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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上山打老虎額]明朝好丈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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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7:43:30
第八百六十一章:輔政

  整整一天,所有人都在渾渾噩噩中過去,弘治皇帝終於換了一個新的稱呼——大行皇帝。

  宮中早有準備,可還是亂作了一團,張皇后當場昏厥了過去,朱厚照全身哆嗦,太康公主頓時也是懵了,幾個大臣則是到了偏殿中擬定昭告天下的旨意。

  柳乘風見這麼下去不是辦法,雖然此時也是腦子有些發懵,覺得這個世上突然少了一個重要的人,走路竟也有些搖晃。

  躺在龍榻上的這個人,自己曾經和他有過勾心鬥角,也有過欺瞞,可是柳乘風卻是知道,無論是否有過摩擦,有過衝突,可是這個人,依然是自己在這個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

  所謂親人的定義,並非只是血脈聯繫這麼簡單。

  親者,發自於心,心中有了牽掛和掛念,佔據了心中的一席之地,才會有了親。

  這個岳父,其實早已不知不覺,成了柳乘風心中不可或缺的人,柳乘風此前並不覺得,可是此時此刻,柳乘風心裡有些發堵。

  柳乘風當然記得,那臨危受命時的各種細節,也當然會記得,龍顏大怒時的場景,更還記得,在操勞之後,朱佑樘與他奏對時的一言一語。

  沒有這個男人,沒有大行皇帝,就沒有柳乘風的今天,人們常常說蒙皇帝不棄,而有了知遇之恩,可是這知遇之恩四個字,只有柳乘風才能最深刻的體會。

  柳乘風拜倒在地上,發自於內心的朝榻上那個失去生命氣息的人重重磕頭。

  在此之前,柳乘風雖然也行過這般的大禮,可是在這心底深處,依然覺得這有些不以為然,在從前,他總是想,什麼狗屁君君臣臣,什麼狗屁父父子子,這些繁文縟節,男兒膝下有黃金。

  上拜天地,下拜父母,這些思想,其實都是一個穿越者心底最深處的心思,只不過有一些穿越者,如龍傲天、龍霸天之類,傲氣凜然,寧死不跪,而是通過講道理講故事甚至牛氣哄哄的威脅利誘之類的方式,恪守自己心中所想。

  柳乘風沒多大的骨氣,別人跪他也就跪了,雖然心裡有萬般的腹誹,可是終究還是做了軟骨頭,他沒有虎軀,也不帶震動功能,又不具備王八之氣散發於外的氣質,所以說跪就跪,毫無穿越者的覺悟。

  可是這一次,那些繁文縟節突然發自於內心,此時的他,真不知除了跪拜,行這三跪九叩的大禮,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行為來向大行皇帝告別。

  大行皇帝給予他的,又何止是前程,他給予的是一個舞台,一個任柳乘風發揮的舞台,柳乘風站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站在舞台上,才能感覺到這個時代與自己漸漸息息相關,他再不是這個時代的旁觀者,他再也沒有了對這個時代的冷眼漠視,他站在舞台上,一步步的攀升,融入其中,早已忘去了過往的身份,若無伯樂,又哪裡會有千里駒,這種感激之情,柳乘風覺得自己用盡一生也再難以答謝了。

  三跪九叩之後,柳乘風站了起來,他的臉色變得冷漠起來,這並不是無情,只是此時越是滿懷著感激,滿懷著悲痛,滿懷著各種複雜的情緒,柳乘風才必須戴上他的面具,才不願被人看透自己的內心。

  張皇后和太子以及太康公主這時候只怕已經不宜處理現在的複雜事務了,柳乘風隨即便去了偏殿,在這裡,蕭敬帶著各監的大太監已經在這裡等候良久。

  蕭敬見了柳乘風,忍不住道:「持服入棺之事不可有失,奴婢本想聽從娘娘懿旨行事,可是娘娘……」

  柳乘風語氣平淡的道:「從現在開始,宮中一切由本王主持,你那邊有什麼難處,也立即報知於我,大臣們頒佈天下的詔書準備好了嗎?」

  「還在討論。」蕭敬回答。

  柳乘風點點頭,他心裡知道,這種詔書最是緊要,一點都不簡單,裡頭的用詞必須反覆的討論和斟酌,一點點都不能有失誤,再加上大臣們還要討論大行皇帝謚號的問題,要準備新皇帝登基,此時也顧不上這裡了。

  他重新將目光落在蕭敬身上,此時蕭敬想必也有些慌了,雖然此前他曾經歷過這樣的事,可是畢竟已經過去十幾年,再加上當時的時候,至少身為太子的朱佑樘還能鎮定自若的主宰一切,可是現在太子朱厚照卻完全靠不住,眼下也只能和柳乘風來商量了。

  蕭敬道:「楚王殿下願意出面幫襯便好。」

  二人說了幾句話,隨即便把大太監們分派了出去,過不了多久,先帝的遺骸便收斂入槨,宮中的人全部戴了孝服,一應的器具也都準備停當,百官們聞訊也紛紛到了大殿。

  柳乘風帶著幾個太監出現在殿中,朱厚照雖然哭的死去活來,卻還是照著柳乘風的吩咐一齊來了,柳乘風親自攙扶朱厚照坐上了御椅,隨即便有太監將遺詔頒放了一遍,文武百官紛紛泣不成聲,只是這哭泣是真是偽,卻只有自己知道。

  這一哭,朱厚照反而心亂了,柳乘風這時候朗聲道:「大行皇帝不幸歸於五行,今已傳位於太子,諸公何不跪拜新君,以盡君臣之義。」

  文武百官們紛紛拜倒在地,柳乘風亦是跪在了朱厚照的腳下,一齊道:「微臣見過皇帝陛下,吾皇萬歲。」

  遊戲規則就是如此,先皇帝逝去,新皇帝就必須及早登基,國不可一日無君,登基大典只怕也要繼續進行了。

  朱厚照看了柳乘風一眼,才覺得心裡安定了一些,他期期艾艾的道:「都……都平身吧,本宮……朕今日心情不好,大行……大行皇帝歸於五行,朕甚是悲痛,國喪應立即報出去,好教天下人持服戴孝,喪事期間,不得燃放煙花,不得嫁娶,不得擺酒宴……」

  這些話都是柳乘風此前教他說的,朱厚照此時已是心亂如麻,又看了柳乘風一眼,才道:「原本新君登基,該當大赦天下,大赦之事,還要內閣擬出個章程來,除謀逆、殺人重罪之外,其餘流放、刺配的囚犯能都要酌情斟免責罰。」

  朱厚照說到這裡,悲痛難制的道:「本……朕乏了,要回內宮去侍奉母后,諸公在這少待。」

  眾人一起三呼萬歲,一番不清不楚有頭沒尾的話,卻是宣告了一個新時代的來臨,歷經了近十六年的弘治朝終於進入了尾聲,而此時正是十二月,也就是說,過了這十二月,新的年號就要確定,大明朝又正式步入了一個轉折點。

  這個轉折對於殿中所有人都息息相關,滿朝的大臣今日見了新皇上的表面,心裡紛紛搖頭,都覺得和當年大行皇帝承繼大統時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大行皇帝剛剛登基,便鎮定自若,剷除掉了前朝的奸臣和閹黨,又大肆的驅趕掉了宮中的術士,一下子就給人一種陰霾一掃而空的氣象。

  可是現在的朱厚照呢,朱厚照登基的年齡未必比大行皇帝小多少,可是看他舉止,實在讓人有些擔心。

  不過擔心歸擔心,大家還是升騰起了一絲希望,對於這些人來說,喪失君王的哀痛是短暫的,猶如白駒過隙一般,一轉而逝,而現在他們在思考的,卻是在這個新的皇帝之下,自己應該處於什麼樣的位置。

  這時候,一個太監步入了大殿,朗聲道:「太后有懿旨……」

  眾人聽了,又俱都打起了精神,這太監口裡說是太后懿旨,其實不然,因為太后這個時候不可能頒發懿旨,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封旨意是早就預先寫好的,而真正傳達旨意的人是大行皇帝,大行皇帝只不過是在自己死後,用太后的名義來傳遞自己的最後一道命令而已。

  眾人心裡猜測定了,大致都已經明白了怎麼回事,於是又是紛紛拜倒在地,紛紛道:「臣等接旨意。」

  太監朗聲道:「大明皇太后張氏,詔曰:大廈將傾,必有獨木撐,國家危難,自有忠臣義士挺身而出,成王羸弱,於是周公輔政,此後昭帝幼沖,霍光輔之。而今大行皇帝崩,太子年幼,特敕內閣學士劉健、李東陽、謝遷輔政,上承皇命,下安黎民……」

  這一道懿旨出來,幾乎所有人都不由雀躍起來,輔政……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至少在這幾年裡,朝廷將繼續維持運轉,一切的政令如往常一樣,還是出自內閣,至於新皇帝,眼下只需觀政即可,新皇帝距離成年還有一年的時間,這一年的時間就足夠了,至少足夠所有人有個緩衝的時間。

  有了這輔政的名義,內閣自此之後,又將要如日中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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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7:45:58
第八百六十二章:國喪

    一般情況之下,大明朝極少有輔政的大臣出現,其實在歷史之中,正德繼位並沒有特意設立輔政大臣,之所以如此,其實就是朱佑樘心思的改變。

    歷史中的正德,並無政見可言,可以說他繼位的時候就是一張白紙,可是現在在柳乘風的鼓動之下,已經有了自己的成見。

    朱佑樘希望後世的皇帝不偏不倚,篤信商賈,則大臣離心離德,所以在這一點上,他對朱厚照是極為不放心的。

    自己兒子是什麼性子,朱佑樘又怎麼會不知道,他若是喜歡某些人,便會把自己的心都剜出來,正是因為有這個擔憂,所有朱佑樘才命內閣輔政,以防有變。

    這是對文官集團的一種妥協,而這種妥協,顯然也收到了很大的效果,至少殿中所有人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有內閣三位大學士主政,大家暫時不必有什麼後顧之憂。

    對於這份輔政的聖旨,柳乘風倒沒有反對的意思,他當然清楚皇上的心思,其實他自己也知道,內閣出來輔政,這天下就沒有動盪的可能,他們都是四平八穩的人,是士人中的精英,對士人這個階層,柳乘風雖然有些看不順眼,看不慣他們的驕橫,看不慣他們拉虎皮,看不慣他們一個個把自己的尾巴翹上天去,甚至厭惡他們口上冠冕堂皇肚中男盜女娼,可是有一點柳乘風卻是知道,這天下永遠離不開這些人,想要長治久安。就絕對離不開他們。

    太祖皇帝深恨這些士人,對他們又打又殺,動輒就是剝皮充草,可是即便是如此,還不是必須依靠著他們,來維持天下的穩定。

    柳乘風還不至於有太祖那般對士人的深仇大恨,畢竟士人們雖然讓柳乘風看不慣。雖然有利益衝突,可還沒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而太祖皇帝就不同了。太祖皇帝起于草莽,受盡了士人的氣,滿懷著深仇大恨。連太祖皇帝都對他們無可奈何,柳乘風還能如何?

    商賈是致富的手段,士人是長治久安的保證,這一點柳乘風還是分得清,商不能治國,士不能經商,這才是最長久之道。

    所以對這份聖旨柳乘風泰然處之,他隨新皇帝朱厚照又回了後宮,此時在正心殿裡,張惶後孤零零的坐著。身邊的太監和宮人亂作一團,她也恍然不覺,仿佛所有的事都和自己沒有了關係,所有的人在她面前都沒有了生命,她唯一關注的那個生命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首。也即將成為腐肉枯骨,此時的她,在這個世間,又有什麼可以令她有喜怒哀樂,令她滋生無數情感的呢?

