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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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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6:28:12
第八百二十一章:圖謀大計
               
  饒州府由於裡應外合,叛軍的攻城很是順利,城市並未遭受多大的損害,寧王擅長收買人心,所以攻入城後立即張榜安民,雖然偶爾有一些亂兵劫掠,倒是沒有引起太大的亂子。

  饒州府知府衙門如今已經改成了寧王的行轅,這兒的氣氛倒還算平靜。在衙門的花廳,寧王朱鈞覲穿著一件道袍坐在椅後,他的手摩挲著一塊盤龍玉,饒州府產玉石,因此也成為了公里進貢玉器的產地,朱鈞覲手裡的這塊玉珮顯然是進貢宮中用度之用,而如今,這代表著無上威嚴,代表著九五之尊的玉器卻在朱鈞覲的手裡,細膩的玉石溫潤無比,摩挲的過程產生出絲絲的熱量。

  玉即君子,君子溫潤如玉,可是此刻寧王的心思卻沒有這般的溫潤,攻下饒州之後,寧王便開始預謀攻打九江了。

  朝廷對自己的圍剿大軍主要在兩個方面,一個是九江一線,另一個便是安慶、饒州一線,朱鈞覲是個謹慎的性子,雖然拿下了饒州,可是在南昌府附近,仍有九江的官軍虎視眈眈,擺在寧王面前的無非就是兩條路,一條是冒險,孤注一擲之下,全力進攻安慶,拿下安慶之後,再一舉攻克南京。

  這無疑是一種軍事冒險,只是朱鈞覲卻沒有做出這個選擇,沒有把握的事,他是不做的,全力攻打安慶,這就意味著他完全棄自己的老巢南昌府不顧,。拉起的叛軍從割據一方變成了流寇,若是戰事順利還好,可是一旦戰事不順利,到時前有軍事重鎮,後方的巢穴又被朝廷一鍋端下,上天無門下地無路,這就是必死棋局了。

  所以朱鈞覲從起事的時候起。就開始謀劃攻克九江,拿下九江,則南昌府穩如磐石。有了強勁的後援,足以使他的靖難軍馬無後顧之憂。

  之前的種種謀劃似乎都已經成功,而安慶的精銳也全部在朱宸濠的帶領下朝九江進軍。若是不出意外,今日這個時候應當會有戰報傳來,大捷的消息應當快要到了。

  話是這麼說,雖然此前布下了許多局,可是朱鈞覲還是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面對的對手不是別人,不是那些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官僚,也不是那些屍位素餐的迂腐讀書人,他的對手是柳乘風。面對這個人,寧王不得不忌憚。

  因為朝中任何人,朱鈞覲都可以掌握他們的下一步打算,可是柳乘風卻不能,與柳乘風交手了這麼多次。他從未在這個人身上佔過便宜。

  這是最後一次較量了,最後一次……

  越是到這個時候,朱鈞覲就越是憂心忡忡,朱鈞覲皺著眉,把玩著手中玉,雖然一切順利。卻感覺事情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樣。

  這是一種事情要失控的預感,讓朱鈞覲很不舒服。

  「王爺何故心事重重?」劉養正見朱鈞覲這副姿態,一直坐在邊上默不作聲,他與寧王不一樣,靖難大軍的進展十分順利,劉養正的想法很樂觀。

  朱鈞覲看了劉養正一眼,隨即嘆氣道:「九江那邊的急報還沒有傳來嗎?以本王的預計,昨天夜裡的時候,九江城就能告破,九江距離饒州府並不遠,若是急報,有四五個時辰也該到了,可是現在天都要黑了,為何遲遲不見急報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若是如此……」

  劉養正忙道:「不是今日清早的時候小王爺送來了急報嗎?」

  清早的時候,朱宸濠確實送了急報來,這份急報是在午時發出的,清早才到,急報裡頭言明事情進展非常順利,九江城似乎發生了變故,一切如朱鈞覲所料想的一樣,城中的官軍發生了衝突,而且根據城中的細作密報也證實了這一點,大量的新軍和官軍相互對峙,甚至連斥候隊也大量的召回,朱宸濠的軍馬一路過去,竟是暢通無阻。

  這是一個好消息,當時朱鈞覲看到奏報之後也是笑吟吟的。

  城中守軍內訌,城內又有細作活動,大軍已經潛藏在了城外,怎麼看,這一次都不應該出什麼差錯。

  朱鈞覲卻是苦笑搖頭,道:「柳乘風這個人詭計多端,在結果未揭曉之前,說什麼都沒有用處。宸濠倒是有幾分心機,為人也還算穩重,可是他與柳乘風不共戴天,私怨深重,本王怕就怕他中了柳乘風的奸計,一旦事敗,本王就完了。」

  劉養正卻是覺得朱鈞覲多慮,勸慰道:「王爺勿憂,小王爺神武,絕不是那種輕易上當的人。就算偷襲九江不成,至少也可以全身而退。」

  朱鈞覲只是繼續苦笑,並不多言。

  到了傍晚,朱鈞覲也不肯用飯,只是在花廳中等候,寧王不肯就食,劉養正也只能幹等著,一直到了夜裡,急報終於到了。

  當傳送急報的人跌跌撞撞地進來時,朱鈞覲一反常態,再沒有了從前的那種矜持,整個人霍然而起,忙道:「快,遞上來。」

  一份札子遞上來,這份急報居然不是朱宸濠的,上頭的封泥蓋著的卻是駐紮在九江數十里外某處軍馬的將軍印,這讓朱鈞覲頓感不妙,整個人差點要暈了過去。

  若是得勝,以朱宸濠的性子,定會親自傳急報來,可是現在……

  他顧不了許多,連忙打開札子,隨即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閃露在朱鈞覲眼前。

  朱鈞覲在臉色刷的白了。

  裡頭的內容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九江守軍在城中設伏,朱宸濠不明就裡,率軍衝殺入城,隨即伏兵盡出,朱宸濠所部頓時被攔為三截,新軍戰力強悍,竟是將朱宸濠所部全殲,逃回來的敗兵竟只有數千,更讓人朱鈞覲不可接受的是,朱宸濠此時也是生死未卜,一般情況之下,這個寧王世子此時只怕已經戰死又或者落入朝廷手裡了。

  完了……

  朱鈞覲只覺得天昏地暗,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竟然還是敗了,而且一敗塗地,世子沒了,精銳也沒了,留給他這些殘存的力量看上去仍有六七萬之多,可都是老弱病殘,靖難還沒有一個月,他手裡頭最大的底牌便徹底覆亡,再也沒有了進取的可能。

  「王爺……王爺……」

  一邊就坐的劉養正頓感不妙,也不由透出不安起來,小聲喚道:「王爺,急報中寫著什麼?」

  朱鈞覲卻是失魂落魄,愣了許久,才注意到了喚他的劉養正,他默然地看了劉養正一眼,隨即苦苦一笑,道:「三萬大軍遭遇伏擊,潰不成軍,朱宸濠此時也是下落不明,看來本王終究還是沒有騙過柳乘風……」朱鈞覲徹底地沒有了底氣,不但靖難大軍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威風,更重要的是,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極大,這難免讓人有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嘆,可是最讓朱鈞覲不能接受的是,這個亮未免也太年輕了,想他吃的鹽比那毛頭小子吃的米還多,聰明了一世,竟是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耍的團團轉,處處都被這人壓制,朱鈞覲又怎麼能不感嘆?

  劉養正也是臉色大變,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整個人不由打了個冷戰,期期艾艾的道:「王……王爺……那麼現在……現在該怎麼辦?」

  劉養正可沒寧王這麼的惆悵和感嘆,他最擔心的是很實際的問題,現在寧王手頭的兵力不過五六萬,其中三萬還在南昌府,進取不足,對他們這些叛軍來說是最致命的問題,因為朝廷有著數不盡的資源可以調用,一旦困守在饒州和南昌,失敗只是遲早的事。

  敗就是死,而作為劉養正來說,像他這樣的叛軍核心人物,一旦失敗就是抄家滅族。

  朱鈞覲整個人還沒有緩過勁來,這個消息不啻是晴天霹靂,讓他整個人都有些站不住,他勉強地用手撐著茶几,儘量使得自己冷靜一些,隨即,幽幽長嘆一聲,道:「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接下來,朝廷必然會竭力圍剿你我,雖說南昌與饒州可以做掎角之勢,可是饒州幾乎無防可守,於此在這裡迎接朝廷大軍,倒不如全力撤回南昌府,在南昌府與朝廷決戰,若敗,本王大不了死無葬身,可若是能勝,或許還有一線曙光。傳本王將令,全軍撤回南昌府,在南昌府迎敵。劉先生……」

  他看了劉養正一眼,滿是苦澀地道:「本王的心已經亂了,你有什麼主意?」

  劉養正沉吟片刻,咬咬牙道:「現在再多主意也沒有用,眼下只有守住南昌城,外結韃靼、漠南等部,一旦北方出了事,我們在江南還大有可為,王爺不必垂頭喪氣,勝負還未分曉,只是……只是世子……」劉養正說到朱宸濠,不由地變得黯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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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二章:喜憂參半
               
  內閣。

  燈火冉冉,又是一個通宵達旦,油脂燃燒的熏臭讓在座的人總是覺得昏昏沉沉,劉健的眼睛都已經熬紅了,卻還在勉力堅持。

  這一場叛亂跑來的還不算太讓人手忙腳亂,可是叛亂滋生,前方幾十萬大軍集結,又要擔憂戰事,督促附近州縣,如今的內閣只能時刻待命,十二個時辰輪流當值。

  劉健已經熬了一夜,這一夜下來,對他這種年紀的人實在有些吃不消了,子夜的時候雖然靠著案打了個盹,卻也免不了腰酸背痛,一個個消息從宮門的縫隙傳進來又遞出去,幾個書吏也是忙得團團的轉,今日清早,九江那邊又來要餉了。

  倒說不算要餉,而是要糧,說是九江那邊,糧食價格已經居高不下,原先朝廷支付的那錢糧費實在不足,所以請朝廷無論如何調些糧來,犒勞將士。

  劉健看了這奏報,實在是有點生氣,其實大軍開動也不是一次兩次,本來按以往的規矩,都是朝廷調糧,營中所需都由朝廷負擔,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朝廷有了這麼多現銀,索性用現銀來支付大軍的用度,原本這也是好事,方便快捷,也不必大量徵募民夫運送糧食,無非就是便宜了那些車馬行和糧食交易的商賈,讓他們從中分一杯羹。

  雖說這裡有許多的弊端,可是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對內閣來說,其實也輕鬆不少。

  可是按照以往的規矩來說。前線要錢要糧也是經常發生的事,他們要就是,朝廷這邊也不會滿足他們所有的胃口,他們要一百,朝廷折個現,給個五十也就是了。他們拿了好處,也不敢再放肆多要什麼。

  只是現在不同了。尤其是九江那邊,他們要多少就得多少,少了數隔三差五就來催問。就好像國庫是他姓柳的那樣,偏偏這傢伙還振振有詞,說什麼朝廷錢糧給足。前頭的大軍士氣如虹,才能早日蕩平叛亂,越早蕩平叛亂,對國家就越有好處,反而是為朝廷節省了開支。

  這話簡直乍聽之下似乎也在理,可劉健是什麼人,好歹也歷經過三朝,好歹也是內閣首輔,仔細一琢磨,就來氣了。哦,原來你前頭平叛的大軍不是朝廷養著的,倒像是朝廷僱傭的,朝廷給的錢糧多,你們才肯用命。朝廷若是不肯給,難道你還要磨洋工?

