    「這就是了。」柳乘風儘量用溫和的語氣道:「所有人都要查個底朝天,可是要拿人,就得有證據,不是說誰最可疑就直接問罪的,下官現在只是開了個頭,這個亂黨到底是誰,還得大人與下官同心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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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7:51:02
第四百七十三章:弒君

  婁封呵呵一笑,不再說什麼,道:「既然如此,那麼老夫也不說什麼,廉州侯說的不錯,既要要查,自然是一視同仁。」

  柳乘風心裡鬆了口氣,這個婁封在他的印象中還算不錯,這樣一來,要查起案子來就輕易了許多。

  他起身道:「那麼下官就告辭了,婁大人若是有什麼消息,儘管給下官下條子就是。」

  他從京衛衙門出來,這一次出奇的順利,原本以為自己一個錦衣衛僉事調動京衛衙門難免會讓人心生反感,而這位婁都指揮使似乎心胸還算開闊,至少不會惹來什麼麻煩。

  柳乘風走後。

  婁封笑吟吟的喝了一口茶,一個儒衫綸巾的人從耳室裡碎步出來,笑吟吟的道:「大人,這個柳乘風,似乎很有趣。」

  幾乎每個衙門的主官,都有幾個幕僚,而這些人往往是最親信之人,從耳房裡出來的這個讀書人,年約三十來歲,做婁封的兒子也都足夠,可是舉止氣度,隱含著幾分老成世故。

  婁封撇了撇嘴:「這樣的人性子剛烈,咄咄逼人,和他頂撞落不到什麼好結果,退一步卻能海闊天空。是了,這柳乘風的背景,調查清楚了嗎?」

  「大人,已經調查清楚了,這個人的身世……有些可疑……」

  「嗯?」婁封眼眸中掠過一絲精光,道:「你繼續說。」

  這幕僚淡淡的道:「按理說,此人的戶籍應當是在京師,可是後來查了一下。此人原本是就南昌人,曾祖曾是南昌府名士。父親也曾中過舉,後來仕途無望,便在寧王府名下的田莊裡做了莊客。」

  所謂莊客分為兩種,一種是佃戶,另外一種卻很是高級,說白了就是幕僚。

  婁封聽了眼眸掠過一絲狐疑,繼續道:「你繼續說。」

  「此後。卻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其父辭了寧王府的差,帶著這柳乘風到了京師,後來這柳乘風中了秀才,倒也聰明伶俐,只是又不知什麼原因,被人革了功名。」

  婁封深吸一口氣。道:「這事兒可靠嗎?」

  「千真萬確。」

  婁封陷入了深思,隨即淡淡的道:「再去查一查,還有,方才那柳乘風叫咱們盯著宮裡,說是宮裡有人私通亂黨,讓禁衛們也去查一查,有了結果。立即報來。無論如何,他畢竟是個欽差,咱們不能怠慢。」

  「是。」

  ……………………………………………………………………………………………………

  夜裡。

  靠著迎春坊,燈火繁星之下,那孤獨的院落裡,琴音綿綿,左鄰右舍之人,都知道這院落裡住著一位雅人。偏偏這位近鄰除了偶爾彈琴攪動了這清靜之外,從不與人打交道。有人傳言,此人可能是京師裡的王侯,在這裡買下了別院,專供外室安居,因此儘量與人接觸。

  也有人傳言,說這院落的主人乃是外地來趕考的秀才,每日關在家中用功苦讀。

  雖然有許多的猜測,可是到底是什麼情形,卻是誰也不知,這種事只能當作談資,還真沒有人去一探究竟,畢竟聚寶樓出現之後,幾乎所有人都變得忙碌起來,生活的節奏明顯比之從前加快,這個時候,鄰里是什麼人,大家多是漠不關心。

  別院的廂房裡,餘音繚繞。背著窗的老者揚起了揚起了撫琴的手,這時是傍晚,房裡並沒有點起蠟燭,那一張連隱在昏暗中,看不真切。

  他盤膝坐在小塌上,隨即拿起了邊上桌幾上的茶盞,輕飲一口,隨即闔目回味。

  坐在他下首的,似是一個戴著烏紗的官員,他低垂著頭,一直沒有做聲。

  「定弦和尚這個人,聰明有餘,而謹慎不足,自持有幾分聰明,遲早要招致大禍,所以老夫一而再的說,這個人不能輕信,可是明王那邊,卻對他信賴有加,若不是這次當機立斷,只怕咱們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

  老者在昏暗之中,淡淡的道。

  那一雙眸子中,掠過一絲冷意。

  「可是現在,咱們仍有麻煩,和尚死時,差點透露出了咱們的行藏,宮裡肯定要全力搜查,遲早也會讓他們查出點東西出來。那個柳乘風,今個兒去了京衛衙門,他去京衛衙門做什麼?多半就是為了追查咱們明教的事,想必宮裡也已經有了懷疑,在宮裡,在朝野裡,都有咱們的人,任他們這樣查下去,遲早會查出點兒東西,到了那時可就糟糕了。」

  戴著烏紗的人小心翼翼的道:「先生可有更好的法子?」

  老者語氣平淡,哂然一笑道:「法子?明王早有交代,我們在京師,要做的就是渾水摸魚,想盡一切辦法,把這京師攪亂。說實在的,當今皇上聖明,比起先帝不知勤政了多少倍,咱們在京師,已經沒有多少作為了,現在又多了個柳乘風,四處緝拿我等,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所以老夫決定,明年年底的時候,就致仕回鄉,這裡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啊……」戴著烏紗的人不禁驚道:「若是先生就這麼走了,明王的大業該怎麼辦?」

  老者道:「老夫不是說,是明年年底的時候再走嗎?臨走之前,自然要弄出一番動靜,老夫此前就說過,現在阻礙明教大業的,只有當今皇上,唯有對皇上動手,明王殿下才有機會。可是你們呢,哼,不聽老夫之言,總是小打小鬧,能有什麼出息。所以,刺殺皇上的事,已經勢在必行,要及早做好準備,在那柳乘風查出我等之前動手。」

  戴著烏紗的人深吸口氣,弒君……

  雖是明教,雖然是膽大包天,可是自古以來,弒君能夠成功的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更別提是刺殺了,這件事一旦敗露,那就不是好玩的。

  老者冷笑道:「現在無論是宮裡還是那柳乘風,肯定以為我們這些同黨在定弦和尚束手之後,肯定會驚慌失措,不敢再有任何行動,老夫偏要反其道而行。」

  「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咱們還需將柳乘風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同時,也要儘量讓咱們在宮裡的人靠近皇上,這事兒你來辦,去,讓那柳乘風發現點兒什麼。」

  戴著烏紗的人深吸口氣,道:「請先生示下。」

  「成化年間的時候,那時候咱們不是打算派一隊人潛入宮中弒殺成化皇帝嗎?不過後來明王殿下卻是制止住了,說是這成化昏庸無能,殺了反而阻礙了咱們的大業,這個計劃,此後也就擱置下來,可是咱們的佈置仍然還在,既然如此,那麼不妨讓那柳乘風查出點什麼,讓他順著那根線查過去,我們呢,佈置我們的,明教經營了這麼多年,尤其是在京師,仍有許多可用的力量可以調用,現在咱們是狗急跳牆,也不必有什麼避諱了,把話兒傳下去,咱們只做這一次,事成之後,所有人撤出京師,大家也不必有什麼顧忌。」

  「這件事,是不是要知會明王殿下一聲。」

  老者沉默。

  良久……

  他撥動了一下琴絃,隨即道:「明王殿下是對老夫不放心啊……」他神色黯然的繼續道:「正是因為不放心,所以才會讓這定弦來京師,明裡說是協助老夫,其實是監視而已,可是這定弦和尚,自以為有明王殿下撐腰,做出這等蠢事,差點壞了教中大業,所以這一次,不必請示寧王,事敗,老夫自會以死給明王一個交代,事成,明王定會大喜,不說這個了,你放手去做就是。」

  他吁了口氣,下了逐客令,戴著烏紗的人告辭而去。

  而老者又撫弄起琴絃來,片刻之後,有個管事進來,道:「梁大人走了。」

  老者淡淡的道:「這個姓梁的未必可靠,他是右護法的人,所以我們還得提防著他,現在京師裡的事老夫都交代他去做,若是出了事,就讓他來做這擋箭牌,我們呢,做我們自己的,記著,姓梁的佈置刺殺事宜的時候,我們自己也要有所布置,讓他來做這急先鋒,我們渾水摸魚。」

  管事躬身道:「是,老爺。」

  老者顯得很是疲倦了,嘆了口氣,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老夫只怕再不能做一個閒人了,所有的佈置,都要報到老夫這裡來,這一次,老夫再不能出一點兒差錯。」

  管事的道:「老爺當真不請示明王,殿下若是心生不滿,只怕……」

  老者冷笑:「老夫自有老夫的主張,你不必理會,有些事該說的可以說,不該說的你也不必問,朝廷裡有忠奸之分,可是在咱們明教裡頭又何嘗不是如此,老夫在京師經營多年,在總舵那裡,肯定有人在殿下面前進讒,所以這一次,咱們再不能受他們節制,事成之後,再去理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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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交鋒

    內閣。

    三個次輔如往常一樣坐在值房裡,比起從前來,這裡明顯多了幾分冷清,從前的和睦已經不見了蹤影,便是李東陽和謝遷之間也極少竊竊私語,說白了,其實就是怕隔牆有耳。

    這幾日,京師裡很是不太平,尤其對內閣來說,感覺從前的許多事,現在都不太一樣了,幾個月前,是內閣掌控一切,無論是東廠還是錦衣衛都不敢避其鋒芒,而現在,閣臣們變成了瞎子、聾子,對錦衣衛的調動居然完全失去了掌控。

    李東陽對眼下的時局已經越來越擔心,自從劉健養病之後,朝廷的矛盾漸漸尖銳起來,前幾日,大量的言官藉著禮部的事又是一通彈劾,這意味著朝廷也漸漸偏離了掌控。

    在朝中,已經有相當一部分的官員站到了李東陽的對立面,其實理由也很簡單,倒不是因為政見,最緊要的是,劉健當政時,官兒只有這麼多,肯定得有一部分人炙手可熱而大部分人坐冷板凳的。

