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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六十四分鐘後,滿腹狐疑、還有點兒輕微暈機的羅伯特·蘭登走下了飛機的舷梯,步入了陽光明媚的機場跑道。清新的微風吹拂著蘭登的海力斯牌花呢上裝的翻領,寬敞的空間真是美妙極了。他望了一眼四周,近處是蒼翠蔥蘢的山谷,遠處是白雪皚皚的峰巒。
我簡直是在做夢,他自語道。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歡迎您到瑞士來。”飛行員大聲說道,聲音壓住了身後這架X33型飛機霧氣燃料HEDM引擎的轟鳴。
蘭登看了看表,早晨,7點07分。
“您正好過了六個時區。”飛行員道。“現在是當地時間下午一點多一點兒。”
蘭登調整了時間。
“您感覺如何啊?”
蘭登揉了揉腹部道:“像是吃了聚苯乙烯泡沫塑料似的。”
飛行員點頭道:“那是高空病。我們剛才是在六萬英尺的高空,在那個高度,您的體重比平時輕了百分之三十。幸虧我們是短距離飛行,要是飛往東京,我們就得一直升到最高處——一百英里的高空,那您的五內可就要翻江倒海了。”
蘭登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暗自慶幸。細想起來,蘭登這次乘坐飛機與普通飛行也沒什麼大的區別。除了在起飛時那強勁的加速度以外,這架飛機在其他方面給人的感覺與普通飛機都一般無二——偶爾有輕微的氣旋,還有攀升時的幾次氣壓,全然感覺不出它是以可以令人昏厥的一萬一千英里的時速在高空中呼嘯而過的。
幾個技師動作麻利地跑上跑道,一起迎向這架X33型飛機。飛行員陪伴著蘭登來到控制塔旁邊的停車場裡,這裡停放著一輛獅王牌黑色轎車。不一會兒,他們已經疾速行駛在穿越谷地的柏油路上。遠處,一群雜亂的建築已依稀可辨。外面,青草覆蓋的曠野變得模糊起來。
飛行員已經把車開到了時速一百七十公里,也就是每小時一百英里,蘭登不敢相信地看著車上的速度表。這個傢伙這麼玩命地開到底是為哪般?
“離實驗中心還有五公里。”飛行員說。“我要在兩分鐘之內把你送到那裡。”
蘭登徒勞地尋找著安全帶。為什麼不給三分鐘的時間,讓我們都活著到那兒呢?
汽車在飛馳。
“喜歡里巴嗎?”飛行員把一盒磁帶塞進放音機,問道。
一個女人開始唱了起來:“這就是那孤獨的恐懼……”
我這裡沒有恐懼,蘭登漫不經心地想。蘭登的女同事們經常戲謔地說他收藏那麼多高品位的手工藝品顯然只不過是為了充實一個空蕩蕩的家而已,她們堅持認為蘭登家裡有個女人的話會舒坦得多。蘭登對此總是一笑置之,還提醒她們說自己的生活中已經有了三個最愛——符號學、水球和獨身,而獨身的好處是給他以自由之身,使他得以周遊世界,他可以想多晚睡就多晚睡,可以品著白蘭地,讀自己愛的書,享受寧靜的夜晚。
“我們這裡就像個小城市。”飛行員的話把蘭登從遐想中拉了回來。“可不光是個實驗中心。這裡有超市,有醫院,甚至還有電影院。”
蘭登木然地點了點頭,一邊看著前面拔地而起、綿延不斷的樓群。
“說實在的,”飛行員又說道,“我們這裡有地球上最大的機器。”
“真的?”蘭登仔細端詳著外面的一切。
“你從外表是看不到這台機器的,先生。”飛行員笑道。“這台機器埋在六層樓深的地下。”
蘭登已無暇細問。飛行員連個招呼都不打就來了個急剎車,轎車向前滑動著,一下子停在了一個混凝土的崗亭的外面。
蘭登看了看前面的指示牌: 入境檢查。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到了什麼地方,突然感到一陣惶恐。“天啊,我沒帶護照!”
“用不著護照。”飛行員給他吃了顆定心丸。“我們和瑞士政府有長期協議。”
飛行員拿出一個證件交給了守衛,蘭登坐在那裡目瞪口呆地看著。守衛把證件在電子檢測儀上刷了一下,儀器亮起了綠燈。
“客人姓名?”
