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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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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7 23:59:44
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五十五章 八旗迎賓(上)

“砰!”兩股巨力迎面相撞,二人的身形俱都晃了晃,旋即各自站定,竟是勢均力敵秋色平分。

楚天不禁訝異道:“我用了八成功力,居然未能將他震退,可見此人的修為已臻至洗心之境。沒想到一個壇主竟也這般了得,魔教果然是藏龍臥虎不可小覷。”

他卻不知,權正昊心中的驚訝之情卻更勝一籌。

魔教現下共有四十九座分壇,每座分壇轄地數千里,教眾以萬計,壇主盡皆為稱雄一方的魔門豪雄,遠非尋常門派可比。

尤其是龍岩壇,作為拱衛君臨峰的近衛力量,素有“御林八壇”之稱。其壇主更是萬里挑一,非修為超卓才智出眾之人難以擔當。僅以權正昊而論,其修為相較血羽老仙、不老參仙之流尚高出一截,毫不遜色於百草藥仙這等洗心境界的頂尖人物,更是曾得林盈虛親手指點的記名弟子。

他臉上的驚愕之色一閃而逝,收功贊道:“小兄弟好功夫,敢問令師是哪位高人?”

楚天亦收住氣勁,尋思道:“即已到了君臨峰下,便無需再隱匿身份,正可借這位權壇主之口替我報送林教主。”於是說道:“在下楚天,家師北冥峨日照。”

“你是楚天?”權正昊一愣,待凝眸仔細審視,方才隱約發覺到這少年臉上的易容痕跡。但他素來謹慎持重,仍不敢輕信,問道:“恕權某冒昧,久聞楚兄弟是劍魔寒料峭的再傳弟子——”

楚天微微一笑,心念微動從梵度虛境中釋出蒼雲元辰劍,說道:“權壇主想問的可是此劍?”

權正昊目光如炬,一眼之下便認出楚天手中所持的正是如假包換的蒼雲元辰劍,當下對這少年的身份再無疑慮,欣喜說道:“果真是楚兄弟!我早聽何必何師弟提起過你,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裏遇見!”

廖勝安獃獃瞧著楚天道:“楚、楚公子,你如何會在這裏,又怎麼會是這身打扮,那位姑娘卻又是誰?”

“她便是諸位適才談到的翼輕揚翼姑娘。”

“哎呦!”廖勝安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難怪她要上火打人,原來我們剛剛在這裏吹牛聊天的話全被她聽見了。”

那瘦男剛剛包紮完畢正打算重新上陣,這時終於曉得自己為何會遭了無妄之災。

他苦著臉自認倒霉,賠禮道:“翼姑娘,全是我這張嘴不好。你要是還覺得氣不順,就再丟我下樓一次!”

翼輕揚禁不住“噗哧”一笑,抑鬱的心情稍解,說道:“算啦,你不怕疼我還嫌累呢。”

此言一出,樓中的氣氛又活躍起來。那中年女子湊趣道:“誰不曉得楚公子是咱們正一教的大恩人,好朋友?這可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麼?”

楚天聞言不由有些納悶道:“說是朋友也還罷了,恩人卻是從何談起?”

權正昊看出楚天臉上的疑惑,笑著道:“楚兄弟,你救過林師妹,幫過何師弟,又曾獨力撫養晴公主數年,這等恩義我正一教上下無不感激莫名。”

說著回頭望向廖勝安等人道:“要不是你們幾個胡言亂語,惹怒了翼姑娘,怕是楚兄弟還不願露出行跡。也罷,功過相抵,我就饒了你們這回。”

廖勝安聽出權正昊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便也笑道:“楚兄弟,難得權壇主也在,就由我做東向你和翼姑娘賠罪,咱們不醉不歸喝個痛快!”也不等楚天答應,大手一揮道:“兄弟們把樓上收拾乾淨,咱們請楚兄弟、權壇主一塊兒喝酒好不好?”