  可是這柳乘風是每日兩份急報來催,反正就是不見著鷹不撒手,結果內閣這邊也是沒有辦法,只能滿足著傢伙的胃口,不過劉健也不清閒。給了錢卻又準備了一封彈劾奏疏,隨時準備參這傢伙一本。

  不過彈劾奏疏顯然沒什麼用處,宮裡偶爾也會來人,卻不是問錢糧,只是問平叛的進度,饒州府出事之後,宮裡顯然對平叛的事更加上心了,和柳乘風問錢一樣,也是每日三問。

  上頭要應付宮裡,下頭又要應付柳乘風,這一來一去,折騰的可算不清。

  劉健已是心神懼疲,昏昏沉沉的坐在椅上,一直等到李東陽來輪替他,李東陽來的是極早的,原本他是要辰時過後再來,可是一大清早,宮門一開他便到了,顯然也是體恤劉健辛苦,所以特意來的早些,見了李東陽來,劉健臉上露出欣慰之色,反而打起了幾分精神,對李東陽道:「賓之怎麼不多歇歇?老夫記得你昨夜也是近子時才回去睡的吧?」

  李東陽顯得精神也不是很好,卻是勉強打起精神,笑吟吟的道:「不管怎麼說,我又沒有熬夜,身體也還算硬朗,自然能早些來便早一些,倒是劉公辛苦。」

  劉健搖搖頭:「辛苦談不上,不過確實是困了,來,到這裡來坐一坐,待會兒老夫再回去。」

  李東陽也沒勸什麼,含笑坐下,道:「昨夜有什麼消息嗎?」

  劉健臉色顯得很不好看了,淡淡的道:「還能有什麼事,無非又是催錢糧而已。」

  李東陽苦笑,道:「哎……明明是節制軍馬的都督,倒像是催命鬼一樣,讓人不得安生,他來催錢糧,內閣能給倒也罷了,可是還要和那戶部的葉淇交涉,這柳乘風讓人頭痛,可是葉淇葉大人也……」

  李東陽似乎覺得不該說這種話,說到一半,只得搖頭,一副君子不言人長短的樣子。

  劉健板著臉道:「葉大人管著國庫,這是他的職責所在,開源節流嘛,攥緊錢袋子也是他的本份,可是這柳乘風,未免也太跋扈了,在外頭沒有寸功,到現在也不見有捷報傳來,問起錢糧來,他倒是理直氣壯。」

  二人說到這裡,便沒有再說下去,有些事點到即止就是了,一句話便可以表明自己的態度,多言無益。

  正在這時,外頭突然傳出了匆匆腳步聲,這腳步聲值房裡的兩位大人可謂再熟悉不過,想必又是有急報傳遞進來,原本打算離開的劉健頓時打消了離開的念頭,危襟正坐的將目光瞥向值房的門洞。

  緊接著,一個書吏快步進來,書吏抬頭看了劉健一眼,想必是想不到劉健還在,不過這種事他也習以為常,書吏連忙行禮,道:「九江急報……」

  話說到一半,便被劉健打斷:「呈上來。」

  書吏連忙將急報傳上,急報的札子上,紅豔豔的印泥上蓋著的竟是廉國公、錦衣衛都指揮使的大印。

  劉健深吸一口氣,按理說,若是一般的急報,上頭蓋著的應當是『欽命節制九江事』的大印,現在這份急報,分明是柳乘風以私人身份送遞來的,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九江那邊出了大事,事情絕對不小。

  劉健沉默了片刻,將封泥撕開,隨即打開札子,片刻之後,不由露出大喜之色。

  大捷……絕對是大捷,至少在弘治朝,這已經算是一等一的大捷了。三萬叛軍死傷殆盡,生俘了上高王朱宸濠,急報中的大意是,現在獲得了一場大捷,寧王的精銳盡失,自身難保,此時朝廷應該改變圍堵的策略,做好各路大軍圍剿的準備,又分析了現在的敵情,認為寧王必定會棄饒州而聚集所有有生力量在南昌府進行負隅頑抗,朝廷接下來的一仗便是南昌城的攻城戰,而各路大軍攻城器械略有不足,尤其是作為攻城利器的火炮顯然遠遠不夠,所以請求朝廷立即補充火炮一千門,以備不時之需。

  前頭是好消息,後頭的話等於是打劫了,一千門火炮,這不搶劫是什麼,就算搶劫也不是這樣搶得,比如這新軍,砲兵隊的人數也不過一千來人,各種火炮兩百門,若是再給他一千門火炮,豈不是要將這火炮隊改為火炮營,至少也需要砲兵五百,柳乘風這分明是挾持著得勝之威,藉故要擴充新軍的實力。畢竟火炮這東西,任誰都知道交給別人是不成的,唯有交給新軍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現在索要了火炮,明日就會說人手不足,若是不招募大量砲兵,則這些火炮無人使用,則會造成大量的浪費。等到內閣准許他招募了砲兵,他肯定又說,砲兵過多,對砲兵的保護不足,新軍必須有足夠的火銃隊拱衛火炮營,最後的結果就是這所謂的新軍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現在是一萬,明日就是三萬、五萬。

  養一萬的新軍,內閣這邊本來就不太情願,在軍費問題上,朝廷一向是吝嗇的,原先這一萬新軍吃吃喝喝,還有供應大量的軍械本來就已經引起了不少的議論,現在還想擴充,朝廷這邊肯定要沸沸揚揚。

  劉健當然也不願意看到新軍膨脹,在他看來,所謂的新軍就是利刃,今日能傷人,明日說不定就能傷己,之所以建新軍,這是因為寧王叛亂的需要,一旦寧王的叛亂被彈壓下來,這些人就沒有了用處,到時天下承平,要這麼多新軍做什麼?

  可現在的問題是,柳乘風並沒有提擴充新軍,只是說要火炮,這裡頭可是有話外音的,現在他柳乘風向朝廷要火炮,若是朝廷不給,將來攻城失利,他柳乘風肯定要把這個責任怪到內閣頭上來。

  平叛的責任,柳乘風擔負不起,他劉健也擔不起。

  劉健看著奏報,又喜又憂,這一戰固然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可問題是,這一次大捷是新軍和柳乘風的,藉著這一次大捷,柳乘風和新軍只怕要尾大不掉了。

  劉健看奏報的時候,李東陽也站在邊上,劉健一副複雜的神色收入他的眼底,李東陽不禁道:「劉公,到底出了什麼事,莫不是……」

  劉健搖搖手打斷他,隨即將急報交給李東陽道:「你自己看看,也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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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三章:內廷風雲
               
  李東陽接過了奏報,也是隨即一喜,繼而又是滿臉憂愁,不禁嘆了口氣道:「新軍這是想藉機壯大了,話說回來,平叛現在借力新軍諸多,就算朝廷要反對,只怕……」

  劉健臉色漠然,鼓勵李東陽道:「只怕什麼?」

  李東陽小心翼翼把奏報收好,繼續道:「劉公有沒有想過,皇上若是……」後頭的話他不便再說,不過這件事已經不是秘密了,皇上的病情隨著秋天的到來已是越來越重,據說昨天夜裡又昏厥了過去,到現在還不知醒來了沒有,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李東陽想說的就是這個,他道:「太子殿下年幼,對武事頗為熱心,再加上這新軍與他也是關係匪淺,現在新軍又立下了大功,有了這個名目。若是太子殿下力主此事,又當如何?」

  劉健冷哼一聲:「太子若是被人誤導,就應當好好的教誨,令他幡然醒悟。」

  李東陽卻是苦笑,劉健的這個態度讓李東陽更覺得擔憂,他心裡知道,太子不是當今皇上,皇上在,好好教誨這句話沒有錯,可是皇上不在……

  只是李東陽卻知道自己多說無益,劉健的性子如此,誰也攔不住。李東陽莞爾一笑,轉移話題道:「不管怎麼說,前方終歸是來了個大捷,說句實在話,當時寧王地叛軍拿下了饒州,老夫還真是嚇了一跳,現在寧王精銳盡喪,如今他這寧王已成了甕中之鱉。再不能為禍了。」

  劉健暗暗點頭,口裡卻不以為然的道:「就怕驅走了狼,又來了虎。賓之,那麼你來說說看,柳乘風索要火炮的要求,內閣這邊怎麼個態度,若是反對。又該用何種理由反對,終究要咱們站得住腳才好。」

  李東陽沉默片刻:「不能反對,現在反對。一旦攻城有失,這責任就是內閣的。他想要火炮,那便給他便是。不過嘛……」李東陽淡淡道:「可是要鑄造火炮,終歸是要時間,就算那些火器的工坊有存貨,可總得讓人去交涉吧,這一來二去的話……至多朝廷先拿兩百門火炮去,而後等到平叛結束,到時再以寧王授首伏誅的藉口了結此事即可。」

  劉健皺眉:「兩百門,似乎還是便宜了他。」

  李東陽正色道:「不能再少了,再少,那柳乘風勢必會犯愣的。兩百門恰恰好,既不多,也不少。」

  劉健嘆了口氣:「也只好如此了,話又說回來,內閣這邊同意了火炮的事。若是柳乘風攻城失利,那麼這筆帳要和他好好的算一算了。賓之,火炮的事你去和戶部那邊交涉吧,老夫實在是乏了,也該回去歇一歇。」劉健伸了個懶腰:「可是話又說回來,若是戶部尚書葉淇站出來極力反對。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李東陽笑吟吟的搖頭,道:「戶部斷不會反對的,劉公,這葉淇鬼的很,別看他平時經常在許多事上從中作梗,可是像涉及到了平叛的事,他絕不會作梗的。」

  劉健滿臉的失望和疲倦,隨即撇撇嘴,道:「老夫回去了。」

  說罷微顫顫的站起來,起身要走,正在這時,一個人從值房裡進來,扯著嗓子道:「劉公留步。」

  來人乃是秉筆太監蕭敬,蕭敬如今更顯老態,也是滿臉的倦意,這皇上一病倒,整個宮裡就失了主心骨,連張皇后此時也只知悲慼不管其他了,宮裡的大小事務都得由蕭敬過問,這個節骨眼上稍微有點差錯他蕭敬都擔待不起,內閣那邊至少還有三個大臣在,可是這偌大的宮裡只有他一個蕭敬,說起來這最苦的是蕭敬才是。

  蕭敬叫住了劉健,若是以往,劉健對蕭敬的態度只會是冷冷淡淡,可是今日不同,蕭敬突然來內閣,肯定是皇上那邊來了消息,他和李東陽不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出了幾分驚駭之色。