    一個時辰前的張皇后,和一個時辰後的張太后已經不同了。不只是稱謂和地位上的不同,而是整個人有了最本質的區別。

    她的神色漠然,沒有絲毫的生氣,她只是呆呆坐著,從前她呆坐的時候,是在謀劃未來,可是現在她呆坐的時候,永遠都只會追憶過去,追憶過去那個人,追憶那個她甘願將自己的生命都奉獻出來,與他朝夕相伴,誓言永不分離的那個男人。

    人是走了,歸於五行,天人兩隔,張太后的心裡這個人卻永遠都不會走,他會一直存在,永遠永遠。

    此時的張皇后已經收斂了眼中的淚水,淚流幹了,傷心到了極致,反而鎮定起來。

    只是這鎮定實在有些可怕,以至於過往的太監和宮人都是躡手躡腳,不敢發出一點生息。

    朱厚照和柳乘風一起進了殿,柳乘風見太康公主不在,心裡在暗暗想,不知她現在如何了,待會兒得去瞧瞧她。

    “母后……”朱厚照跪在地上,哽咽的道。

    張太后這才略略回過了些神,有些茫然的看了朱厚照一眼,隨即才恢復了些生氣,道:“厚照來了,外朝那邊如何?”

    朱厚照道:“幸虧有柳師傅幫襯,才沒有出什麼差錯,一切安好,請母后放心,母后身體疲憊,還是先去歇一歇吧。”

    張太后淡漠的笑了,這笑容很是勉強,毫無生氣的道:“不必,不必,哀家……哀家撐的住,該來的總是要來,總是要來的……”她連說了兩次總是要來,滿是哀色,她只是想不到來的這麼快,只是想不到原來自己以為已經做好了承受的準備,可是真正時候到了的時候,卻是這般抵不住噩耗,她又累又倦又乏,可是此時此刻,這些感受對她來說一丁點都不重要,太不重要了,可是她想要的卻再也不會回來,永遠不會。

    張太后又將目光落在柳乘風身上,道:“柳乘風,辛苦了你,太子年幼暗弱,許多事都得你幫襯著,你若是乏了就在宮中歇下,這幾日都留宿在宮中吧,不必有什麼避諱,也沒什麼好避諱的。”

    柳乘風聽張皇后的聲音,心裡也難受的很,忙道:“兒臣遵旨。”

    張太后又道:“還有,你遲些再離京,等到皇上下葬之後,諡號定下來再說,眼下這個時候,哀家和皇帝都需要你,大行皇帝曾說,喪事一切從簡,哀家卻不能按著他說的辦,還是隆重一些的好,該花銷的要花銷,他苦了一輩子,苦了一輩子啊。”

    說到這裡的時候,張太后便有眩暈的感覺,她又想起了往事,往事之中,那個和自己朝夕相伴的男人,何嘗沒有做過許多承諾,想要陪著張太后去遊玩,想要歇十天半月好好陪著她,可是這個承諾永遠不會兌現了,他總是會陷入各種各樣的問題之中,他廢寢忘食的去把這些問題解決,以至於忘掉了身邊的人,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喜好和欲望,他就是這麼個人,這麼個讓人惱、讓人恨,可又讓人覺得偉大,讓人不禁對他生出敬佩。

    張太后又是出了會兒神,她抬起眼,看到了洞開的窗格外頭,那一排排的樹木枝葉凋零,看到那冬日裡特有的萬物蕭條,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將來和這些凋零的枝葉和那蕭條萬物一般,再不會有絲毫的色澤和光彩,她這次真正的倦了,不是疲倦,而是一種對生靈的厭倦,她眼皮子微微抬起,目光落在朱厚照身上,道:“厚照,記著,不要去學你的父皇,母后不求你做聖君,母后不求,你好好的過自己的安生日子,過好自己。”

    她目光又落在柳乘風身上:“你現在已經貴為藩王,承天之命主宰一方,藩國雖小,卻也有自己的宗廟,可是哀家以後再難見到你了,再難見到太康公主了,你記著,無論你和太康在哪裡,哀家都希望你們平平安安,都希望你們和和美美,善待太康公主,善待她,不要教失望,她也是苦命人,苦命哪……”

    說罷,她起身離座,道:“你們各忙各自的去吧,哀……哀家再去看一眼,看最後一眼。”

    她說罷舉步,向著寢臥緩步而去。

    她的腳步很是輕浮,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可是若是往深裡去看她的背影,便是感覺到從這孤零零的後背所傳遞出來的一種感覺——孤寂。

    一種難掩的孤寂,她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堵住了自己的口鼻,塞上了自己的耳朵,從此之後,她只會活在自己的世界,只有她和他的世界,外界的事務,顯然她已經一點都提不起了興致。

    朱厚照仍跪在那裡,頭磕在地上低聲嗚咽,柳乘風上去攙扶起他,正色道:“陛下,大行皇帝將所有的希望都傾注于陛下身上,大行皇帝臨死前並無痛楚,他亦不希望陛下傷痛。”

    朱厚照哭哭啼啼的道:“一切都和做夢一樣,就像是做夢一樣,本……朕到現在還不相信,還不相信父皇已經不在了,可……可是……可是父皇真的已經不在了,朕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朕寧願不做這個皇帝,也期望父皇能繼續留在人世,這勞什子皇帝,朕不稀罕。”

    柳乘風苦笑,朱厚照的心性還是太幼稚了,若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倒也沒什麼,可是身為新皇,卻說這番話,若是教外人聽了去,又不知有多寒心。尤其是對士人們看來,皇帝之位是神聖的,他代表著億兆臣民,代表著權利的延續,皇帝不是權利而是義務,豈是你說不稀罕就不稀罕的。

    柳乘風手拍在朱厚照的肩上,隨著歎了口氣,良久才道:“陛下節哀,現在說再多想必也是無益,可是現在人心惶惶,為免百官和百姓們猜疑,陛下要打起精神才是。”

    朱厚照道:“柳師傅,你去歇歇吧,朕這裡不必你看顧著,朕一切都會好的,朕只是想在這裡靜一靜。”

    柳乘風見狀,只得無奈點頭,道:“那麼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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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7:46:20
第八百六十三章:缺德補德

  柳乘風一連幾日都住在宮裡,開始他還能勉力支持,先是參與了訂立謚號和新君年號的討論,無論是謚號還是年號,都是慎之又慎的事,內閣那邊擬出了條陳,柳乘風則是作為宮中的代表,他不點頭,內閣那邊也就不好輕易決斷。

  現在太后和皇帝都是渾渾噩噩,所以從某種意義來說,內閣那邊也默認了柳乘風這宮中代表的身份。

  內閣那邊擬出的謚號是:達天明道純誠中正聖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廟號為孝宗皇帝,在這一點上,內閣還是很有誠意的,謚號且不說,單這謚號就足以顯見內閣給予朱佑樘的評價很高。

  歷來的皇帝謚號,有些作為的皇帝大多為武宗、文宗、孝宗之類,原本朱佑樘最恰當的廟號為「文」最妥,畢竟孝宗確實算是大明朝最貫徹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皇帝,同時在任期間也確實對讀書人給予了許多的優待,並且興辦了大量的學堂,讓翰林編修了許多書籍。

  只不過大明朝已有文皇帝,所以只能選擇其他廟號。

  柳乘風拿著大臣們擬定的謚號和廟號去尋了太后商議,太后現在對諸事都不關心,唯有對這件事上還是頗為上心,在確認這謚號和廟號的意義之後,便立即點了頭。

  其實這一次內閣和柳乘風的合作可謂十分順利,幾乎沒有人橫生什麼枝節,無論是柳乘風或者是內閣提出了什麼意見,雙方都覺得公允中肯,也都沒有反對,太后一同意,旨意便立即擬定出來,昭告天下鹹使聞之。

  而接下來,新皇帝的年號也已經敲定,曰:正德。取自孔聖人三十二世孫孔穎達疏:「正德者。自正其德,居上位者正己以治民。」

  這正德二字柳乘風也算滿意,意寓似乎也還過得去。

  不過柳乘風背地裡卻是覺得,內閣提出這個年號,有點兒拐著彎罵人的意思。

  中國人有句話叫做缺啥補啥,而正德的意思即是要端正自己的德行,只有自己的德行端正,才能居上位治理天下。這裡頭最重要一點就是正己,說穿了,潛台詞就是說新皇帝的德行不夠,先要正己,才能治人。

  若是更通俗易懂一些,那就是說新皇帝缺德,這病得治!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柳乘風就已經被內閣坑了,因為一開始,他並沒有從這文字中咀嚼出什麼來,再加上他聯想到歷史中朱厚照也確實是正德的年號,所以也就沒有深究。

  認為這個年號沒什麼差錯,在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之下,很快便和內閣達成了一致,內閣那邊也已經擬了旨,送去了司禮監報批,事情順利的辦下來。

  可是等柳乘風感覺自己被人坑了之後,卻也無可奈何,現在旨意已經塵埃落定,即將昭告天下,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若是把事情捅出來只會落個被天下人笑話的程度,這種事卻是戳穿,最後受辱的不是內閣這些坑爹貨,而是皇上,所以就算被人擺了一道,也只能打落門牙往肚子裡咽。

  皇帝才剛登基,便被人狠狠罵了一頓,柳乘風覺得很坑爹,這些讀書人真是一肚子壞水。

  想想看,在正德之前的年號,哪個不是既威風又寓意深遠,就說大行皇帝,這弘治的寓義便是極好,由此可見,這讀書人在弘治朝實在被人養刁了,以至於現在連廟號都敢打主意。

  柳乘風絕不相信那些庶吉士出身的大學士會看不出正德裡頭有罵人的意味,他們肯定能看出端倪,可是卻還是極力推薦,要嘛就是存心想擺朱厚照一道,給朱厚照一個下馬威。

  要嘛就是希望借這年號來敲打朱厚照,潛台詞就是:陛下缺德啊,需要補德,歷代先帝們都補過了,就差您了。

  這事鬧得很是不愉快,柳乘風是看出了,原本以為朱厚照看不出,可是誰知去見朱厚照的時候,朱厚照在那裡發脾氣,他揮舞著小拳頭,咬牙切齒,裂目齜牙,恨不得把內閣和那些大臣生吞活剝,忍不住咆哮:「他們怎麼就敢這樣欺負朕,父皇才走了多久,他們就這般肆無忌憚,哼!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本來死了父親,朱厚照的心情就很不好,這幾日一直悶悶不樂,情感得不到發洩,現在因為這年號,朱厚照氣了個半死,此時自然是把所有的哀怨和怒氣全部爆發出來。

  殿裡頭一個青花瓷瓶摔了個粉碎,朱厚照破口大罵,而此時他在東宮的幾個伴伴也都入了宮,最受寵的伴伴劉瑾站在一邊,大氣不敢出。

  柳乘風進來,看到這場景,頓時也不禁皺眉。

  朱厚照見了他,連忙迎上來,道:「柳師傅……柳師傅,你來的正好,年號的事你知道嗎?他們欺人太甚了,父皇屍骨未寒,他們就急不可耐的要收拾朕和太后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柳乘風不禁苦笑,卻不理會朱厚照,而是嚴厲的看了劉瑾一眼,道:「這件事,是誰說與陛下聽的?」