“羅伯特·蘭登。”飛行員答道。
“誰的客人?”
“主任的。”
守衛蹙了蹙眉。他轉過身查對了一下計算機輸出的文件,和計算機顯示器上的數據又核對了一遍,然後轉向窗口:“祝你在這里呆得愉快,蘭登先生。”
轎車像離弦的箭一般又衝了出去,風馳電掣,一眨眼就開出了兩百碼,來到主樓的入口處。眼前赫然聳立著一座玻璃鋼筋結構的超現代的矩形建築。蘭登對這座建築的透明設計感到很驚奇,他對建築學一向情有獨鍾。
“玻璃教堂。”飛行員在一旁告訴他。
“是座教堂?”
“嗨,不是。我們這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教堂。物理學就是這兒的全部宗教。在這裡你可以隨便說上帝的壞話,就是不能對夸克和介子夸克(基本粒子之一)和介子都是核物理學名詞。稍有不敬。”
飛行員把車掉了個頭,在玻璃建築前停了下來,蘭登兀自茫然地坐在那裡。夸克和介子是怎麼回事兒?15馬赫噴氣式飛機又是怎麼回事兒?這些傢伙到底是些什麼人?大樓前面的法語大理石碑刻給了他答案:
(歐核中心)
歐洲原子核研究中心
“核研究?”蘭登問道,他對自己的法語水平還是非常自信的。
飛行員沒有回答他,他向前傾著身子,正忙著調試轎車上的盒式放音機。“您到地方了,主任會在入口處等您。”
蘭登注意到入口處有個人坐在輪椅裡,正驅著輪椅朝他們過來。那人看上去六十歲出頭
,滿臉憔悴,頭頂光禿,下顎僵硬呆板,外罩一件白色的實驗服,穿著白鞋的雙腳擱在輪椅的腳墊上。還隔著一段距離,你就能感覺到他雙目的呆滯——像兩顆灰色的石子。
“就是他?”蘭登問。
飛行員抬起頭看了看道:“好了,我得走了。”他轉過頭給了蘭登一個坏笑。“說曹操,曹操就到。”
蘭登實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輪椅裡的人加速迎向蘭登,他伸出冷冰冰的手道:“是蘭登先生嗎?我們在電話裡交談過。我叫馬克西米利安·科勒。”
7.
馬克西米利安·科勒,“歐核中心”的總指揮,人們背後都管他叫“君主”,這倒不是出於尊敬,而是出於對這個坐在輪椅寶座上統治著這個領地的人物的懼怕。雖然沒有幾個人與他有私交,但他致殘的可怕故事在“歐核中心”卻是無人不曉,倒也沒有什麼人指責他的尖酸刻薄,或是他獻身於純科學的誓言。
蘭登與科勒照面雖然只有一小會兒,但已經感覺到這是一個很難接近的人。科勒驅著輪
椅兀自開向主入口,蘭登不知不覺地已經小跑起來,這樣才能跟上科勒的電動輪椅。這輪椅全然不同於蘭登以往看到過的輪椅——輪椅上裝有一套電子系統,包括一部多重電話機,一個呼叫系統,電腦顯示屏,甚至還有一個小型可卸錄像機。可以說,君王科勒的輪椅統治著這個中心。
蘭登隨著科勒穿過機械門進了“歐核中心”那寬大的主廳。
玻璃教堂,蘭登凝視著穹頂,思忖著。
頭頂上,淡藍色的玻璃屋頂在午後的斜陽里閃著微光,投射出的各種幾何圖形使大廳顯得更加富麗堂皇。斑駁陸離的影子灑在花磚裝飾的牆壁和大理石地板上。空氣聞起來清爽而又潔淨。幾個科學家邁著輕快的步子在大廳裡走動著,腳步聲清晰地迴盪在空中。
“這邊走,蘭登先生。”科勒的聲音聽起來差不多就像是機器人發出來的,僵硬呆板,真是聲如其人。科勒咳嗽了一下,用一塊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嘴,然後用他那無動於衷的灰色眼睛盯著蘭登道:“請快點。”他的電動輪椅像是跳躍在鋪了瓷磚的地板上。
