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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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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26:44
第六百八十二章:死去活來
               
  吃過了瓜,這些人有一陣沒一陣的閒聊,柳乘風不湊這個趣,便又回值房去。

  過了一會兒,便又有消息傳出,宮裡的旨意出來了,江炳上書之後,宮裡立即有了回應,准許了婚事,而恰好在三日之後,正是良辰吉日,下嫁的時間就定在了那個時候。

  對於宮裡的這道旨意,柳乘風目瞪口呆,話說……這宮裡未免也太操之過急了一些,一般情況之下,這宮裡若是中意了哪個子弟,會悄悄知會一聲,告訴對方你要做駙馬了,當然,這是私下的,上不得檯面,只是一個暗示而已,不過宮裡的暗示你必須得當真,所以在暗示之後,就必須上書求親了,這意思是說,是你自己想和宮裡求親,因此還得低三下四的祈求一番才成。

  上書之後就是等待了,沒有個十天半個月,宮裡也不會有回音,理由很簡單,宮裡得擺宮裡的譜,畢竟人家是皇家,天家之女,怎麼可能說嫁了你就嫁了你。

  就算等到宮裡同意,這下嫁的日期也是宮裡來訂,往往會另下一道旨意,讓未來的駙馬做好準備工作,因此這個時間,至少也需要十天半個月,畢竟宮裡嫁女兒不是兒戲,凡事都不能著急,慢慢來才好。

  可是現在呢?奏書剛剛遞上去,當天就准了,這還不算,這旨意裡頭還寫明了迎親的日期。

  三天……只有三天時間,宮裡的意思很明白,時間緊迫,不能耽誤,宮裡等不及了。

  這無疑有些壞了規矩。也讓柳乘風意識到是哪裡出了問題,這個問題出在哪兒?柳乘風眯著眼坐在案後,莫不是這背後和我有關?又或者太康公主在宮裡……

  想到這裡,柳乘風心亂如麻,整個人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他並非是喜新厭舊。只是覺得自己的心裡很難受,他咬了咬牙,突然拿起案牘上的一方硯台狠狠的砸下去。

  砰……

  黑色的硯台瞬時砸了個粉碎,濺得四處都是。

  外頭的人都聽到了動靜,高強、席超凡幾個面如土色的衝進來。只見柳乘風端坐在案牘後,臉色陰晴不定,那高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倒是席超凡似乎瞧出點端倪,他朝高強使了個眼色。對高強低聲道:「高大哥先和兄弟們出去。我在這裡清掃就成了。」

  高強見柳乘風完好無損,也就點點頭,帶著其他人退出去,席超凡則是蹲下身,將地上的碎偏一片片的撿起來收在手裡。

  柳乘風看了席超凡一眼,語氣冷淡的道:「不必收拾。你下去吧,我在這裡坐坐就好。」

  席超凡固執的搖搖頭。慢吞吞的道:「大人的心思,卑下明白。大人,動怒傷身……」

  柳乘風看著他,狐疑的道:「你明白,你明白什麼?」

  席超凡抬起頭來,道:「卑下早就聽說,太康公主與大人頗為相宜,現在宮裡將公主殿下嫁的這麼倉促,只怕……」

  柳乘風冷冷的道:「是怕我?」

  席超凡搖搖頭:「只怕不只是如此,或許是公主在宮裡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或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促成了宮裡的決定。」

  柳乘風這時候卻不得不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席超凡說的不錯,這份旨意,明顯壞了規矩,實在太倉促了,皇上一向看重禮法,這主意肯定是張皇后出的,問題是張皇后為什麼做這決定呢?理由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宮裡可能出了變故,到底是什麼變故呢?

  柳乘風顯得有些焦躁了,他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了什麼,對席超凡道:「你去取筆墨來,快。」

  席超凡聽罷,連忙點頭,出去隔壁的書吏房裡取了筆墨,隨即便教人送到柳乘風跟前來,柳乘風把案牘上的東西挪開,隨即提筆蘸墨之後,沉默了片刻,便開始下筆疾書,一會兒功夫,一封書信便落成了,他先是將這書信吹乾,隨即隨手取了個信套裝進去,沉默了片刻,道:「有一件事讓你去辦,你去尋一個大漢將軍,這人姓王,叫王洲,把信交給他,讓他尋個信得過的人,把信交給公主殿下,這個王洲是個信得過的人,他接了信,自然知道該怎麼去做。」柳乘風抬眼看了席超凡一眼,道:「記著,這件事誰也不要說,你明白了嗎?」

  席超凡倒是顯得有些猶豫,道:「大人為何將如此重要的信交給卑下?」

  柳乘風淡淡的道:「誰讓你這般聰明,竟是我與太康公主的事都看出來了,哎……但願公主見了我的信,能知曉……」說到這裡,柳乘風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將這信遞給了席超凡,道:「去吧,不要耽誤時間,半個時辰之內,定要把信送到公主殿下手裡。」

  席超凡頜首點頭,信誓旦旦的道:「大人放心,卑下敢不盡力。」

  坤寧宮。

  張皇后的心情想必很是不好,太康公主仍在外頭哭,只不過這一次,並非是張皇后罰她在外頭,而是公主殿下主動在廊下乞求要見張皇后的。

  清早的時候,太康公主做了一件讓張皇后不得不儘早下決斷的事,她竟是要削了頭髮,說是要去做尼姑,這也幸好被人及時發現,把太康公主的剪子搶下,否則事情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子也只有天知道。

  一向端莊溫和的張皇后自是鳳顏大怒,她當著太康公主的面,將幾個看守太康公主的宮人活活打了半死不活,隨即便下了決定。公主下嫁的事再不能耽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種事豈能耽誤,若是再這般下去,後果只會越來越嚴重,張皇后不敢冒這個風險。

  再她看來,現在女兒縱是千般不肯萬般不願,只要進了人家的門,自然也就長大了,漸漸的懂了事,自然也不會像這樣胡鬧,更不必說那個江炳學富五車,公主現在不滿意,遲早也會滿意,這一切,都是為了公主好。

  婚事就定在三日之後,三天的時間,已是最快的速度了,雖然倉促無比,可是總比出了事的好。張皇后做出這個決定時,其實這心情也是黯然無比,畢竟是自家的女兒,怎麼能教她不心疼,太康公主在殿外哭告,她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是她知道,事情只能如此,自己絕不能給公主一丁點的希望。

  「該準備的都要準備,雖然時間倉促,可是宮裡的體面卻是要的,太康公主乃是陛下的獨女,這嫁妝自是越豐盛越好,陛下那邊已經開了口,不必在乎前朝,一切都從內帑裡支用,現在不比從前嘛,從前的時候宮裡的用度少,可是這幾年宮裡的內庫豐盈,該省的固然要省,可是該用的還是要用。」

  盤腿坐在鳳榻上,張皇后已經開始張羅著婚事了,抿抿嘴,繼續吩咐道:「不管怎麼說,這宮裡得喜慶起來,不能叫人輕看了皇家,司禮監那邊派人去江府了嗎?」

  「已經派人去過了。」

  張皇后道:「江炳那邊的人,也都要守起規矩來,不要出差錯,去了那邊的公公,要好好的指導,切莫疏忽大意。」

  「娘娘,殿下還在外頭哭呢。」一個女官終於忍不住了,低聲道。

  張皇后冷若寒霜,淡淡的道:「哭嘛,我還是少女的時候,出嫁的時候本宮也哭,照樣是昏天暗地,死去活來的。出嫁的女子怎麼能不哭呢?等嫁了去之後,她才知道父母的苦心,才知道這是對她好,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由著她吧,你能管住人家嫁給誰,能管住她的舉止,還能管住人家苦笑嗎?」

  張皇后沉默了片刻,又嘆口氣,道:「外頭熱得很,她也不怕中了暑,去,到公主邊上放幾盆冰塊,若是真的傷了身子,你們也吃罪不起。」

  女官應了一聲連忙張羅去了,坤寧宮外頭的廊下,太康公主眼淚都哭乾了,此時的她,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原本對她千依百順的母后此時此刻卻是改變了態度,再加上想到一個自己連見都不曾見過的什麼丈夫,更是心裡徬徨不已,其實也是怪她,本來張皇后也不會如此倉促的,一方面是她做事過激一些,而且今兒清早的時候,他也脫口說出了一些讓張皇后很是不喜的話,她當時也不知怎的,竟是脫口而出說:龍亭公主能嫁有婦之夫,我也寧願嫁有婦之夫。

  這話實在是太避諱,一下子把張皇后臉都氣綠了,太康公主哪裡知道,正是她這一句話,更是促使了張皇后及早將婚事辦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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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29:34
第六百八十三章:迎戰

  公主在廊下正在嗚咽,這時候,一個小太監躡手躡腳的過來,到了朵朵身旁,隨即左右張望一眼,才悄悄的道:「公主殿下。」

  朵朵自是不理會他,仍舊低聲嗚咽。

  這太監有些急了,又叫了一聲,道:「殿下,有封書信廉國公要送你。」

  朵朵愣了一下,隨即沉默了片刻,抬眸道:「拿來我瞧瞧。」少女便是這樣,哭的時候傷心的很,可是注意力很容易便轉移了。

  太監悄悄從袖子裡淘出了信,塞到朵朵手裡,還生怕被人瞧見,不斷的張望,不忘囑咐道:「殿下最好尋個無人的地方看,小心為好……」

  這話還未說完,這朵朵便已將信拆了,太監真是嚇得面如土色,本來還想請公主殿下謹慎一下,莫要走漏了消息呢,人家卻沒這個顧忌,沒辦法,這太監也是怕東窗事發,只得用自己的身子擋著公主,做出一副勸慰公主的樣子,掩護著公主看信。

  朵朵拆開信來看,先是滿是希翼,等到看完了,竟是破涕為笑,竟是低聲笑罵了一句:「這個傢伙。」

  她說罷,竟是旁若無人的把信收了,站了起來,道:「我回宮睡覺了,跪了這麼久,眼睛都哭腫了,我的眼睛很嚇人嗎?」

  這太監苦著臉道:「不,不……」

  朵朵拍拍手,揚長而去。

  坤寧宮裡頭,張皇后還在吩咐著下嫁的事宜。突然聽到外頭的哭聲停了,人便是如此,習慣了外頭肝腸寸斷的哭啼,現在這聲音突然戛然而止,立即便覺得有些不安,連忙道:「來人,去外頭看看去。瞧瞧公主在做什麼?」

  一個女官飛快出去,又去而復返,稟告道:「公主殿下走了。」

  「走了……」
  
  張皇后滿帶著狐疑。這小妮子又玩什麼花招?說走就走,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麼頭緒。心裡只能安慰自己,定是自己想通了,這樣也好,好的很,她便笑了笑,對鳳塌下的奴婢們道:「這就對了,哪個待嫁的姑娘不要哭一場的,哭了就過去了。」

