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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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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0:52
第五百五十二章:報恩

  坤寧宮。

  鳳榻上的張皇后此刻臉色已有了一些血色,足足睡了七八個時辰,那一雙眼眸終於微微張了起來。

  自中了毒,這七八時辰又是洗胃又是吃莫名其妙的湯藥,張皇后的身體可謂虛弱到了極點,醒來的時候不但五臟六髒覺得難受,而且連頭都有些暈沉沉的。

  一切都跟做夢一樣,原以為是生離死別,可是醒來的時候,這不舒服的感覺卻讓張皇后真實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身體已經沒有了大礙。

  她起先是手微微地顫動了一下,隨即眼眸張開一線,看到榻頂的牙帳,那輕紗捲起的簾子,床沿上似乎還有一個人,倚在這床沿酣睡。

  低低的呼嚕聲顯出這個人累極了,連鼾聲都帶著疲倦。

  這聲音,張皇后熟悉極了,以至於她不得不閉著眼假寐,生怕自己驚動了他。

  她依稀記得自己中了毒,御醫們束手無策,陛下急得跳腳,後和……後來呢……是了,柳乘風來了,說是有什麼法子,再之後的事,她便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不過現在她能醒來,張皇后卻也知道這肯定是柳乘風的方子有了效用,想到這裡,張皇后不禁唏噓,自個兒似乎又欠了柳乘風一個人情。

  正胡思亂想著,伏在榻上的人卻是突然醒了,他低低地打了個哈欠,顯然沒有睡足,隨即輕輕地摸了摸張皇后的手,不由鬆了口氣,好像生怕吵醒了張皇后似的,他躡手躡腳地要起來,本想叫外頭值守的御醫進來,張皇后終於忍不住地低呼一聲:「陛下。」

  「啊……皇后醒了。」

  正要出去喚人的朱佑樘頓時露出驚喜之色,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過來,一把拉住張皇后的手,喜上眉頭地道:「天可憐見,朕還真怕……真怕……不說這個,走了,你現在不要動,就這樣躺著,柳乘風和御醫們說了,你現在身子虛弱,不宜多動,要慢慢地進補,恢復了身子再說。」

  張皇后的眼眶兒有些紅,都說天家無情,可是朱佑樘對自己的感情卻是真摯的,昨個兒遭的那些個難,讓她在陰曹地府打了個轉轉,令她感慨良多,只有經歷過這些的人才知道眼前的東西有多珍貴。

  「嗯……」張皇后低聲應了。

  朱佑樘忙去叫人準備熬一些參湯來,一邊坐在榻上與張皇后相偎,一邊道:「昨個兒幸好有柳乘風,不然這一次當真要出大事了,都是朕不好,這宮裡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是朕不察,才讓你受這麼多的苦。」

  張皇后卻是滿懷著感激,蒼白的臉上微微一笑,撇開話題道:「陛下,臣妾的命是柳乘風救的?」

  朱佑樘正色道:「正是,御醫那邊原本也有良方,只是你體內的毒發作得快,等那藥熬好了,只怕已經毒氣攻心,無藥可救了。正是柳乘風用了許多法子拖延的時間,才總算撿回了這條命,說起來,柳乘風這一次算是立了大功了。」

  張皇后身子虛弱,只說了幾句話就有些體力不支了,卻還是繼續道:「臣妾幼時家裡也不寬裕,可是那時候,家父就曾教誨,說是做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現在柳乘風對臣妾有活命之恩,這個恩德卻不能輕慢了,陛下不是也常說嘛,為君者不可刻薄寡恩,否則會令臣子們心寒。陛下可曾想過,如何謝這救命之恩?」

  張皇后此刻心裡既是唏噓,又充滿了感激,從前對柳乘風還只是覺得這個傢伙和張家走得近,將來是個倚靠,而且此人看上去也討喜歡。可是現在,張皇后的心境又是不同了,這個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古人對恩情二字看得還是很重的,忘恩負義這四個字在這個時代是很嚴重的人格侮辱,一個人但凡與這四個字沾上邊,名譽基本上就算是毀了。張皇后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生,耳儒目染,哪裡會不知曉這個?所以此時才說出這番話。

  朱佑樘倒是難辦了,一攤手道:「只是他太年輕,朕只怕再給他恩賞,難免會助長他的驕橫,這樣年輕的公爵,國朝百年也未曾有幾個,更不必說如今他已是指揮使僉事,三品的武官,至於賞賜錢財,想必他也瞧不上眼,若他真是斂財之人,早已寄可敵國了,哪裡會在乎宮裡的這點賞錢?」

  朱佑樘的一番話說得倒是情真意切,事實上,對柳乘風的安排,他早有考量,在此之前他曾想將柳乘風留給兒子用,自己在位的時候可以適當地壓一壓。可是誰知道這傢伙居然鼓搗出了個聚寶樓,硬生生地讓朱佑樘不得不啟用這個人。

  這一兩年,柳乘風確實是功勛卓著,朱佑樘甚至有時候想,若是沒有這個人,這大明的天下會是什麼樣子,此前的弘治盛世和現在比起來,卻還是要差了不少,許多大明朝的疑難雜症,頑固到極點的保守問題,到了這柳乘風手裡居然都消失於無形,而柳乘風最大的貢獻還是商稅的問題,一勞永逸地將商稅通過聚寶樓匯聚到了宮裡。

  只是朱佑樘的心底裡未嘗沒有暫時壓一壓的意思,畢竟柳乘風還太年輕,太早位極人臣對他未必是好事。

  現在張皇后提起這個,他才如此為難。

  張皇后見朱佑樘如此說,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微微點點頭,道:「臣妾知道陛下的難處,既然如此,這話兒,臣妾也就不再提了。」

  她雖是這樣說,可是朱佑樘分明感覺到張皇后的鬱鬱不樂,朱佑樘雖不是妻管嚴,可是對張皇后卻多有寵愛,心裡不禁黯然,連忙道:「朕會想想辦法,封賞自然會有,只是如何封賞,朕還要再思量思量。」

  正說著,外頭卻有個太監低產道:「陛下……」

  朱佑樘的話被打斷,不禁微微皺眉,道:「莫非是參湯送來了?」

  外頭的夫監卻是道:「奴婢……奴婢是來報信的,親軍值房那邊,柳僉事和蕭公公爭起來了。」

  爭起來了……

  朱佑樘微微一愣,柳乘風和蕭敬兩個怎麼會爭起來?他立即有些光火,這些人都不省心,一個是秉筆太監,一個是錦衣衛指揮使僉事,兩個都算是朱佑樘的左膀右臂,現在居然敢在宮裡鬧騰起來,真是豈有此理。

  他正要下旨,一邊的張皇后卻是道:「皇上,何不如去看看也好,臣妾的身子也好了許多:這兒也有許多伺候的人,陛下去看看之後再去歇一歇吧,臣妾這裡自有人照顧。」

  她這般一說,朱佑樘也不禁猶豫起來,最後點點頭,陰沉著臉道:「朕去看看,你好好歇息,待會兒朕再來。」

  …………………………………………………………………………………………………………………………

  親軍值房。

  其實雙方雖然劍拔弩張,鬧得卻不是很嚴重,柳乘風審著吳宏,蕭敬也不過時不時插幾句陰陽怪氣的話兒而已,這讓柳乘風很是光火,蕭敬的出現讓吳宏有恃無恐了許多,只要在蕭敬在這兒一刻,就別想從吳宏口裡問出點、什麼。

  這時候,柳乘風的臉上已佈滿了寒霜了,下令讓人對吳宏用刑,只是那些個親軍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又看看柳乘風,看看蕭敬,卻是不敢動彈。

  在宮裡混著的哪個都不是傻子,動刑這就把蕭公公得罪死了,蕭公公未必能吃得住柳僉事,可是拿捏他們這些人卻是足夠了的。

  柳乘風這個時候是真的有些生氣了,若是下頭的人是錦衣衛,自己一聲令下,絕不會有人敢如此輕慢,可是親軍卻不一樣,他們既畏自己,又懼蕭敬,結果就是鬧成這個樣子。

  柳乘風也沒有再催逼,慢悠悠地喝了。茶,目光落在蕭敬的身上,道:「蕭公公,你沒看到本官在審案子嗎?皇上那邊讓我主審,蕭公公身體不好,還是去歇一歇才好。」

  這是下逐客令趕人了。

  有蕭敬在,柳乘風是別想審了,這傢伙分明就是來拆台的。蕭敬越是如此,柳乘風就越覺得這位吳公公肯定藏著掖著什麼,因此無論如何也得把吳宏審出點結果來。

  柳乘風開門見山地趕人,可是蕭敬卻只是抿嘴一笑,混到他這個地步的人,哪個不是臉皮沒有八尺厚的?

  柳乘風要趕蕭敬,他還偏不走,只是笑笑著回答道:「柳僉事這是什麼話兒?陛下的意思分明是說,你來查辦,而我和牟大人從旁協助,雜家雖然年紀老邁,可是氣力還是有一些,總不能讓柳僉事一個人忙活不是?」

  「你既說吳宏嫌疑最大,可是證據在哪裡?大家說清楚才是。不過這宮裡不比外頭,你若是只想著嚴刑逼供,卻是不成的,屈打成招這種事兒,雜家見得多了,可是想靠這個就給人定罪,未免太輕浮疏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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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1:32
第五百五十三章:殺人動機

  事到如今這份上,無論是柳乘風還是蕭敬其實都已經沒有台階可下了,雙方都不肯讓步,這吳宏就難以審下去。

  蕭敬是隻老狐狸,雖然這案子太大,從中作梗風險也是極大,可是他卻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口裡說的冠冕堂皇,說是柳僉事一定能明辨是非,可是又不許柳乘風動刑,說是屈打成招,再加上他的出現,給予了吳宏極大的信心,這吳宏就是傻子也知道,自己一旦招供出什麼來,自己必死無疑。且不說柳乘風,便是蕭公公也不會放過自己,可是只要自己死咬著不說,這柳乘風不能將自己怎麼樣。

  有了蕭公公做主,吳宏自然是有恃無恐,咬死了說自己無罪。甚至連口吻都變得不一樣了,梗著脖子道:「柳僉事,你要尋亂黨,雜家也怪不到你頭上。可是你要陷雜家於死地,雜家卻是要問問,雜家哪裡得罪了你,你說雜家去了一趟酒窖,就說雜家是下毒之人,可是那酒窖裡出入的人這麼多,你不去審問別人,卻來尋雜家的錯,這又是什麼意思。」