  劉瑾原本一臉諂笑,此時嚇得臉色有些發青,看這模樣,多半是這年號的事在坊間已經有了反應,劉瑾悄悄的把外頭的議論帶了進來,他期期艾艾的道:「奴婢該死!」

  朱厚照不禁道:「劉伴伴不該死,該死的是內閣和六部堂的大臣。」

  柳乘風卻仍不理會朱厚照,對劉瑾正色道:「去!拿簸箕和掃帚來。」

  劉瑾最怕的就是柳乘風,連忙去將這兩件物事來,柳乘風拿著掃帚去清掃殿中的碎瓷片,朱厚照不知他做這奴婢的事做什麼,一頭霧水,可是自己的憤怒得不到柳師傅的支持,一時也有些灰心冷意。

  待柳乘風打掃了個乾淨,才將掃帚和簸箕交給劉瑾,正色道:「陛下,這正心殿是先帝常住的住所,還有這青花瓷瓶,也是先帝心愛之物,現在陛下因為有怨氣,就拿這些來撒氣……」

  朱厚照一時也是呆了,於是連忙搶著道:「是朕錯了!」

  柳乘風語氣緩和下來,卻是搖頭道:「陛下沒有錯!其實這年號,微臣也覺得有些不妥,怪只怪臣當時不能事先察覺,以至於產生了這樣的疏漏,讓人得逞,令陛下受辱,陛下若是生氣,那就降罪於臣吧。」

  朱厚照手足無措的道:「怪不得柳師傅,怎麼能怪柳師傅,那些奸詐之徒狡猾無比,令人防不勝防,要怪只能怪他們。」

  柳乘風卻是苦笑搖頭,道:「陛下不能怪他們。」

  「這是為何?」朱厚照顯得很不服氣。

  柳乘風道:「先帝遺旨之中,再三叮囑過,這些人都是輔政之臣,陛下對他們信任有加,希望他們能輔佐陛下,建萬世不衰基業,若是陛下責怪他們,豈不是說先帝識人不明?」

  朱厚照一時無言以對,只得不甘的道:「難道就這麼算了?」

  柳乘風道:「或許他們也是出於無心也是未必,不管怎麼說,現在事情已經板上釘釘,陛下就算把事情鬧出來,反而是宮裡失了體面,暫時也只能忍氣吞聲。」

  朱厚照顯得有些喪氣的道:「難道就這樣算了,這口氣,朕實在嚥不下。」

  劉瑾在邊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顯然又想出什麼餿主意,柳乘風卻是瞪了他一眼,嚇得劉瑾連忙噤聲,柳乘風沉吟片刻,道:「倒不如這樣,陛下可以下一道旨意,褒獎大臣們一番,再敕命他們輔政。」

  朱厚照呆了一下,道:「還要讓朕褒獎他們?更何況太后已有懿旨,敕命他們輔政了,朕再下一道這樣的奏書,又有什麼意思?」

  柳乘風意味深長的道:「褒獎他們這是給別人看的,顯示陛下的氣度,他們在年號的事上非難陛下,陛下卻褒獎他們,這高下之分,明眼人都能瞧的出來,陛下借此展示自己的大度容人,不是什麼壞事。」

  「而下旨讓他們輔政,其實就是警告,意思是只有陛下認可才准他們輔政,這既是遵從先帝遺願,是遵從太后娘娘的懿旨,也是陛下的意思,可要是他們太過分,陛下今日能下旨准他們輔政,明日照樣也可以下旨讓他們滾蛋,前頭的褒獎是施恩,後頭是立威,恩威並施,內閣和朝中的大臣們定能體會。」

  朱厚照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只是……只是朕現在只是觀政,沒有內閣擬旨怎麼成?」

  按照規矩,現在朱厚照還真沒有擬定旨意的權利,這旨意必須先得內閣擬定,然後呈送司禮監,或者太后干涉,現在暫時這些程序是不經過朱厚照的。

  柳乘風堅定的道:「那麼就擬中旨,無論如何,旨意必須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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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2-20 17:47:28
第八百六十四章:天子之怒

    柳乘風為朱厚照拿定了主意,朱厚照也不知起不起效,不過這時候也只能用這個法子反擊了,於是便教了劉瑾拿了筆墨紙硯來,隨即攤開紙親自手書了一份中旨,吹幹了墨蹟,交給劉瑾,吩咐道:“拿去司禮監加印。”

    劉瑾看了朱厚照一眼,又看看柳乘風道:“陛下,若是司禮監不肯加印呢。”

    “他敢!”朱厚照道:“司禮監還是不是朕的奴婢,他們難道還敢欺主嗎?朕倒要看看,誰敢借他們這個膽子。柳師傅,你說對不對。”

    柳乘風心裡搖頭,一開始,這朱厚照倒是頗有幾分英雄氣概,可是臨末了又來問自己對不對,這分明是心裡沒底的表現,柳乘風淡淡的回答道:“這是陛下的事,臣豈敢胡言,陛下就算管教自己的奴婢,我這外臣有什麼好說的。”

    柳乘風這話說的很有水準,一開始將自己置身事外,可是最後一句卻是告訴朱厚照,司禮監都是皇帝的奴才,若是奴才敢抗上,主人去收拾那也不是外人所能干涉的,柳乘風干涉不得,別人也干涉不得。

    朱厚照和柳乘風打過這麼多年的交道,怎麼會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頓時又恢復了勇氣,道:“柳師傅,這事不必你管,朕自會處置,劉瑾,你帶朕的話去,告訴他們,這宮裡的主人是朕,知道嗎?”

    劉瑾仿佛得了玉皇大帝的禦旨。眉開眼笑的去了。

    柳乘風瞥了劉瑾一眼,心裡不由歎了口氣。現在這個處境實在讓他有點難以接受,可是進展已經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很明顯,一場宮中權鬥即將展開,照樣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把戲,無論是誰,也別想扭轉這個可能,大臣們有自己的利益。他們要對朝政有絕對的掌控,皇帝心懷不忿,自然反擊,而劉瑾……

    柳乘風方才分明看到朱厚照向劉瑾吩咐的時候。劉瑾的嚴重掠過了一絲喜色。

    現在的劉瑾依然還是東宮伴伴的身份,作為新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奴婢,劉瑾甘願永遠做一個伴伴?

    很顯然,劉瑾絕不會心甘情願,若太子仍是太子,或許他不會有這野心,可是一旦太子成了皇上,那麼就算再淡泊名利的人也會生出許多想法出來,而要取得宮中大權,就絕對繞不過蕭敬這個障礙。可是蕭敬身後的人是誰呢?很顯然,蕭敬不是皇上的嫡系,而是先帝的嫡系,若比在皇上面前的恩寵,蕭敬永遠都不可能比得上劉瑾,要想對付虎視眈眈的劉瑾,蕭敬就必須倚靠內閣,依靠內閣是他唯一的出入。

    而內閣與皇上……

    這裡頭錯綜複雜的關係,已經正式將一個新的時代拉開了帷幕。舞臺只有一個,所有人都想擠上去,那麼相互踐踏是難免的。

    若是以前,柳乘風定也會加入這踐踏之中,可是現在,他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資格,就算有這資格,柳乘風也最後打定了主意,繼續沉默下去。站在皇上一邊,就難免會讓劉瑾這種人得志,遺臭萬年,可站在劉健這些人一邊,讓自己去和皇帝對抗,去和自己如兄弟手足一樣至誠的朋友勾心鬥角,這顯然有違柳乘風做人的原則。

    他朝朱厚照微微一笑,道:“陛下,內閣之中,其實也未必所有人都針對陛下,他們不過是希望陛下能做一個像先帝那樣的聖君而已,因此便想借機敲打陛下,好教陛下不要……”不要後頭的話柳乘風頓時噤聲了,他原本是想說得意忘形的,可要真這麼說,自己方才那一番寬慰的話倒有點像是挑撥離間了。

    朱厚照自然沒有體會到柳乘風的尷尬,怒氣衝衝的道:“敲打朕?朕之所以敬重他們,是因為父皇的叮囑,他們若是待朕好,朕自然對他們禮敬有加,可是他們仍將朕當作三歲的孩童,輕則敲打,重了豈不是要廢黜朕嗎?柳師傅,朕知道你也是怕朕有違先帝的遺訓,令先帝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其實朕哪裡不是這樣想,可是他們太過份了,朕沒有得罪他們,他們卻是這般戲耍朕,哼,正德……正德……這些人,實在太過份了。”

    柳乘風心裡想,或許這些人在琢磨年號的時候只是單純的寄寓自己的希望,他們認為當今皇帝德行不夠,所以才取正德二字道出自己的心聲,可是這樣的心思,到了朱厚照耳裡就成了罵人的話,這無非是因為雙方的立場不同而已,沒有一個人認為自己沒有德行,每個人都認為自己不會有錯,所以朱厚照認為這是大臣們腹誹他。可是對大臣們來說,眼下這個天子確實和他們心中所盼的相差甚遠,所以對皇上抱著改過的期望,最後的結果就是演化出這一場是非。

    柳乘風只得作苦笑道:“陛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境地,敲打敲打他們也就是了,何必要動雷霆之怒?”

    朱厚照氣消了一些,道:“看在柳師傅的面上,也只能如此,難得柳師傅苦口婆心說了這麼多的話,朕知道柳師傅也是為朕好,罷了。”

    他這個人性子易怒,可是這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一會兒功夫便道:“太后一直鬱鬱不樂,隔三差五說要再去看父皇一眼,父皇現在棺槨停在宮中靈前,還要有些日子才能下葬,而母后每日只是去靈前呆坐,茶飯不思,這也不是辦法,朕心裡現在也很難過,更不知如何開導,柳師傅,這樣下去朕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朕是父皇的兒子,父皇歸於無形,朕像丟了魂兒一樣,朕也是母后的兒子,母后這個樣子,朕更是驚慌失措,柳師傅向來辦法多,難道就沒有辦法嗎?”

    柳乘風沉痛的道:“先帝與太后的感情敦厚,這情感之事,臣還真沒有法子,只是但願時間能慢慢抹平太后心裡的傷痛。”

    二人說著話,朱厚照又一副難受的樣子,喪父之痛的陰影還沒有過去,讓這個少年變得有些喜怒無常,柳乘風盡力勸慰他,朱厚照口裡雖是應著,卻仍是鬱鬱不樂的樣子。

    正在這時候,朱厚照的伴伴高鳳驚慌失措的進來,道:“不好了,不好了,劉伴伴挨打了,在司禮監挨打了……”

    他這麼一叫,頓時把殿內的朱厚照和柳乘風驚動了,柳乘風大吃一驚,劉瑾是什麼身份,不管怎麼說都是皇上的寵臣,陪侍朱厚照十幾年鞍前馬後,這宮裡有人敢對他動手的除了蕭敬還能有誰,可是蕭敬這個人一向謹慎,怎麼可能會打劉瑾?

    他一時驚疑不定,心裡不禁苦笑,這才幾天功夫,麼蛾子就一件件出來了,真是怪哉。

    朱厚照大怒,他身邊有好幾個伴伴,唯有劉瑾與他的感情最是深厚,這種感情已經超脫了主奴,別看平時朱厚照對劉瑾吆三喝四很是不客氣的樣子,可是在朱厚照的心底,早已將劉瑾當作了自己身邊不可或缺的人,一個這樣的人居然在宮裡挨了打,朱厚照氣的渾身瑟瑟作抖,忍不住拍案而起,顫抖著手道:“還有王法嗎?是誰打的,是誰這樣大膽,是誰?”

