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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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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6:57:24
第六百四十二章:收網

  柳乘風審問過了尚膳監的兩個太監一遍,不過暫時也尋不出什麼頭緒,理由很簡單,這兩個太監很容易就將自己澄清掉了,雖說他們是照方抓藥,以他們的眼力也早就看出了太醫院開出的並非是治寒熱的方子,可是陛下染的到底是不是重病,他們卻是一概不知。

  因為單從方子來看,藥方子多是些清肝解毒的藥材,還有一些是調理身體的補藥,他們縱然是知道藥方子有些不對勁,可是單憑方子是絕不可能知道陛下病情嚴重與否的。

  柳乘風本就是大夫出身,叫人拿了方子來看,也確實挑不出什麼錯處,藥方子裡開出的藥確實是如此,若只是輕微的肝部不適,開出這個方子調養也確實沒有問題。

  既然尚膳監的太監看不出病情的嚴重,至多也只能判斷陛下的病出自哪裡,又怎麼可能知道皇帝病情已經惡化到回天乏術的地步?就算他們亂嚼舌根子,只怕也沒有想到陛下已經病危。

  柳乘風在澄清之後,便將這兩個尚膳監的太醫打發了出去,隨即又將注意力轉到了鄭秋的身上。

  鄭秋這下子魂不附體了,原本以為這兩個尚膳監的可以做他的替罪羊,誰知最後又繞回了自己的頭上,他大氣都不敢出,低垂著頭不敢與柳乘風對視。

  柳乘風的笑容已經冷冽起來,漠然地道:「鄭公公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鄭秋哭喪著臉,道:「奴婢……奴婢當真什麼都不知道,奴婢伺候陛下這麼多年,也從來不敢碎嘴多言。公爺若是不信,問一問陛下就知道,奴婢冤枉。」

  「冤不冤枉不是你說的,你在這裡靜候裁處吧。」柳乘風站了起來,在這裡坐了這麼久,他渾身上下也有了幾分酸麻,起身活絡了一下筋骨,從這殿中走出去。

  而鄭秋整個人幾乎是癱坐在了地上,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柳乘風出了殿後,才知道武英殿的諫議已經結束,陛下仍舊在武英大殿裡,似乎也在等候柳乘風查問鄭秋的結果,柳乘風讓武英大殿的太監傳報了一聲,隨即進入覆命。

  朱佑樘已經顯得很是疲憊了,臉色蠟黃,似乎尤其畏寒。在這酷暑即將來臨的天氣裡居然加了一個碳盆,見了柳乘風,臉色掠過了一絲暖意,他招招手,道:「來,到朕身邊來。」
  
  看著這風燭殘年的皇帝,柳乘風心酸無比,從前的那些芥蒂一下子消散得無影無蹤,他連忙快步過去,到了朱佑樘的膝下。

  朱佑樘枯瘦的手拉住他,渾濁的眼眸掠過柳乘風的臉,隨即雙目闔起,道:「鄭秋盤問得如何了?」

  柳乘風聲音低沉地道:「回稟陛下,鄭秋雖沒有招供,可是微臣覺得他的嫌疑最大,因此懇求陛下暫時將鄭秋收押起來。」

  朱佑樘面無表情,淡淡地道:「收押就收押吧,鄭秋這個奴婢平日倒也稱心,朕不是為他求情,只是望你不要太為難他。」

  柳乘風應了。

  朱佑樘的臉上突然掠過了一絲悲涼。道:「皇后近來也看出了一點蛛絲馬跡,朕和她一起這麼多年,在尋常人家裡也可以算是患難夫妻了,朕將來若是當真撒手走了,真不知她該怎麼辦?太子有你們輔佐,朕也能放心,倒是太康公主至今還未婚配,朕頗有些放心不下,哎……」

  朱佑樘突然苦笑一聲:「朕這幾日的話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柳乘風搖頭,道:「陛下的話一點也不多。」

  朱佑樘深吸口氣,道:「朕有許多話想向人說,可是朕卻不知該向誰說才好。」

  柳乘風當然明白朱佑樘的心思,他現在隱瞞著病情,在外人看來,只是個略染風寒的天子,許多話就算是在面對皇后和太子的時候也只能憋在肚子裡,越是至親,就越是不忍將自己的痛苦和對人世的留戀感染給他們,至於外臣,那更是絕不能吐露半字,也唯有柳乘風是最合適的傾訴人選。

  朱佑樘用力握了握柳乘風的手,道:「朕現在就想著完成兩樁事,這其一,就是為太子登極做準備,選定宣力的大臣尤為重要。」

  柳乘風心裡想,選定宣力大臣的同時,只怕還要打擊那些皇上認為太子控制不住的大臣了。皇帝的更迭一向伴隨著血腥,無論多麼溫和,在這溫和背後,也不知有多少腥風血雨。

  朱佑樘現在要選定的首先是忠臣,要確保這些人絕對是忠臣,而其次才是能臣。

  若是不夠忠心,讓宮裡懷有疑慮的能臣,反而從皇上的肱骨變成了眼中釘、肉中刺,當今皇帝聖明,能夠駕馭得住這樣的能臣,可是誰能保證自己的兒子能否駕馭得住這種人呢?這種人能力不小,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以太子的粗淺認識,只怕早被這樣的能臣耍得團團轉了。

  所以聰明的臣子都爭先恐後去做忠臣,而愚蠢的人卻極盡能事,想表現出自己能幹的一面。

  朱佑樘看了柳乘風一眼,彷彿看穿了柳乘風的心思,不禁會心一笑,隨即道:「怎麼?覺得很殘酷?是不是覺得朕太過血腥了?」

  柳乘風默然無言。

  朱佑樘歎了口氣,道:「罷了,不說這個吧。朕的第二樁心願,是及早為太康公主選定一個駙馬,太康公主乃是朕的獨女,朕對她自幼便極為寵溺,因此她的性子也難免驕橫了一些,只是她的年紀已經不小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朕原本還想留她在身邊承歡,現在想來,卻是不能耽誤了。英國公有子名叫張侖,忠義孝悌,年紀也與太康公主頗為合適,柳乘風,你認為可以嗎?」

  柳乘風是知道這個張侖的,卻是搖頭道:「可是微臣在坊間卻聽說這個張侖沉湎酒色,雖有些學問,卻留戀歌姬之間,行為也很是放浪,弘治十三年的時候,他在煙花胡同與人因為爭歌姬而引起紛爭,糾集了不少人在煙花胡同裡胡鬧,打傷了不少人。」

  柳乘風見朱佑樘的眉頭皺起來,柳乘風當然知道,朱佑樘這個人素來討厭沉湎於酒色之人的,這和朱佑樘自己的舉止也分不開,朱佑樘從不酗酒,對張皇后也是忠誠無比,不愛美色,自然而然的對那些沾花惹草之人很是看不慣。

  朱佑樘不禁道:「原來如此,朕從前見過他一次,見他頗為乖巧,談吐也很是得體,皇后對他也頗為中意,誰知竟是這麼一個人。」

  朱佑樘抬起眸,道:「你是錦衣衛指揮使,想必對各家王公子弟都頗為熟稔,你可有什麼可以推薦的人?」

  柳乘風卻是犯難了,本來他只是提出個意見,誰知道人家直接讓自己來做參謀,公主下嫁的事,他怎麼好推舉人選?畢竟和錦衣衛打交道的王公子弟又有哪個是好東西。

  見柳乘風一副為難的樣子,朱佑樘又是歎了口氣,道:「看來王公子弟多為不肖,既如此,朕也只能另外想辦法,只是時間倉促……罷了,朕再思量吧。」

  說了一番話之後,朱佑樘已經疲憊不堪,放開柳乘風的手,擺了擺道:「你下去吧,案子要繼續查下去,朕上次說以十日為限,現在這個期限仍在,你不要懈怠,盡快把殺害朝廷命官的刺客都繩之於法,知道了嗎?」

  柳乘風道了一聲遵旨,隨即出了殿。

  從宮裡出來,柳乘風的感觸良多,皇上的性子在經過幾天之後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其實這也怪不得他,人之將死,所思慮的東西自然要深遠一些。

  而柳乘風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將周成的影響全部消除乾淨,必須盡快結案。

  他飛快地騎馬到了北鎮府司,命人叫了李東棟來,道:「有一樁陳年舊案,北鎮府司還在查嗎?」

  李東棟見柳乘風突然問起此事,心知廉國在公宮中一行有了眉目,忙道:「不知是哪件舊案?」

  柳乘風毫不隱諱地道:「就是聚寶樓的那一樁,可有了眉目?若是有了眉目立即報知以我。」

  「還有,傳令下去,北鎮府司以下各千戶、百戶所全部待命,從前的三班輪值暫時改為兩班輪值,除了生老病死之外,所有告假的全部不准,讓他們隨時靜候本官的命令,誰要是敢在這時候掉鏈子,全部家法處置。」

  李東棟不禁道:「出了什麼事?」

  柳乘風冷冷一笑,道:「自然是要準備收網了,隨時準備隨本官去動手拿人。」

  李東棟更是一頭霧水,只是不敢再多問什麼,點了點頭道:「學生這就傳令下去。」

  「回來!」柳乘風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眼睛瞇了起來,叫住李東棟道:「宮裡那邊,讓大漢將軍去押一個太監出來,立即下詔獄,連夜審問吧,這個人,可能就是宮中的內應,看看他到底是受何人主使。」

  李東棟不由笑道:「審問的事倒是好說,想必也就這一兩日會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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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御前風暴

    一場暴風雨臨近京師,天空陰沉沉的,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隨即便是一場瓢潑豪雨傾注而下,以至於京師許多街道都開始被積水覆蓋,沿途的行人只能捲著褲腳漫過去。

    順天府這邊的差役倒是有了行動,紛紛被派去了低窪處,以防房屋倒塌或是出現暴民趁亂劫掠。京縣那邊因為雨水太大,以至於河提決口,竟是一下子淹掉了不少的良田,天子腳下出了這等事自然不能輕慢,各衙門都協力起來,全力安置災民,大學士李東陽親自掌總,清早便帶著一干的官員前往京縣巡查。

    不過無論是對內閣或是對京師的各部堂,其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沒有放在救災上,近來朝廷的局勢實在太詭異了,先是周成全家被殺,朝野嘩然,紛紛要求尋出真兇,而那柳乘風也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按道理來說,周成的死和柳乘風脫不開干係,可是查這案子的居然是錦衣衛,宮裡讓賊來捉賊,自然引起不少大臣的不滿,這就算了,可這麼多人站出來反對,皇上居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甚至頗有縱容柳乘風的意思。

    而接著,皇上身邊的隨侍太監突然下了詔獄,也讓人一時摸不著頭腦。

    可是真正駭人的消息卻不是這個,今日清早的時候,因為京師豪雨不歇,皇上組織了一次朝議專門研討如何賑濟的事,當然,在這個時節連續下了一天多的暴雨,雷鳴電閃的,按照皇上從前的習慣。多少也會說一番朕定是施政有失才致天公不美之類的話。

    在這個時代,天變不只是自然現象,在政治上也成為了上天的某種警告,像弘治這樣的天子一向開明,所以每每遇到災荒都會舉行廷議自省,以此來檢討自己施政的得失。

    可是今日的朝議很是不同尋常,皇上非但沒有按照以往那樣做出自省的舉動,而是不動如山。只問一些關於各地的災情,以至於一些大臣終於忍不住了,紛紛站出來。甚至有人說,今日這場暴雨是上天的警示,一定是朝廷出了什麼亂子,以至於上天不滿,發出了警告。陛下應當改弦更張,才能風調雨順云云。

    這種話。皇帝可以說出來,以此顯出自己的開明,可是大臣跳出來說就有點兒火藥味了。

    不過朱佑樘似乎也沒有發怒,只是問,朕的過失在哪裡?