  他左一口雜家,又一口雜家,方纔還是惶恐不安的嘴臉一下子變得猖狂起來。

  蕭敬呢,只是坐在一邊笑吟吟的喝茶,彷彿這裡發生的事兒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搬著椅子就是來看戲的。

  柳乘風火了,正要發作,卻聽外頭有人唱喏:「皇上駕到!」

  這一句皇上駕到,幾乎讓所有人都不禁動容,柳乘風和蕭敬二人不得不起來,出去接駕。

  朱佑樘下了步攆,看到這二人並肩站在一起。只是微不可聞的冷哼一聲,隨即甩甩袖子。淡漠的道:「朕聽說,朕的秉筆太監和指揮使僉事要打起來了,你們要打就打嘛,朕來這裡,就是瞧你們打的如何的。」

  蕭敬連忙道:「奴婢死罪。」

  柳乘風卻是不做聲。

  朱佑樘臉色緩和了一些,正色對柳乘風道:「案子查的如何了,朕還要你拿出一個交代來。」

  柳乘風回答道:「陛下,已經有了眉目,現在正在過審。」

  朱佑樘背著手。道:「是嗎,那麼朕就來看看,瞧瞧你如何個審法。」

  說罷當先進了值房,柳乘風和蕭敬二人各懷著心思追上去。

  看到值房裡跪著的太監頗有些眼熟。朱佑樘雙目一闔。不禁道:「這個奴婢莫不是內官監的?」

  吳宏這個時候不敢放肆了,連忙旋身跪在朱佑樘腳下,淒淒慘慘的道:「奴婢是內官監的吳宏。陛下,奴婢冤枉哪。」

  朱佑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隨即在主位上落座。

  柳乘風只得叫人重新搬來一個椅子,這一次朱佑樘來了親軍值房,對他,對蕭敬都不算什麼好事。自己當著皇帝的面審問,自然不能濫用刑法。這案子只怕還得拖著,可是蕭敬和吳宏沆瀣一氣,此刻當著皇帝的面,也不敢力保。

  柳乘風是個牛脾氣,別人越是阻止他,他越是不服輸,此時心裡不由想,今個兒若是不審出點東西來,我這柳字便倒過來寫。

  心裡發了狠心,他眼角的餘光便掠過了朱佑樘一眼,見朱佑樘很是疲倦的坐在椅子不吭聲,心裡也明白,皇上如他方才說的那樣,並不干涉自己問案,只是冷眼旁觀。

  柳乘風咳嗽一聲,隨即目光從新落在吳宏身上,吳宏這時候再不敢放肆了,乖乖的跪在值房中間,大氣不敢出。

  柳乘風正色道:「堂下何人。」

  他打算重新問一次案,把所有的脈絡都梳理一下。

  吳宏現在倒是乖巧,忙道:「奴婢內官監少監吳宏。」

  柳乘風冷笑:「本官問你,你身為內官監少監,卻為何在昨日出現在酒窖?」

  吳宏回答的倒是熟稔,道:「昨個兒宮裡繁忙,蕭公公分身乏術,便喚了奴婢,奴婢也是體恤蕭公公,所以便幫襯了一下,去酒窖那邊提酒出來。」

  這個理由,似乎說的過去。

  連朱佑樘都不免暗暗點頭,覺得這吳宏的回話並沒有什麼問題。

  可是柳乘風的臉色卻是冷冽了不少,一字一句的道:「昨個兒你去酒窖是蕭公公吩咐的,那麼三日之前,三日之前你也去了一趟酒窖對不對,莫非那時候也是蕭公公分不開身,我來問你,三日之前你去酒窖又是為了什麼?」

  其實柳乘風一直留著後手,沒有把這一句話說出來,而現在突然這麼一問,吳宏的臉色一下子有點兒不太自然了。

  宮裡之所以分為十二監,便是要求職責分明,大家各做各的事,互不干預。一個內官監的少監,若只是去了酒窖一次,或許還可以尋個借口,可是三番兩次的去,又是在皇后壽辰的節骨眼上,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吳宏一下子踟躇起來,居然沉默不答。

  事實上柳乘風也不會給他辯解的機會,冷笑道:「你在此之前,就知道皇后壽宴需要大量酒水,所以你事先買好了砒霜入宮,你是內官監的少監,位高權重,在宮裡也無人敢得罪你,所以夾帶點兒東西進來想必也不是什麼難事。在三日之前,你就將帶著這些砒霜進了酒窖,在一些酒水中下了砒霜。可是後來,你又害怕搬運酒水的尚膳監太監搬錯了酒水,畢竟在酒窖裡的藏酒何止千壇,你夾帶進來的砒霜畢竟有限,要想在酒宴中毒殺張皇后和眾多女眷,就需要將你下毒的酒水搬出來,因此你自告奮勇,親自去提酒,是不是?」

  柳乘風一番分析,倒也是頭頭是道,他宛如說故事一樣,將所有的事兒串聯起來。此時連朱佑樘聽了也不禁動容,看向吳宏的眼神頓時變得冷冽起來。

  吳宏已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挪了挪嘴想說什麼,可是又看看蕭敬,卻又住了口,一聲不吭。

  蕭敬的臉色也變了變,因為他注意到,皇上那邊已經殺氣騰騰了。

  這一次毒殺的對象可是皇后,而張皇后與皇上相依為命,二人感情極好,皇上若是知道是誰在酒中下毒,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柳乘風見吳宏不答,大聲喝道:「吳宏,我說的對不對,到現在你還想抵賴嗎?」

  吳宏嚇得冷汗淋漓,終於艱難的道:「不……不是這樣……其……其實……」

  他正要招供,蕭敬卻突然在旁淡淡的道:「雜家倒是想起了一些東西,柳僉事,能否讓雜家說幾句話好嗎?」

  原本以為這吳宏就要招了,可是誰知道蕭敬居然橫插了一腳,不過他一副情真意切,好像當真發現了什麼問題似得,當著皇上的面,柳乘風倒是不好發作,鐵青著臉,道:「蕭公公有什麼要說的,但說無妨。」

  蕭敬此時倒是一副淡然的樣子,漫不經心的道:「方纔柳僉事的推論倒是入情入理,不過雜家卻是在想,這吳宏若當真是下毒之人,又是受什麼人的指使。」

  柳乘風知道,此刻朱佑樘正在聽二人相互鬥口,因此也打起精神,自然不會弱了自己的聲勢,毫不猶豫的道:「依我看,多半是亂黨指使。」

  蕭敬嗤笑道:「好,既然是亂黨指使,雜家且不問這些亂黨是誰,只是想問問看,這吳宏既然是受了亂黨的指使,明明可以提了這些酒到皇上那邊去,讓皇上那邊的宴席吃下這些酒水,卻為何將這些酒提到了張皇后那邊。雜家倒是想問了,莫非在亂黨的眼裡,娘娘比皇上還要金貴,莫非毒殺了娘娘,獲利會比弒君還大?」

  他這一番話,算是點中了要害,幾乎把柳乘風所有的推測全部推翻。

  敢做出這種事的,除了亂黨還能有誰?後面沒人指使,他這個內官監的少監敢做這麼大的事兒?可是吳宏既然有機會提酒,理論上來說,他可以把這一批酒送去皇帝那桌酒宴,也可以送到張皇后那一桌去,可是偏偏,毒酒卻是出現在了張皇后的宴會上,這很不符合理,是誰都知道,皇后沒了,雖說對內廷有影響,可是對外朝卻是一點兒影響都沒有,皇上還在,朝廷的運轉依然可以繼續下去,亂黨這麼做,除了讓皇上龍顏大怒,讓宮裡人人自危之外,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任何一個亂黨,都絕不會做這種蠢事,而若真是亂黨所為,那麼中毒的就必定不是張皇后,一定是皇帝了。

  這也是柳乘風這個推測的最大漏洞,吳宏有下毒的時間,有夾帶毒物的機會,甚至有許多的異常之處,偏偏……他沒有下毒的動機,只有瘋子,才會無的放矢,冒著這天大的風險,連性命都不要,去做徒勞無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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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2:03
第五百五十四章:碎屍萬段

  這個動機,幾乎是一道邁不過去的坎兒。就算有動機,這吳宏真是亂黨,可是既然是亂黨,那麼他為何又要做蠢事。

  有毒殺皇帝的機會,卻偏偏去毒殺皇后,這在情理上實在說不過去。

  真正的亂黨,絕不可能做這樣的蠢事,至少柳乘風若是假設自己是亂黨,這毒酒,自然是送到朱佑樘上的酒案上去才是。

  蕭敬的一番言辭,讓柳乘風啞口無言。

  連朱佑樘此刻臉色也不禁緩和了一些。

  跪在地上的吳宏,本來百口莫辯,此時聽了蕭敬為他開脫,膽子也壯了幾分,連忙道:「是,是,奴婢若是亂黨,卻為何捨近求遠,那些酒是奴婢提出來的,皇后娘娘那邊需要酒,陛下那邊也在等酒上去,奴婢為何將毒酒送到娘娘那邊,而不送去陛下那裡?」

  他想了想,繼續道:「再者說,其實三日之前,雜家進去酒窖也沒什麼功夫,只是打了個轉就出來了,若是亂黨,豈會這麼漫不經心。柳僉事若是不信,可以召喚那看守酒窖的人來,仔細打聽打聽,奴婢在酒窖裡確實只打了個轉轉,若是有隱瞞,便萬箭穿心而死。」

  他提出了一個翻供的陳詞,又是一個有力的證據。

  若是三天之前,吳宏當真是去下了毒,就必須在酒窖裡駐留較長的時間,畢竟這麼多酒罈要下毒,而且還要計算砒霜的用量,沒有幾柱香時間是萬萬不可能的。若只是打個轉轉,根本就沒有下毒的時間。

  柳乘風此時也是一頭霧水,按理說,吳宏最為可疑,可是現在看來,卻又未必是他,因為許多事並沒有弄清楚。疑點太多。

  他沉吟了片刻,叫來個親軍道:「來人,去把守酒窖的太監周琛叫來。」

  親軍領命而去。

  趁著這個空當,蕭敬不由冷嘲熱諷的道:「都說柳僉事斷案如神,最擅長捉拿亂黨,可是雜家現在看來,卻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柳乘風不去理他,心裡卻開始琢磨起來。

  擺在他面前的是兩個極大的疑點,一點是吳宏的作案時間不夠,另一點是吳宏確實沒有毒殺皇后卻捨棄皇帝的必要。這兩個疑點若是不解釋清楚,這案子只怕又要擱淺了。

  難道這亂黨另有其人?