  他們心裡在猜測,是不是皇上那邊……

  想到這裡,劉健更顯憂心,連忙問道:「蕭公公,宮裡那邊如何?」

  蕭敬嘆了口氣,道:「還能怎麼樣,事情已經壞的不能再壞了,總而言之,大家心裡要有準備。」

  這個準備,讓所有人的心都不禁顫了顫,劉健苦澀的道:「皇上……」

  蕭敬寬慰他道:「皇上昨天夜裡,子時時分的時候突然昏厥了過去,御醫那邊,本來是打算……打算……。不過天幸大明,就在方才,皇上終於還是醒了,看上去似乎還算精神,皇上醒來,便召見了太子,對太子淳淳教導,耗去了半個時辰,後來又知道太子殿下這幾日不敢寬衣解帶,日夜在龍榻下伺候,陛下憐惜他,已讓他回東宮歇息。此後,皇上又召了老奴,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所謂不該說的話,其實大家心裡都有底,無非是交代後事而已,就算大家明知道皇上已經命不久矣,可是在口頭上,是誰都不肯承認的,所以就算皇上交代後事,那也是胡話,是不該說的。

  劉健不禁老淚縱橫,一時不該說什麼好。君臣的友誼在他腦海中歷歷在目,十幾年來一起經歷的許多事也都像幻燈片一樣過了一遍,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感覺到,只怕要和這個君王做最後的訣別了。

  還是李東陽較為鎮定,雖然心裡也是悲慼,卻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他不由追問道:「後來呢?」

  蕭敬道:「後來皇上又問起平叛的事,奴婢……奴婢只能告訴皇上,寧王不過是強弩之末,雖然暫時得了饒州,可是有前線數十萬將士在,這寧王遲早要覆滅。皇上只是搖頭,說寧王這個人居心叵測,心機深重,絕不是省油的燈,平叛是大事,稍有疏忽,就可能萬劫不復,皇上現在最擔心的也就是這個。」蕭敬嘆了口氣:「其實皇上最擔心的,也就是寧王,若是寧王授首的消息能傳遞到京師,能讓皇上知曉,皇上只怕死……」蕭敬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住了口,隨即尷尬一笑,道:「聽說南昌那邊沒有消息,皇上心情很是不悅,因此特地讓雜家來,請內閣值守的大臣前去覲見,二位大人,待見了皇上,一定要小心回話,最好撿好聽的說。」

  劉健黯然的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麼就不要耽擱,煩請蕭公公帶路吧。」

  蕭敬也不再多言,領著劉健和李東陽二人一起往正心殿那邊走,待到了正心殿,殿外頭恰好張皇后帶著一隊宮人從正心殿出來,張皇后顯得既憔悴又失魂落魄,眼睛連瞧都沒有瞧他們一眼,黯然擦肩過去。

  劉健等人忙不迭道了一句娘娘千歲,張皇后也不像從前那樣母儀天下的姿態高貴的點頭,此時的張皇后,竟像是天潢貴胄打回了原形,成了一個最淒苦也最尋常的婦人。

  劉健看了一眼張皇后的背影,心裡嘆了口氣,若是其他的皇帝行將就木,只怕那些做皇后的,若是育有太子,且不說會悲痛,只怕還有不少心裡竊喜的,在皇家裡頭,夫妻感情最好的只怕也只有當今皇上和張皇后了。

  他深吸一口氣,和李東陽在殿外候著,蕭敬進去通報一聲,隨即出來喚二人進殿,這正心殿還是如往常一樣,只是一向精神奕奕的朱佑樘此時卻是躺在了龍榻上,殿內有一股濃重的草藥味,熏得人有些吃不消。

  劉健和李東陽含著淚花納頭便拜,一齊道:「老臣叩見皇上,皇上龍體可好些了嗎?」

  龍榻上傳出劇烈的咳嗽,不過裡頭的人劉健和李東陽都看不清楚,因為在這榻前,已經有人支起了一簾帷幔,帷幔沒有捲開,只能隔著輕紗隱約看到龍榻上的人影,劉健心裡思量,這一定是皇上已經形如枯槁,不願讓人見到他的樣子,所以才做如此安排,想到君臣之間,可能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劉健心中更是蒼然,頭狠狠的叩在了殿上的磚石上,渾身瑟瑟作抖,顯然已經掩飾不了自己的情緒了。

  「唔,你們來了?」

  龍榻上的朱佑樘突然傳出溫柔的聲音,這聲音倒不像是病人發出的,很有幾分精神。

  「來了好,朕有話和你們說呢,是了,朕聽說昨夜劉卿已經當了一夜的值,怎麼,身體吃得消嗎?來人,給兩位老大人賜坐吧,奉茶上來,讓劉卿和李卿歇一歇。」

  這種暖人心的話,更是教劉健和李東陽一塌糊塗,雖不願去坐,可是也不敢違拗,等到太監們搬了錦墩來,二人才微顫顫的起身欠身坐上去,劉健的老眼似乎想要穿透龍榻前的輕紗,想要看看皇上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只是他只看到裡頭有個模糊的人影,人影似乎由太監扶坐起來,間或又有幾聲咳嗽傳出,很是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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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四章:君前
               
  李東陽注意到了正心殿裡的有些細微佈置有些不同,他心裡不禁意識到,這並非是皇上的喜好有了變化,而是……

  李東陽眼睛眯了起來,譬如那處屏風,本來是紫檀邊座嵌著玉石花卉的式樣,可是今日卻是不同,採用的卻是象牙鏤雕群仙祝壽的插屏,而且這插屏極為眼熟,分明是先帝時期用過的,先帝崇尚道術,認為道術能延年益壽,因而許多佈置多是以群仙祝壽為主,可是到了當今皇上,顯然再不信這一套把戲,因此新朝新氣象,早命人把這些礙人的事物撤換掉了,可現如今又擺了回來,這意味著什麼?

  李東陽心裡嘆了口氣,皇上還是未能免俗啊,明知這些旁門左道乃是礙人之術,可是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免不了去相信,可見長生不死和延年益壽對帝王具有多大的吸引。

  病榻上的朱佑樘咳嗽了片刻之後,終於繼續說話了:「內閣那邊還好嗎?」

  問的是好不好,可是意思卻是想問近來朝中有什麼大事。

  問到這裡的時候,一旁的蕭敬便拚命朝二人使眼色,生怕二人說錯了什麼話,劉健看了蕭敬一眼,朝他點點頭,隨即從容答道:「陛下,除了寧王叛亂之外,其他各處也還算太平,江南那邊,也無人去響應寧王,偶爾有幾個亂匪,也很快被衙門派人拿了,至於還有河工、學堂等事,老臣人等在太子協助之下。倒也沒什麼大礙。」

  李東陽頓了頓:「最讓人擔心的是韃靼那邊,韃靼集結了大軍,有覬覦錦州等地的跡象,現在各處邊鎮、關隘都已經做好了固守的準備,現在糧餉豐足,想必也不會出什麼大的變故。奇怪的漠南蒙古那邊,他們與瓦刺突然媾和。也確實是在集結軍馬,可是根據前方的消息,又似乎不太一樣。他們並沒有準備好攻城的武器,倒不是想攻取我大明的邊鎮。」

  輕紗之後的朱佑樘卻顯得心情好了不少,道:「朕知道他們想做什麼。數月之前,柳乘風就曾和朕探討過此事,他說一旦寧王叛亂,韃靼人必定出兵,可是漠南蒙古那邊,那個自封為賽刊汗的李若凡卻是極聰明的人,此人雖為女流,卻文韜武略,她如今幾乎征服了瓦刺,現在有了這個機會。定會趁機作勢攻打我大明邊關,卻必定會趁著韃靼傾巢而出的空隙,直取韃靼。柳乘風分析的很有道理,李若凡這個人野心勃勃,一心想做第二個鐵木真。想要一統蒙古諸部,現在放著這個機會,與我大明糾纏她未必能佔到好處,就算能攻陷幾個關隘劫掠些錢糧也不過是令她的部族富足數月而已,與其如此,倒不如奇襲韃靼。一躍成為蒙古諸部的霸主,這個人深不可測,不要小視,可是現在,我大明正值平叛之際,暫時也不必理會他們,可是以後,卻要多加小心了。」

  多加小心四個字,想必已經對太子朱厚照囑咐過,現在再囑咐一遍內閣,也有託付後事的意思。

  經朱佑樘一說,劉健和李東陽也都豁然開朗,心裡也不禁在感嘆,這個蒙古女人當真厲害,更不必說,一個人不對財帛動心,也可見她的野心大的很。

  劉健道:「陛下聖明。這麼說邊鎮那邊的壓力也能驟然減輕不少了,也算是一件幸事。是了,江西那邊來了急報。」

  朱佑樘方才雖然一直沒有過問平叛的事,可是這才是他最關心的話題,只是清早已經問過了蕭敬,一時心中失落而已,他咳嗽幾聲,勉力道:「什麼消息?」

  劉健正色道:「寧王奇襲九江,在九江重施在饒州的故技,三萬大軍夜中突襲,卻遭了廉國公柳乘風的埋伏,城中數萬守軍一齊用命,將他們合圍在甕城一舉全殲,叛軍死傷無數,逃回去的不過數千人,叛將朱宸濠已被俘虜,所拿的偽將軍、大臣有六十人之多,這一役,寧王的精銳盡喪了!」

  「好,柳乘風這個小子,果然沒有教朕失望!」輕紗之後,朱佑樘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隨即便引起了劇烈的咳嗽,嚇得帳內的幾個侍奉太監連忙忙活起來,像是喂了些湯藥,才勉強讓朱佑樘穩定下來,朱佑樘才呼吸急促道:「這一戰,一雪饒州府失陷的恥辱,好,好的很哪。朝廷這邊,該賞賜要賞賜,不要吝嗇,有功的人員,都要重賞,是了,那柳乘風勝了,定然會提出要求來,他這個人是不肯吃虧的,他送來了急報,裡頭還說了什麼?」

  劉健和李東陽相視苦笑,這柳乘風的性子,皇上還真是摸準了,有了功勞就要好處,還真是他的作風沒有錯。劉健只得實言相告,道:「廉國公的急報中還說,接下來寧王必定全力固守南昌,等待時機,而南昌城被寧王經營多年,防禁尤為穩固,叛軍在城中也必定囤積了大量的糧草,朝廷若想拿下南昌,就必須配備足夠的火炮,因此向朝廷這邊索要一千門火炮,以備攻城之需。」

  「不過……」劉健頓了頓:「老臣竊以為,一千門火炮未免太多了一些,而且時間也未免有些倉促,一時也難湊齊,若是兩百門,倒還能勉力供應。」

  輕紗之後的朱佑樘道:「一千門火炮多是多了,可是劉卿方才也說,這火炮是平叛之用,早一日克城,對朝廷就越有好處,若是久攻不下,難免會是一塊心病,時間要加緊哪,他要多少,就給多少吧,朕知道,你們不太願意也舍不得,可是朝廷花銀子,該省的時候要省,不該省的時候也不必這般吝嗇,朕聽說,現在我大明有五花八門的各種武器作坊,讓造作局和各地作坊一道造吧,不要怕浪費銀子,盡力給那邊送去。」

  劉健顯然沒想到朱佑樘回答的這般輕易,眼睛便瞥了李東陽一眼,想求李東陽拿個主意。

  李東陽方才一直沉默,這時候才肅然發言道:「陛下,火炮和其他東西不太一樣,微臣聽說,若是趕工,使得這火炮不夠牢固,不但不能傷敵,反而會炸膛傷了自己人,若是因為填補這一千門火炮的急需,而如此粗心大意,反而得不償失了,微臣以為,還是不要催促太急的好,凡事慢慢的來。」

