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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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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09:25
第六百六十二章:財源滾滾

  朱佑樘聽了,不由點頭,沉吟了片刻,才將這章程放回御案,吁了口氣道:「只是要是實行下來,人家就未必會叫好了,內閣那邊只怕也繞不過去。」

  朱佑樘的顧慮是肯定的,柳乘風說這個辦法能掙銀子,他自然相信,可是一旦讓錦衣衛去收錢,在別人看來就是壞了規矩。

  柳乘風見朱佑樘滿臉顧慮,笑道:「陛下,何不如這樣,全面實行肯定不成,倒不如暫時在京師裡頭先試試水,錦衣衛也不逼著所有的商販交銀子,全部讓商販自己決定,他們若是願意交自然就交,不願意交,衛所這邊也不強逼,若是中途出了什麼岔子,有人強烈反對,衛所就是抽身出來也容易一些。若是效果好,朝廷那邊就算有人反對,可是商販們若是支持,他們又能如何?總不能睜眼說瞎話吧?至於內閣那邊,陛下倒是可以先讓他們擬定官學的章程,只怕內閣聽了定是歡欣鼓舞了,暫時也顧不上這個。」

  朱佑樘苦笑道:「原來你是早有了預謀,罷了,就依著你的意思去辦,你自己說的,不准強逼,完全讓商戶們自願。」

  柳乘風站起來,道:「微臣斷不敢恣意胡為,請陛下放心。」

  朱佑樘歎了口氣,道:「下去吧,朕等著瞧。來人,去把幾個閣老請來,朕有要事和他們商量。」

  得了朱佑樘的許諾,柳乘風自然心花怒放。這種事只要皇上點了頭,事情就算成了一半,現在最重要的是錦衣衛這邊能不能把事辦好了。他飛快地出了宮,知道接下來朝野即將震動,官學一事必定會鬧得滿城風雨,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事情做得圓圓滿滿。做出成效出來,讓言官就算是想攻訐也尋不到把柄。

  果然,到了正午的時候。內閣就擬出了旨意詔告天下了,興辦官學的事對皇上來說可謂是巨大的政績,此時他得了重病。眼看時日無多,這個節骨眼上自然是盡量鬧出點動靜才好。

  而接著便是朝野一陣沸騰,教育問題一直是老大難的問題,往年的時候,言官們總是攻訐朝廷不注重國子監,而現在朝廷直接拋出了興辦官學,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也即是說,自此之後,天下所有年滿八歲的孩童,只要肯交一定的費用就可就近讀書,而之所以天下的讀書人這般擁戴。其實還有一個巨大的原因,根據官學的章程,朝廷準備在各縣招募一些人入官學授課,全天下一千三百餘縣,所需的授課博士至少就需要萬人以上。

  而這些人只要去授課就算是官身了,別看薪俸不多,油水幾乎沒有,可最重要的是,這是吃皇糧的,面子上說得過去。也更有保障。做博士和做尋常的小吏畢竟還是不一樣的。

  與此同時,此舉也大獲禮部的歡迎,禮部雖然清貴,可是權責卻是不大,而如今興辦了官學,這權利自然擴大了不少,於是這禮部上下已經開始忙碌起來,皇上打算此事必須盡快進行,那如何設立官學,如何招募博士都必須盡快拿出個章程,而後等著戶部把款項撥發出去,讓各縣各府立即實施。

  這些款項,朝廷倒是不怕下頭的人剋扣,也不怕有地方官員敢敷衍了事,官學是一個縣的體面,也是地方官員的政績,從前就算朝廷不撥款,一些官員為了名望,甚至願意自己掏出銀子來興辦學校,若是辦得好,立即便會得到清議的大加褒獎,對地方的主官們來說,本地的學子都是他的學生後進,若是連這個銀子都敢貪墨,那就真的別想在這官場圈子裡混了。

  抵報下發到了各地,如雪片般的奏書也遞入了京師,幾乎是一陣頌揚,沒一個敢說不好的,宮裡高興,朝廷那邊也有了勁頭。

  地方上,大家又都拍手叫好,這事兒可謂暢通無阻,除了縣學之外還有府學和省學,甚至朝廷還未頒出銀子來,地方上就有人等不及了。

  一些地方官索性先向富戶告貸,只說朝廷撥下了銀子就如數奉還,先拿銀子支用著,把學堂先辦起來。至於學堂所需的課本和教材,禮部那邊正在擬定,從前的時候莫說是這種縣學,便是國子監也是沒有固定課本的,而這一次之所以採用課本,最重要的原因是書商的湧現。

  抵報出現之後,大明朝的印刷業得到了極大的發展,一些專業的造紙作坊和印刷作坊紛紛出現,在報紙的帶動下,也出現了一些打發人閒暇時光的書冊,這種書冊所用的紙質大多較為劣質,價格也低廉,因此頗受青睞,許多稗官野史的故事也紛紛湧現。

  而在創辦官學的消息傳出來之後,立即便有書商看到了商機,隨即便拉了關係,在禮部裡提了出來,李東陽覺得此法可行,自然是立即拍板,聯絡了書商印刷之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課本的編寫。

  在這一點上,禮部這邊倒是吵得不可開交,其中最大的問題不是四書五經,四書五經是必須的教材這沒有錯,大家爭吵的是四書五經的註釋,這歷朝歷代以來,關於儒家的註解版本可謂五花八門,幾乎所有的大儒都打著儒家的名義把自己對四書五經的理解摻了進去,於是在這儒家之下,又產生了許多的學派。

  說穿了,這就是學派之爭,以至於禮部這邊在吵,朝廷那邊也在吵,甚至內閣那邊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不過朝廷的事和柳乘風無關,錦衣衛和官學一點關係都沒有,北鎮撫司這邊也在忙碌,一個個章程擬定了出來,由於人手不夠,幫閒也開始招募,這些幫閒和以往的幫閒不同,以往的時候,幫閒是個別錦衣衛僱傭的,一些錦衣衛因為嫌差事麻煩,可是油水又是不少,所以便招募一兩個人做幫手替他辦差,再將自己極少一部分的油水分發給這個幫閒。

  而現在則不同了,所有的幫閒由北鎮撫司統一招募,在北鎮撫司下頭專門下設了一個緝事司統一管理,這些人要做的事其實很簡單,就是隨身攜帶著一些武器上街巡邏,每人還分發了一個哨子,哪裡出了事,就近的緝事要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隨即吹響口哨召喚附近的同伴聚集,若是這些事,他們處置不了,便立即前往就近的百戶所、千戶所傳遞消息。

  總而言之,他們就是北鎮撫司在街面上的眼睛和耳朵,一有風吹草動就得出現。

  與此同時,又一個新的部門設立起來,取名文吏司,文吏都是些招攬來的讀書人,能寫會算,他們要做的事就是頒發平安牌子,同時對繳納了平安錢的商戶進行存檔備案。

  平安牌子是北鎮撫司特別監製的,按月交了平安錢的商戶就可以在門前掛上這個牌子,同時還給他們的配備哨子等物,一旦有事,只要吹響哨子立即便有人替你們擺平。

  不過任何新鮮的東西總是萬事開頭難,到了六月中旬一大清早,柳乘風到了值房,隨即便將文吏司的骨幹份子全部召集來,文吏司的首領是煙花胡同百戶所裡調來的王司吏。

  柳乘風訓了幾句話,隨即便道:「從現在開始,除了一部分文吏留在這裡整理存檔之外,所有的文吏都必須上街推廣平安牌子,推廣了一個則直接發送號牌,章程想必你們也都清楚了,王司吏,這事你來安排吧。」

  王司吏跟著柳乘風久了,自然清楚柳乘風的脾氣,他說要做什麼事,你不必問東問西,按著法子去做就準沒有錯,他頜首點頭,隨即便開始分派任務,這些文吏們紛紛接了差事,隨即便四散到京師各處角落去了。

  他們的差事其實也簡單得很,就是挨家挨戶的在商舖那邊推廣平安牌,說一些平安牌的好處,許諾這平安牌的作用,不過這第一天下來,效果並不好。

  做生意的人大多都有點摳門,一聽說買牌子要花錢,而且耗費還不小,買了之後還要按著月給,就這麼個小小的木牌子,居然花銷這麼大,心裡肯定是萬般的捨不得,無論這些文吏好說歹說,這腦袋總是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無論如何,反正就是任你說破了天,就是沒錢。大家都是做小本買賣,自然不能吃虧上當。

  偶爾這平安牌子據說還是按等級來分的,店舖越大,生意越大,牌子要繳納的費用就越高,商戶們自然不敢買了。

  不過這麼多人出去,也不是完全徒勞無功,倒是有一些商戶聽說這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柳乘風柳大人頒發的牌子,心裡倒是活絡起來,不管怎麼說,廉國公可是財神爺,他說的話擲地有聲,倒不如買一個來試試,就算不頂什麼用,至少掛一個他的牌子權當是驅邪祛災,說不準還能財神保佑著自己財源滾滾。

  因此一天下來,推廣出去的牌子也有百來個子,總還不至於太過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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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09:47
第六百六十三章:天下有賊
               
  到了第二天,平安的牌子總算有商舖掛了出來,錦衣衛那邊似乎也沒有為難商戶們的意思,不願意買也無人幹涉為難,商戶之間大多都會走動,就比如比鄰五馬街的火巷這邊有家張記絲綢店的東家就被不少人取笑了。

  張記絲綢店的東家叫張有凌,是蘇州那邊的人,後來到了京師盤了個鋪面便安生在這兒做生意,這幾年託了聚寶樓的福,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其實他們這些開商舖的,如今一個個都發家了,往年的時候生意一潭死水,一般買絲綢的都是些大戶人家,生意就只有這麼多,運氣再好,這錢也是有數的。不過後來因為聚寶樓的出現,再加上馳道修築之後,不少京郊的人家偶爾也會坐車到京師來逛逛,來了京師自然不免買些東西回去,多多少少帶動了一些生意。

  當然,真正讓張有凌生意火爆的其實不是靠那些外地人,商貿繁榮之後,京師裡不少人都有了營生,人人都有了月薪,有的多,有的少,還有一批譬如律師、帳房以及工坊的一些相關管理人員,這些人收入不差,如今也有了餘錢,因此對貨物的檔次需求也就增高了起來,因此這些人也開始用起了絲綢,消費力也頗為厲害。

  除此之外,一些頗有手藝的工匠因為月薪不低,逢年過節也會扯幾匹絲綢回去讓家裡做件衣衫,趕個時髦。

  只是短短的幾年之間,京師對絲綢的需求量一下暴增了數倍。更重要的是。一些成衣鋪子對絲綢的需求也是極大,同時也讓絲綢的價格節節攀升,甚至一些成衣鋪子因為江南那邊的貨物還沒有供上來,居然直接到絲綢鋪去收購原料。

  張記絲綢鋪因為是老字號,在駐俄京師多少有了些名聲,這張有凌的生意自然是火爆到了極點,從前也不過掙個幾百兩銀子。可是上年居然掙了一千九百兩紋銀,這若是放在兩三年前,那肯定是駭人的利潤。不過現在也只是在這火巷裡勉強算是生意不錯而已。

