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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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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4 18:20:38
第七集 亂流之卷第一百二十五章 阪盪英雄(上)

夜色里,一條威武萬狀的幽冥之龍拖曳著殷紅色的光焰,風馳電掣從高空俯衝而下,雄壯的龍吟卷裹著隆隆風雷之聲激蕩呼嘯,如同地獄的戰鼓震蕩每一個人的耳膜,連法岩峰似也在為之顫慄。

海笑書自然也聽到了這聲音,眼角餘光掃去就看到那幽冥之龍上赫然佇立著一個黃衣少年,相貌俊挺眉宇間晶瑩如玉,雙目如星神光內蘊,手擎蒼雲元辰光華四溢,破開層層亂雲殺入戰團。

“楚天?”海笑書凜然一驚,看得出對方的修為和嫡傳弟子晉陞戰時相比,又有了顯著飛躍,尤其是腳下那條真龍天子印幻化的幽冥之龍氣貫長虹,儼然不亞於洗心境界的聖階高手御劍一擊。

他凝念加緊催動“罩天之網”,緊緊縛住峨無羈和文靜向《洞玄古卷》中收納。

說是遲那時快,幽冥之龍身速暴增數百米的空間仿似無限濃縮。轉眼之間雪芒如電,楚天跨前一步屹立於龍首之上,蒼雲元辰劍居高臨下鏗然劈落,

“叮!”罩天之網被銳不可當的劍鋒劈開一道裂痕,四周金氣晃動嗚嗚哀鳴。

幽冥之龍昂首咆哮,探出龍爪往裂痕上一抓,“哧啦啦”如撕錦帛將罩天之網扯開一條大口子。

“可惡!”海笑書縱劍刺向幽冥之龍,卻看到蒼雲元辰劍驟然迴旋,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反削他的脖頸。

“當!”海笑書回劍交擊,楚天手腕一沉,蒼雲元辰劍下壓借力,引動身形飛騰而起。幽冥之龍托起峨無羈和文靜順勢衝出罩天之網。

出劍、破網、攻敵、救人,這一番兔起鶻落看得人眼花繚亂,可謂乾淨利落一氣呵成。等海笑書迫開蒼雲元辰劍穩住陣腳,峨無羈和文靜早已被幽冥之龍帶離險境,令他鞭長莫及。

“小楚!”峨無羈絕處逢生不由得大喜過望,興奮叫道:“你小子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來?”

楚天微微一笑也不解釋,揚手一招幽冥之龍倏地沒入元辰寶珠中消失不見。

他的目光轉向海笑書,驀地變得清如冷泉蘊藏凜冽寒意,說道:“你不是想借刀殺人,為林渙清報仇麼?”

海笑書打量楚天,眼睛里已經沒有素日里時常流露的木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深,頷首回答道:“不錯,殺人償命,你早該死了!”

話音未落《洞玄古卷》猛然打開,從書頁里噴出一道綠色精光,赫然化作一支胳膊粗細長達丈許的巨型魔箭,上面光暈流動布滿真言、符紋,銳利的箭頭鋒芒閃爍,隱約可見“噬神”二字。

“小楚,快躲!”峨無羈勃然變色,已看出這支噬神魔箭所蘊含的恐怖力量,足以摧毀世間萬靈。即使是抱朴境界的聖階高手,擁有世家家主那樣強橫實力的魔門巨頭也未必能接得下來。

但很快峨無羈就知道,自己出的是個餿主意——楚天根本沒法躲!

噬神魔箭散發出的龐大殺氣直指楚天,猶如一座無形的巨罩將他的身形牢牢鎖定。無論如何趨避閃躲,都不可能擺脫魔箭箭靈的追攝。

這是比“罩天之網”、“暗夜君王拳”更加霸道可怕的終極禁法,海笑書的必殺技,抱定主意就是要楚天的命,更要藏在他身上的那張可能關係到北冥寶藏驚世秘密的林隱雪塗鴉!

因此海笑書選定的攻擊目標是楚天的眉心,即可以一招斃敵又能最大限度不損傷他想要的東西。

峨無羈和文靜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半空,這才曉得海笑書平日里裝痴賣傻深藏不露,其真實實力高得驚人。

峨無羈能夠在他的古天魔劍下強撐數十回合,不僅要感謝殭屍神功更需慶幸海笑書有心生擒,才沒使出真正殺招。否則,他和文靜哪裡有命等到楚天趕來,恐怕早已橫屍在地了。

突然,楚天的身影匪夷所思地憑空消失,甚至海笑書的靈覺亦無法窺知他的存在。

“遁術?”海笑書吃了一驚,“不可能!”

要知道,任何一種虛空穿越的遁術都必須感悟到抱朴之境的奧義,且擁有撕裂虛空的強大力量才能夠辦到。

楚天雖然悟性極高進境神速,但遠未達到洞開虛空的境地,更不可能像珞珈那般施展出“天人無相”遁術,利用空間的轉換位移,破解噬神魔箭。

但楚天的身影是真真切切地消失無蹤了,噬神魔箭登時失去了攻擊目標。

其實海笑書錯了,楚天施展的並非遁術,而是洞天機的絕招“須彌洞天”。

儘管他限於修為還不能像老洞那樣將整座洞天壓縮到芝麻般微小,但收縮到拳頭大小卻是不成問題。

須彌洞天的結界屏蔽封殺了一切的聲光氣息,即使靈覺也窺探不到,正是噬神魔箭的剋星。

“呼——”下一個剎那,楚天重新現身,卻已悄無聲息地掩襲到海笑書背後。

蒼雲元辰劍大刀闊斧,摒棄所有的花巧徑直劈向海笑書的背心。

這一下攻守變化任誰都沒有想到,饒是海笑書應變神速也已來不及轉身招架。

“鏗!”蒼雲元辰劍劈擊在海笑書的背上竟發出一記清脆的金石激響。他的衣衫破裂,露出一件貼身的黑色絲甲,居然又是離世家的家傳魔寶“天王戰衣”。

據說這件天王戰衣是離世家一千三百年前的家主離東殤耗費二十餘年光陰,搜羅了四十九種珍稀煉材編織煉化而成,可擋魔兵神劍而不傷毫髮。

為了這個自幼流落玄世家的小外甥,離傷秋真正是下了血本。

海笑書朝前衝出數步,卸去蒼雲元辰劍透入體內的勁力順勢回身。他的臉龐微顯蒼白,淡然一笑道:“好手段!”古天魔劍向前平舉亮出門戶,全身在劍氣籠罩之中無懈可擊,森寒的殺意如驚濤駭浪直壓楚天。

楚天冷笑回應道:“卻也比不上閣下的好心機!”蒼雲元辰劍爭鋒相對,在面前緩緩豎起,劍鋒指天光芒吞吐,也是擺開了起手式。

“千山萬壑?”海笑書認出了楚天這招起手式的來歷。

他的靈覺舒展,但覺對方的劍勢層層疊疊虛實相映,如高山如深壑,劍意盎然器宇森森,顯然是得到了禹余天宗師級人物的真傳。

“哦?我是不是該揭發你是禹余天的臥底?”海笑書的臉上泛起一縷譏嘲:“不過靠吃軟飯起家,無論看上去多風光,總歸是珞珈豢養的一條玩物而已。”

楚天笑了起來:“身為私生子寄居籬下仰人鼻息,你又能尊貴到哪裡?說到底,令堂才是玄斬棄之如履的玩物吧。”

他的話不可謂不刻薄,卻是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海笑書沒有把握攻破千山萬壑,便想用激將法誘使楚天不戰自亂出手強攻。

誰知楚天壓根不上他的當,倒是反唇相譏之下令得海笑書大受刺激。

誠如楚天所言,他自從出生之日起就頭頂私生子的身份寄人籬下,生母過世之後處境愈發艱難。因此內心裏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卑感。但也正是這種自卑感,驅使海笑書一心要出人頭地,讓全天下的人都不敢再小瞧自己。

只是不管他成功晉身為天罡級的嫡傳弟子也好,迎娶了閻世家家主閻西坡的真傳女弟子孟璇香也罷,隱藏在心底深處的那塊傷疤始終無法隨著歲月的流逝,地位的改變而癒合。

“去死!”他溫文爾雅的面容驟然扭曲猙獰,古天魔劍宛若決堤的浪潮直將楚天的身影吞沒,已然使出了離世家的劍法絕學“天塌地陷九十九式”。

楚天巋然不動,用的還是禹余天的劍招起手式“千山萬壑”。

他在峨山月的墓前進入禪定狀態,小坐半日漸漸體會到了道無善惡,自然無為的玄妙真諦,一顆道心再次霍然明悟大幅提升。

無需刻意追求劍招的完美,萬事隨心自然就好。

就像這場沒來由的血戰,交戰雙方沒有誰對誰錯,每個人都有活下去且活得更好的理由。無所謂正義與邪惡,勝者為王敗者寇而已!

蒼雲元辰劍立於胸前,如同擎天柱石於靜默中衍生無窮變化。劍式運轉忽有奇峰迭出,卻也是信手拈來。

任憑海笑書的“天塌地陷九十九式”如驚濤駭浪洶湧而來,楚天的身形就像經歷了滄海桑田萬年風雨的巍巍山嶽,以慢打快以拙破巧,意之所至即是無敵之道。

海笑書愈斗愈是訝異,他一劍快似一劍,已將這套劍法發揮到極致水平。但見墨綠色的劍光百道千道縱橫交織在一起,令人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招式何在,就覺得一團團華光爭奇鬥豔層出不窮。

無奈不論他的劍招如何千變萬化,依舊像撞在了一座座堅不可摧的重巒疊嶂之上。楚天的劍式層層疊疊無有窮盡,古天魔劍怎麼也不能夠撕開他的防禦。

海笑書心裏漸生焦躁,更不是滋味。他臥薪嘗膽數十年,野心所向便是北冥神府府主的寶座。假如對方是侯門家主或許還能好受點兒,可分明就是個剛剛落魄逃遁的十五六歲少年,卻教人情何以堪。

念及與此他一聲長嘯,猛力燃燒真元催動古天魔劍改弦易轍,劍招驟轉古樸凝重,卻蘊有萬鈞之力劈向楚天。

“大開山劍!”峨無羈見狀哇哇大叫道:“小楚,你可要當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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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亂流之卷第一百二十六章 阪盪英雄(下)

海笑書不愧是修真的一流高手,很快就從盛怒之中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犯了戰略性錯誤。他原本想快刀斬亂麻,利用天塌地陷九十九式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結束戰鬥。但事實證明,這樣做正中楚天的下懷。

於是他立即改換劍法,使出勢大力沉的大開山劍,舍繁就簡恃強凌弱,以求倚靠深厚的功力硬撼楚天,強行衝垮對手的劍招防守。

“鏗、鏗、鏗——”蒼雲元辰與古天魔劍連續激撞,楚天的身形微微晃動右臂漸感酸麻,畢竟從修為境界上來說,海笑書三十歲前就跨入抱朴之境,要比自己足足高出一籌。

但他從來不是那種吊在一棵樹上等死的榆木腦袋,一看對方的大開山劍果然非同凡響,當即揚長避短使出沉魚落雁身法上下翻飛,在雄渾無鑄的墨綠色劍光中穿梭往還,便似一羽海鳥搏擊風浪笑傲長空。

海笑書皺皺眉,曉得大開山劍還不足以徹底壓制楚天。他驀地長身出指,亮出林渙清曾在鬼城之行時使用過的玄世家絕技“素手羅剎指”,以靈動犀利的指勁彌補大開山劍遲緩凝滯的缺欠。

這樣快慢結合果然令楚天大感吃緊,他既要閃躲古天魔劍崩雲裂石的劈斬,更需小心素手羅剎指無孔不入的突襲,身法變換已不似先前那般輕盈自由。

海笑書見自己逐漸掌控了戰局主動,臉上露出陰冷笑意道:“楚天,你也算有才。就這麼死了著實可惜,只要交出峨山月給你的那樣東西,我或可考慮將你意識煉化后收為貼身家奴。”

“放屁!”峨無羈慢慢緩過氣來,代楚天罵道:“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麼下流貨色?小楚,我們兄弟聯手一起上,劈了這個禍害!”

“不用!”楚天衝著海笑書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你這輩子最大的失敗就是那晚不該嫁禍給我!”

他的左手慢慢迸立在胸前,五指舒展捏成一道法印,神情之中透出股難以名狀的寂寞滄桑之氣,沉聲喝道:“疾!”