  李東陽一番話說出來,劉健偷偷給了李東陽一個讚許的眼色,這個理由,便是皇上也得重新思量一下了。

  朱佑樘似乎也被李東陽說動,可還是有些堅持:「你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麼送五百門去吧,五百門,不能再少了,要體諒一下前方的辛苦,不能一味的考慮錢糧。不管怎麼說,現在總算來了一場大捷,哎,只是不知朕看的到看不到寧王伏誅的那一日,寧王這個人心機叵測,不可小視啊,他一日不成為階下之囚,朕便寢食難安,就是……就是真到了那一日,也不能瞑目。」

  劉健和李東陽頓時又是心中黯然,劉健勸慰道:「陛下洪福齊天,豈可……豈可……」

  「你不必說這些,生老病死嘛,朕還是看得開的。」朱佑樘的言語有些作偽的輕鬆,隨即道:「太子那邊如何,朕讓他來監國,可曾有什麼錯漏,你們是朕的腹心之臣,太子將來也要交給你們手上,將來他要做個好皇帝,而教導和匡扶之責,朕也全部託付在你們身上,你們要悉心教導,若是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定要指出才好。」

  劉健道:「太子好的很,前些時日他一直在內閣,與老臣幾個一道當值,太子殿下是絕頂聰明之人,什麼事一學便會,陛下放心,老臣只要一息尚存,定好好匡扶太子。」

  朱佑樘想必已經疲乏了,隨即道:「朕今日很高興,前方既有大捷,太子那邊似乎也沒出什麼亂子,這幾日他一直在朕的塌下伺候,朕也知道他的孝心,你們下去吧,朕要歇一歇。」

  劉健和李東陽應了下來,戀戀不捨的起身,一起告辭而出,從殿中出來,蕭敬快步追出,對二位道:「二位老大人,江西那邊真有大捷?」

  蕭敬這麼問,是害怕劉健因為穩住皇上的情緒而虛報了前方的實情,若當真如此,那麼宮裡無論如何也得摀住這件事了。否則皇上受了刺激,只怕就真要到那一日了。

  劉健頜首點頭:「這是自然,你當老夫還會虛報了不成?」

  蕭敬才松了口氣,不由哂然笑道:「這便好,這便好。」

  一旁的李東陽突然問道:「蕭公公,那殿裡的屏風是誰放置的?」

  蕭敬愕然了一下,隨即道:「是娘娘命人放置的,說是討個吉利,怎麼?」

  李東陽頓時豁然開朗,不禁苦笑,道:「知道了,多謝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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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6:54:1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3-12-20 16:55 編輯

第八百二十五章:什麼東西
               
  不管怎麼說,雖然平叛初戰失利,可是在九江總算扳回了一局,一場大捷,殲賊三萬,這對眼下內外交困的朝廷來說實在是太難得了,朝廷這邊自然也不會放過這一次機會。

  九江大捷的消息立即通過報紙傳播開來,以至於近來的明理之間的口舌之爭都淡化了不少。

  所謂明理之爭,便是新近崛起的明學與理學之間的口誅筆伐,明學如今已經漸漸崛起,隨著報紙的大力宣揚,再加上背後又有不少大商賈居於幕後暗暗支持,有了大量的資金,不少明學學堂紛紛建立起來,又請了不少名儒助陣,因此如今的風頭也是不小。

  理學風行了這麼多年,已是垂垂老矣,別看它樹大根深,可是有一點它卻是比不上明學的,那便是潮流。任何一樣東西都有潮流,潮流所向,便成了風尚,許多的讀書人,已經開口明學、閉口明學了,可一說到理學,總是不免有些不屑之色,這種情緒發生在年輕的讀書人身上居多,年輕人身上似乎總會有些叛逆的因子,讀書時不免會多一些疑問,從前的時候是理學一家天下,倒也不覺得什麼,而如今明學的出現,正好迎合了這些年輕士子們的需求。

  其實無論是理學和明學,其實都是打著孔夫子他老人家的旗號追求自己的主張而已。這就好像大明朝玩了一百多年,雖然太祖他老人家的國策已經被人修改的面目全非,可是後世的這些施政之人。無論是改革也好還是徇私也罷,都是打著太祖皇帝他老人家的旗號行事,有人要海禁,於是便把太祖他老人家搬出來,說海禁如何如何,太祖的時候就海禁。若說海禁和太祖他老人家還有點關係,可那些想開海的大臣。居然也打著太祖他老人家的名目,從太祖皇帝的字眼裡摳出一兩句話出來,大肆宣傳其實太祖他老人家還是主張開海的。

  總而言之。所謂的明理之爭,其實就是陳舊的利益集團為了鞏固自己的政治利益,而新興的利益集團為了爭取自己的利益利用那些圈養起來的名儒、讀書人們相互摳字眼的遊戲。孔老夫子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這一輩子說了一些話,又恰好被他的學生們編入了書中,結果這些話就成了各色各樣的人相互用來抨擊對手的手段。

  大家都在說儒家治國,都說要教化,怕只怕孔老夫子他老人家若是有穿越的機會,到這所謂的儒家盛世裡來走一遭,多半又要跌足長嘆,道一句禮崩樂壞不可。

  幸好,他老人家已經死了。死了一千多年,估摸著也沒什麼穿越的機會,所以自然而然,他老人家是看不到的。

  這樣的爭論一直都在繼續,不過近來已經白熱化了而已。理學一開始以為,只要摁摁手便可將這所謂的明學捏死,他們顯然想不到,明學在爭論的過程中卻是無形的擴張著影響,任何事只要起了爭論,就免不了會引起所有人的關注。關注的人想瞭解爭論的全部過程,就免不了要瞭解這明學是什麼玩意,於是乎,最近出版的一些《子曰新義》自然賣得大火,有人看了不屑於顧,可總有不少人看了覺得新奇,最後漸漸改變立場。

  所以其實一開始,理學和明學一爭論,這理學其實就輸了。

  鬧到現在,雙方都是筋疲力竭,現在大捷的消息傳出,自然把大多數的清議吸引了過去。

  畢竟不管怎麼說,在對寧王的態度上,理學和明學還算是同氣連枝的。

  大捷固然是喜事,不過對不少衙門來說添了不少麻煩,內閣那邊已經擬了旨意,據說已經送去了宮裡批紅,要向九江那邊提供火炮五百門,五百門不是小數,而且時間緊急,又必須考慮到質量,所以首先就是要戶部掏銀子,隨即便是工部進行採購,最後才轉到兵部這邊交付,於是這京師裡的幾個衙門,又都是一團的糟。

  好在那些個火器作坊都還有些存貨,竟是一下子湊了三百餘門,再加上日夜督造趕工,倒也沒有耽誤多少時間,這批火炮立即由人押運,沿著運河直送江西。

  轉眼過去了半個月,半個月的時間,整個江西的攻守已經大變了一個模樣,寧王開始漸漸收縮,叛軍們從不少佔領的州縣裡收縮出來,便是饒州府,叛軍也漸漸放棄,有組織的進行後撤,而官軍自然也不能閒著,立即重新收復失地,又是重新張榜安民,開始在城中盤查奸細。

  成國公朱輔已經親率五萬大軍鎮守在了饒州,對南昌府虎視眈眈,而九江數萬大軍亦是有蓄勢待發的打算,兵鋒直指南昌府。這顯然是最後一戰,若是攻下了南昌,自然大功告成。可要是攻城失利,那麼事情就不好說了,眼看著冬季就要來臨,江西雖然處於南方,卻也照樣冷冽無比,一入了冬,將士們不免會有懈怠,這般拖延下去,對朝廷來說是很被動的。

  畢竟寧王的目的就是謀反,他要做的事也只有如何打敗官軍,所以他不必顧忌其他。可是作為朝廷就不一樣,朝廷不是謀反的專業戶,他們所考慮的也不是一州一省,叛亂持續越久,對國家的傷害就越多,所糜費的人力和國庫錢糧就越多,因此朝廷那邊,在陸續運來了五百門火炮之後,已經開始再三催促各路大軍進軍了。

  柳乘風仍在九江按兵不動,在他的書房裡擺著一個沙盤,沙盤上蓋起了一座城池,而在城池裡頭,卻放置著許多棋子,這些棋子便是寧王在南昌府的佈置,南門有多少兵馬,北門又有多少,糧庫中大致存了多少囤糧,而他們的精銳又設置在哪裡。除此之外,就是城中的一些工事,寧王經營南昌多年,蓄謀已久,幾次向朝廷要求加高城牆,如今這些工事都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成為了官軍進擊的屏障。

  柳乘風最忌憚的,就是城中的火器,兩年多前,寧王就意識到了火器的巨大作用,因此暗暗利用各種辦法,囤積了火炮一百餘門,火油千桶,據說在寧王的衛隊裡,還有一支火銃隊,人數雖然只有數千,可是一旦他們借助著城牆堅守,對進攻的官軍殺傷還是不小的。

  這些情報,都是錦衣衛在南昌府佈置下的探子打探來的,很多消息都未必準確,不過大致上應當不會有什麼變化。

  柳乘風這兩日都看著沙盤裡的棋子發呆,身為欽差,他當然希望能夠用最小的代價換來巨大的勝利,可問題是,該怎麼攻城為好呢?

  不過等到火炮運到了江西,柳乘風才松了口氣,隨著火炮一道來的還有一個兵部官員,兵部官員既是來交割軍械,同時也是代表內閣來的,柳乘風將這傢伙迎到了廳裡說話,這傢伙板著臉,卻是一副很不樂意的樣子,開口還未寒暄,便直接代表內閣把柳乘風狠狠的呵斥了一頓,說現在寧王坐困南昌城,冬日又要來臨,柳乘風身為欽差,竟不知道體恤朝廷的難處,及早進兵,反而還有閒情雅緻在這九江城吟風弄月,說罷,又是狠狠的督促了幾句,讓柳乘風即刻出兵,不得再耽誤戰機。

  柳乘風隨即冷笑,其實他很能明白內閣的意思,內閣派了這麼個傢伙來傳話,其實並不是想尋他柳乘風的麻煩,而是怕柳乘風尋他們的麻煩,柳乘風索要的火炮是一千門,內閣那邊只給五百,以柳乘風的性子,肯定是不肯罷休的,所以內閣索性來個先下手為強,不等柳乘風表露不滿或是繼續糾纏,就先來挑一挑這柳乘風的錯,先來個下馬威,讓柳乘風不敢提火炮的事。

  明明是內閣那邊有些對不住前線的將士,卻偏偏要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來個先聲奪人,柳乘風一直不吭聲,等這官員大發了一頓議論,才微笑道:「不知大人是誰?我竟是還未請教。」

  官員見柳乘風低聲下氣,更顯得自己威嚴了幾分,朗聲道:「兵部庫部主事王英。」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王英,這名兒好,不過我有句話倒是斗膽想問。」

  王英道:「大人但問無妨。」

  柳乘風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如寒霜一般,他冷冷一笑,道:「一個庫部的主事算是什麼東西,竟然也敢在本欽差面前過問軍事?」