    朱厚照陪侍的幾個伴伴之中,高鳳雖然和劉瑾關係表面不錯,可是內裡其實也有齷齪,不過他和劉瑾都是一個身份,現在蕭敬說打皇上身邊的伴伴就打,難免讓他生出兔死狐悲的心思,此時自是和劉瑾同仇敵愾起來,道:“劉伴伴去司禮監傳陛下的旨意,讓司禮監將旨意加印,接著劉伴伴便挨了打,被幾個司禮監的太監拿了,傍在長凳上打了十杖,哭聲震天,幾欲要昏死過去呢,皇上,劉伴伴不管怎麼說也是奉陛下之命去司禮監的,現在十口氣之留下了一口,皇上定要為他做主哪。”

    說罷他又滔滔大哭,抹著眼淚道:“早知道宮裡這般兇險,那蕭公公那麼駭人,對奴婢們又這般有成見,奴婢們就不敢隨皇上進宮了,還不如在東宮裡清靜,請陛下放奴婢們回東宮去吧,奴婢們像從前一樣,為陛下守著東宮,陛下雖然不住那兒了,可是奴婢們每日可哥以打掃殿宇,修剪修剪花圃,那兒是陛下住過的,守在那兒,奴婢們便能想起陛下,這就足夠了。”

    朱厚照聽到臉都拉了下來,腦子更是嗡嗡作響,高鳳的話在他的腦子裡就像火藥炸開一樣,讓他一下子變得怒不可遏,用殺人的眼光瞪著高鳳道:“朕就不讓你們走,就不讓你們走,你們是朕的奴婢,還怕什麼?怕什麼?誰欺負你們就是欺負朕,這倒是奇了,這皇上朕一點都不稀罕,可是現在有人惹到朕的頭上,朕也絕不會心慈手軟,你們等著瞧,等著瞧吧,去,把蕭敬那賤奴叫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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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五章:老狐狸的逆襲

    原本大家以為,劉瑾在司禮監挨了打,現在皇上龍顏大怒,這蕭敬必定是心神不寧的來請罪,可是誰知道,蕭敬的面色顯得很是從容淡定,他一步步穿過了亭台樓榭,沿著那勾心鬥角的屋簷到了正心殿外,腳步不緊也是不慢,好整以暇,反而帶著幾分愜意的樣子。

    人確實是他下令打的,這宮裡除了蕭敬,誰敢對劉瑾這樣的人動手,雖說劉瑾在宮裡地位卑微,可是誰都知道,他是皇上的伴伴,跟隨著陛下一起長大的人,遲早有一日是要一飛沖天的,可蕭敬還是把人打了,不但打了人,而且還出奇的冷靜。

    他站在殿外,等到外有一個侯在這裡的伴伴進去通報之後,便聽到殿內朱厚照咆哮的聲音:“進來說話,進來!”

    這聲音有些竭斯底裡,讓人平添幾分緊張,可是蕭敬卻是應了一聲,隨即漫步進去,到了殿中,蕭敬看到皇上正怒氣衝衝的背著手,惡狠狠的瞪著自己,站在朱厚照身邊的是柳乘風,柳乘風面無表情,一副袖手旁觀的樣子。

    蕭敬正兒八經的給朱厚照行了禮,口裡道:“奴婢蕭敬見過皇上。”

    蕭敬跪在地上,朱厚照卻是誠心不叫他起來,只是冷冷的瞪著他,一副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樣子,那嘴角冷笑連連,隨即拍案道:“蕭敬,你好大的膽子。”

    蕭敬心平氣和的道:“陛下何出此言?”

    他反問這麼一句。更是火上澆油,差點沒把朱厚照氣暈過去。朱厚照認為這是蕭敬故意向自己挑釁,要是惡狠狠的道:“何出此言。你做得好事,你為何要杖打劉伴伴,劉伴伴犯了什麼罪,就算有罪,那也是朕發落,打狗還需看主人。你就這樣肆無忌憚,就這樣打陛下的人。”

    蕭敬臉色凝重起來,道:“陛下,奴婢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若是陛下不想聽奴婢解釋,奴婢亦無話可說,可是陛下若是真要治奴婢的罪,能否先聽奴婢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他這異常冷靜的表現,再加上這一番言辭,頓時讓朱厚照有氣無處撒,此時他若是說朕不願聽你說,只怕就這樣責罰蕭敬給劉瑾出氣未免讓人不服氣,會有人說他偏袒劉瑾。更何況蕭敬無論如何,先帝在聖旨中也曾提點他,現在先帝屍骨未寒,朱厚照就不聽分辨治蕭敬的罪顯然是行不通的,想必便是太后聽到了風聲都不免要站出來干涉。

    朱厚照只得不耐煩的道:“到了現在你還想狡辯,哼,你既要狡辯,朕倒要聽聽!”

    蕭敬正色道:“奴婢在司禮監裡辦公,這個時候。劉瑾帶著旨意到了司禮監來,說是皇上的中旨,要司禮監加印。陛下想必知道,奴婢身為秉筆太監,兼附掌印之責,劉瑾說有陛下的中旨,奴婢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自然要辨明真偽,所以奴婢自然教劉瑾把中旨拿來看,還說要斟酌之後再加印,之所以斟酌,是防止出紕漏,奴婢擔著司禮監的干係,承蒙先帝不棄,委以內宮之責,自然不能怠忽職守,況且是聖旨這種大事。”

    蕭敬頓了一下:“可是那劉瑾拿著雞毛當了令箭,卻是出言不遜,說什麼少囉嗦,這是皇上手書的聖旨云云。”蕭敬冷笑,道:“奴婢一開始沒有理會他,而是教他把聖旨拿了出來,核定了聖旨確實乃陛下所發之後,於是連忙加了寶印,陛下既有聖旨,司禮監沒有不加印的道理,司禮監是內監衙門,自然是唯陛下之命是從。”

    蕭敬說到這裡,倒是讓朱厚照冷靜了一些,他原先以為是司禮監那邊不肯加印,劉伴伴據理力爭才惹來這頓杖打,誰知道司禮監那邊答應的這般痛快,而且蕭敬表態說司禮監是內監衙門,唯他的命是從,也確實讓朱厚照心裡好過了一些。

    “既然司禮監痛快的加了印,劉伴伴又因何事與你們生了衝突,蕭公公何至於要打他?”

    朱厚照語氣仍然很嚴厲,可是比起方才那怒不可遏的樣子卻是緩和了不少。

    蕭敬道:“宮內有宮內的規矩,奴婢承蒙先帝和陛下的恩澤,忝為司禮監秉筆太監,掌內宮禁苑,因此自然不敢懈怠。劉瑾不過是個隨侍太監,居然在奴婢面前吆五喝六,一點規矩都沒有,奴婢沒有搭理他,他更是出言不遜,竟是打著陛下的旗號對奴婢口出威脅之詞。陛下,奴婢也是陛下的奴婢,深信陛下絕沒有教他囂張跋扈,更沒有教唆他大鬧司禮監,所以奴婢斗膽以為,這定是劉瑾打著陛下的旗號狐假虎威,奴婢對陛下肝腦塗地,被那劉瑾折辱幾句也就罷了,可是劉瑾畢竟是陛下身邊的人,在宮中得意忘形,這麼不像話,若是奴婢不懲戒他,教他吃點教訓,不知曉的還以為是皇上薄涼,縱容劉瑾不敬宮中的老奴,這事要是傳出去,只怕對皇上的清譽有損,所以奴婢為陛下的聲譽著想,不得不拼了得罪陛下的危險,也要教訓這劉瑾一二,還請陛下明察秋毫,若是覺得奴婢當真做錯了什麼,奴婢寧願萬死,若是陛下覺得老奴在眼前討嫌,不妨打發老奴去孝陵守陵,權且代陛下為先帝盡孝,日夜陪伴先帝。”

    他這一番話,可謂是有禮有節,把痛打劉瑾的原因說了明明白白,而且還給朱厚照戴了高帽,說朱厚照絕不是那種薄涼之人,劉瑾口裡那些自大污穢之詞肯定不是陛下教的,他其實就是一個套子,朱厚照就是再笨也絕不敢說這是他授意劉瑾去做得,既然皇上不能承認,那麼這劉瑾仗著皇上的名義招搖過市,甚至觸犯到了蕭敬這樣輩分的太監,那麼挨頓打那自是活該的了。

    至於後頭蕭敬請求去守陵,這自然也是以退為進的法子。

    朱厚照頓時無詞了,蕭敬來之前,他想了許多責駡的詞句,可是到現在一句都說不出,無論怎麼說,蕭敬站著理,而且他方才又提到了先帝,這讓朱厚照不由有了幾分忌憚。

    柳乘風在邊上不動聲色的旁聽,這一席話聽下來,心裡便忍不住直呼這蕭敬厲害,其實按他的想法來看,劉瑾剛剛入宮,說有多跋扈那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只是言語上有少許的冒犯而已,什麼污穢之詞,又或者是要脅和張狂,這肯定是蕭敬的誇大之詞,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挨打的地方是司禮監,司禮監上下全都是蕭敬的人,蕭敬說劉瑾說了什麼錯話做了什麼錯事那那就板上釘了釘,若是要找人證,只怕司禮監上下的太監全部都會站在蕭敬一邊。至於劉瑾,他只有一張口,說再多有什麼用?就算皇上信他,可是別人相信嗎?

    而站在蕭敬的立場,皇上突然要他給中旨加印,而且這份中旨以蕭敬的眼力絕對能看出是針對著內閣去的,他若是痛痛快快的加了印,那麼內閣那邊肯定會不滿,蕭敬顯然想和內閣維持這蜜月期,借此來鞏固自己在宮中的地位,這個時候怎麼可能不理會內閣的感受。

    可要是不加印呢?若是不加印,這便是抗旨不尊,這個罪名蕭敬也承擔不起,他心裡知道,現在新朝新氣象,不知多少人心思活絡的想要趕走自己取而代之,若是這個時候讓人抓住把柄,皇上那邊一旦龍顏震怒,他也沒法交代。

    所以蕭敬才演出了這麼一幕把戲,一方面,他非常痛快的給陛下的中旨加了印,另一方面,他找了個由頭,毫不猶豫的收拾了劉瑾一頓,給中旨加印這是他向皇上表示自己對新君的遵從,皇上這邊自然不會怪罪,而把這劉瑾一打,不但給劉瑾一個下馬威,讓這劉瑾能夠識相,同時也是給內閣和朝廷放出一個暗號,他蕭敬是不想加這個印的,這是事到臨頭才不得已而為之,現在打了人,在內閣看來分明是一份投名狀,既成全了皇上,又表明了司禮監與內閣一致的立場,於是皇上的中旨加印歡喜了,內閣霧裡看花,卻也能體諒到蕭敬的難處,同時蕭敬杖打劉瑾,也能感受到蕭敬與內閣一致的決心,自然也會滿意。

    這裡頭最不滿意的多半就是劉瑾,劉瑾被蕭敬狠狠栽贓了一把,隨即便是鋪天蓋地的一頓痛打,既讓他吃了教訓,又讓蕭敬在宮裡立了威,灰頭土臉,如喪家之犬。

    而得益最大的就是蕭敬了,新君登基,蕭敬在宮中的地位已經有了動搖,劉瑾這些人虎視眈眈,宮中一些人也頓感不妙,可是蕭敬這麼一頓打,卻是重新把威信樹立了起來,別以為是皇上的人就可以無法無天,這宮裡照樣還是姓蕭的,便是皇上的近侍,照樣打的就是你。

    蕭敬歷經數朝,能有今日也絕不只是單靠對歷代先帝忠心耿耿這麼簡單,若是連這點手腕都沒有,如何治理那數千各懷心思的太監?