  這個人首先,必須有作案的時間,可以隨意出入酒窖,並且有足夠的時間在酒水中放入砒霜。另外,他有毒殺張皇后的動機。

  若是如此,那麼這凶人十有八九。只有可能是尚膳監的人,因為除了尚膳監,其餘的人出入酒窖,都需要有憑引和條子,甚至還需要記錄出入的時間,尚膳監那邊都有記錄。

  只有尚膳監的人出入那裡,才可以長久的逗留,而且也不會惹人懷疑。

  此外,張皇后雖為內宮之首,可是待人一向和善,這宮裡誰與她有什麼血海深仇?弘治朝的宮廷可沒有其他時期那樣複雜。在這裡,皇帝只有一個配偶,沒有所謂的後宮佳麗,若是其他時期,柳乘風或許還能懷疑,這是某個嬪妃嫉恨皇后,而指使人下毒,可是現在,柳乘風卻不相信。

  宮裡的幾個老太妃,明顯也不可能指使,她們年歲都不小,張皇后待她們還算不錯,此時正是頤養天年的時候,毒殺張皇后對她們沒有一分半點的好處。

  除了老太妃,其餘的貴人就更不可能,因為宮裡的貴人實在太少,太康公主算一個,可是太康公主是張皇后的嫡親女兒,這種事是萬萬不可能的。

  假若不是亂黨指使,也不是宮鬥的延續,柳乘風腦子都想的要裂開,都想不出還有誰有這樣的大膽。

  會不會有一種可能……

  柳乘風突然想到了什麼,這個念頭冒出來,連他自己都不禁嚇了一跳。

  他不禁看了朱佑樘一眼,見朱佑樘神色如常,柳乘風瞇起眼睛,陷入了沉默。

  緊接著,那周琛又被領了進來。

  如第一次審問他一樣,周琛仍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一進來,見到皇上、柳乘風、蕭公公都在,整個人已嚇得腿都要軟了,撲通一下的跪倒在了地上,道:「奴……奴婢……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柳乘風咳嗽一聲,問道:「今個兒子夜時分,本官問你,你說吳宏曾進過酒窖對不對?」

  周琛不敢隱瞞,先是小心翼翼看了吳宏一眼,隨即咬牙道:「是,這是奴婢說的。」

  柳乘風繼續問:「那麼三日之前,吳宏是否進過酒窖,你從實回答。」

  周琛想了想,道:「奴婢想起來了,三日之前,吳少監也曾進過酒窖。」

  柳乘風淡淡道:「既然三日之前進過,你為何不說?」

  「啊……」周琛呆了一下,一副傻愣愣的樣子,良久才期期艾艾的道:「奴婢當時嚇得不輕,所以……所以……」

  他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像是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鹿,此時竟是渾身顫抖了。

  柳乘風便不再嚇唬他,盡量用溫柔的語氣問道:「你不必害怕,叫你來只是問你幾句話而已,是了,當時吳宏進去了多久?」

  「這個……」周琛一副努力回想的樣子,才慢悠悠的道:「這個……奴婢也記得不甚清了,好像……好像有一兩柱香的時間。」

  他的話音剛落,吳宏幾乎要跳出來,大叫道:「周琛,你胡說什麼,什麼一兩柱香的時間!」

  吳宏的失態是有道理的,這麼大的事兒,一旦落在他的頭上,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千刀萬剮還算是輕的,他最大的反證就是沒有足夠下毒的時間,可是現在周琛卻是說,他在酒窖裡呆了一兩柱香的時間,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他做下許多事了,他大呼道:「雜家明明只進去打了個轉兒,陛下……柳僉事明察,我若是有一句虛言,便不得好死……」

  吳宏此刻已經完全慌了,顯然他的心裡也明白,周琛這一句證言意味著什麼。

  柳乘風的目光變得冷冽起來,道:「吳宏,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閉上你的嘴。」

  吳宏整個人幾乎癱了下去,很明顯,柳乘風根本就沒有興致聽他的陳詞。

  柳乘風目光從新落在周琛身上,溫和的道:「一兩柱香的時間,你能確認嗎?」

  周琛低垂著頭,彷彿被吳宏方纔的怒吼嚇得不輕,趴在地上,道:「應當沒有錯,當時吳宏進去的時候,還和奴婢打了招呼,說是奉命進去查驗一下酒窖,奴婢當時心裡還想,他一個內官監的跑來咱們尚膳監查驗什麼?不過他畢竟在宮裡頭……奴婢豈敢阻攔,只得放他進去,足足過了一兩柱香時間,吳公公走出來,還叮囑奴婢,要小心謹慎,過幾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壽辰云云。」

  吳宏的臉上徹底失去了血色,眼眸中閃掠過了徹底的絕望。

  他毒殺皇后娘娘的動機雖然不清楚,可是方纔他撒謊說只是在酒窖裡打了個轉轉,現在卻被周琛拆穿,此前就做了偽證,在這種情況之下,下毒之人不是他還能有誰。

  道理其實很簡單,一個人若是用偽證來騙人,只會加深別人對他的懷疑。更不必說,他一個內官監少監,三番兩次進入尚膳監的酒窖,這事兒本就是不清不楚,到了現在他已經是百口莫辯了。

  莫說是他,便是連蕭敬此刻臉色也都冷了下來,他心裡清楚,吳宏已經保不住了。

  因為此刻,朱佑樘的眼眸已經變得血紅,連皇上都已經深信不疑,龍顏之怒已經開始醞釀,而接下來,就是該如何處置這個亂黨的問題。

  朱佑樘眼眸冒著火,顯然處在極大的憤怒之中,他的手搭著座椅的扶柄,手肘微微的在顫抖,咬牙切齒的瞪著吳宏,一字一句的道:「吳宏,你還想抵賴嗎?朕待你也不薄,現在竟敢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今日……朕……」

  後面的話,朱佑樘因為太過激動,居然如鯁在喉的說不下去,他的憤怒可想而知,眼睜睜的看到自己的皇后中毒,差點兒丟了性命,而下毒之人,竟是宮內的少監,此刻的朱佑樘,已是被復仇的心思蒙蔽了眼睛,只恨不得立即將這吳宏碎屍萬段。

  「來人……」朱佑樘深吸口氣,終於平復了心情。

  「在。」如狼似虎的親軍紛紛應命。

  朱佑樘正要準備發落,恰在這時候,柳乘風卻突然道:「且慢!」

  柳乘風喊出這麼一句,幾乎讓所有人都愕然了一下,柳乘風卻是慢吞吞的道:「陛下,微臣以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這個吳宏,不是下毒的人。」

  他一語道出,幾乎讓所有人都不禁大跌眼鏡。

  不是吳宏?難道還能有誰?

  柳乘風道:「真兇另有其人,而且這個人,就在這個值房裡,陛下能給微臣一丁點時間嗎,微臣只需要一炷香的時間,一定給陛下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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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2:56
第五百五十五章:道出真相

  柳乘風的突然逆轉,幾乎讓所有人都沒有適應過來。

  本來吳宏已經百口莫辯,當庭撒謊已被人戳穿,而皇上此刻也動了真怒,便是蕭敬想要袒護吳宏也已經不可能。

  可是柳乘風卻突然說,真兇另有其人,自然讓人轉不過彎來。

  說吳宏是亂黨的是柳乘風,現在說吳宏不是亂黨的又是柳乘風,這個傢伙,還真會折騰。

  聽了柳乘風的話,朱佑樘只是淡淡一笑,便沒有再說什麼了,君臣之間多少有了些默契,柳乘風這麼說肯定有他的道理,既然說一炷香時間內會給自己一個交代,朱佑樘也不急。

  蕭敬的臉色只是微微愕然了一下,深望了柳乘風一眼,其實這個時候,柳乘風若是趁勝追擊,就算不能整死吳宏,至少也可以將吳宏進入酒窖的秘密抖落出來,這個秘密一旦抖落,對他蕭敬也沒有好處。

  誰知道人家點到為止,突然撒手,倒是令蕭敬有些意外。
  
  這個傢伙做任何事都有目的,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又懷著什麼目的。

  值房下頭,跪在地上的吳宏和周琛二人都是不敢動一下,而柳乘風已經長身而起,先是一步步走到吳宏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隨即微微一笑,腳步挪到了周琛的前頭。

  他慢悠悠地道:「周琛,你的籍貫是哪兒?」

  周琛猶豫了片刻,道:「回大人的話,奴婢是嶺南人。」

  「十二歲入宮?」

  「是,十二歲淨身。」

  「看來你入宮也有了些年頭了,是不是?據說你曾經還外放過?」

  「是,弘治二年的時候,曾放去了蘇州造作局。」

  「可是一年之後,你又被調回了宮裡,是不是?」

  「是。」

  柳乘風問得平淡。可是在話裡行間卻揭示了一個內廷巨大的變動。成化年間的時候,因為成化皇帝不理政務而喜好丹藥之術,當時的內庫被他折騰了這麼多年,早已空空如也了。於是當時的內廷宦官人滿為患,各地都外派了許多的太監,這些太監在地方上打著為成化皇帝煉丹的名義四處搜刮錢財。

  朱佑樘繼位之後,自然不能立即推翻掉先帝的許多弊政,因此到了弘治二年。外派的宦官仍是不少。周琛搭上的就是這順風車,入宮之後,鴻運當頭,竟是外派去了蘇州,那裡卻是個好地方,雖說周琛不是鎮守太監。只是跟著鎮守太監管些雜務,可是日子想必也過得很好。

  更不必說,蘇州那邊龍蛇混雜,他一個太監的身份在那兒想必也認識了不少人。

  可是好景不長,這快活日子還沒過幾天,到了弘治三年,朱佑樘便開始下旨意,大量找回外派的太監,在這個背景之下。周琛這個沒有多少背景的小太監自然得乖乖回來,從此進了尚膳監,做了十年的守庫太監。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監們風光的時候已經不復返了,周琛就曾見證過這種落差,這種感受想必也很不舒服。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你在蘇州的時候,都認識了些什麼人?」

  他突然這麼一問,周琛嚇得面如土色。忙道:「奴婢什麼人都不認得。」

  「是嗎?」柳乘風隨即撇撇嘴。笑了笑道:「你不承認也沒關係,那不妨就讓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有個太監被派去了蘇州。如魚得水,因為負責的是織造之事,所結識的三教九流也是不少,只是好景不長,他卻被召回了宮裡頭,回到宮裡,他被分派去了尚膳監守庫,本來嘛,守庫是一樁很清閒的事兒,可是對這個太監來說,這樣的日子卻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可是他只是個太監,莫說是讓他去守庫,便是讓他去死,他又能如何?」