眾人哄然應諾,七手八腳扶起桌椅,又喚來夥計重新上酒添菜。

一頓酒宴直到深夜方才盡歡而散。眾人輪番上陣勸酒,楚天喝得酩酊大醉,被權正昊攙扶著到客棧住下。翼輕揚先自回房歇了,權正昊卻留了下來與楚天夜談。

楚天運功散去酒勁,權正昊道:“楚兄弟,剛才酒宴之上人多口雜我也沒問,你這次來陸梁州所為何事?”

楚天見權正昊性情豪爽,甚為投緣,便也不再隱瞞,照實說明了來意。

權正昊靜靜聽完,眉頭不覺擰成了個“川”字,久久沒有說話。

楚天隱約預感到,求取雲麓聖泉的事並不似自己想的這麼簡單,開口問道:“權大哥,你我雖是初次見面,但也義氣相投。若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權正昊點點頭,問道:“楚兄弟,你可曾聽說過神陸四大禁地?”

楚天先是一怔,旋又回答道:“權大哥說的可是北冥海的幽元殿、海空閣的飄零海、龍華禪寺的萬佛碑林和貴教的厄獄古林?”卻是得到了洞天機的指點。

權正昊頷首道:“敢情楚兄弟知道厄獄古林,那雲麓聖泉便在古林之中,但即便是林教主本人亦不得踏入林中半步!”

楚天愕然道:“教主亦不得入內,怎麼會有這種規矩?”

權正昊搖頭道:“其中緣由我也不甚明了。只是隱約聽聞可能和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戰有關。楚兄弟,你對本教有恩,晴公主和你又情同手足兄妹。憑藉這層關係,但有所求料想林教主十有八九都會答應。唯獨這樁事,卻是連他也做不了主。”

楚天沉默下來。權正昊沒有必要欺騙自己,可是如此一來洞天機重鑄肉身的希望必將化為泡影。

隔了一會兒,他問道:“權大哥,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取到雲麓聖泉了麼?”

權正昊想了想,壓低聲音道:“也不是完全無路可走。至少據我所知,曾經有人進過厄獄古林,最後還活著走了出來。”

楚天眼睛一亮,忙問道:“他是什麼人?”

權正昊注視楚天,徐徐道:“劍魔寒料峭!”

楚天愣住了,莫非冥冥中有一條神秘而無法看見的絲線,將自己的命運和這位六百年前的魔門第一高手牽繫在了一起。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權正昊方才起身告辭回了隔壁的客房歇息。

楚天了無睡意,一縷靈覺渡入元辰虛境道:“老洞,你曉不曉得寒料峭進過厄獄古林的事?”

洞天機兩眼一翻道:“我老人家又不是他肚裏的蛔蟲。”

楚天道:“也罷,明日見了林教主,自然會知曉其中緣由。”

洞天機道:“小楚,你不必為我老人家操心。權正昊說的沒錯,那鬼地方確實是連魔教的教主亦無權進入。可我老人家既不是魔教中人,自也無需遵循這破規矩。實在不成,我便施展須彌洞天偷渡進去,包管神不知鬼不覺。”

楚天哼了聲道:“我可沒興趣陪你去偷東西。”

洞天機理直氣壯道:“魔教守著雲麓聖泉自己不用,還不準別人用,這不是暴殮天物又是什麼?既然當年寒老魔能夠進去,如今我洞天機憑什麼就進不得?”

楚天反唇相譏道:“寒料峭能將你的元神打散封入《法楞經書》,你能麼?”見洞天機閉口不言,不由哈哈一笑收回了靈覺。

次日清晨他修鍊醒轉,剛洗漱完畢就聽見客棧內外一陣騷亂,好似發生了什麼大事。

楚天走出客房,正碰到翼輕揚和權正昊,便問道:“出了什麼事?”