    柳乘風此時此刻,對蕭敬有了新的認識,這個傢伙治理東廠雖然未必有聲有色,可是論起做人和整人,絕對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人物,單靠這一次的手腕也難怪他能在宮中做不倒翁。

    朱厚照那滿腹的責怪之詞,頓時無處發洩,蕭敬說的沒有錯,劉瑾打著他的名義四處頂撞別人,壞的確實是他這做皇帝的名聲,新君登基,總不能被人戳脊樑骨,蕭敬這麼做,確實是無法指責,甚至站在朱厚照的立場,應當褒獎一番才是。

    不過褒獎一番,朱厚照又覺得心有不甘,一時沉默不言,似乎開始思量起如何處置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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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六章:腥風血雨

    朱厚照畢竟沒有經歷過什麼事,也極少來做一個裁決者,所以這個時候他一時無所適從,拋去他這皇帝的身份,其實他還是個孩子。

    一個新喪了父親的孤兒,此時六神無主之下,便不免將目光落在柳乘風身上了,朱厚照對人是有依賴的,別看有時候頑劣,可是真要遇到了事,自然就不免想到了柳乘風。

    柳乘風又好氣又好笑,其實這件事他心裡清楚,這是蕭敬玩的把戲,不過這戲法玩的很不錯,恰到好處,所以這個時候自然也不能非難於他,畢竟人家是先帝留下來的老人,又是秉筆太監,劉瑾不過是個小伴伴,當著蕭敬的面出言不遜,無論這事兒是不是確有其事,蕭敬責罰也是理所應當。

    而且蕭敬的理由說的冠冕堂皇,一切都是為了皇上著想,這意思就是說為了皇上著想,莫說是打個小太監,便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話說到這份上,把臉皮撕下來為劉瑾去討公道肯定是不成的,莫說外朝的大臣們聽到這事肯定要炸開鍋,便是太后那邊也說不過去。

    當然,柳乘風之所以不偏不倚,並非是蕭敬這個人於他有什麼私交,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信中本能的對劉瑾有一種厭惡感,在柳乘風眼裡,蕭敬當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人的好壞是相對而論的,和劉瑾一比,這蕭敬便是顯得正直了許多。讓柳乘風為劉瑾去討取什麼公道。門兒都沒有。

    柳乘風心裡甚至邪惡的想,打了才好。打了之後教他記住教訓,讓他不要得意忘形。這大太監和小太監的關係就和婆媳的關係一樣,大家都是女兒家,嫁過了門,剛開始呢日夜都要受婆婆的氣,可等到自己做了婆婆,說不準更加變本加厲。小太監資歷淺。本當就是個大太監欺負的,別看這些人現在可憐,等他們一朝得志,將來是樣子也只有天知道。

    他想了想。微笑道:“陛下的聲譽要緊,蕭公公做得對,劉瑾雖然挨了打,聽著都怪可憐,可是他自己也說,他願為皇上上刀山下火海,現在他為了挽回陛下的清譽挨一頓打又算什麼?倒是蕭公公處處為皇上著想,教人佩服。”

    在朱厚照身邊,柳乘風的話往往用處很大,蕭敬聽了柳乘風的話。不禁朝柳乘風點了點頭。

    先帝都已經歸於五行了,而柳乘風又即將要就藩,兩個人爭了這麼多年,現在也都各自疲憊不堪,蕭敬當然還記得柳乘風給過他的難堪,可是從心底裡,他對柳乘風還是很佩服的,雙方暫時沒有利益衝突,柳乘風一番話又有向他蕭敬示好的意思。蕭敬自然要有幾分感激的樣子表現出來。

    朱厚照氣已經消了,聽了柳乘風也只有點頭,道:“罷了,這事兒誰都不怪,都是自家人鬧出來的誤會,往後劉伴伴幾個,你們司禮監就算要懲治也需先報知給朕,他們畢竟是朕的人,不得擅自做主。”

    蕭敬借坡下驢的道:“奴婢犯了規矩,實在萬死,下次再也不敢了。”

    這件事只能告一段落,不過大家都知道,這一頓打固然是鞏固了蕭敬的地位,同時也是蕭敬拋給內閣的橄欖枝,可是這仇卻不免要結下了,蕭敬這樣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和人結仇的,除非有極厲害的利益衝突,不過打了這劉瑾,蕭敬倒是一點後悔之心都沒有,若說從前他最大的敵人是柳乘風,那麼接下來,他的敵人就是劉瑾了,劉瑾深得上寵,現在他隨侍的太子做了皇帝,可是他的地位卻沒有提升,這個人想必早已急不可耐的想要替代自己了。

    他見這裡無事,便告辭了出去,柳乘風恰好也想去看看宮裡暫住的太康公主,於是也向朱厚照告辭,從宮中出來,蕭敬卻是叫住柳乘風,道:“楚王殿下好意,老奴謝過。”

    如今已經貴為藩王,蕭敬在他面前也不得不自稱是老奴了。

    柳乘風朝蕭敬淡淡一笑,既不熱絡也不刻意的冷落的道:“言謝不敢當,只是恪盡職守、就事論事而已。”

    蕭敬點點頭,隨即歎了口氣,道:“老奴有些時候,真是羨慕楚王。”

    柳乘風心裡腹誹著想,我是男人,你是太監,你做太監的本身就有缺陷,不羨慕我難道還羨慕劉瑾嗎?

    不過他當然體會到了蕭敬的心思,道:“本王有什麼好羨慕的,大家都是混事而已,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蕭敬苦歎道:“說都是這麼說,可是楚王遲早要去就藩,可是老奴卻回家還得留在這是非窩裡,在這宮裡頭步步驚心,不知有多少虎狼環伺著老奴,說到底,還是老奴活的太長了,若是死的早些,索性陪先帝一道歸天,也不至現在還要摻雜進這些是非裡去。哎……”

    蕭敬重重歎了口氣。

    柳乘風這時候突然明白蕭敬的心情了,一個鬥爭過一輩子的人,只是想要安享晚年,可是在人生的最後一年,鬥爭反而加劇,這個垂垂老矣的太監,想必吃飯和睡覺時都從來沒有安生過,他是否獨坐在某處時,總是能感覺到有無數雙的眼睛,正帶著貪婪和狠戾的窺視著自己,這種生活狀態,讓人想一想就覺得可怕,可是他想要善終,就必須爭下去,沒有其他路可走,到了他這個身份,一旦從雲端上落下來,最後落下的只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下場,歷來人只能往高處走,走的越高,就越有摔落懸崖的危險。

    其實柳乘風敕封為藩王,又何嘗不是皇上憐惜他,害怕柳乘風最後落到像蕭敬這樣的下場,想到這裡,柳乘風不禁唏噓,看向蕭敬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幾分同情,原本他只是想隨意和蕭敬寒暄幾句,可是現在卻認真的道:“蕭公公想在新朝站穩腳跟,豈不知上寵的重要,現在那劉瑾日夜陪伴皇上,這份情誼非是他人可比,在皇上眼裡,劉瑾便是他的至親至信之人,公公想要善終,又何必要得罪於他?若換做是本王,定會儘量與劉瑾避免衝突,慢慢的靠近皇上,讓皇上覺得自己不可或缺,如此,才是長久之道。”

    蕭敬卻是搖頭,他抬起頭,此時正是黃昏,日頭漸漸垂下,霞光萬丈,蕭敬渾濁的眼眸中映射著霞光,他乾癟的嘴唇微微抿了抿,隨即道:“殿下說的有道理,若殿下是老奴,或許會這般做,可是殿下不要忘了,老奴已經老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就要去侍奉先帝,比上寵,老奴便是卯足了勁能比得過那劉瑾嗎?既然如此,倒不如和內閣多親近一些,現在內閣輔政,只要內閣不倒,老奴多半還能保全自己,就算什麼時候皇上親政了,老奴多半已經化作枯骨了,老奴這麼做,並非是心懷不忠,只是為自己多做打算而已。”

    他一番話發自肺腑,可謂是至誠的言辭,當著柳乘風的面,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從某種意義來說,蕭敬對柳乘風的德行還是較為放心的,這個人雖然和他爭鋒相對,可是無論怎麼說,卻從來沒有悄悄進過讒言,廠衛之間只是在擂臺上較量,柳乘風也從沒有在幕後搗什麼鬼。

    柳乘風也總算明白了蕭敬的意思,他年紀大了,所以目光只能往淺裡來看,暫時來說內閣只要還在輔政,自己就不必怕什麼,所以與內閣走在一起也是情理之中,至於那些以後的事,蕭敬確實是不必想的太長遠了,他的年紀擺在這裡,還能有多少活頭,所以靠攏內閣是眼下他最佳的選擇,至於死後的事,蕭敬可想不了這麼多。

    柳乘風不禁點頭,雖然他明明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裡內閣將和司禮監同氣連枝,所有的旨意都將出自內閣,而朱厚照必然會受到極大的壓制,可是柳乘風居然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淡淡一笑,道:“蕭公公一席話很是有趣,不過京師裡的事再過不了多久就和本王無關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是蕭公公自己的打算,本王只是希望蕭公公能好自為之。”

    蕭敬頜首點頭,幽幽一歎,黯然的道:“王爺能遠離是非,實在是萬幸,若是老奴所料不差的話,再過不了多久京師就要腥風血雨了。”

    柳乘風道:“京師的事,本王自會隨時關注,無論如何腥風血雨,只要太子殿下安然無恙即可。”

    蕭敬點點頭,二人隨即分道揚鑣,可是蕭敬方才的那一番話卻還留在柳乘風的腦海裡,他心裡明白,一場爭權奪利的把戲又要上演,前朝的臣子們不會甘願交出權柄,而皇上身邊的新貴們想必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搶奪了,這場遊戲對柳乘風來說沒有誰是勝利者,遊戲才只是剛剛開始,他至多只能關注,而絕不會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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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七章:求死還是求活

    因為楚王和太康公主都暫住在宮中,不過這一對夫妻在宮中卻是不能同住一室的,太康公主住在坤甯宮裡頭,而柳乘風只能在正心殿附近暫住,雙方隔著的殿宇無數,走小半時辰才能到,宮裡照顧柳乘風的是皇上的伴伴張永,張永給柳乘風的印象還不錯,平時素來寡言少語,做起事來還算有板有眼。

    朱厚照身邊的伴伴之中,性格各不相同,劉瑾嘴巴最甜,高鳳最會取巧,谷大用最是專橫,而這張永算是最厚道的一個了。

    而且柳乘風知道,這些伴伴也是拉幫結派的,劉瑾因為最受皇上寵倖,所以伴伴中馬永成、丘聚都以他馬首是瞻,谷大用脾氣大,素來和劉瑾湊不到一塊,倒是和羅祥、魏彬說的上一些話,唯獨這個張永素來沉默寡言,在伴伴中素來受白眼,若不是皇上和他關係還可以,只怕早被人打發走了。

    就這麼一個人,柳乘風待他也可以,此時柳乘風剛從太康公主那邊回來準備就寢,張永為柳乘風收拾好了被鋪,柳乘風則在外室裡吃了些糕點,張永躡手躡腳的道:“殿下,可以就寢了。”

    柳乘風頜首點頭,微笑:“辛苦,辛苦。”

    張永搖頭,道:“伺候王爺是奴婢的福分,談不上辛苦,若是無事,奴婢就告辭了,待會兒還要去探望劉瑾呢。”

    劉瑾被人打了一頓,現在還在養傷。張永和他算是同僚,不管平時關係怎麼樣,可是這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得。

    柳乘風突然問張永,道:“怎麼,劉瑾挨了打,想必你們這些人都很義憤吧。”

    張永呆了一下,想不到柳乘風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張永想了想,道:“劉瑾現在仗著帝寵,自然跋扈了一些。不過司禮監打人,也確實有些張狂。不過奴婢說句不好聽的話,劉瑾多半是巴不得挨這頓打呢。”

    “是嗎?”柳乘風微微笑道:“這又是為何?”