  「就在數天之前,這個太監或許心裡還以為自己這一輩子算是糟蹋了,可是到了皇后壽辰的那一日,卻是出現了轉機,皇后壽辰,宮裡需要採買不少東西,根據出入宮禁的記錄,這位守庫的太監也跟隨著採買太監一道出宮公幹,整整出去了四個時辰,在這個四個時辰裡,他遇到了一個人,一個蘇州的舊人,這個人告訴他,只要按著他們說的去做,就可以給他一次機會,從此之後必定飛黃騰達。這太監起先自然不敢,可是經不住勸說,終於還是忍不住心動了,因為這些人在蘇州早和他有著極大的交情,甚至還知道這太監在蘇州時不少的事,若是不肯按他們說的去做,一旦揭發了這太監,這個太監未必也不會落到什麼好下場,只怕連守庫房的機會也不會再有,直接會發落到神宮監掃地去了。」

  「這個太監於是夾帶著一些砒霜進了宮,因為當時採買的東西不少,要夾帶些砒霜自然是易如反掌,他本就是守著酒窖,自然可以自由出入酒窖之中,因此事先他便進了酒窖,在這些酒窖的一些酒罈子裡下了藥。」

  「原本那些人的吩咐是讓他將這些酒送到皇上那兒去,只要毒害了皇上,宮裡必定大亂,而朝廷也立即分崩離析。只是事情卻出現了偏差。這太監在酒窖裡下毒之後,在有毒的酒罈做了記號,只要到時到了壽宴,自然會有太監來取酒,他只要將這些有毒的酒送到搬運酒水的太監手裡,這事兒也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了。」

  「可是事情出了偏差,來取酒的太監換了人,內官監少監吳宏正是奉命來取酒的人,如此一來,原本的計劃徹底被打亂,吳宏取酒之後自然不會按這太監的吩咐將酒送到指定的地點,直接讓人搬了酒應付差事就是,而又恰好,這些毒酒搬到了皇后娘娘這邊,結果原本毒害皇上的毒酒最後卻被皇后等女眷喝下……」

  柳乘風說出這個故事時,周琛整個人開始顫抖,終於在這個時候打斷柳乘風道:「你……你血口噴人……奴……奴婢……」

  柳乘風冷笑道:「血口噴人?你以為我只是在和你講故事?若是沒有證據,我又如何編得出這樣的故事來?周琛,這個太監就是你,到現在你還想抵死不認嗎?」

  周琛的臉色蒼白如紙,卻是梗著脖子道:「奴婢不知大人在說什麼。」

  這個變化實在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無論是朱佑樘還是蕭敬和吳宏都想不到下毒之人居然是這個不起眼的周琛。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是嗎?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其實原本本官是不會懷疑到你頭上的,可惜你自作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卻是讓本官不得不將注意力轉到你的身上。」

  「你可曾記得子時的時候,我將你召到值房來問話,你做出一副不諳世事和膽小如鼠的性子,你之所以做出這個樣子,無非是想迷惑本官,畢竟一個這樣的人在本官眼裡是絕不可能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出來的。事實上,一開始你確實成功了,你的言行舉止都像一個懦弱又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太監。」

  柳乘風語氣越來越冷,道:「本來你故意給我製造這個印象確實能麻痺到我,一個這樣的人怎麼會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兒?可惜你還是露出了破綻。你說話的時候雖然猶猶豫豫,可是本官問你話的時候,你的回答卻是條理清楚,表面上好像不諳世事,可是每句話卻都回答得很合理,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不諳世事?」

  「因此我特意留了心,讓人暗中查出你的身份背景,後來才知道,原來你竟是曾被分派去過蘇州,試想一下,一個被外放出去的太監怎麼會可能一副一點兒世面都沒有見過的樣子?因此,當時我便推測,你這麼做其實是為了掩飾。」

  周琛這時候不吭聲了,既不承認,也不搖頭。

  柳乘風冷冷一笑,很是玩味地看著周琛繼續道:「其實那時候我並沒有真正疑心到你的頭上,只是覺得你這個人在我面前耍了滑頭而已,畢竟本官是錦衣衛,你耍一些滑頭防止自己被人構陷那也是理所應當的事。不過你在臨走之前,我曾問過你,你覺得誰有可疑時,你卻回答本官說,內官監少監吳宏最是可疑,理由也很簡單,他是內官監的少監,卻突然跑來這兒提酒,實在有悖常理。」

  「你這番話也確實誤導到了本官,本官當時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吳宏的頭上。你很聰明,只是給本官拋了個綵球,卻沒有說三日之前吳宏也曾去過酒窖的事,因為你知道,本官一旦注意到了吳宏,遲早會查到這上頭去,而一旦查出了這個,就必定會對吳宏加深懷疑,反而是你提出三日之前吳宏曾去過酒窖讓本官起疑,你誤導本官,便是想將這罪責推到吳宏的頭上,讓吳宏替你頂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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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3:19
第五百五十六章:給你證據

  柳乘風一番話娓娓動聽,同時也是聲色俱厲,每一句話道出來,都讓人恍然大悟,可是下一刻都帶著的疑問。

  柳乘風慢悠悠的繼續道:「不過你千萬萬算,卻還是出了岔。原本呢,你是想將那些有毒的酒水下毒之後,標上記號,等到有人來提酒,你便可以親自提酒出來,將那些有毒的酒可以送到皇上那兒去。」

  「可是誰知,蕭公公那邊卻是讓吳宏親自來提酒,吳宏自然不知道酒中有沒有毒,卻是陰差陽錯,將不少有毒的酒送到了張皇后那邊,張皇后那邊總共是四罈酒,我已讓人查過,只有兩壇有毒,其餘兩壇卻是無毒,原本按著你的計劃,若是四壇全是毒酒全部放到皇上那邊去,皇上一高興,多飲幾杯定是必死無疑。」

  「可是誰曾想,這些酒根本輪不到你提出來,而吳宏卻是送了兩壇去了張皇后那邊,酒中雖然混雜了砒霜,可惜藥力不夠,因此反而沒有讓皇上中毒,便是連張皇后也因為砒霜的劑量不夠,混雜了不少無毒的酒水飲下而撿回了一條命來。」

  「我之所以想到這件事可能是你下毒,而洗脫掉了吳宏的嫌疑,正是因為這些毒酒。試想一下,吳宏沒若是當真是亂黨,既然有機會將毒酒送到皇上那邊,那麼又為何要送去給張皇后?就算他是想毒殺張皇后,卻又為何只送兩壇毒酒另外兩壇卻是無毒,酒窖裡我曾讓人探查過,還有七八壇下過砒霜的毒酒。若是吳宏當真下了毒,又怎麼會不知道哪些酒有毒,哪些沒有毒,造成這麼大的疏漏?」

  柳乘風這一番話,讓那吳宏不由鬆了口氣,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能毒死皇帝。就不可能去毒皇后,對亂黨來說,毒死皇帝是正經。挑皇后娘娘下手,這是腦殼進水。

  不必說,就算你要毒死的是皇后。酒窖裡有十幾壇的毒酒,卻只提了兩壇毒酒出來,這就證明,吳宏根本不知道哪些是毒酒,哪些沒有下毒,當時的他,不過是恰好奉命來提酒,誤打誤撞,不留神的將這些毒酒提到了張皇后的宴席上。

  柳乘風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因此猜測出下毒之人肯定是另有其人。因此早已將偵查的方向調轉到別人身上。

  什麼人可以隨意在酒窖中,又有動機的呢?

  本來柳乘風想不明白,可是後來卻想明白了。

  他一開始陷入了一個死結,那就是下毒之人為什麼要去毒張皇后,後來想起。其實對方想毒死的未必是張皇后,而依舊是皇帝。只不過原本的計劃被吳宏的出現打亂了而已,按常理來說,提酒的事本是尚膳監來管理的,若是沒有吳宏的出現,那麼該是誰來提酒呢?

  問題一下豁然開朗。毒是早就下好了的,下毒之人原本以為,到了皇后的壽宴上,提酒的差事本來就落在他的頭上,所以他有恃無恐,只等著壽宴開始之後,提出有毒的酒來送去皇上那邊,只是不小心,出了吳宏這個變數而已。內官監少監帶著秉筆太監的條來提酒,這個太監便是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忤逆,後的結果,卻是陰差陽錯,原本給皇帝吃的毒酒,後卻是給皇后吃了。

  周琛聽了這些話,已是冷汗淋漓,卻還是咬著牙關,道:「柳大人,你說的話,全憑的是自己的猜測,並沒有一丁點的證據,難道只是憑你這一個故事,就可以冤枉了奴婢嗎?」

  「你是要證據嗎?」柳乘風倒是沒有發怒,反而微微一笑,道:「那好,你既然要證據,那麼我便給你證據。實話和你說了吧,你出宮時的行蹤,我已讓人下條從宮門門縫裡傳遞了出去,讓錦衣衛連夜徹查,你在宮外,曾與人有過接觸,而且去了煙花胡同的文昌裡密談,雖然不知你們說的是什麼,文昌那邊也已經證實,這些與你密談之人,都是從蘇州那邊來的,說的也是蘇州口音,他們行蹤不定,其中有一人臉上有刀疤的,此前就在京師裡的一處藥鋪開了幾兩砒霜。」

  柳乘風冷冷的盯著周琛,冷笑道:「京師裡頭,一口氣買下幾兩砒霜的人極為少見,畢竟這東西只需一丁點就足以讓人喪命,尋常人家,買這麼多砒霜做什麼?你以為錦衣衛到各大藥鋪裡探查能花費多少功夫?而買砒霜的人,與你那一日出宮採買時接觸的那些人,根據藥鋪的夥計和文昌的小二們的回憶,確實是一夥,也就是說,這些人買了砒霜之後便與你接了頭,這算不算是證據?」

  柳乘風所說的證據就是人證,其實真要查也費不了多少功夫,只要柳乘風懷疑到他周琛頭上,想要搜集證據卻是易如反掌。

  周琛聽的臉色蒼白,整個人幾乎癱了下去。

  柳乘風歎了口氣:「其實許多人總以為自己很聰明,卻總是畫蛇添足,你若是當時不裝傻充愣,不做些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事,本官無論如何也懷疑不到你頭上,也不會繼而對你進行調查。」