    不問還好,這一問,所有人一下子像打了雞血一樣,片刻的功夫就有幾十個大臣跳出來,大家早就等著你這句話了,答案。大家也早就有所準備,等的就是你。

    最先發言的是戶部左侍郎趙芳,他侃侃而談,說陛下一向聖明,其實過錯也不多,不過有件事,微臣得說一說,自然而然的,趙芳說到了周成,說周成一家橫死。陛下不下令徹查,追究肇事之人,反而屢屢袒護,處處縱容,因此連老天都看不下去,才有這上天的警告。

    這趙芳一向耿直,性子和謝遷差不多。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其實趙芳也確實和謝遷關係匪淺。他是謝遷的同鄉,還與謝遷是兒女親家,他見朱佑樘不為所動,頓時火了,直截了當地說:「陛下,這殺死周成之人,天下人現在議論得很厲害,大家都說是因為他得罪了錦衣衛指揮使柳乘風,而柳乘風睚眥必報,趁機相害。柳乘風此人性若豺狼,心懷狡詐,請陛下立即處置柳乘風,以儆傚尤。」

    他這一番話也算是狠的了,別人都只是旁敲側擊,可是這位老兄倒是夠爽快的,直接把柳乘風的大名道了出來,說來說去,就是告訴朱佑樘,這場大雨是柳乘風倒行逆施弄出來的,陛下不處置柳乘風,大家不答應。

    有了趙芳做先鋒,場面更加激動了不少,於是各部堂,還有幾個翰林、言官紛紛出來,原本大家還是遮遮掩掩,繞著彎子在找柳乘風的麻煩,現在索性大起了膽子,直接指名道姓了。

    站出班的重要人物也是不少,除了趙芳,還有刑部左侍郎溫言,大理寺卿楊傲等等。

    這些都算是朝廷裡較為骨幹的高官,除了這些人,連翰林院大學士吳桐也站了出來。

    有他們在,後頭的翰林和言官都像是瘋了一樣,走馬燈似的一個個出來,群情激奮。

    原以為這個時候,皇上就算不立即下旨拿問,以皇上的心思怎麼著也該和和稀泥,誰知道皇上當場龍顏大怒,朱冕之後的皇上,表情誰也看不清,可是皇上猛拍了一下案牘,語氣卻是無比的憤怒。

    「豪雨如注,壓塌了不知多少民房,河提失守,不知多少良田被大水淹沒,天子腳下,民生凋零,百姓嗷嗷待哺,等待朝廷救災,施放粥米、安頓災民,可是你們……你們卻還在這裡抨擊朝廷大臣,在這裡給朕添亂,周成一案尚未水落石出,你們便已經按耐不住,要借此來中傷朝廷命官,你們這是懷著什麼心思?朕要你們又有何用?」

    「鬼神之說,本就不足為信,如今天降暴雨,你們卻藉著這鬼神之說藉以挑起黨爭,朕今日若是姑息,如何服眾?」

    一番斥責之後,更厲害的還在後頭。隨即旨意就傳了出來,戶部侍郎趙芳、翰林大學士吳桐二人老而昏聵,不知禮法,罰俸一年,以儆傚尤。刑部左侍郎溫言、大理寺卿楊傲心懷不軌,惡意中傷大臣,不守臣道,居心叵測,立即革去官職,貶去南京。

    除此之外,其餘站出來的大臣也是罰俸的罰俸,貶斥的貶斥。

    這一道旨意下來,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不只是皇上這出人意料的反應,更重要的還是皇上的這份聖旨。

    對於朝廷裡的那些老臣們來說,這份聖旨貓膩很大,要知道,這事兒可是趙芳挑起來的,趙芳這個傢伙應當是主犯,其他人是從犯,可是主犯只是稍微罰俸了一下,倒是幾個從犯倒了大霉,發配去了南京,這就等於一切都完了,你這一輩子的努力換來的不過是去南京那邊養老,前程和仕途還有權利都全部化為烏有,一般情況之下,你若是沒有中大獎的運氣,你這一輩子多半就得呆在那兒了。

    打頭的罰俸跟著吆喝的倒霉,這算怎麼回事?稍一琢磨,不少人立即就明白了。趙芳是誰?趙芳是謝遷的黨羽,兩個人既是姻親,相交也是莫逆,至於那個翰林學士吳桐,乃是劉健的門生,與劉健關係極好。可是刑部侍郎溫言和大理寺卿楊傲呢?這兩個人都是劉吉的心腹,都是劉吉上台之後硬塞進來的幾個重要助手。

    理清了這個關係,大家也就明白了,皇上震怒是假,藉機收拾人是真的,謝遷和劉健的人沒有事,所謂罰俸,一年也就是罰掉百來兩銀子,不痛不癢。可是劉吉的人卻是真正倒了霉,這預示著什麼……

    劉吉要完蛋了……

    劉吉完不完蛋且不說,但大學士劉健只怕又要復起了。

    這意味深長的暗示足以讓所有人震驚,因為在此之前,宮裡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皇上也沒有透露出一丁點的口風,雖說前幾日劉吉因為說話忤逆到了皇帝,皇上讓他在家中閉門思過三日,可是到了第二日的時候,宮裡就派出了太監前去安撫,勸慰劉吉,並且撤銷掉了此前的懲處。在外人看來,還以為劉吉劉大學士仍舊聖眷在握,誰知道說完蛋就完蛋。

    一下子,京師開始忙碌起來,各部都是心不在焉地救著災,可是諸位大人們卻都無時不刻地盯著朝局的動靜。

    身處在旋窩中的劉吉卻還算鎮定,他很快就有了反應,上了一道告老疏,其實這奏疏所言的內容並不是劉吉的真正心思,讓他現在告老,以他劉棉花的性子,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告老。

    劉吉的這份奏書只是一次試探,試探宮裡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而結果這奏書遞上去,卻是石沉大海,陛下留中不發。

    事情就越來越耐人尋味了,若是大臣想要告老還鄉,一般情況之下只有一個可能,宮裡無論如何都會進行挽留,也就是拒絕請辭奏書,將這奏書打回去,也就是說,無論是皇上批准還是不批准都會挽留,就算皇上看你不順眼,也會做出一個姿態,在駁回的奏書裡寫一些愛卿雖是老邁,只是國家尚在用人之際云云,接著等第二封請辭的奏書遞上來再進行批准。

    這是一種潛規則,很少有奏疏遞上去留中的說法,可是這一兩日宮裡屢屢做出不同尋常的舉動,怎麼不教人詫異?

    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劉吉的身上,想看看這大學士劉吉接下來會做出什麼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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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京師變
               
  這突如其來的朝廷更迭,正如眼下京師的暴雨一般,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莫說是不少文武百官看不懂,就連內閣的幾位都不太看得清了。

  李東陽已抵了京縣,站在決堤的口子邊沿,天上雷鳴電閃、大雨滂沱,內閣大臣親自出現在這裡,其他的大小官員當然不敢在家歇著,各自穿著蓑衣冒雨在河堤邊苦勸,請李東陽到縣衙裡督促,這裡凶險萬分,一旦出事,誰也擔待不起。

  在河堤上頭,則是臨時徵調來的民夫,在差役的監督下,冒雨背著用塞滿了碎石的袋子投入決口之處,試圖堵住河堤。

  事實上當地的官員心裡比誰都清楚,尤其隨行來的河督心裡跟明鏡似得,如此洶湧的河水朝著決口宣洩,單憑這麼點兒民力,根本就堵不住,再加上天公不作美,大雨還在傾注,現在督促著民夫堵決口,簡直就是笑話。

  可是大家都知道,李大學士卻未必知道,他是清貴人,哪裡懂得這些名堂,眼下這些努力不過是做給李東陽看的,讓這位大學士知道,京縣還有河工衙門都已經盡力了,有些時候上官要的並非是結果,而是需要親眼看到這個過程,只要看著你們在想盡各種辦法,就算堵不上,至少也可以有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評價。

  民夫們在泥濘中翻滾,差役們濕漉漉的大聲吆喝,一派熱鬧的景象。

  可是李東陽的臉色卻很陰沉,頭頂著烏壓壓的烏云。大雨稀里嘩啦的從斗笠下如瀑布一般的淌下來,李東陽很憤怒,他不是傻子,當然明白這些人在做什麼。不過他沒有吭聲,只是站在這裡,看到那夾雜著無數泥石的急流衝向那一馬平川的田埂。

  「大人,這裡不能再待了。大人的身子骨要緊,且回縣衙去換一身乾淨的衣衫,喝一口熱茶。不,喝一口薑茶,好好歇一歇。有下官們在這裡照看……」在旁苦勸的是京縣的縣令。弘治三年的進士,剛剛從禮部觀政調到了這京縣,名叫李如意,這李如意說起來還算是李東陽的門生,不過當著眾人的面,他卻不敢稱李東陽做恩府,他在旁苦苦相勸,眼淚都要流出來,可是他話說到一半,卻被李東陽打斷了。

  李東陽目光陰森森的盯著他。大喝道:「李如意,當日在朝的時候,你是何等的忠厚,想不到連你都變成了這個樣子,哼。你以為這點伎倆就能瞞天過海嗎?你滿肚子的經義和教化都被狗吃了嗎?」

  李如意嚇了一跳,連忙跪倒在泥濘中,口裡說:「下官該死。」

  李東陽卻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愣愣的盯著那決口,站在這決口面前。連他這大學士都變得無比的渺小,在這狂風怒吼、雷鳴閃電、大雨磅礡的天地之間,他彷彿一顆細沙。

  可是那老邁的身軀,卻沒有被厚重的蓑衣壓彎,他筆直的站著,說不出的蒼涼,眼袋下的皺紋浸滿了水,那憤怒的眼睛漸漸溫和下來。

  水至清則無魚,這是他的處世之道,也是他宦海數十年總結出來的道理,他不是謝遷,不是那種想砸碎一切重新來過的人,他熟知人的各種私慾,所以他憤怒,卻並沒有再說什麼。

  「子思……」李東陽的聲音不小,在這種天氣之下,聲音若是再低一些別人也休想聽到。

  子思是李如意的字,李如意聽李東陽如子侄一樣的喚他,倒是讓他心裡鬆了口氣,他連忙應道:「下官在。」

  李東陽道:「撤了這些百姓,讓他們各自回去吧,將來等災情過去,他們還不知要耗費多少力氣重建家園。把差役們都召集起來,散佈到各處河堤,隨時觀察各處河堤的動向,若是哪處河堤還有沖毀的危險,要及早預警。還有,讓本地的軍戶隨時做好準備,協助遷徙百姓,那些家裡遭災的百姓,全部都安頓到縣城裡去,你抽調出一些人來,給他們安頓。」

  李如意心裡卻是為難,這麼多災民要安頓,縣衙哪裡應付的過來,可是這時候他卻不敢說個不字,忙道:「是,下官知道了,請大人放心。」

  李東陽點點頭,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良久才道:「走吧,回縣衙去。」

  一干隨員隨著李東陽上了轎子,一行人冒著雨回到縣城,也好在京縣縣城並不是處於低窪的地段,可即便是如此,地上積攢的水還是漫過了鞋子,李東陽坐在轎子裡,拉開轎簾,任由風雨灌進來,看到這街上沒一個人影,沿街的所有鋪面都已經關的死死的,就算有人開著門,那也是拿著簸箕或是水瓢將漫入家中的雨水倒出去。