權正昊微笑道:“楚兄弟,你往天上看。”

楚天抬起頭,只見南方的天幕下雲氣滾滾如五彩繽紛的大潮正往這裏涌將過來。

在那雲潮之中,一百條青光熠熠威風凜凜的魔龍布列成陣,經天而來。

每一條魔龍之上都端坐著一名矯健神武的魔教騎士,身穿綉有六朵金焰的白色袍服,背後斜插四面青色旌旗。旌旗中央繪有一幅乾字卦形,迎風飄揚威武雄壯。

與這一百條魔龍並駕齊驅的,是一百頭肋生雙翅金光燦燦的魔虎。虎上騎士同樣是清一色的白袍,背後插的卻是繪有坤字卦形的黃色旌旗。

龍吟虎嘯響徹雲霄,令得地動山搖風捲雲急,宛若天軍下凡蒞臨神陸。

鎮上的百姓也算得見多識廣,卻也從未遇到過如此壯觀恢弘的場面。無論男女老幼,紛紛奔出家門仰首觀望,原本幽靜平和的清晨頓時變得沸騰起來。

突然那一百名龍騎士在客棧上空勒停坐騎,排列成一座整齊劃一的方陣,吐氣揚聲齊齊唱諾道:“釋天旗奉命恭迎楚公子——”

話音未落,一百名虎騎士亦在釋天旗對面擺開方陣,嗓音雄渾有力遙遙傳聲道:“赦地旗奉命恭迎楚公子——”

楚天聞言一愣,就聽翼輕揚問道:“權壇主,這是傳說中的八旗迎賓麼?”

權正昊答道:“正是八旗迎賓!昨日遇到楚兄弟,我便命人回報總壇。想必是林教主得著音訊,特意派出釋天旗和赦地旗前來迎接。”

楚天不禁搖頭道:“在下只是無名小卒,何勞林教主興師動眾派出偌大的陣仗?”

權正昊道:“楚兄弟不必過謙,而今你的大名早已傳遍神陸十三州。誰人不知你是劍魔再傳弟子,天下有雪訣的唯一傳人?”說著話,就見天空之中風雲再起,又有百獅百豹腳踏雲彩嘯動山河,朝著這裏飛來。

這一下,連權正昊亦忍不住露出訝異之色道:“好傢伙,擎雷旗和絕風旗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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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五十六章 八旗迎賓(下)

魔教四旗儀仗出迎,這是神陸頂尖大派掌門至尊才能享受到的禮遇規格。換而言之,即使是諸如倪天高、離傷秋這樣的北冥神府三公世家的家主來訪,按照慣例魔教亦不會同時派出天地風雷四旗相迎。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那廖勝安張大嘴巴喃喃說道:“我這輩子還沒見過一位八旗六焰騎士,可今天就半個早上居然看到了四旗出迎!還好昨天沒打起來,否則這簍子可捅大了。”

心念未已,在擎雷旗、絕風旗之後,又見一百頭光焰熊熊的火鳳與一百頭墨玉麒麟齊頭並進鼓風踏雲而來!

“這可是定火旗和浣水旗?”翼輕揚見狀輕呼,不由斜著眼上上下下對楚天再多看幾眼。委實弄不明白林盈虛究竟為何要如此抬愛楚天,竟然一再打破常例,派出六旗遠迎三百里?要知道,這來的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就算對魔教有恩,論地位也不至於高過那些位五大派三魔府的掌門府主們吧?

數千戶人家的市鎮徹底被點爆了。人們如同著了魔般湧上街頭,望著五光十色的天空,瘋狂地雀躍歡呼著。

權正昊沒有回答。他倒吸一口冷氣,心中震撼無以復加。

記憶之中,上次出現六旗迎賓的大禮尚是九十多年前的事。那一回,為抗擊正道五大派傾軋,魔門三府的府主聯袂來訪,訂下攻守同盟。當時的魔教教主向日開率領天地風雷水火六旗親迎下山一百里,成為轟動一時的美談。

難不成,眼前這少年在林盈虛心目中的分量竟與三大魔府的府主不相上下?!

這無疑是空前絕後駭人聽聞,怕再過九十年怕也未必能夠遇上一回。

突然,數萬人的市鎮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又來了,又來了!”

不錯,又有一百頭碧羽魔鷹和一百頭大澤蒼狼自南方的天宇呼嘯而來。八百麵灰綠二色的旌旗烈烈飛舞,如一團團躍動的怒焰匯聚成為波瀾壯闊的海洋。

魔鷹蒼狼之上,兩百名魔教騎士振聲叫道:“撼山旗、鈞澤旗奉命恭迎楚公子!”