  「還有一件事想必你還不知道,當時七八個接觸過酒水的太監,本官都在他們身上聞到了酒味,可是唯獨在你身上,卻是一點兒酒氣也不曾聞到,你一個酒窖的守庫太監,身上竟沒有酒味,這便是你做賊心虛之處,以為除掉了自己身上的酒味,就可以向人證明自己沒有觸碰過酒,可是越是如此,反而讓人覺得你這人心虛無比。」

  柳乘風話音落下,也就不再說什麼,其實本來這下毒的案,其實很簡單,大的偏差就是吳宏這個異數,當然,若不是吳宏的突然出現,只怕這周琛就已經得逞了。

  柳乘風已不再理會這徹底崩潰了的周琛,朝朱佑樘行了個禮,正色道:「陛下,微臣的案已經問完了,如何發落,還請陛下示下。」

  朱佑樘陰沉著臉,惡狠狠的看著那周琛,眼中要冒出火來,接著,他冷冷的道:「來人,立即拿下,拷打審問,他的同謀是誰,黨羽是誰,是誰給了他砒霜,都問清楚,徹查!」

  幾個親軍二話不說,自然知道怎麼做了,眾人一擁而上,將周琛押了下去。

  周琛也沒有掙扎,想必此時他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潰。雖然已經水落石出,可是朱佑樘的臉色仍是陰沉無比,一個守酒窖的太監輕而易舉被人收買,鬧出一件天大的事兒,這事兒不但讓人覺得後怕,多的還有憤怒。

  他慢悠悠的道:「所有人全部退下,柳乘風,你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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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3:41
第五百五十七章:郡王

  呆了一天的親軍值房,柳乘風已經疲憊不堪了,不過此刻在朱佑樘跟前,卻還得強打精神。

  好在朱佑樘也是體恤,叫人熬了碗參湯來,柳乘風喝了幾口,恢復了些氣力,坐在椅上等著朱佑樘說話。

  朱佑樘本身就是個沉默寡言的皇帝,當著柳乘風的面,也是沉默了良久,才突然道:「朕一直以為官逼民反,要除亂黨之害就必須施以德政,教化萬民,使天下盡皆沐化到了皇恩……」

  朱佑樘的這番陳詞濫調,柳乘風早就聽厭了,柳乘風雖然也算是讀書人,可是自從進了錦衣衛,接觸到許多人許多事,便不再會有這樣的癡心妄想了,他毫不留情地打斷道:「陛下,良善的百姓固然可以教化,可是亂黨奸賊,教化又有何用?唯有徹底剷除才是正道。」

  他見朱佑樘露出不悅之色,心裡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悖逆了朱佑樘的想法,於是語氣緩和了一些,正色道:「其實現在這些亂黨多是先帝在時滋養而出的,先帝在的時候,天下大亂,亂黨叢生,而陛下登基之後,一味的懷柔,令這些亂黨非但沒有收斂,最後卻是愈演愈烈,陛下可莫要忘了一句話,一日為賊,終身是賊,他們在成化年間的時候就以顛覆大明為己任,從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難道陛下指望亂黨能解甲歸田,回去為工為農嗎?」

  柳乘風的這番話也有他的道理,成化年間的時候。四處都是貪婪的鎮守太監搜刮民財,朝廷形同虛設,豪強遍地,在這種情況之下,反賊可謂遍地都是,他們打著各種的名目,招募人手。有的直接起事,有的暗中謀劃。

  而朱佑樘登極之後,顯然並沒有重視這個問題。認為只要施以仁政,事情就能迎刃而解,可是他卻忘了。人心不是這樣的。

  當一個立志反明,要顛覆社稷,那麼單靠一點兒仁政是不可能改變他們的想法,因為他們為了這所謂的『大業』傾注了太多的心血,他們就算從良,也害怕遲早會被人揭發,他們心裡還做著各種的美夢,有的想取朱佑樘而代之,有的想做從龍功臣。

  無論天下如何清平,他們都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來麻醉自己。告訴自己,這天下的人都處在水深火熱,此時便是大好的時機,只要如何如何,就能如何如何。

  說到底。他們已經回不去了,除了鋌而走險,他們不可能再回過頭去過庸庸碌碌的生活,除了造反,便沒有出路。

  朱佑樘雙眉凝起來,很明顯。他不想和柳乘風爭論這個,他所說的辦法叫道,而柳乘風所說的卻是術,朱佑樘想用道來解決問題,而柳乘風的辦法很乾脆,全部剷除,不留任何痕跡。朱佑樘想要的是誅心,而柳乘風卻要的是**消滅。

  其實柳乘風心裡也知道,皇上和自己之所以會有分歧,只是雙方的經歷不同而已,皇上理想,而他太過現實。

  這個爭論沒有再繼續下去,因為朱佑樘只是抿抿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即道:「鬧出這麼大的事,單拿一個下毒的太監是萬萬不能的,必須順籐摸瓜,把幕後指使之人揪出來。」

  柳乘風點頭,道:「陛下說的是,這件事,微臣自會去辦,其實凌晨的時候,微臣就夾帶了條子從宮門的門縫裡傳遞了出去,讓外頭的錦衣衛做好準備,無論如何也要查出那幾個凶人。」

  朱佑樘語氣平淡地道:「這還不夠,這些亂黨務必要在寧王叛亂之前全部一網打盡,朕會用朕的辦法,你用你的辦法吧。」

  他話音剛落,隨即看了柳乘風一眼,又道:「一夜沒睡,也是苦了你,昨個兒要救治皇后,今個兒從子時到現在又要查出下毒之人,你好好歇一歇吧,歇息完之後再來回話。」

  柳乘風執拗地搖搖頭,道:「那周琛正在過審,想必過了一會兒就會有口供出來,微臣先看了口供再去歇息吧。」

  朱佑樘聽罷,不由苦笑,深看了柳乘風一眼,柳乘風這個人別看有時候瘋瘋癲癲,可是真做起事來還真有一副拚命三郎的姿態,朱佑樘原本想去早朝,可是想了想,卻沒有動了,他喚來一個太監,道:「傳旨,早朝推後半個時辰,就說朕現在有事要忙。」

  太監應命而去,飛快地往朝殿去了。

  柳乘風倒是有點兒受寵若驚,不過柳乘風倒是沒有勸阻,只是微微一笑,道:「陛下,群臣那邊會不會有什麼非議?」

  朱佑樘目光深沉地道:「他們非議並不重要,朕在思量著另一件事。」

  柳乘風看著朱佑樘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麼,朱佑樘當國十幾年,什麼風浪沒有見過?什麼手腕不曾使過?這樣的人,又豈會一點兒沒有心機?

  柳乘風知道,朱佑樘已經開始佈局了……兩柱香之後,一份口供已經開始呈上來。周琛明顯不是專業的亂黨,因此這口供問的也是出奇的順當,嚴刑拷打之下,周琛熬不過,立即便招供了。

  簽字畫押之後,便立即送到了親軍值房這邊,先是讓朱佑樘過了目,朱佑樘看過之後,臉色沒有閃露出任何的表情波動,接著便將口供遞給了柳乘風。

  柳乘風打起精神,認真地看了起來。

  其實這口供很簡單,想必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只是說,周琛出宮之後,與採買太監一道到了最熱鬧的迎春坊,便遇到了蘇州來的故知,周琛便和採買太監告了假,與這故知去相聚。

  到了一處酒樓,這故知又引薦了幾個人,說這些人都是太乙道門之人,所謂太乙道門,想必也是道家的一個變種,十幾年前,成化皇帝在位的時候,求仙問藥,因此衍生出了無數道門,這些道門不事生產,專門招搖撞騙,有的更是藉著官府不敢隨意追查道門的便利作奸犯科,為此,朱佑樘繼位之後,曾多次下旨取締,可是成效並不明顯,這些道門開始逐漸轉入地下,或者依托其他的名目繼續活動。

  周琛與他們一同在一處酒樓裡閒坐,隨即便有個公子模樣的人開始詢問他在宮中的事,酒過三巡,那公子突然問周琛,敢不敢取一樁大富貴。隨即便開始教唆起來。

  周琛如柳乘風所說的那樣先是不肯,畢竟這麼大的事,豈敢輕易去做,可是最後卻還是拗不過,幾番思量之後,便答應了下來,對方倒也乾脆,直接拿出了一包砒霜來,讓這周琛便宜行事,雙方就此分道揚鑣。

  柳乘風將這口供足足看了三遍,越看,臉色竟是越壞起來。

  有一個漏洞,一個致命的漏洞,這個漏洞讓柳乘風突然醒悟。

  朱佑樘看到柳乘風臉上的陰晴不定,不由道:「這口供莫非有什麼問題?」

  柳乘風臉色凝重,道:「微臣現在還不敢說,還得再問一問才知道。」

  朱佑樘頜首點頭,又叫來一個太監,柳乘風對這太監吩咐道:「再問一問,將對方勸說周琛的細節多問幾遍,一點兒錯漏都不能有,告訴周琛,想要留個全屍,不牽連到自己的族人,就好好地回想,對方什麼時候笑,又說了什麼話,一個字、一個表情都不能出差錯。」

  打發走了那太監,朱佑樘皺起眉,他對柳乘風已經足夠瞭解,柳乘風這個人一旦露出很凝重的表情,肯定出了什麼大事,又或者整個過程出了什麼很大的差錯,以至於他愁眉不展。

  「柳乘風,這口供到底怎麼回事?」

  柳乘風卻是苦笑道:「微臣在這口供中發現了一個問題,只是微臣的猜測到底是對是錯,只怕還得等更詳盡的口供呈上來,陛下且少待,微臣待會兒就說清楚。」

  朱佑樘只得苦笑一聲,這個傢伙到了這個時候還賣關子,便也不便多問,忍不住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是了,朕想起來了,張皇后那邊說是要報你這活命之恩,怎麼,可想好了要什麼賞賜嗎?」

  柳乘風方才失神還在想口供裡的東西,聽了朱佑樘的話不禁回過神來,正色道:「陛下知遇之恩,微臣萬死難以報效萬一,能救活娘娘,是微臣該當做的事,微臣不敢求取什麼賞賜。」

  口裡雖是這樣說,心裡頭卻不免想:多賞點,給個郡王當當。

  不過心裡雖是有奢望,其實他自個兒也清楚,郡王這東西實在太難,這已經涉及到了體制問題了,大明的郡王除非是宗室,要不然就是追封,一個活著的異性想要跨入郡王的行列,卻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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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4:12
第五百五十八章:漏洞

  對柳乘風的回答,朱佑樘只是不可置否,他打起精神,想了想道:「這件事,朕還會斟酌一二。」

  柳乘風心底不禁有些失望,隨即哂然一笑,其實對他來說,功名利祿已經足夠,雖然內心之中,隱隱有一種更進一步的欲望,初嚐到了權利的滋味,更讓柳乘風頗有幾分欲罷不能,可是他自信自己等的起。