從正廳往裡,蘭登跟著又穿過了有點兒難以計數的小門廳,每個門廳裡都有些人在忙碌著。看見科勒的科學家們似乎都面露驚訝之色,他們打量著蘭登,好像心裡在說,這人是乾什麼的?竟驚動科勒親自迎接。
“真不好意思。”蘭登想和他搭訕幾句,便冒昧地說。“我還從沒聽說過'歐核中心'。”
“這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科勒打斷了蘭登的話,口氣聽上去很生硬。“大多數美國人並不把歐洲看作是世界科學研究方面的引領者,他們只把我們看作是一個雅緻的購物區——你們一想到這些民族裡竟出現了像愛因斯坦、伽利略和牛頓之類的人物,就覺得不可思議。”
蘭登不知如何作答。他從衣袋裡拿出那份傳真問道:“照片上的這個人,你能不能……”
科勒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請不要在這談,我這就把你帶去看那個人。”他伸出了手又說道:“也許這個東西給我更好。”
蘭登把傳真遞給了科勒,只管默默地跟著走。
科勒向左來了個急轉彎,拐進了一個寬敞的門廳裡,大廳裡掛著許多榮譽證書。門口最醒目的是一塊特大的牌匾。蘭登放慢了腳步仔細看了看刻在銅匾上的字:
電子藝術獎獎給數碼時代文化上的創新者萬維網的發明者提姆·伯納茲·李與“歐核中心”
哎,我真是孤陋寡聞。蘭登讀著銅匾上的話,心想。這傢伙的確沒有撒謊。蘭登一直以為萬維網是美國人的發明,而他在網絡方面的知識還僅限於自己著作的網址和偶爾在自己那台破舊的蘋果機上對盧浮宮進行在線考察。
“網絡,”科勒又咳了一下,擦了擦嘴說道,“始於這裡的室內聯網計算機,它使不同部門的科學家們相互之間可以共享每日的研究成果。當然了,全世界都以為網絡是美國技術。”
蘭登緊跟著科勒沿著走道一邊走一邊說:“那為什麼不糾正這一說法呢?”
科勒聳了聳肩,顯然對這一問題不感興趣。“這是關於微不足道的技術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誤解。'歐核中心'比一個計算機的全球聯網要了不起得多,我們的科學家幾乎每天都在創造奇蹟。”
蘭登一臉不解地看了科勒一眼。“奇蹟?”在哈佛大學費爾柴爾德科學樓的周圍可找不到“奇蹟”這個字。“奇蹟”是神學院的事兒。
“你好像不大相信。”科勒說道。“我想你是個宗教符號學家,難道你不相信奇蹟嗎?”
“我對奇蹟一說還持懷疑態度。”蘭登說。特別是那些在科學實驗室裡誕生的奇蹟。
“也許說奇蹟是用詞不當,我只不過是想說你的話而已。”
“我的話?”蘭登頓時感到很不自在。“不怕讓你失望,先生。我是研究宗教符號學的——我是個學者,不是牧師。”
科勒突然放慢了速度,轉過身來,目光柔和了一點。“當然了,你看我多蠢。一個人並不需要患上癌症才能分析癌症症狀。”
蘭登還從沒聽人這麼打過比方。他們沿著走道走著,科勒認可地點了點頭道:“我想你我之間會開誠佈公的,蘭登先生。”
不知為什麼,蘭登對這點心存懷疑。
二人匆匆地向前走著,蘭登感到頭頂上傳來一陣低沉的隆隆聲。聲音迴盪在四壁之中,他們越往前走,這聲音就越是清晰,像是從他們前面走道的盡頭傳過來的。
“這是什麼聲音?”蘭登失聲問道。他感到他們像是在走近一座活火山。
“自由落管。”科勒答道,他那空洞的聲音在空氣中的穿透力很強。別的他就什麼也不說了。
蘭登也就不問。他已疲倦至極,而馬克西米利安·科勒似乎也沒興趣跟他客套。蘭登提醒著自己是因何才來這裡的。光照派。他猜想在這個龐大的研究中心裡有一具屍體……一具他從迢迢三千英里之外專程飛過來看的打著標記的屍體。