“咻——”一束銀芒在指尖點亮,四周精氣雲集急遽膨脹凝鑄成為一方熠熠生輝的魔印,隱隱有萬古空悠的嘆息聲從印中傳出,令聞者心中平生落寞蕭索之情,好似萬念俱灰生無意義。

“這是……”海笑書心頭巨震,直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魔意鋪面壓來,腦海中種種雜念叢生,體內魔氣騷動不安大有分崩離析之勢。

沒等他做出第二反應,那方魔印霍然轟出,印底以龍章鳳文篆刻著“虛蕪寂滅”四字,頓時天地失色乾坤沉淪,好似碎盡了萬古的繁華,散沒了紅塵的迷離,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與黑暗。

“給我破!”海笑書拚命護持靈台,催壓真元汩汩注入古天魔劍朝前猛劈,與此同時打開《洞玄古卷》釋放出一頭麒麟神獸撞向虛蕪寂滅印。

“轟!”光瀾爆綻,麒麟神獸被轟得粉碎,虛蕪寂滅印氣勢更盛又與古天魔劍迎頭激撞。

海笑書“嘿”地噴出一口血箭,古天魔劍表面呈現出絲絲龜裂盪開一旁。

虛蕪寂滅印只是微微一晃,並無多大損傷。

楚天去念存思心與印合,左手法印再次一變道:“制!”

“呼——”虛蕪寂滅印長驅直入擊中海笑書的額頭卻不爆炸,遽然化為一束銀芒透過眉心隱入他的體內。

海笑書全身劇烈抽搐,右手的古天魔劍、左手的《洞玄古卷》齊齊脫手飛出,整個人“喀喇喇”銀芒冒躥也向後飛跌而出。

峨無羈和文靜已經看呆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天踏上一步,左手五指戟張虛攝,將那本《洞玄古卷》凌空抓到了手裡。

為了擊敗海笑書,他動用了寒料峭所贈的虛蕪寂滅印,自然要連本帶利地收回來。

那邊海笑書完全失去抵抗力,身軀僵硬到栽倒在地。楚天右手高擎蒼雲元辰劍罩定對方,冷冷道:“幽夫人與你何怨何仇,你見死不救在先,栽贓嫁禍在後,可笑還想篡位奪權沐猴而冠!”

海笑書全身功力被虛蕪寂滅印封鎖鎮壓,一波波魔意更是不斷衝擊靈台,使得他的心神搖蕩難以自持,雙目血紅強自慘笑道:“我今日既功敗垂成,不過一死而已,何足掛齒!”

“休傷海公子!”一位離世家的家老脫出戰團,雙掌推出一蓬色彩斑斕的兇猛罡風,試圖圍魏救趙從楚天劍下搶走海笑書。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峨無羈呼喝出鎚,封擋住那不知死活的離世家家老。

楚天高舉蒼雲元辰劍向海笑書斬落,可就在那一瞬,整座凌雲閣的庇護禁制終於承受不住眾多聖階高手的轟炸催壓,砰然爆裂開來。

無數道絢麗晶芒穿透牆壁屋頂,似流星般劃過黑夜散落在幽深谷壑里。

宏偉壯觀的凌雲閣飛砂走石瞬間垮塌,到處罡風如注將眾人拋向空中。

楚天的身形亦不由自主拋飛起來,濃烈的強光中卻已不見海笑書身影,竟是趁亂溜走了。他目光一掃就看到數百米遠的上空珞珈雙手執簪和一名手撫古琴的中年男子惡鬥正酣。

那中年男子衣袂飄飄瀟灑不羈,兩手撫弄琴弦彈奏的竟是一首無聲之曲。

一道道千姿百態殘缺不全的光圈憑空湧現,猶如自成系統的洪荒宇宙脈脈運行旋轉不息,圍繞在珞珈身周。

“離傷秋!”楚天心頭一凜,猜到了這男子的身份,更令他心驚的是珞珈居然在與對方“離頌”古曲的對決中處於下風!

似乎對任何人來說,珞珈就像是一個不可戰勝不知失敗為何物的神話,但今夜她真正碰見了對手。

適才一役她以孔雀明王訣大戰殞化慈,最終成功破去對方的大成魔王虛影並將其斬落,迫使離傷秋親自出手。

兩人的激斗立刻成為凌雲閣二樓的焦點戰役,輸贏成敗牽動全局。

由於方才施動孔雀明王訣耗損了不少功力,珞珈上手便主動一反常態採取守勢,藉機調勻氣息養精蓄銳。

然而離傷秋是何等人物,豈肯給珞珈從容喘息的機會?當即彈起號稱千古絕唱的“離頌”,力求速戰速決畢其功於一役。

兩人隔空交鋒看似平淡,然則殺機無限潛流奔涌。不管哪一方稍有疏忽,都會在瞬間被對手打得魂飛魄散元神爆碎!

虛空之中有形的、無形的劍氣琴罡星羅密布,形成一座恐怖的氣場,連抱朴境界的聖階高手都得退避三舍,不敢輕易靠近。

從某種程度上說,凌雲閣的禁制碎裂樓宇轟塌,多半是因為離、倪兩人的惡鬥引起。

楚天手中長劍嗡嗡作響,強壓下恃強逞能闖入戰團的想法。自己和離傷秋實力相差懸殊,貿然插手只會非死即傷,反要連累珞珈出手相救。

怎麼辦?自己總不能袖手旁觀!

他心裏有些不解,為何身為北冥神府三公之一的倪天高始終處之泰然,莫非他有恃無恐抑或在等待著什麼?

這時候洞天機猜出楚天心意,不甘寂寞地開口道:“怎樣小楚,要不要我老人家出手打發離傷秋?你只要找準時機,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便是。”

儘管有言在先他老人家潔身自好不願摻和魔門的內亂,但眼巴巴瞧著一堆堆一團團人鬼^交雜打得熱火朝天,各種絕學魔寶漫天亂飛,未免心癢難熬。

他在《法楞經書》里待了六百年,重獲自由之後雖也小露過幾手,可對方不是阿狗就是阿貓,怎比得上和離傷秋這樣的高手對撼來得有勁?

所謂身價總有高低,價錢不夠交情來補,一切皆可商量。

誰知楚天重重哼了聲道:“免了,老胳膊老腿的萬一弄傷了多不好。”

洞天機氣得直翻白眼,怒道:“放屁,就憑離傷秋,他也配?”

楚天懶得跟他啰嗦,取出曉風殘月簫施動“百魂斬”,一縷縷碧色光符如清泉般湧出簫孔,匯聚成一條絢麗多姿的長河轟向離傷秋。

離傷秋的靈台立生感應,暗自一怔道:“好像是魔曲百魂斬,這小子竟也學會了?”當下左手一撫琴弦,發出道劍芒迎向碧色光符。

楚天曉得離傷秋遠非幽淵鬼尊可以相提並論,為相助珞珈扳回局面,他也豁了出去,天地烘爐燃燒真元汩汩催動曉風殘月簫。

空中的光符遽生變化,凝鍊成一把經天緯地的碧色長刀與天音劍芒狠狠對撞。

“砰!”碧色長刀波光晃動四分五裂,氣機牽引之下楚天身軀晃顫,口鼻之中滲出幾縷血絲,簫聲驟轉暗啞。

天音劍芒也是一陣翻騰顫動,卻依舊保持神形不滅徑直刺向楚天。

楚天不禁對離傷秋超卓絕倫的修為油然生出一絲欽佩之意。

對方僅是略作分神的隨手一擊,就粉碎了他全力而為的百魂斬,甚至還能趁勢反攻過來,實力確實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也難怪珞珈無法取勝。

他臨危不亂,左手凝攥成拳轟出一式“千瘡百孔”。虛空中精氣聚集,幻生千百個殷紅拳影,“嘭嘭嘭”如梅花間竹不停轟擊在天音劍芒上。

天音劍芒連遭魔道兩大頂級絕學重創,終於砰然爆裂碎散成絲絲縷縷的游光。

楚天低哼一聲受罡風反挫之力震晃,身軀飄退三丈方自重新穩住陣腳,但胸口一陣鬱悶,耳中也有“嗡嗡”迴音不輟。

猛聽珞珈一記清嘯,嬌軀翩若驚鴻穿越漫天離頌光圈,右手翻轉亮出一支碧色玉簫轉守為攻飛點離傷秋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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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亂流之卷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下有雪(上)

離傷秋那雙彷彿對萬事萬物都提不起任何興趣的眼眸里,終於泛起一抹凝重,輕輕一嘆道:“倪天高,你有個這樣一個妹妹,真是福氣——”

話語中他的雙手在古琴上猛按下去,完全違背世間所有的音律法則,卻聽“嗡”的顫響,四周的空間驀然扭曲變形,像一塊塊琉璃在烈焰燒烤中融化,有的濃縮,有的伸展,有的毀滅,有的幻生……

這便是《離頌》的終極禁忌之學——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珞珈烏黑的秀髮和藕色的衣衫上燃起綺麗流光,一簇簇光怪陸離的焰火“劈劈啪啪”作響激濺迸綻。她欣長嬌美的身影便似火焰之靈在空間風暴中極速馳騁,彷彿那絡繹不絕崩裂分化的虛空碎片也根本不能阻擋分毫。

“這是天人無相的至高境界——獨步虛空!”

離傷秋知道珞珈很強,但一強至斯仍舊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直攖其鋒。

古琴倏然抬起,伴隨著一記震徹千古的凄婉琴韻,人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方圓百米內的虛空徹底破碎,形成一個吞噬萬物深不見底的恐怖黑洞。

所有的光影乃至聲音全部被黑洞無情地吸納吞沒,以至於聽不到絲毫的響聲。

天地彷彿寂滅,離傷秋和珞珈的身影在瞬間同時消失,融入到黑黢黢的空間隧洞中。

所有的打鬥都不約而同地停止,光陰似乎也定格在了這一剎,世界靜止了。

“珞珈!”楚天心底里爆發出痛楚的呼吼,就像一腳踏空墜入深淵,腦海里一片空白,空蕩蕩的什麼也不剩下。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到——原來,她就是自己的所有。

“呼——”就在意識停頓的一霎那,黑洞深處突然亮起一團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強烈白光,卷裹著排山倒海的氣浪以超越人們認知的速度爆涌而出。電光石火之間即已淹沒黑洞,恰如潮水般向夜幕里無盡延伸。

“喀喇喇、喀喇喇——”白光所過之處山石樓閣,樹木花草灰飛煙滅,即令奔瀉^了無數世紀的金門大瀑布亦赫然斷流,珠鏈般的瀑水漫天灑濺迅速蒸發。

一條條身影被狂亂的罡風震飛,爆炸中心附近的那些北冥神府高手更是被震得吐血飛跌,人人奮力運功甚而祭起護身法寶拚命自保,心中無不充滿驚駭之情。

楚天運起不動如山印,周身金光綻動在亂流中載浮載沉,宛若一恭弘=葉 恭弘風浪里身不由己的扁舟,胸口氣血沸騰像是要爆了開來。

他卻似全無知覺,只目不轉睛地盯著白光深處,心裏一遍遍焦急地呼喚珞珈的名字。

誰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少時間,或許僅僅是彈指一響間,又恰似千百世紀的輪迴,白光中驀地浮現起三條人影,在澎湃激流的裹挾下向各自不同的方向彈射而出。

一條是珞珈,一條是離傷秋。

第三條身影居然是幽鰲山,趁著離傷秋全力對付珞珈無暇旁顧之機,他成功衝破碧血金沙圖的圍困再次現身。

離傷秋髮髻散落衣衫破裂,臉上呈現詭異的青紫色,胸前斑斑駁駁儘是血跡,顯然傷得不輕,連手中的古琴也被震斷了兩根琴弦,實為有生以來不曾有過的大虧。

然而珞珈似乎傷得更重,藕荷色的衣衫上沾滿殷紅血滴,一張俏臉蒼白失色,憔悴而疲憊,嬌軀就像飄零的玫瑰花瓣隨著罡風越吹越遠。

繼力斃殞化慈后,她又重創離傷秋,體內魔氣耗盡,已是油盡燈枯。

一陣陣錐心刺骨的劇痛從體內傳來,五臟六腑好像都被揉碎,手中兀自緊緊攥著在風中嗚嗚幽咽的碧玉魔簫。

她睜開慵懶的眼睛,像是聽到了誰的呼喚,那聲音好熟好遠……

她努力想記起什麼,然而記憶宛如倒入掌心的水,無論是將手攤開又或握起,它終究會從指縫裡悄悄溜走,留下的只是那濕漉漉的心情。

幸好,有些事有些人不必牽強去記,因為他就在眼前,就在身邊,就在心底。

忽地嬌軀一暖,一雙強有力的胳膊將她溫柔地攬入懷中又緊緊擁住。

“豬頭,你就不能先洗澡再抱人家麼?”珞珈秀氣挺直的鼻樑聳了聳,唇角逸出一抹微笑,有幾許漫不經心,有幾許恬靜,還有那麼一點兒嬌俏。

一股雄渾醇正的魔氣如清泉般注入她的體內,傷痛頓時減輕,甚至覺得其實已不怎麼疼了。

青春在歲月里打馬而過,恍然間昔日憤世嫉俗自我放逐的那個少年,已成為一座港灣,一棟大山,一片撐起蔚藍的天空。

光瀾罡流在兩人的身周肆虐咆哮激蕩衣發,楚天的唇親吻著珞珈散亂的秀髮,幾多痛惜幾多愛憐,目中含笑道:“你怎麼比我媽還管得寬?”狂熱的幸福感覺在胸中匯成激流歡呼涌盪。

他從未見珞珈傷得這麼重過,體內經脈幾乎悉數裂損,嬌軀孱弱得仿似已支撐不起一片恭弘=葉 恭弘子的份量,但她卻依舊驕傲、倔強、堅強地活了下來。

突然,楚天靈台警兆升起,一道魅影藉助光霧罡流的掩護,悄然無聲地從背後偷襲而至,探出左手五指蜷曲如鈎閃動妖艷精光向他插落!