  親軍值房附近是沒有刑房的,所以逼問這周琛,卻是在一處偏僻的小屋裡進行,這兒本是堆放些雜物的地方,如今卻被騰了出來,牟斌親自捋著袖子動手,這周琛哪裡熬得過刑,一五一十的將所有的細節全部吐露了出來,坐在角落裡的文書正在揮筆做著記錄,一連問了幾遍,確認沒有遺漏之後,牟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查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之後,才鬆了口氣,隨即親自拿著口供到了親軍值房。

  詳盡的口供一到,柳乘風精神一振,不由坐直了身體,這一次倒是沒有先遞給朱佑樘看,而是逐字逐句的開始琢磨起這口供來。

  這一次口供,其實和前次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比上一次細緻的多。

  仍舊是周琛出了宮,與採買太監一道到了迎春坊,在迎春坊的左街遇到了那疤臉的舊友,此人拉了他去敘舊,周琛便向採買太監告了假,隨即進了煙花胡同的文昌閣,在這裡,疤臉漢子又引薦了幾個人,其中一個為首的,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年,少年生的很是倜儻,一副自命風流的樣子。 瞧樣子,也像是個讀書人。

  這個人開門見山。 直接就提出了毒殺皇帝的事,周琛嚇了一跳,自然不敢,於是起身就要走,可是緊接著,卻被幾人拉住,那少年坐在酒桌之後,只是含笑看著他,一邊搖著扇子。 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似乎早就已經預料到,周琛一定會聽他吩咐一般。

  而這時候,那疤臉漢子卻突然說出了一番話來。 說的是周琛在蘇州的一些事兒。 說是這些事兒揭發出去,周琛這輩子只怕算是完了。

  那疤臉漢子一說,周琛便老實了。 乖乖的坐回了原位,緊接著那公子摸樣的人又許以事成之後大富大貴,周琛這才心動,隨後有人交給他砒霜,他出了文昌閣,與採買太監入宮。 因為只是一包砒霜,所以要夾帶入宮倒也容易。 畢竟午門那邊的搜查其實並不嚴格,親軍們只是做做樣子。

  此後的事,正是柳乘風所猜測的那樣了,周琛事先下了毒,準備行事,隨知到了壽宴的時候,他的計劃卻被打亂,吳宏奉命來提酒,最後毒倒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

  事情發生之後,周琛為了防止被人疑心,故意洗浴一番,換了一套新衣衫,便是害怕有人知道他此前曾觸碰過酒水,在柳乘風審問他的時候,他靈機一動,故意把事情賴到吳宏頭上……

  柳乘風幾乎是一字一句的看過去,幾乎一丁點的細節都沒有放過,可越是如此,他的臉色就越是凝重,反復讀了幾遍,他將這供詞放下。

  朱佑樘見他如此,頗有些好奇,道:「柳乘風,這供詞裡到底有什麼名堂?」

  柳乘風先是沒有說話,而是將供詞遞到了朱佑樘手裡,道:「陛下請先過目。」

  朱佑樘看過之後,倒也不覺得什麼,不由奇怪的道:「這些不正是你方才所料的那樣嗎?難道這周琛還有什麼冤屈不成?」

  柳乘風搖搖頭,正色道:「陛下,周琛自然沒有冤屈,可是問題卻出在這供詞裡。」

  朱佑樘聽了柳乘風的話,不禁好奇,道:「你不必提醒朕,朕再看看,看看這供詞有什麼問題。」

  柳乘風抿著嘴也不說什麼,只是在旁耐心的等著,這朱佑樘連續看了幾遍,也沒查出什麼問題出來,外頭倒是來了個太監,道:「陛下,朝臣們已經侯了半個時辰,陛下……」

  朱佑樘揮揮手:「告訴他們,再侯半個時辰吧,就說朕在宮裡有些事。」

  朱佑樘是何其聰明的人,可是無論如何去看,也看不出這供詞有什麼問題,因為整個供詞都很順理成章,根本就沒有什麼錯漏之處。 仔細琢磨,也想不出什麼,這個時候朱佑樘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方面不如柳乘風很多了,他不由期許的看著柳乘風,道:「你來說吧,供詞裡到底有什麼問題。」

  柳乘風這才開口,不過他說話的時候聲音低沉,語氣也很沉重,道:「陛下注意到了沒有,那個周琛從宮裡出來,是偶遇到了這些亂黨,可是話又說回來,難道這些亂黨就真的只是偶遇?」

  一句提醒,讓朱佑樘頓時明白了意思,柳乘風說的其實很簡單,通過供詞,這一次絕對不是偶遇,至少那幾個亂黨絕不是偶遇那麼簡單,因為對方連砒霜都準備好了,可見對方早就預料到在迎春坊一定能撞到周琛,而且為了說服周琛和實施計劃,在幾日之前,他們就在藥舖買好了砒霜,甚至連那刀疤的漢子,或許也只是牽線搭橋的角色。

  一個守庫太監,一年半載也未必能出的宮廷,可是這一次,周琛出宮本就是偶然,可是那些亂黨卻為何會知道,在迎春坊能偶遇到周琛?

  除非……

  除非對方根本早就知道,周琛會以採買的名義出宮,甚至周琛的出宮本來就是他們安排好了的。

  若當真是如此,也難怪柳乘風愁眉不展了,這就說明,那些亂黨在宮裡其實早就有耳目,甚至可能有一個大人物與他們進行聯絡,宮裡和宮外的人裡應外合,最後盯上了周琛,而後讓這周琛來做馬前卒,而他們,則是隱在黑暗中等著看好戲。

  朱佑樘的臉色和柳乘風一樣難看了,周琛……不過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角色,若是以這樣的分析下去,那麼這宮裡豈不是還有一個亂黨,這個人地位應當不低,否則不可能能知曉出宮採買的人事安排,在幾天之前,就已經知道一個太監即將奉命出宮,甚至這太監出宮,根本就是他的安排。

  這樣的人,比周琛更加可怕。

  「你的意思是……這原本就是這些亂黨計算好的,根本就不是周琛誤打誤撞?」朱佑樘看著柳乘風,一字一句的問道。

  柳乘風頜首點頭:「這事兒太蹊蹺了,從口供還有錦衣衛探查的消息來看,亂黨是提前三四天就已經有了打算,甚至連人選都已經物色好了,而這周琛,不過是他們的一個棋子而已,周琛的背影,還有幾時出宮,會遇到什麼人,想必這些人都安排好了,所以微臣才愁眉不展,屢次索要詳盡的口供,就是希望證實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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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4:44
第五百五十九章:如鯁在喉

  柳乘風的心思之細密,單從這口供上就可想而知。

  別人看口供,只對口供與各種線索是否吻合,有沒有差錯,可是他看口供,卻是能從口供中引申出另一個讓人膛目結舌的事。

  宮裡還有奸細,不但如此,這個人在宮裡有很大的能量,甚至可以左右太監的差遣,這個人至少也是一個少監。

  因為宮裡的門禁極為森嚴,比如皇上要發一道旨意,都是由司禮監那邊安排,司禮監安排之後,擬定了出宮傳旨的大致人選,隨後將旨意遞到都知監那邊,由都知監負責傳遞旨意。

  出宮的人選,都是司禮監和都知監一道擬定,擬定好了之後,再送宮中存檔備案。

  因此,要左右出宮太監的人選,絕不是一個人可以隨意決定,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有人提出讓周琛出宮,這個人若是份量足夠,也不會有人有什麼異議,畢竟宮裡和外頭一樣,也是講人情世故的。

  想到這裡,朱佑樘便立即叫來個太監:「帶著人立即去查,是誰提議讓這周琛出宮的,快!」

  這小太監飛快的去了,一查之下,便有了結果,隨即數十個親軍出動,拿來了個老太監。

  這老太監乃是司禮監的隨堂太監,也算是宮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姓鄭名秋,被數十個如狼似虎的親軍提到這親軍值房之後,鄭秋已是魂不附體,臉色慘白的看了看朱佑樘,又看看柳乘風,不斷的嚥著吐沫星子。

  「說,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朕賜你全屍。」朱佑樘的臉色殺氣騰騰,他心裡的憤怒可想而知,司禮監的隨堂太監,一個這麼重要的人物甚至可以隨時查閱批紅的奏書之人,居然涉及到了亂黨,這可絕不是好玩的,有這麼一個人在,大明朝廷的這麼點兒事,只怕早就讓亂黨一清二楚了。

  鄭秋全身都在瑟瑟作抖,艱難的道:「奴......奴婢不知陛下是何意……」

  朱佑樘臉上佈滿了寒霜,冷哼一聲正要說話,邊上的柳乘風生怕朱佑樘太過火大,連忙插口道:「你叫鄭秋,是司禮監的隨堂太監,鄭公公,陛下待你也算不薄,你為何卻要從賊,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你的事兒,陛下已經知道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叫屈的,老實招供了吧,遲早你也是要說的,又何必要等到讓人動手?」

  這番話鄭秋算是聽明白了,他臉色不由慘然,隨即大叫道:「奴……奴婢冤枉哪,奴婢便是吃了豬油蒙了心,也不敢去從什麼賊,陛下明鑑,奴婢真的一點兒也不知道。」

  他大聲叫著屈,其實聽到從賊二字,他就感覺不妙了,這麼大的罪壓下來,莫說是他一個隨堂太監,便是蕭公公也吃不消,非要粉身碎骨了不可,他忙不迭的磕著頭,額頭上滿是血,大聲為自己辯護,這樣的罪他怎麼敢認,無論如何也得洗清自己才是。

  朱佑樘手裡抱著茶盞,冷笑道:「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朕來問你,那周琛是不是你舉薦出宮的?」

  鄭秋嚇得目瞪口呆,良久才道:「哪個周琛?」

  柳乘風看不下去了,這傢伙到現在還在裝傻呢,宮裡查的明明白白,本來這周琛確實是沒有資格出宮採買的,一個守庫的太監,出宮採買個什麼?