他們臨近走道的盡頭了,那隆隆聲簡直震耳欲聾,蘭登感到鞋底都在顫動。繞過前面的拐角,右邊可看到一個觀景門廊,四扇厚厚的玻璃門固定在曲面牆上,像是潛水艇的窗子。蘭登停下腳步從一扇門向外看去。
羅伯特·蘭登教授一生中見過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眼前看到的才是最最奇怪的。他把眼睛眨了又眨,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眼前是個圓形的屋子,他瞪大眼睛看著。屋
內竟然是人,漂浮著,像失重了似的。一共三個人,其中一個揮了揮手,在半空中翻了一個筋斗。
天啊!蘭登心想。我這是到了奧茨國了。奧茨國(Oz),是美國著名兒童文學作品《綠野仙踪》(The Wizard of OZ)中一個虛擬的地方。
屋內的地板是網狀格柵,像一張巨大的鐵絲網,下面是一個巨大的推進器的金屬外殼。
“自由落管,”科勒停下來邊等他邊說道,“就是室內跳傘,是為了解除壓力。這是個垂直風洞風洞是飛機等檢查風壓的氣室。。”
蘭登目瞪口呆地看著。其中一個自由落下來的超肥胖的女人,正朝窗子這邊做著花樣。她被氣流吹得來回搖晃,但還是咧著嘴笑著,並飛快地向蘭登作了一個翹拇指的手勢。蘭登無力地笑了笑,也回了一個同樣的手勢,心想,她是否知道這個手勢可是一個古老的表示男性生殖能力的男性生殖器崇拜的符號。
那個大塊頭的女人,蘭登注意到,是惟一戴著一個看上去像個小型降落傘的東西的人。她身上裹著的編織物鼓鼓的,使她看上去像個玩具一樣。“她那個小降落傘是乾什麼用的?”蘭登問科勒。“這東西直徑可能連一碼都超不過。”
“摩擦,”科勒說,“可以降低她的空氣阻力,使那個扇子能夠把她提起來。”他驅動電動輪椅沿著走廊繼續往前走著。“一平方碼的空氣阻力可以使一個身體降落的速度減緩百分之二十。”
蘭登木然地點了點頭。
他萬萬沒想到,那天晚上晚些時候,在千里之外的一個國家,這條信息竟救了他一命。
8.
當科勒和蘭登從“歐核中心”主綜合樓的後面出來,走進瑞士那嚴酷的日照下的時候,蘭登感覺自己像是被送回了家。眼前的景色看起來就像是常春藤名校常春藤名校,原文為Ivy League,指的是美國東部八所歷史最悠久的名牌大學,因校舍牆上常春藤盤蔓而得名。的校園。
一片芳草萋萋的斜坡突降為一片開闊的四邊形低地,一簇簇糖槭點綴其間,周圍是紅磚
公寓,阡陌小徑使之相連。抱著一摞摞書的頗有學者氣質的人匆匆忙忙地出入於各樓之間。像是有意突出這裡的學府氣氛似的,兩個長發嬉皮士正一來一往地拋擲著飛碟,同時還欣賞著從公寓樓裡放出來的馬勒馬勒(Gastav Mahler,1860—1911),奧地利作曲家,樂隊指揮。的第四交響曲。
“這是我們的宿舍樓。”科勒沿著小徑一邊朝樓群加速驅動他的電動輪椅,一邊解釋道。“我們這裡有三千多名物理學家。'歐核中心'一家就僱用了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地球上最聰明的頭腦——粒子物理學家——有德國的,有日本的,有意大利的,還有荷蘭佬,你們是這麼叫的。我們這裡的物理學家代表了世界各地的五百多所大學和六十多個民族。”
蘭登聽了,感到驚訝。“那麼他們是怎麼溝通的呢?”
“當然是用英語了。這是科學領域的通用語言。”
蘭登總是聽人說數學是科學領域的通用語言,但他也懶得和科勒理論。他跟著科勒吃力地沿著小徑往前走著。
快要來到那片低地時,一個小伙子慢跑著打他們身邊經過,身上穿的T恤衫印著這樣幾個字: 無普統論,則無榮譽。
蘭登在身後看了看那人,有些不解地問:“普統論?”