“嗡——”元辰寶珠驟然激鳴,洞天機的元神激射而出,“砰”的悶響將來人震飛出百餘米。

那人根本沒有料到元辰寶珠里居然會隱居著一位絕世高手的元神,左手五指“喀吧”折斷無力垂落,身形踉踉蹌蹌勉強站定,驚愕不已地望向洞天機。

洞天機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胸而立,問道:“小楚,這偷偷摸摸不要臉的老傢伙是誰?無恥到了他姥姥家。”

“陰聖道!”楚天緩緩回身,目光猶若穿透夜色的利劍直射來人,蒼雲元辰劍激越龍吟煥放出潔白無瑕的神光,將對方的臉龐照得一片雪亮。

他的靈覺牢牢鎖定陰聖道,所有的心痛與憤怒化為冰冷濃郁的殺意充斥天地,氣溫驟寒殺氣嚴霜,有一股雷霆萬鈞的力量在醞釀,在涌動,在迸發!

“嗚——”楚天衣發飛揚,身形恍若化作金煌煌的光影,與蒼雲元辰劍神形交融無分彼此。

珞珈倦懶地依偎在他的懷裡,輕輕嘆了口氣道:“好吧,我承認你現在的樣子很帥,像個殺豬的。”

楚天沒有說話,他很明白珞珈在擔心什麼。陰聖道作為陰世家家主,乃是聖階第二層抱朴級的高手,自己和他硬拼,最好的結果莫過於兩敗俱傷,而最壞的結果就是同歸於盡。

然而戰意燃燒,豪氣干雲,天地間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他。陰聖道,必殺!

道無善惡,自然無為不等於無所作為。

明心見性,心有所定怎能夠畏葸不前。

楚天的靈台一片空明出塵,神思飛揚與劍意融合,左手舒展躍動捏作劍訣,頭頂金霧騰騰將功力運轉到極致,耳畔依稀響起那蒼勁豪邁的詞句:“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是……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領悟此訣!”陰聖道面色劇變,隱約猜到楚天正欲祭出的竟是號稱千年絕唱的“天下有雪訣”!

六百年前風雲山巔,寒料峭雪中悟道,以一式“天下有雪訣”力挫正道三大絕頂高手,在神陸青史上留下了幾近傳說的輝煌一頁。

六百年以降天下有雪訣絕跡紅塵無人目睹,卻已深深烙印在每一個修道之士的心中,成為一個不可磨滅的神話。

而今,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手擎蒼雲元辰懷抱心愛之人,飄立於亂雲之巔,即將重現那激壯情懷震撼寰宇的絕世御劍訣,卻是怎樣一幅壯麗畫面?!

然而陰聖道已沒有閑情遐思遙想,他的身心完全被蒼雲元辰劍勢籠罩,好似虛空已成囚籠,天地之大再無遁形容身之處。

“哼,就算你有天下有雪訣又怎樣?我就不信,憑你也能殺得了老夫!”

“鏗!”魔劍“無鑄”亮起一束血色華光衝天飛騰,盤旋在陰聖道的頭頂上空,卻在蒼雲元辰沛然莫御的氣勢催壓之下嗡嗡顫響,左右搖擺。

未等他擺開架勢將“赤元真仙訣”臻至滿盈,楚天的蒼雲元辰劍已遽然發動。

渡河未濟,擊其中流!一往無前,沖!

不知何時,夜空里飄起了紛紛灑灑的鵝毛大雪,溫度降至冰點。

寒意如刀侵襲,一道道銀白色的劍氣肆意飛舞鋪天蓋地,迫得眾人禁不住向後飛退趨避。

楚天的身與劍已完全幻化成為一道自由馳騁宇宙乾坤之間的彗星,燃燒所有鑄就璀璨,不可一世地轟向陰聖道。

氣、意、法在他的心中融為一體,思緒里再沒有半分的雜念,純凈如雪通透如冰,一任千年風雨滌盪,穿越白雲蒼狗。

“好小子,”洞天機遠遠躲在天下有雪訣的劍勢之外,臉上掛出一縷笑,卻更多的是自得,喃喃道:“有點寒老魔當年的味道了。”

其實,這豈止是他個人的感覺,在場的眾人此時此刻腦海中不約而同閃現出一個同樣的名字:“劍魔寒料峭!”

而身處暴風驟雨中心的陰聖道更是首當其沖,他驚駭地察覺到自己的氣機開始散亂,魔劍無鑄煥發的光芒便似颶風中戰慄的燭火,根本無從抵禦天下有雪訣排山倒海的劍氣衝擊。

但事已至此容不得他有退縮畏逃,只能奮起赤元真仙訣與楚天決一死戰!

“咄!”無鑄魔劍爆開萬朵光花迎向滿空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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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亂流之卷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下有雪(下)

“轟”一記驚天動地的雷鳴聲響徹聖城十三峰,一紅一白兩道光影交錯而過,夜空中千萬縷流光怒放,宛若火樹銀花不夜天。

天下有雪,萬古無敵。

恍惚間回到了六百年前的風雲山巔,看劍魔寒料峭縱劍狂歌睥睨四海。

只是而今時空轉換,彷彿一個漫長等待后的輪迴,蒼老的劍魔變作了鮮衣怒馬的少年,執一樣的劍斗破蒼穹!

狂暴的紅白二色光瀾洶湧迸濺,剛剛飽受過一輪摧殘的凌雲閣被徹底夷為平地,堅硬的山岩簌簌爆裂,一塊塊碎石如雨珠飛濺。和光同塵遮蔽夜幕,直教人有世界末日的錯覺。

無論是倪世家聯盟還是離世家陣營數以百計的魔門高手,都有一種窒息了的感覺,眼前充盈著一團團磅礡卷盪的彩光,耳朵里隆隆轟鳴刺疼每一根神經,甚至使得意識也陷入短暫的混沌。

儘管久經戰陣,方才有親眼目睹了離傷秋與珞珈之間的巔峰對決,卻依舊被面前這一幕驚艷華章所深深震憾。

漸漸炫光褪淡,但見陰聖道凝立空中,全身被一層厚厚冰霜覆蓋,晶瑩雪白如一尊冰雕。他的手依舊保持著御劍姿勢,只是那柄魔劍無鑄嗚嗚幽咽不住飛轉,無力地墜向腳下的深壑。未及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便砰然炸裂,碎濺成一蓬寒霜。

如應斯響,陰聖道猛地身軀一顫張口噴出道血箭,身上的寒冰“劈啪”脆響紛紛裂開。緊跟著他的身上迸開一道道如蜘蛛網般觸目驚心的裂痕,殷紅的鮮血如泉水般湧出,轉眼間整個人支離破碎,像隕石一樣飛落。

死了,就這樣死在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手上!數十年呼風喚雨,曾幾何時威震神陸的一代魔道梟雄陰聖道,就這樣死去!

再看楚天,他的面色蒼白,身上騰騰金氣尚未散盡,蒼雲元辰劍橫亙胸前,片片祥雲繚繞隱現三色華光。

懷中的珞珈面色沉靜慵懶如常,螓首輕靠楚天的肩頭,夜風吹揚衣發獵舞,眼神中毫不掩飾自己濃濃的愛意和無限的歡喜。

金門大瀑布在兩人身後咆哮奔流,玉珠如墜,恰似這世上最為宏大壯觀的背景。

還有誰會懷疑楚天的實力?如果說在今夜之前,他僅是個異軍突起的青年高手,則以這一式爍古震今的天下有雪訣為開篇,這個來自深山中的少年業已一躍成為能夠與當世宗師級人物分庭抗禮的魔門巨子。

惟有洞天機,與楚天朝夕相處,尤其知曉在過去三個月里這少年付出了何等的艱辛,又以何等的毅力,不分晝夜在生死邊緣錘鍊磨礪,在梵渡虛境里冥思苦修,最終如同一顆塵盡光生的明珠,照破河山萬朵。

如果說還有人比洞天機更早地預料到這一切,那便該是珞珈了。

從斑斕霧山的初會到兩心相許低首的深吻,從除夕之夜的愛火沐浴到血雨腥風時刻的御劍相攜。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楚天是順境還是逆途,她始終不曾失去過信心。

只是連楚天自己都沒有想到,天下有雪訣會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能一劍擊殺陰聖道。

即使陰聖道先為洞天機震傷,又被自己先聲奪人壓住氣勢,但畢竟這是一場實實在在的勝利,無人能夠否認。

只不過此刻楚天的滋味很不好受,丹田魔氣完全抽空,全身儘是被劍氣割破的血口,若非有蒼雲元辰靈氣的反哺,恐怕連站立都難。

這時候哪怕是個剛入門的築基鍊氣級弟子,都能輕而易舉地殺死他。

但他心中更有一腔豪情飛縱,禁不住振聲長嘯一吐多日的鬱結積之氣。

“陰老弟,你英靈不遠看我為你報仇雪恨!”

與陰聖道相交莫逆的閻世家家主閻西坡回過神來,催御閻王帖飛襲楚天。

“想玩車輪^大戰,當我老人家是來看戲的?”

洞天機振臂運功,頓時從胳膊上幻生出一道青光大袖倏然舒展十餘丈,“砰”地掃蕩在閻王帖上。

閻西坡被轟得滴溜溜原地打轉,接連催動魔功這才破開青袖波濤澎湃的圍殺脫身而出,驚疑不定望向洞天機道:“長袖善舞訣——你是洞上原的什麼人?”

“洞上原?洞上原又是誰?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他是當今禹余天的掌門人,洞寒山的父親,你老洞家的嫡系傳人。”楚天低聲解釋道。

洞天機哈哈一笑,道:“原來是我的灰孫子,難怪我老人家沒聽說過。”

閻西坡錯愕道:“你說什麼,洞上原是你的灰孫子?”

也難怪他會有此反應,洞上原身為正道五大派掌門之一,地位幾與北冥神府府主安天王並駕齊驅,縱是魔道中人對其恨之入骨,也從未有誰以“灰孫子”稱之,更不用說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這麼做,得罪的不止一個洞上原,簡直是存心羞辱禹余天,公然與正道五大派過不去!

洞天機倒是沒覺得有啥不對,他老人家心目中當然也有一張論資排行表,算一算,洞上原連給自己當灰孫子的資格都夠不上。見閻西坡一臉懷疑,道:“你不信?閻絕異當年見到老夫,得恭恭敬敬叫我聲‘洞大叔’!”

閻西坡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從閻絕異傳承到自己,閻世家家主已歷十四代。這老傢伙自稱閻絕異的叔輩,那得是跨越多少年代的老古董?!

就聽離傷秋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六百年前與劍魔寒料峭決戰風雲之巔的禹余天前掌門洞天機洞老先生?”

洞天機聽離傷秋一口報出了自己的姓名來歷,轉頭對他多看了兩眼,隨口誇道:“不錯,你肚子里果然有幾分貨色。”

兩人這一問一答,譬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心中驚駭之情無以復加。

更有人心裏尋思道:“今天究竟是個什麼日子?先是天下有雪訣絕跡六百年後重現神陸,現在又冒出個洞上原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再這麼折騰下去保不準寒料峭也會不知從哪兒鑽出來!”

還有心思縝密腦袋瓜靈光的,不免隱隱約約猜到洞天機的橫空出世必然與劍魔遺寶有重大幹系。

冷月禪揚聲道:“就算你是洞天機,卻為何要插手我們北冥神府的紛爭?”

洞天機道:“你們狗咬狗我才懶得理。但你們有誰要招惹小楚,就別怪我連著六百年前十八代祖宗的賬跟他一塊兒算!”

閻西坡冷笑道:“少在這裏倚老賣老,若你果真天下無敵,當初又豈會被寒料峭打得元神離竅猶若喪家之犬?”