  王英愣住了,其實來的時候,他就想過柳乘風會用各種手段來對付他,可是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柳乘風使用的辦法是最直接而且是最不客氣的一個。

  庫部主事是什麼東西?無論怎麼說,這庫部主事好歹也是四品大員,不單是如此,他王英也是讀書人出身,莫說是別人,便是二品的武官見了他,也不會如此放肆,可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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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6:55:58
第八百二十六章:攻城

  兵部來的人是柳乘風轟走的,敢轟走兵部的人,也算他柳乘風膽大包天。不過柳乘風的性子素來如此,別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可若有人惹毛了他,柳乘風也絕不含糊。

  把人轟走之後,柳乘風便開始提筆寫奏書了,內閣想先聲奪人,他偏偏要鬧一鬧才好,一封奏書揮灑而出,讓人快馬送了回去,裡頭的內容無非就是說五百門太少,若是攻城失利後果自負之類的話。當然免不了代表一下三軍將士,大談在這兒的苦處,大家都很用命,可是朝廷卻在拖後腿,讓人心寒云云。

  至於那個兵部庫房主事,柳乘風隻字未提,彷彿這個人成了空氣一般。

  奏報送了出去之後,既然五百門火炮已經到手,於是便立即命錢芳來,讓錢芳從各大營中挑選一些資質較好,年齡恰當的青年直接補入火炮營,放炮可是門技術活,因此必須先組織起人操練起來,而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老帶新,把原有的火炮隊編制打亂進行操練。

  人手倒不是問題,新軍待遇優渥,更不必說前途也是極好,一聽說要招募一批炮手,這些個官軍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的興奮,不過錢芳這個人一直把著關,抱著寧缺毋濫的心思勉強地招募了兩千人,就這兩千人還浪費掉了四五天的時間,都是各大營反反覆覆地轉悠,又反反覆覆地測試體力、視力,忙活了一大通。各大營的武官們卻只能乾瞪眼。

  倒不是說這些武官沒有小心思,誰都不願意自己的人說挑就被人挑走,這做官自然是下頭的人多多益善,誰還願意把精兵拱手相讓的?可是欽差下了令,你若是敢橫生枝節,人家有的是辦法收拾你,而且巡撫衙門那邊似乎也支持。並沒有進行干涉,無人撐腰,他們想鬧也鬧不起來。

  更不必說現在下頭的人人人都在摩拳擦掌。想擠入新軍中去,若是你出來阻攔,難免遭人怨恨。影響了弟兄們的前程,是要被人惦記一輩子的。

  於是乎,幾乎所有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這件事沒有發生,該配合的還是配合,不過這臉色嘛,就未必能有多好了。

  兩千多個新軍,隨即便開始操練起來,不過這操練只能做暫時之用,真正的磨礪還早著呢。

  勉強操練了半個月。九江這邊終於出兵了,四萬大軍向南昌府進擊,與此同時,成國公也親率大軍七八萬向南昌進發,七八日之後。柳乘風駐建昌縣,成國公朱輔則是駐豐城。

  豐城距離南昌較遠,而建昌距離南昌不過數十里之遙,成國公朱輔和柳乘風也算是有默契,朱輔也深知自己所謂的軍馬雖多,可是並無精兵強將。他的作用不過是壯壯聲勢,形成合圍的態勢,這一場攻堅戰,還得柳乘風親自來打。

  所以他進駐在外圍,肅清附近的叛軍,穩穩地為柳乘風做好攻城準備,而柳乘風這邊已經開始磨刀霍霍了。

  既然要攻城,那肯定不能亂來,近來天氣不好,官軍這邊只能按兵不動,而成國公朱輔也帶著一隊兵馬趕來了建昌。

  柳乘風的所謂欽差行轅,如今只是建昌縣城裡的一處學堂舊址,未免有些寒酸,不過朱輔的到來,柳乘風心裡也清楚,這是為最後的攻城做準備了,他連忙親自去城門迎接,一直迎到行轅,讓人收拾了花廳與朱輔就坐喝茶。

  朱輔和柳乘風本來是沒有交集的,說句實在話,朱家是靖國公,算是一等一的權貴。柳乘風雖然也是公爵,卻只是三等,這年頭什麼都要論資排輩,別看靖國公和翊運公似乎只相差那麼一點點,可是在京師裡的貴族圈子裡卻有著天壤之別,說穿了,開國公和靖難公到了現在那已是沿襲幾代的勳貴,因此在他們看來,所謂的翊運公和翊衛公不過是暴發戶,從心底裡就很是瞧不起。

  話是這麼說,可是柳乘風和朱輔的關係卻大大不同,且不說聚寶商行的關係,就說那一次柳乘風欽命查案,若不是柳乘風查出了真兇,這朱家只怕要徹底完蛋,這個恩情就足以讓朱輔在柳乘風面前不好拿大了。

  二人落座,朱輔頗有先祖之風,生得很是魁梧,臉上菱角分明,不過因為自小出生富貴之家,因此年紀雖然已近四旬,可是膚色白皙,顯得很是年輕。

  長久的熏陶,自然養成了朱輔一種高高在上的氣質,而且他一向沉默寡言,雖然勉強和柳乘風寒暄了幾句,最後還是不免提起了正事:「欽差大人可聽說京師裡的一些消息?」

  這樣的開場白倒是別開生面,柳乘風見朱輔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忙點頭道:「還請公爺賜教。」

  朱輔沉痛地道:「陛下已經不能下地了,你我不是外人,老夫便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吧,大明朝只怕又要變天了。」

  對於這個話題,許多人是想提又不敢提,而朱輔在柳乘風面前提起,也有推心置腹的意思,別看只是一兩句話,其實卻隱含著與柳乘風同氣連枝的意思,朱輔說的事,柳乘風又怎麼會不知道?他歎了口氣道:「但願皇上能熬過今歲,哎……,柳某人深受皇恩,現在皇上這個樣子,我也是夙夜難寐,心裡總是覺得……」柳乘風滿臉苦澀地搖頭,繼續道:「可是人有生老病死,還是看開些吧。」

  朱輔的眼睛漫不經心地觀察著柳乘風的神態,心裡在想,若是皇上當真殯天,他柳乘風得益是最大的,雖然當今皇上是重用他,可是天下人都知道,東宮對他很是依賴,這可別小看當今皇上和太子對他的區別,一個是重用,一個是依賴,重用是皇帝對臣子的態度,可是依賴就全然不同了,誰都知道,一旦太子登極,柳乘風的地位就會更加穩固,可是柳乘風現在一副沉痛的樣子,不知是當真悲慼,還只是做作。

  朱輔道:「不錯,還是看開些好,你我做臣子的,現在既到了這個節骨眼,又有寧王反叛,既然是欽命平叛,那自然是及早攻城,拿下南昌城為好。」

  朱輔的話題最終還是從京師轉回了江西,想必他也承受了不少的壓力,內閣那邊對柳乘風不好發作,也知道對柳乘風發作起不到什麼作用,於是乾脆催促成國公朱輔,反正朱輔進了兵,柳乘風也不能袖手旁觀。

  柳乘風頜首點頭,倒也認同朱輔的話:「及早攻城是肯定的,不過想必公爺知道,朝廷那邊剛剛送來了一批火炮,炮手們還生疏得很,若是不好好操練一下,這南昌城城牆高聳,只怕難以速勝,磨刀不誤砍柴工嘛,先操練一些時日,如何?」

  朱輔卻顯得為難了,朝廷那邊在催促,說是皇上現在急需振奮人心的大捷,而柳乘風這邊又在拖延,他夾在中間實在有些為難。可是想了想,柳乘風說的也沒有錯,一味貪功冒進,若是出了差池,反而不美。攻城的中堅力量是新軍,這一點,朱輔是清楚的,所以也不再勸,只是笑了笑道:「只是不知這操練要等到什麼時候?」

  柳乘風掐指算了算,隨即道:「多則一兩個月,少則也要半月之數,唯有如此,這操練才能有些小成,那個時候就可以開始攻城了。」

  朱輔心裡發苦,最少也是半個月,如此看來,今年想要平叛結束是別想了,現在距離過年也不過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今年多半得在江西過這個年了。

  朱輔微微一笑,道:「一切都憑欽差做主吧,新軍攻城的事,老夫其實也不甚懂,那都要仰仗欽差了。」

  二人寒暄了一陣,柳乘風便叫人收拾了寢臥讓朱輔歇息,緊接其後,炮兵營的所有武官都被召集起來,從前的炮兵在新軍之中只有一個隊的編制,人數只有一千,而現在人數達到三千,直接從隊升格為了炮兵營,原先的武官全部官升一級,隊官楊讓也成了營官,上次楊讓被柳乘風訓斥了一頓,最近很是提心吊膽,生怕再出差錯,再加上現在又補充了這麼多軍馬,就更不敢大意了,這一次欽差相召,楊讓帶著一眾武官巴巴地趕過來聽候差遣。

  柳乘風掃視了他們一眼,道:「炮營那邊操練得如何?」

  這句話是問楊讓的,楊讓忙站出來道:「大人,只是在九江的時候操練了一些,雖然盡心用命,可是畢竟時日還短,成效甚微。」

  楊讓可不敢誇口,凡事都得往低裡說才好,若是現在拍著胸脯保證什麼,等到真要攻城的時候出了差錯,那他就得第一個倒霉,如今已經記了一次大過,若是下次再發生什麼重大的差錯,那可大大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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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6:56:52
第八百二十七章:困獸之鬥
               
  對於楊讓的回答,柳乘風顯得並不意外,很顯然,一群菜鳥中的菜鳥只憑幾日的操練就想成為合格的砲兵,這和玩笑沒多大的區別。

  可是現在開戰在即,柳乘風雖然知道事情很棘手卻還是不免負手感嘆:「根據消息,城中的叛軍城防堅固,又儲備了大量的火器,雖然敗了一陣,可是實力仍存,現在朝廷三番五次敦促我等攻城,而攻城最急需的便是你們火炮營,若是火炮營不能勝任,那麼這城也不必攻了。所以加緊操練乃是當務之急,諸位,時日無多,是建功立業還是功敗垂成就看你們的了,楊讓,上次本欽差責怪了你,你不必放在心上,眼下本欽差交給你們一個任務,那便是採取任何法,給本欽差練出一支百戰的砲兵出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楊讓還能說什麼,自然激動的道:「卑下領命,只是敢問大人,是不是像從前一樣進行操練?」

  柳乘風卻朝他笑了笑,這是柳乘風特有的招牌式笑容,笑容中帶著幾分狡黠,陰測測的。

  「因循守舊是不成的,要因地制宜嘛,操練的細則我已經想好了,喏……」柳乘風從書案上撿起一份札子:「如何操練的細則都在上頭,你們自己看著辦吧……南昌城裡已是人心惶惶,一開始的時候。寧王說要靖難,說什麼朝廷出了奸臣,又有不少黨羽為他造勢,因此對尋常的百姓們來說,似乎也沒什麼不妥,在這些人眼裡,寧王便是天一樣的存在。他說是什麼那就是什麼,反正和大家也沒關係,再者說了。朝廷裡出了奸臣,王爺這是清君側去的,似乎也是名正言順。