  ………………………………………………………………………………………………………………………………………………

  北鎮撫司。

  柳乘風一直留在這裡,半個時辰的功夫,席超凡便來回報。說是信已經送了出去,柳乘風聽罷不由鬆了口氣,打發了席超凡出去,隨即,李東棟那邊也來了。

  這幾日李東棟一直在協助陳鴻宇查辦遇刺的案子。現在興匆匆的過來,想必是案子又有了什麼眉目。

  他快步進來,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柳乘風叫給他遞了杯涼茶,李東棟潤了口,道:「大人。那個徐宏的宅子裡此前大興過土木,終於把那些工匠尋來了。」

  柳乘風一直派人尋徐宏修葺宅子的工匠,只有尋到了工匠,才能知道這徐宏偷偷摸摸的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能尋到工匠,就能知道對方要修葺的是什麼建築,事情也就好辦的多了。

  柳乘風問道:「那些工匠怎麼說?」

  李東棟又喝了口茶,漸漸的凝神定氣起來:「工匠們說,徐宏改建了一個別院。」
  
  「別院?」

  「他對外宣稱,說是這別院是用於禮佛的,最有意思的是,這別院其他地方都沒有門,與內宅也不相同,卻是有一個門,對著一個巷子的。」

  這就奇怪了,這個時代的宅子,尤其是大戶人家的宅子,往往都有兩個門,裡頭的所有院落都在內部相通,連接在一起,哪有在宅子的某處角落用圍牆與宅子隔離開,卻是另外開一扇門,從別的地方出去。這種事實在是蹊蹺的很,柳乘風雙眸不由定了一下,沉默道:「可知道它的用途嗎?」

  李東棟沉重的道:「問了那工匠,並不知曉它的用途,學生和陳僉事派了人混了那別院裡,發現這別院裡頭平素都是一個人都沒有,一到夜間也是黑燈瞎火。」

  柳乘風抱起了茶盞,不由陷入了沉思,他有一種直覺,這別院有古怪,那些刺客在屋頂上襲擊了自己之後,隨即便開始沿著屋脊逃竄,在那附近,都沒有他們下地的腳印,這就是說,他們在行刺之後,應當是躲入了某家的院落裡頭。

  高門大戶人家,哪家不是防禁森嚴,這麼大的動靜,府中的護院豈會不知?所以那些刺客一旦躍入某家院落,人數又是這麼多,肯定會有護院聞風而動,可是那一夜,刺客們竟是一下子消失了一樣,這就意味著,他們沿著挨著一起的屋簷逃竄,進入了某家的院落,而這個院落的主人和他們早有了默契,不但沒有聲張,反而掩護了他們。

  現在看來,這個別院極有可能是刺客們的落腳點,柳乘風精神一振,心裡不禁想,看來這件事多半是和那徐宏有關了,想到這裡,柳乘風的眼眸掠過了一絲殺機,他現在在猜測,劉健是否參與了此事,若是當真參與,那麼柳乘風就沒有退路,唯有破釜沉舟。

  從本心上,柳乘風並不想和劉健為敵,可是他心裡當然清楚,處在他和劉健的位置,其實他們自己的心意去左右自己的朋友和敵人了,劉健是文官集團的代表,而柳乘風的基礎在錦衣衛,在聚寶樓那些商賈。柳乘風所代表的利益很奇怪,既有被人視之為腐朽糜爛的特務集團,又有最新興和最有活力的一個階層,兩個利益集團糾集在了一起,使得柳乘風不再只是個尋常的錦衣衛都指揮使,他的權利,從某種意義已經動搖了文官集團的根基。

  現在,就是背水一戰的時候嗎?

  若真是如此,柳乘風也絕不會有畏懼之心,無非是比誰更有勇氣,比誰的智慧更為傑出,誰的權勢更加穩固而已。

  他站起來,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語氣平靜,道:「召集一隊校尉,一炷香之內,在北鎮撫司集結,都帶上武器,隨我去徐宏的府邸。」

  李東棟看了柳乘風一眼,道:「大人,真的衝進去,只怕要把整個內閣都得罪了。」

  徐宏雖然在內閣裡的地位不高,放在後世,最多算是內閣大學士的秘書,可是他畢竟沾了內閣的仙氣,錦衣衛稍微有點動作,誰都會認為這是對內閣的挑釁,內閣長久以來,都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尤其是劉健內閣,可謂是固若金湯,誰也不敢有絲毫的動搖。

  柳乘風之所以能對付劉吉,只是因為內閣本就有矛盾,在與劉吉拼的你死我活時,內閣不但沒有站在劉吉一邊,反而是隔岸觀火,甚至是落井下石。劉吉這個閣臣的倒台,既來自於皇帝的心意,同時也來自於內閣長久以來的矛盾,可以說,柳乘風不過是一個契機,恰好在合適的時間,給了劉吉臨門一腳而已。劉吉就是一堵危牆,徹底垮臺只是時間的問題。

  可是現在完全不一樣,柳乘風看到了李東棟憂心忡忡的神色,心裡明白李東棟在想什麼,他漫不經心的問:「若是內閣當真對我動手,先生當如何自處?」

  這個問題柳乘風一直想問了,李東棟是李東陽的族弟,打斷了骨頭連著筋,不管怎麼說,自己和他也是非親非故,若是一旦起了爭執,柳乘風需要李東棟為他出謀劃策,為他穩固自己的後院。

  李東棟歎了口氣,道:「其實學生跟著大人,並沒有想到大人在錦衣衛中能經營到這個地步,更沒有想到,錦衣衛竟會有動搖到內閣的時候。」

  李東棟又歎了口氣,隨即慢吞吞的道:「若是當真內閣要對大人不利,學生現如今也是錦衣衛的人,也是大人羽翼下的一份子,雖然不能做到大義滅親,可是學生卻永遠和大人站在一起,為大人鞍前馬後。」

  有了這句話,柳乘風便放心了,別人的保證柳乘風未必信得過,柳乘風卻知道,李東棟是至誠君子,這樣的人既然許了承諾,就絕不會出爾反爾。

  柳乘風不禁笑了起來,顯得很是愉快,拍了拍李東棟的肩道:「這便好極了,你我同心,這世上就沒有什麼可以畏懼了。走吧,時間不能再耽誤了,去那邊瞧瞧去。」

  二人出了值房,高強一干護衛連忙跟了上來,李東棟喚了人去召集人手,片刻功夫,數百個校尉便召集起來,柳乘風看了這些人一眼,覺得這些人也是足夠了,隨即便下令出發。

  他坐上了馬車,在車廂裡頭,闔著眼睛一言不發,最擔心的事可能就要發生了,其實柳乘風一直都知道,此時與內閣為敵絕對不是最好的時機,可是眼下這個時候,柳乘風一點辦法都沒有,除了硬著頭皮應戰,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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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31:37
第六百八十四章:內閣震動

  徐宏的府邸就在柳乘風遇刺的那一帶宅院,徐家畢竟曾是一方望族,這徐宏雖然不算太上台面,也只是以舉人的身份入內閣聽差調遣,不過家境卻是不差。

  偌大的宅子夾在無數的高牆深院這種,顯得格外的寧靜。

  門前的大石獅子分別立在左右兩側,這幾日,徐家很平靜,平靜的有些不像話,只有在這街上,突然多出了許多貨郎或是行人,不過徐家的門房對這些陌生的不速之客頗為忌諱,整個徐府除了正常的出入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常。

  事實上,廉國公遇刺的那一天,老爺就曾吩咐下來,讓這府裡上下的人都安生起來,誰要是敢在這個時候鬧什麼動靜,非要打死不可。

  老爺的話府裡上下的人當然是不敢不聽的,而且不少人發現,在這宅子四周,不知有多少眼睛在悄悄的盯著,讓人毛骨悚然。

  此時已經到了下午,突然間,馬蹄和雜亂的腳步打攪了這一帶的平靜,緊接著,一隊隊人馬出現,飛魚服、繡春刀,一個個殺氣騰騰,很快便將徐家的宅子圍了個水洩不通。

  柳乘風從車廂下來,看了這宅子一眼,背著手,只是冷冷的吐出了兩個字:「砸門!」

  一干校尉在武官的帶領下開始撞門。這麼大的動靜,裡頭的門房當然聽得到,頓時嚇得面如土色,瑟瑟作抖,開門不是,不開又不是。不開門人家遲早要把這大門撞開,可要是開了,又不知裡頭是什麼光景。

  外頭砸門的聲音越來越急,徐府裡頭已經亂了,門房只得拉開了門栓子,門一開,這門房便被外頭的巨力撞飛。隨即數十個校尉湧了進去。

  柳乘風背著手,掃視了這宅子一眼,裡頭還有幾重門。幽深的看不到盡頭,柳乘風瞥了那摔了個七葷八素的門房一眼,問道:「你家老爺徐宏可在嗎?」

  門房顯然是受了驚嚇。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連忙期期艾艾的道:「在閣中辦差,每日這個時候都在內閣值房的。」

  柳乘風便不再說什麼,吩咐左右道:「來人,給我搜,挖地三尺也要將那些刺客揪出來。」

  「刺客?什麼刺客?」那門房算是明白了,這些人穿的是錦衣衛的服飾,又聲稱要拿什麼刺客,這……

  校尉們已經毫不猶豫衝進了府裡了。

  這府裡的管事過來,臉色蒼白的尋了柳乘風。道:「大人……大人,不知是出了什麼事,小人……不可驚擾內眷啊。」

  柳乘風卻是朝別院那邊指了指,問道:「那個別院是怎麼回事?平素有人在嗎?」

  這管事聽到別院二字,頓時嚇得面如土色。期期艾艾的道:「這……這……別院裡什麼都沒有,大人……大人,我家老爺現在並未在家,能不能等我老爺回來……」

  柳乘風知道這管事似乎知道一點什麼,冷冷一笑,道:「只怕來不及了。高強,走,隨我到那別院去看看。」

  這管事更是嚇得面如土色,竟是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到了別院得先出了中門繞過一個巷子進去,這裡顯得很是幽靜,靜籟無聲,一干校尉衝進去已經開始搜查,他們都是好手,一會兒功夫,便有人打探了消息,說是這院子裡竟只有兩個人,除了一個女子,再就是個老嫗,柳乘風聽的一頭霧水,一個女子?一個老嫗?他原本想像的是,在這別院裡,肯定藏匿著什麼,就算那些刺客已經轉移走了,至少也應該在這裡停留過,柳乘風下令道:「仔細的再搜一搜。」

  柳乘風的懷疑是沒有錯的,很快,有人在這院子裡的花圃裡發現了異樣。

  柳乘風隨著校尉到了花圃,此時是炎炎夏日,這兒栽種的又是蘭花,正是怒放的季節,當有人將這些怒放的鮮花扒開,仔細查看之後,柳乘風明顯的發現,這花遮擋之後,是許多雜亂無章的腳印。

  有人特意拿了尺子來測量,腳印多是五寸以上,這個時代女子大多纏足,因此腳特別的小,五寸以上的腳印只有可能是男子的。可要是說這裡的男僕也絕不可能會有這麼多,也不會這麼凌亂,畢竟僕人是不敢造次的,看這些蘭花,柳乘風就知道主人定然對它們精心調理過,一個主人喜愛的花圃,哪個僕人敢隨意在上頭踩踏?