洞天機聽得有人揭短,火冒三丈道:“我勒你個去,看打!”雙手凝攥法印,指風之間精光綻動化出三十六道青色晶芒飛劍,如長虹穿空發出撕裂虛空的銳嘯向閻西坡激射而至。

“天罡辟邪劍!”閻西坡大吃一驚,想不到這老頭年紀大,脾氣更大。

耳聽“嘭嘭嘭嘭”激響,一束束晶芒飛劍不斷轟擊在閻王帖上,打得閻西坡渾身冒煙搖搖欲墜。

冷月禪和哥舒曉夢見勢不妙,雙雙掣動魔兵上前相助。

突聽閻西坡一聲厲嘯,口噴鮮血如斷線風箏般向後拋跌,閻王帖“嗶啵嗶啵”光華黯淡,呈現出絲絲龜紋。

冷月禪和哥舒曉夢各揮魔兵擋住天罡辟邪劍,一名閻世家嫡傳弟子冒死沖入戰團這才救下閻西坡。卻見這位不可一世的家主大人面色慘淡如金,雙目緊閉口中淤血汩汩冒出,已然昏死過去。

眾人見狀不由駭然,尤其是離世家陣營的高手俱都大皺眉頭。

此老的修為著實已到了通天攝地化腐朽為神奇的巔峰化境,若是離傷秋未曾受傷,或可憑藉《古風》琴曲勉力周旋。而今各大世家的家主死的死,傷的傷,已無人能夠挺身抗擊。

即令哥舒曉夢等人也在暗暗埋怨閻西坡,好端端的何苦逞一時口舌之快,自己被打成重傷不說,還連累得戰局雪上加霜。

至此情勢已初露端倪,誰都明白離世家陣營的頂尖人物傷亡慘重大廈將傾。

幽杞人趁機指揮倪世家盟軍迅速調動陣型,隱隱形成合圍聚殲之勢。

倪天高一直沒出過手,他望向左手撫胸正凝神運氣壓制傷勢的離傷秋,沉聲道:“離公,你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離傷秋撫摸與自己多年形影不離的古琴,淡然一笑道:“從來知音難覓,弦斷誰人聽?”

他緩緩移轉目光,掃視過哥舒曉夢、冷月禪等世家家主,又深深看了眼氣色萎頓在離世家家老保護之下的海笑書,說道:“我的身後之事,就拜託各位了!”

倪天高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麼,面色微變道:“離公,不可——”

“呼——”離傷秋神情平靜,燃動真元頭頂光花盛開元神出竅,揚手招過古琴,竟以五根琴弦再次彈奏起一首琴曲。

虛空霍然泛起凄艷蒼涼的暗紅光暈,離傷秋十指彈撥間一道道渾圓的赤色光束勃然凝鑄,每一條都長達三十餘米,如同雷神之鞭喀喇喇嘶吼飛舞,在離傷秋的意念驅動下向倪世家聯盟的高手劈擊而至。

唯一置身事外的寂世家家主寂商玄深吸一口冷氣,失聲叫道:“別離之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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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亂流之卷第一百二十九章 黎明(上)

琴曲幽幽,演繹生命的華章。

離傷秋的指尖每在琴弦上彈奏一次,便會有一道別離之鞭騰空而起,以他的真元之力招聚天地精氣,凝鍊成無堅不摧的絕世光鞭劈向對手。

“砰砰砰——”眾多倪世家聯盟的高手或舉神兵或祭魔寶,竭盡全力招架應對如流星雨般轟落的別離之鞭,一時陣腳大亂無暇旁顧。

諸如玄龍馭、莫靖軒等人尚能勉強自保,許多修為稍遜一籌的世家子弟紛紛被別離之鞭打得灰飛煙滅。就見四處殘肢斷體迸飛,血霧蓬蓬瀰漫,景象慘不忍睹。

“離公!”冷月禪熱淚盈眶,卻曉得離傷秋這般耗損真元勢必無法持久。一旦讓倪世家聯盟的高手緩過勁來,定當全軍覆沒。

他一咬牙,率領各路人馬向離傷秋的元神遙遙一拜,喝道:“我們走!”

離世家大軍趁勢轉守為攻向山外突圍,一道道身影倒下,一條條元神破滅,慘烈之狀已無法以言語表述。

“金瀑飛卷,龍騰聖峰!”幽鰲山見情勢危急,抬手高擎魔劍幽海指向奔流不息的金門大瀑布。

幽杞人眸中光芒一閃,揚聲長吟道:“潛龍出淵,天下大吉!”與幽鰲山並肩而立,同樣是縱劍遙指瀑布。

兩柄魔劍熠熠生輝光芒暴漲,恢弘瑰麗的劍光橫穿天際刺入金門大瀑布。

瀑水頓時劇烈波動,浮現起一幅巨型魔符圖案。圖案中央赫然是幽世家的圖騰標記八翼冥龍,周圍九條姿態各異的魔龍首尾相連交相輝映。

“轟——”跨度超過三千米的金門大瀑布突然倒卷,動蕩的瀑水中湧現出九九八十一條金燦燦的魔龍,如萬箭齊發迎上別離之鞭。卻是這兄弟二人聯手開啟了法岩峰終極守護禁法——“金瀑騰龍陣”。

按照原先的籌謀,幽鰲山和幽杞人選擇凌雲閣作為決戰地點,就是為了能在關鍵時刻打開金瀑騰龍陣的禁制突襲離世家聯軍。

此刻法陣打開,整座法岩峰積蘊千年的靈氣從四面八方注入金龍體內。八十一條金龍倏然膨脹,將別離之鞭沖得七零八落不復先前之威。

在天地之力面前,離傷秋的元神再也支撐不住,琴弦鏗鏗斷盡,曲聲戛然而止。

“離傷秋,明年今夜就是你的忌日!”玄龍馭趁勢欺近,玉刀直刺離傷秋眉心。

離傷秋帶著冷然的笑意,盯著飛速迫近的刀鋒,毫無閃躲招架之意。

對他而言與其被擒不如戰死,玄龍馭的玉刀來得正合心意。

“轟!”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離傷秋的元神迸射出璀璨奪目的華光,方圓五百米的虛空被炸得徹底坍塌粉碎,形成一團團詭異深幽的黑色漩渦,在空中肆虐飛舞發出隆隆呼吼。

“焚元爆精——”玄龍馭的話音充滿難以置信的驚駭之情,身影匪夷所思地光化,轉瞬間扭曲渙散,化作一縷縷黑芒熔化消逝,竟是與離傷秋同歸於盡。

與此同時周圍數十位北冥神府高手、法岩峰靈氣所鑄的金龍亦在擴散奔涌的強光里灰飛煙滅蕩然無存。

楚天運轉不動如山印護持珞珈,身形在排山倒海的狂飆離光里隨波逐流,一霎退出千多米。

儘管是敵人,是對手,但他的心中依然情不自禁地對離傷秋生出欽佩之意。

“可惜了,這個人……”珞珈在懷中輕輕地說。

楚天點點頭,沒有開口。

亂世之中,又有幾人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即使強如三公之一的離傷秋抑或玄龍馭,亦不過是歲月長河裡濺起的一朵浪花。

一場驚心動魄牽涉無數人生死的大戰至此接近尾聲,然而北冥神府的分裂才剛剛拉開帷幕。

“嗶啵嗶啵”火苗在黑暗中躍動,不時迸濺出幾點殷紅的光星。

一張張冥紙在峨山月的墓前慢慢地,慢慢地化為灰燼,風一吹紛紛揚揚地飄了起來,迷住人的眼。

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楚天、幽鰲山、莫靖軒、峨無羈盤腿坐地,面前有酒罈、海碗和一盤醬牛肉。

常人眼中,在逝者的墓前飲酒聚會未免不敬。但對於楚天和幽鰲山來說,這應該是紀念峨山月最好的方式。

——就這樣,聚在一起告慰她,懷念她,陪伴她。

比起昨晚的酒會,今夜又多了峨無羈。只是這傢伙總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文靜此刻正和珞珈在一起,珞珈是故意攜著文靜走開的,她很清楚一場慘烈的生死搏殺后,幾個男人湊在一起,未必會有很多話要說,但一定會有很多酒要喝。

面對這種情況,聰明的女孩子都知道應該怎麼做。

寂靜中隱隱約約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喊殺激戰聲,卻似隔了一個遙遠的時空。

離世家聯軍的攻勢已經全面潰散,退守聖城諸峰,而更激烈的戰鬥卻在外城、鬼城與藩城裡如火如荼地繼續。

但對這些幽鰲山已提不起興趣,然後莫靖軒和楚天自動加入,一起陪他無所事事地坐在這裏喝酒,再也懶得衝下法岩峰去大殺四方。

原本峨無羈對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最是興高采烈,生恐去得晚了沒自己什麼事兒。但既然楚天停下來陪人喝酒,他也就忍痛割愛坐下來陪楚天喝酒了。

“怎麼都不說話,好像打敗仗的是咱們?”峨無羈塞了一嘴醬牛肉,說起話來含糊不清,舉起海碗道:“喝,大家都別停下。”

“干!”其他三個人一同舉碗輕輕一碰,各自飲盡。

峨無羈酒勁兒上來,開始口若懸河地講起他如何率領殭屍、鬼王、鬼尊組成的鬼域大軍力挽狂瀾的故事,其中自然免不了摻些水分。

楚天聽這傢伙添油加醋自吹自擂,好奇道:“那些鬼尊、鬼王怎麼肯乖乖尊從你和殭屍老媽的號令?”

“它們敢不聽?”峨無羈把眼一瞪,道:“我和老媽沒煉化了它們已算客氣的了。”

原來昨夜峨無羈與楚天分手之後,便急忙忙趕回亂離火泊報信。誰曉得剛到亂離火泊登時傻了眼,就見自己的老媽率著大小殭屍正和一眾惡鬼打得熱火朝天。

這些惡鬼分別由三大鬼王統領,均都是接到四大世家要聯手攻陷法岩峰的消息,想搶先一步幹掉殭屍老媽奪取昊天神棺。

不曾想惹火了殭屍老媽,放出昊天神棺中暗藏的曠古禁法,引動亂離火泊亙古靈氣,將什麼三大鬼王、九大鬼尊一股腦全都封印了。

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些位鬼王、鬼尊自然也不想當什麼鬼傑。眼瞧著身中“昊天離火印”,人家只要打一個響指什麼也做不成了,當即俯首貼耳,紛紛剖肝瀝膽改換門庭。

依著殭屍老媽的意思,統統殺光算了。峨無羈卻有其他打算,建議老媽來一個鬼物利用。於是殭屍老媽一聲令下,各大鬼王、鬼尊在日落之後率領各色鬼兵鬼將殺上了法岩峰,果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奇效。

故事說完,四個人又幹了一碗酒。

楚天取出峨山月的遺書交給幽鰲山,低聲道:“我猜它應該是幽夫人留給你的。”

幽鰲山默默打開遺書,雖然書信的內容他已經聽說過,但當峨山月那娟秀的筆跡映入眼簾時,胸口仍情不自禁地深深一慟。

“寫的是什麼?”峨無羈想湊過腦袋去看,被莫靖軒一把摁住,微笑道:“小羈,聽小楚說你的酒量很不錯。來,干一碗!”

峨無羈被一位世家家主摟著肩膀稱兄道弟,不由大感快意,也就不計較人家張口閉口叫自己“小雞”了。他爽快地倒滿酒,舉碗道:“一碗哪夠,咱們少說也得幹上三碗才成!”立時將峨山月遺書的事丟到了九霄雲外。

幽鰲山看完遺書久久無語,只一口接一口地喝悶酒。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他不知道峨山月走時,懷著的是怎樣的心情。或許正如她的遺書中所言心燼成灰人渺然。

雖已百日,但對幽鰲山而言她的離開仿如昨日。

有時候思念就像手中的這碗酒,時間越久就越濃。

他鬆開手,遺書徐徐飄落進躥動的火焰里,冒起冉冉青煙化為一片銀白色的灰燼。

幽鰲山悵悵出了口氣,說道:“過去三個月里,我總共摸排了一千九百八十七人,經過幾輪查證篩選基本上可以排除其中的一千九百八十三人。剩下的四個人,都在這張名單上。”

他將一張方勝遞給楚天。楚天打開看了眼,說道:“還有一個人你忘了寫上。”

“安天王?”幽鰲山緩緩道:“我沒忘,因為不可能是他。”

楚天問道:“為什麼不可能,誰敢保證將近四年的時間里他一直在閉關修鍊,沒有離開過北冥山城?”

幽鰲山依舊固執地搖頭道:“相信我,他絕對不會是那個人。”

楚天不再言語,目光眺望東方天際,依稀有一縷魚肚白在黑黢黢的夜幕深處泛起。

黎明就要來了吧,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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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亂流之卷第一百三十章 黎明(下)

天蒙蒙亮,在血與火中拼爭呼吼了整夜的北冥山城終於暫時恢復了寧靜。

陰世家、殞世家先後在家老的率領下向倪世家聯盟繳械投誠,稍後哥舒曉冕聯合另外幾位本家當權人物成功刺殺哥舒曉夢,亦宣布無條件投降。

離世家隨著家主的隕落土崩瓦解,只剩下一眾殘兵敗將在閻西坡和冷月禪的統領下死守觀瀾峰,卻也不過是困獸猶斗。

峨無羈和文靜走在滿目瘡痍的街道上。殘垣斷壁里黑煙滾滾,地上的血跡兀自未乾,隨處可見神情肅殺的倪世家聯盟子弟在四處搜索殘敵。

時不時巷子里會傳來一兩聲凄厲的慘叫,那是屬於離世家陣營的眷屬抑或未及撤離的傷者被發現后處決。

文靜一直無法克制自己嬌軀發出的顫抖,眼前的一切讓她想起不老參仙率眾屠殺乾玄門的慘狀。

峨無羈看得難受,幾次壯起膽子想伸手去摟文靜,可是總差著那麼一點兒勇氣,悄悄伸出的手又只能偷偷地收回。

他越想越覺得窩囊,忍不住提起巴掌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低罵道:“你娘的!”