  張有凌之所以引來隔壁幾個鋪面東家的發笑,問題便出在張記絲綢鋪的門臉上,昨日的時候。一個文吏進來極力讓他購平安牌子,他一開始也有些動搖,可是那文吏一再保證這是廉國公頒發的,像他這樣的鋪子,只要買個二等牌子,也即是每月繳納三十兩銀子便可以掛上平安牌。

  每月三十兩,一年就是近四百兩銀子,這可不是小數目,張有凌一開始不肯,可是後來竟是一時糊塗。想到這是財神爺頒發的牌子,買一個也是無妨,他心裡這般一想,竟是鬼使神差地拿出了三十兩銀子來。錢一到了那文吏手裡,那文吏立即與他簽了一張平安契約。這契約裡的內容據說是專門的律師推敲過的,按了手印之後,一個二等七號的木牌子就掛在張記絲綢鋪的門臉上了,三十兩銀子換了一個木牌,同時還換了個木哨子,這文吏囑咐他。哨子不能離身,也不能隨意吹動,若是亂吹可是要停牌的,所謂停牌就是他這三十兩銀子打了水漂,不過若是真的遇到了事,就立即吹響哨子,無論是任何事都有人替他解決。

  張有凌將木哨子拿到手的時候,這心裡頭就有點發苦了,他有一種感覺,自個兒好像是被人坑了,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這張有凌對這種事很敏感。

  於是……到了第二日,等大家看了他張記絲綢鋪的木牌所發出的嘲弄之後,張有凌頓時臉色有點兒發燙,他原本以為那文吏既是錦衣衛來的人,大家肯定都會買,誰知道人家都回絕了,偏偏自己傻愣傻愣地上了這個當,一年近四百兩銀子哪,這可是一筆不菲的錢,只是不知這木牌子能不能退掉。

  他今日沒有讓掌櫃和夥計為他看店,也沒有出去邀幾個相好的朋友去茶肆喝茶,而是獨自坐在櫃檯後頭,心神不寧地生著悶氣。其他的夥計見他這個樣子,自然也不敢觸他的霉頭,要嘛去店外頭招攬生意,要嘛是擦拭一下店舖裡的桌椅。

  到了正午的時候,一個夥計拿了張帖子來,說是隔壁的劉東家請他去醉云樓吃酒,張有凌臉色很不好看地拿手指頭磕著櫃檯:「吃?吃什麼吃?回去告訴劉東家,就說我病了,他自個兒去吃吧,哎……」說罷嘆了口氣,隨即又開始翻看擺在櫃檯上的賬簿來。

  一中午,張有凌都沒有吃東西,以至於店裡的夥計又不敢走,只得耗著。到了下午的時候,有個在外頭招攬生意的夥計急匆匆的進來,很是惶恐地道:「老爺,王三爺來了,現在正在街頭的棺材店……」

  聽到王三爺三個字,張有凌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整個人打了個激靈,問這伙計道:「不是月中才來嗎?還差兩天呢,他來得倒是勤快,你再去望望風。」

  劉三爺是這一帶出了名的人物,據說此人在順天府裡有不少的關係,更重要的是,這個人一向好勇鬥狠,下頭養著一大批的閒人,如今在這火巷一帶可是出了名的狠角,他不但經營著一家賭坊,而且還在這火巷一帶以收份子錢為生,不過天下都是如此,有人做生意,就有人靠吃人為生,而這劉三爺算是一霸,官府那邊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和他有些勾結,據說從前的時候,有人曾不給他份子錢,他當夜便將人家的鋪子燒了,最後官府還是不了了之,只說是夜裡走了火,從此之後,再也無人敢去得罪這位三爺,都只有乖乖掏銀子的份。

  張有凌眼皮兒直跳,怎麼這兩天壞事總是接踵的來?他不安地看了看賬簿,接著外頭便聽到叫罵聲傳來,鋪子的簾子被人掀開,一個四旬的漢子龍行虎步進來,漢子身後還跟著四五個沒正形的跟班,一個個嘻嘻哈哈,牢牢地跟在這漢子後頭。

  張有凌哪敢怠慢,連忙繞過櫃檯給這漢子行禮,口裡道:「三爺好。」

  劉三爺橫瞪了他一眼,粗大的手掌便狠狠地拍在了櫃子上,慢悠悠地道:「張東家,聽說你近來的生意做得越發大了?」

  張有凌嚇得只有進氣沒有出氣,手裡捏了一把的汗,忙道:「托三爺的洪福,生意還算過得去,總算沒有餓死,可真要說什麼好,那也談不上,現在買絲綢的人是多了,可很多都是小戶人家,不捨得銀子,死磨著要壓價,哪裡能賣出什麼好價錢來?」

  這劉三爺自然也沒興趣聽他的生意經,拉來一把椅子,龍盤虎踞一般地坐在椅上敲著腿,橫著手眯眼看他:「我不和你說這些,你的這些也不必和我來說,這個月的份子錢可準備好了嗎?」

  張有凌心裡難受得緊,卻又不得不帶著笑,艱難地道:「準備好了,就等三爺來的,這……這是……」也幸好現在許多人都是銀票交易,張有凌的袖子裡隨身帶著不少錢鈔,他從袖子裡抽出一小沓錢鈔來,忙數過了五十兩銀子的銀票要遞上去,可是那劉三爺卻是看到了他另一隻手捏著的錢鈔,突然齜牙一笑,卻是不去接張有凌遞過去的錢鈔,冷冷笑道:「且慢,我有筆賬要和你算算。」

  張有凌嚇得大氣不敢出,乖乖地道:「三爺但說無妨。」

  劉三爺冷笑道:「你可知道近來京師裡的米價是越來越貴了?這年頭,什麼都跟著漲價,不說別的,三爺去一趟青樓,那青樓的姑娘翻牌的價錢也都漲了一成,三爺也是要活命的,下頭養著這麼多兄弟,官府裡頭還有不少官差要打點,說句實在話,你一個月拿五十兩給我,我還得幫你看顧著店子,以免有閒雜人等來尋你的晦氣,這每個月的份子錢嘛,只怕要漲一漲。」

  「漲……」張有凌愕然了一下,畏懼地看著劉三爺,好不容易才道:「三爺,我這也是小本買賣。」

  劉三爺濃眉一豎,抱著手冷哼一聲,他身後的小廝頓時大喝:「爛了你的狗嘴,敢這樣和三爺說話,三爺平日是怎樣照顧你的?你這是作死嗎?」

  「漲!漲!」張有凌最怕的就是這個陣仗,只得咬牙道:「只是不知漲多少?」

  劉三爺攤開了手,皮笑肉不笑地道:「這個數……」

  「七十……」張有凌呆住了,這個數字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他每年的盈餘還沒兩千兩,若是按這劉三爺的數目,自己一年到頭一半的盈餘都憑白送人,要知道,他要打點的可不只是一個劉三爺,有些時候,東廠和順天府的人也會來,若是真送出去,自己這生意還要不要做?

  「三爺,這……這可不成,五十五,五十五如何?小人做的是小本買賣,三爺多擔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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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四章:要錢就要你命

  火巷這邊出現了幾個藍杉緝事,這些都穿著藍衫,短裝打扮,並沒有佩戴武器,只是手裡拿著一根戒尺,如今全部放了出來,出現在各條街道。

  緝事們任務其實很簡單,就是在各條街道閒逛,每十人劃分了一個區域進行巡邏,鄰里出現什麼口角或者是有人當街毆鬥他們是不管的,唯一的任務,就是等待哨聲,沒有哨聲呼喚,便是天塌下來也和他們沒有關係。

  火巷附近的緝事小旗叫吳權,是個三十歲上下的漢子,從前在煙花胡同做幫閒,因為為人踏實,肯盡心用命,所以調到了緝事司,今日是他第一次帶人巡邏,畢竟是有經驗的人,他很快將小隊分為了三撥,每撥三四人在這火巷附近,緝事司那邊有嚴格的規定,若是所在的轄區在傳出哨聲之後所屬的緝事不能在半柱香之內趕到,本轄區的小旗將受嚴懲,所以這吳權一點都不敢怠慢,煞費苦心的做了一番安排。

  至於下頭的那些緝事,都是從各地招募來的一些壯漢,這些人都不是京師人,多是在郊縣或者是山東那邊招募來的,之所以不徵募京師的本地人,就是防止本地人身份複雜,鄰里親戚也多,難免會有人情可講。

  吳權帶著三個緝事在巷尾的一處茶棚喝茶,一邊和這幾個緝事講述了一些京師的趣聞,這茶棚裡的茶都是幾文錢的劣茶,勝在能打發時間,吳權正說的有勁的時候,突然,尖銳的哨聲驟然傳了出來。

  「出事了,哨聲是從東北方向來的。」吳權臉色一變,立即站起來,朝幾個緝事大呼一聲:「走。」

  一行人飛快朝聲援處飛奔而去。那哨聲又尖嘯了幾次,隨即戛然而止,可是已經足夠給吳權等人判斷方位了,他們飛快跑到了張記絲綢鋪子闖了進去,便看到絲綢鋪子已經面目全非,散落的綢緞和桌椅、算盤珠子到處都是,那東家張有凌整個人已是鼻青臉腫,捂著肚子在地上哀嚎,其他幾個夥計都是嚇得面如土色乖乖的站在店舖的角落大氣不敢出。

  劉三爺神氣活現的抬腿踩在一個歪了的長條凳上,臉上滿是凶狠。惡狠狠的大呼道:「喲呵,原來還有幫手,想不到這火巷子裡居然還有人給你姓張的出頭?好大的膽子!」

  其他幾個他帶來的小廝。頓時發出一陣哄笑。

  吳權帶著三個緝事趕來的時候,其他地方巡邏的六七個緝事也已經從其他方位趕過來,這些人畢竟是生手,一見這架勢,頓時有點兒害怕。都看向了吳權。

  吳權走上前,其實他心裡未嘗沒有一點不安,這劉三爺可是出了名的潑皮,在京師一帶也算是響噹噹的角色,他帶來的這些人也都是亡命之徒,只怕不太好對付。

  他吩咐一聲。叫人將東家張有凌扶起,一面朝劉三爺作揖,又悄悄拉來一個人。低聲吩咐讓這人立即去本地的百戶所通報一聲。

  「三爺可還記得吳某人嗎?」

  吳權上前給劉三爺行了個禮,道:「這鋪子是錦衣衛做了保的,三爺手下留情,權且是給錦衣衛一點面子……」

  劉三爺冷笑:「怎麼,什麼時候錦衣衛也管這種事了?你們要面子倒也容易。可是你們說作保就作保,那我三爺吃什麼喝什麼。莫非他的份子錢你們出了?」

  這劉三爺聽到對方是錦衣衛那邊的人,心下也是微微一凜,可是他心裡也明白,自己若是說了軟話認了輸,那麼從今以後,他就別想在這裡立足了,能在這裡收錢的,哪個不是不要命的狠角色,只因為對方報出個名號就屁滾尿流,劉三爺早就不叫三爺了,是以他語氣雖然客氣了一些,口頭上卻是寸步不讓,隨即冷冷笑道:「吳老兄也要見諒,這個面子不是我三爺不給你,實在是這錢也不是我一人要的,說句實在話,每個月多少張口等著我去打點,這些人哪個不是公門裡的?今日若是給了面子,明日大家都得吃西北風了。」