  可要是訪客,似乎也不可能走入花圃中來,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在此之前,曾有人在這兒聚集,人數還不少,有十幾人之多,那些刺客果然是在這裡從屋頂上進來,躲過了當時四面八方趕來的校尉和緝事,在這兒藏匿一段時間之後,才悄悄離去。

  也就是說,這些刺客無論是不是與這徐宏指使,但至少一定有扯不開的關係,甚至極有可能,這一切都是徐宏的謀劃。

  這些腳印是幾日前的,只是後來被怒放的鮮花遮掩住,若不是這一次重點搜查,只怕也查不出來。柳乘風冷聲道:「繼續搜查,看看有沒有地窖、暗門,這些刺客,極有可能就在這別院裡頭。」

  有了收穫,所有人都不禁打起了精神,又開始四處查找起來。

  內閣值房。

  徐宏抱著一沓奏書進來,他的臉色很不好,剛剛外頭遞了消息來,說是錦衣衛那邊已經將他的宅子圍了,清早的時候他就有點不太好的預感,因為宅外的不速之客越來越大,甚至自己去值房辦公,似乎都有人盯梢,眼皮兒近來也是老跳,誰知道還是出事了。

  將一沓奏書放下,徐宏隨即向內閣裡各自坐著的三個閣老行了個禮,向劉健道:「劉公。」

  正在擬票的劉健被徐宏喚了一聲,隨即抬頭,看了徐宏一眼,道:「敬之,有什麼事嗎?莫非哪裡又出了什麼蛾子?」

  徐宏苦著臉道:「不是,下官是來告假的。」

  「告假?」劉健皺起眉來,現在皇上的身體明顯差了許多,因此許多事都得內閣來辦,內閣這邊本來就忙的腳不沾地,說的難聽點,正午的時候大家喫茶點都覺得沒心情,現在還覺得分身乏術呢,誰知這徐宏卻來告假了,內閣裡的人就這麼多,內閣大臣們有事要做,下頭的人也是各司其職,少了一個人就等於讓別人增加了一分擔子。所以對於告假的事,劉健顯得很是反感,他慢吞吞的道:「何事告假?」

  徐宏道:「下官的宅子被錦衣衛圍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連謝遷和李東陽也都將目光從正待擬票的奏書裡抬起來,謝遷冷聲道:「圍了?這是什麼意思?徐宏,你犯了什麼事?」

  劉健雖然口裡沒有說話,可是臉上分明掠過了怒色,徐宏不過是個八品的官身,按品級來說,只能算是可有可無的角色,雖然在內閣,其實權利基本上也沒有多少,只是負責協助內閣大臣辦事而已,可是話雖這麼說,無論怎麼說,這徐宏也是在內閣公幹的,說的難聽點,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錦衣衛說拿就拿,要打要殺,跑去驚擾人家的家眷,這是什麼道理?

  徐宏聽了謝遷的問話,忙道:「不,不,下官一直謹守本份,每日按時進內閣辦公,能犯什麼事?多半……多半是當時下官的宅子恰好距離那廉國公遇刺的地方近了一些,再加上……再加上下官的家兄曾與廉國公有些仇隙,所以……」

  啪……說到這裡的時候,謝遷不禁冷冷一笑,道:「你的兄長犯了錯,與你何干?再者說皇上也曾說過,元一雖然有錯,可也是有功之臣,陛下在他自盡之後就說的很清楚了,此人有大功於朝,殫精竭力,勤於王命,若不是他,松江的水利現在還不知道糜爛到什麼地步。這柳乘風,趕盡殺絕,到底是為了哪般?」

  徐宏方才耍了個小心眼,故意把自己的兄弟抬了出來,給人一種柳乘風其實是藉著抓刺客的名義公報私仇的形象,這內閣三大學士此時也都怒了,其實徐貫雖然死了,可是官聲一直不錯,士林裡給他的評價一直是雖有過,卻功大於過,現在錦衣衛這麼做,未免欺人太甚了。

  劉健看向李東陽,道:「賓之,你怎麼看,這件事要內閣直接出面嗎?」

  李東陽沉默了片刻,隨即道:「罷了,內閣這邊若是現在出面,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不如這樣,先讓徐宏回去一趟,且看看錦衣衛那邊到底想做什麼,若真是為了拿刺客,那也就罷了,可要是公報私仇,這士林清議不答應,內閣肯定也不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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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31:58
第六百八十五章:隱私

  徐宏急匆匆的回了自己宅子,便看到自己的宅子已被圍了個水洩不通,他有內閣做依仗,倒也不怕什麼,直截了當的走過去,有校尉便來盤查,聽到他的徐宏頓時緊張起來,四五個校尉一擁而上將他直接押了進去。

  徐宏自是又羞又怒,卻也是無可奈何,校尉們直接將他押入自己的大堂,便看到柳乘風高高坐在大堂上,正是上下打量自己。

  高強走上前,喝令徐宏跪下。這徐宏自是不跪,倒是柳乘風壓壓手,對高強道:「不要孟浪,來人,給徐大人賜坐吧。」

  有人搬了椅子來,徐宏滿臉羞怒,惡狠狠的瞪著柳乘風,柳乘風臉色平靜的看著他,慢悠悠的道:「堂下何人?」

  徐宏昂起脖子,道:「怎麼,指揮使大人這是在審問人犯嗎?」

  柳乘風正色道:「是要把話說清楚,有些事需要徐大人澄清。當然,你若是認為本官是在審問你,那麼也可以這麼理解,我再問你,堂下何人。」

  柳乘風倒也夠直白的,你認為這是審問那麼就權當是審問吧,既然是審問,尤其是錦衣衛審問,你就得知道厲害,若是再敢執拗,接下來就不會太客氣了。

  徐宏冷冷道:「下官徐宏。」

  「徐宏,你是哪裡人士。」

  徐宏沉默片刻:「我的家兄是哪裡人,我自然就是哪裡人?」他這是故意想把話題引到前工部尚書徐貫頭上去。

  柳乘風冷冷一笑,道:「本官問的是你!」

  徐宏瞪了柳乘風一眼。他畢竟是讀書人,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講不清,只得道:「松江府人。」

  柳乘風頜首點頭,對於徐宏的示弱表示滿意,他慢悠悠的道:「好吧,現在可以說了吧。」

  「說什麼?」

  柳乘風道:「你是如何組織人手,又是如何預謀。如何安排人馬行刺本官。」

  徐宏愣了一下,這個罪名可是不小,組織刺客襲擊朝廷大員。這罪名要是定了,誰也保不住他,他忙辯解道:「下官不知大人說的是什麼?」

  「你不知道嗎?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柳乘風冷笑連連,手扶著案牘,冷冷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徐宏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道:「抵賴什麼?」

  柳乘風也不願和他囉嗦,道:「你修建那別院有什麼意圖?」

  徐宏不禁語塞,似乎柳乘風提到了別院,擊中了他的軟肋一樣,他期期艾艾的道:「我……我……修個別院又有什麼錯?」

  柳乘風冷笑:「本官已經讓人探查過,別院與內宅不通,卻是在小巷子裡開了一個小門。遮遮掩掩,而且偌大的別院,只有寥寥幾人在……」柳乘風眼睛在徐宏身上逡巡,笑容更冷,一字一句的道:「更重要的是。那別院的花圃裡,已經發現了刺客的腳印,甚至……來人,取證物來。」

  柳乘風話音剛落,便有人呈上一樣東西來,這是一張弓。是在牆角裡發現的,柳乘風起身取了弓,放在手裡把玩,慢悠悠的道:「當時本官便是被弓箭所襲,而在別院的牆角處,本官的人發現了這個,這張弓本官讓人查驗過,與襲擊本官的箭矢極為吻合,你怎麼說。」

  那些自天而降的箭矢柳乘風早已命人收集起來,一般情況之下,不同的弓會用不同的箭矢,而那些箭矢明顯與這張弓是較為吻合的,尤其是箭矢的尾翼與弓弦十分契合,這種一種專用於遠射的長弓。

  柳乘風擺出了這麼多的證據,尤其是當那弓箭擺出來的時候,徐宏的額頭上已是冷汗淋漓了。

  他心裡清楚,柳乘風這些證據,無論是不是冤枉了他,也足以給他定罪,在證據面前,就算是內閣作保,錦衣衛照樣也有理由將他下入詔獄日夜拷打。

  徐宏此時再沒有了方纔的桀驁,一下子態度軟了下來,道:「下官冤枉,這弓,下官並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況且這是不是刺客的弓,也只是猜測,未必能有定論。」

  柳乘風冷笑:「可是那些腳印怎麼回事?在別院花圃裡,有許多雜亂的腳印,別院裡我已查問過,平時並沒有人去,只有一個婦人和一個老嫗,可是腳印卻全部是男子的,從腳印的深淺來看,這些男子都是精悍的壯漢,我還讓人仔細勘察過,這腳印有數十個之多,顯然人數不少,這些,你做什麼解釋?你要知道,這可不是小案子,刺客居然敢襲擊錦衣衛指揮使,還殺了四五個人,這和謀反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你現在不說清楚,到時候自然有讓你說話的地方,我只要將這些證物取來,遞入宮中去,你也清楚這會是什麼後果,你不要以為自己在內閣裡公幹就可以有恃無恐,陛下早已下旨,這些刺客形同謀反,是可忍孰不可忍,朝廷必定嚴懲不貸,決不姑息。徐宏,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你自己想清楚,若是說不清楚,本官也就不和你再都說什麼了,只是這個後果,就怕你承擔不起。」

  柳乘風的意思無疑是在警告這徐宏,你完蛋了,這是你最後一次自辯的機會,待會兒就不會有這麼客氣。

  柳乘風頓了頓,繼續道:「既然你不說,那麼本官就來替你說,因為本官的緣故,致使你的兄長自盡而亡,你心中不忿,所以蓄養了死士,又因為在內閣辦公,得知我要路經這裡前去那庶吉士江炳家拜訪,所以立即報信,讓死士們做好準備,等到本官路過時,便命人狙擊本官,對不對?」

  徐宏嚇得一身冷汗,整個人幾乎癱坐在了椅上,從各種證據來看,對他十分不利,無論是作案的動機,還是其他,都與他十分契合,若是這個時候再不說清楚,只怕這罪名也就坐實了。他沉默良久,才慢慢的開口道:「這件事……這件事,下官其實並不知情,不過那別院,和大人遇刺的案子並沒有關係,既然此事關係重大,下官也不能不說了。」徐宏深吸一口氣,道:「其實……那別院是為家母修築的。」

  柳乘風眼眸掠過了一絲冷意:「你的母親?」

  徐宏點頭,歎口氣,道:「是,家母與我家夫人一向不和睦,經常爭執,以至於家中雞犬不寧,再加上家母近來老眼昏花,我便想著尋個僻靜的地方,給她頤養天年,所以便建了這別院。」

  他口裡說頤養天年,卻是將自己的母親安置在與內宅不相通的別院裡,不聞不問,卻好意思說是頤養天年,不過這是家醜,這徐宏身為讀書人,竟不能孝敬母親,卻也算是一樁不小的事了,若是這件事傳出去,只怕這個不孝的罪名,也足以讓他在內閣呆不下去。