  就是這鄭秋,硬生生的將他塞了進去,現在這個鄭秋居然還想不認賬,他大喝一聲:「哪個周琛,便是那個給娘娘下毒的周琛,還是你舉薦他出宮的周琛。」

  鄭秋快要嚇得暈了過去,忙道:「奴……奴婢想起來了,前些日子,奴婢確實是舉薦了個人出宮,現在竟是忘了他的姓名,是了,是有這麼一個人,不過這和奴婢並沒什麼關係,宮裡的人都知道奴婢好酒,平時當完了值,總得喝上這麼兩口,不過宮裡的酒多是御酒,奴婢自然不敢去觸碰,因此時常讓人夾帶些酒水進宮來,解解饞兒。」

  「只是那些猴崽……,不,那些出宮採買之人,帶回來的酒大多不夠勁兒,可是那些日子,奴婢聽到這宮裡有個流言,說是那守酒窖的太監周琛最懂得辨別酒的好壞,當時奴婢心裡頭便在琢磨,若是讓這個人隨採買的人出宮,給奴婢帶一罈子好酒來,豈不是好?」

  「再者說了,他本就是守酒窖的守庫太監,想必這流言是真的。後來奴婢便斗膽,直接下了個條子,讓都知監的人將周琛的名字兒加了上去……」

  擅自更改出宮人員的名冊,這罪狀也是不小,可是和從賊比起來,那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鄭秋這個時候自然不敢隱瞞什麼,如實的將所有的話全部倒了出來。他心裡清楚,自己擅自更改名冊,造成了如此大的影響,這隨堂太監只怕轉眼就要做掃地太監了,可是為了保全性命,卻也是無可奈何。

  柳乘風和朱佑樘這一刻都沒有做聲了,兩人的目光不由觸碰到了一起,無論是誰,都可以看到對方的謹慎之色。

  只是流言……

  若當真只是流言,那麼至少證明了三件事。

  其一,宮裡隱藏著的這個人非常聰明,做任何事都不會露出任何蛛絲馬跡。

  其二,此人洞察人心,對宮裡的大小太監都十分瞭解,他既知道鄭秋好酒,也知道周琛這守庫太監心裡懷著極度的不滿,因此,他會給他有機可乘的機會。

  其三,這個人若是能瞭解周琛的心思倒也罷了,卻能知道鄭秋的喜好,要知道,宮裡是有規矩,太監是不許隨意飲酒的,像鄭秋這樣的人雖然有酒癮,必定不會輕易示之以人,所以能知道鄭秋這種事的人,在宮裡必定會有一定的地位,至少會和鄭秋有些交情。

  此人……很不好對付……

  朱佑樘深吸了口氣,眯著眼兒,良久才道:「將這鄭秋帶下去,再細細審問,看看他所說的到底是不是實話,若是實話,革了他的隨堂太監,發配去孝陵吧。」

  朝殿裡頭。

  大臣們已經議論紛紛,原本早朝就推後了半個時辰,原本以為皇上也該到了,誰知道宮裡又來了旨意,繼續推後半個時辰。

  這是弘治朝前所未有的現象,一些大臣已經開始非議起來,從前不管什麼時候,皇上總是風雨無阻的來上朝,可是今個兒是怎麼回事?

  對大臣們來說,這可是很嚴重的問題了,任何事都要防微杜漸,今個兒皇上可以推後,明個兒還要推後怎麼辦?

  那些不上朝的皇帝,哪一個不是如此,剛剛繼位的時候都還算勤勉,可是漸漸的,也就懶惰起來。如那唐玄宗,一開始還是奮發有為,可是後來卻成了十足的昏君,這皇上可莫要重蹈了唐玄宗的覆轍為好。

  眾人正議論紛紛,幾個內閣大臣也不好說什麼,其實大家都有點兒心急,不知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李東陽倒還算冷靜,不過心裡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其實他早就注意到,昨個兒入宮賀壽的那些達官貴人還有女眷,到現在也沒有一個從宮裡出來,這即是說,昨天夜裡,這些人就在宮裡過夜,這可是國朝自太祖以來前所未有的事兒,是什麼事,導致了這個變故?

  而且入宮的時候,李東陽明顯的感覺到,宮裡的防禁比之從前森嚴了幾分,尤其是內宮,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派緊張的氣象。再結合這皇上到現在還沒見蹤影,李東陽心裡不禁打了個突突,莫不是......

  這個念頭只是存在他的心底,可是李東陽卻不敢說出來,其實不只是李東陽,也有一些大臣看出了點兒端倪,一個個顯得焦躁不安。

  又等了幾柱香,李東陽終於耐不住了,走到丹犀之下,喚來一個在這兒候著的太監,將他拉到一邊,低聲問:「昨夜宮裡可是出了事嗎?皇后壽宴如何?」

  這公公卻是一副忌諱莫深的模樣,連忙搖頭道:「這個......奴婢不知。」

  內宮裡的隱事是最忌人打聽的,這公公也不是傻子,這種事兒說出去,若是追究起來,李學士自然沒事,可是他這一個小宦官卻得吃不了兜著走。

  李東陽不由皺眉,卻也是無可奈何,只得揮退了這公公,倒是劉健慢慢踱步過來,低聲道:「公公怎麼說?」

  李東陽嘆了口氣,道:「言辭閃爍,怕是真的出事了,只是不知到底出的是什麼事,但願陛下龍體安好才是。」

  劉健這時候也壓住了他的火爆脾氣,不由道:「東宮那邊沒有動靜,也不見有旨意往東宮那邊去,想必陛下那邊應當沒有出什麼事情,不過瞧這個樣子,內宮裡肯定有變故,不如這樣,你我一道請旨入宮覲見皇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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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5:12
第五百六十章:一網打盡

  李東陽抿了抿嘴,考量了片刻,才慢悠悠的道:「再等等看。」

  他這話恰好傳入邊上一個吏部給事中的耳中,這人也湊上來,不禁道:「陛下莫不是出了什麼事?今個兒宮裡瞧著有點兒不對勁,李公,還是進去看看的好。」

  劉健也在一旁勸說,這時,李東陽卻是心動了,又將那小太監喚來,吩咐道:「勞煩公公進宮去,就說老夫與劉公求見。」

  這公公遲疑了一下,隨即便去了。

  而在親軍值房,朱佑樘顯得已經有些疲憊了,這個背後的人是誰,攪得他有些頭痛,本來這種事,留給柳乘風去也就是了,只是看到柳乘風一臉疲憊之態,朱佑樘心裡頗為有些不忍。

  可是留下這麼個禍患在宮裡,朱佑樘又豈能安睡。

  他的目光還是不自覺的看向柳乘風,這事兒還真只有柳乘風最在行,單從方纔那份口供,柳乘風就能看出許多不同尋常的東西,換做是別人,只怕早就疏忽了這裡頭的厲害關係了。

  朱佑樘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宮裡居然如此危機四伏,事實上,縱是他這樣的天子,心裡也忍不住有些害怕。

  柳乘風眼中佈滿了血絲,一夜未睡,現在又碰到這麼棘手的事,皇上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可是他撇過來的眼神他卻是知道,他先是苦笑,隨即咬牙道:「陛下,事關重大,這件事必須徹查下去。」

  朱佑樘嗯了一聲。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搖頭不准,良久道:「你還是先去歇歇吧,歇了會兒,朕再用你。」

  柳乘風此時確實是有些累了,只是這時候讓他去睡,他心裡有了心事也睡不下。正色道:「陛下,留這麼個禍患在宮裡,不知這人會什麼時候出來害人。微臣不敢睡,還是現在著手好了。」

  這番話雖然平淡,可是口吻卻是堅定無比。

  朱佑樘此時不禁有些感動了,他本來就是個多愁善感的皇帝,事實上,對柳乘風,他一直懷著各種的心思,有時想大用,有時卻想壓一壓,畢竟為君者,所考慮的問題往往較為高遠,若是不能長遠打算,又豈能把持國器?

  正是因為這個目的,所以朱佑樘一直都奉行著壓制柳乘風的策略,雖然這個法子不太成功,柳乘風已年輕輕躍為了國公,可是在實質上,朱佑樘一直壓著柳乘風,這本是一個皇帝最正常的考量,可是現在,柳乘風所表現出來的表情,卻讓朱佑樘心懷起了愧疚。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心理,一個皇帝對臣子懷了愧疚,一般會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學朱元璋那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人死了也就沒有什麼好愧疚的了。可是朱佑樘屬於後者,他突然發覺,這個傢伙可以托付。

  朱佑樘抖擻淨身,也就沒有再勸了,事關到宮中的安危,他不能不小心謹慎。

  「你來說說看,要如何著手去查。」

  柳乘風正色道:「陛下,其實要查也簡單,這個人有如此心機,又能熟悉隨堂太監的欲望,更是對宮裡所有人都有透徹的瞭解,以微臣之見,此人在宮裡的地位一定不低,而且此人應當有外放過的背景,若是一直呆在宮中,豈會輕易的與亂黨有什麼勾結。除此之外,此人也必定會經常出入宮禁,可以與外頭的人互通有無,要查,就得從這方面著手,其實算下來,能符合這些條件的人,想必也不多了。」

  柳乘風又補充了一句:「而且這個人,必定和隨堂太監鄭秋關係不錯,否則似鄭秋這樣久在宮中的老人,豈會輕易將自己嗜酒之事告知外人?」

  朱佑樘頜首點頭,道:「你這麼一說,朕就覺得有些眉目了,地位不低,那想必是宮裡十二監的提督、掌印、少監之類的太監,這樣的人在宮裡不會超過五十個,除此之外又可以因為公事,經常出入宮禁,這樣的人就更少了,再加上與這鄭秋關係不錯……」

  柳乘風應和道:「最多兩三個,甚至兩三個都沒有,要查出這個人其實很容易。」

  朱佑樘若有所思,慢慢點頭道:「那麼就查吧,來人,去請牟斌。」

  牟斌其實早在外頭候命,聽到吩咐,立即進來,躬身行禮,朱佑樘吩咐他一番,他自不敢怠慢,立即去辦了。

  這事兒其實要辦起來也是快得很,只怕不出半個時辰,就能有回音。

  倒是這時候,有太監進值房,道:「大學士李東陽、劉健求見。」

  朱佑樘眉頭深鎖,這個節骨眼上,哪有興致去見二人,國事或許可以托付這兩位,可是宮裡的隱私事還是有所保留的好。

  朱佑樘不耐煩的道:「告訴他,朕這裡還有事要忙碌,讓他們少待片刻吧。」

  「陛下,外朝的大臣們已經等的急了,都在紛紛揣測……」

  朱佑樘揮揮手,道:「朕知道,你下去吧,告訴他們,再等一等。」

  他吩咐畢了,便對柳乘風微微一笑,居然開始閒聊起來,他突然道:「廉州那邊如何了,朕聽說廉州那邊現在已是一躍成為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商賈雲集,還聽說,商行出海之後,以至於連出海的港口都不夠用,廉州現在雖有十縣之地,可是未免還是太小了,朝廷每年收來這麼多銀子,全靠的也是廉州,若是沒有這麼多商賈,內庫如何豐盈?」

  朱佑樘說話的時候,柳乘風臉上露出緊張之色,他心裡不禁在想,這宮裡莫不是看上了廉州?現在的廉州,可不再是從前那苦寒的廉州了,這可是柳乘風的老本,若是被宮裡收了回去,自己哭都沒地方哭去。

  不過柳乘風其實心裡也不相信宮裡會隨意收回廉州,其實道理也很簡單,廉州的富庶是建立在開海之上的,一旦朝廷收回廉州,仍然實施海禁之策,那麼這廉州便會迅速的衰落,最後一錢不值。

  而朝廷,也絕不可能同意宮裡開海,這是涉及到了許多大臣的根本利益問題,絕對不會鬆口。

  朱佑樘顯然也看到了柳乘風臉上的不自然,不禁莞爾一笑,忙道:「你當朕是強盜,惦記上了你的那一畝三分地?你放心吧,朕對廉州沒有興致,只是覺得,這海貿還要擴大一下。」

  他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倒是讓柳乘風有些意外,事實上,廉州雖然土地不小,可是山地較多,大量的商賈和人口湧入,再加上成為了大明唯一的對外窗口,成為了出入海關的貨物集散地,那個地方,如今已是人滿為患,可是朱佑樘突然說是要開拓海貿,這意味著什麼?