“怎麼了?”文靜嚇了一跳,扭頭愕然看向峨無羈。

峨無羈垂下手尷尬地道:“一隻蚊子。”

“在哪兒?”

“飛了。”

文靜若有所覺柳眉一揚,峨無羈自知不妙低頭聲辯道:“真是好大一隻蚊子——”

文靜望著他,忽地俏臉一整,低斥道:“笨蛋,這天哪兒來的蚊子?”

峨無羈瞅瞅路邊青苔上結起的秋霜,撓撓頭暗自窩火。他自感平時也挺能說的,為何看見文靜就變得拙嘴笨舌連撒個謊都難呢?

他暗地里打量文靜,見她並不像真的生氣才稍感放心,嘴唇動了兩動卻沒發出聲音。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文靜把峨無羈的反應全都看在眼裡,想想躲是躲不過了,把心一橫道:“一個大男人,幹嘛扭扭捏捏的。”

“那我就說了——,我在亂離火泊中時,用石頭磨了一隻手鐲托小楚送給你,你收到了麼?”

“他給我了,但我不要。”

“為什麼?”峨無羈急了,道:“你不喜歡?”

文靜沉默須臾,扭頭望向另一邊,似是而非地回答道:“我把它收起來了。”

峨無羈大松一口氣,不管怎麼樣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文靜肯收下鐲子就是好事。

突然街道邊有名躺在血泊里的外門弟子睜開眼睛,伸手抓向文靜的小腿,哀求道:“救救我——”

文靜一聲驚叫下意識地往後躲閃,那人無力地垂下鮮血淋漓的胳膊,再沒了聲息。

“是殞世家的弟子,已經死透了。”峨無羈蹲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說道:“文姑娘,外城不安全,你還是跟我回……”

話還沒有說完,一道魅影陡然憑空湧現,探爪插向峨無羈的後腦勺。

峨無羈猝不及防,嘴裏罵了聲“他娘的”身形向前急竄。

“哧啦”一響,背上的半幅衣衫被鬼爪撕下,露出五條血印。

文靜見峨無羈遇險,無暇細想拔出短刀朝那惡鬼的後背砍落。

“咻——”惡鬼的身影如一股白色的風嵐,匪夷所思地扭轉過來,抬掌拍飛文靜手中的短刀。

文靜一聲低呼,尚未來得及作出反應,那惡鬼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利齒,惡狠狠一口咬向她的咽喉。

文靜竭力躲閃,猛感左肩一麻,已被惡鬼咬中,體內的精血被汩汩吸入它的口中。

“文姑娘!”峨無羈睚眥欲裂,拔出磨金霸王錘向惡鬼轟去。

惡鬼聽到腦後惡風不善,霍地鬆開利齒,閃身讓到文靜背後。

磨金霸王錘沒能砸中惡鬼,卻徑自往文靜的頭頂轟落。

峨無羈急忙收錘撤力,驚怒交集道:“死老鬼,快放了她!”

那惡鬼嘿嘿一笑道:“到嘴的肉,放了她,憑什麼?”又是一口往文靜後頸咬落。

命懸一線之際,突聽街道那頭有話音響起:“姬天羽,你敢咬我兒媳婦!”

那話音來得好快,“姬”字出口時身影尚在數百米外,等到“羽”字落下,雄渾掌風掩襲而至,壓得惡鬼身影浮動仿欲碎裂。

“雲中仙?”

這惡鬼正是號稱流沙鬼王的姬天羽。它前晚偷襲幽鰲山不成,反而被楚天和洞天機打得丟盔卸甲狼狽逃竄。昨晚法岩峰大戰,離世家陣營大敗虧輸,它越想越恨,仰仗著飄忽無影的身法神出鬼沒的遁術,在外城中來回遊盪,專門劫殺落單弟子,卻恰好撞見了峨無羈和文靜。

身為同道中鬼,姬天羽自然清楚殭屍老媽的厲害,一把將文靜推出,身形往側旁飄飛。

眼看殭屍老媽的鬼爪就要拍在文靜身上,峨無羈嚇得魂不附體,忙叫道:“媽——”

殭屍老媽左掌推出,猶如長江大河後浪催前浪,兩股掌勁合二為一竟不可思議地遽然轉向橫掃姬天羽。

“砰!”姬天羽擰身招架,掌力迎空碰撞,震得它一陣身影晃動,不由駭然道:“這婆娘的修為怎地比傳說中還要厲害,簡直已達到鬼聖境界!”

所謂鬼聖境界,亦即是道行相當於聖階守一之境的頂尖高手,比起鬼王兀自高出一籌。在整座鬼城的地下世界,姬天羽所知的鬼聖也不過寥寥兩位而已,且行蹤飄忽多年未曾現身,或許已去往了北冥海中。

殭屍老媽一句話說罷,殺氣騰騰瞪視姬天羽。

峨無羈看到老媽現身頓時心頭大定,卻聽文靜嚶嚀低呼嬌軀緩緩軟倒。

他忙不迭展開胳膊接住文靜,就見她俏臉上布滿銀白色的煞氣,肩頭赫然露出兩排觸目驚心的齒痕,流出的鮮血直冒寒霧。

“文姑娘,文姑娘——”峨無羈一邊呼喊文靜,一邊晃動她的嬌軀。

文靜雙目翻白,口中發出低低的呻吟,身上越來越涼。

“哎呦,不好!”這時候峨山秋也到了,他本來是和殭屍老媽一道來找兒子和兒媳婦的,不想偏巧遇上了這事兒。

看到文靜的模樣,他沉下臉道:“小仙,這小姑娘怕有麻煩!”

“我知道!”殭屍老媽正和姬天羽打作一團,沒好氣道:“老娘自有主張,等收拾了這混蛋再說!”

姬天羽自知不是殭屍老媽的對手,趁她開口說話微微分神之機,“呼”地聲身形化作滿天螢火便欲逃遁。

“想逃,給我留下來!”殭屍老媽銅鈴般的雙眼中迸射出赤芒,雙掌如蝶飛舞“嗚嗚”拍出四道殷紅封印。

但見姬天羽身影重新聚攏成形,一個趔趄掉落在街道上,雙肋、額頭和胸口各被一道昊天離火印封住,嘿然道:“雲中仙,大家都是同道中鬼,你何苦趕盡殺絕?”

殭屍老媽冷笑道:“同道中鬼,我呸,老娘偏不放過你!”口中低念真言,左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如應斯響,姬天羽全身冒起濃烈紅煙,形影扭曲面容痛楚。它狂吼一聲,拚命向殭屍老媽撲來。

“啪!”飛到一半,它的身軀重重跌落在地,從口中鑽出火焰,姬天羽發出歇斯底里的嘶吼。

峨無羈一聲大吼道:“你娘的,敢咬我老……文姑娘!”縱身上前,磨金霸王錘“嘭嘭嘭”不由分說照著姬天羽一通猛砸。

可憐堂堂流沙鬼王,被殭屍老媽用昊天離火印封住全身動彈不得,在峨無羈的鐵鎚轟擊下連掙扎著還擊也是不能。

那磨金霸王錘轟擊在姬天羽的身上,濺起一串串銀白光花,猶如煙火般滿空流散,二三十錘下去姬天羽灰飛煙滅沒了聲息。

峨山秋見已有不少人往這兒走了過來,便道:“街上不方便,咱們先找個地方。”

峨無羈點頭道:“咱們去文姑娘家!”抱著文靜一馬當先,峨山秋夫婦緊隨其後。

當下峨無羈風急火燎將文靜抱入屋中放到床上,叫道:“媽,你快救她!”

就在這時候文靜忽然睜開了眼睛,神情迷惘地看著峨無羈。

峨無羈大喜過望,說道:“文姑娘,你醒了?”

不料文靜的眼眸深處陡地爆射出兩簇詭異的銀灰色寒光,嬌軀毫無徵兆地向上抬起,張開嘴狠狠咬在了峨無羈的肩膀上。

峨無羈猝不及防,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強行掙扎以免傷到文靜。

文靜卻似瘋了一般,喉嚨里發出“呵呵”低吼,貝齒深深扎入峨無羈的肉里,滋滋有聲吸吮精血。

殭屍老媽血紅著眼,凌空彈出一道指勁。文靜輕哼聲,軟倒在床上。

峨無羈顧不得肩膀上的傷口汩汩流血,叫道:“文姑娘,文姑娘!”

文靜毫無反應。殭屍老媽哼了聲道:“她睡了,你怎麼喊也是聽不見的。”

峨無羈駭然道:“媽,文姑娘這是怎麼了?”

殭屍老媽的冷冰冰道:“我怎麼了,文姑娘就怎麼了!”

“你說她……變成殭屍了?”峨無羈目瞪口呆,“難不成是姬老鬼那一口咬的?”

殭屍老媽點點頭,峨無羈一愣,脫口道:“剛才文姑娘也咬了我一口,那我是不是也要變成殭屍?”隱隱約約地,心裏覺得能和文靜變成一對殭屍也是不錯。

“放心,你不會有事。只有被鬼王咬過的人才會變殭屍,經歷‘生成之典’。接受生成之典的殭屍,體內溶入了鬼王的精氣,道行突飛猛進遠勝過活著的時候。嗯,這也算因禍得福吧。”

殭屍老媽道:“要知道鬼也分三六九等,和那些低等惡鬼不同,這丫頭生前的修為已臻至通靈境界,所以能夠保存記憶,變成有思維的殭屍。不過,在晉陞鬼尊前會懼怕日光,白天是不能出來走動了。”

峨山秋看了眼愁眉不展的兒子,插口問道:“小仙,那她還有救麼?”

殭屍老媽點了下頭道:“有。”

峨無羈眼睛一亮道:“媽,快告訴我怎樣才能救活文姑娘?”

殭屍老媽嘿然道:“很簡單,參悟天道羽化飛升,由鬼成仙。這丫頭挺聰明,若由老娘親自指點,運氣好的話,估摸著修鍊個三五百年也就差不多啦。”

峨無羈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頹然道:“三五百年,那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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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亂流之卷第一百三十一章 溫情(上)

文靜醒來的時候覺得喉嚨里無比乾渴,如同有團火在不停地燒烤。

她的腦海里空蕩蕩的,已經記不起來昏睡前的事情,只模模糊糊想到自己好像跟峨無羈正走在街上,到處都是死人,然後看見了路邊有個垂死的傷者突然伸手向自己求救。

再後來的事情,文靜便全都忘了。或者說被一團濃霧遮掩,怎麼也抓不著。

“好渴啊——”她覺得自己的嘴唇正在乾裂,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卻是愈發的饑渴難耐。

“文姑娘,要不要喝點水?”