  徐宏突然說出這個難以啟齒的緣由,也確實是非要抓住這救命稻草不可,不說實話,那就是謀反大罪,說了實話,至多是被人鄙夷,丟了差事而已。

  他失魂落魄的道:「家母年紀老邁,耳力、目力已是大不如從前,而下官的夫人對家母頗為厭惡,所以……所以只派了個老嫗去照料家母,這老嫗年紀也是不小,下官以為,可能那些刺客確實是從我家院牆中下來的,只不過他們打探到了府上的情況,所以選擇了那個別院,他們明知這別院裡只有一對老主僕,又是深更半夜,耳朵都是不好,所以才有恃無恐,先在這別院裡悄悄藏匿……」

  徐宏說罷,整個人幾乎都要癱了,牙關尚且在不斷顫抖,他道出了實情,可是這個實情道出來之後,雖然能免死罪,可是一個不孝的帽子已經戴在了他的頭上,從此之後,他再不會被清議容忍,內閣會立即開革了他,所有的親朋故友也會和他保持距離。

  徐宏沮喪的道:「原本,這件事下官不願聲張,只是大人非要問起,又是事關重大,下官自知自己有錯在先,可是要說下官蓄養死士,那真是子虛烏有,請大人明察秋毫。」

  柳乘風聽罷,總算明白這徐宏的古怪了,修建別院,是想讓他與他的母親隔離開,而那別院幽深,不過是其夫人用以虐待其母的手段,正如這徐宏所說,刺客們在查探之後,覺得那別院雖有人居住,可是人煙稀少,又都是兩個老婦人,所以可以選擇在這裡悄悄的藏匿,在藏匿一段時間避過了風聲之後,便有恃無恐的逃離。

  原以為事情已經水落石出,竟是還有這麼一個曲折,而看徐宏的樣子,似乎並沒有說假話。他把高強喚來,吩咐去調查一番,過了一炷香功夫,高強便回來,道:「那別院中兩個老婦人的身份確實打聽清楚了,其中有一個,正是這徐大人的母親,她的聽力確實很差,還有那老嫗,也是老眼昏花,大人,徐大人並沒有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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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六章:原來是他

  聽罷了回報,柳乘風頓時有些洩氣了,若是如這徐宏的交代,那事情可能就是刺客們已經探聽到了這別院的消息,因此在這裡佈置了退路,在援軍到達時,他們選擇了在這個別院裡跳下,可能就潛藏在柴房裡頭,隨即等到大搜查過去,才悄悄出來潛逃而去。

  等於是說,現在抓住的這一條線索如今又斷了,只是指使刺殺的人到底是誰?徐宏的嫌疑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陳讓了。

  只是這個陳讓似乎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因為這件事若與陳讓有關,那勢必會和蕭敬有關聯,沒有蕭敬的授意,陳讓絕對不敢做這種事,更不必說,蕭敬若是不透露出柳乘風的行蹤,陳讓又怎麼可能知道柳乘風會往這裡經過?

  所以,除非蕭敬可疑,陳讓才可疑。可是從種種跡象來看,柳乘風覺得這個人應當不是蕭敬。

  雖然蕭敬和自己此消彼長,如今東廠更是被自己逼到了牆角,可是蕭敬這個人很聰明,是不會做出這種蠢事的,雖說這天下人都在議論此事與蕭敬有關,柳乘風卻深知這個對手絕不會如此愚蠢。

  那麼……這個人是誰?

  柳乘風不由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顯得很是不耐煩的樣子,隨即擺擺手,吩咐道:「徐大人,你自己做的好事,錦衣衛這邊自然不會過問,可是你需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你身為人子,也是讀過書的人。你的兄長雖然犯有過錯,卻也算是純孝之人,現在你卻做出這種事,你自己看著辦吧,將你的母親接回內宅去,若是能幡然悔悟自然是再好不過,可要是一錯再錯。這筆帳,老天爺不和你算,本官也要和你算一算。滾下去!」

  徐宏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起來。此時也不知有沒有什麼感觸,可是柳乘風不客氣地讓他滾,他也不敢再說什麼。連忙作揖,道:「下官告辭。」

  這徐宏一走,李東棟便不禁湊上來,道:「大人,就這麼放他走?」

  柳乘風冷冷地道:「還能如何?我們的這點證據根本就站不住腳,他既然能有自己的說辭,難道我們還能拿了他嚴刑逼供不成?畢竟這人還是內閣的,打狗還需看主人,不要把他們惹急了。」

  柳乘風把手拍在案上,道:「本官乏了。撤了這裡的校尉吧,不過探子們都要放出去四處打聽,有什麼消息要及時報上來。」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這事兒真是棘手,讓人一點頭緒都沒有。天色不早,我們都回去歇了吧,李先生,我先走了。」

  此時天色確實已經暗淡起來,日落黃昏,若是幾年前在這個時間點上。街市早已蕭條了,可是如今卻是熱鬧無比。現在所有人的生活習性已經隨著新時代的到來而有了改變,京師裡『上班族』日益增多,朝九晚五,不到天黑是不會放工的,因此反而是這個時候,街上最是熱鬧。

  柳乘風坐車回到侯府,侯府裡已經加強了警戒,柳乘風進了侯府,先去看了溫晨曦,恰好溫晨曦的臥房裡,朱月洛也在。

  溫晨曦今日沒有在榻上歇息,肚子雖然漸漸隆起,可是此時正與朱月洛一起試衣裙,這些衣裙都是從麗人坊那邊買來的,朱月洛買了許多,都是為三日之後公主的婚事準備的,到時候肯定又是一干命婦清早要入宮,因此要及早做好準備。

  不過溫晨曦這孕婦倒是有些麻煩,畢竟身形有些走樣,尋常的禮服穿不下,因此朱月洛索性叫了麗人坊一個裁縫來替溫晨曦量身訂做。

  二人正在低聲說著話,女人對湊熱鬧的事自然不免有些憧憬,見柳乘風進來,便一起要起身。

  柳乘風連忙阻攔,道:「不要多禮,這又不是外頭,自己家裡哪有這麼多規矩。」

  朱月洛笑吟吟地道:「再過兩日就是公主的婚事,宮裡已經叫人送信來了,叫我們姐妹過去,說起來我也算是公主的娘家人哩,因此卯時的時候就要先入宮籌備,夫君到時候可要陪我們一起去。」

  柳乘風聽到那婚事,便覺得有些頭痛,乾笑道:「是嗎?想不到太康公主就要嫁人了,嫁人也好,早些收收性子。」

  溫晨曦看出柳乘風鬱鬱不樂的樣子,道:「怎麼,夫君不歡喜?」

  柳乘風卻只是搖搖頭,道:「哪有的事。」

  朱月洛見了,卻也滿是疑竇起來,道:「我早就聽說,那太康公主似乎對夫君頗有情誼是嗎?其實我也不知對不對,反正進宮時他們都在傳這個,夫君莫非也是對太康公主有意?」

  柳乘風矢口否認,可是又覺得太過違心,先是搖搖頭,最後只是歎口氣,道:「未必是什麼有意,總是覺得怪怪的,太康公主和我也算是老熟識,現在見她要嫁了,心裡不舒服罷了。」

  溫晨曦體貼地道:「心裡不舒服就是有意嘛!你也不必瞞我,說句實在的話,你要是真要娶個女人過門,我和月洛心裡卻是不喜的。可你若真是對太康公主有意而鬱鬱不樂,我和月洛心裡卻也不太好受,不過現在太康公主即將下嫁,已成了定局,夫君還是想開些的好。」

  柳乘風只得哭笑,點頭道:「你們這麼說,我倒是無地自容了。」

  朱月洛去斟了茶來,一邊遞到柳乘風手裡,一邊道:「只要夫君待我們好,其他的,我們能說什麼?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溫姐姐說的那樣,這宮裡是鐵了心,你也不要對太康公主有什麼非分之想。」

  柳乘風無言以對,想不到自己這麼點小心思,竟是被人一下子看穿了。他不由苦笑,道:「是!是!夫人們說的都對,是夫君萬死,我……我去睡覺了,且等一等,我先摸摸自己孩子再回房去。」

  ……………………………………………………………………………………………………………………………………………

  宮中對婚事的籌備已經差不多了,雖然是時間倉促,可畢竟是皇家,所以事情很快就籌備了下來,江府那邊在宮裡的協助下也已經有了模樣。

  此時是七月初一,一大清早,各家命婦們都起了個早,迎親的轎子沒這麼快去,所以男賓們倒也不急,倒是女眷們得先入宮,協助把出嫁的事辦的妥帖了,一頂頂轎子便都往午門那邊湧過去。

  柳乘風卻是一大早到了北鎮撫司,對於這個婚禮,他的態度很簡單——漠不關心,讓他興匆匆地跑去送太康公主出嫁,他實在沒有這個興致。

  卯時三刻。許多人還在司吏房點卯,柳乘風則是獨自坐在值房裡頭,李東棟也是到了,陪著柳乘風說話,李東棟明顯地感覺到,柳乘風的心情很不好,有一種不耐煩和厭倦,他只得撿了幾句好聽的話,絕口不提宮裡的事。

  柳乘風抬眸看了李東棟一眼,問他道:「案子查得怎麼樣,還是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出來嗎?」

  李東棟道:「消息倒是有一些,不過大人已經過目了,是了,還有一些關於徐宏的消息,我這邊正好帶了來,請大人過目。」他滿是遺憾道:「只是可惜,裡頭也沒什麼重要的信息,在這個徐宏的身上,似乎查不出什麼。」

  柳乘風接過了奏報的條子,仔細看了一眼,眼中卻是掠過了一絲狐疑,他將這條子放下,陷入沉思起來,總覺得自己抓住了點什麼,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抓住。

  柳乘風將條子收起來,道:「這案子再查不出來,如何給弟兄們報仇雪恨,要抓緊一些。」

  李東棟頜首點頭。

  說話之間,卻是陳鴻宇到了,陳鴻宇進來,道:「大人所要的消息終於到了,請大人過目。」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柳乘風剛要問陳鴻宇那邊的事辦得如何了,想不到這陳鴻宇倒是先來了,柳乘風站起來,道:「拿來我看。」

  陳鴻宇將一沓情報放到柳乘風的書案前,柳乘風屏住呼吸,開始一份份地看起來,有時皺眉,有時沉吟不決,似乎這文書裡的每一個字,他都要嚼爛吃盡了才肯放過一樣。

  良久之後,柳乘風才將所有的消息看完,將一沓文書壓在手裡,道:「這些消息都無誤嗎?」

  陳鴻宇正色道:「肯定是無誤的,這一次出動的都是精兵強將,應當不會出什麼差錯。」

  口裡雖然說無誤,可是陳鴻宇還是加了應當兩個字,顯得還是有些不自信。

  柳乘風眼眸一閃,臉色頓時變得陰沉起來,他冷冷地敲了敲案牘,道:「若是消息無誤,那麼這兇手只怕有眉目了。」

  柳乘風頓時又變得有些急切起來,他喚了李東棟道:「快,叫人去備車,讓高強他們做好準備,我要立即入宮面見皇上,若是再耽誤,只怕時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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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 :你死,我才能活