兩旗高手的叫喊聲一如雄鷹引吭激昂悠遠,一如群狼夜嗥幽咽低沉,在雲霄之上交織匯合成滾滾聲浪,震耳欲聾聲勢駭人。

“八旗全出——這是真正的八旗迎賓!”

權正昊喃喃自語,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饒是他穩重老成,此刻亦難以控制臉上的驚駭之情。

從來,魔教的八旗迎賓聖禮僅僅是一種立論上的存在。因為古往今來,沒有一個人夠資格令正一教以這樣至高無上的禮遇相迎!

翼輕揚也已看呆了,思來想去也只有林盈虛走火入魔頭腦發昏這一種可能,否則實在無法解釋目下發生的景象。

反倒是楚天,對魔教八旗迎賓的淵源所知不多,內心雖也感到意外,但遠不似權正昊、翼輕揚這樣驚詫震撼。

他極目遠眺,但見撼山旗與鈞澤旗也似其他六旗一般,分列兩廂隔空相望。

一輛如同小山般的金紅色戰車在八匹雪白如緞的天馬牽引下緩緩駛來。車輪隆隆碾壓在虛空之中,所過之處激起一團團金色焰光,刺得人眼難以睜開。

戰車前端分兩排佇立著八位身穿白袍的魔教高手,人人胸前綉有八朵金焰,腰間各系青、金、銀、紫、紅、黑、灰、綠八色寶帶。

為首一名青衣老者相貌古雅不怒自威,揚聲說道:“釋天旗旗主楊將相奉教主鈞命率天、地、風、雷、水、火、山、澤聖教八旗恭迎楚公子蒞臨君臨峰!”

他的聲音從百丈高空傳來,聲勢竟似勝過剛才數以百計的八旗騎士齊聲吶喊,一字字如雷霆擲地振聾發聵,在方圓百里內無論遠近都是同樣的音量高低。

楚天一凜心道:“此老的功力恐怕與翼天翔不分伯仲,霸道剛猛卻更勝一籌!”

他不敢怠慢,抱拳還禮道:“楚某愧不敢當!”

楊將相說道:“請楚公子、翼姑娘登車!”

他輕輕抬手,就見戰車陡地神光暴漲,降下一條數百丈長的金紅色階梯,徐徐垂落在了楚天的身前。

權正昊說道:“楚兄弟,你和翼姑娘上車吧。若有機會,我們還會在輪迴宮再見。”

楚天頷首道:“多謝權大哥,咱們後會有期!”攜著翼輕揚緩步走上金梯。

翼輕揚低聲道:“楚公子,今日我可是沾你的光啦。”

楚天苦笑道:“別客氣,我其實也是稀里糊塗,姑且上車再說。”

兩人坐上戰車。楊將相一聲令下,天地風雷在前開道,水火山澤在後壓陣,車輪隆隆如驚雷貫空,浩浩蕩盪向南駛去。

但見龍騰虎躍,獅吼鳳鳴,天地間一片流光溢彩瑞雲飄飄,八色旌旗如山如海遮蔽紅日,好似天帝巡遊萬邦來朝。

不過一柱香的工夫,戰車風馳電掣直抵君臨峰魔教總壇的山門之外。

楚天凝目觀望,就見這座山門金碧輝煌,通體閃爍璀璨神光,也不知是用何種質地的天地珍材澆築雕琢而成。山門高約十丈,分有“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元”九座門楹,描龍繪鳳氣象萬千,於宏偉壯觀之中透出千年的滄桑古樸之氣。

山門兩側八百名身穿雪白袍服的魔教守衛如雕像般佇立不動,分別手持刀、槍、劍、戟、斧、鉞、戈、棍,氣勢雄壯威風凜凜。

更有九十九面巨大的銀白色旌旗迎風招展,在旭日霞暉中幻動奪目異彩。

在山門之後,遙遙望見八座巍峨殿宇清一色的銀瓦生輝,環山而建如眾星捧月,拱衛著高踞君臨峰殿的輪迴魔宮。

楚天看得心旌搖蕩,忽地戰車微震降落在山門正中央的一條寬闊雲道上。

守立在九門之外的八百魔衛動作整齊劃一猶若一人,一手按動魔兵,一手撫按胸前,朝戰車方向注目行禮,異口同聲道:“參見楚公子!”