    從前的時候,劉健在內閣中一言九鼎,也無人敢說什麼,這些失意之人除了賣力表現,爭取獲得內閣的青眼,並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是現在,劉健倒台,劉吉入閣,內閣的矛盾加劇,也讓不少失意之人見機可趁,他們看透了劉吉的心思,此時若是傍上劉吉的大腿,這仕途就有希望了。

    而此時,李東陽顯然受到了極大地壓力,雖說皇上一直對這些彈劾奏疏留中不發,可是彈劾禮部沒有受到處罰,這讓不少人得膽子不禁大了起來,於是,彈劾的人越來越多,也讓李東陽的威信漸漸地瓦解。

    而對內閣大臣來說,失去了威信就很難彌補了,偏偏李東陽對這種不勝其擾的彈劾無可奈何,若是對這些彈劾的官員動手,難免會讓人覺得他李東陽沒有肚量,甚至可能引發更大的反彈,可要是放任不管,這些人就更加得寸進尺。

    至於劉吉,則是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態度,這一局,他贏得很徹底。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讓李東陽焦頭爛額。

    其實若李東陽和劉吉一樣,能做到無動於衷,正如劉吉這劉棉花的外號一樣,不怕彈劾,倒也罷了。偏偏李東陽這個人雖然能隱忍,可畢竟做不到臉皮厚比城牆,如此,這李東陽的日子就難過了。

    今天一切照舊,三人各自坐在案牘之後,一個個都沒有做聲,可是劉吉在處置完手頭上的奏疏之後,卻故意咳嗽一聲,淡淡地道:「李公、謝公可曾聽說了嗎?近來那些錦衣衛是越來越沒王法了。」

    李東陽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對這劉棉花,他可謂是深痛惡覺。索性將劉吉的話兒當做耳邊風。

    謝遷更乾脆,冷哼一聲,一副不與他為伍的姿態。

    劉吉卻是不以為意,淡淡地道:「他們居然敢擅自查起朝廷大臣來,這種事也只有成化年間才有,當今皇上聖明,對官員關愛有加,屢屢提及刑不上大夫,可是那些校尉們倒是好,居然安插了人到了劉健劉公的府邸進行盯梢,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劉公是什麼人?那也是歷經三朝的老臣,雖然現在在家養病,可還是大明朝內閣的首輔。連劉公都要盯梢,莫非是把咱們朝廷重臣們當做了亂黨嗎?這風氣是越來越壞了,再這樣下去,他們敢盯梢劉公,就敢盯上咱們值房裡的諸位,兔死狐悲嘛,咱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劉公受氣?」

    劉吉的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可是他的目的卻也是簡單,在他的府裡已經出現了不少錦衣衛,本來嘛,錦衣衛分為坐探、暗探兩種,坐探是朝廷的規矩,每個衙門每個大臣的府裡都難免有一個,不過弘治皇帝即位之後便撤銷了一些重臣的坐探,可是現在,坐探是沒有人,卻出現了暗探。

    暗探這東西比坐探要噁心不知多少倍,這些人混雜入府中四處盯梢,甚至收買你的家人僕役,為他們打探消息,據說連你與哪個夫人行了房,他們也一清二楚。

    劉吉的府裡頭就揪出了一個,偏偏人家是親軍的身份,劉吉又拿他們無可奈何,只得捏著鼻子認了,可是他認了,只是自己不想去據理力爭而已,其實他心裡也清楚,這是朝廷要查明教的案子,他這劉大學士也成了盯梢的目標,所以要想把這些噁心的東西除掉,自己不能出頭,卻可以慫恿別人出頭,就比如劉健想必也是嫌疑之人之一,讓劉健來出頭,再好不過。

    其實劉吉所說的話,李東陽和謝遷也略有耳聞,說是在查亂黨的案子,只是不曾想到,錦衣衛居然盯上了劉健,李東陽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不悅,道:「此事當真嗎?」

    劉吉淡淡地道:「千真萬確。實話說了,老夫也聽到了一些風聲,主持查這案子的就是那個柳乘風,柳乘風是什麼人,諸位想必也知道,那是心狠手辣的主兒,誰能保證他不會興風作浪?現在一個指揮使僉事居然騎到了內閣首輔的頭上,老夫到時候一定要上,據理力爭,無論如何也要為劉公討一個公道。」

    劉吉說得大義凜然。

    謝遷此時也不禁怒了,道:「柳乘風是不像樣,宮裡讓他查,他查就是了,可劉公是什麼人,豈會是亂黨?他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與謝遷不同,李東陽的臉上卻很是平淡,可是他的心裡卻驚起了驚濤駭浪。

    這個劉吉當真是手段乾脆無比,難怪連皇上都稱讚他的能力,此人心機之深,只怕還在自己之上。

    當日定弦和尚的事兒,大家都知道,定弦和尚臨死之前曾說同黨姓劉,既然是姓劉,那所有姓劉的人都會在懷疑範圍之內,劉健是,劉吉也是。

    想必現在劉吉家中已經有了錦衣衛盯梢,而這劉吉之所以把這消息傳出去,理由無非一個: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明裡是朝錦衣衛發難,可是真正的目標卻是他李東陽。

    劉健是什麼人?那可是李東陽為首的內閣首領,劉健致士之後,在朝廷仍然留有了極大地影響,且不說別的,單著內閣裡,李東陽和劉健就是他們的心腹。

    現在劉吉把這事兒傳出去,目的其實也很簡單,劉健養病,現在有遭了錦衣衛的欺負,你們不是他的同黨嗎?那倒是要看看,你們會做出什麼舉動。

    若是無動於衷,劉吉就乾脆自己領這個頭上,打著為劉健奔走的旗號,那李東陽這個劉健最親近和得力的助手只怕要遭人唾棄了,一個不相干的人都願意挺身出來為劉健請命,你身為人家多年的同僚,更是最親近的夥伴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怕劉健黨羽中的其他人,都非要和他李東陽反目不可,整個劉健黨只消幾日功夫就會分裂,給他劉吉可趁之機。

    可要是當真讓他李東陽為劉健據理力爭,李東陽卻是明白,這一次,柳乘風查的案子事關重大,沒有皇上的密旨,絕對不會如此肆無忌憚,居然敢把人安插到劉健的府邸裡,與錦衣衛對著干就是和皇上對著干,干涉宮中追查亂黨的大計,這可是要觸霉頭的。

    無論是李東陽做何等選擇都是兩難,劉吉正因為想到了這個,此時把話兒敞開來,其實就是逼他李東陽抉擇。

    李東陽沉吟著不說話,邊上的謝遷已是忍耐不住了,道:「賓之,錦衣衛太荒唐了,查案可以,可是查到劉公頭上,卻未免欺人太甚,我這便上,無論如何也得讓朝廷下恩旨下來,撤銷到劉公府上的校尉,這是什麼話,劉公一大把年紀,為朝廷殫精竭慮,如今臨到老來,卻被人相疑,哼!」

    李東陽知道,此時他不做決定已是不成了,他的眼眸不由瞥了那略帶幾分得色的劉吉一眼。

    李東陽隨即淡淡地道:「於喬說得不錯,眼下也只能如此,你我這就上,無論如何也要請皇上網開一面,這天下人人人可能都是亂黨,可是劉公卻絕不可能是,老夫願用人頭擔保。」

    劉吉微微一笑,聽了李東陽的話,便讚歎道:「李公仗義,今日倒是讓老夫大開眼界了。」他雖是讚歎,可是心裡卻有些失望,其實劉吉是希望李東陽做出的是另一個決定,李東陽的這個決定,雖然是為他劉吉收拾錦衣衛做馬前卒,可是卻不能瓦解劉健黨,實在有些可惜。

    李東陽陰沉著臉,淡淡道:「於喬,你先草擬出一份奏疏來,我先將手頭上這些奏疏看完再說。」

    李東陽喝了口茶,繼續道:「待會兒,你我一道入宮覲見,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劉公的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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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7:51:55
第四百七十五章:帝心

  轉眼間,已到了十二月二十五。京師裡已經有了新年的氣氛,近來京師裡頭的變化極多,這過年也比從前似乎有了一些變化,可是真要說變化在哪裡,卻一時也談不上。

  不過在內閣六部,氣氛還算是輕鬆,除了討厭的京察之外,今年確實是一個好年。

  各地彙總來的各種消息,都還算不錯,尤其是大明朝流民遍地的頑疾似乎一下子有了好轉的跡象,其實大明朝現在最大的問題倒不是某一處災害,如今建朝百年,最大的問題是流民的問題。

  想當初太祖立國到現在,大明的人口已經增加了十倍,而土地卻沒有增長,再加上土地兼併嚴重,使得許多農戶因為失去了土地變成了流民,這些人不事生產,事實上就算想事生產也沒有土地供他們耕種,因此就只能四處遊蕩,氾濫成災。

  有了前朝的借鑑經驗,任誰都知道,人一旦沒有了事做,失去了生計,就會引發極大的問題,弘治皇帝固然聖明,可是唯一的缺憾就是不夠強硬,使這兼併土地的問題非但沒有緩解,反而越來越嚴重,大量的流民一旦湧現,後果是極為可怕的,到時候一旦有人居中煽動,朝廷就必須平叛,一旦出現民變,這盛世可就毀了。

  可是誰也不曾想,流民的問題今年非但沒有變得更加棘手,反而緩解了不少,甚至已經出現了不少鄉紳地主四處請人去耕種土地的現象。原因其實也簡單,大量的作坊湧現出後,導致城市中用工短缺,自然是大肆招募勞力,這相當程度的解決了一部分流民的生計。再加上城中畢竟舒坦一些,所以不少佃戶索性攜家帶口入城討飯吃。開始轉化為勞工,最嚴重的地方是江南,以至於鄉間勞力頓時減少,這也是鄉紳們不得不降低租錢,四處招募流民的原因。

  沒有了流民其實也是一項政績,不少州府已經派人來報了喜,也讓這朝中的袞袞諸公不由鬆了口氣。

  不過任何事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戶部這邊雖然高興了一陣子,可也有人不太高興,已經有人上書。說是士農工商乃是太祖時定下的國策。而現在工商倒置,農人追逐銅臭,不再安心務農,長此以往,糧食減產。勢必會發生饑荒。

  這樣的擔憂不無道理,甚至還有人提出,自從作坊興起之後,江南各地,許多地方都出現了鄉紳們拋棄種稻改而種桑的事,糧食才是國家的根本,一旦這樣的事再擴大,問題將會十分嚴重。