  劉三爺也不是省油的,他話裡話外,卻是咬重公門裡的人,意思就是說,你是錦衣衛這沒有錯,可是想他劉三爺也要吃飯,還有許多官面上的人也要吃飯,這個面子怎麼能賣,你有後台,他劉三爺也有後台,斷了他三爺的生路,大家都是敢拚命的。

  劉三爺這麼一說,吳權頓時覺得有些棘手了,而這時候,劉三爺帶來的幾個小廝居然從身上抽出了匕首,一副隨時要玩命的模樣,朝吳權發出冷笑,吳權頓時有些嚇住了,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也好在百戶所那邊很快就來了人,不過來的卻不是當地的百戶,而是本地的千戶,這千戶帶著幾十個校尉進來,陰沉著臉,喝道:「怎麼,有人連錦衣衛都不放在眼裡?」

  他一邊說,一邊背著手,踩著官靴子進來,眼睛斜視了劉三爺一眼,慢悠悠的道:「你這是要作死嗎?」

  看清了千戶的身份,劉三爺倒是收斂了一些,對方是個錦衣衛千戶,對劉三爺來說確是有些了不得的人物了,他換了個笑臉:「大人好。」

  這千戶也沒說什麼,陰沉著臉指著外頭道:「帶著你的人全部滾出去,再敢來這裡胡鬧,定給你點顏色看看。」

  劉三爺臉色變了變,可是方纔的桀驁之氣還是弱了下去,只得橫瞪了那東家張有凌一眼,抬腿便要走。

  「且慢!」外頭傳出一個聲音,這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卻又有一些讓人不容置疑的語氣,隨即,柳乘風走了進來。

  柳乘風原本是準備去北鎮撫司當值,走到路上聽到了哨聲便叫人調轉了馬車往這邊過來的,他慢悠悠的踱步進來,掃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鋪子,眉頭皺起來冷冷的問:「怎麼回事?」

  千戶連忙陪著笑過去,打躬作揖道:「回大人的話,事情……事情……」其實他也是剛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也說不清,只得給那吳權擠眉弄眼,吳權也是呆了,拉了那東家張有凌來,讓張有凌回話。

  這張有凌不知柳乘風的身份,可是看到這麼多人對柳乘風這般小心翼翼,自然不敢怠慢,將事情前因後果說了。

  原來是這劉三爺要漲價,張有凌自然不肯,劉三爺便想著給這張有凌一個教訓,於是便叫人將鋪子砸了,痛打了他一頓。

  劉三爺在一邊看著,想要走,可是在鋪子門口,高強等人卻是攔住了他的去路,一時也有些不安。

  誰知柳乘風聽罷了這張有凌的解釋,倒是並沒有先去尋這劉三爺,而是揚起手,狠狠的一巴掌就甩在了千戶的臉上。

  千戶實打實的挨了這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痛,可是他哪裡顧得上這個,嚇得面如土色的跪倒在地,道:「大……大人,卑下該死,卑下有錯……」

  柳乘風卻是冷冷道:「錯?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

  千戶卻是一下子無詞了,說句實在的,他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只是攝於指揮使大人的威勢,第一個反應就是認錯而已。

  柳乘風慢吞吞的道:「這個人綽號是劉三爺嗎?這劉三爺訛詐商戶,還無端行兇,依本大人看,這種人和反賊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你到了這裡不將他們拿下嚴懲,只是讓他們滾出去,這就是玩忽職守,現在,你知道自己錯了吧?」

  千戶鬆了口氣,頓時明白了柳乘風的意思,忙道:「卑下知道了,卑下知錯。」連忙吩咐校尉們道:「還愣著做什麼,都聾了嗎,快,將這幾個反賊全部拿下。」

  柳乘風冷若寒霜道:「先痛打一頓,再就地處決,對付亂黨,誰也不能掉以輕心,先拿下了。」

  那劉三爺嚇了一跳,忙道:「小人和順天府的……」

  「拿下!」

  有了柳乘風一聲令下,校尉們頓時如狼似虎起來,一齊撲了上去,將這劉三爺幾個一起繳械。

  而柳乘風則是走向張有凌,對這張有凌道:「張東家,實在抱歉的很,衛所裡的人反應慢了一些,讓你受了不小的損失,這樣吧,你這裡的損失還有你治傷的費用,由衛所這邊支付賠償,柳某人今日向你保證,往後再不會出這種事。」

  「啊……」張有凌呆住了,他實在想不到,事情會是這麼個結果,不可置信的看著柳乘風,道:「大人莫非是廉國公?」

  柳乘風點頭,道:「便是!」

  二人說話的功夫,校尉們已經對劉三爺和幾個潑皮拳打腳踢了,那劉三爺的哀嚎聲極大,柳乘風皺皺眉,道:「柳某人一定給東家一個交代,北鎮撫司那邊柳某人還有點事要做,只怕柳某人要先走一步,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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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10:35
第六百六十五章:賣蘋果

  劉三爺的屍體被發現在一處荒廢的城隍廟裡,除了劉三爺,還有四五個與他廝混在一起的潑皮,這些人先是被人打的鼻青臉腫,隨即才被打死。等到順天府那邊收了劉三爺等人的屍首,居然只是知會了他們的家人讓其收斂一下,至於其他的也就不再過問了。

  劉三爺死了,這事兒瞬時便傳遍了滿京城,多數人或許並不關心,可是對不少商戶來說,卻不免忍不住雀躍歡呼起來,誰都知道,劉三爺是被錦衣衛打死的,至於為什麼打死,問題就出現在那個張記絲綢鋪上。

  劉三爺去砸絲綢鋪,隨即很快就趕來了不少錦衣衛,錦衣衛動了手,將劉三爺打死。可是劉三爺平日魚肉鄉里,砸的鋪子也不是一個兩個,這錦衣衛不去為何偏偏插手絲綢鋪?

  大家不禁好奇起來,自然忍不住想要追根問底,最後他們才發現最大的問題出現在那平安牌子上,很明顯,這是北鎮撫司頒發的平安牌子起了作用,只要買了平安牌子,錦衣衛就可以保你平安,誰敢在你這裡鬧事,誰敢動你一根手指頭,錦衣衛就會為你出頭,你不必去和官面也不必去和那些三教九流打什麼交道,什麼都不必做,只要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的本份生意,其餘的事都有錦衣衛來處置,而一個平安牌子最便宜的不過十兩銀子,最貴的也不過一百兩,一個月拿出百兩銀子來,對於一些大店舖來說其實也不算是小數。可是若是再仔細的算一算,就發現其實自己是佔了大便宜了。

  平時的時候,無論是官面上的人還是三教九流都會打著各種名目來尋你的麻煩,若是不能哄的這些大爺們高興,莫說是你這點小生意,就是自己的性命只怕也不能夠保住,一個大商舖子。各種打點的開銷有時竟超過數百兩,不知多少人在盯著你這塊肥肉,這生意不但做的憋屈。還做的心驚膽戰,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某些人得罪了。可是現在不一樣,只要一百兩銀子。把這平安牌子求來掛在自己的門臉上,那麼你唯一要想的,就是如何才能讓自己的生意興隆,根本不必去考慮那些三教九流,不必考慮順天府,不必考慮那些凶神惡煞。

  一筆帳算下來,大家才發現,其實買了平安牌子是省了大錢的,別看平安牌子貴,可是卻能節省其他的開銷。最重要的是,商戶們就算不計算銀錢,可以有了平安牌子,還能買來一個舒心,只要你是安安分分的生意人。就沒有人敢找到你的頭上。

  每個商戶的心裡都有一筆帳,一開始的時候,大家覺得所謂的平安牌子不過是個噱頭,是錦衣衛斂財的手段,所以大家對這錦衣衛的牌子並不看重,可是現在大家才發現。平安牌子簡直就是大家的門神,有了它,買賣就好做了。

  平安牌子和聚寶樓其實是一個道理的東西,聚寶樓主要是給供貨商和走貨的商人服務的,商賈在那裡能夠節省時間,能夠促進他的生意,對他的生意有很大的幫助,所以走貨和供貨的商賈對聚寶樓趨之若鶩,想做生意,若是不去聚寶樓,這生意是做不成的,沒有聚寶樓的會員憑證,別人又憑什麼相信你?

  可是平安牌子卻是給那些有門面的商賈們服務的,這些人的生意有大有小,卻都有個共同點,就是不像尋常商賈那樣有太多的流動性,他們往往守在自己的鋪子裡維持生計,就因為他們具有固定性,所以他們才往往成為官府和三教九流的勒索目標,偏偏這些人就像蒼蠅一樣,你根本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就算告到官府去,這官府裡本身就是他們的人,或者與他們同流合污,因此大多數這樣的商戶只能選擇忍氣吞聲,不斷滿足他們的胃口。

  只是現在,平安牌子的出現卻是告訴他們,他們不必再忍氣吞聲了,只要掛上了牌子,就沒有人敢來他們的店舖裡生事,誰動他們一根手指頭,錦衣衛就敢要他們的命。

  那些買了牌子的,頓時感到了幾分慶幸,幸虧自己買了牌子,可是那些沒買的,相當多的人心思開始活絡起來,這牌子是不是該買,他們還得思量思量。

  不過有人似乎已經不太願意給他們時間了,收到了消息的那些三教九流,頓時都瘋了一樣,他們自然不敢對那些掛牌子的商戶動手,可是那些沒掛牌子的商戶立即成了他們的目標,大家都不是傻子,錦衣衛他們惹不起,人家動動手指頭,殺了他全家也不過是動動嘴的事,況且親自主持此事的還是柳乘風,是那凶神惡煞的殺神,所以這些人心裡便已經有了緊迫感,在他們看來,往後掛牌子的商戶只會越來越多,自己能勒索的商戶也會越來越少,現在趁著這個時候,自然是能撈多少銀子就撈多少銀子,難道你還敢跟錦衣衛對抗不成,不說別的,就說他們的那些所謂後台,聽到柳乘風三個字也都嚇得面如土色,哪裡敢為他們出頭。

  因此,現在趁著買平安牌子的商戶還少,他們自然得盡快撈足銀子,再過一些時間,就算他們想撈銀子也撈不到了。

  這些人開始變得變本加厲起來,原先索要幾十兩銀子,至多也不過是百兩,可是現在卻是敲骨剝皮,一個個獅子大開口,不肯給的,立即就翻臉,要嘛砸鋪子,要嘛就傷人性命。整個京師裡頭,到處都是這種走街串戶的人,一時間弄的人人自危,擺在商戶們面前的也只有兩條路,一條路是無論如何也得先把平安牌子辦下來,另一條路就是讓這些人狠命敲詐,於是……

  北鎮撫司人滿為患,到處都是到著現銀來辦牌子的商戶,黑壓壓的看不到盡頭,只是人太多,牌子哪裡有這麼容易辦下來,有些人索性買人家的位置,一些靠前的位置,只要能提早幾個時辰辦到牌子,甚至有人出三四十兩銀子也不足惜。