    張永道:“司禮監雖然是把人打了。可是想想看,這一次隨陛下入宮的這些人中都幾十個人,大家本來從東宮到紫禁城裡,心裡未免有些忐忑,若是這個時候,蕭公公籠絡咱們這些人,進行分化,他劉瑾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伴在皇上身邊的又不只是個劉瑾,大家輪流當值。他劉瑾就是再如何在陛下面前編排,可是也總有人說司禮監的好話不是。可是現在劉瑾挨了這頓打,恰好把所有人都打醒了,眼下這局面,大家反而團結一心起來。奴婢只聽說谷大用和劉瑾素來不對付,雙方勢同水火,可是這一次劉瑾挨了打,他是第一個去探望的,自此之後,咱們東宮這些人和司禮監只能是勢不兩立了。”

    柳乘風也斷沒有想到張永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眼睛不禁眯起,笑了笑道:“張公公的打算呢?”

    張永道:“還能有什麼打算,無非是隨波逐流而已,蕭公公今日能打劉瑾,明日就能打谷大用,後日便能打奴婢,奴婢便是不和劉瑾廝混一起也不成了。”

    柳乘風也沒說什麼,道:“好罷,你去探望劉瑾,本王也歇下了。”

    張永行了個禮,躡手躡腳的要離開。

    柳乘風突然想起什麼,道:“是了,還有一件事。”

    張永停住腳步,躬身道:“不知王爺還有什麼安排?”

    柳乘風語氣平淡的道:“你上次交給我的那些銀子,我已幫你投去廉州了,廉州那邊獲益最高的生意就是武器作坊,你那一千五百兩銀子,本王又給你湊了個總數,合計兩千兩全部投進了廉州作坊局,相信過不了多久,這筆銀子就能翻個幾番,南洋那邊只怕未來也不太平,只要不太平,就有你的財發,還有你在宮外的那個弟弟,本王也給了他點本金,讓他到廉州去做些買賣,前程談不上有多大,可是只要不出錯,將來捧個金飯碗吃飯還是不成問題的,你不必掛念什麼,安心在這裡做事吧。這年頭,做官沒什麼好的,有錢才是真的,做了官要擔心受怕,說不定誰出了事還要受牽連呢。”

    張永滿是感激涕零的道:“殿下垂愛之心,奴婢萬死難以報答。”

    柳乘風揮揮手,道:“你走吧,感激的話少說,皇上身邊這邊伴伴裡,本王其實最看好的就是你,投機取巧、讒言媚上的人是不能長久的,你記著本王的話,當年的王振是何等權勢滔天,最後是什麼下場?所以像你這般踏實做事才是長久之道,你記著這句話,將來對你受用無窮。”

    張永又行了個禮,心裡已明白了柳乘風的意思,默默的出去。

    …………………………………………………………………………………………………………………………………………

    宮中的偏僻角落裡,一排排低矮的屋子光禿禿的矗立,這兒都是些太監的住房,所以顯得與宮中的堂皇格格不入,原本住在這裡的多是一些神宮監的低下太監,神宮監的太監地位卑微,所以住宿條件也是最差,東宮那些人隨皇上搬進了宮來,原本以他們的身份,多少都應該有個好些的住宿條件,只不過他們的住宿是由內官監的掌印太監安排的,這位內官監的掌印太監卻以住宿緊張為由,說是上好的宿房已經滿了,便讓他們在這兒委屈委屈,將來若是有人騰出了房來,再叫他們搬過去,為了這事,幾個伴伴爭相到皇上那兒去訴苦,不過人家理由站得住腳,總不能為了安排這些人就把那些住在上房的人趕走,再加上朱厚照喪父,也沒心情計較這個,所以劉瑾這些人就擠在這裡住。

    這兒住宿條件很是惡劣,不但屋子低矮,且附近髒臭無比,那些神宮監的太監別看平時打掃宮殿,可是對自己住宿的地方卻沒有太多精力去管,四周都是垃圾也無人去理會,因此這附近都滿是尿騷和惡臭味。

    劉瑾的房裡燈火通明,此時已是坐了不少太監,除了今夜當值的羅詳還有張永沒來,其餘如谷大用、馬永成、丘聚、高鳳、魏彬人等都已經到了。

    劉瑾趴在榻上,屁股上的傷口雖然敷了藥,可是仍然疼得他咬牙切齒,其餘人則各自坐在塌下,有人問他傷情,有人口裡在埋怨,也有人坐在一邊冷笑連連。

    劉瑾此時一直沒有做聲,做聲的都是和他關係最好的馬永成,馬永成和劉瑾的關係是最好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他幾乎是要跳起來,大聲咒駡司禮監,絮絮叨叨的罵了近半個時辰,眾人也都跟著附和。

    馬永成見時機成熟,臉色又變得凝重,那一張尖嘴猴腮的臉露出幾分陰狠之色,慢悠悠的道:“劉公公還是皇上最親信的人,現在都落到這麼一個下場,咱們剛剛來的時候,內官監是怎麼安排咱們的?這宮裡的人對咱們百般刁難,真是恨不得將我們置之死地了。”

    馬永成冷笑:“說透一些,他們打著什麼主意難道咱們會不知道?他們是害怕咱們有聖眷在身,最後取代他們,所以才這般四處給咱們下套子,說句實在話,從東宮來這裡之前,雜家開始還以為只要有皇上在,總不會教咱們吃什麼虧,可是現在看來,全然不是這麼回事。現在皇上只是觀政,這外頭的權柄落在內閣手裡,宮裡頭呢?宮裡頭司禮監有先帝的遺命,所以蕭敬隻手遮天,他想如何就如何,連皇上都袒護不了咱們。若是咱們再這般任人擺佈下去,只怕還未等到皇上親政,大家就都死無葬身之地了。咱們要活,就必須掰倒蕭敬,蕭敬執掌宮中數十年,雖然樹大根深,可咱們得告訴他,咱們不是好欺負的。”

    馬永成頓了一下,繼續道:“當年大家選去東宮,原以為是個飛黃騰達的機會,現在好不容易盼著太子做了皇上,誰知反而沒有在東宮時自在了,想要活,雜家先拿一句話放在這裡,大家想要活的有滋味,想要不受人欺,就必須得使些手段,劉公公都能打,坐在這裡的誰敢拍胸脯保證將來司禮監那邊不會對你們動手,現在大家必須凝聚在一起,同氣連枝,否則誰也落不到一個好。”

    馬永成說話的時候,眼睛盯著谷大用,似乎在猜透谷大用此時想什麼,偏偏谷大用雖然性格容易衝動,可是今日卻是異常的冷靜,一直都是默不作聲,把心事藏的很深。

    馬永成便不禁有些失望了,可還是打起精神:“話說到這份上,趁著大傢伙兒大多都在這裡,就都拿個准話吧,事先表個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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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八章:西廠

    “表個態?卻不知要表什麼態?”

    這時候外頭傳出了張永的聲音,外屋的簾子掀開,便看到張永風塵僕僕的到了。

    這朱厚照身邊的八個伴伴除了當值的已經到了七個,張永手裡提著一包禮物進來隨手擱下,趴在床上一直不做聲的劉瑾此時終於開話了,道:“張公公怎來的這樣遲,我還道你不來了,快,坐下,坐下說話。我這身子是起不來了,若有不周的地方,你要海涵。”

    平素的時候,劉瑾見了張永也不太搭理,總是覺得張永這人木訥,將來的前程有限,今日卻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劉瑾格外的熱絡。

    張永含笑坐下,先和大家打了招呼,其實大家都是老相識,在一起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所以說起話來也格外的親近,張永才問道:“馬公公,你方才和表態,是什麼個意思,我在那邊照顧著楚王,所以來遲了一些,有些話呢只聽了半截,雜家不知能不能湊個熱鬧。”

    馬永成呵呵一笑,道:“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自然不會防著張公公,事情是這樣的……”馬永成又是慷慨激昂的把方才的話複述了一遍,道:“雜家的意思呢,也就是叫大家表個態,到了這個地步,是人家欺到咱們頭上,只要咱們一條心,有皇上給咱們撐腰,怕個什麼?”

    張永聽罷,頓時笑了,道:“其他兄弟是什麼個意思?”

    馬永成環顧眾人,道:“是啊。大家都什麼哥意思。”

    其實馬永成雖是問眾人,真正要問的卻是谷大用,谷大用也很受皇上信任,在皇上面前很能說的上話,而且其餘兩個伴伴也都以他馬首是瞻,只要谷大用點個頭,事情就好辦了。

    谷大用眼睛眯著。似乎在踟躇,他慢吞吞的道:“咱們畢竟勢單力薄,宮裡除了皇上都是他們的人。蕭公公執掌宮廷數十年,是咱們幾個就能動的了的?就算要動,總得有個辦法是不是?”

    谷大用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不去看馬永成,而是去看劉瑾,他心裡清楚,馬永成不過是代劉瑾說話而已,劉瑾既然想做點事出來,那麼肯定要有個,沒有法子有什麼用?

    劉瑾知道這時候自己不得不說話了,顧不得屁股上的疼痛,他嘿嘿笑道:“其實事情說簡單也簡單,咱們在宮裡只是伴伴的身份沒名沒份能做什麼事?可是呢。皇上雖然有心提拔我等,奈何現在各大監的掌印、提督太監都已滿了人,真要等到有了空缺那要什麼時候?咱們要和那蕭敬為難,首先就得有身份。雜家挨了一頓打,現在總算明白了。手裡有權在手做什麼事都方便,可要是無權,縱有上寵也沒有用,人家要收拾你,有一百一千個理由,因此雜家的意思是咱們一道兒去陛下那邊哭告。說是咱們侍奉了陛下這麼多年,現在已是無用之身,口裡呢,就說請陛下放咱們出宮,又或者把咱們打發回東宮去,陛下最是顧念舊情肯定不准,到時候咱們再趁機倡議重設西廠,只要西廠設了起來,咱們幾個都有了身份,到時招募人手,又有皇上撐腰,還怕他蕭敬嗎?”

    西廠……

    這西廠乃是成化年間增設的,當時與東廠及錦衣衛齊名,太監汪直值為提督,其權力甚至超過東廠,活動範圍自京師遍及各地。後因遭反對,被迫撤銷。到了弘治朝,皇上對廠衛深痛惡絕,更別提重設了,可是劉瑾此時提出來,卻讓所有人的眼睛不由一亮。

    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現在最尷尬的問題在於沒權,對宮中十二監來說,他們就是外來人口,所以對他們處處提防,而且各監的官員都已經滿員,皇上也不可能撤銷人家的官職而直接令他的心腹替補,所以這些隨侍的太監眼下最大的難題就是等待,只有等到別人老了,老的做不動了,又或者是誰運氣不好犯了事,他們才有替補的可能,否則就只能一直等下去,天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現在劉瑾提出來了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這個辦法自然管用,新增設一個內廠,裡頭就需要有提督太監要有掌印太監以及隨堂太監若干,這不正好給了大家一個晉升之階嗎?