  他沒有吭聲,心裡不知在想著清早的朝議,還是方才在河堤的見聞。

  到了縣衙的時候,卻有人冒雨迎過來,這人是個差役,幾乎是扯著嗓子在雨中吼:「京師急報,京師急報,加急傳來的,縣尊……」

  「不准喧嘩!閣老在此。」有人去呼喝他。

  那差役才立即住嘴。

  李東陽的眼皮子卻是抬了抬,等到轎子進了縣衙,在一處長廊下頭穩穩停了,李東陽下轎的時候有幾個差役撐著傘過來接他,待李東陽下了地,進了長廊,隨即進了衙門的大堂,其餘的隨員也呼啦啦的跟進來,李如意在大聲招呼:「快,生炭火,熬薑湯,都斷了腿吧,快去。」說罷又過來給李東陽作揖,道:「大人少坐,下官……」

  李東陽沉著臉,淡淡的問:「方才有人在喊京師急報,叫那差役來,老夫要看。」

  李如意討了個沒趣,只得擠出點笑容,連聲說是。

  熱茶和急報是一併送送來的,除此之外,還有差役將一個火盆放到了李東陽的腳下,李東陽頓時覺得火熱起來,可是他的心情卻是冷若寒冰,他撿起急報,拆開封泥,隨即看了起來。

  隨即,他的臉色微微一變,那一雙冷漠的眼眸卻是掠過了詫異。

  出事了……

  正午時分,錦衣衛傾巢而出,不知何故,已經封鎖了長街和城門,京師內謠言四起,更叫人大跌眼鏡的是,一隊隊校尉突然圍住了大學士劉吉的宅子。

  錦衣衛這是想做什麼?柳乘風這是想做什麼?

  李東陽眯起了眼,他心裡忍不住還在犯疑,或者說皇上這是想做什麼?這裡頭透露出來的信息實在是太教人看不透了,把大學士的宅子圍了,李東陽要弄清楚的是,這件事到底是柳乘風擅自為之,還是受了宮中的指使。

  若這是柳乘風的擅自行動,這柳乘風未免也太大膽了,周成的事還沒有完,他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帶人打到劉吉頭上,劉吉確實要完了,從宮裡對他的態度就可以看出,可就算人家受了冷落,也絕不是錦衣衛可以隨意輕慢的。

  可要是宮中授意呢?

  李東陽卻不太相信,皇上絕不會做出這種事,皇上就算再不喜劉吉,也不會有如此過激的行為,大不了讓他致仕就是,又何必要鬧得如此驚天動地。

  天……變了……

  其實早先李東陽就感覺到了一點蛛絲馬跡,從什麼時候?應該是在七八天之前,皇上的種種跡象都透著古怪,許多的舉止都像是變了一個人,就如今早的這一次朝議,皇上的所作所為可謂是驚世駭俗,沒想到這才多久,京師裡又傳出這等聳人聽聞的事。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李東陽一時也摸不清。

  不過現在看來,事情不小,而且接下來,京師將會發生更驚天動地的事。

  站在一側的李如意看出了李東陽臉色微變,不禁小心翼翼的道:「大人,京師那邊沒有出什麼大事吧?」

  「嗯?」李東陽回過神,隨即目光落在李如意身上,隨即很是坦然的道:「是出了一點事,嗯,老夫不是交代你去安置災民嗎?你去吧,不管怎麼樣,只要安置好了,仍算你的功勞。」

  李如意點點頭,卻知道事情肯定不太尋常,他是個聰明人,此時心裡只是在琢磨,到底是什麼急報,能讓堂堂內閣大臣如此心神不寧。

  「子思,你回來一下。」李東陽突然又開了口,隨即吩咐道:「這裡的災情,各衙門都不能怠慢,你立即去準備車轎,老夫連夜要回京,安置災民的事,你也不能怠慢,快去吧。」

  「啊……」李如意不由驚呼一聲,道:「連夜回京,大人,這外頭可都是瓢潑的大雨,道路又泥濘難行,據說許多道路都被山石和泥流沖垮了,大人回去,若是出了什麼閃失,下官怎麼擔待的起?」

  李東陽的語氣卻是無比的堅決,正色道:「讓你去你就去準備,老夫心意已決,你不必多言。」

  李如意無奈,可是心裡未嘗沒有幾分喜色,不管怎麼說,李東陽走了,自個兒也樂的一個無人敲打,這尊大佛在這縣裡,總是教人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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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6:59:13
第六百四十五章:事急矣

  北京城。

  烏雲在夜空當中低低地垂壓著,悶雷聲在天空當中滾過。伴隨著暴雨而來的大風刮得嗚嗚作響,鬼哭狼嚎的。縱是午時時分,街道上仍是一片黑暗,只有無數草屑捲起,紛紛揚揚。

  隨著雷聲嗡嗡響起,一道閃電劃下,瞬間的驟亮,照亮了無數張濕漉漉的臉,淅瀝瀝的雨水拍打著、肆虐著,令人生出絕望。

  街道上,靴子踩踏著道路上的積水,按著刀柄的校尉沿著一排屋簷在快步移動。

  在他們的身側時不時會飛來一匹快馬,馬上的人戴著斗笠、穿著蓑衣,指揮著這從四面八方的人龍。

  「奉都指揮使大人之命,內東城所有校尉全部往迎春坊去,封堵迎春坊各處出入口,尤其是幾處渡口,不得有誤。」

  無人敢抱怨,在嚴厲的目光之下,一隊隊人從人流中分出來,調轉了方向,迎著把他們的袍袖都要鼓起來的大風和拍在臉上生痛的暴雨,隱入另一條黑暗的街道上。

  騎馬的人一個個過去,一個騎士突然過來,在雨中駐馬,街道上打了幾個轉,大喝道:「李千戶,李千戶在不在?」

  屋簷下頭一個濕漉漉的人跑出來,回應道:「是陳鴻宇陳千戶?陳千戶有什麼吩咐?」

  騎在馬上的正是陳鴻宇,陳鴻宇全身濕透了,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我奉指揮使大人之命,與你一道去鴻臚寺,大人說了,鴻臚寺那邊賊人最是兇惡,為防有失,你我結伴而去更妥當。」

  這李千戶倒也沒再追問。只是道:「那指揮使大人去了哪裡?」

  陳鴻宇道:「去了劉吉的府邸。」

  李千戶點點頭,表面上鎮定自若,可是心裡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個時辰之前,北鎮撫司衙門的命令就傳達了下來,各千戶所緊急點卯,召集人手隨時候命。半個時辰之後,各衙門又都接到了命令,有的開赴城門,有的圍住大學士府邸,有的直接前往鴻臚寺,還有一些直接圍了萬通的宅子。

  這麼大的動靜是這李千戶平生未曾體驗過的,就算是錦衣衛全盛時期,只怕也不曾這般的囂張,連大學士的宅子都敢圍,這在從前的李千戶看來簡直就是嫌命長了。

  可是現在,誰也不敢違背指揮使大人的命令,理由很簡單,指揮使是柳乘風。這個理由看上去不是很充分,但也足夠了。

  這個柳乘風一向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性子,對他俯首帖耳的。雖說不能個個都像陳鴻宇這些人這般飛黃騰達,卻也有不少的好處,可要是有誰敢逆了他的心意,則是必死無疑。這麼多年來,這指揮使大人扳倒了多少人,哪一個和他對著幹的有好下場?

  便是那同知陳讓,如今也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對柳乘風馬首是瞻。

  因此指揮使大人的手令一到,李千戶就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命令似乎有什麼問題,考慮的也不是是否執行,他連考慮都沒有,直接就下發了命令,把千戶所中所有當值的人手全部召集起來,在一炷香之後毫不猶豫地冒雨上了街。

  其實上街的何止是錦衣衛,錦衣衛這麼大的動靜,早就惹得各方不安,在順天府裡,幾個當值的堂官聽到了匯報,一個個目瞪口呆之餘,臉上都不禁掠過了一絲慌張。

  事實上,他們根本就不知曉柳乘風的意圖,或者連柳乘風要幹什麼都不知道,事情發生之後,他們第一時間下了條子,帶著興師問罪的口吻去北鎮撫司,想問問柳乘風想做什麼,誰知那邊有人回報,說是柳乘風已經帶隊出去,至於幹什麼,理由也很簡單,捉拿亂黨!

  可笑……

  在座之人,誰都不信這個說辭,雖說現在不是青天白日,可是若說有亂黨,這又從何談起?柳乘風最愛搞怪的,居然還派人堵了城門,實在很不像話。

  「這柳乘風,莫不是想造反吧?」

  堂官們在嚴嚴實實的屋子裡喝著茶,不無擔憂地閒聊。

  「應當不是,他柳乘風膽子雖大,想必也不敢做這種事,更何況憑一點兒錦衣衛,讓他們拿人可以,造反?實在是力有不逮。就算造反,也應當出動新軍,我讓人去看過,新軍在營房裡一直沒有動靜,更不必說,據說今兒太子去了新軍大營,一直在那裡坐鎮呢,這麼大的風雨,太子殿下居然還觀看新軍會操……」

  「會操?這個時候會什麼操?」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新軍的操練很是苛刻,這時候會操,倒也沒什麼不同尋常之處,上年年末的時候,大雪紛飛,這些人還不是拉出去操練,據說有不少都凍僵了,被人架著回去的。這新軍的規矩是柳乘風制定的,這個人做事總是出人意表,稀奇古怪的。」

  「可是眼下順天府該怎麼辦?若柳乘風真的想鬧事,順天府一點動靜都沒有,朝廷責怪起來,你我怎麼擔待?」

  「先讓人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還能如何?放出差役去把這些人全部趕回去?眼下也只能如此,想必東廠那邊肯定也在想應對之策。哎……只能如此了。」

  一幫子人正說著話,其實這些讀書人出身的人,哪裡有什麼應變的能力?也就是磨磨嘴皮子罷了。

  不過等到一個濕漉漉的都頭搶步進來的時候,卻把所有人都嚇傻了。

  「諸位大人,錦衣衛……錦衣衛把大學士劉吉和萬通的府邸都圍了,還圍住了鴻臚寺,裡三層外三層都圍滿了人,據說還動了刀子。」

  一下子,值房裡安靜了,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想必大家都沒有料到這個結果,竟有人口裡喝著茶,然後一直保持著喝茶的動作。

  良久,終於有人一拍大腿,道:「快,上報內閣,上報內閣……出事了!」

  所謂的上報內閣,其實就是去把內閣大臣們請來商量,不過內閣裡頭,劉吉那邊一直沒有消息,李東陽又去了京縣,唯一還在的也只有謝遷,不過謝遷也不在閣裡,而是在吏部。

  等消息傳到吏部的時候,謝遷也一下子懵了。

  他討厭劉吉沒有錯,皇上突然對劉吉態度的變化,也讓謝遷心中竊喜也沒有錯。可是這不代表有人可以亂來,謝遷的心目中,整垮劉吉絕不是靠武力的,是靠一份份奏書,一封封旨意。

  可是柳乘風那傢伙倒是痛快,把人給圍了,這是怎麼回事?這柳乘風要造反嗎?