  這些話其實還是很有道理的,這也是歷朝奉行先農政策的原因。若是連糧食都不能保障,便是有金山銀山又有什麼用處。

  朝殿裡,朱佑樘一副慵懶的樣子倚靠在椅上,兩側都跪坐著數十個翰林大臣,朱佑樘沒有說話,今日是誕講。都是一些飽讀詩書的大儒、翰林在這兒發表自己的政見。

  顯然雙方爭辯的很是激烈,你來我往、唇槍舌劍,而朱佑樘只負責聽,並不做聲。

  「興商而賤農,引來人心浮躁,人人不思耕種,這樣下去,是要置蒼生而何?揚州一地,便有田畝數千頃改為桑田,今年戶部這邊,銀稅倒是增了,可是糧稅卻是減了百之三四,這樣下去怎麼成?沒了糧食,朝廷如何運轉?百姓們沒有了飯吃,難道讓他們去吃瓷器和絲綢嗎?」

  「王大人,興商未必就是賤農,我大明眼下最緊迫的問題不是沒有良田,而是有大量的人力卻沒有足夠的耕地,弘治元年的時候,朝廷統計出來的流民至多不過數十萬而已,而今已有百萬之巨,長此以往,百姓們沒有生計,還談什麼飯吃?讓這些流民去做工又有什麼不好?」

  有人冷笑,嗤之以鼻的道:「歷朝歷代都是這麼過來的,也沒見人沒了絲綢和瓷器就不能活,倒是沒了糧食就要天下大亂了。興商之後,百姓們不思勞作,而是以奢華為美,這是聖人的教化嗎?吳大人可不要忘了兩晉鬥富之事。」

  「這和兩晉有什麼關係?」

  「正因為禮崩樂壞,人心變了,人人都以奢華為美,才有兩晉之事。」

  所謂的兩晉鬥富,其實也是有典故的,說的是晉人的奢侈,尤其是富豪之間的為了鬥富,引出許多奢侈的風氣,後世總結之後,尤其是在資治通鑑之中,都認為這是當時晉人崇尚奢侈才導致亡國的重要原因。

  「哼……」有人不屑冷笑:「既是朝議,那就需就事論事,晉人鬥富自是該唾罵,可是老夫要說的是流民生計的事。再者說,現在朝廷增加了歲入,又有什麼不好?」

  「什麼流民生計,分明是胡說八道。」

  「你才是胡說八道。」

  辯論已經偏離了軌道,隱隱有失控的跡象,朱佑樘只得咳嗽一聲,制止住這些人繼續胡鬧下去,隨即淡淡的道:「諸卿之言,皆是出自肺腑,朕聽之受益匪淺。」他慢悠悠的繼續道:「好了,今日就說到這裡吧,散了,大學士李東陽留下。」

  爭論的眾臣,誰也不知這皇上到底怎麼想,爭得面紅耳赤的,皇上卻是一點兒主意也不拿,倒是教人覺得有些垂頭喪氣,眾臣只好紛紛告辭出去,李東陽卻是獨獨留了下來,他和謝遷的奏書在三日之前就遞了上去,皇上一直沒給個回音,他心裡想,莫非皇上要說的就是錦衣衛和劉公的事?他屏住呼吸,看了朱佑樘一眼,朱佑樘的臉色深沉,一時讓人難以捉摸。

  空曠的大殿裡,朱佑樘撫著御案,突然道:「李愛卿,方才你為何沒有發言?」

  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李東陽就不得不小心回答了,方才的爭論非同小可,這可是關係到國策的,而一般情況下,內閣大臣若是反對宮裡擬定的國策,肯定是沒有好果子吃。只是現在,李東陽並吃不準朱佑樘的心思。

  他沉吟片刻,道:「微臣不敢發言,是因為尚不知道興商的利弊,在這京師裡坐而論道有什麼用,眼下朝廷應當擬定出欽差,分赴各省巡檢,細細看一看,這興商到底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才能決斷,否則貿然發言,未免太草率了。」

  朱佑樘頜首點頭:「這才是謀國之言,治大國如烹小鮮嘛,凡事都不能冒進,沒有查清楚,怎麼好斷言,你瞧方才那些翰林,一個個說的頭頭是道,可是朕卻以為,道理固然是道理,可是有些東西還是眼見為實的好。」

  李東陽想不到這樣都能矇混過去,不由鬆了口氣,道:「陛下聖明。」

  朱佑樘坐在丹陛之上擺擺手,道:「朕要是聖明就好了,說這些無用的話做什麼?是了,前幾日你和謝愛卿遞上來的奏書朕已經看過,劉愛卿是朝廷柱石,更是朕的腹心,朕是絕不相信他是亂黨的,你們的話也很有道理,只不過話又說回來,朕敕命柳乘風欽辦此案,既然柳乘風認為有嫌疑,朕也不能干預,既然要查,那就查個清楚嘛,算是給劉愛卿洗一洗冤屈也好。」

  李東陽不由緊張起來,其實這幾日,已經有不少人來詢問這件事了,意思都很明白,劉公不能受辱,現在他們之所以沒有動作,這是因為自己和謝遷已經遞了奏書,且先看看宮中態度再說,若是宮中批准,自然是風平浪靜,可是皇上若是不肯,只怕到時候就不是一道奏書這麼簡單了,這些人惹急了可是什麼話都敢說的,到時候說了一些犯忌諱的話,這可不是好事。

  「嗯?李愛卿似乎有話要說。」

  朱佑樘見李東陽沉默,一雙眼睛看著李東陽。

  李東陽正色道:「陛下,劉公是三朝老臣,如今在家中養病,已到了不惑之年,這個時候,錦衣衛突然這麼做,難免會讓人以為陛下刻薄寡恩,是要藉機對劉公……」

  他沒有選擇直接為劉健開脫,也沒有抨擊錦衣衛,而是從朱佑樘入手,朱佑樘這個人好面子,他的話就是告訴朱佑樘,放任下去,不明就裡的人肯定認為這是皇上的主意,而劉健為政這麼多年,為皇上殫精竭力,現在卻落到這個下場,自然會對皇上生出什麼懷心思來,所以陛下要維護好自己寬宏大量的仁德形象,必須制止這件事。

  李東陽的智慧此時毫無疑問的展露了出來,而這句話顯然很有效果,至少朱佑樘陷入了深思,不得不估量一下李東陽敘說的後果。

  朱佑樘不由苦笑:「一邊要查案,一邊又要網開一面,你倒是教朕為難了,倒不如這樣,現在廉州侯已經查了這麼久,不如將他詔入宮中來,看看在劉愛卿那邊查的如何,若是沒有嫌疑,便立即撤銷掉就是,可是若發現了些什麼,朕也只能放任廉州侯繼續追查下去了。李愛卿,朕的苦衷你要明白,再者說,朕也不會讓劉愛卿吃什麼苦頭,到時候自會有恩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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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哪個劉學士?
               
    年關越來越近,查案的事雖然緊迫,可是現在錦衣衛和親軍都四處出沒捕風捉影去了,柳乘風坐在案牘前也沒什麼用處。

    溫晨曦和朱月洛二人相約帶著溫晨若去麗人坊採購年貨。當然,所謂採購年貨其實就是託詞,年貨這東西,似乎和麗人坊也沒什麼關係,只不過藉機遊玩而已。

    柳乘風索性陪著她們去,她們進了迎春坊,柳乘風便在附近的茶肆裡要了個廂房要了些茶點慢悠悠的等候。

    這家茶肆坐落於麗人坊外頭百步之內,顯然是剛剛修葺的鋪面,從前據說是賣雜貨的,現在麗人坊出來,東家肯定覺得開酒肆、茶肆掙錢,因此搖身一變,就成了茶肆。

    多半那些雜貨店裡的夥計,如今也一下子成了茶博士,反正柳乘風覺得頂怪異的。

    也幸虧柳乘風來的早,此時到了巳時,整個茶肆已經爆滿了,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最多的就是給夫人小姐們趕車的車伕,還有一些隨行的雜役,他們統統聚在一樓的廳堂裡頭,吆三喝四,很是熱鬧。

    柳乘風的廂房是在二樓,可是下頭那嘈雜的聲音卻是傳的驚天動地,心裡不由發苦,這個地方說實在的還真不是什麼高檔的地方,可是話說回來,這茶肆的掌櫃想必也知道茶肆針對的主要人群,越是喧鬧,越是能吸引顧客。

    茶博士進來給柳乘風換了茶水,其實一看柳乘風身穿的衣飾還有守在外頭一動不動的魁梧護衛,這茶博士就知道眼前這位客人身份很是不一般,對他百般的慇勤不敢有絲毫怠慢。

    柳乘風見這茶博士換茶的手藝慘不忍睹,不禁道:「夠了,夠了!再倒就要濺的滿桌子都是了。你們的這些糕點,是不是昨日留下來的,怎麼這麼硬?」

    茶博士連忙收了手,一面道:「天可憐見,客官,咱們茶肆的糕點都是清早兒蒸出來的,怎敢拿隔夜的糕點給客官吃,實話說了吧,這糕點在五馬街這邊都是遠近馳名的。」

    茶博士嘿嘿一笑,又道:「只是客官是貴人,想必吃慣了山珍海味,咱們這茶肆本就是給粗人吃的,倒是讓客官見笑了。」

    柳乘風不禁莞爾,道:「你這傢伙,倒茶的手藝不怎麼樣,說話的本事倒是不錯,你叫什麼名字,聽你口音不像是京師人。」

    反正閒來無事,對這茶水和糕點也不甚喜歡,柳乘風索性尋個人來消遣。

    這茶博士笑呵呵的道:「小人叫楊建,確實不是京師人,是從宣府那邊過來的?」

    宣府……對朝廷來說確實不遠,可是對尋常百姓來說,卻也算是長途了,幾百里地呢。

    茶博士繼續道:「現在不都說京師這邊到處缺勞力嗎?小人家裡雖有幾畝薄田,可是卻有四五個兄弟,索性就來這京師來討生計了,上年是在一家鐵坊裡做事,後來恰好撞到了咱們東家,都是宣府的同鄉。」