  此時,在坤寧宮裡,已經在這裡集結了不少命婦,宮裡一派熱鬧,朱佑樘來這裡坐了一下隨即便走了,張皇后則是穿著禮服,被無數的命婦擁簇著正說著話。

  現在該準備的其實都已經準備好了,眼下要做的便是等迎親的隊伍來,皇上那邊還要在朝殿裡接受一下百官的朝賀,而後這公主才算真正的下嫁。

  對於這門婚事,張皇后是極為滿意的,可是想到從此之後公主將與自己分開,一個在宮裡,一個在宮外,高高的一堵宮牆阻隔,這心頭肉也將成為別人的妻子,不免有些心裡發酸。

  坐在一邊的朱月洛看出了張皇后的心思,不免握住張皇后的手,低聲安慰道:「母后,公主能尋這麼個好人家,據說自幼便詩才驚豔四座的才子,實在可喜可賀,不知多少人羨慕呢。女兒大了難免要出嫁,母后該當高興才是。」

  張皇后不由莞爾笑了,她當然知道朱月洛是在安慰她,忙道:「是,你說的有道理。」

  張皇后看了朱月洛一眼,又道:「不過你也嫁得好,比太康公主也不遑多讓,你瞧瞧你,都比從前胖了。」

  「呀……」朱月洛頓時有性驚,道:「哪裡胖了,母后這麼說,倒是讓我往後再不敢隨意吃東西了。」

  張皇后抿嘴笑了,隨即抬眸,問道:「一品夫人溫晨曦何在?為何不見她?她不是隨你來的嗎?」

  朱月洛也是東張西望,道:「去尋尋看。她是恬靜的性子,又有身孕,所以不喜湊熱鬧,母后勿怪呢。」

  正說著,已經有人讓出一條路來,讓溫晨曦過來,溫晨曦挺著肚子,要向張皇后行福禮。

  張皇后忙道:「不要多禮,你身體不方便呢。來,坐我這兒來,這是柳家的種。依本宮瞧,肯定是個生龍活虎的兒子,將來能像他爹這般能為朝廷效力。來,快給一品溫夫人賜坐。」

  太監們特意搬來了個椅子,下頭鋪了個墊子讓溫晨曦坐下,溫晨曦微微一笑,對張皇后道:「謝娘娘吉言。」

  張皇后道:「你太客氣了,當年我生厚照和朵朵的時候也是艱辛無比,咱們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處,外人怎麼知道。所以你要好好養著胎。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差錯,是了,宮裡倒是有不少養胎的藥,到時候叫太醫開一服給你,本宮和你們柳家也算是一家人。你不必推辭。」

  溫晨曦連忙謝過了,張皇后卻是顯得有些神魂不屬起來,不知太康公主那邊如何,只是現在這麼多人在,自然不便多問,只得乾笑一聲。道:「皇上去上朝了嗎?」

  一個命婦道:「還早著呢,現在才是卯時,大臣們也沒這麼快動身。」

  張皇后不禁笑了,道:「打發個人去太康公主那瞧瞧去。」

  眾人都是陪著張皇后笑,張皇后的繡眉卻是不自禁地微微有些皺,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

  朱佑樘一直在正心殿,婦人們的熱鬧,他是不去湊的,更不必說他的身子大不如從前,更不願被人看出點什麼。

  他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這裡,原以為自己了卻了一樁心事,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他又有了煩惱。

  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女兒能有個好的歸宿便是真到了死的那一日,至少也可以放心,可是現在,他這個心思產生了動搖,越是接近婚期,他的這個心思就越嚴重。他一個人呆呆地坐著,一言不發。

  昨夜的時候,他去見過太康公主一趟,這個女兒,自己唯一的女兒只是對著自己哭,訴說自己寧願永遠不下嫁,也不願和那什麼庶吉士在一起,若朱佑樘只是聽說了朵朵不肯下嫁,他或許只是會莞爾一笑,女人哪有不出嫁的?這只是自家女兒太年輕,太少不更事了。

  只是當他親眼看到那朵朵面帶梨花的樣子,整顆心卻是融化了,他甚至不敢去看自家女兒的眼睛,整個人竟是在逃避,難道……

  這個時候的朱佑樘心裡在問自己,難道朕的安排真的是錯的?朕錯了嗎?

  這個念頭冒出來,就像是氾濫的秋水一樣,令他無所適從,憂心忡忡。他自認為自己給公主一個好的歸宿,可是現在卻越發覺得沒有自信。自家女兒的心思,他知道,難道真的讓他將公主下嫁給一個有婦之夫?

  不!

  想到這裡,朱佑樘的心又變得堅硬起來,這絕不可能,這已經不只涉及到皇家體面了,柳乘風縱有千好萬好,可有婦之夫就是有婦之夫,只要這個身份在,朱佑樘就決不允許。

  他開始安慰自己,公主只是年紀還小,只是不知這世上優秀的男子多的是,只是聽信了別人的話。對,沒有錯,要怪只怪厚照,厚照這個傢伙成日口沒遮攔,一進宮裡就說什麼柳師傅怎麼怎麼說,換做柳師傅會怎麼怎麼做,每日將柳乘風掛在口裡,公主聽了,自然就產生了錯覺。

  更何況,如今木已成舟,便是他這皇帝也不能更改,迎親的隊伍馬上就要到了,自己現在居然還在想這些,真是可笑。

  朱佑樘想到這裡便定下了神,可是隨即,他的心又亂了。

  一個太監匆匆進來,拜倒在地,道:「陛下,廉國公柳乘風求見。」

  朱佑樘顯得有些焦躁,手不斷地撫著案牘,柳乘風……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他要見朕,莫非是要說公主的事?不,不成,朕不能見他。

  朱佑樘隨即道:「告訴他,今日是公主的下嫁之日,朕在宮中還有許多事需要籌備,並沒有空閒見他,若是有什麼公務,等到明日再說吧。」

  這太監只得飛快去回報,朱佑樘才松了口氣,他心裡想,朕的決定是對的,這個時候不宜見柳乘風,不見為好。

  可是過了一會兒,那太監又是腳步踉蹌地來了,道:「陛下,柳乘風仍然不肯走,說是非要見陛下不可,有件事非同小可,必須在陛下面前稟告,而且時間耽誤不得,請陛下恩准。」

  「……」朱佑樘一時無言以對,原以為人已經打發走了,可是誰知這傢伙倒是頗有耐心,有重要的事?這重要的事是什麼?

  朱佑樘開始踟躇猶豫了,他想見一見,可是又知道,若是見了這個傢伙,只怕方才穩定下來的心思又要亂起來,他現在只想著這件事及早結束,公主下嫁的時候,一切都能水到渠成,不想節外生枝。

  只是……到底見還是不見呢?

  朱佑樘嘆了口氣,道:「把他叫進來吧,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玩什麼花樣。」

  半柱香不到,柳乘風便風塵僕僕地進來,進了正心殿,裡頭的氣氛顯得有些拘束。

  柳乘風看了朱佑樘一眼,見他臉色有些猶豫不定的樣子,於是扯高嗓子道:「微臣柳乘風見過陛下。」

  朱佑樘看著柳乘風,勉強擠出幾分笑容,道:「柳愛卿大清早的入宮,莫非是先入宮慶賀嗎?」

  柳乘風定了定神,卻是回答道:「哦?敢問陛下有什麼喜事?」

  這一句話就大膽了,人家嫁女兒,你跑來說有什麼喜事,這種人若是遇到脾氣不好的肯定得被人揍個鼻青臉腫不可。

  朱佑樘頓時笑容僵住了,你妹的,原來是來砸場子的,朱佑樘面帶怒色,道:「愛卿何出此言?」

  柳乘風昂起頭,道:「陛下,微臣以為,公主絕不能下嫁給江炳。」

  朱佑樘眼眸中掠過了一絲不悅,道:「柳乘風,朕知道你對公主有情,朕也知道公主對你頗有情誼,可是你不要忘了,你已是駙馬都尉,這天下哪有兩個公主共侍一夫的道理,現在太康公主下嫁已是迫在眉睫,你這般胡鬧,到底是什麼意思?」

  柳乘風卻是氣定神閒,道:「微臣入宮並非出於私心,陛下誤會了,微臣之所以入宮,說公主不能下嫁江炳,實在是因為江炳包藏禍心,十惡不赦,陛下,刺殺微臣的人,微臣已經查出來了,這個人就是江炳,不只是如此,這江炳還和寧王有不清不楚的關係,若是陛下相信微臣,何不立即召喚江炳入宮,當面對質?若是微臣冤枉了江炳,微臣自是萬死,可若是陛下對此不聞不問,到時木已成舟,則太康公主與亂臣賊子同流合污,後果不堪設想,陛下明察秋毫,定能聖裁,微臣願立軍令狀,斷不敢胡言亂語。」

  柳乘風的這番話擲地有聲,讓朱佑樘的臉色也驟然大變。

  江炳刺殺錦衣衛都指揮使?還與寧王不清不楚?

  這……不是玩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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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33:48
第六百八十八章:殿前對質
               
  如果此事當真與江炳有關,那麼後果確實不堪設想,朱佑樘驚駭之餘,可是出於對柳乘風的信任,終於做了決定。

  「召庶吉士江炳立即入宮,不得有誤,通知江府那邊,迎親的準備繼續進行,朕和江愛卿只是有話要說。」

  婚事是要繼續的,現在全天下人都在翹首以盼著公主下嫁,現在朱佑樘只能先把事情說清楚,若是江炳無罪,自然是立即回去迎親,可要是有罪,那也只能另想辦法。

  太監接了旨意,飛快去了。

  而柳乘風則是坐在朱佑樘的下首,見朱佑樘默然無語,因此也沒有說話,他把手爐壓在膝蓋是上,膝蓋起伏,用腳尖打著節拍,雙目微微眯著,似是閉目養神。

  朱佑樘心思就更複雜了,他現在擔心的是,若江炳當真涉及到了刺殺,便是他身為九五之尊,只怕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可是他心裡仍存著僥倖,只是希望柳乘風查錯了,是不是產生了誤會。

  當然,當他看到柳乘風,其實心裡未免沒有產生動搖,在他的心目中,這柳乘風雖然不是庶吉士,甚至連個尋常的同進士出身以至於連舉人都不算,可是柳乘風無論任何方面,確實要比江炳要出眾的多,這也難怪太康公主屬意這個傢伙,只是可惜……

  朱佑樘沒有再想下去,想的越多,越是會動搖的決心,讓他想到那梨花滿面的女兒。

  原本這個時候,天氣炎熱。殿裡都會放些冰盆降溫的,只是今年皇上身體不濟,這樣的天氣反而覺得有些冷,因此並沒有上冰盆降溫,柳乘風穿著的是大袖的禮服,坐的久了,身上便有一股子悶熱。此時的心裡藏著什麼心事誰也不知,對他來說,決戰要開始了。