  原本與謝遷商討的馬文升也有點兒發懵,他是至誠君子,雖然也有耍滑頭的一面,可是也沒見過這樣的,倒吸了口涼氣,馬文升才道:「謝公,柳乘風想做什麼?」

  謝遷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回道:「我又如何知道?這個柳乘風太大膽了,周成那筆賬還沒算清呢,他這是自尋死路。」

  馬文升到現在其實還沒有回過神來,良久,才道:「會不會是北鎮撫司有公務在身,是柳乘風奉了密旨,可不要忘了,那柳乘風可是有前科的。」

  謝遷卻是冷笑搖頭:「依著老夫看,這似乎不對,皇上不會有這種旨意,要對付內閣大學士,也不可能讓錦衣衛來,否則劉吉上書請辭,陛下直接擬准就是,為何還要留中?八成是柳乘風又要發癲了,哎,我早就說了的,這個傢伙準不會有什麼好事,偏偏賓之總是袒護他,罷了,現在說什麼也是遲了。事關重大,我必須入宮一趟。」

  馬文升道:「不如我隨謝公一道入宮見駕。」

  謝遷卻是搖頭,道:「你去了也於事無補,不過倒是有件事需托付你,劉大夏素來有些膽略,如今又掌著兵部,你去尋他磋商,讓他提早做好準備,若是這些親軍敢鬧得太過,朝廷也好及早提防。」

  馬文升聽罷,覺得有理,忙道:「下官這便去。」

  二人分兵兩路,謝遷冒雨坐轎入宮,到了午門這邊,連忙通報,可他是急性子,又生怕這些太監耽誤功夫,從轎子裡鑽出來,整個人一下子被傾盆大雨淋得通透。

  謝遷狼狽地大呼一聲:「都讓開,不需通報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來,直接領老夫入宮,誰也不得阻攔。」

  謝遷冒雨衝進門洞,門洞裡的侍衛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等反應過來,謝遷已經淌著水衝了進去。

  宮裡的太監見落湯雞的謝遷狼狽地衝進宮,倒也不敢怠慢,這麼大的雨,雨傘是撐不住的,更何況宮裡不許撐傘,這也是定制,畢竟這雨傘與華蓋相同,有點兒犯忌諱,於是便有人提著蓑衣過去要給謝遷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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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六章:御駕

    事實上,謝遷還沒有入宮,朱佑樘已經收到了消息。

    正心殿裡,蕭敬跪在殿下,將京師裡的動靜全數稟告。

    這其實就是東廠的優勢,也是東廠輪替多少皇帝仍然屹立不倒的最大原因,錦衣衛會有沉浮,皇上看重時如日中天,可是一旦皇上不打算用詔獄來警告大臣時,錦衣衛就一錢不值。可是東廠不一樣,東廠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外朝的一舉一動都被東廠嚴密監視,隨時稟告皇帝,因此無論任何時候,便是在這弘治朝,雖然皇帝對廠衛的依賴漸漸小了不少,可是東廠仍然保住應有的權勢。

    朱佑樘認真地聽著從京師各處傳來的動靜,手抱著茶盞,一聲不吭,他今日的臉色似乎還算不錯,雖然仍帶著病態,可是心情似乎並沒有因為這些消息而變壞。

    在認真聽取之後,朱佑樘放下茶盞,淡淡地道:「柳乘風的理由是什麼?」

    「回陛下的話,柳乘風的借口是說京師裡出了亂黨。」

    又是亂黨,這理由如今成了柳乘風的狗皮膏藥,到哪裡都要貼一帖。不過蕭敬確實是夠陰險的,朱佑樘問他柳乘風的理由,蕭敬的回答卻是避開理由不談,而是將理由改作了借口,只是這一個詞兒的差別,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理由是理由,借口這個詞就帶著幾分貶義了,蕭敬很隱晦地在說,柳乘風這個傢伙是打著亂黨的名義在胡鬧。

    蕭敬的回答雖然是不動聲色,所謂潤物細無聲,可是朱佑樘還是聽出來了,他不禁微微抬眸。看了蕭敬一眼,怫然不悅,隨即聲音也變得有些冷淡:「既是有亂黨,那就放手讓他查吧,只要不是冤枉了人家,倒也沒什麼。」

    蕭敬卻是道:「陛下,動靜太大了,好在現在是暴雨如注。許多人未必收到消息,等天放了晴,大家知道之後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錦衣衛雖然不算軍馬,可是柳乘風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似乎有些太過了。奴婢沒有編排柳乘風的意思,奴婢只是說,為皇上效力是理所應當的事,這沒有錯。可是效力也要方法,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更何況還圍了大學士的府邸,無論劉吉劉大人有什麼過錯,那也應當先上書請求聖裁才是,豈可貿然大動干戈?這事傳出去,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今日錦衣衛可以說圍大學士的府邸就將它圍的密不透風,這滿京師的官員還不要人人自危?而且這是天子腳下,柳乘風還帶兵圍了鴻臚寺。鴻臚寺裡頭可有不少駐京的各國國使,國使們受了驚嚇,這也是有損我大明聲譽的事,陛下若是不制止,事情只怕會更糟糕。這是奴婢的一點淺見,請陛下斟酌。」

    朱佑樘卻不禁笑了,笑罵道:「你這奴婢,如今也知道講道理了,你這一番話確實是老成謀國之言。可是朕也有朕的道理,柳乘風既然這麼做。肯定也有他的道理。錦衣衛嘛,不就是做這個的?朕不怕他們做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就怕他們偷懶,怕他們對諸事都不理不睬,你也是用命做事的人,豈不知有句話叫多做多錯,少做少錯?朕不怕臣子有錯。就怕他們屍位素餐。你不必多言,朕自有考量。」

    這種事若是換了順天府去做,這皇上只怕又是一個口吻了。說來說去,皇上之所以縱容,還是出於對柳乘風的信任,在別人眼裡,這個柳乘風或許十惡不赦,或許混賬之極,可是在朱佑樘心裡,他卻是知道柳乘風這個人看上去混賬,其實卻有一股子聰明勁,雖然會惹麻煩,可是這個麻煩,往往柳乘風能自己收拾,正是出於這種信任,所以朱佑樘在短暫的愕然之後,決心放手讓錦衣衛去鬧一鬧。

    可是蕭敬的想法卻不一樣,廠衛之爭,有時候爭的就是義氣,今日若是讓柳乘風這混賬讓錦衣衛圍了大學士的府邸全身而退,那錦衣衛肯定是要把東廠遠遠甩在後頭,東廠不敢去做的事,錦衣衛敢,東廠做不來的事,錦衣衛能,只這一比較,就高下立判了,以後誰見了錦衣衛還會不害怕?誰又會高看東廠一眼?

    這是臉面的問題,偏偏很多時候,臉面這東西都是不容忽視的問題,說實在的,蕭敬也不是那種見人就想坑一把的人,可是他現在覺得有點憋屈,當年的時候,內閣死死地壓著東廠倒也罷了,內閣嘛,畢竟是朝廷的中樞,可是沒有理由讓一群錦衣衛把東廠壓著。他蕭敬是什麼樣的人?幾十年來在宮里長袖善舞,什麼人擺不平?東廠就算聲勢不如先帝在的時候,可到了弘治朝也是不容忽視的力量,而如今呢……

    想到這裡,蕭敬不禁有點兒垂頭喪氣,可是事情還要做,無論如何也得再拼一把,他咬咬牙,道:「陛下,奴婢所擔心的並不是別人多做少做的問題,所慮的正是陛下啊,陛下若是不制止此事,朝廷百官會怎樣看待陛下?不知道的人會以為那柳乘風得到的是陛下的授意,天下人都會以為是陛下圍住了大學士的府邸,輕慢大臣,將內閣學士視為草寇。都會以為是陛下讓錦衣衛圍住了鴻臚寺,目空一切,不將各國國使放在眼裡,耀武揚威,全無恩澤。也都會以為是陛下讓柳乘風圍住了萬通的府邸,欺凌先妃萬氏的兄弟。柳乘風做什麼與奴婢無關,可是陛下的聲譽卻與奴婢息息相關,奴婢只望陛下在千秋史筆之中,文治武功直追漢唐宗祖,豈可因為一個柳乘風而讓後世之詬病?」

    這一下確實厲害,也算是對症下藥,抓住了朱佑樘的心思了,這朱佑樘最好的就是名聲,說穿了,努力了這麼多年,不就是想著到了地下可以無愧的對祖宗們說他盡心用命了?也不就是想著將來被後世提及之時,為後世之人多一分稱頌,少一分詬病?

    朱佑樘猶豫起來,沉吟不決,有些不太拿得定主意,正在沉吟之際,外頭有太監進來,道:「陛下,大學士謝遷覲見。」

    聽到覲見二字,朱佑樘的眉毛不由微微揚了揚,一般情況下,若是有人要見皇帝,是要通報兩遍的,第一遍是到了午門那邊,說明了想見皇帝的意思,然後讓太監傳報,這叫求見。等到陛下恩准之後,便會有太監領著要求見的大臣進宮,到了皇帝所在的殿宇外頭等候,再讓太監進去傳報,皇帝再一次准許之後,才能面見皇帝。第一次通報叫求見,第二次則叫覲見。現在似乎這位謝遷謝學士好像壞了規矩,求見都還沒有求見就已經覲見了。

    朱佑樘不由莞爾一笑,他對謝遷這個人頗為瞭解,當然也清楚這是謝遷的可愛之處,他忙道:「宣他進來吧。」

    片刻功夫,滿身濕漉漉的謝遷便飛快入殿,朱佑樘見他很是狼狽的樣子,連忙皺眉道:「來人,給謝愛卿換身衣服,上熱茶來。」

    「不必。

    謝遷怒氣沖沖的樣子,一點也不領這個情,他直截了當地道:「陛下,微臣特意入宮,就是想問問陛下,外朝那些錦衣衛可是奉了旨意嗎?」

    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當面責問皇帝,錦衣衛是不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

    朱佑樘自然搖頭,道:「朕並無中旨。」

    謝遷便道:「這麼說就是柳乘風和錦衣衛擅自為之了?陛下,柳乘風太放肆了,若是不懲戒,如何服眾?請陛下立即撤回那些放肆的錦衣衛,懲處相關人員,以儆傚尤。」

    謝遷和蕭敬相比,可謂是兩個極端,一個是旁敲側擊,另一個則是直接開門見山,上來就是一個悶棍,一點也不客氣。

    朱佑樘沉默不語,其實他現在也是有些為難,若是任由錦衣衛這般胡鬧,謝遷肯定不會罷休,而且正如蕭敬所說的也有道理。

    可是若是撤出錦衣衛,那就是告訴天下人,錦衣衛錯了。

    錦衣衛錯了,就得有人背黑鍋,柳乘風首當其衝。除此之外,朱佑樘深信,柳乘風這麼做定有用意,一旦把人全部撤走,只怕會壞了大事。

    他撫著御案,沉吟不決,可是謝遷卻不管這麼多,再三催促,聲色俱厲地道:「陛下何故遲疑不下?錦衣衛這般放肆,難道不該懲處?柳乘風平時固然有功,可是仗著自己有功勞便如此放肆,這難道不該處置?陛下三思,切不可因此而引起天下的非議。」

    朱佑樘淡淡道:「錦衣衛辦公,卻也無可厚非……」

    「陛下,辦公能辦到大學士的府邸去?還是要辦到鴻臚寺去?莫非大學士都成了反賊,鴻臚寺裡也出了反賊嗎?」

    這一句反問,讓朱佑樘膛目結舌,正在猶豫不定的時候,一個主意卻是湧上了心頭,他道:「是不是反賊,自有公論,不如這樣,傳旨,準備乘輿步駕,朕即可出宮,擺駕大學士劉吉府邸,聽說劉吉近來身體有恙,朕去瞧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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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章:禮多人不怪