    「他見小人還算勤快,便教我跟著他,說實在的,鐵坊裡的事兒雖然繁重,一日下來渾身汗淋淋的,可是掙得卻是不少,這裡唯一的好處就是清閒一些,東家從前賣雜貨的時候,那更是一天都不必活動幾下,現在開了茶肆,倒是真正要忙的腳不沾地了。」

    柳乘風不禁莞爾,道:「這裡的生意很好?」

    楊建道:「這可不是嗎?客官也不想想,京師裡這麼多貴人,每日出入麗人坊的一日下來就有數千上萬,這麼多人,都是要坐車、乘轎來的,若是家境更殷實一些的人家,那更是僕從如雲的帶著來,這些人進不得麗人坊,自然得到外頭歇著,這茶肆不就是個好地方,這麼多人聚在一處,實不相瞞,只要辰時一過,各家的茶肆酒肆都得爆滿,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這五馬街裡,各家的鋪子現在都在改建,為的就是這個。」

    柳乘風吟吟一笑:「這麼說,倒是苦了你們。」

    楊建苦著臉道:「這倒是真的,東家又不肯加工錢,事兒卻比從前忙碌了十倍、百倍,其實小人就願意伺候著客官這樣的貴客,在這廂房裡頭能說說話,也正好趁著這功夫,躲個懶兒。」

    柳乘風不由哈哈笑,道:「那好,我便准你躲懶,你就在這兒坐一坐,歇一歇,到時候你們東家要問,就說是我讓你在這兒伺候,走不開。」

    楊建道:「這可不敢,攪了客官的興致,豈不是小人的罪過。」

    柳乘風搖頭:「無妨。」又問了這五馬街的一些事,這楊建添油加醋的說了,都是坊間的一些趣聞,柳乘風聽的有趣,不知不覺,已不知過了多少時辰。

    外頭突然有人磕磕的敲門,楊建立即噤聲,柳乘風撇撇嘴,道:「進來。」

    進來的是個飛魚服服飾的校尉,可是仔細一看,卻又不是錦衣衛,只是這麼個人進來,倒是把楊建駭了一跳。

    這人拜倒在地,道:「卑下見過侯爺。」

    侯爺……

    楊建不可思議的看了柳乘風一眼。

    柳乘風卻是一副淡然的態度,道:「什麼事,怎麼勞動的了宮裡的侍衛來。」

    這人道:「陛下相召,請侯爺火速入宮。」

    柳乘風哦了一聲,站了起來。

    楊建已是渾身顫慄,他只知道柳乘風是個貴人,多半是陪著自家夫人來麗人坊逛街的,在這外頭等候夫人們出來,誰曾想到,人家居然是個侯爺,方才他說話時沒有顧忌,可是說了不少達官貴人的醜聞,只是不知道這些話是不是衝撞到了什麼沒有。

    楊建連忙拜倒,道:「小人見過侯爺。」

    柳乘風呵呵一笑,道:「起來吧,侯爺也是人,有什麼好怕的,來人,給他打賞幾兩銀子,叫人準備好車馬,入宮去。」

    他抬腿出去,只留下楊建還是雲裡霧裡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總覺得就今日的經歷不可思議,侯爺,也不知是哪家的侯爺,不過這般年輕,倒是像東家經常提及的某人,莫非是他?

    楊建正驚疑之間,外頭一個護衛進來,從錢袋子裡掏出一張十兩的銀票,正兒八經的聚寶錢莊發行的真鈔,這銀票拍在桌上,道:「侯爺的賞錢,拿去吧。」

    楊建還沒回過神,柳乘風已經在一群便衣侍衛的擁簇下登上了馬車,其餘侍衛紛紛上馬,拱衛著車駕離了五馬街,至於那坊中的妻子小姨子,只好等遲些時候來接了,反正柳乘風估摸著也沒這麼快出來,他坐在馬車裡,倒是對宮裡召喚有點兒提不起神。

    這幾日以來,錦衣衛和親軍四處打探,倒是發現了不少東西,可是真正的線索還真沒有,烏七八糟的事倒是知道不少。

    什麼劉健的次子在外頭偷偷養了個妾室,居然還是雲霄閣出身,還有劉棉花那死不要臉的東西,每夜需兩女侍寢,府裡頭還請了不少道士給他煉丹。劉大夏有個妾似乎和什麼人私通,他妹的,這群所謂無孔不入的錦衣衛探子,打聽這個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讓他們打探些正經事卻是一個都沒有。

    皇上召見,肯定是要問這件事,問題是什麼也沒有查出來,柳乘風臉皮再厚也有點兒不太自在。

    他的車駕到了午門,便下車步行,直接入宮,引路的太監卻沒有帶他去正心殿,而是直接引他往朝殿走,柳乘風心裡不禁疑惑,一般情況皇上召見都是在正心殿的,今個兒怎麼太陽打西邊出來。

    到了朝殿,才發現不只是朱佑樘在,連李東陽也在。

    朱佑樘身上的朝服顯然還未剝除,冕服正冠威嚴無比,李東陽也是一身朝服,不過神色顯得不是很好。

    柳乘風正要行禮,朱佑樘已經虛抬了手,道:「不必多禮。朕交代你的事,現在已經查的如何了,可有線索?」

    柳乘風苦笑,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他看了李東陽一眼,隨即道:「陛下,現在還沒有頭緒。」

    朱佑樘神色倒說不上好壞,事實上,這個幕後之人老奸巨猾,真要揪出來自然需要時間,不過聽了柳乘風的話,縱然是心裡有所準備也不免有些失望,他沉吟片刻,隨即道:「據說你讓人去查了劉學士?」

    柳乘風道:「哪個劉學士?」

    這句話有點兒犯渾了,朱佑樘有些無語,這傢伙難道會不知道,肯定是裝糊塗,他看了李東陽一眼。

    李東陽會意,補充道:「是劉健劉公。」

    柳乘風心裡大致知道李東陽為何出現在這裡了。

    柳乘風語氣平淡,道:「確實是查了,那定弦和尚臨死之前道了個劉字,這是極大的線索,在微臣看來所有姓劉之人都有嫌疑,倒不是刻意為難劉大學士。」

    李東陽道:「既然如此,那麼劉公是否有嫌疑?」

    柳乘風搖頭:「暫時還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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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朱門酒肉臭

  李東陽鬆了口氣,查不出就好,就怕查出什麼線索來,到時候可不妙了。

  其實李東陽深信劉健,倒是不怕柳乘風去查,只是這種事定必惹來麻煩,肯定會引來群情激奮,他是劉健的親密好友,就等於是推到了風口浪尖。

  而且一群錦衣衛盯著劉公,未免也太噁心了,讓人看不過去,既然柳乘風說沒查出什麼,李東陽忙道:「既然沒有線索,劉公又是首輔大學士,為朝廷操勞了一輩子,錦衣衛務必網開一面,撤掉劉府中的校尉,廉州侯以為如何?」

  他發了話,心裡卻沒有太大的把握,事實上,柳乘風這個人的性子,他知道一些,柳乘風要是打定了主意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便是皇上求情,多半也沒有效果。

  所以此時,李東陽這堂堂大學士不自覺地矮了一截,一動不動地看著柳乘風,等著柳乘風回話。

  誰知柳乘風卻只是微微一笑,道:「這幾日確實也沒查出什麼名堂,大人既然這般說,自然也沒什麼問題,劉大學士府中的探子都可以撤銷,不過話又說回來,該查的還是要查,只是得從其他地方入手了,如何?」

  李東陽心中大喜,原本他並不報什麼希望,可是柳乘風如今點頭首肯,選用了其他變通的法子,算是幫了他的大忙,只要探子不進劉府,就已是給了天大的面子。

  其實查到人盡皆知的份上,柳乘風早已知道,這般的暗查不會再起什麼效果了,倒不如索性賣個人情出去。

  柳乘風當然也知道李東陽的難處,往後還要許多事要靠著他。從本心上,柳乘風是較為偏向李東陽的,內閣鬥得厲害,給他減減壓力也好。

  只是李東陽的問題解決,柳乘風的麻煩還只是開始,劉吉那傢伙把消息放了出去,這讓暗查變得更加困難,自己必須從其他方面入手才能盡快把那個同黨查出來,可是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確實有些沮喪。

  朱佑樘見柳乘風鬆了口,顯然也頗為高興,道:「既然如此,朕心中也少了一塊大石。李愛卿可滿意嗎?」

  李東陽道:「臣無異議。」隨即告辭道:「既然如此,微臣這便去內閣,今年糧賦入庫的事兒還要張羅一下。」

  這朝殿裡只剩下了朱佑樘和柳乘風。

  朱佑樘滿是苦笑,道:「這案子當真一點兒頭緒都沒有?哎。因為這個鬧得雞飛狗跳,朕這個年也過不好,罷了,朕也不苛責你,朕也知道這事兒難如登天,一朝一夕是辦不成的。」

  柳乘風知道朱佑樘心裡發急,朱佑樘的性子本就是如此,什麼事都希望三下五除二地解決掉,正是因為這個性子,所以才如此勤政,當日的奏絕不留給次日。

  可是現在柳乘風是真正的束手無策了,定弦和尚留下來的線索只有這麼多,這般找下去本就如同大海撈針,再加上又涉及到了不少高官,查起來難免畏首畏腳。

  朱佑樘坐上御座,隨即深吸了口氣,似乎想起了什麼,從御案上撿起一份奏,從丹陛上拋下來,道:「這份奏折,你可以看看。」

  柳乘風將奏折撿起,奏中具名之人居然是禮部侍郎王鰲,王鰲可是自己的恩師,逢年過節他都要去拜會的,雖說這師徒只保留在名義上,可在外人看來,卻是十分親密的關係。

  王鰲的字寫得極好,只是奏中的內容卻帶著幾分殺氣了,王鰲這奏折是來反對朝廷重商的,現在朝廷確實已經有了重商的苗頭,事實上,不少人在嘗到了甜頭後已經開始逐漸轉換立場,可是守舊的大臣仍是大多數,而這些人未必都是為了一己之私,也有是真正憂國憂民的,就比如王鰲這份奏,就大力抨擊了重商可能帶來的後果,有理有據,甚至連柳乘風一時也不由為之動容。

  反對重商,其實就是反對聚寶樓,事實上,在聚寶樓開創到現在,反對的聲音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可是到了侍郎這個級別提出反對意見的,這份奏折是第一次。