    谷大用眼睛眯起來,對於增設內廠他是滿心贊同的,問題是這主意是劉瑾提出的,而且劉瑾恩寵又是最高,在皇上的心目中地位也是最大,既是如此,那麼西廠的掌印太監必定是劉瑾的了,自己站出來為他出力,最後得益最大的卻是劉瑾,谷大用自然心懷不忿。

    劉瑾也看出了谷大用的心思,心中冷笑連連,卻是熱絡的道:“老谷,咱們這些人都是皇上身邊的人,本應同氣連枝,雖說有時候你我有些口角,可畢竟你我還是共福禍的,你看看我這下場,今日他們打的是我,明日指不定就是你了。若是將來西廠真的得到皇上准許,雜家向你保證,掌印太監是誰不知道,可是這提督太監,保准少不了你,如何?你給個痛快的話,咱們都是沒卵子的,可也不能屈居人下哪。”

    劉瑾話說到這份上,谷大用也就眼紅耳熱了,嘿嘿一笑道:“劉公公說的不錯,不能讓人欺到頭上,今日這板子打在劉公公身上,可是咱們這些人誰敢說沒有痛在咱們心裡,蕭公公打的是劉公公,可打的也是咱們這些人的臉面。”

    其餘人也紛紛應和起來,說實在的,這些隨侍太監們伺候了半輩子的人,還真不知道做官是什麼滋味,現在有了機會,大家心裡雖然在各自盤算到時自己能否鑽入未來的西廠做個什麼官兒,可是機會就在眼前,誰也不願放過。

    張永坐在一邊,口裡雖然也是叫好,可是心裡卻不太熱衷,他心裡知道,他在八個伴伴中人緣最少,再者又不突出,到時候就算能進西廠多半也不是什麼顯職,因此只是口頭應付了幾聲。

    話說到這裡,所有人的興致都高昂了起來,劉瑾突然又道:“不過要建西廠,現在還早了些,得緩幾日再說,諸位知道,這楚王現在就在宮中,有他在,咱們現在提出來,只怕會橫生枝節。”

    “這是為何?”張永不禁道。

    劉瑾冷笑:“有什麼為何不為何,楚王是什麼出身,他是錦衣衛出來的,廠衛爭了這麼久,錦衣衛好不容易壓了東廠一頭,現在又出來個西廠,他柳乘風能不忌憚嗎?皇上對他很是信任,若是他突然冒出來說些話,咱們這算盤就要落空了,所以無論如何,都得柳乘風先出了宮再說,他從宮中出來,咱們連夜便去請旨,只怕陛下點個頭,金口一開,這事兒就定了,到時就算是楚王反對,皇上開了金口也不好改弦更張。”

    谷大用聽了紛紛點頭,都覺得有理。

    其實在座之人心裡對這柳乘風多多少少都有些畏懼之心,對柳乘風有些忌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張永卻是默默無語,滿腹的心事。

    這時高鳳也跟著道:“劉公公說的對,其實說句實在話,楚王現在是權勢無雙,而且他對咱們這幾個人一向輕視,當時在東宮的時候,他便對我們愛理不理,在陛下面前只把我們當奴婢使喚,劉公公我透個底個吧,今日你被打了,陛下龍顏大怒召那蕭敬去問罪,您知道那柳乘風怎麼說?他說蕭公公做的對,這是為了陛下好,所以蕭公公打了劉公公不但無罪,反而有功。瞧他是怎麼說的,他平日去東宮的時候,咱們哪個見了他不是又賠笑又伺候,現在倒是落井下石了,虧得我當時在當值,正好聽見了他這番話,否則咱們現在還不知他是個笑面虎呢。”

    劉瑾肺都氣炸了,道:“他真這麼說。”

    高鳳賭咒道:“這還有假的嗎?雜家便是騙誰也不敢拿這種事來糊弄劉公公,這事兒千真萬確,若雜家說錯了一個字便天打雷劈五雷轟頂。”

    劉瑾目露出凶光,臉色猙獰的笑道:“現在咱們惹不起他,可千萬莫讓他落在雜家手裡,若是有朝一日……嘿嘿……張公公……你說是不是?”

    劉瑾在冷笑之後,突然那凶人的目光落在了張永身上,一副試探的意思,柳乘風據說和張永的關係不錯,所以劉瑾打算試一試張永和柳乘風之間的交情到底有多深。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齊刷刷的落在了張永身上,張永心裡清楚,只要自己但凡維護楚王一句,只怕立即就要被開除出隨侍太監隊伍了,將來絕沒有人再理睬他,張永毫不猶豫的道:“是,劉公公說的有道理,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劉公公尚需稍稍忍耐。”

    劉瑾這才滿意點頭,道:“雜家今夜是別想睡了,屁股還是火辣辣的痛,司禮監那些人真夠狠的,這是要將雜家往死裡整呢,話就說到這裡,咱們早日做好準備,到時再依計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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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九章:柳大富

    先帝的葬禮沒有按照他的遺願,而是大肆的操辦了一番,持服二十七日之後便是隆重的登基大典,所有人除掉了孝服,穿上了簇新的吉服入宮朝拜,可是誰也不曾想到,朱厚照出現時,雖然也穿著大紅的吉服,珠冠玉帶,可是在腰間還是纏了一條白紗布。

    朱厚照這麼做,自然是表示懷念先帝,可是大臣百官們見了,心裡卻都不滿,登基是大日子,代表著喜慶,預示著一個新皇帝將主宰天下,可是皇上仍然持服,這就有點不吉的意思,這皇上擅作主張,連風聲都不透露就是這般一意孤行,自然讓人心中不滿。

    不過不管怎麼說,整個登基大殿還算順利,冗長的大典完畢之後,京師又恢復了原樣,除了那邸報上太子成了皇上,皇上成了孝宗皇帝,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說是人走茶涼也好,說是人們善忘也罷,畢竟大多數人關注的只是自己近前的利益,關注的只是自己肉眼能看到的地方,至於什麼皇上什麼太子,什麼先帝什麼新皇帝,對他們來說實在太遙遠。

    官員們急著在新的朝廷裡尋找自己的定位,商賈們只要國策不變,就照樣的忙活自己的生意,工匠們就更沒什麼可想的了,大多數人清早到天黑都在忙活,日夜不歇,雖然薪水比務農做佃戶時高,也吃得飽了,可是這日復一日下來,哪個不是疲憊不堪。誰會管顧什麼新皇帝。

    最關注這件事的只怕只有讀書人和鄉紳了,畢竟他們是閒人。閒人們無所事事,總要看看報。關注一下時新的新聞,不過讀書人和鄉紳似乎對新皇帝不太看好,甚至已經有議論出來,說是當今皇上不及先帝。

    這種宏觀的預測都是在私底下進行的,不過也沒人去管,誰也沒吃飽撐著。

    不過這時候。內廷卻是發生了悄然的改變,幾個伴伴到了皇上面前痛陳厲害,哭哭啼啼的鬧了一個時辰,朱厚照和父皇只有一個共通點。那便是心軟,尤其是身邊的人,八個伴伴一哭,朱厚照頓時便有些吃不消了,增設西廠的事就趁著滿朝文武都在忙活的節骨眼上發出了旨意,這是中旨,不過也沒壞規矩,按道理,內閣只是輔政,這輔政只是管著外朝的事務。西廠自然屬於內廷,便是連銀子都是由內庫裡撥發,所以等到中旨出來就算反對也已經遲了,劉瑾如願以償,身居西廠掌印太監要職,谷大用為提督太監,至於其他六個伴伴,自然也都充塞其中。

    有了皇命,在午門以北的地方一個西廠的機構算是草草建了起來。隨即便是四處招募番子,開始活動。

    這一切都在東廠和錦衣衛的耳目下進行,一舉一動都頗受關注,本來這個時候,柳乘風本當橫插一杠子,其實在此之前,柳乘風就收到了張永的密報,不過顯然有些遲了,還未等他拿主意,旨意一下,木已成舟。

    不過對柳乘風來說,這件事似乎也沒有管的必要,他當然清楚,無論增設不增設西廠,其實都是細枝末節的問題,就算阻止了西廠只要內閣那邊仍然輔政,處處管著皇上,只要司禮監那邊朝內閣靠攏,劉瑾等人在朱厚照面前恩寵不衰,那麼沒有西廠就會有內廠,這些人終歸還是會成為內廷不可忽視的力量。

    其實在別人看來,或許這是什麼養虎為患的先兆,可是柳乘風的分析卻很理智,皇上登基,身邊沒有親信之人,在這種情況之下,就必須要有人去和內閣抗衡,而劉瑾這些人和皇上休戚相關,皇上自然也信任他們,增設西廠又何止是滿足劉瑾等人的野心,其實又何嘗不是滿足皇上的需求。

    原本在先帝的預想之中,劉瑾這些人的重任是託付在柳乘風身上的,柳乘風和皇上親近,讓錦衣衛與內閣抗衡,達到內廷和外朝的某種平衡,可是現在柳乘風封王,先帝這如意算盤也就打空,而皇上剛剛登基照舊被人管束,司禮監那邊陽奉陰違,內閣那邊說三道四,今日說皇上應當如何如何,明日告訴朱厚照又該如何如何,這個新皇帝在漸漸過了喪父之痛後,才漸漸醒悟,事情不能這麼下去,他是天子,是皇上,豈能處處受制於人,於是乎,劉瑾這些人便漸漸的炙手可熱起來。

    原本的時候,內閣那邊似乎也不急於把柳乘風趕走,西廠既然建了起來,在他們看來對柳乘風的妨礙也是不小,柳乘風或許會出來反對,內閣明擺著拉開一副坐山觀虎鬥的意思,可是柳乘風偏偏一點動靜都沒有,於是惱羞成怒的內閣自然對柳乘風不報期望,緊接著,幾個禦使已經開始上書,說是柳乘風身為楚王,遲遲不肯就藩,有違禮制,現在封王的詔書已經頒佈了兩三個月,不能再拖延了,懇請皇上立即下旨命柳乘風就藩。

    一開始只是零星幾份這樣的詔書,緊接著,這樣的詔書越來越多,皇上無動於衷,似乎一點也沒有反應的樣子,結果內閣更乾脆,直接謁見張太后,俱陳此事,圍繞著先祖定下來的規矩,天花亂墜一通,又說這是先帝遺願,不可不遵,張太后這幾日總是渾渾噩噩,可是聽到先帝二字,終究還是做了妥協,隨即一道懿旨頒出,宣柳乘風立即入宮覲見。

    京師的楚王府裡,上下已經開始忙碌,就藩是遲早的事,家眷們也都要帶走,所以無論宮裡什麼時候同意柳家出京就藩,這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足,懿旨還未到的時候,柳乘風正在與府中的帳房說話,說實在的,這些年他知道自己賺了無數的錢,也知道這些銀子是天文數字,無論是麗人坊,是聚寶樓是聚寶商行又或者是學而報,甚至還有廉州的藩地稅收,都是極為可觀的財富,這些財富大多數都是溫晨曦在管,不過這也是名義,真正的具體細節,還是府中的帳房在計數,此外還有聚寶錢莊為他打理。

    現在臨到要搬家,柳乘風才突然關心起他的收入了,畢竟一家老小出遠門,沒銀子可是不成,到時候去了那邊花銷的銀子肯定多,自己心裡得有個底。

    柳乘風的所以歲入,除了平時的一筆開銷,大多數都是直接存入聚寶錢莊的,這既給聚寶錢莊一筆豐厚的本金,以防出現擠兌的可能,同時也給柳乘風提供了便利,王爺要查帳,帳房立即去與錢莊溝通一番,最後終於給出了一個數位,這個數位說出來就足夠讓人咋舌,連柳乘風都大吃了一驚。