忽然,文靜聽到耳畔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對自己說話。可這人是誰呢?她想了半天,直到頭腦發脹卻依舊記不起他的姓名。

她越想越是焦燥,睜開眼望向那個坐在自己床邊的青年男子。

他雙目圓睜正熱切地盯視著自己,魁梧的身材,古銅色的皮膚,肌肉結實而健碩,青色的血管飽滿而鼓脹,渾身散發出熱氣,好似剛端上桌的美味佳肴。

莫名的,她的腦海里湧起一股強烈而古怪的衝動,猛然彈身坐起撲向面前的青年男子,完全不必想,就像與生俱來的本能,張嘴咬向他的脖子。

那青年男子似乎早有防備,左手迅速拿起桌上的水杯擋在脖頸前。

文靜“卡嚓”一口咬下塊瓷片,涼涼的硬硬的不怎麼好吃。

“文姑娘,忍一忍。我媽已經去替你找葯了。”青年男子說道。

文靜吐出滿口碎瓷片,惡狠狠盯視青年男子,聽到自己喉嚨里像野獸般“呵呵”咆哮,所有的感官都變得異常敏銳,甚至能夠看到飄浮在幽暗房間里的一粒微塵。

一股無可抑制的原始慾望驅使著她再次撲向青年男子。

血——只有用血才可以澆滅體內熊熊燃燒的烈焰,減輕饑渴的痛苦。

然而青年男子兩隻強有力的大手猶如鐵鉗般握住她的胳膊,將她牢牢按在床上。

無論文靜如何用力地掙扎,始終無法擺脫他的鉗制。

“我知道你很難受,再忍一會兒。”青年男子被折騰得滿頭大汗,“葯馬上就來。”

“放開我!”文靜叫道,對這青年男子隱隱產生了一絲懼意。

“好,好,我這就放開。”青年男子道:“但你乖乖躺著別動。”

文靜點點頭。青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放開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果不出其然,青年男子的手剛剛鬆開,文靜的嬌軀立時彈起,飛快地撲向後窗。

青年男子手疾眼快,一把逮住文靜的小腿,呵呵低笑道:“就知道你會跑,唉呀不好——”

就見文靜的螓首砰然撞碎窗戶,屋外正是中午,一天里陽光最強烈的時候。金燦燦的光縷照射進來,文靜的肌膚“哧哧”輕響,像梨膏糖一樣地融化,溢出銀白色的濃稠液體,不斷往地上滴落。

文靜痛楚地大叫一聲,雙手捂住臉,身軀蜷縮成一團。

青年男子右手將文靜拽回屋中,左手抓過一張毯子緊緊裹在她的身上,用自己的身體為她遮擋住窗外照進的陽光。

文靜痛苦地呵呵低吼,猶如一隻躁動不安的小野貓,與往日嬌柔的形象大相徑庭。

青年男子急忙又取過一條被子,將窗戶封上,屋裡頓時重新陷入幽暗之中。

“你再仔細看看我,想起來沒有?我是峨無羈——”

他的雙臂像鐵環一樣牢牢箍住文靜,試圖喚醒後者混沌的記憶。

文靜抬起頭望向了他,可眼神里充滿狂野的敵意,喉嚨發出呼呼的聲響,腦子里只剩下一個瘋狂的念頭驅動她拚命掙扎,咬向峨無羈。

正在兩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殭屍老媽和峨山秋回來了。看到有兩個“陌生人”闖進房間,文靜的臉上露出野獸般的警覺之色,轉而向殭屍老媽和峨山秋露出森森白齒低低咆哮。

只是殭屍老媽的體內分明涌動著一股可怕的力量,文靜不敢造次,眼眸里泛起難以掩飾的驚懼之意。

殭屍老媽一進門便看到兒子和文靜糾纏在一起,除了左躲右閃完全沒有其他辦法阻止她的狂暴攻擊,她心頭火起惱怒道:“無羈,把這丫頭摁在床上,別讓她亂動。”

峨山秋自告奮勇道:“要不要我幫忙?”

殭屍老媽沖他瞪眼道:“你站一邊去,別搗亂。”

峨無羈一把將文靜抱起來走回床邊,牢牢按定。

殭屍老媽從袖口裡拿出一隻小瓷瓶,拔開瓶塞對文靜道:“把它喝下去。”

文靜的鼻子里登時聞到一股濃郁的辛辣之氣,也不知瓷瓶里裝的是什麼東西,見殭屍老媽的鬼爪伸了過來,張嘴就咬。

殭屍老媽翻轉左腕,幾根枯乾的手指使勁一掐她的顎骨。文靜吃疼大叫,便覺得一股濃稠的液汁滴入自己的口中,迅速順喉而下,嗆得她涕淚橫流破口大罵道:“老妖婆,我要殺了你!”

殭屍老媽哼了聲道:“再敢罵一聲,老娘就割了你的舌頭!”確定文靜已經無法吐出葯汁,這才鬆開了手指。

文靜噤若寒蟬,老老實實閉緊嘴巴,喉嚨里燃燒的饑渴感漸漸消失,須臾之後又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峨無羈大鬆口氣,打量文靜熟睡后平靜的面容,問道:“媽,文姑娘沒事了吧?”

“你想她有什麼事?我可是二十年前峨世家第一女醫仙,想讓誰死誰就得死,想讓誰活誰想死也不成。”殭屍老媽沒好氣道:“這丫頭喝了我調配的‘五雲雪蛤秘煉膏’,醒來后再不用靠吸人精血過活。”

“那她為何一點兒也記不起我?”峨無羈擔憂道。

殭屍老媽道:“傻兒子,這是正常現象。過兩天等她心緒穩定下來,記憶自會慢慢復蘇。現在我要開始替丫頭療傷,你們兩個都出去,莫要在這兒礙手礙腳。”

峨無羈心裏一百個不願意,嘟囔道:“我在旁邊瞅著不行嗎,保證不出聲。”

殭屍老媽怒道:“老娘要脫光了她,你也在旁邊瞅著?”

峨無羈咽了口唾沫,唯唯諾諾退了出去,拉把椅子在外屋坐下,心神不定地望向窗外。

峨山秋也跟著從里屋走了出來,望著愁眉不展的兒子道:“無羈,你真的想娶那文姑娘做老婆?”

峨無羈低著頭悶聲道:“想有什麼用,文姑娘不喜歡我。”

峨山秋盯著兒子面容慎重道:“如今你與她人鬼殊途,比一廂情願更難,你可要想清楚。”

峨無羈怔了怔,說道:“做鬼怎麼了,又不是她的錯。就算文姑娘做了鬼,那也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可愛的女鬼。”

“完了,”峨山秋無可奈何地拍著腦門道:“從今往後,咱們爺兒倆可要同病相憐了。”

峨無羈嘆氣道:“你比我強,至少把我媽娶到手了。我跟文姑娘,八字都沒一撇,如今她什麼也記不得了,就更沒戲啦。”

“那倒是,當年想追你媽^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多虧我使出渾身解數,終於獨佔鰲頭抱美而歸。要不然,能有你小子什麼事?”峨山秋也拉過一把椅子在兒子身邊坐下,道:“說到追女人的本事,我自稱老二,就沒人敢當老大。”

“盡吹牛!”峨無羈嗤之以鼻,“我媽死了這麼多年,也沒見你再能娶一個回來。”

峨山秋“啪”地重重拍了一記兒子的後腦勺,慍怒道:“臭小子,我要給你娶個小媽進門,你還有好日子過?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想當初我和你媽成親的消息傳出,北冥山城裡有多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悲痛欲絕黯然神傷?”

峨無羈將信將疑,盯著峨山秋“珠圓玉潤”的老臉瞅了半天,愣是沒瞧出半點英俊神武的地方來。

峨山秋把手一揮,道:“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繡花枕頭好看不,扒開一瞧就是個沒用的草包。想讓姑娘喜歡你,得靠真本事。”

峨無羈眼睛亮了亮,湊近了過去催促道:“什麼樣的真本事?”

峨山秋從未見過兒子對自己如此俯首帖耳過,心頭好笑,慢條斯理擺起譜來,道:“這可不能說,免得有人笑我吹牛。”

峨無羈聽懂了,立刻知錯就改,拿起桌上的茶壺替峨山秋倒了杯水,殷勤道:“爹,你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峨山秋接過水杯,道:“莫非咱峨世家祖傳的憐香惜玉十六字訣就只值一杯涼水?也罷,誰教你是我兒子呢?今日老爸便把它傳給你!”

峨無羈忙不迭轉到峨山秋身後,揉肩捶背虛心求教道:“是哪十六個字?”

峨山秋正眉開眼笑地喝水呢,峨無羈的拳頭把後背捶得“咚咚”作響,連聲咳嗽道:“這十六個字……咳咳,這十六字是:軟磨硬泡死纏爛打裝瘋賣傻奉子成婚。”

“這樣就能行?”

“實踐出真知,包你百試不爽。”

“敢情我媽是奉子成婚的?!”

“當然,這就叫先得身再得人。把生米做成熟飯,木已成舟還怕她反悔?唉喲……!”

話音未落突覺耳朵一陣劇痛被人從凳子上拎了起來,殭屍老媽站在他身後尖著嗓子怒吼道:“好你個老不死的,當初教我懷上無羈,果然是不安好心圖謀不軌!”

峨山秋雙腳離地疼得連聲叫喚道:“快放手,讓無羈看了笑話,哎呦呦……耳朵痛啊!”

峨無羈信誓旦旦道:“爹,我絕不會笑話你,反正從小看到大,我早就習慣了。”

殭屍老媽鬆開峨山秋的耳朵,余怒未消道:“可憐我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峨山秋揉^搓耳朵,訕笑道:“怎麼說,我也算得是堆有營養的牛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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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亂流之卷第一百三十二章 溫情(下)

三天後,倪世家聯軍攻陷觀瀾峰,閻西坡傷重,眼見獨木難支,這位世家家主在最後一刻把一柄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心口,冷月禪與海笑書行蹤難覓下落不明,北冥神府的一次大規模內亂暫告結束。

作為超脫世俗而存在的元老會自始至終恪守北冥神府的古老法則,保持素有的沉默與低調,未曾派出一兵一卒參戰。

離世家、閻世家先後殞落,玄世家、陰世家、哥舒世家和殞世家亦遭遇重創家道中落,直到一百餘年後方才漸漸恢復元氣,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倪世家作為碩果僅存的三公世家,又有幽世家、峨世家、莫世家的鼎力相助,聲勢如日中天無人可及。

幾乎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安天王之後北冥神府的府主寶座非倪天高莫屬。

自然,為平亂立下大功的幽世家和峨世家亦是異軍突起,大有取代離、玄兩家晉陞為三公世家之勢。

舊的秩序在鮮血與烈火中轟然坍塌,新的秩序就在殘肢與斷臂壘成的廢墟上重新建立。

北冥神府的歷史,彷彿翻開了新的一頁,而這一頁篇章勢必要由倪天高來主筆。

於是私下里每個人都在猜測,什麼時候珞珈的封號會由“郡主”變作“公主”,而楚天也就理所當然的成了“駙馬爺”的惟一候選人。

短短一年間,他從一個無名無份的倪世家家僕,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完成了外門弟子、嫡傳弟子的跳躍式晉陞,更在凌雲閣一役中御劍擊殺陰世家家主陰聖道,一鳴驚人名動四方,被譽為“劍魔再世”。

對於自己在神府內外引起的轟動,楚天僅僅是一笑置之。

“寒料峭第二”也好,“劍魔再世”也罷,不過是別人茶餘飯後喝酒聊天的話題而已,和他沒有絲毫關係。

楚天就是楚天,和六百年前的寒料峭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戰鬥結束后,他在梵度虛境中閉關修鍊了三天三夜,相當於塵世中的一月之功,不僅功力盡復,而且初步煉化了那本從海笑書手中奪取到的《洞玄古卷》,身心修為又有精進。

不一日峨放鷹親自來訪,盛情相邀楚天出任峨世家家老之位。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楚天婉言謝絕。

第二天清晨,看望過文靜后,他悄然離開北冥山城,身邊還有珞珈。

兩人不避形跡,手牽手漫步過戰後的千年古城。一條條寬闊古老的街道默默在腳下延伸,街面上斑斑駁駁的坑窪與裂痕猶如歲月的皺紋,數說風雨滄桑。

就在一年前的某個春日,兩個年輕人沿著同樣的山道,風塵僕僕地走入城中,在無數人驚詫的目光注視下,漫步在暮色低垂的街頭。

光陰荏苒,一晃已是來年深秋。晨曦微露,瓦灰色的天空中飄灑著蒙蒙細雨,又到了一個分別的季節。

楚天撐著傘,雨滴擊打在傘面上“滴答”輕響,愈發襯托出清晨的靜謐。

濃郁的水霧在兩人的眼前瀰漫飄浮,珞珈將螓首枕在他的肩頭上,米黃色的小蠻靴踩在濕漉漉的水坑裡,劈啪、劈啪,濺起一朵朵水花,弄濕了楚天的褲腳。

終於到了街盡頭,前方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楓恭弘=葉 恭弘林,在雨中水靈靈地婆娑起舞。

楚天停步,將油布傘交到珞珈溫暖的縴手里,說道:“放心,我會爭取回來陪你過年。”

“你要敢不回來,我就去找你。”珞珈收拾起失落的心情,笑顏如花,眼神中流露出綿綿情意。

楚天的心莫名地一盪,想起了那年除夕之夜,兩人在幽鰲山的小屋中宿醉纏綿的情景。

他緩緩拉近珞珈,兩人的額頭暖暖地碰在一起,楚天笑道:“終有一天,我會給你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不要多麼奢華,只要有一棟遠離塵囂能看到大海的幽靜院落,四周種滿梔子花、紫藤花,還有薰衣草、蒲公英、風鈴子……。一年四季,每一天每一刻,都要你沉醉在花草的清新和對我的迷戀中。”

“我還要荷塘,就在屋后。有一條條曲曲折折用潔白閃亮的小石頭鋪成的小路,兩邊全是開滿火紅色花朵的石榴樹。”

珞珈閉上眼睛夢囈般的道:“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就坐在前院的花樹叢中看著夕陽下的大海,在濤聲里睡去。等到了夏夜,便手挽著手走在荷塘邊,一隻只螢火蟲在我們的四周飛舞,涼爽的風裡傳來聲聲蟲鳴。”

楚天的吻輕輕地落在珞珈的臉頰上,微笑道:“嗯,最好還有那麼一兩壇美酒。”

珞珈黝黑纖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嬉笑道:“這主意不錯。我說,你還是趁早回來,免得我心猿意馬走馬換將。”

楚天捏緊珞珈的胳膊,威脅道:“有膽子你儘管試試。”

珞珈揚起臉,一股清醇而又令人頭暈目眩的氣息混入了楚天的鼻息,在心扉間蕩漾,便聽她嗔道:“什麼時候輪到你這豬頭來威脅我了?”