  因為朝中的大佬大多知道這聚寶樓牽涉到了宮裡,真要把這事兒鬧大,肯定沒有好果子。可是現在王鰲終於按捺不住,開始動手了。

  問題的關鍵不是有人反對聚寶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王鰲這個柳乘風的師父反對他,這樣的意義可就完全不同了。柳乘風抿了抿嘴,將奏折合上。

  朱佑樘看著柳乘風的表情,道:「柳愛卿怎麼看?」

  柳乘風道:「王侍郎奏中所說的話也有一些道理。只是……」

  「只是什麼?」朱佑樘近來也是為難,其實他心裡清楚,王鰲確實是有道理的,這麼下去,極有可能引發危機,歷朝歷代都是重農抑商,絕不是因為所有的統治者都對商賈帶有仇視,說來說去,還是一個糧字。

  中華不比其他地方,在其他國家,極少有大一統的王朝出現,各國分裂,相互攻伐,與戰國並沒有什麼分別,戰爭頻繁,再加上醫術的落後,使得相當多的地方的人的平均年齡不過三十歲,也即是說,大多數地方的人還沒活到三十就已經死了,生了三個兒子未必能有一個活下來,就算活下來,多半也會在戰爭中死亡,因此,在同一時期,各國的人口都沒有太大的增長。

  而在中土卻是完全不同,一旦大一統的局面出現,整個王朝就會迅速繁榮,肥沃的土地,相對完善的醫療體系和良好的衛生習慣,這就導致人口開始大規模的繁衍,而人口的規模也絕對是空前的。

  在這種盛世環境之下,人口無休止的增長也帶來了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對糧食和土地具有極大的依賴,歷代王朝若是鼓勵經商,後果確實是極為嚴重的,這也是聚寶樓的最大漏洞。

  柳乘風深吸了口氣,他當然清楚,相對於一個聚寶樓,朱佑樘更在意的明顯是江山社稷,若是因為一個聚寶樓,而妨礙到了天下的穩固,以朱佑樘的性子定會選擇壯士斷腕。

  眾多的人口既是一個優勢,同時也是極大的負擔,朱佑樘現在的心思明顯地動搖了,撤銷聚寶樓,他未必捨得。可是放任自流,又怕引發糧荒,這時候若是柳乘風不給他一些信心,只怕聚寶樓要危險了。

  柳乘風心裡苦笑,其實在聚寶樓建立的最初,他就想到了這個可能,在這個古老的王朝玩重商主義實在有點兒像是在玩火,可是他也知道,有些事自己非做不可,任何一項國策都會有無數的艱難險阻,若是這般放棄,不但損害了他的根本利益,也放棄掉了這個王朝最後的希望。

  柳乘風正色道:「王侍郎雖然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微臣以為,這奏折中的關鍵卻是大錯特錯了,大明朝的糧荒自來不是多少的問題,而是土地多寡的問題,微臣斗膽一言,在坊間有一句俗語,就怕皇上聽了不喜。」

  朱佑樘專心地道:「你說便是。」

  柳乘風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句話,是微臣在廉州的時候聽來的。」

  其實這句民謠,真正出現的時期是明末,說的是土地兼併的事,那些大地主和權貴們家中的穀倉堆積如山,可是在他們金碧輝煌的府邸之外卻是衣衫襤褸,既沒有土地耕種,失去了生計的流民,此時自然沒有明末時期矛盾那般尖銳,可是柳乘風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也實在是大膽至極。

  要知道,柳乘風所說的朱門,不但影射的是各地的藩王,還包括了鄉紳的階層,而鄉紳階層說的再難聽些就是大地主,這些大地主的背後卻是整個文官系統。

  可以說,朝中的所有的官員都是地主中的一員,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王鰲雖然談及到了糧食問題,卻規避掉了田地不均的問題,其實天下並不是缺糧,就是在糧食減產很嚴重的情況之下,整個大明朝的糧食只要合理分配,也不至於會到萬劫不復的地步,真正的原因是土地兼併,是藩王和大地主們無節制的兼併土地。

  朱佑樘頓時變色,雖是一句民謠,可是他也知道柳乘風要說什麼。

  柳乘風看了朱佑樘一眼,隨即淡淡地道:「陛下,天下人都說,農人們都不去耕作,反而去從事工商,這是本末倒置。可是微臣卻以為聚寶樓反而能緩解眼下糧食的問題,陛下可願聽臣一言嗎?」

  朱佑樘的臉色很不好看,柳乘風這個傢伙,莫不是想鬧個王莽新政?這傢伙腦子少了一根筋,說不準還真說得出口。

  站在朱佑樘的立場上看,他是絕不可能學習王莽的,理由很簡單,大明的基礎就是鄉紳,弄出個土地新政出來,那麼這天下的官員和地主首先就要反對他這個皇帝了。

  朱佑樘熟讀經史,當然知道王莽新政的初衷是好的,可是他也知道,王莽之所以失敗,最大的原因也就是這個新政,去破壞自己統治基礎的利益,自然會激起天下所有豪強和官員的反對,最後的結果,就是社稷傾覆,江山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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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8 17:57:23
第四百七十八章:發現

    柳乘風其實也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回答將會影響到朱佑樘的決策,一個不慎,辛苦經營的聚寶樓極有可能毀於一旦。

    他深吸了口氣,突然在想,自己在這個時候只怕已經不是蝴蝶效應這麼簡單了,是繼續因循守舊,還是開創一個新的格局,其實有時候只是在彈指之間,而現在,似乎已經到了這個轉折點。

    聚寶樓的出現遲早是要面對這個問題的,在此之前,柳乘風就已經有了準備。

    柳乘風沉聲道:「陛下,方才微臣說過,大明朝的糧食並非是完全不夠,關鍵在於不均,天下的土地近六成都歸鄉紳們所有,而擁有土地的百姓不會超過五成,大多數人租種的是別人的土地,更有一些,卻是欲租種土地而不得,這些人沒有土地,便沒有生計,自然而然就成了流民。」

    柳乘風用著真摯的目光看著朱佑樘,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天下的土地只有這麼多,雖說近年朝廷鼓勵開荒,可是陛下可曾想過,自太祖以來到現在,天下的人口增長了何止是十倍?人口越來越多,可是土地卻從未增長,長此以往,到時流民只會越來越多,流民沒有依靠,聚在一起就可能引發極大的問題。」

    朱佑樘頜首點頭,自古以來,流民問題都是土地兼併帶來的,這一點,他也深知。

    其實任何一個王朝都會面臨到一個問題,一方面,皇權的統治基礎來自於貴族和鄉紳,另一方面,這些貴族和鄉紳卻又不斷的兼併土地為王朝的衰落埋下了伏筆,打擊它們,遏制土地兼併就會讓整個統治階層離心離德,動搖皇權。可是不打擊,問題也會越來越凸顯,甚至到無力回天的地步。

    這就好像一個患了慢性病的巨人,明知道這病遲早會讓自己死亡,可是解決的辦法只有吞服砒霜,這兩個問題其實就是無解了。

    柳乘風道:「微臣之前說過的那一句朱門酒肉臭,其實就是解決的辦法,大戶人家穀倉中有的是糧食,他們的糧食之所以囤積起來,用途各有不同,有的只是用來釀酒,有的只是單純的囤地,許多鄉紳是不賣糧的,其實道理也簡單,無非是買主少而已,流民們需要糧食,可是無錢去買,而有錢賣糧之人需求也不多,鄉紳們的糧食賣不出去,所以寧願讓它們爛在穀倉裡。」

    「而陛下也可以看到,聚寶樓的出現能夠收容大多數的流民,至少讓流民有事可做,有工錢可拿,流民有了錢,也成了工人,工人們需要糧食,也有足夠的錢去購買口糧,那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事就可以儘量地避免了。」

    這其實就是一個內循環的問題,糧食從一種無人問津的物品,而採用內需的手段讓它流通起來,進行第二次分配,雖然這種分配方式仍然不合理,可是至少能解決現在的問題。

    朱佑樘本就是極聰明之人,不由點頭道:「道理是有,可是許多耕田改為了桑田,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

    柳乘風道:「一方面,朝廷需遏制這個勢頭,可以下一道旨意,規定擁有土地的鄉紳最多只能拿出兩成的土地來種桑,其餘的土地必須用作耕地,官府進行監督。另一方面,也可以通過鼓勵進口的辦法,讓海貿的船隊將糧食帶到我大明來。」

    「進口……」

    柳乘風無語了,只好解釋道:「船隊將貨物運出去叫出口,從各國運回來叫進口,咱們大明朝的絲綢和瓷器在番邦能售出高價,而在番邦,糧食的價格卻並不高,廉州那邊可以出一個規定,所有靠港的船隻若是運回來的是犀皮、瑪瑙之類的奢侈貨物,需繳納重稅,而運回糧食則免徵稅賦,以此來鼓勵商賈們將天下的糧食儘量輸入我大明。」

    其實柳乘風現在提出來的這個策略在這個時代貨物有效,因為在這個時代,其實有相當多的地方是不缺糧的,畢竟許多地方還處在巫醫治病,征戰連年的狀態,人口稀缺,土地卻是肥沃,商賈們去了海外可以用低廉的價格向各國的貴族購買糧食再運回大明,和後世比起來,實在輕鬆了許多。

    當然,柳乘風也知道,大明若是採取這個國策,那必將會有大量的商賈去番邦購買土地,僱人進行種植,再運回大明,任何事只要有利可圖,自然會有人去做。

    這個道理,朱佑樘自然聽得懂,他的臉色不禁好了一些,道:「若是當真有成效,朕也可以高枕無憂了,可以讓廉州那邊先試一試,且看看一年能運回多少糧食。」

    柳乘風繼續道:「其實還有一種辦法,微臣聽說,在萬里重洋之外有一種食物叫做蕃薯,其畝產能達到三四石左右,若是靜心栽培,便是達到六石、七石也未嘗沒有可能,這種食物味道甘甜,可生食也可熟食,而且比起稻麥來更易耕種,若是能取來薯種,則可確保我大明永無缺糧之害。」

    柳乘風的一番話讓朱佑樘頓時膛目結舌,他這個皇帝可不是白痴,在大明朝,一畝田能收一石的糧食就已算不錯了,若是能收穫兩石,那當地的官府肯定是要上書呈祥的,而柳乘風所說的這種糧食不需精心耕作就能收穫三石、四石,這等於是說足夠糧產翻倍,這就不得不讓朱佑樘覺得觸目驚心了。