  緊接著攻陷了饒州。似乎正如大家所料的一樣,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寧王是王者之師,說不準還真能像當年的燕王一般,倒是有不少人心裡覺得寧王一向仁德,待南昌的百姓也是不錯,甚至有人生出非分之想,若是寧王去了京師……

  這種幻想沒有持續多久就已經破滅,寧王又回來了,回來的雖不是敗兵。不過無論如何封鎖,大敗的消息還是傳入了大街小巷,更有不少人家,家裡有子侄參與了其中的,就更加是惶恐不安。四處打聽親人的下落。

  緊接著,朝廷各路大軍將南昌城圍了個水洩不通,使得氣氛就更緊張了,城中傳出不少流言,都說朝廷八十萬大軍已在城下,擇日進兵。寧王要完了。

  於是乎,那些一開始擁護寧王的人不禁又生出了恨意,就是因為這個人,這個人拿些蠅頭小利去實現自己的野心,而現在,終於要給人帶來災禍。誰都知道,無論城外圍著的是官軍還是賊軍,一旦攻下城池,整個南昌城就必定會成為人間地獄,這種事在史書裡不絕於耳,而所有人都在惶恐不安的等待著。

  城中顯然有錦衣衛的探子在四下活動,一開始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膽,可是漸漸開始膽大起來,他們四處散播各種消息,無非是說與寧王同流合污的死無葬身之地,若願意棄暗投明便既往不咎。

  現在寧王府的親信護衛已經走上了街頭,開始四處緝拿朝廷的暗探,可是城內的其他叛軍似乎對緝拿這些暗探並不熱衷,其實已經有人不少人知道,寧王要完蛋了,自己若是跟著寧王走到底肯定是死路一條,可是當真去投靠官軍,誰能保證官軍真能做到既往不咎?

  其實所有人都在茫然,所有人都從振奮中漸漸的冷靜下來,他們漸漸發現,原先別人告訴他們的那些話似乎不太對,什麼官軍不堪一擊,什麼朝廷不得人心,什麼只要願意跟著寧王便如何如何。

  大家都不禁打起了小心思,據說還有一些錦衣衛暗探直接進入叛軍的軍營中活動,竟是沒有人去揭發檢舉,因為誰都有自己的算盤,現在誰也不敢得罪朝廷的人,誰都希望能留一手,等到城破的時候好能趁機保全自己。

  對於這種事,寧王府似乎沒什麼動作,或者寧王府根本不知道,又或者是他們故意裝作不知道。

  這南昌府裡頭,唯一還算安靜的就是寧王府了,如今的王府已經被人四面圍定,到處都是官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王府裡頭,寧王朱鈞覲的心情顯然很不好,上高王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聽不到任何的音訊,這上高王朱宸濠既是朱鈞覲的嫡長子,同時也是朱鈞覲的心頭肉,這個兒子生的最像自己,自幼又聰明伶俐,朱鈞覲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的心血,雖然後來朱宸濠失了人道,可是朱宸濠畢竟已經有了兒子,朱鈞覲照樣將所有的希望放在朱宸濠身上,可是他萬萬想不到只怕要和自己生離死別了。

  縱是到這個地步,朱鈞覲強忍著悲痛,仍然顯得極為理智,現在對他來說,能不能守住南昌城是最緊要的問題,因此雖然已經派出了許多人出去尋找朱宸濠的下落,朱鈞覲卻是勉強振作精神,每日召見部下鼓舞士氣,並且開始不斷的命人加固城牆,設置火炮做好固守的準備。

  只有守下去,他才有看到曙光的資本,而且他已經預計,韃靼部必定會不甘寂寞,定然會選擇南下,朝廷也遲早會吃不消兩面作戰的壓力,一旦江南的大軍實力削弱就是他反擊的時候。

  由於反叛的籌備較為充分,所以在守城方面朱鈞覲還是很有信心,且不說南昌城的城牆,單說各種的工事還有從前暗中採購的火炮,要長久守住南昌想必也不成問題,城中的糧庫裡糧食堆積如山,也不必擔心城中缺糧,只要朝廷的大軍敢來,他就不在乎給官軍一點厲害看看。

  書房裡,朱鈞覲彎著腰,伏案行書,只有在行書的時候,他才能忘掉一切的煩惱,把許多不快的事全部拋諸腦後,不過在今日,似乎行書並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他的書法原本極好,可是今日蘸墨的狼毫落在白紙上,卻總是帶著輕浮。

  朱鈞覲眼眸中掠過一絲不喜之色,臉色顯得很不好看,他冷冷一笑,將狼毫筆拋落一邊,隨即抬起頭來。

  朱鈞覲咳嗽了兩聲,外頭的人聽到了動靜便有人躬身進來,來人卻不是外頭伺候的僕役,而是丞相劉養正。

  朱鈞覲淡漠的看了劉養正一眼,在從前的時候,他對這個人頗為看重,也很是禮遇。可是現在心境已經全然不同,這個傢伙在以往的時候誇誇其談,大談各種靖難的策略,一副胸腹之中藏著百萬雄兵的樣子。可是靖難大軍一敗,這個傢伙就頓時什麼主張都沒了,直到現在,朱鈞覲才直到這個傢伙和大多數的讀書人都一樣,都不過是嘴皮子上的功夫。

  「先生啊,你怎麼來了?」

  朱鈞覲雖然對劉養正漸漸冷淡,可是言辭中還是帶著幾分敬重,不管怎麼說這個人對自己還算是死心塌地的,就算這個姿態不是做給劉養正看,他也要做給別人去看,讓別人知道他朱鈞覲禮賢下士。

  劉養正忙道:「學生萬死,竟是叨擾了王爺行書的雅興。」

  朱鈞覲低著頭看著自己很是潦草的字,語氣冷冷的道:「都說了多少遍,不要再自稱學生,你已不是個有功名的讀書人,如今已是我大明的左丞相了,要稱臣。」

  劉養正擦了擦汗,若說一開始朱鈞覲封他做丞相的時候他心裡還心花怒放,可是現在總覺得這個丞相實在有點刺耳,想必在朝廷那邊,第一個想殺全家的就是他劉養正了,王爺畢竟是天潢貴胄,事敗之後大不了一個賜死,其餘的親眷也多是圈禁,而他這丞相就成了二號人物,而且還是朝廷可以毫不猶豫舉起屠刀屠滅滿門的匪首。

  劉養正連忙道:「王爺教誨的是,教誨的是,臣罪該萬死。」

  朱鈞覲沒有再追究下去,嘆了口氣,把桌上的行書收好,把頭抬起來,目光炯炯的看著劉養正道:「上高王那邊有消息了嗎,無論是死是活,總得有個准信才好。」

  說到死的時候,朱鈞覲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對這個死字,他有些難以接受。

  劉養正幾乎不敢抬頭去看朱鈞覲,苦著臉道:「王爺稍安勿躁,上高王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會有什麼事的。」

  他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不過這句話分明就是告訴朱鈞覲直到現在朱宸濠的消息仍是一點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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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八章:萬炮齊發

  朱鈞覲絕望的閉上眼,臉上掠過一絲痛苦之色,可是很快,他又恢復了正常,張開眼時眼中閃動著冷色,慢悠悠的道:「現在軍心不穩,本王知道,近來有不少人左右搖擺,是嗎?」

  劉養正特意趕來為的就是這件事,軍心確實已經動搖了,民心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現在人心浮動,若是不採取措施,只怕等不到攻城,這南昌城自己就要亂起來。

  劉養正直言不諱的道:「王爺,臣也聽說過不少這種事,甚至有人窩藏錦衣衛暗探,圖謀不軌,若是不嚴懲幾個,只怕會有人得寸進尺。」

  朱鈞覲卻是搖搖頭,淡淡的道:「嚴懲沒有用,嚴懲也收不攏人心,人心不可測哪,這件事緩緩再說,現在我們最需要的不是去嚴懲那些左右搖擺的人,而是急需一場大捷,以提升軍民士氣。」

  劉養正苦笑:「可是……」

  朱鈞覲擺擺手:「你放心便是,本王已有計較,只要他們敢來,本王保管教他們有去無回。官軍一旦受挫,城中的士氣自然高昂。」

  劉養正這才放心了一些,不管怎麼說,王爺既然有把握,他也就不必害怕了。

  朱鈞覲之所以有底氣,是因為他堅固的城防,他相信,官軍想要攻破南昌,沒有個一年半載是不可能的,而一旦久攻不下,官軍的士氣必定受挫,到時便是他反擊的時候。

  朱鈞覲又鋪開一張白紙,作出一副要準備揮毫潑墨的樣子。劉養正識趣的拱拱手正要告辭,突然之間,隆隆的炮響傳出,整個寧王府陡然地動山搖起來,朱鈞覲一下子沒站穩,被這巨大的火炮聲響震的打了個趔趄,臉上也難得的露出了駭然之色。

  這炮聲顯然並未停止。而是連綿不絕,劉養正駭然道:「王爺,只怕他們已經攻城了。」

  「這麼快?」朱鈞覲臉色略帶幾分蒼白。忙道:「|快,隨本王去瞧瞧。」

  ……

  炮聲隆隆,一枚枚炮彈毫不留情的朝南昌城頭傾瀉而下。城中頓時顯現出了慌亂,不少沒有防備的守軍直接炸飛,守城的叛軍只得躲在女牆之後不敢冒出腦袋來,可是這並不安全,有的炮彈直接砸中女牆,女牆頓時被崩開,碎石亂飛,濺射的碎石立即便將女牆後的人射了個千瘡百孔。

  寧王朱鈞覲出現在城頭上,眼看著無數的彈石亂飛,鐵彈夾雜著火藥燃燒的灰燼。如流星一般朝城牆砸來,朱鈞覲的臉色變了,他極目看下去,在城下,數百門火炮擺開了架勢。不斷的射擊。那火炮擺成的陣地宛如一條長蛇,無數火光冒出來,噴吐出火光。

  朱鈞覲一時呆住了,臉色蒼白如紙,劉養正跌跌撞撞的衝上來,期期艾艾的道:「王……王爺……這裡太危險……」

  朱鈞覲冷冷的看了劉養正一眼。臉色猙獰的道:「不要多言,快,傳令下去,還擊!」

  一聲令下,城頭上才有人匆匆忙忙的架設起火炮,寧王在謀反之初便已悄悄購置了不少火炮,用來守城之用,不過因為一切都在秘密進行,所以使用火炮的叛軍大多沒有經受過操練,此時慌慌張張,在武官的催促下匆匆忙忙的冒著炮火架設了火炮,在折騰了小半時辰之後,才勉強的穩住了陣腳,不過在這個過程之中,城頭已是一片狼藉,屍首遍地,在無數炮火的轟鳴之下,所有人都抬不起頭來,有幾處城牆竟是足足轟掉了幾個小缺口。

  朱鈞覲躲在城樓之後,佇立在城樓,凜然無懼的看著城下至今還未停歇的火炮轟鳴,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城下,至少有五百門以上的火炮,比他的想像要多的多。