“就是普遍統一論。”科勒嘲笑道。“這是關於世界萬事萬物的理論。”
“我明白了。”蘭登說,其實他一點也不明白。
“你熟悉粒子物理學嗎,蘭登先生?”
蘭登聳了聳肩道:“我熟悉普通物理學——自由落體,諸如此類的東西。”他多年的跳水經歷使他對重力加速度理論懷著深深的敬意。“粒子物理學就是研究關於原子的理論,對嗎?
”
科勒搖了搖頭道:“原子與我們這裡研究的東西比起來大得就像個行星。我們的興趣是研究原子的核——僅是整體的千分之十大小。”他又咳嗽起來,像是病了。“'歐核中心'的男女學者就是要在這裡找出有史以來人類一直在探究的問題的答案。我們來自何處?我們由何物構成?”
“這樣的答案會在物理實驗室裡產生?”
“看來你有些吃驚。”
“我是有些吃驚。這些問題似乎是精神層面的問題。”
“蘭登先生,所有問題都曾經是精神層面的。自鴻蒙之初,精神與宗教就被用來填補科學所弄不懂的條條鴻溝。日昇日落曾一度被歸功於太陽神赫利俄斯和一輛帶著火的雙輪戰車。地震和潮汐則歸因於海神波塞冬的憤怒。現如今,科學已經證明這些神都是假神。用不了多久,所有的神都將被證明是假神。目前科學幾乎已經為人類提出的每個問題都提供了答案,只剩下幾個問題,而這些問題都深奧難解。我們來自何處?我們來此做甚?生命和宇宙的意義何在?”
蘭登感到驚訝。“那麼這些就是'歐核中心'意欲回答的問題?”
“糾正一下。這些就是我們正在回答的問題。”
二人七扭八彎地穿行在四邊形的居住區內,蘭登陷入了沉默。他們正走著,一個飛碟從他們頭頂上滑行而過,正好落在他們的前面。科勒毫不理睬,徑直往前驅動著電動輪椅。
一個喊聲從四邊形的對面傳了過來。“勞駕!”
蘭登循聲望去。一個身著寬鬆長領無袖運動衫,衣服上印著“巴黎學院”的鬚髮斑白的長者正向他招手。蘭登俯身拾起飛碟很專業地擲了回去,那老人伸手接住,放在一個手指上,彈了幾下,然後一揚手扔給了同伴。“謝謝!”他用法語向蘭登喊道。
“祝賀你。”科勒等蘭登好不容易趕上來時說道。“你剛才是在和一個諾貝爾獎獲得者玩飛碟,他叫喬治·夏帕克喬治·夏帕克,1992年物理學諾貝爾獎得主。,是多斯正比室的發明者。”
蘭登點了點頭。我的幸運日。
蘭登和科勒又用了三分鐘的時間才到達目的地——一幢坐落在大齒楊樹叢中的維護得很好的龐大宿舍樓。同其他宿舍樓相比,這幢樓的結構顯得有些奢華,前面的石碑上刻著幾個字: C樓。
想像力豐富的樓名,蘭登心想。
名字雖然枯燥乏味,C樓的建築風格卻引起了蘭登的注意——保守而穩重。樓的正面由紅磚砌成,有裝飾華麗的欄杆,四周是修剪整齊、相互對稱的籬笆。二人順著一條向上傾斜的石徑向入口走時,經過一個由一對大理石柱子構成的大門,有人在其中的一根柱子上貼了一個標籤。
這根柱子是愛奧尼亞柱式的物理學家信手塗鴉?蘭登仔細端詳著,看了看柱子,對著自己又笑了笑。“看到即使絕頂聰明的物理學家都出錯,我感到放鬆多了。”
科勒看著他道:“你是什麼意思?”