    其實歷史上,蕃薯確實是在明末時期傳入中國,只是當時並沒有大力地進行推廣,而且當時大明朝已經到了內憂外患的地步,因此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反而到了清朝,漸漸開始大規模地普及,以至於明朝末期人口不過一億就出現了普遍缺糧的狀態,而滿清人四處跑馬圈地,人口暴增三億、四億,卻沒有出現明朝久治不癒的流民問題,這和蕃薯的大規模種植其實分不開。

    蕃薯這種東西不像是稻田,需要肥沃的土地,在許多原本不可以種植的區域也可以種植,而且產量是稻田的數倍之多,以至於到了後世,人們仍然習慣用良田去種植稻米,而用劣田去種植蕃薯,偏偏這東西根本不必悉心照顧,畝產卻是極高,在柳乘風的記憶中,蕃薯的價格一直都是白菜不如,以至於後世不少農戶寧願拿去餵豬。

    可是對柳乘風這醫生來說,蕃薯的營養性卻比稻米更高,又能夠充飢,若是能求得蕃薯的種子進行推廣,那王鰲奏書中所言之事都將成了空文。

    柳乘風正色道:「陛下何不發出懸賞,便說求這種蕃薯的種子,願黃金十萬求購,微臣再將蕃薯的產地大致說出,只說是在重洋極西之地,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遲早會有人尋到獻上朝廷,向番邦購糧只是治標之法,卻可以給朝廷充足的時間,唯有尋到這蕃薯才能治本,至少可以保證大明朝百年之內無缺糧之患。」

    至於百年之後,柳乘風可是不管了,他又不是什麼大羅金仙,一百年之後會不會大量應用化肥,或者是其他可行的辦法,和他有個屁的關係。

    朱佑樘不由動容,可是又有些狐疑,不過柳乘風既然說得這般有鼻子有眼,自然也要試一試。

    朱佑樘便道:「既然如此,朕不但賞賜黃金十萬,若是當真能尋到此等神種,獻上之人足可封侯,懸賞的聖旨,朕擇日就會發去廉州。」

    朱佑樘吁了口氣,隨即又道:「至於王鰲所言之事,朕暫時不會理會,你的心思暫時也不要撲到這上頭,朕還是那句話,剿滅明教勢在必行,不可耽誤,朕既然委託你去辦,你定要上上心,切莫有什麼疏忽。」

    聽了朱佑樘打算擱置這場爭議,柳乘風像是吃了定心丸,他估摸著朱佑樘這時候也是在看成效,一方面是番邦購糧的問題,另一方面是那蕃薯種,若是這兩樣能夠實現,宮裡肯定是要鐵了心將眼前這國策維持下去的,任何人都別想改弦更張,畢竟聚寶樓牽涉了太多宮中的利益,一旦廢黜,朱佑樘這皇帝的日子也不好過。

    可是想到要去查亂黨,柳乘風又覺得頭痛,他倒是不怕查,就是沒有頭緒,不知該怎麼下手才好,此時朱佑樘又在敦促,讓他感覺到了不小的壓力。

    不過這事兒當然得應承下來,柳乘風只得拍著胸脯保證,道:「陛下放心,微臣定不會讓陛下失望。」

    出了宮,長舒了一口氣,外頭的隨扈已經久候多時了,柳乘風登上馬車,道:「去麗人坊吧,想必夫人們也該出來了。」

    一個護衛卻道:「大人,僉事府那邊,李先生叫人來傳信,說是校尉那邊有了發現,請大人盡快去看看。」

    發現……

    柳乘風頓時打起精神,道:「那便立即轉道去僉事府,還有,派輛車去接諸位夫人,現在京師不是很太平,多帶一些護衛去,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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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亂

  坐落於迎春坊的錦衣衛僉事府,此時已經亂成了一團,幾個書吏頻繁出入,校尉們已經紛紛出動前往事發地點了。

  而李東棟卻是急得有些團團轉,柳僉事去了宮裡,一時半刻也出不來,問題是又不能去宮裡尋人,只能在這兒等著,偏偏最新的發現又實在是觸目驚心,必須盡快告知,僉事府處在群龍無首的狀態之下,雖然李東棟已經做出了安排,可是柳乘風不來,什麼事也辦不了。

  不只是僉事府,就近的煙花胡同百戶所也來了人,內東城千戶幾乎是冷著臉地出現在這裡,一臉憂心忡忡。事情就出在他內東城,可是這麼久,內東城居然一點端倪都沒有看出,他這千戶一條失職之罪卻是免不了的。

  烏紗眼看不保,換誰也不會有什麼好心情。

  老霍在這正堂外頭與從聚寶商行千戶所趕來的陳泓宇正在交頭接耳,陳泓宇緊鎖著眉頭,老霍也是盡量壓低聲音。

  李東棟突然從正堂裡出來,看到了老霍和陳泓宇,不禁道:「僉事大人到了沒有?」

  老霍道:「連個影兒都沒有看到,李先生,要不咱們現在就報知北鎮府司吧。」

  李東棟卻是搖頭道:「不可,得請僉事大人定奪再說。是了,陳千戶,你再帶一批人去那兒轉一圈,盡量保護好那地方,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陳泓宇頜首點頭,帶著幾個心腹召集了一隊人馬便飛快地去了。

  老霍見李東棟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禁道:「李先生稍安勿躁,廉州侯馬上就會到的。」

  李東棟搖搖頭,歎了口氣。道:「再等等看。」

  看了看天,此時已經日落黃昏。這時候的天黑得早,若是當真天黑,只怕就更不妙了。

  而那內東城的千戶趙如海小心翼翼地湊過來,一臉訕訕地道:「要不,我再叫個人去午門那邊看看?」

  誰都知道,這位趙大人是向李東棟示好來著,堂堂錦衣衛千戶卻給一個僉事府的幕僚示好,看上去有點兒不可思議,更別提這內東城千戶所可謂是千戶所之首,相當於順天府府尹一樣,同樣是千戶,可是內東城的轄區包括了午門,包括了北鎮府司衙門,歷來是北鎮府司中最要害的千戶所,所以這錦衣衛內部也有個說法,誰能做這內東城的千戶,這一隻腳已經踏入北鎮府司的核心了,距離僉事也不過是一步之遙,只要中途不出差錯,遲早是要高昇的。

  能坐到這個位置的人,沒有一定的背景,沒有足夠大的後台,那是絕不可能的。

  當時北鎮府司內部原本是想讓柳乘風來主掌這內東城,只是後來宮裡改了主意,新設了個聚寶商行千戶所。才有了趙如海一番運作之後主掌內東城千戶所的機會。

  可是這屁股還沒坐熱,就突然出了這麼大的事,說得難聽一些,只要有人噁心他一下,就可以讓他萬劫不復,誰也幫不了他。

  現在天下人誰不知道徹查此案的是廉州侯柳乘風柳僉事?人家又與宮裡有姻親。深得聖眷,現在他趙如海又有把柄在人家的手上,動動嘴皮子就可以讓他捲鋪蓋滾蛋。

  在這種情況之下,趙如海便是後台再硬,靠山再強,此刻也得乖乖地巴結著柳乘風下頭的這位李先生,更不必說李東棟的身份也是不一般,還有個族兄弟在內閣裡公幹,那也是高高在上的角色。

  趙如海的心意,李東棟哪裡不知道?不過他搖搖頭,道:「僉事大人若是出宮,肯定會往這兒趕來,再去看也沒什麼用處,趙大人,咱們偷個閒說說話吧。」

  趙如海見李東棟不肯承他的情,更是心如死灰,沮喪地道:「好,好,說話,這兒風大,李先生,咱們裡頭說。」

  二人一前一後地進了正堂,各自坐在兩側的椅子上,李東棟道:「大人喝茶嗎?」

  趙如海這時候哪裡有心情喝茶,忙道:「不必,不必,李先生有什麼話但問無妨。」

  李東棟點點頭,隨即道:「在此之前,千戶所那邊可看出了什麼端倪?趙大人,學生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問問有什麼蛛絲馬跡,亦或者是趙大人的前任有過什麼發現沒有?」

  一說到這個,趙如海淚流滿面的心都有,卻是頭搖得撥浪鼓似的,道:「實不相瞞,當真是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李先生也是知道,內東城那邊也是複雜,達官貴人這麼多,又是各部衙門所在,千戶所那邊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敢亂得罪人的,因此例行的巡視,其實都只是……」趙如海越說越顯得尷尬,這玩忽職守的罪名算是坐實了,後頭的話,他再也說不下去。

  其實也該他倒霉,這事兒什麼時候不發生,偏偏在他的任上發現,這黑鍋多半是自個兒來背了。

  李東棟不由苦笑,只得繼續道:「趙大人當真一點兒也不知道?」

  趙如海幾乎是帶著哭腔,道:「李先生,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趙某還敢隱瞞什麼?哎……」

  李東棟一下子無話可說了,碰到這種一問三不知的人,再問也是徒勞,其實他心裡也知道,這事兒當真怪不得趙如海,這些年錦衣衛不再受重視,從前的時候是天子親軍,宮裡又經常用得著,所以一個個如狼似虎,可是弘治皇上繼位之後,漸漸疏遠廠衛,這就讓廠衛辦起事來都沒了底氣,不玩忽職守那才怪了。

  想想看,十幾年前,廠衛可是直接敢進六部去拿人的,可是現在,便是得罪了個御使,人家若是鬧起來,宮裡多半都是偏袒人家的,你這麼拚命,最後還是自己倒霉,這廠衛的頹勢自然而然的不可阻擋。

  而內東城千戶所,轄區裡偏偏都是達官貴人的辦公場所或是住宅,哪個都不太好惹,他們若是不玩忽職守,早被人一巴掌不知煽到哪裡去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只是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這趙如海只能算倒霉了,不過到底會有什麼處分,那也不是李東棟能做得了主的,真正能做主的也只有宮裡和北鎮府司,當然,柳乘風也可以代為做主,畢竟柳乘風現在還奉著旨意。