  平安牌子現在就是他們的命根子,沒有平安牌子根本就別想在京師裡經營,整整一天下來,牌子已經辦下了一千三百多塊,可就是這樣,還有相當多的人沒有辦下來,有的人索性就連夜呆在這裡,生怕明日再來又被人搶了位置,好在現在天氣漸漸暖和,夜裡也不甚冷,這北鎮撫司外頭,仍然排著長龍。

  文吏司這邊,眼見如此,只得夜裡繼續頒發牌子,在指揮使值房這邊,柳乘風還沒有回家,那張司吏正在整理了一本賬本,到了值房這邊,向柳乘風道:「大人,今日辦牌子的人實在太多,只白天一天就總共辦了一等牌子兩百多塊,二等的有三百七十之多,三等的七百二十一塊,這個月的平安錢已有五萬多兩銀子了。」

  五萬多兩銀子……這還只是開始,以柳乘風的預計,整個京師一個月的牌子錢至少能有三十餘萬,一年下來就淨收了三百萬,可別小看三百萬,要知道,這還只是京師一地,天下和這京師一般富庶的城市就有七八個,單這些大城市,就能淨手兩千餘萬兩,若是將來把這平安牌子全面鋪開,一年下來,歲入就可達一億紋銀,一億是什麼概念?柳乘風真的是不敢想像了,隨著將來商貿越來越發達,錦衣衛創收就越高,除了九成上繳入宮中,錦衣衛這邊還能扣下近千萬兩銀子用過維持的費用,而一旦要把這個攤子鋪開,錦衣衛在整個天下各府各縣都需大量的文吏和緝事,所需的人數至少超過十萬……

  想到這個……柳乘風就忍不住心情澎湃,錦衣衛到了他手裡,將會以驚人的速度膨脹下去,這個天子親軍的機構,將會超過任何一個衙門,其權利之大,也將前無古人。

  柳乘風翻開了賬本,隨即點點頭,道:「夜裡還在繼續辦公?」

  王司吏苦笑道:「是,外頭的人還多著呢,能辦一個是一個,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人為了一個牌子,如此捨得出銀子,還這般趨之若鶩的,便是夜宿街頭他們似乎也願意的很。」

  柳乘風不由莞爾一笑,道:「這算什麼,在柳某人的家鄉,還有人買蘋果夜宿街頭的呢,你去忙吧,我在這裡閒坐一下,得寫出一份奏書來,明日入宮稟告。對了,叫人給我添幾盞燈來,讓人隨時在外頭維護好次序,不要出了什麼事。」

  王司吏應了一聲,道:「學生知道了,大人先忙著,學生也去做事了。」

  王司吏轉身出了值房,突然腳步頓了一下,一頭霧水的喃喃念道:「買蘋果?還夜宿街頭?」他搖搖頭,一副很是不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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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大權在握

  北鎮撫司那邊的動靜傳的很快,朝野這邊一下子就已傳開了,次日清早的時候,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一些言官想抖擻精神,倒是想抨擊一下這北鎮撫司胡作非為。可是隨即一想,竟是一點站得住腳的理由都沒有。

  天怒人怨,怨聲載道?這世上可有滿京師的商戶興匆匆的跑去非要給北鎮撫司塞銀子的?這種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打著這些商戶的名義去為他們說話,說不準被人倒打一耙?

  橫徵暴斂……

  似乎也不太對,這和聚寶樓一樣,說是買賣倒是更像一些。

  有些不諳世事的,實在想不通錦衣衛這邊一個牌子賣出這麼高的價錢,據說還要每月續費,都這般受商戶們的熱衷。不過他們唯一能從北鎮撫司那邊挑出一點錯來,只怕也唯有一個不務正業的罪名了。偏偏自從柳乘風這傢伙混入了錦衣衛,這錦衣衛就沒有務過正業,更不必說,你真要讓錦衣衛去務正業,似乎也有點不太妥當?

  錦衣衛是做什麼的?不就是監視官員,探聽消息的嗎?人家近來沒有尋你的麻煩,你倒是好了,還得罵它幾句不干正經事,非得讓人趴在你家的屋脊上聽你的各種動靜才好。

  總而言之,大家的心思都很複雜,以至於次日早朝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提過這檔子的事,大臣們寧願去關注官學,也沒興趣和北鎮撫司扯淡了。

  柳乘風在早朝之後入宮覲見,皇上已經擺駕正心殿。柳乘風到了正心殿這邊,其實他還未稟報,皇上就已經知曉北鎮撫司的事兒了。畢竟錦衣衛並不只是唯一的一個情報機構,東廠那邊對這種事嗅覺最是靈敏,而且隨時都能通報消息,在這一點上,倒是比錦衣衛方便快捷了許多。

  朱佑樘見了柳乘風。用手點了點他,不禁莞爾笑道:「你呀你,別人都說你聰明。可是依著朕看,卻是一肚子的壞水,這世上能讓人乖乖把銀子送到國庫來的人只怕也只有你這傢伙了。不要站著,來坐吧,朕有些事還是不明白,這些商戶們都是失心瘋嗎?這般趨之若鶩的給北鎮撫司送銀子?」

  柳乘風道:「陛下,微臣此前就說過,這天下到處都是一些不事生產的下九流,他們勾結官府,敲詐勒索,若是不能遂他們心意的,要嘛是拳腳相向。要嘛就是砸鋪子放火,商戶們苦不堪言,錦衣衛這邊賣平安牌子,能省下商戶們上下給衙門和下九流打點的銀子,又能少些擔驚受怕。其實算起來,買了平安牌子商戶們反倒是得利的,因為平安牌子的價錢總有個定數,每月就是這麼多,可是對那些潑皮和衙門裡的官差們來說,這個數就沒準兒了。完全憑的是他們的心意,今日送走一個瘟神,明日說不准又要打發另一個,自古商賈是賤業,是人都能拿捏他們一下,所以商戶們為了平安,反而願意購買平安牌子,求個心安,也結余一些銀錢。」

  柳乘風把道理全部說出來,這些東西對朱佑樘卻是頗為新鮮,他不由擰起眉,道:「若不是你說起這個,朕還真想不到,你那些所謂下九流的潑皮,若無官府保護,只怕也不敢這般肆無忌憚,你說的不錯,與其這些銀子讓那些贓官污吏和不事生產的潑皮拿了去,倒不如充入國庫,不管怎麼說,進了國庫之後至少朝廷還能做點事,就如這一次的官學,朝廷撥出紋銀數百萬,就算有人剋扣了去,可是仍有大多數的銀子是對百姓有好處的,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而國庫得了商戶們的銀子,將來也可為他們做一點事,這才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總比給那些狗苟蠅營之徒拿去醉生夢死了的好。」

  柳乘風心裡深以為然,朱佑樘的心思其實已經在他的潛移默化之下漸漸的改變了,至少他對商賈不再有什麼排斥,從前大家只以為百姓是朝廷的衣食父母,可是當見識到了商賈對朝廷的貢獻,朱佑樘也已經知道,商賈又何嘗不是朝廷的衣食父母?

  柳乘風趁機道:「陛下,微臣根據京師的狀況算了算,若是天下都行此法,不但能斷絕貪官墨吏和地痞潑皮的財路,每年至少能為朝廷增加八千萬兩白銀的歲入,這還只是最初步的估計,現在開店的商戶也多,只要北鎮撫司管理得當,盡量為這些商戶排憂解難,往後會有更多人擴大店舖的規模,其實現在做工的人多,百姓們有了薪水,手裡有了閒錢,到商舖裡購買日常用品的人也是越來越多了,假以時日,這個數字只怕還要增加不少。」

  柳乘風講解著許多地方的變化,朱佑樘也在認真聽著,這柳乘風之所以對歲入增長有信心,其實也是基於聚寶樓的效應。聚寶樓的蝴蝶煽動了翅膀,緊接著由於商貿的繁榮導致工坊的日益增多,再加上廉州那邊海貿的與日俱增,促使作坊林立,而大量的作坊,所需的是數以百萬計的工匠和數以百萬計的學徒,京師一地,在作坊中做工的人就超過了八萬餘戶,這些人大多都是從城郊鄉里入城務工的。與此同時,這些人在務工的同時,生活的習性也在改變。

  大明朝最多的人口就是農民和佃戶,除此之外,還有相當多的流民,這些人從前的生活狀態多是自給自足,所謂男耕女織,對大多數農戶來說,男人種糧食,女人則是提供布料,衣食住行,其實都可以自己得到滿足,除了趕集時買些鹽巴,購些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他們對商品的需求是最低的。

  可是一旦佃戶和農民轉化成了工匠、學徒,他們的生活習慣也就改變了,這就使得他們相當多的生活必需品必須通過購買取得,柴米油鹽,衣食住行,都漸漸的要依賴商戶,而他們的薪水,最後又流入了商戶手裡。

  這其實就是一個循環,在這個大潮之下,許多人的生活習慣都不得不改變,正是這個趨勢,使得店舖越來越多,五花八門的店舖應有盡有,因為生意好,購買的人群日益增加,北鎮撫司這邊的平安牌子錢只會與日俱增。

  朱佑樘聽到八千萬三個字,其實就早已興致盎然了,至於柳乘風給他解釋,這八千萬將來還要增長,他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八千萬兩紋銀,可以辦多少官學,可以修築多少道路,可以養多少軍馬?修築多少河堤?賑濟多少災民?這筆帳朱佑樘比柳乘風算的清楚,他不由道:「依朕看,此法可行,值得在天下推廣開來,這件事交給你來辦吧,仍是按著京師的法子,不過要記著,不得強迫商戶購買平安牌子,因勢利導也就成了。」

  柳乘風等的就是這句話,忙道:「陛下,若是在天下推而廣之,北鎮撫司這邊只怕人手不太夠。」

  朱佑樘態度謹慎的道:「你繼續說。」

  「既然發下了平安牌子,就必須得給商戶們排憂解難,所以微臣專門設了一個緝事司,招募了不少緝事在大街小巷四處巡邏,商戶們遇到了麻煩,緝事務必要做到第一時間能夠趕到,為商戶解決問題。若是向全天下推廣,那麼所需的緝事只怕也不少了。」

  朱佑樘撫著御案,陷入了沉思,他當然清楚,所謂的緝事和差役沒什麼兩樣,想要從商戶這邊收稅,就必須得招募一批這樣的差役出來。可要是將這些差役掛在各地的地方衙門下頭,只怕又欠了妥當,畢竟地方上那些衙門是什麼德興朱佑樘是知道的,所以緝事只能掛靠在錦衣衛下頭,這種事還是柳乘風辦的妥帖。可是這麼多人,錦衣衛豈不是一下子要膨脹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如此一來,只怕朝廷那邊會有不少人詬病。

  可是想到那八千萬紋銀,朱佑樘臉色變得鎮定起來,道:「所需的緝事大致多少?」

  柳乘風道:「怕要十萬人以上。」

  報出這個數字的時候,柳乘風臉不紅、氣不喘,若是這事兒成了,錦衣衛一個衙門,就有各種差役十五萬,這是什麼數字,說出去都嚇死人,他柳乘風一個衙門,比起所有衙門加起來,怕也是只多不少了。

  朱佑樘不禁苦笑,道:「太多了,能不能少一些?」

  柳乘風眼睛一瞪,這種事居然還可以討價還價,不過他當然知道皇上的心思,招募的人越多,阻力就越大,柳乘風反正不擔什麼關係,可是皇上卻是要擔干係的。

  不過柳乘風連想都沒想,卻是毫不猶豫的搖頭,正色道:「陛下,若無十萬緝事,就根本不可能整治全天下的街道,陛下也說了,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商戶們買了牌子,若是朝廷不能為他們分憂,那麼這平安牌子就真成了橫徵暴斂的名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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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利益均沾

  北鎮撫司。

  陳鴻宇抱著手站在值房門口這邊,一臉的愁眉苦臉。

  王司吏父子倒是沉得住氣,二人都坐在裡頭慢吞吞地喝著茶,不過那冷靜的背後又何嘗沒有幾分忐忑。

  李東棟則是背著手在這值房裡來回的踱步,靜候消息。

  其餘的還有幾個千戶也都到了,一個個大眼瞪小眼,不安地等待著。

  這一次平安牌子可謂是大獲成功,不但令言官們無法攻訐,也讓北鎮撫司一時聲勢變得如日中天,柳乘風一上任就搞出這麼大的動作,讓這北鎮撫司上下很是歡欣鼓舞。

  柳乘風已經入宮了,只是能不能名正言順地把差事討來劃歸到北鎮撫司名下卻是牽動人心,大家做官的,哪個不希望自己的職權更大一些?哪個不希望自己更有高昇的機會?