  …………………………………………………………………………………………………………………………

  江府。

  賓客們已經到了不少。既是迎娶公主,再加上江炳又是讀書人出身,因此來的賓客尤多。

  迎親的隊伍已是準備好了,吹拉彈唱的,還有一車車的禮品,數百個奴僕如今都穿著新衣,一個個滿是喜悅,而作為新郎的江炳則是穿著新郎的禮服,此時正在中門這邊迎客,顯得意氣風發,連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今日也顯得格外的俊朗了一些。

  在一片恭維和頌揚聲中。江炳應對的很為得體,連內閣那邊,也都有人打發了人送來了禮物,此時的他,雖是躊躇滿志。可是表面上卻是謙虛無比。

  再過一個時辰,就要準備迎親了,因此來的賓客也是日漸增加,一些平素沒有交代的王公貴族此時也都到了場,而這時候,一個太監飛快過來。

  這太監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力,畢竟公主下嫁,這裡的太監已經來了不少了,司禮監那邊,早就打發了不少來這裡替江炳籌備婚禮,更不必說時不時會有宮裡的太監過來溝通婚禮的細節,以及皇后的意思。

  只是這太監神色匆匆,尋到了江炳之後,卻是讓江炳到書房裡說話,江炳倒也沒有多問,更不覺得好奇,畢竟有些時候,宮裡有些私事要與他商量,因此立即將這太監引入了書房。在書房裡,太監傳達了皇帝的旨意。

  急命江炳立即入宮,婚禮照舊籌備。

  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是透露出了兩個意思,其一便是宮裡出了事,或者他江炳出了事,以至於在這婚禮的當口,明知新郎官入宮可能會妨礙到婚禮,卻仍然召喚他,那麼肯定是出事了。

  至於第二個消息,則是說明事情還沒有壞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否則這婚禮的籌備不可能繼續進行。

  也即是說,江炳自知,自己出了點麻煩,只是這個麻煩雖然棘手,還不至於到絕境,他聽了這太監的話,露出了笑容,語氣平淡的道:「微臣遵旨,這便隨公公入宮覲見。」

  江炳的心裡,未必沒有慌亂,可是很快,這股子慌亂便被鎮定取代,因為他知道,他還有一個王牌,這個王牌,足以讓他轉危為安。

  江炳立即換了一身衣衫,找來個心腹家人囑咐一番,隨即便和這公公自後門出府,朝紫禁城去了。

  只是這江府裡有心人卻是發現,新郎官不見了,眼看這迎親的時候到了,可是新郎官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不免讓人有點兒糊塗,許多人都是年紀一大把的人,參加過的婚禮沒有一百也有幾十次了,婚禮的時候,新郎官永遠是所有人矚目的中心,可是這一次,新郎官在最緊要的關頭卻是不見了蹤影,這是怎麼回事?

  不少人竊竊私語,一時也猜不出頭緒來,那些負責安排禮儀的司禮監太監也是急的團團轉,幾次三番去內府催促,可是內府那邊卻只是說新駙馬有些疲乏,要稍帶片刻才好。

  ……………………………………………………………………………………………

  正心殿的沉默終於在江炳的到來中打破,江炳進殿,隨即躬身行禮,規規矩矩的道:「微臣見過陛下。」他說話的功夫,眼眸卻是不禁撇向了一邊的柳乘風。

  柳乘風面對江炳的眼神卻是一點聲色也沒有動,根本就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朱佑樘振作精神,虛抬了抬手,道:「江愛卿請起來說話,這個時候朕召你入宮是朕失禮在先,不過柳愛卿這邊有一段公案,卻是需要江愛卿澄清一下,來,給江愛卿賜坐吧。」

  從朱佑樘的言語來看,他只是想作為裁判,而柳乘風和江炳才是這殿中的主角。

  江炳坐了下來,一張平靜的臉對著柳乘風,眼眸一閃,微微一笑,道:「公案,不知是什麼公案,請廉國公見教。」

  到了江炳這個地步的人,雖然他年齡不大,可是處變不驚的氣度卻還是有的,他說話的時候,神情如常,仍然保持著禮貌,就好像在與殿中的人拉家常一樣。

  柳乘風半眯的眼睛陡然張開,毫不猶豫的道:「勾結寧王,刺殺朝廷大臣,圖謀不軌!」

  這一句話分為了三段,每一段都是要命的罪名,觸犯了任何一條,都是死無葬身。

  原以為這個時候,江炳必定會生出慌亂,亦或者是情緒變得激動,可是江炳的反應卻只是哂然一笑,這笑聲中竟是帶著幾分嘲諷,江炳在收了笑容之後,語氣也變得沉重起來,正色道:「何以見得?」

  柳乘風的眼睛與江炳對視,一字一句的道:「怎麼?江大人不承認?」

  江炳下頜頗為幾分傲慢的抬起,眼眸中掠過一絲不屑,道:「我為何要承認?難道我現在污衊大人圖謀不軌,大人也要認嗎?」

  柳乘風卻是笑了,道:「那麼我問你,江氏是怎麼回事?」

  江氏……

  柳乘風提及到江氏的時候,江炳的臉上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冷笑:「江氏乃是我的堂妹,寡居我的府上,如今已是暴亡,只是不知柳大人為何要問起這個。」

  柳乘風語氣平淡的道:「只是堂兄妹嗎?也罷,既然你不願承認,那麼我便從頭說起吧。」柳乘風頓了頓:「那一日我奉旨前去江府,代表張皇后問你是否願意做乘龍快婿,你答應之後,便邀我吃酒,且不論你邀我吃酒是什麼意圖,酒過三巡之後,我出來如廁,眼見一處宅子幽森,便不禁往那裡去,誰知卻是被江府的管家攔住,說是那裡鬧了鬼……」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就在不久前,那個荒廢了的院落死了人,不但如此,死的還是江大人的堂妹江氏。而府中的傳言,甚至是順天府那邊都認定這定是被惡鬼所殺,理由很簡單,江氏的死狀,像極了是自己掐死自己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自己掐死自己?再加上順天府在府中一個個盤查過,確實相信這府上的家人當夜並沒有在那個院落裡逗留,府上的人尤其是在夜間誰也不敢進那院落,因為在此之前,那裡就曾鬧過鬼。而且在府上的牆院並沒有被人翻過的痕跡,那麼也可以確認,江府並沒有外人進去。順天府斷定這是江氏自殺,最後認為是鬼神所為,乍聽之下,倒也情有可原。」

  朱佑樘的認真的聽著,一字一句也沒有拉下,不過這個時候,他卻沒有打斷柳乘風,只是此時,他也覺得江氏的死有些不可思議。

  柳乘風隨即冷笑,道:「別人相信這種鬼話,可是柳某人卻從不信這世上有什麼鬼神,在柳乘風看來,江氏的死一定是人為,她表面上是自殺,可是柳乘風卻能斷定,這一定是自殺。理由只有一個,那便是人不可能掐死自己,因為人掐住自己時,一旦呼吸不暢便會陷入昏迷,而昏迷的人仍有氣息,可是掐住自己脖子的力道卻是沒了,力道一鬆,呼吸又重新通暢,隨即很快就可清醒過來,因此這世上有吞金而死,有自縊身亡,甚至有人自刎而死,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掐死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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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34:14
第六百八十九章:倫理亂

  江炳一直沒有打斷柳乘風的話,皇上就在身邊,打斷只是徒勞無益,他倒是想知道,柳乘風到底知道多少,又有多少證據。

  他的臉上依舊掛著微笑,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

  柳乘風面對他的表情無動於衷,繼續道:「既然江氏不是自盡身亡,那麼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他殺了。可是一個寡居在家的婦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是誰和她有什麼仇怨,以至於非要殺她不可?」

  柳乘風臉上帶著冷笑,看了江炳一眼,道:「順天府那邊已經查過,江氏雖然寡居在江府,可是對待江府的下人一向很好,從不與人生怨,江大人因為沒有妻子,老母也已過世,所以這江氏是內宅的半個女主人,因此整個江府上下對她都很敬重。那麼問題就出來了,這麼一個人,與人沒有衝突,在江府的地位又是不低,殺了她有什麼好處?」

  柳乘風道:「還有那個院落,江府的許多下人都說,那裡並沒有人居住,可是深更半夜時卻總是會發出古怪的聲音,以至於江府上下的人一到夜裡就不敢挨近那院落半步,當時我聽了這消息,一開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曾說過,我從不信世上有鬼神,既然沒有鬼,那院落裡晚上的怪聲是從哪裡來的?因此我便妄自揣測,這定是人為,既是人,那麼他為何要嚇唬別人?其實理由很簡單,因為有人在那個院落裡做見不得人的事,又不願別人察覺,所以才嚇唬別人不肯靠近。」

  見不得人在這個時代所代表的意義其實不多,深更半夜的,多半也只有私通了。

  這種事在朱佑樘聽來。竟是生出了幾分刺激。人都喜歡去刺探別人的隱私,這是人性,連皇帝也是如此。當聽到這裡的時候,朱佑樘滿門心思就等著柳乘風的下文了。

  至於江炳,卻是鎮定自若的坐在椅上。只是柳乘風說到見不得人的時候,他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冷色,可是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任何聲色。

  柳乘風嘆了口氣,道:「我便斷定,宅子裡一定有人私通,江氏死的那一日,她如往常一樣,趁著夜深人靜時化了濃妝。穿了從麗人坊買來的衣裙,悄悄去了那院落,並不是被什麼鬼上了身。而是去像以往的那樣。去那個宅子裡私會她的情郎,她到了地方之後。原以為會和自己的情郎溫存,享受著情話,與情郎**,直登極樂,可是她卻是錯了,她到了地方之後便永遠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活著出來,因為他的情郎已經起了殺心,當他步入了那幽森的屋子,裡頭只有昏黃的燭光,她看到了一張臉,這張臉她再熟悉不過,只是這張臉所帶來的殺意卻讓她有些陌生,隨即這個人扼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掐死,她拚命掙扎,用手去抓對方的手,直至氣絕,而這個殺死的人,再用她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擺出一副自己殺死自己的樣子,悄悄的離開。」

  「之所以大家認為這裡有鬼怪,其實並非是沒有想到這是他殺,只是所有人都默認以為這個宅子鬧了鬼,而江氏卻是在夜晚盛裝進去,這於理不合,再加上鬧鬼的傳聞,自然將彼此的事聯繫起來。於是自然推斷出江氏是鬼上了身,將自己活活勒死。至於順天府……順天府之所以不敢深入調查,是因為這個女人有忌諱,畢竟她是庶吉士的妹妹,誰敢懷疑她盛裝去這僻靜處是私會情郎?所以這個案子,順天府不是查不出,只是不敢查。」

  每一個庶吉士的背後,都有一個強大的靠山,這是很正常的現象,畢竟這些人前途遠大,只要入了翰林,立即便會有朝中的大佬與他們建立交情,大佬提攜你一把,為你保駕護航,而作為交換,這些人也將成為朝中大佬的骨幹。

  這樣的人絕不是順天府敢去招惹的,所以順天府不敢往深裡查,若是敗壞了江府的家風,爆出了江氏的什麼醜聞那可就遭了。

  江炳微微一笑,道:「就算舍妹是為人所殺,那又如何,我已幾次催促順天府緝拿兇手……」

  他話說到一半,誰知柳乘風卻是冷冷的打斷他:「大人已經不必去催促順天府緝拿了,因為錦衣衛已經查出了殺死令妹的兇手。」

  江炳不禁問:「是誰?」

  柳乘風道:「正是你!」

  江炳臉色變了,朱佑樘的臉色也變了。

  方才柳乘風說,殺死江氏的乃是江氏的情郎,而柳乘風說兇手便是江炳,這豈不是說……

  亂倫!