“是誰寫的且不去管,反正這個標籤寫錯了。愛奧尼亞柱式的柱子寬度都是相同的,而那個柱子是錐形的,是多利斯式的——是希臘的對應物。這是個常識性的錯誤。”
科勒並沒有笑。“蘭登先生,寫這個標籤的人是把它當作一個玩笑寫的。'愛奧尼亞柱式'是'包含著離子'“愛奧尼亞柱式的”,英文是ionic,“離子”英文是ion, ionic裡麵包含著ion,蘭登初來乍到,有點兒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中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不懂這裡的專業知識,所以看不出其中的文字遊戲,弄得個貽笑大方。的意思——帶電離子,大多數物體都含有帶電離子。”
蘭登回頭看了看那根柱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蘭登乘電梯登上了C樓的頂層,仍然感到自己有些愚蠢。他跟著科勒沿著一條陳設齊全的走廊走著,走廊裡的裝潢也是他意想不到的——傳統的法國殖民風格——櫻桃木的長沙發椅,落地瓷花瓶,還有帶渦卷形裝飾的木製家具。
“我們喜歡讓我們這些享有終身職位的科學家過得舒坦。”科勒說。
這顯而易見。蘭登心想。“那麼說,傳真上的那個人就生活在這裡了?是這裡的一位高級職員?”
“一點不錯。”科勒說。“今天早晨他本應來見我,結果沒來,呼他他也沒回。我過來找他,卻發現他死在自己的臥室裡。”
蘭登意識到自己就要見到一具死屍,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他的胃可不是很爭氣。這個缺點他是在大學學藝術的時候發現的,當時,老師在跟他們講列奧納多·達·芬奇是通過從墳墓中掘死屍來解剖其肌肉組織而獲取關於人類形體的專業知識的。
科勒在前面領著路,一直到了走廊的盡頭。只有一扇門。“藏春閣,你們美國人是這麼叫的。”藏春閣,美國有一種成人雜誌叫《藏春閣》,英文是penthouse。penthouse本來指的是屋頂單間或豪華的頂層公寓,蘭登和科勒要進的房間正是這個類型。蘭登是美國人,所以科勒才這樣開他的玩笑。科勒輕輕地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說道。蘭登看了看眼前那扇孤零零的橡木門,名牌上寫的是:
列奧納多·維特勒
“列奧納多·維特勒,”科勒說,“下週就五十八歲了,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出色的科學家之一,他的死對科學界來說是個重大損失。”
蘭登認為自己在剎那間感覺到科勒那冷漠的臉上閃過一絲情感。但這一絲情感來得迅速,去得也突然。科勒把手伸進口袋,在一大串鑰匙中分辨著開門的鑰匙。
蘭登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幢樓好像空無一人。“人都到哪兒去了?”他問道。即將要進入的是一個謀殺現場,蘭登沒想到這裡竟如此靜謐。
“住在這裡的人都到各自的實驗室去了。”科勒答道,他終於找到了鑰匙。
“我指的是警方。”蘭登糾正道。“他們已經走了?”
科勒的手停住了,鑰匙剛插進鎖孔的一半。“警方?”
蘭登正視著這位主任。“是警方。你發給我一份有關謀殺的傳真,你肯定早就報了警。”
“我最肯定的就是沒有報警。”
“什麼?”
科勒的灰色眼眸頓時現出嚴厲之色。“情況很複雜,蘭登先生。”
蘭登感到一陣憂慮。“但……肯定還有人知道了此事。”
“有。列奧納多的養女就知道這事兒。她也是'歐核中心'的物理學家。她和她的父親共用一個實驗室,父女二人是搭檔。維特勒女士這週外出考察去了。我已經把她父親的死訊通知了她。我們說話這會兒她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但是這裡有人被謀——”
“一個正式的調查,”科勒語氣堅定地說,“就要開始。然而,這個調查肯定會把維特勒的實驗室也牽扯進去,這是他和他的女兒保持高度機密的空間。因此,一定要等維特勒女士先回來。我想我對她的這點尊重至少還是應該有的。”
科勒轉動了鑰匙。
門打開時,一股冰冷的空氣發著嘶嘶聲捲成一團直撲蘭登的面孔,蘭登驚惶失措地向後退去。他隔著門檻仔細打量這不可思議的一切。白色的濃霧浸淫著眼前的這個房間。濃霧打著旋在家具周圍形成氣渦,使房間淹沒在密不透光的煙霾之中。
“這是什麼……”蘭登結結巴巴地說。
“這是弗利昂製冷系統。”科勒答道。“我把房間變冷,以便保存屍體。”
冷氣襲人,蘭登系上了粗呢上衣的釦子。我真是到了奧茨國了,他想,而且我還忘了我的魔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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