  一旦緝拿司擴張起來,整個錦衣衛內部肯定是要重組的,經歷司的權利將會得到更大的提升,南鎮撫司就更不必說了,到時候只怕也要招募人手,十幾萬的校尉和緝事,要想約束這麼多人,沒有數千上萬的南鎮撫司校尉是不成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各省的緝事局也讓人眼紅耳熱,這是一等一的肥差,大明十三行省,每個行省的緝事局就可管轄近萬的緝事,街面上的事都由緝事局處置,比起那千戶所可要有前途多了,現在這些個千戶,都巴不得外放出去,若是能主政一方,卻是再好不過。

  大明的行省主要是由三個衙門相互牽制,即承宣佈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三個衙門,布政使分管政務,按察使分管律法和刑名,都指揮使分管軍事。三權分立,構成了一省的主要行政中心。可是一旦宮裡答應了柳乘風的請求,那麼接下來整個天下的權利分佈也將改變,一個獨立並且擁有極大權柄又有足夠財力支持的地方衙門將改變三權分立的狀況,從而讓錦衣衛成為地方上的權利一極,緝拿局將成為地方上的稅務、監察,工商管理甚至還有一部分治安的權利躋身入地方權利之中,誰能在緝事局弄個緝事使當當,那當真是光宗耀祖了。

  於是乎,在座的所有人都帶著幾分期盼。就如陳鴻宇,陳鴻宇因為隨柳乘風立下了功勞,又經過柳乘風的推舉。如今已被敕命為錦衣衛指揮使僉事,可是他這僉事的職權範圍卻是不廣,指揮使大人已經有意讓他佔住緝事司的肥缺,讓他主掌緝事司,可以說一旦實現。陳鴻宇就將是這一次錦衣衛內部改組的最大受益之人,名為僉事,卻比同知的權利更加廣泛,管轄兩京十三行省近十萬人,權柄之重,冠絕天下。

  陳鴻宇當然明白柳大人的心思。自己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而緝事司對指揮使大人來說也是重中之重,必須牢牢抓在手裡。所以這一次變動肯定是讓陳鴻宇來為他分管緝事司的。

  可以說,陳鴻宇已經一隻腳邁入了大明朝的權力核心,當然,他心裡也清楚,自己能有今日。從一個個默默無名的總旗一舉成為這般炙手可熱的人物,全都是拜柳乘風所賜。這知遇栽培之恩,實在是無以倫比。

  陳鴻宇的好處最大,其次就是柳乘風的老丈人了,柳乘風的老丈人雖然職位未變,可是南鎮撫司必定要擴充規模,以監管這龐大的錦衣衛人手。

  之後便是李東棟,經歷司已經出了缺,李東棟隨時可以遞補進去,這個衙門屬於北鎮撫司的附屬衙門,也算是參謀機構,不但要對所有校尉的文案進行存檔,頒布任命,主要負責協助指揮使的日常工作。放在後世的軍隊,歷經司其實就是參謀部,別看不太起眼,可是在錦衣衛內部卻是算是核心的權利衙門之一。

  李東棟一介書生,若是能主掌歷經司,對於他來說,將來的前程不可限量。

  而王司吏父子現在已經開始主掌文吏司,文吏司是管理平安牌子的機構,別看權利不大,可若是緝事司擴充起來,文吏司肯定也隨之會膨脹。

  除了老霍外,柳乘風身邊的人都已經開始主政一方了,老霍跟柳乘風算是最早的,可惜性子過於懦弱,只能讓他做一些蕭規曹隨的事,因此現在聚寶商行千戶所暫時由他轄著。

  對柳乘風的『任人唯親』,錦衣衛上下誰也不敢多嘴,在他們看來,這位新任指揮使大人一向是包庇自己人的,況且人家有這個本事吃得下這碗飯,這是人家的本事。要怪只能怪自己看走了眼,當年這位指揮使大人還是尋常校尉、百戶、千戶的時候沒有跟在他後頭做事。

  而其他人盯著的位置主要是緝事局和一些空缺出來的差事,現在所有人就等旨意下來,到時候錦衣衛肯定人手不夠,要調一批人出來主政一方。

  甚至還有傳言,會有一批校尉直接調入緝事局裡去,校尉做了緝事,至少能做個小旗或是總旗,若是百戶運氣好,說不準也能入緝事局做個千戶。這衛所上下現在是真正熱鬧非常,現在所有人都在看著指揮使大人,心裡感歎指揮使大人手腕厲害之餘,又巴望著能趁著這個機會翻身。

  到了正午,指揮使大人還沒有回來,這不免讓人有些焦躁起來,連李東棟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叫來個校尉,問道:「去,叫個人到午門那邊看看,為何指揮使大人還未出宮。」

  「先生,方才陳僉事已經命人去瞧了,午門那邊還沒有動靜。」

  「是嗎?」李東棟不禁搖頭苦笑,揮揮手:「你下去吧。」

  有個千戶不禁插嘴道:「李先生,你說這差事能討來嗎?皇上未必會肯,畢竟這錦衣衛的架子也太大了……」

  這千戶說話的時候不免帶著幾分不自信,這是肯定的,柳乘風的這個主意確實是好,異想天開的同時又有很好的成效,誰都知道這確實是一件對朝廷百里無一害的事。可是一旦要推行開來,就不免要使錦衣衛無限膨脹,這錦衣衛從一個親軍機構,等於是要將觸手深入到天下各個領域,宮裡未必會肯讓錦衣衛來做這件事,怕就怕最後便宜了大理寺或者是刑部,還有可能是與東廠一起平分這個權利。

  「這倒未必,咱們指揮使大人是什麼人?那可是皇親國戚,聖眷隆著呢,陛下對他最是信任和親近,這事兒若是別人提,宮裡或許會有疑慮,可要是指揮使大人提出來,宮裡多半會答應的。」

  一直不吭聲的老霍此時居然也是興致大好,侃侃而談,他是個容易滿足的人,這天下最好的千戶所便是聚寶商行千戶所,如今他已從百戶躍為千戶,對他來說也算是無限的風光體面了,因此他現在說話的時候腰桿子都不禁挺了幾分。

  有個千戶擠擠眼,道:「若是當真把差事拿了下來,只是不知這人事怎麼安排,說句實在的,整日膩在這京師當真一點意思都沒有,其實我倒是想討個差事到外頭去,蘇杭那邊我倒是不巴望,能去湖廣也知足了。」

  這千戶一邊說著,一邊朝柳乘風的幾個心腹看去,想看看他們會不會有反感的意思,只要這些人不會極力反對,自己這事兒就算成了一半。他也就是想藉著這話來試試水,探探口風。

  李東棟看了這千戶一眼,只是微微一笑,想必他也明白了這人的心思,可是這時候他卻是不表態。

  官帽子捏在誰的手裡,誰就是大爺,這個道理誰都懂,李東棟心裡清楚,現在指揮使大人在錦衣衛內部一言九鼎,除了他殺伐果斷的性子之外,更重要的是,指揮使大人的話管用,所有人的生死榮辱都捏在他的手裡,因此這種事還是指揮使大人來表態的好。

  大家正七嘴八舌,各懷著心思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一個個心神不寧的樣子,終於,外頭傳出校尉的聲音:「大人回來了……回來了……」

  眾人紛紛站起來,一臉的激動,數十個人熙熙攘攘地到值房外頭去迎接,而這時候,柳乘風已經踩著高凳從馬車上下來,過了中門,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理所當然的接受了大家的行禮,淡淡的道:「都起來說話吧,走,去值房裡說話,來人,給我端一杯涼茶來,渴死了。」

  隨後,眾人眾星捧月般的將柳乘風擁簇進了值房,大家按自己的地位或站或坐,柳乘風高踞首位,喝了一口涼茶,朝眾人笑道:「哎,到了宮裡皇上連一杯涼茶都捨不得給,嘴巴都說得要冒煙了,回來真好,宮裡還是沒有這裡自在。」

  眾人聽他的話雲裡霧裡,一個個面面相覷,有人不禁在琢磨,柳乘風的話裡是不是有什麼深意?也有人一聲不吭,恭聽著指揮使大人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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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14:08
第六百六十八章:勝利果實
  
  柳乘風環視眾人一眼,見所有人提心吊膽地看著自己,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成了!」
  
  成了!
  
  所有人都呆了一下,隨即一齊歡呼雀躍起來。
  
  柳乘風用手按著案牘,連續叫了幾句安靜也沒有止住這聲音。這倒不是他的威信不夠,實在是此事關繫著所有人的前程,這事兒一成,不知多少人要陞官,而且按規矩,錦衣衛所收的平安錢,北鎮撫司可以截留一部分,指揮使大人家財百萬,未必瞧得上這些截留的錢,多半也是以獎金的形式下發下去的,一年上千萬兩白銀的截留,用來養那些招募的緝事至多也不過五百萬而已,其實這還算是多的,剩餘的一大筆銀子,多少都是人者有份,在座之人都是錦衣衛內部的高層,這獎金的數額只怕也是不小,陞官發財,誰不喜歡?
  
  柳乘風不得已,狠狠地砸了桌子,正色道:「都安靜下來,現在百廢待興,還不是大家歡呼雀躍的時候,宮裡點了頭,柳某人也討來了旨意,可是未免夜長夢多,等到言官們收到了風聲,就怕會橫生枝節,所以眼下當務之急是把這個架子搭起來,生米煮成了熟飯才好。」
  
  眾人這才安靜下來,都是渴望地看著柳乘風。
  
  柳乘風微微一笑,聲音拉高了幾分:「現在本官先說幾句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在兩京十三省搭起十五個緝事局來,緝事局的緝事使由北鎮撫司這邊擇選……」
  
  柳乘風這麼一說,在座的千戶都不免激動起來,緝事局在他們眼裡是肥差中的肥差,十五個緝事局,人者有份,眼下就看指揮使大人的心意了。
  
  柳乘風繼續道:「為了公平起見,所有百戶或百戶以上的武官都可以報名入緝拿局,經過考試合格者。就可以立即赴任……」
  
  「考試……」千戶們呆住了。他們是老粗呀,雖說到了他們這個地位的,多少都粗通一些文墨,可讓他們考試,還不如殺了他們。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放心,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們的,千戶若是參與考試,另外有加分。至於考試的試題,我會和李先生商量,當然,不會是什麼四書五經的內容,這個大家也可以放心。」
  
  千戶們才變得興奮起來,只要不是四書五經,那倒沒什麼大礙,更重要的是。千戶有加分。這麼說來,真正競爭的對手還是他們這些千戶,至於那些百戶除非出類拔萃,否則別想分一杯羹。而且說起來,考試確實是最為公平的辦法,就算是自己考砸了,那也只能怪自己時運不濟沒有本事。…!
  