  任何時代,亂倫都是傷風敗俗的,而在這個時代,亂倫更是一項大罪,不但為世人不容,更為律法不容。

  朱佑樘顯得不可置信,堂堂庶吉士,讀了這麼多書,怎麼可能做出亂倫的事來。

  江炳此時怒目道:「柳乘風,你血口噴人!」

  柳乘風正色道:「是嗎?其實一開始,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兇手是江大人,因此派人四處打聽江府裡頭的信息,消從中找出江氏的情郎,只是後來才發現,這些人要嘛就是年紀老邁,要嘛就根本沒有進入內府的機會,也就是說,江府之中沒有一個人有資格成為江氏的情郎,有資格的,也沒有出入內府的權利。之所以懷疑到你身上,是因為江氏的墓葬,當時錦衣衛打算開棺驗屍,等開了棺,才發現棺材之中並無江氏的屍首,因為錦衣衛故意放出風聲,說是江氏的墓穴被盜,順天府不明就裡,四處去緝拿盜墓之人,而江大人也對外說,令妹的屍首被盜去了,消順天府能盡快尋回令妹屍首。雖然後來江大人改了口,可是卻不免引起了我的疑心,江大人為何要假意安葬自己的堂妹,卻又不將屍首放進去,莫非是害怕被人察覺什麼?又或者是有人重新挖掘令妹屍首進行驗屍?於是我便想到了一個線索。要想揭開這個謎題,只有找到一個人才成,這個人就是江氏從前的丈夫。」

  柳乘風笑吟吟的看著江炳,一字一句問:「大人可知道為何我要尋江氏的丈夫嗎?因為根據校尉們的稟告,說是這江氏生的美豔動人,而且性子極好,而這商賈休掉江氏時,大人已經高中了進士入了翰林,可以想想看,一個既美麗又溫柔的妻子,這個妻子的背後還有個做官的兄弟,我若是那個商賈為什麼要休掉這麼好的妻子?這不但不正常,而且很難用常理來猜度,除非……除非這個女人做了一件傷風敗俗的事,做了一件任何男人都不能忍受的事。而且這個商賈在休掉江氏之後,或許是害怕江大人報復,所以立即逃離了京師,要找起來也有些麻煩,不過要說麻煩其實也不麻煩,只是需要耗費些時日而已,他既是個商人,而且據說從事的還是絲綢生意,無論他到了哪裡,都不可能去做其他的營生,因為他身無所長,能讓他安生立命的也只有繼續做絲綢生意,於是我便讓各地的聚寶樓尋找這麼這個人,結果兩天之後,終於在山東濟南府的聚寶樓裡發現這麼個人,此人也辦了會員,而且已經重新娶了妻子,錦衣衛拿了他去盤問,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柳乘風此時盯著江炳,一字一句的道:「他是這樣說的,江大人和江氏都是江西高安人,那時你們江家一貧如洗,姐妹相依為命,他見你家身世清白,又見其妹美豔動人,因此便下了聘禮,娶了令妹過門,只是洞房花燭時,才發覺令妹根本就不是處子,他再三逼問,問此前與令妹通姦的人是誰,令妹也只是咬死了不說,這商賈生怕家醜外揚,雖是憂憤交加,卻也只能將此事壓下。到了後來,江大人中了翰林,這商賈心裡便想,不管如何,這女人就算下賤,至少還有個有本事的兄弟,這口氣也只能忍下,於是再不追問此事,只是到了有一次,他去蘇州走貨,令妹便留在了江大人的府上,等到回來時,他竟是發現,令妹居然有了身孕,令妹有身孕的時候,他人遠在蘇州,這商賈終於明白,令妹到現在居然還和人有染,此後,他又悄悄發現,令妹隔三差五總要去江府一趟,每次回來。他攝於江大人的威勢,因此不敢造次,只能忍耐,可是有一次,湖廣那邊遭災,翰林院那邊派了江大人前去撫慰災民,江大人一去就是三個月,而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裡,令妹卻是一躺也沒有去江府,甚至一開始對這商賈行房頗有厭惡,可是這三個月時間裡,卻屢屢向這商賈求歡,這商賈頓時明白了,心裡生出了畏懼之心,於是連忙休了江氏,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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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34:39
第七百章:真真假假

  這商賈明白了什麼,其實柳乘風說出來的時候大家便已經心中瞭然了。一開始,商賈只是知道江氏與人有染,這個人定是在江府之中,可是到了後來,種種跡象才表明,這個姦夫極有可能就是江氏的堂兄江炳,如此一來,事情就說得通了,這也是商賈逃跑的原因,這件事實在太聳人聽聞了,一旦讓江炳知道商賈知道了此事,必定會殺人滅口,商賈於是立即將這江氏休了連夜逃出京師。

  柳乘風已經有了人證,商賈已經被北鎮撫司控制住,這江炳就算想要抵賴,也是無濟於事。

  柳乘風幾乎是用嘲諷的口吻道:「事情已經水落石出,其實這件事很簡單,江炳得知自己要做駙馬,知道一旦公主下嫁遲早會暴露此事,這件事一旦暴露他江炳就是萬死之罪,所以他忍痛之下,便如往常一樣將那江氏叫去那座人人誤以為是鬼宅的院落,江氏以為是自己的堂兄也是情郎相約,自然欣然赴會,她化了妝,穿上了合體的衣裙,隨即進了那宅子,結果等來的卻是被她的情郎活活掐死,江氏死後,江炳將她的屍體處理一番,隨即便悄無聲息的離開,第二日等人發現了江氏的屍首,他便向衙門報了案,他一面催促順天府告破此案,可是又怕順天府從江氏的屍首裡發現出一點什麼,所以便又催促順天府交還屍首,以入土為安的名義取回屍首之後,便又假惺惺的將江氏下葬,可是他留了個心眼,卻是只下了一個空棺材上去,因為他害怕官府悄悄開棺驗屍。想必這具屍首應當還留在江府,埋葬在某處的院落裡。」

  朱佑樘先是深以為然的點頭,那江炳的臉色也不禁變了變,正要說什麼,反倒是朱佑樘不禁狐疑的道:「且慢!」

  柳乘風道:「陛下有什麼見教?」

  朱佑樘道:「方才你對朕說,這江氏的死亡時間是在七八日之前。七八日之前,江炳又如何知道自己會做駙馬,既然不知道他會做駙馬,又何必要殺死江氏。」

  這就是柳乘風一番推論的最大漏洞,人家根本不知道會做駙馬。又怎麼可能會殺死江氏?柳乘風去告知江炳宮裡意思的時候,江氏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柳乘風道:「陛下問的好,這也是微臣要檢舉這江炳的第二大罪狀,他私通寧王,圖謀不軌。事實上。微臣一開始也確實想不通。可是後來卻是豁然開朗了,因為宮裡選他來做駙馬,根本就是有人在背後早已預謀好了的。敢問陛下,張皇后為何突然想尋個翰林做駙馬?」

  對於張皇后的想法,朱佑樘並不知情,一頭霧水道:「也就是十幾日前突然聽她提起。」

  柳乘風卻是笑了笑。道:「其實早在十幾日前,宮裡就有不少流言。說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當今公主乃是陛下獨女。比任何公主都要高貴,要嫁自然要嫁給天下最有學識的人,這天下最有學識的自然是翰林庶吉士,張皇后聽了這些消息之後,自然就動了心思,於是便四處打聽。其實這些人早已料到,一旦張皇后聽信了這些話,那麼這駙馬的人選就定是江炳無疑了,因為翰林庶吉士之中,只有他尚未娶妻,只要張皇后想將公主下嫁給庶吉士,除了這江炳,天下再沒有第二個人選。所以,其實張皇后未下定決心的時候,其實這些人就已經知道,江炳必定要做駙馬了。」

  「這一切都是寧王的計謀,微臣曾派人調查過,江炳乃是高安人,高安距離寧王的封地不過咫尺之遙,江炳家境貧寒,是寧王對他頗有資助,供他讀書才有了今日,而且他江炳中了進士之後,雖然入了翰林,可是陛下可曾想到,一個貧寒的書生突然高中,做的官雖然清貴,可是朝廷的俸祿只有這麼幾個,江府的宅子卻是那麼大,又是從何而來?」

  江炳的財富確實令人起疑,若說他是貪瀆而來,可是翰林庶吉士這種官雖然清貴卻無實權,沒有實權誰來給你送賄?若說是友人相贈,可是這友人未免也太大方了一些,更不必說要維持這麼大宅子的運轉,所需的奴僕更是不少,這麼多張口,單憑他一人的俸祿又從哪裡來?

  柳乘風斷然道:「若是微臣所料不差,這些錢,定是寧王資助,寧王之所以資助他,便是想到會有一日用到他,而這一次,果真是用到了,寧王之所以想讓江炳迎娶公主,便是希望借此控制公主,陛下只此一女,太子也唯有這個兄妹,控制住了太康公主,能勝十萬精兵。因此他事先在宮裡買通人去造謠,故意讓張皇后聽見,張皇后聽罷,自然有些心動,畢竟大明開國以來還從來沒有下嫁給庶吉士的公主,張皇后一向認為自家的女兒獨一無二,要嫁自然要嫁的風光體面,要比所有公主的駙馬都更加出眾,在這些流言的推波助瀾之下,果然生了這個心思。」

  「而江炳那邊收到了寧王的命令,想必定有什麼把柄落在寧王手裡,不得不從。因此為了迎娶公主,不得不殺人滅口,先將他的堂妹殺死,以絕後患。」

  柳乘風的推論,實在是大膽到了極點,朱佑樘不禁深吸了口氣,他實在不敢去相信,可是柳乘風的推論幾乎沒有任何的漏洞,倒還真像這麼一回事,再加上柳乘風自稱已經有了人證,這人證便是那休了江氏的商賈,到時候叫來對質,一切就能水落石出了。

  江炳的臉色忽明忽暗,冷冷的看著柳乘風,眼眸中已經掠過了一絲殺意。

  柳乘風所說的罪名若是坐實了,他江炳便是有一百個頭也不敢砍得,不過此時江炳倒還沒有完全崩潰,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反擊了。