    “王爺,若只算現銀,現在王爺手頭上的現銀總計有一兆七千九百三十二萬兩……”

    一兆七千九百萬……

    柳乘風目瞪口呆,這些年他只顧著拓展自己的生意,可是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積攢了這麼多收入,不過想想又覺得沒什麼不妥,現在單一個聚寶樓,每年的歲入就超過了四千萬兩銀子,柳乘風每年的進賬就有一千萬上下,聚寶商行現在的歲入已有穩超聚寶樓的趨勢,柳乘風占的股只比宮裡的少一些,除此之外還有麗人坊,現在麗人坊已經開遍了大江南北,柳乘風在麗人坊裡占得是大頭,一年兩三百萬是穩打穩的,廉州的稅賦這幾年也是水漲船高,那就更不必說。

    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開銷,雖然說這些生意其實盈利最多的是宮裡,可是宮裡的開銷畢竟也大,皇上要建學堂,要修路,修築河堤,其實動用的都是內庫的銀子,而柳乘風的一家老小的開銷雖然不小,可是畢竟有個極限,這筆養家費在柳乘風的收入裡就是九牛一毛。

    雖說隨著商業的興起,還有大量金銀從世界許多地方流入大明朝,銀價已經貶低了許多,從前一人有個一兩銀子便能輕鬆自在的養家,現在沒有五六兩銀子都難以維持,地價更是飆升了十倍百倍,可是柳乘風這筆財富,仍然連他自己都大吃了一驚,這才短短幾年功夫,自己的私房錢,似乎比之宮裡的內庫也不遑多讓了,他朝帳房點點頭,道:“你來帳簿來本王看看。”

    帳房連忙將簿子遞給柳乘風,柳乘風一一核算,在確認無誤之後,不禁苦笑,他這也算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已成了世上最大的富豪,天下的財富,只怕有一成都占在自己手裡,有了充足的資金,似乎到了廉州那邊,日子不會過的太壞。

    “跟錢莊支會一聲,全部換成足額的銀鈔,到時我去廉州的錢莊支取一些,讓他們先有個準備。”

    柳乘風看完簿子,對帳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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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章:遠大前程

  坤寧宮。

  現在是二月初,殿外已是春氣撩人,無數的樹椏上長出了嫩芽,連那凜然的冬風也變得溫柔了許多,正對窗外的花圃鮮花紛紛長出骨朵,任微風吹拂顫抖著舒展腰肢。

  只不過這宜人的景色卻被門窗隔絕,坤寧宮的正殿裡門窗封的密不透風,裡頭點滿了蠟燭,這燭油的氣味頗為刺鼻,若是再混合那銅盆裡的碳味那就更加讓人不禁掩鼻了。

  只是張太后吩咐要這麼做,誰也不敢忤逆,自從張太后性情變得陰晴不定,這坤寧宮裡伺候的太監和宮人一個個也都小心翼翼了不少。

  張太后半坐在榻椅上,身子微微傾斜,她的臉色顯得消瘦了許多,再無此前的豐腴,擺在她案前的是一杯清茶,案上還有一串佛珠。

  坤寧宮裡已經設了一座香堂,張太后大多數時間都在那裡度過,平素便是皇上來問安,她也只是三言兩語打發。

  張太后漸漸變得沉默寡言,宮裡的人都知曉,因此這殿裡少了平時的輕鬆和閒適,多了幾分凝重的味道。

  「娘娘……」一個太監碎步進來,低聲道:「楚王柳乘風已經到了,在宮外侯見。」

  「傳……」張太后低聲吩咐。

  過不了多久,柳乘風才風塵僕僕的進來,太后來懿旨的時候他在算賬,一聽到宮中傳喚便立即趕過來,到了殿中,柳乘風行禮道:「兒臣見過太后娘娘。」

  張太后眼睛抬起來,那從前明快的星眸如今灰沉沉的,黯然無光。

  她淡淡的道:「柳卿家坐下說話。」

  柳乘風點點頭。坐在早已預備好的座椅上,欠著身子道:「太后娘娘近來憔悴了。要多注意保養鳳體,太康公主雖然現在搬出了宮,可是對您還是放心不下,娘娘為了皇上為了公主,也該愛惜自己的身體才是。」

  張太后只是淡漠的點點頭,道:「這些道理哀家都明白。今次叫你來,是因為內閣的幾份奏書。」

  張太后的手指指了指案頭,隨即道:「你現在封了藩王,按祖宗之法。也該到就藩的時候了,再逗留下去難免被人說閒話,哀家和皇上雖然都不希望你離京,可是現在大臣們鬧的厲害,如今也只能放你走了。」

  柳乘風心裡不知是喜是悲,在這裡呆了這麼多年,他早已將這裡當作了自己的家鄉,可是他心裡清楚,這裡是個是非之地,接下來一場異常慘烈的搏殺即將開始。柳乘風不怕和人鬥爭,可是爭鬥的雙方一個是皇上,一個是內閣。

  私情上,柳乘風希望皇上得勝,朱厚照和他這麼多年默契的關係,還有那割捨不開的情誼,柳乘風打心眼的希望他的人生永遠不必經歷挫折。

  可是捫心自問,柳乘風卻也知道,若是皇上獲勝,獲勝的不只是朱厚照,更是劉瑾那些人,內閣和大臣們就算再不堪,畢竟還是為了社稷和天下好,一旦皇上得勝,那麼……

  每每想到這裡,柳乘風便忍不住嘆口氣,他抬頭看了張太后一眼,心裡忍不住想,這只怕是自己最後一次入宮了,從宮中出去之後,他將去一個對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在那裡,他將從一個新的起點開始起步,他的前程將會更加光明,在這裡,他只是個附庸,可是到了那裡,自己就是主宰。

  「怎麼,你不說話?」

  張太后見柳乘風默然無語,想必心中也是酸楚,可是卻做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垂問。

  柳乘風感覺喉頭有些哽咽,各種情感匯聚出來,深吸一口氣道:「兒臣既是藩王,按祖宗成法,回藩國就藩是理所應當,原本兒臣想多待些日子,可是既然大臣們不高興,兒臣豈可讓太后和皇上為難,既然如此,自然不敢再在這裡逗留了。」

  張太后幽幽嘆了口氣,道:「哀家知道,你捨不得,哀家又何嘗捨得?皇上走的時候,哀家不一樣也舍不得嗎?可是該走的還是要走,你也一樣,哀家信命,這是命數,命數裡哀家要做寡人,皇上要做寡人,哀家也只能承受。你也是一樣,哀家知道你,你不信天命……」

  柳乘風忙辯解道:「兒臣也信天命。」

  張太后卻是斜著眼看著柳乘風,道:「你不必自辯,你是什麼人哀家會不知道嗎?你是個不信命的人,不信命的人固然好,總是想去改變,可是哀家告訴你,有些事是改不了的,皇上要走,你改得了嗎?你要去就藩,哀家改得了嗎?信命的人才懂得逆來順受,才懂得恭順,這些東西你現在不明白,以後就會明白了。」

  柳乘風默然無言,他心裡在想,我是個信命的人嗎?或許是吧,可是……

  柳乘風苦笑,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如果他是個信命的人,只怕現在至多還是個窮困潦倒的革籍書生,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可是現在呢?

  柳乘風突然一笑,對張太后道:「娘娘說的對,現在想來,兒臣確實不是信命的人。」

  張太后深望著他,道:「你之所以不信命,是因為你不願意受人擺佈,先帝在世的時候,曾對哀家說,你是老虎啊,老虎是不願受人束縛的,老虎只願意獨行,老虎容不下別人。所以先帝左思右想,才許你藩王之身,便是希望將你這老虎放歸山林。」

  張太后說到先帝時,那灰暗的眼眸頓時放出光芒,整個人都變得光亮了許多,她繼續道:「先帝還說,你這老虎唯一的不同便是頗重情義,所以要管束你這老虎,不能動之以財帛和祿位,需用情義,先帝對你有知遇之恩,有督導之情,所以你甘願為先帝赴湯蹈火;

  皇上與你有兄弟之義,有彼此照應之情,所以你對皇上也會君臣一體。除了先帝和皇上,這世上想要收服你的人只怕就再不多見了,所以你這老虎還是趁早放歸山林的好,留在這裡會害了你。

  你這一去,多則是一輩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來相見,可是你記著,哀家現在每日吃齋禮佛,既會希望泉下的先帝能在極樂中繼續安享清福,也祝禱皇上能享太平江山,更希望遠在楚地的你和太康,能安安樂樂。

  好啦!話就說到這裡,辰時要到了,哀家要去上香了,你回去做好準備吧,擇日出京不要再耽誤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現在唱曲的人都沒有了,自然是該曲終人散的時候了。」

  張太后說這唱曲的人,說的自然是先帝,柳乘風心裡不禁有些悲涼,忍不住想:是啊,唱曲的人都已經不在了,這一幕戲也該落下帷幕了,可是……

  他突然又想:可是在那千里之遙的廉州,在那裡,我的舞台才剛剛搭起,我的戲也還要繼續演下去,只是這一次,真正的主角應當是我了。

  柳乘風站起來,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朝張太后磕了一個頭,鄭重的道:「太后娘娘也需記得,雖然兒臣與太康公主遠在天邊,可是太后娘娘永遠都在兒臣與公主的心裡。」

  他站起來,張太后根本不去看他,把臉別到一邊,柳乘風嘆了口氣,轉身便走。

  在他的背後,那別開的臉又旋了回來,只是這時候,那冷漠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溫情,灰塵的眼眸中又不免閃爍著淚花。

  柳乘風毫不猶豫的出了宮,他當然不敢回頭,彷彿只要回頭,自己整個人就要破碎。

  柳乘風原本想去尋朱厚照說幾句話,可惜去問了太監,才知道皇上已經去朝中聽政去了,最近積蓄的事太多,落下了不少事,所以內閣這邊一日組織三次朝會,皇上雖然不想去,可是內閣那邊力爭,卻也沒有辦法。

  在這一點上,柳乘風倒是希望朱厚照能多去參與朝會的,畢竟他的經驗太少,現在朝廷的事務可以交給內閣全權處置,可是以後呢?

  人總需要長大,人總需要變得成熟,柳乘風希望看到的朱厚照,是個既能安享太平,又有擔當的天子。

  顯然,現在朱厚照還差的遠了。

  柳乘風打消了去見朱厚照的主意,連忙出了宮,隨即便把離京的消息放了出去,讓家中的人等做好準備,也就是這一兩天,即刻南下。

  好在此前大家就有了心裡準備,大多數人倒是都沒有太多傷感,唯有朵朵聽了這消息,已是鬱鬱不樂,顯得很是不快。

  柳乘風抱著襁褓中的女兒去陪她,柳鳳兒剛剛足月,倒是長了一大截,雖然皮膚仍然帶著幾分黝黑,可是眉宇間卻還能看出美人坯子的徵兆,柳乘風喜歡抱著她,這孩子的奶娘則隨時跟在柳乘風身後,若是孩子尿了或者是要吃奶,再交給奶娘。

  朵朵原本鬱鬱不樂,可是看到了柳鳳兒,頓時便不好再垂淚了,一副嗔怒的樣子瞪了柳乘風,忍不住便去逗弄襁褓中的孩子。

  朵朵畢竟是未涉人事的丫頭,常年生活在宮裡,沒有被太多俗事污染,所以這爭風吃醋的事在柳家倒是不多,再加上這孩子在柳家有獨一無二的地位,誰見了都喜歡,朵朵豈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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