  柳乘風咳嗽一聲,繼續道:「除此之外。我還要宣佈幾項任命,緝事司由指揮使僉事陳鴻宇管理,陳鴻宇。」
  
  陳鴻宇激動地站出來:「請大人吩咐。」
  
  柳乘風笑吟吟地道:「不要讓本官失望,十萬緝事都在你的統管之下,緝事司的責任,你知道吧?」
  
  陳鴻宇正色道:「為商戶們排憂解難,維持各地商貿。維持天下各地治安。」
  
  柳乘風頜首點頭,道:「知曉就好,想要人家掏銀子,就得給人家把事辦好,讓人高枕無憂,所以緝事不比校尉,校尉的職責是監察,緝事的職責是服務。服務懂不懂?反正有一條,今日本官在這裡說一下,這首先,平安牌子不能強賣,其次,各省會有南鎮撫司巡檢巡查,查看各地平安牌子的購買情況,賣得多的,給予獎勵,賣得少的,也不必本官來解除地方主官的職務了,自己滾回京師來去南鎮撫司報到吧。」
  
  眾人不禁凜然。既然不能強迫,而且還要看你的業務量,這就意味著,若是你在某地擔任主官,若是你這邊不能為那些商戶排憂解難,不能第一時間給予商戶幫助,不能讓商戶們放心,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那些個商戶見你無用,肯定是不會買牌子來掛的,人家十個商戶就有九個掛了牌子,你因為差事辦得不好才四五個掛牌子,南鎮撫司那邊肯定是要找你麻煩。
  
  所以想要在任上待下去,最重要就是為商戶們解決麻煩,只要把他們的麻煩解決了,人家才會樂意掏銀子。
   
  柳乘風說罷,繼續道:「除此之外,李先生這邊入主經歷司。王司吏,你與小王司吏入文吏司,統管兩京十三省的文吏局。」柳乘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老岳丈頭上,對溫正和顏悅色地道:「溫僉事,南鎮撫司這邊也要多招募人手,設立一個巡檢司,現在馳道修了起來,交通也便利了不少,這監督的責任,溫僉事得擔起來。」
  
  溫正頜首點頭。
  
  柳乘風最後拍了拍桌子,向著其他千戶道:「大家瞧本官舉賢不避親是不是?是不是覺得本官將最好的差事都給了自己人?」
  
  眾人對柳乘風身邊的幾個人羨慕得很,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有不少人做千戶的時候,陳鴻宇和王司吏等人還在錦衣衛內部名不見經傳,現在人家飛黃騰達,自個兒還是個千戶,想起來都不免有些喪氣,可是這時候,所有人都撥浪鼓似的搖頭,道:「不敢……不敢……」
  
  柳乘風笑了笑道:「你們口裡說不敢,心裡卻只怕早已罵開了,不過本官由著你們去罵吧,本官就是這個性子,誰是本官的自己人,誰對本官陽奉陰違,本官心裡頭一清二楚,跟著本官的,本官少不了他的好處,有本官在一日,就有他的富貴在。可要是誰敢給本官使絆子,那也饒不了他。」
  
  有些話說開了反而更好,眾人心裡只恨自己從前沒有給這位指揮使大人鞍前馬後過,心裡更是凜然,知道往後對這位指揮使大人可要小心伺候了,他的話在錦衣衛裡頭便是聖旨。
  
  柳乘風吟吟笑道:「好啦,話就說到這裡,諸位各自先忙自己的公事去吧,本官在這邊還要與李先生推敲下細節。」
  
  將所有人趕了走,只留下了李東棟,李東棟朝柳乘風笑道:「大人考試的這一手真是高明。」
  
  在別人看來,這或許只是柳乘風的突發奇想,可是李東棟卻知道,柳乘風這麼做很有用意,柳乘風先是把考試這東西拋出來,考試嘛,憑的是自己的本事,若是由柳乘風指派,指派了這個就會讓另一個心中不滿,倒不如讓他們自己去爭,贏了的歡喜,輸了的也別怪指揮使大人不給他們機會。
  
  而且考試畢竟比其他方式公允,更容易選拔出人才,就算選拔不出最好的人才,可至少也不會太差。
  
  接下來,柳乘風又將自己的心腹提拔到了最顯赫的地方,既有公平的地方,不遭人怨恨,可是也有任人唯親之處,讓所有人明白,只要肯為指揮使大人效忠,為他鞍前馬後,這好處卻是大大的。
  
  有時候,那些總想著一碗水端平的人反而容易栽跟頭,其實道理很簡單,人都有親疏,有人對你忠心耿耿,有人給你鞍前馬後,可是有何好處,你卻想著一碗水端平,那誰還願意為你辦事,誰還願意承認你的威信?偏偏那些護短的人不但能如魚得水,而且他說出去的話往往都是擲地有聲,大家都願意爭先恐後地去為他辦事。
  
  柳乘風笑了笑,道:「考試試卷的事,只怕要讓李先生費心了。」
  
  李東棟苦笑道:「不考四書五經,又該考什麼?」
  
  柳乘風想了想道:「就出一些題,譬如說,你若是做了緝事使,商戶們對緝事司不信任,你會如何做。就出這一類的題目,到時候根據他們的回答來決定分數。考試要正式一些,嚴禁有人作弊,而且考試的事要形成常例,以後衛所內部,若是出了缺,就可以讓這種考試來決定人選,只要是資歷足夠的,都可以通過考試來競爭。咱們這也算是跟朝廷接軌嘛。」
  
  李東棟也不由笑了,柳乘風若是進行這個改革,倒也有一定的好處,至少錦衣衛上下,只怕都會掀起一場讀書識字的風暴,想想看,只要想進步,就必須得過了考試才成,這考試也就成了錦衣衛內部的敲門磚,但凡是有點兒野心的,哪個不要狠狠讀讀書?否則一輩子也沒有什麼前程了。
  
  李東棟道:「只考這個?是不是添幾道四書五經的題,讀了經史才能明事理,添幾道這樣題也可以讓大家多讀讀書。」
  
  柳乘風不禁笑了,道:「罷罷罷,這個隨你,當然也不能一味地出我方才說的題,添一些算學和經史的題目進去也可,以後你們經歷司專門管著考試的事吧,本官就做個甩手掌櫃,坐享其成就是了。」
  
  李東棟心裡明白,一旦考試掌握在了經歷司手裡,這經歷司的職權又大了幾分,這是柳乘風特意給自己的一項權利,連忙正色道:「學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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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陞官發財

  錦衣衛內部已經沸騰了,這衛所上下兩萬餘人,駐留在京師的就有八千之多,而如今北鎮撫司獨攬平安牌子專賣的消息傳出來,頓時震動了朝野,連那些個校尉走在路上,腰桿子也硬了幾分。

  更重要的是,大量的機會出現在了他們面前,緝事司那邊需要大量的人手,也急需要一批骨幹,這給了不少人機會,而大量的人補充去了緝事司,北鎮撫司這邊也將出現很多的空額,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從前想要陞官或許得等個三五年,就這,還有幾十個盯著,可現在,只要稍微加把勁,就可官升一級了。

  經歷司那邊已經擬出了細則,即所謂新的功考規則,在未來的一個月,整個錦衣衛將會進行三場考試,第一場考試是針對十五個緝事局進行的,主要是圍了填補十五個緝事使和三十個緝事副使的空額,所有百戶或百戶以上的錦衣衛官員都可參與,考試第一名直接挑選職位,其餘按名次次序挑選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也即是說,只要你考得好,是去南京緝事局還是去浙江緝事局都是你的事,只是若勉強合格,前面的好位置都被人挑得差不多了,那多半隻能去遼東或是宣府了。

  這一場考試之後,將會進行第二場考試,這第二場考試範圍更廣一些,只要是小旗或是小旗以上的武官都可參與,主要是填補那些調去緝事局武官的空缺,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也將調入各省緝事局充任中低級官員。

  第三場考試規模就更廣泛了,衛所人人都可參加,是填補中底層武官的考試,假若有興致想調去緝事司也可以參加考試,校尉若是真能考出來,到了緝事司多半也能做個底層武官,充作緝事司的骨幹了。

  這消息一經公佈。衛所上下個個磨刀霍霍,緊接著試題也透露了出來,五成的自由問卷。兩成的算學,還有三成的經史,這消息一經公佈。何止是衛所裡頭,連朝廷那邊也都目瞪口呆。

  市面上的那些書商一下子生意大好起來,幾乎所有的經史典籍頃刻間便被搶購一空,至於算學,倒是沒有相關的書籍,也不是沒有,而是實在少之又少,只有寥寥幾本《周髀算經》、《緝古算經》之類的手抄本,書商們也沒料到這個局面,於是一時間。算學的書籍變得炙手可熱起來,印刷工坊那邊甚至放棄掉了銷量較好的一些書冊,專門印刷這種算學書冊兜售。

  對這些有志於改變命運的錦衣衛們來說,那所謂自由問捲到底是什麼題,他們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們也不知道。可是經史和算學卻是固定的,所以眼下得趕快學學算學和經史典籍才是正理,只有這兩樣有優勢才更有把握。

  而朝廷那邊,對於這些校尉的舉動感到很不可思議,只覺得這事兒太鬧了。考試明明是讀書人的專利,這些校尉摻什麼熱鬧?不過北鎮撫司那邊則是用一句話堵住了他們的嘴,讀經史知事理,學算數明鉅細,這讀書寫字跟你們有個屁關係,你們能打著老夫子的旗號,錦衣衛讀書考試又怎麼了?

  雖說不少人把錦衣衛裡的奇異舉動當作是笑話來看,但是這滿大街的錦衣衛確實讓京師多了幾分書卷氣,錦衣衛讀書真是打西邊出來了,以至於倡導了許多地方讀書的風潮,想想看,現在連親軍都得讀書才有前程了,若是再大字不識幾個,還有前途可言嗎?

  其實這個時候另外一場考試也在籌措,這考試是文吏司主持的,主要是招募一批能寫會算的文吏,這文吏司其實就是個大賬房,只是裡頭的賬房先生卻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數百上千。這些人都是向外徵募來的。

  在第一場考試放出之後,一些人已經接到了任命,直赴各省,同時開始對外徵召緝事,因為所需的人數實在太大,再加上緝事的薪水穩定也較為豐厚,以至於應徵者趨之若鶩,而那些急於需要人工的工坊招募人手變得日益艱難起來,身強體壯的全部去應徵緝事了,誰還願意來幹活?