    鴻臚寺已經陷入了混亂。

    鴻臚寺卿親自出來與外頭的人親軍千戶交涉。這位老爺算是有點兒倒霉,今日恰好碰到自己當值,見了這些凶神惡煞的校尉,早已有點兒站不穩了。再加上外頭下著磅礡大雨,連傘都撐不住,只得穿著蓑衣冒雨出去,這大雨把外頭的人全部淋濕了,不過外頭的人都沒有動,一個個執刀在手,一副隨時要衝進去的模樣。

    「是誰帶的頭,出來和本官說話?」鴻臚寺卿還是此前的那個趙毅夫,趙毅夫原本想擺出一點官威出來,可是被這雨一淋,什麼威風都沒有了,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幾分沮喪。

    「卑下聚寶商行千戶所千戶陳鴻宇,不知大人親臨,還請恕罪。」

    陳鴻宇放馬出來,對這陳鴻宇還算是客氣,他到了趙毅夫跟前翻身下馬,身上早已被淋透了,不過精神還算不錯,眼見這趙毅夫踩在積水裡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攙扶了他一把。

    趙毅夫臉上露出苦笑,隨即道:「你們這奉的是誰的命令,可知道這裡是鴻臚寺嗎?裡頭安頓的可都是各國駐京的使節……」

    陳鴻宇的臉色卻是如常,微微一笑,道:「親軍奉命而來正是要捉拿這鴻臚寺裡的刺客和亂黨,大人來的正好,卑下正要問一問,不知那新來的瓦刺漠南使節在不在?」

    漠南使節……

    趙毅夫身為鴻臚寺卿,當然知道這些人,瓦刺內部分裂之後,汗庭與漠南諸部勢同水火。而此時,自封為賽刊汗的李若凡眼見瓦刺汗庭勢大,於是立即派出了大規模的使節到了京師,他們的目的很簡單,結好大明與瓦刺汗庭相抗。就算不能得到大明的資助,至少也不能讓大明出兵,腹背受敵。

    這個使節團頗為龐大,大明倒是頗為理解。畢竟瓦刺汗庭現在千方百計的在破壞大明與漠南的接觸,誰能肯定他們不會從中搗亂?因此增加一些護衛是理所應當的。

    使節團到了京城,很快就受到了禮遇,大明巴不得與漠南打成一片,藉著漠南來牽制瓦刺汗庭。

    因此這些人已經安置在了鴻臚寺的上賓房裡,趙毅夫不由警覺起來,忍不住道:「你問起這個卻是何意?」

    陳鴻宇冷冷一笑:「大人,指揮使大人懷疑他們就是殺死朝廷命官的兇手。特命我等前來緝拿,望大人配合親軍,一舉將他們拿獲。」

    趙毅夫先是一驚,可是隨即卻突然笑了,他不由冷冷道:「哼,鴻臚寺是說拿人就拿人的地方,捉拿亂黨和刺客,自然是你們錦衣衛該當做的事,可是本官的職責卻是迎送使節,現在這寺裡住著的都是我大明的國賓。你們要拿人倒也簡單。」趙毅夫伸出手,雨水瘋狂的宣洩在他的手心上:「去討了聖旨來。」

    趙毅夫這個態度也是沒有辦法,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們錦衣衛有他們錦衣衛的職責,可是他的鴻臚寺也有鴻臚寺的規矩,現在這些人說拿人就拿人,若是這些人真和刺客有關倒也罷了,可要是拿錯了人他趙毅夫找誰說理去,他好歹也是從二品大員,當然也不是傻子。看不到聖旨怎麼會輕易聽信他們的話。

    陳鴻宇正色道:「事情緊急,非是北鎮撫司不講規矩,實在是我家大人剛剛發現了這些人的證據,為防這些刺客滋變,以防夜長夢多,所以指揮使大人不得不先命我等出動。指揮使大人已經派了人進宮討要聖旨了,還請大人見諒。不過……想必大人也知道。若是內閣亦或者是我家大人要入宮倒也容易,可是其他人要傳遞消息,只怕……」

    陳鴻宇說的也有道理。入宮陳詞,這可不是是人就能辦到的,有人能隨意出入,可是大多數人都擋在這宮牆之外,想要入宮傳遞消息倒也容易,那得按規矩來,要先通過了通政司才成。

    趙毅夫卻是板著臉,冷冷道:「既然沒聖旨,本官理你作甚?速速帶你的人後退三百步,不得滋擾國賓,至於其他的,先請旨意。」

    他鐵青著臉,拂袖便走。

    陳鴻宇臉色已有微怒了,他奉的命令是將鴻臚寺團團圍定,隨即帶人入內捉拿刺客,這是指揮使大人親口下的命令,他怎麼敢怠慢?他的大手已經握住了刀,正要親自帶人殺進去。而這時候,變故卻是發生了。鴻臚寺裡突然傳出一陣驚呼,發出驚呼的人或許是鴻臚寺裡的差役,這差役竭斯底裡的大吼:「來人……有人行兇了……」

    外頭的錦衣衛精神一振,他們心裡知道,這肯定是裡頭的刺客察覺出來了外頭已被錦衣衛圍住,因此狗急跳牆,趁著鴻臚寺寺卿在與錦衣衛交涉的功夫已經先下手為強,妄想趁機突圍。

    果然,在這大門處,一隊人提著刀殺出來,有人刀頭上染著血,一個個凶神惡煞。

    趙毅夫原本要走上台階回寺裡去,迎面突然遇到這麼一幫子歹徒,頓時臉色驟變,連滾帶爬的返身便往寺外的錦衣衛這邊跑,陳鴻宇見狀,已是抽出了腰刀,長刀前指,大喝一聲:「這些就是刺客,殺!」

    外頭裡三層、外三層的校尉頓時一齊大喝,一齊衝殺進去。

    …………………………………………………………………………………………………………………………………………

    京師裡,隱隱傳出了刀兵之聲,好在風雨正急,轟隆隆的雷鳴掩蓋了這聲音。

    一輛馬車在街道上飛快的朝著鴻臚寺背道的方向駛去,越往前走,穿著飛魚服的校尉就越是密集,等到了一處宅子,馬車穩穩停住,一個千戶飛跑著過來,到了馬車車轅邊,躬著身一動不動,任由雨水澆灌在他的臉上,他的鬍子早已粘成了一團,滴答答的淌著水,不過這千戶卻是沒有顧忌到這些,他朗聲道:「卑下奉命圍住了大學士劉吉的府邸,指揮使大人遠來,卑下不能遠迎,還望恕罪。」

    馬車裡先是一陣沉默,等過了片刻,突然從車廂裡傳出聲音,道:「裡頭的人怎麼樣了?」

    「回大人的話,還沒有動靜,以卑下的淺見……」這千戶頓了頓,繼續道:「裡頭的人應當已經慌了。」

    馬車的簾子掀開,露出柳乘風的臉來,他一副要下車的樣子,這千戶嚇了一跳,道:「大人,外頭下著雨呢,大人在車裡就好。」

    柳乘風卻笑了,道:「你猜我多少歲?」

    「啊……」千戶呆了一下,隨即道:「大人不是二十一嗎?」

    「是啊。」柳乘風居然笑的很燦爛,與這天氣格格不入:「我這麼年輕,你倒是將我當作老頭子來看了。」

    柳乘風說罷,已經順勢從車廂裡鑽出來,精神奕奕的從車轅處跳入積水,靴子入地,濺起了不少積水,連忙有人給他遞來了斗笠,柳乘風戴在頭上,看到眼前這巍峨的府邸,一道閃電劃過,整個府邸瞬時閃閃生輝。

    柳乘風歎了口氣,對著身邊的人道:「你看,高樓起了,賓客也宴了,眼下這好端端的樓就要塌了,所以說做人不能得意忘形,要安份。」

    他的話自然飽有深意,可是這些人未必能明白,柳乘風板著臉,道:「叫門吧,客氣一些。」

    高強已是騎馬過來,翻身下了馬,走上府邸的台階,隨即摘下斗笠,拉住門環扣了扣門。

    門沒有開,可是裡頭分明聽出了動靜,似乎有人在低聲爭吵。

    高強只得耐著性子繼續扣門。

    咚咚……

    聲音不大,只是恰好掩蓋了風雨聲。

    經過短暫裡頭的人短暫權衡之後,門終於嘎的一聲拉開了一線,這是很厚重的大門,與主人的身份相襯得宜。大門裡頭,露出了一張驚慌失措的臉,這顯然是個門房,門房後頭,想必還有人,門房看到了外頭黑壓壓的人,期期艾艾的道:「你……你們找誰。」

    柳乘風這時候已經一步步走上這中門的石階,到了門前,語氣溫和的道:「鄙人錦衣衛指揮使,奉旨查一欽案,有些事,要向你家老爺請教,原本以為你家老爺去了內閣,後來才得知他今日告假在家『養病』,所以特意前來拜訪。」

    拜訪……這玩笑有些開過了,成敗數千的校尉將這宅邸圍了個水洩不通,刀槍都拿在手裡,就連柳乘風,也都把劍柄按死死的,分明是來意不善,可是偏偏說是拜訪,這種話也只有鬼才信。

    不過看柳乘風的語氣還算客氣,這門房倒也小小鬆了口氣,他深看了柳乘風一眼,道:「小人這就去稟告,大人請稍後。」

    「不必了。」柳乘風笑了笑,溫和的道:「劉大學士與我是老相識,就不必講這些虛禮,我自己去尋吧。」

    緊接著,柳乘風的語氣變得鄭重起來,大手一揮,道:「內西城千戶所上下人等,隨我進去搜查,其餘人等,好好守住,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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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八章:出來混是要還的

    一聲令下,早已準備好的校尉如潮水一般衝殺進去。

    那門房嚇得眼睛都直了,很快便被當先衝來的校尉掀翻,他打了個趔趄,跌入地下的積水,緊接著就被後頭幾個校尉死死按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這些校尉都是老油條,行軍打仗不在行,可是抄家拿人卻都是好手,根本就不必吩咐,所有人各司其職,有的控制各進的房子,有的堵住了府裡的小徑,有的直接進去拿人。

    柳乘風在一隊人的擁簇下,對身邊的驚呼和怒喝充耳不聞,此時此刻的他,一步步直接往這府邸的深處走過去,腳下的靴子已經進了水,腳底透進一股子的冰涼,他也恍若不覺。

    「大人,已經問出來了,劉吉在書房。」

    一個校尉踩著水過來,半個膝蓋直接撲倒在水裡,在大雨中高聲道。

    柳乘風點點頭,緊了緊身上的蓑衣,他惜字如金,道:「帶路。」

    那校尉站起來,褲管全部濕透了,卻是扶著腰間的跨刀飛快地在前引路。

    這一路過去,暴雨之下都是一片狼藉,受驚的孩子的啼聲,貴婦和丫頭的驚叫聲,偶爾還有幾個護院試圖要頑抗,可是武器還沒拿出來,便有如潮的校尉衝上去,直接就地斬殺。

    來之前,他們接到的命令是……違抗親軍者,殺無赦!