  「王爺,已經準備好了,」

  一名將佐匆匆忙忙的趕來。

  朱鈞覲嘴角揚起冷笑,隨即道:「|還擊!」

  「遵命!」

  緊接著,城頭上白來門火炮也終於發出了轟鳴,無數的鐵彈如流星一般飛快朝著城下的炮兵陣地轟去。

  這轟鳴之聲,在寧王耳中宛如天籟之音,官軍的火炮雖多,可是畢竟在城下,沒有工事阻擋,而他的火炮則是居高臨下佔盡了地利,雖然數量不多,卻也足以給官軍們一點顏色看了。

  可是……

  當幾輪還擊之後,事情卻沒有寧王想像中的那樣簡單,他居然你發現,城頭上的這些火炮射出的炮彈竟是根本夠不到對面的炮兵陣地。

  朱鈞覲不禁大怒,事情顯然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這是怎麼可能,分明是守軍的火炮居高臨下,可是為何對面的火炮能擊中城牆,而守軍的火炮竟是夠不到對方的炮兵陣地。

  事情是在太蹊蹺,那主管炮手的武官臉色慘白的過來,連滾帶爬的給朱鈞覲行禮,,道:「王爺……只怕……咱們的火炮……」

  寧王對火炮一竅不通,只是覺得不可思議,怒氣沖沖的責問之下,總算明白了事情是怎麼回事了。

  這些火炮,都是寧王經過各種渠道購買的,其中大多數火炮,都是先利用藩國的名義購買,隨後再悄悄運輸到南昌,也就是說,這些火炮都是一兩年前專門兜售給藩國的火器,這種火器有一種特地,那便是無論威力和射程都會大打折扣,而城樓下的火炮,都是經過七八次改良之後的最新式火炮,主攻的火炮更是擅長遠攻的滑膛炮,其射程之遠,又豈是這些火炮所能相比。

  在更犀利的火炮面前,守軍的這些火炮頓時就成了擺設,寧王呆住了,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火炮的任何意識,叛軍從上到下,懂火炮的人更是寥寥無幾,而朝廷這邊,這幾年經過侄不斷的改良,火炮體系已經漸漸的完善,在攻城之前,錦衣衛就探查過守軍火炮的許多參數,並且在確認對方火炮射程之後,有針對性的設置了炮兵的陣地,其結果就是令守軍被動挨打,連還擊的機會都沒有。

  他哪裡知道,為了攻城,新軍的炮兵營武官們已經連續熬了兩個日夜,不斷的計算和參考,才最終佈置了這個炮陣。

  所謂的炮兵戰法,又豈是單純的放火炮這麼簡單?

  ……

  城樓下頭的炮兵陣地上,新手炮兵們正在手忙腳亂的忙活,這些新兵實在有些生疏,甚至有人一聽到炮響,整個人就動彈不得了,在老兵的帶領下,才總算磨磨蹭蹭的開始動手起來,搬運炮彈的搬運炮彈,填充火藥的填充火藥,還有人專門用水瓢不斷給燒的通紅的炮管澆水,至於校準和開炮的事,則是有老兵親自教導,一開始所有人都覺得新奇,等到真正的開了火,他們便嚇懵了,不過在有老兵的帶領下,也漸漸的習慣起來,他們發覺,所謂的炮兵其實也很簡單,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去做自己的事,每個人做好自己,一切都不成問題。

  不過新兵們生疏,使得這火炮的準頭實在有點偏,再加上搬運炮彈和填充火藥的速度不快,從而導致火炮的射擊間隔時間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至於對炮身溫度的掌握那就更不必說了,剛剛發射之後,炮管的溫度還沒有降下,就有人急不可耐的去填充火藥,差一點釀成事故,好在有老兵盯著,對各種不規範的事總算能及時制止,沒有出什麼大事。

  炮兵的操練開始了,按照欽差大人的說法是,在接下來的半月到兩個月之內,這樣的操練將一直持續下去,炮兵營官楊讓實在是有些緊張,這樣的操練是在讓他有點心驚肉跳,楊讓現在最怕的就是出事故,一旦出了事,他可擔待不起。

  而且看著一枚枚火炮幾乎還未校準就進行射擊,足足四五成的炮彈射偏了方向,楊讓便覺得心疼,這可都是錢啊,照這麼個操練下去,這一天的消耗就在數萬兩銀子,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這句話是欽差大人說的,果然所言非虛。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種操練的辦法確實還算不錯,至少在半個時辰之後,這些新兵蛋子總算有模有樣起來。

  「大人,要不要歇一歇?」

  一個隊官小跑過來,低聲問道。

  對武官和老兵們來說,這般的射擊法實在有點慘不忍睹,也實在太過糟蹋銀子,大家都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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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6:57:57
第八百二十九章:心驚膽顫
               
  「不成!欽差大人的細則裡說得很明白,天色不暗下來,這操練就必須繼續進行下去。」

  楊讓毫不猶豫地回答,在這一點上,他從不討價還價。

  那隊官見狀也就不再勸說,連忙點頭稱是,怏怏地去了。

  這炮擊一直持續,倒是有一群人出現在陣地上,讓人覺得有些意外。

  這些人雖然也穿著軍服,但是他們的軍服和別人不太相同,與其他人不一樣的是,他們還那著木簡和筆穿行於各處,這裡看看,那裡又看看,有時會和隊官們對話,這些隊官對他們倒也客氣,之間的對話也很新鮮。

  「大人,這滑膛炮有問題嗎?」

  「倒是有不少,裝填起來太麻煩,尤其是火藥,原本採用你們的火藥包填充進去,確實比從前便捷了不少,可是威力卻沒有散裝的大了,還有開花炮那邊,問題也是不小,一炮下去,炮管都燒紅了……」

  這一番番埋怨似的口氣倒是沒有讓這些奇特的人顯出什麼尷尬或者是不滿的表情,他們很是認真地拿著筆在木簡上書寫著記錄,把隊官們所說的一些缺點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將問題和原因統統標註上,隨即再將這木簡小心地收藏起。

  這些人便是傳說中的火器作坊的人,在大明朝,火器作坊是不允許隨意建立的,唯有一個地方允許,那便是廉州,因此整個廉州擁有大大小小的火器作坊數十座。不過就算在廉州,對火器作坊的監管也很嚴格,並不是什麼人想要籌建就籌建,在作坊裡頭還有錦衣衛和官府進駐,以保證這些作坊會嚴格遵守朝廷的一些規矩。

  這些作坊多是大商賈籌建,所耗的資金很大。當然,他們的利潤也是極大。他們的收益主要是分為兩種,一種是對藩國們的銷售,由於南洋紛爭極多。因此各國爭先搶購,外銷的價格本來就高昂無比,油水豐厚。算是火器作坊最大的一個財源。

  至於第二條財源,則是新軍和商隊的採購了,尤其是新軍這邊,一次採購便是百門以上,利潤也是極大,再加上火藥和砲彈的消耗,這些都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可是要接下這麼大的生意卻不容易,新軍的火器雖然不在乎銀子,卻必須要求火器優良。你的火炮比別人的射程遠,比別人的精度高,比別人的威力更大,才能夠從新軍手裡接下巨額的訂單,可若是處處不如人。那就只能望洋興嘆了。

  因此,滿足新軍的要求成為了幾乎所有火器工坊的目標,新軍需要什麼,又要改良什麼,這些都是不容忽視的。只有比別人的火器更先進,才能吃下這塊肥肉。於是乎,一個特殊的群體誕生了,這些人從尋常的工匠中脫穎而出,對火器的原理極為精通,他們享有極高的薪水,漸漸和尋常工匠有了區別,他們做的事不再是按部就班的鍛鍊鋼鐵和鑄造炮管,而是從中跳了出來,專門對火炮進行改良和設計,他們是人人爭相競聘的對象,幾乎每個人都是各個工坊中的靈魂人物。

  只有比別人更精準、威力更大、射程越遠才能打倒對手,這些人所做的就是這個,無論利用什麼辦法,採取什麼手段,他們必須比別人更加高瞻遠矚,擁有比別人更高的智慧。

  雖說這年頭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可是漸漸的,因為市場有了需求,這些人的社會地位已經大大的提高,尤其是在江南、廉州等地,他們拿的薪水往往是讀書人的十倍以上,鮮衣怒馬,四處有人奉承,已經成了人人稱羨的對象。

  在砲兵陣地裡來回穿梭的就是這種人,這一次所謂的操練,說是操練新兵,對這些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次發現問題,尋找解決辦法的機遇,因此他們隨軍而來,並且得到了欽差大人的准許,既觀摩火器所發出來的震撼威力,同時也希望在實戰中尋出火炮所需改良的方向。

  問題出在哪裡,就解決哪裡,直到更遠,更精,更強。

  在利益的驅使之下,這些人顯得比別人更加認真,他們一邊在腦子裡思考,利用自己對火器的各種理解來解決出現在出現的問題,甚至是突發奇想,想到根治問題的辦法,等到他們完畢了這些資料,戰爭結束之後,他們又會回到自己的工坊裡,在東家的支持下有針對性的進行一次次的實驗,為製造出更加精良的火器做好準備。

  對於這些人,武官和老兵們都是很為尊重的,畢竟這些人的突發奇想成就了他們手中的利器,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往往對火炮很是精通,哪裡出了問題,他們都能立即為砲兵營指出來,甚至一些砲兵營的武官制定戰術時,都需要他們口中吸收一些經驗。

  對城外的砲兵營來說,這或許只是一次演練,可是對城內的叛軍來說,這卻是一次撕心裂肺的折磨,這種被動挨打的滋味可不好受,幾個時辰下來,在不間斷的輪番炮擊之下,守軍已經死傷了上千人,更重要的是城牆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缺口,再厚的磚石,想來也阻擋不住這攻城利器的發威,尤其那隆隆的炮聲,還有那砲彈如流星一般落下的震撼景象,留給了守軍太多的陰影。

  可是寧王這邊卻又不能讓這些守軍從城頭上撤下來,在炮擊之下,撤下守軍固然能減少傷害,可問題是假若一旦守軍撤離城牆,而官軍大舉攻城呢?

  因此就算是損傷極大,朱鈞覲也不敢冒這個風險,而是咬著牙拚命督促武官們把想要撤下來的軍馬重新趕回去,甚至以軍法的名義當場斬殺了幾個逃兵也在所不惜。

  決不能後撤,一旦後撤就等於是徹底將南昌送給了官軍。可是不後撤就是被動挨打,整個南昌上下,到處都是對寧王的怨言,若說從前有不少人對寧王還懷著一些愛戴,可是現在寧王這種驅使人去做靶子的命令終於把大家惹怒了,不過大多數人仍是敢怒不敢言,倒是在傍晚新軍的操練結束之後,整個南昌城外安靜下來,寧王則是召集各營的叛將商量對策,有幾個叛將壯著膽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爺,官軍火器犀利,今日一戰,我們未傷他一人,而咱們的損傷卻高達千人,現在全軍上下已是士氣低迷,無人再敢近城牆一步,便是城內的百姓也已經流言四起,驚恐莫名,若是再戰下去,官軍只是一味地用火炮攻城,只怕……只怕……」

  寧王朱鈞覲冷冷一笑,此刻的他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氣度,很明顯,他也開始害怕了。在失去兒子之後,在突襲失利之後,在眼睜睜看到了新軍的實力之後,朱鈞覲顯然再也沒有了多少的底氣,他現在才知道,自己充分準備的這些所謂防務和工事在官軍眼中竟是不堪一擊。其實這些人提出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眼下這個局面,官軍破城只是時間的問題,而且白日的炮戰留給大家的震撼實在太大,他們雖然知曉火器運用起來能發揮極大的威力,可是只有見到這種萬炮齊發的場景,才讓人真正看到了火器的威力,這種威力宛如山崩地裂,已經不是凡人所能抵擋了。

  若是他們知道城外的官軍不過是在操練,真不知該如何作想。

  其實何止是這些人生出了畏戰之心,便是朱鈞覲又何嘗不是如此?他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原本以為自己能摧枯拉朽,結果是諸一敗塗地,後來他又自信自己能憑藉著堅硬的工事負隅頑抗,可現在看來,所謂的工事和紙糊的也沒什麼兩樣,只是現在,朱鈞覲又能有什麼選擇?