  工坊們無奈之下,只得雙管齊下,一方面微微抬高了工價,另一方面也開始向那些人頭販子求助,所謂的人頭販子,其實就是一群介紹人進城務工的傢伙,這些人隔三差五便三五成群地到鄉里去,四處為工坊招募人手,伶牙利嘴的渲染這城裡的好處,而後再僱車將這些有意願的人接到城裡去,分別介紹給各家工坊,賺取一定的好處費。

  人頭販子是工坊主的幫手,可同時也是鄉紳們不共戴天的仇敵,那些個鄉紳下頭的佃戶,許多都是被他們拐跑的,以至於鄉紳們守著偌大的土地,卻總沒有充足的勞力來耕種,因此這人頭販子雖是工作輕鬆,利錢也是不少,可是願意去做的卻是寥寥無幾,原因很簡單,他們這種人下鄉去要冒風險的,一些鄉紳恨透了他們,一旦發現有這種人活動,少不得叫上幾個護院去暴打一頓,而現在因為勞力緊缺,讓這些人頭販子們一下子活躍起來,他們將大量的勞力帶到了城市,也使得不少城市逐漸變得人滿為患,單以北通州為例,這北通州原先不過人口九萬戶,人丁至多也不過三十萬,而如今卻是足足增長了一倍,這還不算上大量的流動人口。

  柳乘風倒是管不了這些,眼下緝事司這個架子就要搭起來了,現在也不急,凡事慢慢地來。

  到了六月月底的時候,宮裡終於來了人,急召柳乘風入宮覲見,柳乘風心裡清楚,言官們終於捋起袖子動手了。

  其實這種事早在預料之中,文官們對錦衣衛一向討厭,無論當政的是誰,是溫和還是殘暴,在他們眼裡,錦衣衛說白了就是鷹犬,是皇帝的鷹犬。

  皇帝有了朝廷,有了內閣和六部就成了,朝廷的意志就是皇上的意志,這才是文官們眼裡的大同世界,偏偏出了錦衣衛這樣的怪胎,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和錦衣衛就是勢不兩立的。

  一開始許多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也有不少人被官辦學堂的事沖昏了腦子,現在終於感覺不對勁了,錦衣衛鬧出這般大的動靜,各地還設緝事局,四處招募人手,這是要將他們置於何地?且不說京師這邊北鎮撫司在逐漸坐大,就是在地方上,那些個緝事局也明顯有自成體系,游離於三司之外,成為地方上的權利新中心的可能。

  若是再不叫上幾聲,還怎麼得了?

  柳乘風飛速入宮,在正心殿覲見,朱佑樘此時正拿著幾份奏書看,抬頭看了柳乘風來,只是淡淡地道:「今日倒是來得早,平日的時候召你來總是要耽誤不少時候。」

  柳乘風心裡想,這只是錯覺罷了。不過朱佑樘說出這番話也讓柳乘風鬆了口氣,看來那些言官的彈劾奏書很不對皇上的胃口。道理很簡單,以往的時候,皇上多是有事時才召見柳乘風,這一召見,自然不免有些心急,總是覺得時間過得太慢,柳乘風來得太遲。

  可是今日皇上說這番話,雖然召見柳乘風也是有事,可是因為並沒有太過在意那些彈劾奏書,所以反倒氣定神閒,如此一來,自然就覺得時間過得快了。

  這是人的心理,說明皇上並不急著見自己,越是不急,就越能高枕無憂。

  這一套理論是柳乘風自己琢磨出來的,做官總得察言觀色,揣摩一下頂頭上司的心理,這皇上就是柳乘風的頂頭上司。

  想到這裡,柳乘風的心情也變得輕鬆起來,好整以暇地道:「微臣也是剛剛閒下來,聽到陛下召喚,便立即來了。陛下近來的氣色倒是好了一些?」

  柳乘風口裡雖是這樣說,可是心裡卻是知道,朱佑樘的病情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就算神仙也難施救了。

  朱佑樘卻只是笑了笑,指了指案牘上的奏書,道:「這些奏書都是彈劾你的,說你弄權,還說你違背了祖制,你怎麼說?」

  柳乘風既然摸透了朱佑樘的心思,面對這個問題,回答得倒也輕鬆,正色道:「陛下,與其說微臣是弄權,倒不如說是為國聚財,至於祖制,微臣說句大不敬的話,祖制當然重要,可是天下時時刻刻都在變,抱守殘缺、因循守舊是不成的,秦因變法而強,祖制總是要有變通的時候,太祖的時候,天下地多人少,所以朝廷只需擔心人口問題,而不必擔心土地的多寡。可是到了後來……」

  柳乘風故意在這裡賣了關子,看了朱佑樘一眼,見他表情如常,知道自己說的話不算悖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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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洞察心思
               
  柳乘風繼續道:「可是到了後來,人口劇增,先帝在的時候,人口已經是太祖時期的數倍有餘,人多地少成了人少地多,以至於天下的流民越來越多,就是在前幾年,各地的流民都已經劇增到了數十萬之多,陛下,時局已經和太祖時候大不相同,怎麼還可能用太祖之法來治天下。」

  「當然……」柳乘風在駁斥了一番那些言官對自己的詬病之後,很快就適可而止,他當然不會蠢到去把太祖皇帝推翻,隨即話鋒一轉,又道:「太祖的許多成法都是好的,有許多可以借鑑的地方,所以微臣以為,朝廷有時許多因時制宜,可是就算是因時制宜,也必須考慮到祖制。」

  朱佑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道:「這些彈劾奏書,朕看過了。」他沉默了一下,又道:「倒是你在錦衣衛裡搞出來的動靜不小。」

  皇上先是說看過,可是很快又轉移開了話題,以柳乘風的精明,當然清楚裡頭的含義,笑吟吟的道:「陛下,錦衣衛要擴大規模,沒有一個規矩是不成的,陛下不是常說過,讀書的人知道事理,微臣深受陛下教誨,也是深以為然,錦衣衛親軍說是武職,可是微臣以為,衛所最重要的不是崇尚武力,而是先明白事理,知曉忠義才是最緊要的。再者說,考試晉陞不失公允,也避免有人任人唯親,這也是一樁好事,至於有人攻訐微臣,微臣並不以為意。因為微臣知道,別人不知道微臣的用意,可是陛下一定知曉。」

  這一句話算是柳乘風的神來之筆了,第一句,是暗示柳乘風是按著皇帝心意去做的事。話外之因是,皇上讓我怎麼做,所以我怎麼做了。下一句便拿捏住了朱佑樘的心思。告訴皇上,大談讀書的重要,而讀書本就是朱佑樘的愛好。這第二句話也契合了朱佑樘的心思。

  這最後一句,則是表明自己的心跡,告訴皇上。自己並非是弄權,你看,我若是弄權,又怎麼會弄出個考試出來,正因為考試公允,全憑的的是大家的本事。若是柳乘風弄權,何不自己指派官員?

  末了,柳乘風還不忘加一句,別人說三道四他一點都不在乎,這意思是說。他並不怕得罪人,他為的不過是朝廷著想,若是有人瞧他不順眼,隨他們指摘好了。

  其實臨末的最後一句才是柳乘風的點睛之筆,身為天子的對臣子再寵幸。可是一旦有了信任危機,那麼一切的寵幸都是假的。而柳乘風之所以深受信任,就算是周成死了也未曾動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柳乘風敢得罪人,皇帝可以容忍權臣,也可以容忍臣子桀驁不馴。甚至有些時候,可以容忍臣子犯法,可是有一點,當一個臣子過於完美,又或者是得到朝野的交口稱讚,那麼這個人就不免要有所提防了?因為這樣的人一旦懷了異心後果都是很嚴重的。

  正如那漢末的王莽一樣,此人被人稱作君子,在沒有揭開自己真面目之前,哪個對他不是讚歎不已?哪個不說他是至誠君子?

  柳乘風心裡明白,自己越是飽受爭議和攻訐,其實地位反而更加穩固,所以他在最末加了一句這樣的話,別人說三道四他柳乘風不在乎,隨他們罵去,全天下人反對他他也可以無動於衷,他在意的只是皇上的想法而已。

  這才是忠臣,才可以放心去用。

  柳乘風的一席話,正中朱佑樘下懷,不由呵呵笑道:「你就是太莽撞和不經事了。不過這考試的法子確實頗有幾分見地,只是既是考試,為何還要考算學?」

  這個時代,算學只能算是雜科,登不上大雅之堂,朱佑樘有此一問倒也沒有出人意料。

  柳乘風抿抿嘴道:「陛下,錦衣衛又不是秀才,除了必要的經史需考一些之外,學一些雜科其實也並不壞。算學雖然不是正途,學在身上也不是壞事。」

  朱佑樘頜首點頭,道:「好吧,錦衣衛的事朕也就不多說了,你自己拿主意。」隨即他叫人上了茶來,君臣二人喝了茶,說話更隨意了一些,朱佑樘身體虛弱,喝過一杯茶之後,臉上已經顯出了疲態,他談了口氣道:「朕現在只覺得時間很不夠用,恨不能一個時辰拆成兩個時辰來花,是了,西宮那邊讓你打聽翰林的消息是嗎?」

  柳乘風點頭道:「半個月前,娘娘曾委託過微臣去打聽一下,微臣也已經給坤寧宮那邊遞過條子,翰林院裡頭還真有個新晉的翰林,是了,此人姓江,想必陛下也知道他,他年齡不大,卻不知何故至今沒有婚配,娘娘似乎頗為屬意,還讓我去問過了生辰八字。」

  朱佑樘嘆了口氣:「這江愛卿也算是才子了,年紀也是不大,相貌也是出眾,如今在翰林院裡,朕見他倒是個人才,只不過……若是真的將公主下嫁給他,他也未必會肯,宮裡自然也不能強逼,其實若不是朕這病情,還真不捨將公主這般的下嫁出去,你怎麼看?」

  柳乘風見朱佑樘對那姓江的印象也是不錯的樣子,心裡明白,只要那姓江的同意,多半此人就是駙馬了。本來這公主下嫁跟他屁的關係都沒有,可是現在聽了皇帝的話,竟是不免有些酸溜溜的,想了想,柳乘風道:「既是翰林,才學肯定是有的,只是不知品性如何?」

  朱佑樘顯然對讀書人有特殊的偏好,直截了當道:「他的文章朕看過,看其文章便知他的品性不壞,朕現在擔心的,是他到底肯不肯,若是宮裡去問,若是為他拒絕,朕的臉面也不知往哪裡擱了。」說罷深深的看了柳乘風一眼,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柳乘風這才恍然大悟,他娘的,原來皇上召自己入宮,想要說的並不是那些彈劾奏書的事,而是想讓自己牽線搭橋去做龜公,他心裡很是不舒服,至於哪裡不舒服也說不上來,於是乾脆裝傻充愣,呵呵笑道:「陛下,今日天色不錯,整日呆在這殿裡對身子可不好,不如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朱佑樘自覺的自己已經給了這個傢伙足夠的暗示,可這傢伙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他搖搖頭:「不去,朕現在在和你商量太康公主的事,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柳乘風道:「太康公主下嫁,微臣是外臣……」