翼輕揚被這近千人的吶喊聲震得耳朵生疼,側臉似笑非笑地盯著楚天臉上來回打量,眼神古怪。

楚天一邊抱拳向眾魔衛還禮,一邊低問道:“你這樣看我做什麼?”

翼輕揚道:“我在看你頭上有沒有長角?”

楚天對魔教擺出的隆重架勢亦覺得駭異,但他從來就是個天塌下來當被蓋的人,左右猜不透林盈虛的用意,索性就不去管它。只是想想自己數月前還曾是個被正魔兩道叫打喊殺的公敵,而今卻被魔教奉為上賓風光無限,心裡頭禁不住升起一縷感慨之情。

這時候戰車緩緩通過正中的“天元門”駛入魔教總壇,八旗迎賓的儀仗隊則停留在了山門外未再跟隨。

戰車沿著山道一路上行,聞名四海的輪迴宮越來越近,在楚天和翼輕揚的面前展露出崢嶸雄姿。

楊將相知楚天和翼輕揚均是第一次來到魔教總壇,便向兩人介紹道:“輪迴宮共有一塔三殿四閣十二重樓,佔地三千六百九十一畝半。宮中許多建築曾多次毀於戰亂,至今仍可見到不少過往大戰留下的遺跡殘痕。”

翼輕揚好奇道:“楊旗主,聽說輪迴宮內有一座九層聖塔凌空而建懸雲浮風,塔頂還插著一柄鎮獄魔劍,為何我卻沒有看見?”

楊將相回答道:“翼姑娘有所不知,通幽塔四周布有禁製法陣,非本教中人難以進入,更無法察覺它的存在。”

說著話戰車在輪迴宮的正門前徐徐停下,楊將相道:“楚兄弟,林教主已在天波殿中煮茗相候。只是宮內不得駕車,還需步行進入。”

楚天道:“楊旗主不必客氣,在下冒昧前來已是多有叨擾。”

楊將相笑道:“也罷,你我都無需客套。楚兄弟,翼姑娘,請——”

當下八大旗主陪同楚天、翼輕揚走進輪迴宮,經搖光、彌羅二殿徑直來到天波殿外。由站殿魔衛傳報入內,須臾后便聽殿內有人高聲叫道:“有請楚公子——”

楚天舉步邁上用弼帛靈石築成的台階,翼輕揚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誰知楊將相伸手攔住道:“翼姑娘且慢,此地沒有教主宣召,任何人不能擅闖。”

翼輕揚怔了怔,目光掃過八大旗主道:“那你們呢?”

楊將相微微一笑道:“我們自然也要留下,就在這裏陪著翼姑娘。”

楚天頷首道:“翼姑娘,我去去就回。”

翼輕揚聽楚天這麼說,便也不再爭執,瓊鼻輕輕一哼道:“我才不稀罕。”

楚天見翼輕揚漸漸又有了靈氣與活力,不由暗自欣慰,沖她微微一笑,道:“你就在這裏等我,我會儘快回來的。”

他拾級而上,在兩名白袍魔衛的引導下步入正殿。

就見這座正殿長約六十丈,寬約三十丈,雖是白天卻依舊點著數百支天青明燭。

這些明燭都能燃燒百日而不滅,光亮是普通蠟燭的十倍多,將殿內照得耀眼生花。明燭中散發出脈脈香氣沁人心脾,令得楚天的心神感到一縷莫名的寧靜平和。

然而在這偌大的殿宇之中,卻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大殿正中一道金紅色的簾幕低垂,隱約可見人影。

楚天對著簾幕躬身施禮道:“在下楚天,拜見林教主!”