  柳乘風的心砰然直跳,可是這事兒他卻是想都不敢想,於是連忙屏住呼吸,正兒八經的回答道:「陛下說的是,海貿事關到朝廷的歲入,擴大海貿,確實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

  他這一句話點到即止,只是認同了朱佑樘的觀點,卻是沒有將自己牽扯進去。

  朱佑樘只是莞爾一笑,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寒暄了幾句,牟斌終於有了音信,親自進來,稟告道:「陛下,查出來了,根據陛下的意思,微臣發覺一人最為可疑,是都知監的掌印太監王喜,只是……只是……」

  朱佑樘臉色恢復了冷意,冷冷道:「人在哪裡?」

  「微臣帶著人去的時候,那王喜似乎情知不妙,已經……已經服了大量的砒霜,自盡身亡了。」牟斌顯得有些小心翼翼,看了看朱佑樘的臉色。

  死了……

  朱佑樘的挑了挑眉,這事兒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過現在人既然已經死了,他也無話可說,沉默了良久,他臉色漸漸冷了起來,才慢悠悠的對柳乘風道:「人既然死了,下一步該怎麼辦?」

  柳乘風道:「宮裡既沒有了亂黨,那麼微臣這便出宮,先去歇一歇,再把這宮外的亂黨揪出來。」

  朱佑樘卻是微微一笑,道:「不必這麼麻煩,這些亂黨,就讓朕來剪除好了。」

  朱佑樘招了招手,對牟斌道:「待會兒你去朝殿就一趟,就說朕今個兒身體不適,今日的朝議散了吧,再叫個人去東宮,請太子入宮,不得有誤。」

  坐在一邊的柳乘風臉上頓時露出詫異之色,他豈會不明白朱佑樘如此安排是要做什麼,可是這麼安排下去,這對整個朝野來說,都是驚天動地的,一向溫文爾雅,做事穩重的天子,今個兒居然要玩這麼一出,不由得柳乘風不驚詫。

  宮裡加強了防衛,昨日賀壽之人現在一個都沒有出宮,宮裡也只許進不許出,再加上皇帝到現在都不露面,若是再聯想到太子入宮覲見,這些個蛛絲馬跡,其實已經很明顯了,皇上這是要故佈疑陣,迷惑宮外的亂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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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5:57:50
第五百六十一章:冒險

  這無疑是一個冒險,因為一旦這消息暗示出去,朝野非要亂套不可,可是話又就回來,這消息傳到亂黨的耳中,定能令他們有所動作。

  一有動作,就可以一網打盡。

  柳乘風瞬間明白了朱佑桂的心思,隨即微微一笑,心裡雖是震驚,知道這皇上為了這些亂黨,可謂是進行一場豪賭,不過既然皇上已有了主意,他也不想勸就什麼。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皇帝,將所有亂黨一網打盡。

  柳乘風精神一振,臉上露出躍躍欲試之色,道:「亂黨或許勢大,請陛下容許微臣立即出京,調集錦衣衛、新軍隨時戒備。」

  朱佑桂頜首點頭,道:「你自管去,宮裡自有朕做主。」

  君臣二人此時也沒什麼可囑咐的,柳乘風相信,宮裡自然會上演一齣好戲,而朱佑檔也相信,柳乘風在宮外必定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柳乘風出了親軍值房,並沒有大搖大擺地出去,而是叫人換了一身親軍的衣甲,靜悄悄的出城。

  朱佑桂仍坐在親軍值房裡,眯著眼兒,臉色冷靜,站在坐下的是一聲不吭的車斌,朱佑挫突然用手扶了扶案犢,慢悠悠地道:「車斌。」

  「微臣在。」

  「有人夾帶了砒霜進出宮禁,守門的親軍居然不聞不問,讓人就這樣隨意地混了進來…」

  車斌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連忙跪倒在地,道:「微……微臣萬死,是微臣和親軍的疏漏……」

  「起來吧。」朱佑桂打斷他,隨即微微一笑,溫和地道:「這事兒要怪也怪不到你的頭上,近來宮禁是鬆弛了一些,從此以後不可再玩忽職守,是了,警告那些碎嘴的人,不許亂規話。朕現在移駕去坤寧宮,任何事都不要打擾朕。」

  他吩咐了一句,隨即起身便走,車斌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立即點頭,連忙做事去了。

  朝殿裡頭已是亂成了一鍋粥,皇上那邊突然取消了朝會,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弘治皇帝極少缺席朝會,就算當真有事,此前也會先放出風聲來,交代一下,好讓大家知道。

  可是今日實在太詭異了,起先也沒規不撤銷今個兒的早朝,只是就再等半個時辰,可是半個時辰過去,又等了半個時辰,而如今倒好,索性取消了。

  「這可怎麼得了?大臣們在這兒侯了這麼久,陛下至今不拋頭露面,原本就耽擱也就是了,現在卻是直接取消,陛下這麼做,未免也太視之兒戲了一些,大家來就就看,是不是?」

  有人已經開始滿腹的牢騷,義憤填膺大發了一陣感慨。

  「這也未必,莫不是宮裡出了什麼事?陛下一向不是如此,今個兒到底是怎麼了?莫非是患了重症?」

  「昨個兒的時候,我聽就皇后的宴席上出了什麼事,宮裡突然封閉了門禁,加強了守衛,還不只是如此呢,那些參加宴會的王公到現在還沒有人露臉,看來,是真的出事了。」

  有人臉色不無擔憂。

  其實大家就話的時候,有人目光看向李東陽,有人卻是朝向劉吉,這兩個人卻都沒有就什麼,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李東陽心裡倒是還好就,他此時已經預料到出事了,可是無論出什麼事,他心裡倒還清楚,宮裡肯定會來相召,所以眼下只能耐心等候。
  
  可是劉吉此刻的心情卻讓人捉摸不透,以他的心智,只怕此時也早已察覺出了什麼,偏偏,他不發一言,一聲不吭。

  兩個內閣大學士的曖昧態度引來不少人的不滿,可是不滿卻也不好碗待麼。

  這時候有人道:「果真是出事了,聽消息是說,已經有人去東宮了」…」

  這一句話道出來,真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陛下不出,又是往東宮去請人,這意味著什麼?

  其中有不少的老臣,可都是經歷過變數的,這不由讓人想起了從前那些似曾相識的事兒,大家的臉上都不由露出懼色,更有幾個竟是夾雜在人群中偷偷擦拭眼角的淚水。

  不得不就,無論大家怎麼罵這皇帝,從本心上,當今皇上還是不錯的,這樣的皇帝,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幾個來,從太祖到現在,哪個皇上沒有瑕疵?可要是論仁厚,朱佑桂卻是當之無愧。

  從種種跡象來看,當今皇上只怕真的是不成了,否則不會出現這麼多事兒。

  這可如何是好。」

  ……………………………………………………………………………………………………………………」

  迎春坊裡商行無數,其中有不少的商行,其實並不只是單純的做生意,比如靠著聚寶樓的一處江浙商行,這商行是由江浙一帶的商賈們合股辦下來的,除了推銷江浙一帶的貨物,還有一個很大的功能,就是給江浙客商和學子側歇腳。

  這是一種地域性的組織,江浙那邊本就是巨賈極多,所以早就有人在這聚寶樓附近買下了一塊佔地不小的土地,興建了這商行,但凡是江浙來的商旅和學子,都是免費提供食宿,供人歇息。

  在這大院落裡,分別錯落著許多的屋子,越往深裡走,就越是貴賓們住的地方,前幾日住進了一個王公子,這位公子帶著一大幫子人,單下人便有數之多,此人的出現,倒是讓這商會裡的不少商旅和學子不禁為之咋舌,這樣的排場只略一端詳,便可看出對方想必是江南的豪富之家,且這王公子學識過人,生得又俊秀無比,談吐宜人,更是讓人生出了不少親近之心。

  王公子剛剛住下不久,便有不少客人前來拜訪,這些客人倒也是奇怪,有的瞧上去像是衙門中的人,有的卻是做生意的,三教九流的也有,不過這些人也只是在這裡坐坐,隨即便走。

  如此一來,客商們就越發覺得這位王公子出身不小了,這王公子住在內院,倒也無人敢去搭訕和親近,今日倒是沒有什麼客人來,只是快到午時的時候,商行外頭停下了一個轎子,從裡頭走出一個人來,直接拿了名刺,聲稱要拜見這位王公子。

  門房拿了名剩,立即投遞了去,隨即才請這人進去,穿過一重重的院落,隨即到了王公子的住處,這人倒也不客氣,大刺刺地走進去,見了坐在小廳中喝茶的王公子。

  他二話不就,行了個禮,隨即道:「公子,出事了。」

  王公子倒是沒有因為這人一句驚世駭俗的話而露出什麼驚詫之色,只是微微一笑,道:「來,坐下就話吧。」

  這人只好欠著半個屁股坐下,不安地看著這王公子,正想就話,卻被這王公子打斷,王公子慢悠悠地道:「此前不是就了嗎,就算是天塌了下來,也不要輕易地尋來這裡,罷,你既然來了,就罷,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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