  「你是外臣嗎?」朱佑樘那洞察人心的眼眸看著柳乘風,似笑非笑的道:「論起來你也是太康公主的姐夫,這也是外人嗎?朕直說了吧,待會兒出宮,你就去尋江愛卿一趟,去探探他的口風,若是他有此意,立即報入宮來,還有他的生辰也務必要細問清楚。這是旨意,不得違抗,知道嗎?」

  柳乘風無奈,只得接了旨意,愁眉苦臉的出了宮。

  這柳乘風一走,從正心殿的耳房邊卻傳出一聲清脆的低咳,朱佑樘抬起頭向耳房方向道:「出來吧,人已經走了。」

  卻見張皇后從耳房中迤邐著長裙出來,張皇后顯得鬱鬱不樂,走到朱佑樘身邊,道:「陛下可覺得身子好些了?」

  朱佑樘抓住她的手,溫和道:「好多了,你不必牽掛,事情朕已經和柳乘風交代清楚了,只怕很快就會有消息來。」

  張皇后吁了口氣,道:「陛下難道沒看出,柳乘風很不情願去打探這個消息?」

  朱佑樘微微笑著喝了口茶,道:「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他不肯也是應當的。」

  張皇后卻是蹙眉道:「臣妾想說的是,難道陛下沒有看出,柳乘風對朵朵頗有幾分情誼?」

  「啊……」朱佑樘不可置信的低呼一聲道:「朕為何看不出?」

  張皇后嗔怒道:「你整日只知道署理政務,連自己的身子都顧不上了,又能看出什麼來?」張皇后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精明,道:「臣妾不但看出這柳乘風對朵朵有些情誼,還知道朵朵對他……」

  身為人母,這種事自是不便再說出口。

  朱佑樘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這是萬萬不成的,柳乘風已有妻子,再者說,他已經娶了龍亭郡主,豈可再讓公主下嫁於他?」

  張皇后抿著嘴,道:「臣妾也是這個意思,柳乘風這個人什麼都好,若不是他已婚配,臣妾說不準還真的會動這個念頭。可是既然已經有了妻子,此事就不容考慮了。所以臣妾就更急著將這丫頭嫁了出去,早些嫁了出去,也省的她胡思亂想。」

  朱佑樘臉色陰晴不定的嘆了口氣,道:「是啊,你說的對,早些嫁出去的好。朕明白了,你特意讓朕去把柳乘風招來,讓他去問江愛卿的意思,是不是想暗地裡告訴柳乘風,令他收收心?」

  「有嗎?」張皇后卻是吟吟一笑,矢口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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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利
               
  內閣值房。

  柳乘風入宮的消息早已遞了進來,值房裡的一些文吏此時也是一頭霧水,前個兒的時候,劉健劉學士突然拉了一個人來吩咐,說是廉國公那邊有什麼動靜要隨時稟告。

  原以為只是劉學士剛剛起復,對這位錦衣衛指揮使異常關心。可是接下來李東陽在前日的正午居然也是悄悄叫了個人去吩咐,清早的時候謝遷謝學士也都是如此。

  這三個內閣學士,竟是不約而同的關心起那廉國公來,這豈不是怪事?

  所以柳乘風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有人及時來通報,一絲一毫都不敢怠慢。

  可既然三個大學士都關注,偏偏在這值房裡大家就算偶爾閒談也是興致勃勃的議論近來官學籌建的事,對那柳乘風卻是隻字未提,這種異常的舉動實在教人有點看不清了,正午的時候,照例有太監從前御膳房送來糕點和茶水,劉健與李東陽、謝遷也都不約而同的停止裡手頭的擬票,一齊到耳房那邊的炕上一邊喝茶一邊填飽肚子。

  他們所議論的,還是官學的事,現在朝廷為了教科書的事鬧得不可開交,據說在禮部那邊還有人打起來了,氣的李東陽臉都有點發青,就差沒有拍桌子,不管怎麼說,這個禮部尚書是他兼任的,傳出去別人只會說他管教無方。

  禮部如此,國子監、戶部、鴻臚寺這些衙門也是差不多,只是有的地方鬧的凶些。有的地方還不至於鬧到驚天動地的地步。

  劉健對這件事沒有表態,事實上不只是他,謝遷和李東陽二人也都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他們的身份不一樣,是不便表態的,所以只能含糊,可是誰知。內閣越是這樣含糊不清,反倒助長了下頭那些人的氣焰。

  原本一件好事,現在只剩下鬧心了。

  謝遷喝了口茶。終於忍不住看了李東陽一眼,道:「李公,聽說那張夢如說要打官司?哎……鬧成這個樣子。真是斯文掃地。哪有禮部的主事跑去大理寺遞狀紙的?」

  李東陽沉默了一下,道:「老夫看,那席鐘也脫不了干係,就算是爭辯,也不能對人動手,席鐘是老夫的門生,昨日他還來府上見我,老夫叫他去給張夢如道個歉,說一句好話,你道他怎麼說?他居然說張夢如妖言惑眾。歪曲經義,這是活該。」李東陽搖搖頭:「為了這個,竟是連老夫的話也不聽了,罷罷罷,他們喜歡鬧就隨他們鬧去。他們不要面皮,老夫索性由著他們,倒要看看他們要爭吵多久才夠?」

  劉健聽了,不禁莞爾一笑:「賓之,話不是這麼說,該管的還要管。」

  李東陽只是搖頭嘆氣。

  謝遷將茶盞放下。面帶怒色的道:「要我說,這事和那些報紙也分不開關係,那些報紙現在是唯恐天下不亂,這家報紙捧這個,那家報紙又捧那個,還嫌不夠亂的。」

  李東陽想了想,道:「這件事不能再爭下去了,否則不但這朝廷四分五裂,這朝廷的臉面也不知怎麼擱。皇上那邊雖然沒做聲,可是想必也是怫然不悅。老夫倒是想了想,這教科書的事嘛,也不必都完全一樣,讓各學堂自己去挑選吧,要爭,也要地方上這些人去爭,朝廷這個樣子,實在不是什麼好辦法。」

  劉健頜首點頭,李東陽的意思,就是把這個權利放到底下去,底下可以去爭,可是朝廷各部這邊還是少些火藥味的好,否則難免讓人笑話。對於李東陽的主意,劉健倒說不上好壞來,不過他知道,學堂的事本來就是禮部管著的,李東陽又是禮部尚書,他也不好駁了李東陽的意思。

  正說著話,外頭一個文吏急匆匆的進來,稟告道:「廉國公出宮了……」

  出宮了……

  劉健臉色沒有絲毫表情,李東陽則是故意低頭去喝茶,謝遷想說什麼但又忍住了,用手指頭敲著榻上的茶几。

  劉健揮揮手,那文吏連忙下去,耳房裡只留下了三個人,劉健看了兩個人一眼,終於開了口:「錦衣衛現在是越發如日中天了。」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很快就引起其他二人的共鳴。

  是啊,錦衣衛不但是親軍,再加上又有監察之權,本來這權利就已經不小,歷來受人詬病。到了弘治朝之後,在內閣的努力之下,已經將它的權利壓到了最小的程度,可是誰知人家來了個觸底大反彈,一下子成為天下第一大衙門,職權之大,令人咋舌,所轄的人員之多,也是前所未有。

  對於這件事,自然引起了內閣的警惕,這錦衣衛如今已經成了一個獨立於朝廷之外的力量,而且日益膨脹,劉健擔心,長此以往,這天下人只知道北鎮撫司,卻已忘了內閣了。

  這樣的擔心是不無道理的,事實上,錦衣衛爭取到的許多權利已經和內閣重疊了,內閣原本負責朝廷的開支,手掌財權。可是錦衣衛現在卻是捏著幾個錢袋子,而且每年的進項比之戶部那邊收的那點稅收還要多的多。地方衙門那邊就更不必說了,一旦這些緝事局在各省站穩了腳跟,以錦衣衛現在的財力支持和強大的實力,這些緝事局必定會成為不亞於三司的實力。

  其實柳乘風那個平安牌子的策略,劉健是很欣賞的,為國聚財不算什麼壞事,更不必說,柳乘風一個聚寶樓,一個平安牌子,等於是將朝廷收不上來的商稅徹底的收了上來。偏偏平安牌子的安排,卻是那廉國公爭權的工具,錦衣衛現在也負責收稅了,那還要戶部做什麼?雖說人家打著的是賣平安牌子的由頭,其實說穿了就是收稅。

  劉健剛剛起復,原本就不想惹是生非,而且從某種意義來說,這柳乘風還曾算他半個盟友,可是站在內閣的角度,他對日益膨脹的錦衣衛已經有了不少的敵意。

  劉健評論這錦衣衛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李東陽,天下人都知道,李東陽與柳乘風的私交不錯,其族弟也在錦衣衛中公幹,劉健想看看這李東陽的意思,李東陽的想法是否和自己一致。

  李東陽迎向劉健的目光,自然也明白劉健的心意,他咳嗽一聲,正色道:「我也是這般想,一個衙門,據說要有十幾萬的差役,真是曠古未有,這般下去可不是辦法,這廉國公才剛上任呢,就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往後還了得?」

  他算是表態了,劉健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看來李東陽的利益還在內閣這邊,若是如此,事情就好辦,他捋著鬍鬚,笑吟吟的道:「是呀,這才剛開始呢,今日清早不是有言官上了彈劾奏書嗎?皇上今早召問了這柳乘風,方才柳乘風才出宮,可是現在還不見皇上的旨意,只怕那些彈劾奏書並沒有起什麼效用。說來說去,還是這柳乘風的聖眷太隆了,憑幾份奏書想要阻止這件事只怕也不太容易。」

  李東陽半眯著眼睛,道:「劉公怎麼看?」

  劉健撫著茶几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道:「等……」

  「等?」一直沒有吭聲的謝遷不由呆了一下,道:「若是再等,生米煮成熟飯,豈不是養虎為患?」

  李東陽沉默了片刻,卻是猛然醒悟,苦笑道:「眼下也只能等了。」

  說罷,李東陽向謝遷道:「劉公的意思,就算現在要反對,不但已經遲了,而且也沒有什麼效果。」李東陽不由嘆了口氣,滿是苦澀的道:「上次於喬也說了,陛下病重,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是不要爭的好,不要惹陛下動怒,傷了身子。老夫說句不該說的話吧,就說咱們據理力爭,陛下做了退步,可是不要忘了,太子與柳乘風關係莫逆,我們能阻止一時,但是又能阻止的了一世嗎?眼下當務之急,是不要給皇上添麻煩,另一方面,給各省那邊打個招呼,不要讓緝事局權柄太重,該爭的東西要當仁不讓的爭。除了這些,就只有等待了……」

  李東陽說到等待的時候,意味深長的看了謝遷一眼,謝遷也明白了一些,說到底,今年可能就有新君登基,現在他們再怎麼爭,所有的事最後還要推倒重來,與其是這樣,倒不如先看看風向再說。

  劉健喝了口茶,在旁道:「再者說,錦衣衛權勢這麼大,不高興的人多著呢,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要急。」

  他說罷,又道:「天色不早了,陛下還在那邊等我們的票擬呢,先去做事吧,差事辦完了再說。」

  李東陽和謝遷紛紛點頭,知道這些話點到即止即可,便紛紛出了耳房,各忙各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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