  「只怕什麼?」朱鈞覲注視著說話的人,冷冷地道。

  「只怕……只怕……南昌遲早城破,官軍殺入城中,王爺性命不保,而小人們也……所以小人請王爺開恩,歸降朝廷,而朝廷畢竟會念及王爺宗室之軀,定會從輕處置……」

  這句話說出了不少人的心聲,負隅頑抗是妄想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倒不如投降,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王爺,趙將軍說的是,既然窮途末路,倒不如索性歸降朝廷。」

  「對,便是看在千千萬萬個南昌百姓的份上,也不能再頑抗了啊。」

  殿堂之中,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來,這些人見有人做出頭鳥,自然也都願意跟著附和,希望能博得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朱鈞覲的臉色大變,隨即不禁猙獰起來,他的目光狠狠瞪著這些意志不堅的部屬,隨即冷冷地道:「來人,將這些人統統拿下!」

  在殿外的都是寧王的心腹護衛,對寧王言聽計從,寧王一聲令下,便立即衝進來數十個帶刀護衛進來,大喝一聲,將這些站出來的文武紛紛緝拿起來,於是滿殿之中便又響起告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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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6:58:30
第八百三十章:決戰

  連續幾日,都是炮聲隆隆,這隆隆的炮聲便是遠在十幾里之外的大營都聽的一清二楚,中軍大營這邊早已習慣了這種炮聲,新軍照舊操練,被這種氣氛感染,其餘各營官軍也開始賣力起來,雖然只是裝個樣子,可是這備戰的氣氛很是濃烈,十里長的大營連綿不絕,肅殺之氣十足。

  柳乘風自然不急於攻城,其實誰都沒有想到,他所謂的炮營操練居然是這麼個法子,這麼做既能提高新兵的能力,讓新兵以最快的速度成熟起來,另一方面,也能擾亂叛軍的軍心,大量的殺傷叛軍以及破壞掉對方的工事。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在強大的實力面前,縱他寧王有什麼陰謀詭計也是徒勞,而現在,所謂的攻城遊戲便成了柳乘風檢驗新軍的練武場。

  而在南昌城內,各種消息也通過各種方式從城中傳遞出來,在大營裡,一份最時新的密報擺在了柳乘風的案頭,營中的軍將全部召集起來,柳乘風穩坐在椅上,虎目環視著眾人,最後用拳頭磕了磕桌面,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之後才道:「逆賊朱覲鈞大逆不道,先是蠱惑人心,打著清君側的名號糊弄無知百姓,現在已是窮途末路,卻仍是執迷不悟。在前些日子,城中有人請寧王俯首就縛,這說明什麼?說明城中的軍心已經動搖,叛軍已經絕望了。」

  柳乘風在這裡頓了頓,隨即冷冷一笑,道:「可是朱覲鈞非但不肯降,反而窮凶極惡,將這些勸他歸降的部屬統統殺死,以顯示抵抗決心。」柳乘風眼眸中掠過了一絲狡黠之色。語氣平淡的道:「這逆賊朱覲鈞最善收買人心。從前總是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態,可是這一次竟是大開殺戒,也總算是現出了自己醜惡的嘴臉。以本欽差的估計,朱覲鈞已經無望,連他自己都已經生出絕望之心。所以此時破罐子破摔,才如此大逞淫威。諸位,囂張跋扈的朱覲鈞並不可怕,他越是囂張跋扈,越是窮凶極惡,就越是告訴我等,此人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

  「就在今日!」柳乘風發出輕蔑的冷笑,繼續道:「根據最新的消息,今日朱覲鈞在城中逼迫文武官員進行大典。他原本自稱監國王,而現在自覺的窮途末路想要過一把皇帝癮了,就在那寧王的府邸裡。[絕世唐門]想要沐猴而冠。要登極稱帝……」

  說到這裡的時候,城中的文武官員紛紛色變起來。議論紛紛。

  難怪今日城中這般熱鬧,據說裡頭傳出不少爆竹和禮炮的聲音,原來這寧王竟是得了失心瘋,想要登基了。

  若是從前,寧王自稱監國,自稱靖難,或許還有一些正當性,畢竟文皇帝的江山就是靖難來的,而太祖皇帝也曾有過旨意,說是若後世的皇帝昏聵,藩王們可以起兵靖難。

  可是現在稱帝,實在是很不智的行為,這就意味著,朱覲鈞最後一點的合法性也都喪失。這麼做,對朱覲鈞沒有一點好處。

  柳乘風面露微笑道:「朱覲鈞這麼做,是因為一句話窮途末路,想一套過一把皇帝癮,他這般自欺欺人,實在是可笑。可是話又說回來,這個人是宗室,一旦真讓他稱了帝,朝廷的面子上只怕不太好看,便是皇上的面子也不好看。我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豈可隔岸觀火,朱覲鈞已經是甕中之鱉,既然如此,那麼從現在開始傳令下去,三軍即刻攻城,不得有誤!」

  柳乘風這個命令的傳達,確實比他預想中的要早了太多,可是大家倒是都能體諒,現在事情已經演化成了政治問題,而不再是單純的軍事問題了。從軍事的角度來講,現在攻城並不是最恰當的時機,城內的叛軍正處在被動挨打的局面,若是再炮擊十來天,等到他們的軍心渙散,城牆和工事千瘡百孔之時再一鼓作氣,定能成功。可要是從政治的角度來說,城內的叛軍正在準備登基大典,都要準備稱帝了,而城外的官軍卻還在磨磨蹭蹭,不肯攻城。這就有點大逆不道之嫌了,所以現在必須攻城,就算是做個樣子也必須把這個戲演足來。

  能不能把城池攻下,這是能力問題,可是攻不攻城這就是態度問題了。

  不表這個態,不但那些御使們會多嘴,只怕是宮裡知道也定會不悅。

  柳乘風別看表面上在嘲笑寧王破罐子破摔或是窮途末路。可是心裡對朱覲鈞這個傢伙還真有幾分佩服,此人工於心計,其智計之深,可謂深不可測。

  寧王表面上看是下了一步臭棋,拼著失去合法性,揭開自己的真面目也要登基為帝。可是柳乘風卻隱隱能猜測,寧王這麼做,並不是想過皇帝癮,而是他心裡明白,若是城外的官軍一日不攻城,這城外的火炮陣地一日在對南昌進行炮擊,他的軍心就會越來越渙散,他的資本也會越來越少。

  因此現在來說,對寧王對好的機會並不是坐以待斃,而是逼迫城外官軍對南昌進行強攻,只有強攻,才能抵消掉官軍火炮上的優勢,叛軍可以借助著殘存的工事在南昌城內外與官軍進行一場決戰,無論官軍能不能攻下城池,就算攻下,也將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可要是沒有攻下,那麼這一場勝利也足以提振城中叛軍的軍民士氣,寧王才能繼續的固守下去。

  而逼迫官軍決戰卻不容易,畢竟主動權在官軍手裡,可是一旦他登基為帝,這主動權就等於又牢牢掌握在他朱覲鈞手裡了,表面上是登基,其實是逼迫官軍攻城,官軍若是在城內舉行登基大典時還照舊的圍而不攻,那麼朝廷會怎麼想,宮裡又會怎麼想?柳乘風非要強攻不可。

  這種人……實在讓柳乘風有些佩服,都到了這個地步,仍然在玩弄陰謀,似乎永遠都想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可是……

  柳乘風已經決心強攻了,原本他只是想做個樣子,意思意思也就是了,至少可以向朝廷和宮裡一個交代,等丟下了一些屍首,再以急切之下難以攻下把人撤回來,可是最後這個念頭打消了下來,做樣子當然是保全自己的手段,可是不要忘了,這個樣子既可以糊弄朝廷也是可以糊弄到城中叛軍的,城中的叛軍見官軍攻城失利,很快就敗下陣來,必定會以為官軍也不過如此,之前對官軍的恐懼也會打消,若是寧王趁著這個機會加以鼓動,那麼這原本低迷的士氣很快就會高昂起來,真要到這個地步,對將來的攻堅就更加不利,與其如此,不如現在就做個了斷。

  柳乘風臉色變得有些殘忍起來,慢悠悠的道:「天無二日,地無二主,朱覲鈞喪心病狂,癡心妄想,竟敢稱帝!明日之前若是不能強攻下城池,我等有什麼面目去做皇上的臣子,有什麼面子領朝廷的俸祿,事到如今,也唯有死戰了。諸位……」柳乘風環顧眾人一眼,他方纔的一番話,已經讓所有人都收起輕浮之心,變得無比凝重起來,所有人都知道,平叛最關鍵的時候到了!

  柳乘風道:「諸位,建功立業便在此時,封蔭妻子便在此時,報效皇恩也正在此時。楊彪何在?」

  指揮使楊彪站了出來,躬身道:「卑下在。」

  楊彪和柳乘風也算是有些恩怨了,此時聽到柳乘風喚他,讓他心裡不由打了個突突,生怕柳乘風趁機給他穿小鞋。

  柳乘風道:「你帶著你的兵馬來打頭陣,楊指揮使,可敢用命嗎?」

  楊彪是個急躁的性子,方才柳乘風其實也說了,城內已經人心浮動,誰打頭陣,既是一個極大的機遇,同時也伴隨著很大的風險,若是能奪下城池,或是帶著兵馬先登城牆,這一戰他楊彪定是頭功,可要是出了岔子,他楊彪的項上人頭多半也不保了。

  楊彪顯得有些猶豫,柳乘風卻是看他一眼,慢吞吞的道:「說實在的,本官和你確實有些私怨,可本官絕不會因公廢私,之所以讓你打頭陣,是因為諸將之中你最為勇悍,而新軍雖然可堪大用,卻只擅長火器,不宜強攻。楊指揮使給個准話吧,若是不肯,本官也絕不為難你,另委他人便是。」

  聽了柳乘風這推心置腹的話,就算楊彪仍然懷疑柳乘風有故意尋他麻煩之嫌他也只能咬咬牙道:「大人有命,卑下豈敢不尊,願從調遣。」

  「好。」柳乘風欣賞的看了楊彪一眼,隨即又開始佈置攻城的中隊、後隊,以及隨時掩護的左右兩翼。

  錢芳這時候突然問道:「大人,既是攻城,應當從哪個城門開始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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