  李東棟想了想,便站起來,道:「既然如此,那就請趙大人稍後吧,等柳僉事到了之後再說。」

  正說著,外頭一個校尉興匆匆地跑進來,道:「李先生,僉事大人的車駕已經進了迎春坊。」

  李東棟精神一振,而趙如海不免打了個冷戰,該來的總算來了,不知那位柳僉事是什麼態度,會不會落井下石。

  李東棟道:「走,去府前迎接。」

  李東棟當先,趙如海畏畏縮縮地在後,出去先和老霍會合,再有幾個留守在這裡的校尉,整個僉事府居然是空空蕩蕩的,除了這幾人,再無沒有其他人了。

  到了中門這邊,外頭是京師最繁華的地段,人來人往,行人如織,可是李東棟在人叢中便看到了一隊車駕過來,廉州侯出入這兒都是帶著一批護衛的,而且還有宮中侍衛保護,這也是宮裡特別的優渥,畢竟這些年,柳乘風得罪的人實在不少,哪個人都想取這位侯爺的首級,若是無人保護,柳乘風極有可能死了十次八次了。

  看到了柳乘風的車駕出現,李東棟的心不由輕鬆了一些,人總算到了,只要柳乘風到了,這僉事府就有了主心骨兒,至少不必讓他這個幕僚來做什麼決斷。

  只是這街上行人太多,雖然已經看到了他們的隊伍,可是足足等了一炷香,車隊才抵達,柳乘風踩著高凳下了車,看到這府外的寥寥幾人,臉上沒有不安,反而有幾分振奮。

  終於有眉目了,柳乘風不怕出事,就怕明教那邊一點兒眉目都沒有,一旦他們蟄伏起來,自個兒上哪兒找去,出了事才能有線索,才能知道事情出自哪裡。

  柳乘風下車之後,先看了看李東棟,隨即看到趙如海,似乎覺得趙如海有些面生,可是又有幾分印象,不由向趙如海道:「你是?」

  趙如海恭恭敬敬地給柳乘風行了個禮,道:「卑下內東城千戶所千戶趙如海,見過僉事大人。」

  「哦,想起來了,原來是你,想不到趙千戶也來了,來得正好,咱們裡頭說話吧。」柳乘風很是和藹地朝趙如海笑了笑,心裡卻在想,你不蹦出來,鬼才認得你。

  柳乘風本就是心細如髮之人,此時隱隱感覺到,這事兒可能和內東城有關了。

  內東城……

  那裡可是個緊要的地方,內東城出了事,確實不是玩的,想到這裡,柳乘風收斂去那一股子竊喜,也不由變得沉重起來。

  眾人隨著柳乘風一齊到了大堂,柳乘風直截了當地問:「到底出了什麼事,以至於僉事府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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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醜聞

  見柳乘風急著問明原由,李東棟自然不敢再隱瞞了。

  他雙眉微微擰起,眼角不由掃了邊上的趙如海一樣。

  趙如海則是一臉死灰,神色黯然,彷彿接下來就有劊子手拉他去刑場上刑一樣。

  李東棟道:「大人,事情出在太常寺裡頭,金事府自從開始探查明教一案之後,開始派出密探,加強了各衙門的監視,只是不曾想到,在太常寺,居然發現了一個非同小可的密道。」

  「密道……」柳乘風眼睛眯了起來。

  太常寺是什麼地方,那是專門負責禮儀的地方,和禮部有許多相同的只能,而主要的只能就是籌備各項大殿,如會、宴享、上壽、封冊、祀典、神祀、爵號與封襲、繼嗣之類的禮儀都由他們負責。

  大明朝以德治天下,而德便是體現在這禮上,雖說其實朝廷治國的方法一向是外儒內法,可是卻禮字捧得高高的,因此這太常寺雖為九卿之一的設置,權利並不大,可是禮法上來說,卻是極為重要的一個衙門。

  偏偏是這裡出了事,而且還涉及到密道,涉及到了明教,這就有點兒匪夷所思,同時也十分嚴重了。

  柳乘風的臉色頓時變得嚴峻起來,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多半又是一個笑柄,錦衣衛的職能是維護皇權,說穿了,其實就是維護皇權的威嚴,同時是維護皇室的臉面。

  面子是很重要的東西,現在主持國家大典的太常寺,居然鬧出這麼一樁醜聞,而且還可能與亂黨有染,問題就很嚴重了。

  「可叫人探查過,密道是通向哪裡的嗎?」柳乘風淡淡的問。

  李東棟神色沉重的道:「已經叫人進去探查過,可惜走到一半卻被封死住了,可是瞧那方向,卻走向宮中那邊去的,這密道極深,似乎是有意要避開護城河,而且似乎還有條石加固,想必也是為了防備護城河了起坍塌準備。」

  柳乘風不由呆住了,道:「太常寺的具體位置在哪裡?」

  李看棟據實說了,柳乘風稍一琢磨,便立即明白了,太常寺位於東安門附近,背靠著的就是紫禁城,從那兒挖地道不是去宮裡是做什麼?

  這麼大的工程,而且居然是在衙門之內,當真是聳人聽聞,要做出這麼大的事,得收買多少人,又需要讓多少人去充當勞力?更不必說,要惹出多大的動靜。

  若不是親耳聽見,若不是李東棟鄭重其事的和自己說,只怕柳乘風絕不會相信居然有這麼大的膽子。

  柳乘風的目光落在了趙如海的身上,一字一句的問道:「趙千戶,太常寺也是在內東城吧,之前你們為何沒有發現?」

  很明顯,密道絕不是一日生成的,而且挖出一條密道,肯定會有很大的動靜,挖出的淤泥也需要處理,內東城怎麼可能會一點兒動靜都不知道?

  趙如海連忙道:「之前當真是一點風聲也沒有,大人,這密道看上去應當是有些年頭了,絕不是這幾年所為,想必……想必……」

  柳乘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就算不是近幾年所為,你們內東城是做什麼吃的,為何現在能發現,此前你們千戶所這麼多人,難道都是酒囊飯袋嗎?宮裡養你們這些人又有何用?」

  以他金事的身份,呵斥一個千戶卻也是夠了,趙如海嚇得話都說不出來,這位廉州侯的手段他是知道的,連忙拜倒在地,道:「卑下知錯,卑下不敢推諉,卑下有罪,請大人給卑下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柳乘風眼睛眯了起來,似乎也在猶豫,隨即臉色緩和了一些,淡淡的道:「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一次你的事兒太大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是現在砍了你的腦袋,你也是萬死難辭其咎,可是話又說回來,大家都是親軍,真要把你往死裡整,我也於心不忍,既然你說要戴罪立功,那我便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從現在開始,內東城千戶所所有人都必須出去,各個衙門都給我翻一遍,還有,這件事暫時不能傳出去,就算外頭亦了風言風語,在衛所裡,誰也不許提這事兒,還跪在這裡做什麼,做戲嗎?」

  趙如海先是聽到柳乘風的前半截話,當真是萬念俱焚,只道自個兒當真是萬劫不復了。可是柳乘風那一句戴罪立功說出來,他像是鬼門關打了個轉一樣,不由吁了口氣。

  趙如海連忙道:「卑下知道了,卑下這就去辦,卑下親自帶人上街,內東城上下,管他是誰,卑下也要翻個底朝天,給大人一個交代。」

  說罷,連滾帶爬的去了。

  目送趙如海消失在和大堂裡,李東棟道:「大人當真輕易放過了他?此人此前對大人可是多有不敬之詞呢。」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背後嚼我舌根子的人京師裡比狗還多,也不多他一個。現在若是處置了他,換來一個新的千戶,且不說人家肯不肯任我們擺佈,到時候若是不聽話,這案子的事反而會遇到麻煩,畢竟這一次事兒出在內東城,往後我們查找的方向也是那裡,沒有當地千戶的幫助,若是有人從中作梗,咱們不知要繞多少個圈子。」

  「而給這姓趙的一條生路,還能換來他的感激,更不必說,現在這件事和他也有莫大的關係,他若是不盡心用命,也得仔細著自己的腦袋,這樣的人用起來放心。」

  李東棟頜首點頭,柳乘風的道理沒有錯,換來一個新的千戶,又不知背後是什麼背景,人家能升上來,又不是柳乘風暗中運作,自然不會感激柳乘風,說不準還要悄悄使一點絆子,可是趙如海就不同了,這件事和他有關係,柳乘風放他一馬,他能不感激?就算不感激,若是他敢再玩忽職守,到時候可有的是機會秋後算賬,倒是比新換來的人好駕馭的多。

  柳乘風道:「好了,休要在這裡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我們這便去太常寺,看看那密道吧。」

  ……………………………………………………………………………………

  太常寺這邊突然之間出了無數的校尉,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水洩不通,而且裡頭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傳出去,甚至連裡頭的諸位老爺們也都暫時『請』到了一處耳房裡軟禁起來錦衣衛居然敢闖入太常寺這般羞辱太常寺官員,自然惹來不少人的喝罵,這些老爺們可不是好欺的,不厭其煩的將看守他們的校尉威脅了一陣,見對方無動於衷,此刻也是勃然大怒。

  沒有任何理由軟禁朝廷官員,莫說是是在弘治朝,就是在成化朝那也是絕無僅有,你就算要拿人,要整人,那至少也得捏個罪名,可是現在倒好,連罪名都不必問了,直接一大夥人衝進來,而後把裡頭的人全部驅到這小屋子裡。

  雖說這些錦衣衛還算客氣的,至少請了這諸位大人到了這兒,總還算斟了茶,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只是說這太常寺裡有亂黨活動,為了保證諸位大人的安全,才請大家到這裡暫歇一下,可是這種鬼話卻是沒有人相信。

  可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了也講不清,人家不肯你出來,你除了動動嘴皮子又能如何?