    這個命令自然是柳乘風下達的,這裡可是大學士的府邸,是天下最中樞最尊貴的人處所,可是柳乘風的命令無疑沒有給這位內閣大學士留任何情面。

    這也意味著,柳乘風的校尉出發的那一刻起,柳乘風就沒有了任何選擇,劉吉必須垮台,必須完蛋,甚至*消滅,雙方的鬥爭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共戴天了。

    柳乘風一步步地走到書房外頭,看著這古樸的書房。突然伸出了手,後頭擁簇尾隨而來的校尉見了柳乘風這個動作,頓時整齊劃一地駐足。

    柳乘風孤身一人走上了這書房的台階,沉默了片刻,按著腰間的寶劍,朝著這書房裡頭的人朗聲道:「卑下柳乘風,特來拜見劉大人。驚聞劉大人身體不適,不知大人貴體好些了嗎?」

    裡頭沒有動靜。

    耳中所能聽到的,只有狂風的低吼和雨聲的淅瀝。

    柳乘風耐著性子,繼續道:「卑下柳乘風,謁見劉大人。」

    終於,裡頭傳出了一陣咳嗽,緊接著,便聽到聲音道:「請進。」

    一個校尉乖巧地小跑上前,為柳乘風開了門,幽森的書房裡居然沒有點蠟燭。一片黑暗,柳乘風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他進去的那一刻,一隊校尉立即行動,將這書房圍了個水洩不通。

    書房的外頭已淪為了人間地獄,各種慘呼此起彼伏,可是在書房裡頭卻是靜籟無聲。

    書桌之後是紋絲不動的劉吉,劉吉坐著,整個人似乎已經僵硬,他的表情並沒有畏懼。也沒有威嚴,很是平常,彷彿看破了生死榮辱,什麼都已經看穿了。

    可是他的眼睛,卻連柳乘風都感覺到了一點異樣。

    這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眼睛裡流露出了人類的所有情緒,有憤恨,有默然。有不屑,還有殺氣。可是若你仔細去看,卻又發現這眼底的最深處又似乎透露出了一絲無奈。一絲徹骨的疲憊。

    書桌之前是一方小凳子,柳乘風沒有做聲,直接坐了上去,兩個人就是這樣相對而坐。

    良久……

    劉吉歎了口氣。

    這歎氣聲飽含著什麼情緒,連柳乘風都分不清楚了。柳乘風只是身體像標槍一樣挺直坐著,看著眼前的這個人。

    這個人……曾經進士及第,曾經光耀門楣,曾經鮮衣怒馬,曾經手掌天下,他卑鄙,他無恥,可是正是藉著這股對權利的*,他一步步爬上來,他侍奉過三個皇帝,歷經兩朝內閣,他心思陰險,可是手段卻是毒辣無比,他被人戲稱做棉花,可是他仍然屹立不倒。

    可是現在呢……

    現在的劉吉在柳乘風面前實在太普通了,普通得柳乘風都有了錯覺,眼前這個人,怎麼可能是一個飽讀詩書的翰林,怎麼可能是一個歷經宦海的學士。

    劉吉又歎了口氣,他終於要說話了。

    他的聲音帶著沙啞和疲憊,其實他根本不必問自己犯了什麼罪,只需看柳乘風的篤定眼神,他便已經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老夫年紀不小了,不成想最後竟是落到這個下場,也罷,終究是黃粱一夢,廉國公想必已經磨刀霍霍,能和老夫說幾句話嗎?」

    劉吉的語氣很鎮定,可是他的眼神卻很是不安。

    柳乘風抿嘴微微一笑,道:「劉大人想說什麼儘管說就是。」

    劉吉的眼眸漸漸有些迷離了,淡淡道:「我自幼家貧……那個時候,家裡只有幾畝薄田,耕作之餘,才能撿起書來讀。也幸好我天資尚可,這書讀得還算不錯。老夫記得有一次想向人抄錄一本『尚書』,老夫的父親便跑到九十里地的一個人家相借,你道結果如何?」

    柳乘風倒也有耐心,問道:「願聞其詳。」

    劉吉歎了口氣,聲音有些顫抖,道:「家父被那人家恥笑一番,還叫人打了一頓,非但書沒有借來,家父帶傷回來的路上卻是不禁去世了。」

    劉吉的臉色變得陰冷起來,咬牙切齒地道:「自此之後,我更加用功,到了二十歲,院試第一,中了秀才,此後又在鄉試之中考了第三,一舉名動天下。當時我便對自己說,這世上再不會有那個受人白眼的劉吉,再不會有看人臉色的劉吉。」

    「所以我做官之後,有人非議國策,我卻不肯做聲,有人不畏權貴,大肆彈劾內閣亦或者部堂官員貪贓不法,我也不去做聲,因為老夫知道,老夫絕不能丟了這個官,只有官身還在,我劉吉才能有體面,才能享受佳餚,才能有僕役使喚,才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到了後來,我先後受人提攜,最後終於入了閣,你可知道要入閣有多麼不容易?皇帝要伺候著,不能忤逆他的心思,大臣們也要好好地安撫著,不讓他們成為你的絆腳石,哼……」

    劉吉冷笑一聲,淡淡地道:「有人說老夫是劉棉花,這些人又懂什麼?他們哪裡受過顛沛流離之苦?哪裡經歷過喪父之痛?他們丟了這個官,尚且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是老夫一旦丟了官,就什麼都沒了……」

    劉吉說到這裡,臉色突然一變,又變得無比沮喪起來:「只是可惜,老夫宦海沉浮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對手不曾遇到過?只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柳乘風笑吟吟地看著他,道:「劉大人說了這麼多,現在我可以說話了嗎?」

    「劉大人……」不待劉吉是否同意,柳乘風已經開口了。

    柳乘風語氣很是平淡地道:「你要做官,無人去妨礙你,可是你為了做你的官不擇手段,卻是該死,其他的帳,我且不和你算,可是周成卻是你的門下走狗,他為你丟了官,可是到頭來,你卻授意別人殺了他的全家,有一句話叫做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劉大人,你欠下的債太多了,現在也該到還的時候了。」

    柳乘風說罷站了起來,冷冷地看了劉吉一眼,轉身便要離開。

    劉吉陷入了沉思,正在這時候,外頭卻突然傳進一個喊聲:「皇上駕到!」

    皇上駕到……

    柳乘風微微有些詫異,看了劉吉一眼,劉吉此刻萬念俱焚,倒是沒有露出其他的表情。

    二人一起出了書房,冒著雨到了劉府的大門處,沿途上,到處都是跪在地上的校尉,還有不少劉府的家人,方才雙方還在逃的逃、追的追,現在卻都跪在這水中,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中門這邊,朱佑樘坐著密不透風的步攆出現,這裡發生的事,想必也是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此時朱佑樘躲在步攆內,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況,而柳乘風與劉吉已經到了步攆下,二人一起拜倒在地,道:「微臣恭迎聖駕。」

    朱佑樘的後頭是謝遷和蕭敬,這二人也一起尾隨來了,謝遷看到錦衣衛居然衝進了人家家裡行兇,頓時火冒三丈,怒容滿面。

    至於蕭敬只是微微愕然,可是心思卻又飄到了九霄雲外。

    柳乘風敢這麼做,肯定有他的依仗,這個傢伙絕不是傻子,他有這個膽子來動劉吉,肯定就有辦法來圓場。蕭敬心裡暗暗猜測,只怕周成一案已經有了結果,柳乘風已經有了鐵證,否則絕不敢如此。

    「這裡風大雨大,請陛下到屋子裡說話。」柳乘風在步攆下道。

    緊接著,步攆抬入府中,一干人尾隨其後,大家各懷著心思,柳乘風在琢磨皇帝親臨的用意,而劉吉似乎又升起了一絲希望。

    而一直默不作聲的朱佑樘,只怕心思就更加複雜了,誰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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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告訴你怎麼死

    劉吉的廳堂佈置的很是雅致,如今這裡已經掌了燈,搗亂的傢俬也已經恢復了原位。朱佑樘自然是居首坐著,可是其他人卻是不敢坐,紛紛在兩邊站定。

    皇上的臉色很不好看,以至於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叫人上了一盞茶來,朱佑樘好整以暇的喝了一口,眼睛只是看看柳乘風又看看劉吉,隨即才對劉吉道:「聽說劉愛卿身體有恙,朕因此特意來看看,誰知到了這裡,卻想不到這兒竟是這般的熱鬧。」

    他的話裡明顯帶著諷刺,說到熱鬧兩個字的時候,朱佑樘特意的用眼角的餘光瞥了柳乘風一眼。

    「嗯?這是怎麼回事?誰來說說。」朱佑樘用手指頭磕著茶几,漫不經心的問。

    劉吉已經不敢站立了,連忙拜倒在地,既不為自己辯護,也不請求皇帝為他做主,只是無力的跪倒在地,低垂著頭。

    終於還是謝遷忍不住了,今日柳乘風可以帶著人抄了大學士劉吉的府邸,誰能保證明日柳乘風不會把他的府邸抄了?

    謝遷惡狠狠的看著柳乘風,道:「柳乘風,這是怎麼回事?為何不事先請旨,擅自查抄大臣府邸?劉大人犯了什麼罪,你帶著人這般在這裡撒野!」

    謝遷說話的時候,朱佑樘的眼睛也不禁闔起來,他現在要等的也是柳乘風的解釋。

    柳乘風看著咄咄逼人的謝遷,客氣的道:「卑下之所以帶著人圍了劉大人的府邸,是因為劉大人牽涉到了一樁欽案。」

    「哪樁欽案?」謝遷繼續追問。

    朱佑樘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詫異的看了劉吉一眼。

    柳乘風道:「周成!」

    廳中所有人都不禁打起了精神,便是朱佑樘的臉也都拉了下來他瞇著眼看著劉吉,漸漸有了些嚴厲。

    謝遷冷冷道:「證據確鑿嗎?若是證據不確鑿卻也不該如此放肆。」

    柳乘風毫不猶豫的道:「證據確鑿。」

    當著皇上說了證據確鑿四個字,所有人都明白,這柳乘風肯定是有底氣的。

    朱佑樘對柳乘風的話深信不疑,此時此刻,臉色就更加陰沉了。堂堂內閣大學士,涉及到了殺人滅口的欽案裡頭,這是建朝以來前所未有的事,這麼一大樁醜聞若是傳出去,又不知會鬧出多少笑話來。

    皇上不肯開口,那麼這問話自然得讓謝遷繼續下去。

    謝遷的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不過還是有些咄咄逼人:「就算你有確鑿證據,為何不立即呈報入宮,先請了旨意再動手拿人。」

    對於這個,柳乘風的理由卻是十分充分若說一開始,他還是乖乖的回答問題,可是現在就有反唇相譏的意味了,他道:「謝大人難道不知道,殺死周成等人的乃是上百個訓練有素的武士?」

    「這些武士一個個仍然潛藏在京師,若是換了大人知道此事會不會憂心如焚,因為這些人隨時有可能繼續行兇,多耽誤一刻,就可能多幾分危險,大人難道還會先入宮稟奏嗎?」

    「更何況,要一舉剷除他們,就必須有人居中坐鎮調度,柳某人必須親自部署,暫時也抽不開身,本來也想讓人到宮中去傳遞消息,只是可惜,入宮傳遞消息需要經過通政司,而通政司裡頭,也有這些刺客的同謀,換了是大人,會怎麼做?」

    柳乘風越說語氣越是高昂:「其實我知道大人怎麼想,你們只求穩妥嘛,可是柳某人不一樣,柳某人在其職就必須謀其政,現在京師有了這麼大的隱患,只能將在外君命不受,就算將來宮中怪罪,可是只要這些危險的刺客得以剷除,柳乘風也值了!」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