楚天沒有回答,猛地一把攬住珞珈充滿彈性的腰肢,將她抱入懷中。

下一刻,兩人四唇相接耳鬢廝磨,在秋雨連綿里激蕩出熾熱的火花。

“呼——”珞珈一鬆手,油布傘隨風飄飛。

她的胳膊緊緊纏繞楚天,似乎哪怕分毫的距離都會令彼此感到遙遠得不可接受。

久久,久久四唇戀戀不舍地分開,輕微的喘息,砰然的心跳在簌簌雨聲里共鳴。

珞珈的眸中流露出一抹醉人的春^情,貼近楚天的耳垂,用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的甜膩嗓音低語道:“你要出去那麼久,難道就不想留下點什麼?”

“在這裏?”楚天望瞭望空寂無人的四野,愕然心情中夾雜著難以抑制的亢奮。

珞珈開始惡狠狠地噬咬楚天的耳垂,一直到他忍不住呻吟出聲,不由分說拽著他沖向楓恭弘=葉 恭弘林,身後被遺棄的那柄油布傘被風吹得一蹦一跳拚命追趕……

雲鬢香腮,紅恭弘=葉 恭弘雪膚,低柔而充滿誘惑力的呻吟聲聲如訴……

四周的溫度在急遽上升,雨水滴落在肌膚上化作如絲如縷的輕煙,在清晨潮濕而清新的微風裡舞蹈。

一片、兩片、三片……楓恭弘=葉 恭弘輕輕脫離枝頭,在空中打著轉兒唱著簌簌的歌謠,飄落在楚天和珞珈的身上,恰似綵衣錦被。

可是有誰還在乎身外的微雨秋色呢?

黑髮瀑瀉,明眸流火,玉頰上驚心動魄的紅暈猶如暮色中那縷最為明艷迷人的晚霞,勾動起黑夜吞噬的慾望。

就像一座神秘的雪山,召喚著他,誘惑著他,去探險去征服。

他突然發出一聲悠長的吼聲,雙臂有力摟抱珞珈僅堪盈盈一握的小蠻腰,抬起上身凌空飛騰。

在雨滴和楓恭弘=葉 恭弘間,兩人肢體交纏比翼雙飛,一邊如鳥兒般盡情地飛翔,一邊品嘗著這世上最甜的愛之蜜果。

楚天猛然將珞珈壓落在紅楓樹上,茂密的枝恭弘=葉 恭弘籠起美麗的帳幕,很快整株樹便在劇烈的搖顫中發出瑟瑟低吟。

兩人在枝恭弘=葉 恭弘間縱情地翻滾,惹得無數紅恭弘=葉 恭弘飛墜,好似爛漫的禮花。

終於,楚天牢牢按定住珞珈,未讓她的嬌軀再翻轉過來,心裏油然升起一股征服的快感。

哪知珞珈打著哈欠道:“喂,你可要加倍努力,免得我睡著了。”說著很享受很愜意地閉起眼,橫陳在吱吱呀呀上下波動的枝丫上。

楚天的吻落在珞珈的眼角,輕聲喚道:“睜開眼看看,我才是你的好夢!”

她嚶嚀著扭動嬌軀睜開眼,抬頭重重一口咬在楚天堅實的胸膛上。

楚天忍痛低吼,小腹中一團火焰不可抑制地躥升而起直沒頭頂,所有的意識淹沒在滾滾的浪潮中,思緒像風一樣飛揚,恰似江水東流月滿碧海衝上了人生的沸點。

一瞬間水乳融交,世上的所有都消失,只剩下他和她無分彼此直到永恆。

彷彿,這瞬已是地老天荒。

不住不覺,又被珞珈佔據了上風。楚天躺在枝椏上,什麼也不願多想,任由幸福的感覺瀰漫全身。

珞珈滾燙的嬌軀緊貼在他的身上,濕漉漉的黑髮鋪散在楚天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

“抱著我睡一會兒好麼?”

楚天點點頭,輕輕吹開遮住眼簾的髮絲,凝視珞珈美絕人寰的俏臉,回答道:“我喜歡就這樣抱著你,喜歡就這樣和你過一輩子。”

珞珈的眼眸里煥發出一縷異彩,轉瞬化作濃濃的笑意,溫柔地吻在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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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亂流之卷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帝(上)

殘留的映像在楚天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一如這秋日瀝瀝細雨,紛亂而綺麗。

他已經走出楓恭弘=葉 恭弘林很遠,卻依舊覺得珞珈的目光還在身後望著自己。

他忍不住回過頭,遠方的楓恭弘=葉 恭弘林已變成一個火紅的小點,如同晨雨中一簇靜靜燃燒的焰苗。

“荷塘,石榴樹,螢火蟲——”楚天微微一笑,轉回頭催動身形飛逝在雨幕深處。

楓恭弘=葉 恭弘林里,珞珈慵懶地倚靠在樹上目送楚天孤單的身影遠去,唇角逸出一絲恬靜的笑意。她抬起宛若象牙般瑩白潤澤的玉臂,漫不經心地將如瀑烏髮輕輕盤起,再插上發簪,然後捋了捋鬢角邊濕漉漉的髮絲。

“豬頭,”感覺到身上某個隱秘之處隱隱作痛,珞珈低罵了聲,臉上兀自洋溢著笑容,像是在自言自語:“下次看我好好教訓你!”

驀然她臉上的微笑隱沒,視線投向楓恭弘=葉 恭弘林中。

雨漸漸大了起來,林里的霧氣愈發濃重,一條嬌小的雪白麗影緩緩從霧後步出。

她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面蒙輕紗身姿絕美,彷彿整片天地都為之黯然失去顏色。

她的眼眸冰冷,凝視在珞珈的臉上,蘊藏著深深的敵意與殺機。

“該死,不會全被這小丫頭看見了吧?!”

一瞬間,珞珈便已知道這雪衣少女是誰了。

“你叫倪珞珈?”雪衣少女一步步走近,如同一座被冰雪封蓋的火山,釋放出可怖的氣勢。

珞珈已然從最初的驚愕中恢復過來,她保持原有的姿勢,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雪衣少女,問道:“你是晴兒?我聽楚天說起過。”

“我很想殺了你,但哥哥知道了會生氣。”晴兒絲毫不理會珞珈的示好,漠然道:“所以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不準勾引我哥哥!”

珞珈望著晴兒,眼神曖昧故意挑逗道:“要是我不答應呢?”

“唰!”閻浮魔鞭遽然出手,如一條怒龍撕裂雨幕劈向珞珈吹彈可破的臉蛋。

珞珈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看著閻浮魔鞭虛張聲勢從自己身前疾掠而過,“啪”地脆響在地上抽擊出一道觸目驚心的溝壑。

“或許它會幫助你改變主意。”晴兒暗自訝異於珞珈的鎮靜與眼力。

難怪哥哥會被她迷住。不得不承認,這條狐狸精不僅明艷絕倫,而且很有一套。

“小妹妹,收起鞭子回家吧。”珞珈一點兒不著惱,和顏悅色道:“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你今天做了件傻事。”

“是麼?”晴兒可不這麼認為,閻浮魔鞭幻動重重光影籠罩珞珈。

既然警告無效,那隻能動手了。

珞珈身形一晃體態輕盈,匪夷所思地從鞭影中穿越而出。

“砰!”背後那株剛剛倚靠過的楓樹被閻浮魔鞭抽得粉碎,漫天紅恭弘=葉 恭弘迎風飄舞,宛若翩翩彩蝶在雨中紛飛。

“唰唰唰!”晴兒揮動魔鞭咄咄逼人追攝珞珈,一道道赤紅色的光影氣勁在林間縱橫交錯,所過之處楓樹搖曳呻吟,如刀削斧劈般轟然倒落。

顯然,她的修為更上層樓已臻至聖階洗心境界,每一記閻浮魔鞭揮出都蘊藏著驚人的破壞力與殺傷力,再加上她盛怒出手,更是令人膽寒。

珞珈衣袂飄揚,在鞭影之間遊走從容,一趨一避身姿曼妙恍若輕雲蔽月流風回雪,直如天上之人。

晴兒凝立不動,閻浮魔鞭掃蕩四方。初時還能看出一道道鞭影脈絡變化軌跡,二十餘個照面后便徹底化作一片汪洋火海,吞天噬地風雲變色。

斗到酣處,珞珈的身形遽然加速,竟從密不透風的鞭影中生生切入,欺近晴兒。

晴兒的眸中泛動寒芒,左手五指迸立如刀閃動金暈猛劈珞珈胸膛!

電光石火之間,晴兒與珞珈的身影交錯而過。

一縷玫瑰香風掠動,晴兒只覺得腰眼一酸,竟是被珞珈捏了一把。

她的心頭一驚,更多的卻是羞惱,閻浮魔鞭倏然迴旋反打珞珈背心。

珞珈咯咯輕笑,足尖在鞭頭蜻蜓點水,縱身飛起如靈鶴般盤桓空中,又閃躲過晴兒三式連發的殺招,說道:“怪不得楚天疼你,果然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

晴兒眉宇煞氣畢露,緊咬貝齒一言不發,閻浮魔鞭驟然光芒暴漲,一招一式古樸肅殺大拙不工,有若一位石匠揮動鋼釺鐵鎚在萬丈陡壁上刻文鑿字,橫平豎直古意盎然,氣象森森渾若天成,卻是林盈虛親傳的魔教曠世絕學鬼斧神工二十四鞭。

轉眼之間兩人又激戰了三十餘個回合,珞珈只守不攻游刃有餘,似乎有意在試探晴兒的修為深淺。

晴兒越斗越是心驚,但她生性倔強寧折不彎,只全力催動閻浮魔鞭攻得更猛。

忽地珞珈身形側閃輕舒猿臂,於萬千虛影之中精準無誤地尋找到魔鞭真身,纖指輕輕搭住鞭頭往懷中一帶。

晴兒頓感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透過閻浮魔鞭急速傳來,腳下站立不定向前踉蹌。

她一聲嬌叱,衣發獵獵舞盪散發出冉冉金紅色神光,雙足離地生根穩穩站住。

“鏗!”閻浮魔鞭在正反兩股巨力的扯動之下倏然綳直,發出金屬顫鳴之音。

一時間,楓恭弘=葉 恭弘林寂靜下來,惟有晴兒的腳下簌簌微響,雙足緩緩陷入泥地里。

兩人正自較勁,晨霧中忽然飄起淡淡的綠氣,由南而北漸漸瀰漫開來。

珞珈和晴兒的心頭均自一怔,隱隱預感到綠氣中某種詭異的東西正向兩人飛速靠近。

“嗚——”綠氣飄來的方向,虛空遽然動蕩,豁然裂開一道閃著奪目碧光的時空縫隙,狂亂強橫的罡流洶湧而出,大片大片的楓樹無聲無息地碎成粉末,方圓千米形成一團不可思議的真空地帶。

緊跟著,從時空縫隙中走出一具兩米來高的綠色骷髏,雙目冷光迸射,猶如兩道犀利妖艷的劍芒穿透長空直射珞珈。

珞珈振腕甩鞭,閻浮魔鞭翩若驚鴻向上揚起,“啪啪”脆響抽擊在射來的寒芒上。

寒芒碎裂,晴兒亦被震得嬌軀微顫,閻浮魔鞭上哧哧冒起綠色濃煙。

“嗚——”時空縫隙關閉,綠色骷髏木然注視珞珈,沙啞機械的嗓音說道:“聖日即將來臨,你的鮮血將成為最聖潔的祭品。”

“鬼話!”晴兒拔身而起,揮動閻浮魔鞭流光飛縱鎖向骷髏的脖頸。

骷髏伸出左手五指戟張,在面前劃過一道弧光,將鬼斧神工二十四鞭的種種變化悉數封殺。

晴兒曉得骷髏功力深厚不可硬撼,閻浮魔鞭陡然偏轉從骷髏右側掠過,旋即皓腕輕抖,反打對方背心。

孰知骷髏對閻浮魔鞭置之不理,身形驟然掠動飛撲晴兒,竟比鞭速還快上一線。

“讓我來吧,這傢伙是鬼帝級高手。”珞珈擋在晴兒身前,抬手拔下一根發簪點向骷髏插落的鬼爪。

骷髏變招奇快,化爪為掌切在發簪上。

“鏗”的輕響,珞珈與骷髏的身形各自一晃。閻浮魔鞭旋踵而至,擊中骷髏背心。

“砰!”骷髏的背上留下一條淺淺的鞭痕,口中一記厲嘯,身軀朝前趔趄半步隨即站定。

晴兒凜然一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鞭的份量,即管對方是相當於聖階守一之境的鬼帝級高手,若結結實實捱上一鞭,也絕不可能安然無恙才對。

毋庸置疑,這骷髏必有魔寶護身,唯有如此,才能擋下閻浮魔鞭的重擊。

這時候珞珈已經凝簪搶攻,與骷髏斗在一處。

晴兒趁機調勻氣息,手握閻浮魔鞭站立一邊凝眸觀戰。

就見珞珈倩影翻飛,手中發簪舉輕若重,招招凌厲式式奪命,圍繞骷髏鬼帝的周身要害猶如暴風驟雨般狂轟亂炸,招式轉換間圓潤自如全無痕跡,不給對方留下絲毫喘息反轉之機。

只看了一小會兒,晴兒便不得不違心地承認,珞珈的修為的確遠高於自己。至少在可見的三五年內,自己很難趕得上她。

無論如何,低頭服輸絕不是晴兒的個性。無論如何,也不能教她搶走了哥哥!