  在這鴻臚寺外頭,此時天色漸漸昏暗,陳泓宇正指揮著眾人在四處點起燈火,無數的火把燒起來,照的半邊天都紅了,也將這太常寺內外照的通亮。

  到了傍晚的時候,外頭傳出一個聲音:「僉事大人到,卑下見過僉事大人。」

  陳泓宇耳朵尖,聽到之後飛快趕去大門那邊,果然看到柳乘風快步進來,身後頭跟著李東棟。

  陳泓宇連忙要去見禮,柳乘風卻是搖搖頭:「少囉嗦那些沒用的,帶我去看密道。」

  陳泓宇也不敢怠慢,其實他也知道柳乘風的性子,一遇到事,這位侯爺就會變得雷厲風行起來。

  陳泓宇到邊上的一個校尉手裡接過一盞燈籠,一邊為柳乘風在前照路,一邊道:「大人請隨卑下來。」

  一行人轉過了幾個彎,到了這太常寺的後院,後院裡的哨崗明顯更加密集起來,這些人見到柳乘風來了,紛紛道:「大人……」

  柳乘風冷峻著連,只是朝他們點點頭,隨著陳泓宇到了後院的小花園裡。

  任何衙門,都有前衙和後院之分,在這裡其實也是一樣,格局上並無二致,只不過這裡畢竟是太常寺,級別也只是比部堂略略低一些而已,所以佔地不小,在這花園裡,一處巨大的假山在昏暗中出現在柳乘風的眼簾。

  幾十個帶刀的校尉分佈在這假山四周,一副任何人不得靠近的意思,不過柳乘風自然能暢通無阻。

  陳泓宇指著這假山,道:「侯爺,密道就在這裡,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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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案情逆轉

  柳乘風湊近過去看,才發現假山已經被人搬動了,而在這假山下頭,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們穴,或許是年久的緣故,這洞穴裡已積了一灘淤泥,幾十個校尉正在進行清理。

  柳乘風扇了扇鼻子,被這淤泥散發出來的惡臭熏得有些受不了,不禁開口問道:「是誰最先發覺這地道的?」

  一個校尉站出來,道:「是卑下。」

  柳乘風看著這個校尉,繼續問道:「如何發現的?」

  校尉道:「卑下奉命坐探太常寺,發現這假山裡似有古怪,每次下了雨,就聽到這假山下有流水的聲音,當時聽這裡的差人說,這假山從前鬧過鬼,於是越發覺得可疑,細細打探一番之後,才發現了這地道。」

  柳乘風頜首點頭,道:「你不怕鬼?」

  校尉正色道:「卑平不怕。 」
  
  柳乘風沒有再說什麼,又尋來人道:「點、幾盞燈,讓幾個人隨我下去看看。」

  陳泓宇連忙勸道:「大人不可,這裡頭雖然淤泥已經清得差不多了,可是洞壁很是濕滑,大人不可犯險。」

  柳乘風撇撇嘴,道:「怕個什麼口……」

  說罷,讓人點了燈,帶著幾個人下去,這洞穴挖得很深,一步步下去,藉著燈光,看到牆壁兩邊都是厚實的苔薛,一路往下走,幾次腳下打滑,若是一個人進來還真覺得恐怖。

  洞穴有一人之高,工程量很是不小,還有不少腐爛木頭和條石的痕跡,想必主持這次修築洞穴之人應當是個熟悉工程的傢伙。

  一直走了數百丈才走到了盡頭,前面有條石封堵,想必是工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卻不知是什麼緣故,這些人突然選擇了放棄。

  柳乘風瞇著眼,仔細打量了會這洞穴,才從洞穴中出來,出來的時候,渾身已是濕漉漉的了,還帶著一股濃濃的腐臭。

  一個校尉給他了一件披風披上,柳乘風披上之後,道:「看裡頭的苔薛,想必這洞穴已挖了不少時候了,至少是在五六年前,或許更遠也是未必。」

  李東棟卻是道:「大人,只怕五六年前卻也未必,學生推測,應當是在成化年間。」

  柳乘風看了李東棟一眼,道:「你繼續說。」

  李東棟振作精神,道:「在弘治年間,在衙門裡挖一條這麼大的通道只怕並不容易,就說廠衛不查,這衙門裡的人難道都是瞎子聾子?可是成化年間就不一樣了,先帝素好黃老之術,於是滿朝文武盡皆效仿,更有不少大臣親自煉丹,貢入宮中,煉丹便需要丹室,而且越是煉製什麼仙藥,就越要隱秘,想必那個時候有人自稱要為宮中煉製丹藥,在這衙門裡建丹房,打著這個名目讓工匠來魚目混珠,明面上是修一座密室,其實卻暗藏禍心,而當時朝廷本就紊亂,泥塑的內閣,紙糊的尚書,滿朝上下都在琢磨著如何討取皇上和貴妃的歡心,誰有心情搭理這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大家只當這在這裡挖築洞穴之人只是想變著花樣逢迎宮中,想必也無人疑心有它。」

  柳乘風覺得有理,事實上,他雖然知道成化朝時候的朝廷亂七八糟,可是卻沒有深刻的體會,而李東棟不同,他是經歷過成化朝的,當然知道成化年間是什麼樣子,在這衙門裡挖出一個地道來,卻是連問都沒人問一下,除了成化年間會出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只怕從古至今也未必會有了。

  柳乘風沉聲道:「成化朝的太常寺卿都是什麼人?立即派人給我查清楚。」

  過了一會兒,陳泓宇便過來道:「成化朝有兩任太常寺卿,一個叫王安,一個叫楊作,王安是在成化元年上任,到了成化九年便致仕了。接任的楊作素好黃老,確實曾給先帝進獻過不少的丹藥,只是先帝認為他的丹藥沒什麼效用,因而棄而不用,惹得許多人笑話他是泥丹寺卿。」

  柳乘風覺得好笑,成化一朝倒是有意思,又有棉花又有泥丹,紙糊和泥塑的也紛紛上場,這尼瑪的也太讓人無語了。

  不過現在細細想來,這位泥丹寺卿的嫌疑最大,柳乘風道:「把這二人的底細都仔細探查清楚,立即報上,他們的同年,籍貫,好友,師生,一個都不要遺漏,還有他們的子嗣也需調查清楚,都去吧,不要耽誤。」

  柳乘風則走到了這後院的廂房裡,喧賓奪主地坐下,這兒分明是鴻臚寺寺卿的休憩地方,不過柳乘風倒也不覺得有什麼拘束,叫人斟了茶來,他甚至已經在想明天若是讓人知道有人把鴻臚寺圍了,肯定又要惹來清議嘩然了。
  
  可是嘩然又怎麼樣?眼下宮裡最在意的是明教,在這裡發現了這麼大的事,就算他們叫破了嗓子,也不能動柳乘風一根毫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錦衣衛這一次在自己的帶領之下只怕要出一出風頭了,經過這一次的事,錦衣衛的腰桿子多半要挺直了幾分。

  他坐著打了會盹兒,不知過去多少時候,陳泓宇等人總算回來,進來稟告道:「大人,有了消息。」

  他先說了王安的底細,柳乘風仔細琢磨了片刻,發覺並沒有什麼異樣,可是楊作的底細倒是讓柳乘風來了興趣。

  楊作,曾任工部主事,乃是大學士劉吉的門生,此後升入太常寺,為大理寺正卿,因性子奸猾,諂媚迎上,也好煉製丹藥,雖說煉丹的水平不咋樣,可是先帝待他還算不錯,多半是看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這個人每日當值,一向不理寺務,而是一心撲在煉丹上,攪得這衙門裡烏七八糟,而且還特聘了幾個丹士專心與他一道煉丹,當時確實有消息稱楊作在這裡修一個丹房,而且還特地命幾個丹士盯著,不許人近前,理由是說怕有人污了仙氣。

  成化朝的時候,伴麼雞飛狗跳的事兒都有,楊作乃是太常寺的正卿,因此大家也不以為奇,更不敢犯了人家的規矩,只走到了後來,這事兒不了了之,當時大家也沒有在意,誰知道在這煉丹背後居然有這驚天的陰謀。

  柳乘風瞇著眼,道:「楊作現在還在嗎?」

  陳泓宇道:「弘治元年的時候,陛下便命他致仕了,到了弘治五年,他便死了。」

  柳乘風想了想,繼續問道:「他家中可還有什麼人?」

  陳泓宇道:「有個獨子,可是在他死後一年也相繼去世,他的籍貫是在宣府,當時的仵作似乎發現是中毒而死,這事兒也鬧得不小,連宣府錦衣衛也去探查過,只是一時也查不出什麼,最後當地官府索判了個誤食毒物。」

  「誤食?」柳乘風瞇著眼,淡淡地道:「誤食什麼毒物?」

  「丹藥。」陳泓宇說出來的時候,連自己都覺得好笑,這也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柳乘風的臉色卻更加凝重:「這麼說咱們的線索已經斷了,還有那幾個楊作請去的丹士,可曾打聽出什麼底細?」
  
  「這個……」陳泓宇苦笑道:「卑下實在打探不出,只怕還要些時日。」

  柳乘風道:「去,把鴻臚寺的一些老吏叫來,本官要問話。」

  陳泓宇去了,過了一會兒,便有個鬚髮皆白的老吏進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任何衙門裡,官兒雖然是經常輪替,可是各種雜吏卻是不會更換的,這老吏想必也在太常寺呆了幾十年,對官場裡的規矩很是清楚,一進來便行禮道:「小人見過大人。」

  柳乘風道:「楊作在的時候,你是否也在這裡當差?」

  「回大人,楊大人在的時候,小人確實在太常寺公幹,當時主要是負責整理公文,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柳乘風問:「楊作在的時候,是否有幾個煉丹的道士經常出入太常寺?」

  「這個……確實有幾個……」

  「你和這幾人可有什麼接觸嗎?」

  「他們一向不和人說話,小人身份低微,也不敢和他們說話。」

  柳乘風瞇著眼道:「他們的底細,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這老吏的頭搖得如撥浪鼓似的,道:「小人是什麼人,那幾位是上仙,豈肯和小人這樣的人說什麼?」

  老吏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連忙又道:「走了,小人倒是想起來了,其中有個仙長似乎是這些道人的首領,楊大人對他言聽計從,據說這仙長姓木,我聽楊大人叫他木仙師,這個人倒是和小人說過幾句話,不過都是尋常的吩咐。」

  「不過他的口音卻像是江西那邊的口音,是了!沒有錯的,大人是不知道,小人的母親就是九江府人,有不少親戚是南昌府那邊的,口音一模一樣,小人本來還想藉著這層關係和那位木仙長搭搭話呢,誰知他聽了我的話便不再理會小人了。」

  南昌府……姓木……

  柳乘風頓時頭大。

  「這些煉丹的道士後來都去了哪裡?」

  「後來……後來就不見蹤影了,以前隔三差五都會來,可是突然有這麼一天,像是憑空不見了一樣,當時小人還覺得納悶呢,楊大人當時也是什麼都不說,似乎自那幾位仙長走後,天天苦著個臉,有一次還對小人說,完了,完了,禍事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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