    可是他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卻讓所有人都不禁震驚無比,通政司有刺客的同黨,劉吉是主謀,此外還有這麼多刺客,這些人蛇鼠一窩的混在了一起,能量確實巨大無比。

    柳乘風的理由也是站得住腳的,宮裡、內閣、還有一批死士,這些人組成的聯盟,錦衣衛一旦偵知,又怎麼可能無動於衷,若是只想著穩妥一些,先進宮去請旨,一旦事洩,或者是他們還有更大的圖謀,因此而耽誤了時間,那麼又有誰能承擔這個干係。

    謝遷被柳乘風一番話說的無言以對,連說了兩個你字,顯然是心有不甘,肚子裡的火無處發洩,可是又壓不住這柳乘風。

    朱佑樘聽到還涉及到了通政司,臉色更加陰沉了,其實他一向知道,柳乘風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錦衣衛沒有請旨就傾巢而出,肯定是哪裡出了亂子,方才柳乘風的解釋,正中朱佑樘的猜測。

    蕭敬笑吟吟的出來打圓場,道:「眼下這個時候,意氣之爭有什麼用?柳指揮使,你說劉吉劉大人指使人滅了周成一家老小,可有什麼理由?若是當真鐵證如山,那麼柳指揮使自然是憂心社稷,沒有請旨就做出這麼大的舉動倒也情有可原。可要是含糊不清,只是你的臆測,那麼……,哈哈……雜家說就難聽的話,柳指揮使可就得給出一個交代嘍。」

    蕭敬的話如沐春風,可是也事先挖了一個陷阱,你不是說證據確鑿嗎?現在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證據,有證據的話,你方纔的話倒也圓的過去,可是證據不力,你就別想收場了。

    柳乘風微微一笑,看了劉吉一眼。

    劉吉則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此時的他,未必不想聽一聽柳乘風是憑著什麼揭穿他的。

    而朱佑樘也是露出幾分好奇之色,他一直沒有開口,現在更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柳乘風正色道:「案發之後,我便立即命人前去案發現場查得…」

    柳乘風先將自己查看現場的事一一道出來,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蓋過外頭的風雨:「此後,那個香囊果然引來了一個刺客,這個刺客自稱叫曾超,說是蘇州人,可是微臣分明聽他所說的是江北口音,於是微臣就起了疑心,此後,又發現了他的一個秘密……」

    說到這裡,柳乘風故意的頓了頓。這讓廳中聽著柳乘風敘述的人很是惱火,這個傢伙,說一半留一半,有了上面總是沒了下面了,跟死太監還真沒什麼兩樣。

    當然,其餘人是這般想,可是蕭敬就不會這般自己罵自己了。

    柳乘風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繼續道:「我發現這個人的腰帶有問題。」

    腰帶……

    只怕誰也不會去關注別人的腰帶,更不會想到,破案的關鍵是一條腰帶。

    柳乘風淡淡笑道:「就是那人的腰帶,大家想必也知道,漢人與番人不同,所謂漢左番右,也就是說,漢人穿衣的特點是左衽,是將衣服往覆身,此後再纏上腰帶。可是番人卻是恰恰相反。」

    「因此,漢人和番人在腰帶上的系法其實也有區別,漢人腰帶上打結的地上,因為左衽的習慣,所以習慣在左腰上打上結。可是番人因為習慣了右衽的衣衫,大多習慣在右腰附近打結口這只是生活習性的問題,而大多數也不會關注到這個口我發現的是,那個自稱是蘇州人滿口北地官話的曾超,雖然穿著是我漢人的左衽衣衫,可是這腰帶上的結卻是打在了右腰上,這就有點不同尋常了。」

    「當時我並沒有拆穿他,心裡只是在想,這個人莫非是個番人,或許自幼因為生活習性的問題,所以雖然穿的是漢人的衣衫,卻改不了這個從前的習性?」

    「有了這個念頭,我又想起了那個香囊,諸位想必也知道,我們漢人的規矩,對禮教是尤為森嚴的,女子向男子送定情信物,這是傷風敗俗的事。更何況我看那個刺客不過二十三四歲,可是那個香囊,想必已有七八個年頭,也就是說,這個香囊,是在他十五六歲時相贈的。」

    「這就奇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贈予他香囊的女子大致也就是在十三四歲之間,情竇都未開的年齡,怎麼可能就與他定情?就算是**,這年齡上似乎也有些不太合適。」

    柳乘風的話讓不少人老臉一紅,在這個時代,公眾場合說這種話確實有點兒失了體面。不過大家還是忍不住順著柳乘風的話不禁點頭,蕩字後面加的是個婦字,也即是說,一個連情竇初開都算不上的少女,怎麼可能會如此大膽。

    柳乘風繼續道:「於是我便突然想到,要是這個人是個番人呢?更確切的說,這個人若是個蒙古人呢?當年蒙古人入關到太祖將他們驅逐出去,這些元人早已沾染了關內的不少習俗,尤其是香囊為蒙人熟知,元人素來開放,男子和女子自小便在一起玩耍也不稀奇,那麼我能否說,這個自稱是曾超的刺客是個蒙古人,他自小與一個少女青梅竹馬,可是後來,這個男人接受了一個使命,不得不遠走他鄉,而青梅竹馬的少女依依不捨,於是自製了香囊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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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水落石出
               
  柳乘風一番推論下來,讓所有人都愕然不已。

  事實上,當週成一案發生之後,猜測殺人兇手的人可謂大有人在。無論是柳乘風、寧王、還有所謂的明教,其實都在大家的猜測範圍之內。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動手的人居然是蒙古的刺客。

  謝遷先前還是咄咄逼人,可是現在卻不禁有點兒疑惑了,想必他這個時候也是一頭霧水。

  蕭敬則是眯著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而劉吉跪在地上,他心裡早已清楚,柳乘風敢破門而入,肯定是已經查出了什麼,自己這一次只怕在劫難逃了,他現在的心情也只能用萬念俱焚來形容。

  朱佑樘現在所表現出來的則是濃厚的興趣,一樁震驚天下的欽案,從柳乘風的口裡娓娓動聽地說出來,未嘗不是一件快事。

  柳乘風慢吞吞地道:「我當時已經懷疑這個叫曾超的刺客多半就是蒙古人,可是蒙古現在四分五裂,既有朵顏三衛又有漠南諸部,還有瓦刺和韃靼,這個曾超又是哪個蒙古部族的人?我左思右想,便想起了一樁事。」

  「在此之前……漠南諸部的一個信使尋到了我,邀我出塞與他們的賽刊汗共謀大事,我斷然拒絕。事後回想起來,我不禁有了個疑問,對方之所以竭力邀請,想必是知曉我因為被牽涉進了周成的案子,只怕是要走投無路,所以這時候提出邀請,便以為柳某人當時是溺水之人。」

  「他們伸出一根稻草,柳某人自然毫不猶豫地抓住。如此說來,想必那賽刊汗早已知道我在京師碰到了困難,可是漠南諸部雖然離京師也不算遠,也就五百里地,快馬過去也就三天時間,可周成的案子也才過四五天。就算有人快馬前去賽刊汗那兒通報消息,等到賽刊汗發出邀請,這一來一回。至少也需六天時間,這意味著什麼?」

  柳乘風臉上頗有幾分感慨,道:「這就意味著,周成沒死之前,賽刊汗就知道周成必死,而柳某人必定會受到萬夫所指,那我是不是可以斷定,這個蒙古人多半出自漠南諸部?到了後來,我便叫人暗暗查探,才知道賽刊汗的使節一直駐在京師,而且帶來的護衛以及相關人員就超過了四百人,如此看來,這漠南諸部就有了極大的嫌疑。」

  柳乘風嘆了口氣之後。道:「我心中雖是這般猜測,可是表面上卻沒有動任何聲色,因為就算知道刺客是什麼人,可是案子之中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在宮裡定有人給外頭的刺客傳遞消息,他們知道單殺死周成是不能動搖柳某人地位的……」

  柳乘風說到這裡的時候,謹慎地看了朱佑樘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朱佑樘顯然也有猶豫,看了謝遷一眼之後才道:「你但說無妨吧,這裡沒有外人。」

  柳乘風旋即道:「他們之所以選定這個時間點殺死周成,以為柳某人必定會因此而受到很大的牽連,就是因為他們已經知曉了陛下病重的消息……」

  謝遷不由愕然,難以置信地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朱佑樘壓壓手,正色道:「謝愛卿不妨聽柳乘風把話說完。」

  謝遷這才不安的住了口,可是眼神中不免閃露出一絲慌亂。

  柳乘風繼續道:「他們知道陛下病重,此時難免要為太子做好打算,開始選定託孤之臣。這個時候殺死周成,能讓陛下對微臣的品性產生懷疑,而微臣現在位高權重,若是品性不好,陛下又如何敢輕易讓微臣輔佐太子?」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陛下的病情並沒有幾個人得知,所知道的人都是陛下的心腹。萬萬不可能洩漏消息的,那洩漏消息的是誰?於是微臣決定放了那個叫曾超的刺客……」

  說到這裡,蕭敬忍不住打斷道:「放了刺客?放了他,豈不是放虎歸山?」

  柳乘風微微笑道:「放長線才能釣大魚。這個刺客是因為要尋回自己的心愛之物才偷偷溜出來的,若是那些刺客發現少了一個同伴,定然會懷疑消息已經洩漏。打草驚蛇,對我並沒有好處。倒不如將他放回去,這個人是因為自己的私事偷偷溜出來的,回去之後一定不敢聲張,我的想法是暫時穩住他們,讓他們不要狗急跳牆,也給予我充分的時間查出宮裡的那個內應。」

  「因此我立即入宮覲見皇上,將那些知道皇上病情的人都梳理了一遍,卻是理不出頭緒,正在這個時候,也算是運氣不錯,突然得知了一個消息。」

  柳乘風道:「我突然得知,有個通政司的太監,叫王安,這個人此前曾不經內閣直接將奏書送到了皇上手裡,而這份奏書就是當時我在漠南許久沒有消息之後的報捷奏書,而這份奏書恰好與一個案子有關聯。」

  「我失去音訊之後,整個大明的商貿一時蕭條,商賈們因為我的緣故,生怕大明會因此改變國策,打壓商貿。因此市場一度蕭條無比,可是就在我回京之前,卻突然有個叫恆源商行突然花費巨資大肆收購貨物,資金之巨,令人乍舌。」

  「這件事很不同尋常,因為在此之前,我一點音訊都沒有,這個恆源商行為何肯拆借、挪動上百萬兩紋銀去做如此冒險的事?這個案子,很快就由聚寶商行千戶所接手,因為我懷疑一定是在我的消息沒有洩漏之前,有人事先走漏了消息。」

  「經過調查之後,我又發現,這恆源商行與劉吉劉大學士揪扯不清,想必這恆源商行的背後就是劉大人。」

  「如此……我便明白了。報捷奏書到了通政司之後,恰好被王安看了去,王安見狀想必一開始也不以為意,可是突然,他冒出一個念頭,認為自己發財的機會到了。只要將這奏書裡的消息兜售出去,其價值不可估量。有了這個想法,王安便開始琢磨起來,若是按部就班,將這奏書送到內閣,奏書裡的消息只怕不用一個時辰就會傳遍天下,畢竟內閣裡人多嘴雜,而這報捷奏書的消息又如此轟動。」

  「於是……這王安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他決心鋌而走險,直陳到皇上的手裡,只有這樣,他才能合法地掩蓋消息,於是他大著膽子,將奏書壓到了下午才去尋了皇上,皇上看了奏書之後龍顏大悅,想必也不會怪罪他。事情正如他想的那樣,皇上果然對他沒有責怪。」

  「而最重要的是,皇上看了奏書之後,龍心大悅之餘,卻不會急於把消息放出去,至少也會等到朝議時才會當著眾臣的面把這奏書公佈於眾。這就給了王安足夠的時間,他從皇上那兒出來,當即便告了假,火速出宮,兜售這個極大利好的消息。」

  蕭敬不禁問:「這只是廉國公的猜測而已,未必能當真。」

  柳乘風卻是微微一笑,道:「證據其實也有,其一,我當時查過出入門禁的記錄,王安確實在那個時候出了宮。其二,王安在這件事之後突然在外頭置了地,還在宮外建了一棟府邸,單那塊地皮和府邸就價值兩萬多兩紋銀,我還查出,這個王安在不久之前還入股了一個商行,做了些生意。」

  「蕭公公,一個通政司的小太監每月的俸祿才這麼一丁點,滿打滿算一年也不過幾十兩銀子,就算有油水可撈,一年下來有個幾百兩都算是多的。他這幾萬兩銀子是從哪裡來的?」

  柳乘風一番詰問,讓蕭敬無言以對,如此巨大的一筆來源不明的財產,而且是天降橫財,以王安的身份確實是絕不可能,除了他兜售了消息,還有什麼可以解釋這筆財富?