  江炳冷冷一笑,道:「是嗎?柳大人的故事倒是說的頗有意思。柳大人喜歡講故事,其實江某人也喜歡講故事,現在柳大人的故事講完了,那麼就該江某來講故事了。」

  他不屑的看著柳乘風,一字一句的道:「當朝錦衣衛指揮使柳乘風柳大人,表面上似乎對宮裡忠誠無比,其實卻是包藏著禍心。他家中已有兩個妻子,可是此人垂涎太康公主久矣,那一日,張皇后將他召了去,告訴他,宮裡有意將公主下嫁庶吉士江炳,柳乘風聽罷,五內俱焚,很是不安,他表面上按著宮裡的意思去撮合此事,卻是仗著他錦衣衛指揮使的便利,去栽贓陷害,意圖借此將我整垮,而後才能給他可趁之機。為了這個,他編了一個胡話,便是想污衊江某,柳乘風,你以為你這些花言巧語,會有人相信嗎?陛下聖明,豈會看不清你的伎倆,你心裡對太康公主垂涎已久,所以便想故意挑撥離間,令我做不成駙馬是不是?」

  柳乘風冷笑道:「江大人的故事太平淡無奇了,能不能換個新點的花樣?」

  朱佑樘此時也不禁看了柳乘風一眼,柳乘風對太康公主有情義他是知道的,可是對柳乘風因為這事兒從中作梗,他卻是有些不信。

  江炳卻是笑了,道:「那麼,這封信是怎麼回事。」

  江炳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封書信,如變戲法一樣送到了朱佑樘面前,道:「請陛下過目,這是柳乘風悄悄送給太康公主的書信,只是不巧,卻是為微臣得了,微臣一開始還蒙在鼓裡,現在看了這信,再看這柳乘風在陛下面前這般血口噴人污衊於微臣,微臣方才醒悟,這柳乘風不但包藏禍心,更是狡詐至極,用心之險惡,令人齒冷。」

  柳乘風看了那書信一眼,卻是依稀記得,這封書信,分明是自己寫下後讓席超凡交給太康公主的,不過他沒有吭聲,只是很冷靜的看著這江炳的表演。

  朱佑樘狐疑的看了柳乘風一眼,將這信接過,隨即拆開了信來,裡頭的字跡確實是柳乘風的沒有錯,與柳乘風這麼多年,朱佑樘這個做『老師』怎麼會不認得柳乘風的字跡。他一目十行的看下去,頓時臉色變了。

  這是一封很露骨的情書,裡頭赤裸裸的道出了自己的思念,甚至告訴公主,讓她不必不安,柳乘風一定會想盡辦法云云。

  朱佑樘的臉色已經顯出了怒色,這封信的出現,頓時將局勢扭轉了過來,江炳的臉上,甚至已經露出了勝利的笑容,他用輕蔑的眼眸掃了柳乘風一眼,似乎是在說:柳乘風,你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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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19 17:35:07
第七百零一章:還想抵賴嗎

  眼下的問題,是皇帝相信誰,柳乘風說了這麼多,可是這一封情書的出現卻是徹底打亂了柳乘風的陣腳,想想看,柳乘風與公主眉來眼去,分明是想取江炳而代之,在這種情況之下,柳乘風訴說江炳罪狀,又有幾句能輕信?

  一封信,徹底地將柳乘風的信用擊了個粉碎,證據,嚴刑逼供獲得,所謂的推論,也可以是含血噴人,人家江炳即將迎娶公主,你卻與公主卿卿我我,現在說江炳的壞話,換做是誰,都不免會想到柳乘風是早有預謀,故意栽贓陷害。

  朱佑樘看著這書信,一言不發,此時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而江炳眼見局勢逆轉,臉色不禁露出幾分勝利的笑容,於是做出一副羞怒之色,瞪著柳乘風道:「廉國公,你對公主有情,我可以不計較,可是你要知道,公主即將是我的妻子,你卻與她暗通情信,你可有一點將禮法,將江某人放在眼裡嗎?若只是這般倒也罷了,現在竟是變本加厲,妄圖陷害江某,你不要忘了,你也是朝廷大臣,朝廷大臣做出這等無禮不義之事,我倒是想聽聽看,你作何解釋,今日若是不說清楚,不給江某一個交代,江某絕不答應。」

  他一副滿是悲憤的樣子對柳乘風說完,隨即正兒八經地朝朱佑樘作了揖,朗聲道:「陛下,既然公主與柳乘風暗通曲款,二人又有情誼,這駙馬,微臣是萬萬不敢做了,還請陛下開恩,只當是微臣犯了萬死死罪,配不上公主。更是高攀不上這門親事,取消這門親事吧。」

  他表面上一副不敢高攀的樣子,滿是誠惶誠恐,可是諷刺意味卻是十足,什麼公主不守婦道,與人眉目傳情。還鬧出情書這麼一檔子的事,這樣的女人,誰敢去娶?其實江炳之所以做出這個舉動,也是在逼迫朱佑樘表態。婚事是不可能取消的,賓客都已經臨門。旨意也已經傳出,一旦取消了婚事那還了得?只怕權天下人都要笑話,更重要的是,這個時代禮教極嚴,公主即將要過別人門。若是新郎跑了。這公主的名節只怕也完了。

  所以江炳早已料定,皇上必定會想盡辦法安撫自己,而安撫自己其實也簡單,就是將這污衊自己,與自己未來妻子眉目傳情的人治罪,嚴懲不貸。

  朱佑樘的臉色變得猶豫不定起來。不得不說,江炳這一手確實玩得漂亮。在朱佑樘心目中,柳乘風固然重要。可是公主又何嘗不重要?他忙道:「江愛卿,此事尚未水落石出,還需從長計議,至於這種賭氣的話,往後就不必再說了。」他板起臉來,對柳乘風道:「柳乘風,這是怎麼一回事?」

  柳乘風卻是笑了,他自信滿滿地道:「陛下,微臣現在要狀告的正是江炳第三條大罪,江炳喪心病狂,刺殺朝廷大臣,微臣遇刺,便是這江炳指使。陛下,微臣這裡也有一封書信,請陛下觀看。」

  柳乘風一面說,一面也如變戲法一樣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封書信來,這封書信和江炳的書信可以說一模一樣,朱佑樘接過之後,仔細辨認,才發現出了一些不同,信裡的文字明顯是有人偽造的。只是這個偽造的書信很是高明,若不仔細辨認,根本就看不出區別。

  朱佑樘一頭霧水,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柳乘風沉著地道:「陛下,這件事還得從微臣遇刺時說起,微臣遇刺之後,一開始並沒有懷疑到這江炳身上,而是將目標放在指揮使同知陳讓以及前工部尚書徐貫的弟弟徐宏身上。」

  柳乘風頓了頓,緩緩道:「陳讓與微臣一向就有嫌隙,在衛所裡頭也是勢同水火。至於徐宏,則因為其兄長的事,只怕對微臣早已懷恨在心,因此他們行刺微臣倒也情有可原……」

  柳乘風隨即將調查這二人的經過都說了一遍,又將徐宏別院的事也一併說了,最後道:「微臣後來才發現,徐家的別院另有隱情,這徐宏不孝,竟是將其母安置在別院中不相往來,而那別院中只有其母和一個老嫗,二人都是老眼昏花,因此,刺客們便悄悄藏匿在別院之中,躲過了錦衣衛的搜查。」

  「既然不是他們,那麼微臣就開始在想,這個人到底是誰?直到後來才終於豁然開朗。微臣被召入宮中的時候,江炳這邊就已經預料到微臣極有可能是要入宮奉詔,去江府打聽江炳的心意了。所以他們事先埋伏下了人手,專等我來。之所以我一口咬定這是江炳的圖謀,正是因為從江炳能提早自己要做駙馬,從而殺死自己的堂妹而得到啟發,當時根據錦衣衛調查,這一夥刺客早在正午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陛下想想看,正午之前的時候,連微臣都不知道張皇后召微臣入宮有何吩咐,可是這些刺客就已經知道了,這些人必定與江炳有關,因為只有寧王和江炳才知道這個計劃,公主下嫁庶吉士的事也本就是他們散播出流言去引誘張皇后上鉤,他們自然知道,張皇后一旦心動,就肯定需要讓一個信得過的人來撮合此事,這個人自然就是微臣了。他們之所以上演這麼一幕行刺的鬧劇,其實並非是想殺死微臣。當然,能殺死微臣是最好不過,就算殺不死,也可以讓錦衣衛將注意力全部關注到指揮使遇刺的案子上去,從而遮掩住江氏的案子。」

  錦衣衛指揮使遇刺,這麼大的事發生,這錦衣衛自然而然會放下手頭裡的事專心關注遇刺一案,其實不只是錦衣衛,便是東廠和順天府都會將注意力全部轉移到柳乘風的身上,在這種情況之下,自然就沒有人理會江氏的案子了。

  江炳冷笑,反駁道:「這又是廉國公的異想天開?」

  柳乘風卻是笑了,道:「你的刺客現在已經被我拿了,他對此事已經供認不諱,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嗎?江大人還記得席超凡嗎?」

  聽了席超凡三字,江炳不由打了個冷戰,他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可置信的樣子。不由道:「我……我並不認得。」

  柳乘風卻是朝江炳冷笑:「刺客之中就有這個席超凡,你們所有的好事,他都已經交代了,你真以為我跑到這宮裡來只是和你空口虛談,沒有實證如何定你的罪名?」

  柳乘風聲音高昂起來:「席超凡已經招供,他家乃是世襲的錦衣衛,他一向熱衷功名,所以自幼便送去了讀書,原本他是想考個功名,一輩子也能衣食無憂,因此他的父親見他讀書用功,便讓他的雙生兄弟席超群借了他的名義頂了他的世襲差事,若是這席超凡考取了功名倒也罷了,可是誰知,這席超凡不但沒有考中,到了現在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上,以至於家中一貧如洗,反觀他的兄弟席超群在錦衣衛如今的日子是越來越好,又被選為了侍衛,每月不說俸祿,就說每月的獎金都有十幾兩銀子之多,將來前程也是不小,現在雖然只是個小旗,可是總旗、百戶也只是時間的問題。這席超凡自然是後悔不迭,心中便生出了怨氣,認為這本該是他的,現在卻被他的弟弟佔了去,他書讀不下去,只得在街上閒逛,漸漸也練出了幾分氣力,可是後來,卻有人尋到了他,問他想不想博個前程,席超凡走投無路,自是應了,隨後,他們襲擊了柳某人,侍衛席超群為了掩護我,被他們刺死,為了表彰席超群的功績,我便將席超凡補入了侍衛裡頭,仍舊給與他席超群的待遇。」

  柳乘風淡淡一笑,慢悠悠地道:「只是誰曾想到,這個席超凡便是刺客。其實一開始,我便看出了端倪,因為席超凡的右手拇指處明顯有帶了扳指的痕跡,一個自稱是自幼讀書的人怎麼會帶扳指?需知這扳指是射手用來開弓拉弦的,只有經常操練弓箭射擊的武士才會佩戴扳指,而扳指笨重,戴在手上很容易被人瞧出來端倪,當時我看了席超凡拇指上的異樣,心裡就有了些奇怪,不過我卻沒有真正地懷疑上他,畢竟他是烈士的兄弟,他的兄弟對我有救命之恩。」

  「只是到了後來的一件事才讓我起了疑心,那一日,我帶著一干人前去查驗江氏的屍首,最後卻發現這江氏的墓穴竟是空空如也,於是我定下了計劃,讓人散播流言,把江氏的墓穴被盜的消息散佈出去,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藉著這個流言,來試探江府的反應,看看江炳到底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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