心念未已,猛聽骷髏鬼帝沉聲呼喝,雙掌凝立胸前交替劈出,掌勢又沉又重沒有任何的花巧,卻似鐵壁合圍慢慢收攏,不斷壓縮珞珈遊走的空間。

珞珈舉掌招架,砰砰砰連撼三記,便覺胸口發悶經脈猶若針刺,顯然內傷未愈又傷上加傷。

骷髏鬼帝看出端倪,步步迫近與珞珈短兵相接,掌力排山倒海碾壓過來。

“唰!”晴兒揮鞭上前助陣,閻浮魔鞭筆直如槍刺向骷髏鬼帝眉心。

骷髏鬼帝看也不看,左掌寒光閃閃猶如無堅不摧的魔刃劈向魔鞭。

晴兒清叱抖鞭,閻浮魔鞭遽然松馳,一道道赤芒吞吐閃爍虛實莫辨,好似紅塵三千煩惱絲纏繞骷髏鬼帝左腕。

珞珈趁勢欺近,發簪快逾飛電斜挑骷髏鬼帝胸口,令其左支右絀顧此失彼。

“咻!”骷髏鬼帝的雙目之中迸射出兩道邪異碧芒,與閻浮魔鞭的重重光影迎空激撞,爆散開一團紅綠交織的綺麗光瀾。

晴兒嚶嚀低哼,閻浮魔鞭脫手飛出,右袖自下而上嗶啵嗶啵化為片片黑色灰燼,就如被火燒過了一般,露出半截晶瑩如玉的藕臂。

幾乎不分先後,珞珈的發簪點擊在骷髏鬼帝的胸膛上鏗然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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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5 09:29:59
第七集 亂流之卷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帝(下)

“喀喇喇——”胸骨爆出一串晶光裂開一絲肉眼難以察覺的細紋。

骷髏鬼帝一記怒哼與珞珈雙掌交擊,借力飛退出二十餘米。

珞珈的嬌軀亦向斜後方翩飛,左手凌空虛攝抓住閻浮魔鞭,玉腕抖動如臂使指,赤色鞭光大開大闔氣吞萬里如虎,層層疊疊壓向骷髏鬼帝。

“萬法泯滅,幽海火獄!”隨著一聲怪叫,骷髏鬼帝全身骨骼中釋放出一蓬幽綠色光霧,登時幻化作鋪天蓋地的熾烈碧焰,隱隱有萬鬼哭嚎千魂哀鳴之聲,如山崩海嘯無可阻擋。

“啪、啪、啪啪!”珞珈神色從容不為所動,閻浮魔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招法演繹妙到巔毫,如恢恢天網籠罩住狂暴奔涌的碧焰。

晴兒卻在一旁面色微變,暗自驚愕道:“她怎麼也會使‘鬼斧神工二十四鞭’?!”

那邊骷髏鬼帝卻管不了這許多,眼見閻浮魔鞭密不透風,自己久攻不下難免夜長夢多,當下又是一聲冷喝道:“伐天火斧!”

空中火海驟然凝收,霎那間鑄成一柄長達三丈通身碧焰熊熊的光火巨斧。

骷髏鬼帝雙手執斧如魔神降臨不可一世,伐天火斧碎裂虛空,所過之處燃動滔滔鬼焰以摧枯拉朽之勢砍向珞珈。

“嘭嘭嘭!”鞭光四分五裂,斧鋒長驅直入迫在眉睫。

珞珈的衣發在斧風催壓之下猛烈后擺,欣長的麗影宛若狂風暴雨中搖曳的楊花,好像隨時隨刻都有可能夭折凋零。

“叮!”生死一發之際,珞珈身形朝後微仰,發簪橫亙眉宇之上,竟是硬生生架住伐天火斧!

磅礡無鑄的巨斧戛然而止,一道道碧焰咆哮躍動撲向珞珈,卻在距離她寸許之處彷彿撞上一堵無形牆壁,又狠狠地倒卷回來。

“幽冥郡主果然名不虛傳,可惜今日你的死期到了!”骷髏鬼帝全身功力灌注伐天火斧,一波波驚濤駭浪般的氣勁源源不絕層層疊加。

珞珈的嬌軀一點點往後仰倒,烏黑亮麗的秀髮低垂瀉落在地。

她一邊凝簪抵擋伐天火斧的劈擊,一邊悄悄積蓄功力注入閻浮魔鞭,耐心等待著破釜沉舟絕地反擊的機會。

突然楓恭弘=葉 恭弘林里響起了一陣清脆悅耳的金石顫鳴,一道黑色的炫光如同劈開天宇的厲電一閃而逝。

“呃——”骷髏鬼帝沙啞低吼,伐天火斧上的力量消失得無影無蹤,旋即像鱗片似的一瓣瓣剝落,隨風游弋徐徐幻滅。

珞珈抬身而起,就看到一支黑黝黝的魔箭釘在骷髏鬼帝的眉心簌簌抖顫,箭桿上隱約有“辟邪”二字閃閃放光。

“絕擊神箭!”骷髏鬼帝的眸中掠過一抹驚訝之色,抬起左手抓向箭桿。

晴兒見辟邪神箭擊中骷髏鬼帝眉心仍舊殺它不死,不由驟然一驚,兩根纖指夾起第二支魔箭搭在弓弦之上。

“呼——”閻浮魔鞭仿似覺醒的冥獄之龍,昂然抬首幻動出一道渾圓^粗壯的赤色光飆。珞珈凌空飛掠居高臨下,催動摩天雲柱鞭如天河飛泄將骷髏鬼帝的身影徹底吞沒。

就聽到梅花間竹般的悶響不絕於耳,從摩天雲柱中迸濺出千百道碧芒,卻始終轟不破鞭勢籠罩。

約莫過了小半盞茶的工夫,摩天雲柱里漸漸安靜了下來。

珞珈霍然收鞭,光飆雲柱頓斂,露出骷髏鬼帝呆然佇立的身影。

“劈啪、劈啪!”它全身的骨頭綠光亂冒,已經成為一具毫無靈氣的骷髏骨架,忽地晃了兩晃徹底散架,萎頓在地。

珞珈飄然落地,強咽一口衝到咽喉的氣血,突然她感覺到了什麼,慢慢轉過頭卻看到晴兒手握涅磐魔弓,第三支絕擊神箭赫然對準了自己的咽喉。

“把閻浮魔鞭還給我。”晴兒冷冷說道,目不轉睛凝視珞珈,以防她突襲反擊。

珞珈笑笑,抬起手纖指一松,閻浮魔鞭被丟在地上,道:“只是想要回魔鞭麼?還是另有打算?”

“這次是閻浮魔鞭,下次就是你的命。”晴兒意念微動,閻浮魔鞭感應到主人召喚,呼地飛起。

不料異變突生,就在閻浮魔鞭即將到手的剎那,卻匪夷所思地失去了控制。它宛如一匹脫韁的野馬,又或是掙脫堤壩束縛的洪流,猛地狠狠抽向晴兒面門。

晴兒猝不及防,橫過涅磐魔弓撥打閻浮魔鞭。

“啪!”鞭弓交擊,閻浮魔鞭應聲激飛,卻見寒光一閃,鋒利的發簪尖頭已點住晴兒的左太陽穴。

晴兒全身繃緊注視珞珈,漆黑的眼眸深處驛動著憤怒的火焰。

“不要隨便用箭指著別人的腦袋,除非你真有把握殺了他。”珞珈悠然說道,縴手攝過閻浮魔鞭遞向晴兒,緩緩收起發簪。

“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好說話。”

晴兒下意識地接過閻浮魔鞭,感覺自己在珞珈面前活生生變成了一個傻瓜蛋,聽她教訓自己卻無力反駁。

她痛恨這種感覺,冷然說道:“謝謝提醒,下一次,我絕不會浪費機會。”

珞珈退開兩步,笑吟吟道:“我想讓你知道,我從來都不是你的敵人。而我的對手,就在那裡。”

她指了指骷髏鬼帝神消形散的地方。

晴兒緩緩道:“據我所知,所有的鬼帝都被幽元殿鎮壓在北冥海深處,剛才那傢伙是怎麼跑出來的?”

“你應該是聽說過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戰吧?無數仙魔法寶殞落在北冥海中,殘留下絲絲縷縷靈性未泯的元氣精神四處遊盪。”

珞珈回答道:“從骷髏鬼帝方才施展出的各種魔功來看,它十有八九得到了伐天火斧靈氣的傳承。或許是近日北冥神府大亂,它得到機會逃出了北冥海。”

“可它分明是衝著你來的,”晴兒道:“為什麼?”

“誰知道呢,反正我不在乎。”珞珈不以為意道:“假如你不反對,我要回家睡覺了。另外,骷髏鬼帝的殘骸里,有一面‘九幽消災鏡’,用來護身也還不錯。你離開時記得帶上,不然天曉得會便宜了哪個白痴。”

“你真要回家睡覺?”晴兒冷笑道:“不去幽元殿探明究竟?”

珞珈回首笑道:“假如我真的一去不返,豈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晴兒淡淡道:“恐怕你猜錯了,其實我更喜歡親眼看到這一幕。”

珞珈嫣然微笑,揮揮手道:“放心,你一定會看到的。”

“我什麼也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否則天打雷劈喝水噎死。”

洞天機在虛境里對楚天賭咒發誓:“何況曾經滄海難為水,我老人家早已除卻巫山不是雲了。”

“你也曾‘滄海巫山’過?”

“廢話,要不哪兒來的洞寒山?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年輕的時候也曾是赫赫有名的神陸三少之一。”

“原來閣下便是傳說中的天機三少,失敬失敬!”

“田雞三燒?哼,你當我是下酒菜麼?”

兩人一路鬥嘴向南方御風飛行,倒也不覺得如何寂寞無聊。

楚天胸中的離愁別緒漸漸被風吹散,見四周層雲決盪江山如畫心境又開闊起來。

他御劍又飛出一段,天色逐漸變暗,漫天的夕陽璀璨如畫,渲染得天空彤紅如火。前方一馬平川的原野之上,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江蜿蜒流淌,在暮色里閃閃發光,猶如一條銀紅色的錦帶。

“這是錦江,神陸北方與南方的分水嶺,也是青州與淮州的分界線。”

洞天機指著遠方的大江,道:“過了錦江便是江南地界,距離魔教的勢力範圍也就不遠。若是溯江西上約莫三千里就是龍華禪寺所在的法華山,因此這一帶佛教興盛民風淳樸,是正魔兩大門派刻意保留的緩衝帶。”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接著道:“還有,法門山莊就在西南方向一千餘裡外,憑你的速度後半夜就能飛到。假如想找翼天翔這混賬小子算賬,倒也是近水樓台。”

楚天想了想道:“我們先在這附近尋個地方宿夜歇腳。”極目眺望,在錦江北岸有座頗為繁華的大鎮,人煙稠密商旅如織。

他收住蒼雲元辰劍徐徐降下身形,飄落在一片無人的麥田裡,往官道的方向邁步行去。

熟悉的人間煙火氣息撲面而來,讓人覺得親切而溫暖。

楚天沿著官道走進大鎮,向人一打聽才曉得此鎮名為“通城”,因瀕臨錦江水路繁忙,成為南北貨物的集散中心。

鎮上街道寬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叫賣吆喝聲。街邊一面面酒旗迎風招搖,誘惑著腹中空空的行旅酒客。

對楚天而言,吃不吃飯無關緊要。他的修為已臻至洗心境界,餐風飲露永無饑渴之虞,但從店門裡飄出來的酒香卻著實讓他心中發癢。

他信步走進街旁一家掛著“百年老店”招牌的酒樓,挑了個二樓靠窗的桌子落座,剛好將熱鬧的街景盡攬眼底,隨即點了幾盤小炒又要了一壺酒自斟自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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