  柳乘風不再理會蕭敬,繼續道:「由此,我便可以繼續大膽推測了,王安拿了消息去兜售,正好將消息賣給了恆源商行,而恆源商行抓住這個時機,自然不肯放過,於是大規模地籌募資金,甚至不惜拿自己的所有產業去抵押,到錢莊,到其他人手裡拆借了紋銀近三百萬,隨後大肆收購囤積貨物。」

  「可是後來的事,我一開始就想不通了,按理說,這個王安已經成了富家翁,老老實實低眉順眼一些就是,可是他似乎嘗到了甜頭,一而再、再而三地拿一些急報直接去尋皇上。」

  「大家都知道,這麼做是很不符規矩的事,想必這個時候,不只是內閣,便是皇上也對他生厭了。可是他為何還要這麼做?這麼做的結果對他不會再有什麼好處,只會惹人厭惡,甚至可能還會給自己遭來災禍。以他的聰明,非但不收斂,反而更加樂此不疲。這又說明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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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03:17
第六百五十一章:大白天下
               
  柳乘風的話引人深思。

  王安這個人的舉止確實有點古怪,按道理,他既然趁機大賺了一筆,自然該低調行事才是。可是偏偏他不低調,明知當今皇上一向講規矩,對內閣也極為尊重,可是他仍然樂此不疲地將一些自認為是急報的奏書遞送到御前。

  這種行為很惹人反感,雖說皇上因為那一封捷報讚揚了王安幾句,可是此後對王安的態度早已冷淡得多。

  這麼做對王安是沒有好處的,一旦內閣有人提出來,或者是到皇帝面前隨口一說,他王安就得倒霉。

  王安絕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一點?可是他這麼做,目的是什麼?

  柳乘風幾乎是用譏誚的口吻揭穿了這個內幕:「原本我也想不通這個關節,可是後來仔細一思量其實就明白了,王安將消息賣錯了人,若是賣給其他商行,大家悶聲發大財倒也罷了。」

  「可是偏偏他不明就裡賣給的是恆源商行,恆源商行表面上是尋常的生意人合股籌建而成,其實最大的東家就是大學士劉吉,劉吉在知曉這筆交易之後,立即就明白王安這個人可以利用,王安這個人也尤為貪財,所以他多次給予王安金錢,想讓王安隨時打探宮中的動向。」

  「只是王安只是一個通政司的太監,又能知道多少東西?他心裡明白,若是他隔三差五總去御前見駕,皇上遲早會勃然大怒,因此縱是有銀子利誘,王安也絕不敢再冒險的。」

  「可是不要忘了,王安的把柄卻是落在了劉吉手裡,王安偷偷地將宮裡的消息兜售出去,只要劉吉讓人宣揚,他王安必定死無葬身之地。也正是因為如此,劉吉拿著這個要挾王安,使王安不得不去為劉吉到御前探聽情報。」

  「皇上病重的消息雖然知道的人少。可是但凡是有心人多少總能看出一點端倪,那王安乖巧聰明,多次面見皇上。又刻意地接近皇上的隨侍太監,他本就是有心人,自然看出了點什麼。於是他連忙將這消息報給了劉吉。」

  柳乘風冷冷地看了劉吉一眼,隨即道:「而劉吉劉大人乍聽這個消息,頓時已經知道大事不妙了。」

  「劉吉是什麼人?他當然清楚陛下令他入閣,並不是因為他的德行,而是因為他的才幹,歷來君王交替,尤其是儲君年幼的時候,像劉吉這樣的人是肯定要遭受打壓的,皇上在的時候還能壓得住這個劉吉,誰能保證,太子能制得住他?所以他心裡清楚,自己要完蛋了,他必須想辦法自救,自救的法子很簡單,剷除掉我……」

  其實柳乘風有些理由並沒有說出來,那就是皇上更深一層的心思。

  劉吉對於皇帝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利用的價值。以劉吉的眼力,怎麼會看不出皇上早已安排好了後事?

  這些名單其實猜都能猜到,劉健等人照舊主掌內閣,主持朝廷大小事務。

  而柳乘風、蕭敬這些人則負責制衡內閣,以保證太子的皇位穩固。畢竟內閣雖然需要向皇上負責,可是同時也有他們自己的利益。他們所代表的利益雖然大多數時候與宮中一致,可是有些時候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卻又與宮中的利益相悖。

  而柳乘風、蕭敬、還有那成國公朱輔則與宮中聯繫明顯要深得多,他們所代表的則是皇家利益。

  皇家的利益與士大夫的利益達到某種平衡,太子的地位自然也就穩固了。

  可要是柳乘風垮台了呢?

  劉吉看準的就是這一點,若是柳乘風垮台,那他這喪家之犬顯然就有了利用的價值。

  因為柳乘風一垮台,單憑蕭敬和成國公是動搖不了內閣的,也就是說,皇家利益集團極有可能被士大夫的利益集團狠狠地壓在腳下,這是皇上所不願意看到的。

  那皇上為了保持這個平衡,就肯定會選擇一個有份量的人物參與進來,增加砝碼。劉吉自然就從一個被剔除掉的人選成為了一個有用的人物。

  既然蕭敬和成國公壓不住內閣,那仍舊留劉吉在內閣,索性造成內閣的分裂,有劉吉在,以防劉健為首的內閣坐大,倒也是一樁切實可行的辦法。

  也就是說,皇上的輔臣只有六個人選,柳乘風若是在,劉吉就得出局,出局的結果就是剝除一切權利,隨時等待被人清算。

  可要是柳乘風垮台,則劉健一躍進入未來朝廷的中樞,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劉吉沒有選擇,在得知陛下病重的消息之後,他唯一的念頭只有在皇上下定主意之前將柳乘風徹底整垮,無論使用任何手段,無論會有多大的風險。

  劉吉的心思,柳乘風明白,朱佑樘又豈會不明白?

  莫說是皇上,蕭敬、謝遷二人只怕也已經看出了端倪,只是許多事不能講透,大家心裡明白就好。

  柳乘風繼續道:「如此一來,事情就梳理清楚了,王安受劉吉的脅迫,為劉吉打探宮中的消息,而陛下病重,恰好為這王安看出端倪,當劉吉得知陛下病重之後,頓時心急如焚,因此不得不為自己謀劃,最後決心鋌而走險,於是他開始謀劃殺死周成一家老小,在事先的時候,他先是尋了周成來,教唆周成不要走馳道,反而去走前往京縣的道路,那裡道路生僻,沒有人煙,正合適殺人滅口。」

  「那周成聽信了劉吉的言辭,與此同時,劉吉決心尋找幫手,他雖是大學士,可是並沒有私蓄什麼武士,於是他想來想去,最後找來了萬通……」

  「萬通?」朱佑樘終於開口說話了,萬通是個極為敏感的人物,朱佑樘聽到萬通也牽涉其中,自然免不了想問一問。

  柳乘風道:「不錯,微臣發現萬通近來與劉吉走得很近,而且萬通與漠南諸部的使節也有一些關聯,一開始,其實微臣以為萬通近來與寧王有什麼關係,可是後來讓人仔細探查,才排除了這個可能。」

  「萬通確實是想勾結寧王,可是不知是什麼緣故,或許是寧王覺得萬通這個人太遭宮中嫉恨,而且名聲也很壞,所以並沒有和他打交道。」

  柳乘風的話很隱晦,其實還有一個理由卻也沒有說出來,寧王現在正在籌備謀反,此時不想惹人注意,而萬通這個人太過矚目了,自然不願意和這傢伙有什麼關聯,省得萬通突然獲罪,讓朝廷提早對南昌動手,寧王現在要爭取的是準備的時間,自然不願意節外生枝。

  「萬通和寧王聯絡不上,又失了錦衣衛指揮使之職,心裡正憂心如焚,而劉吉卻是尋到了他,讓他參與這件大事,劉吉之所以尋他,多半也是以為萬通與外人有什麼勾結,另一方面,萬通也是朝夕不保,對微臣也懷恨在心。」

  「萬通受了劉吉的囑託之後,卻不知是什麼緣故,找上了漠南諸部的人,於是很快與賽刊汗一拍即合。在這場謀殺之中,所有人的目標其實都是微臣。劉吉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勢,不得已而為之。萬通朝夕不保,又急於報仇雪恨。至於賽刊汗……」

  柳乘風嘆了口氣,道:「她想要的,未必是看我倒霉。她之所以如此熱心,只是希望讓人殺死周成,隨後逼迫我走投無路之下前往大漠投奔於她,供她驅使。於是這三人聯合起來,彼此遙相呼應,若非是陛下明鑑,仍讓微臣徹查此案,只怕微臣……」

  朱佑樘不由吁了口氣,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刺殺竟是引出了這麼多人,從通政司的王安到內閣大學士劉吉,從劉吉到萬通,又從萬通到賽刊汗。

  這四個原本不相干的人,卻是陰差陽錯地走到了一起,結果鬧了這麼一齣把戲。

  他們每個人都懷著自己的目的,每個人都藏著鬼胎,偏偏共同的利益卻讓他們走到了一起。

  事情已經水落石出,那劉吉已是面如土色,此時他就算要抵賴也不成了,柳乘風的推斷幾乎是完全正確的,就算他要抵賴,只要抓住了王安,拿了萬通,或者去拿了那些鴻臚寺裡的刺客,一切就可以明白無誤了。

  越是抵賴,罪責越大,與其如此,倒不是索性大方承認。劉吉狠狠地磕了個頭,聲音哽咽地向朱佑樘道:「陛下,老臣萬死,請陛下責罰!」

  劉吉自己承認了自己的罪責,也就是說,柳乘風方才所說都是準確無誤了。

  此時此刻,連謝遷和蕭敬都不禁變色,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像劉吉這樣的人,擁有如此高的權位,居然會做出這種事。堂堂內閣大學士,居然親自指使人殺人滅口。

  朱佑樘此時此刻一動不動,顯然已經陷入了深思。他現在要決斷的,是如何善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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