話音落下簾幕緩緩卷升,楚天目光所及登時呆住,卻見那簾幕背後的寶座之上,端坐著一位白衣女子,赫然正是林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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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非樂土(上)

“林伯母,怎麼會是你?!”

雖然林隱雪的臉上戴著一張白銀面具,但楚天絕對能夠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八旗迎賓,聖殿召見,種種跡象都讓楚天誤以為自己將見到的會是魔教教主林盈虛,卻不曾想見到的竟然是晴兒的母親。

這時就聽林隱雪說道:“楚天,我知道你會來,所以一直都在等你。”

楚天聞言心頭一震,問道:“林伯母,你知道我是誰,莫非你已完全恢復記憶了?”

林隱雪微點螓首,隱藏在面具后的雙眸里流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況味,簡短答道:“是,身不由己。”

楚天愣了愣,隨即體會到林隱雪話語中隱含的淡淡一縷苦澀滋味。

她恢復了記憶,卻被曾經深深埋藏的種種痛苦往事席捲而來重新纏繞,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

楚天也不曉得是應該為林隱雪高興還是難受,但看到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寬大的寶座中,總覺得有一絲不舒服,心裏邊卻還是懷念那位隱居在深山幽谷里溫柔和善的白衣女子。

他問道:“林伯母,是你安排八大旗主前去接我上峰?”

“是。”林隱雪說道:“事實上我對你近日的行蹤都了若指掌,也曉得你揭穿了翼天翔的陰謀令其聲名掃地亡命天涯。因此即使沒有權壇主的稟報,我也會派人接你上峰。”

楚天訝異道:“莫非林伯母找我有事?”

林隱雪“嗯”了聲,說道:“你萬里迢迢趕來君臨峰,不也是為了找我麼?”

楚天道:“我是想拜見林教主,有事相求。”

林隱雪淡淡一笑道:“如你所願,她就在你的面前。”

楚天大吃一驚,又聽林隱雪繼續說道:“就在七天前,父親已將教主之位傳給了我。只因尚未舉行昭告大典,又不想引起教中兄弟的猜忌恐慌,故而除了少數幾位護教、旗主和本教的重要人物知曉以外,對外暫秘而不宣。”

楚天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下激蕩的心情。

執掌魔教四十餘年,威凌八荒六合的魔門第一高手林盈虛居然悄無聲息地退位了,且將教主寶座傳承給了自己的女兒林隱雪!這件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也太過詭異。

楚天暗自舒展靈覺打量林隱雪,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肯定她的修為毫無起色,心中尋思道:“林教主為何要在如日中天之際,將大位傳予女兒,而且連應有的傳位大典也等不及?莫非,他出了什麼事?”

想到這裏,他問道:“不知林老教主可好,我是否可以拜會他一面?”

林隱雪看出楚天心中的疑慮,淡然道:“家父退隱自有深意,你將來就會明白。如今我已接掌聖教,有什麼事只管說來。”不著痕跡地將楚天求見林盈虛的事迴避了過去。

楚天道:“不瞞伯母,我此次前來君臨峰,是想求取一些雲麓聖泉。”

林隱雪毫無訝色,似乎早已猜到楚天的來意,說道:“你想要用雲麓聖泉為洞天機洞老祖重塑金身?”

楚天點點頭,凝視林隱雪待她回應。

林隱雪沉吟須臾,回答道:“雲麓聖泉所在位置,是本教禁地厄獄古林,我也無權准你入內求取。”

楚天一陣失望,尋思道:“林伯母的說法與權大哥如出一轍,看來要進入厄獄古林確是勢比登天!”

誰知峰迴路轉,林隱雪又道:“不過,我可以帶你前往。至於能否入林取水,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楚天聞言不由轉憂為喜,說道:“多謝林伯母!”

林隱雪搖頭道:“不必謝我,這事若是旁人相求,絕無絲毫可能,你卻另當別論——不是因為你曾經救過我,又幫過晴兒,而是我相信你與厄獄古林有緣。”

楚天心頭微動,問道:“伯母此言指的可是六百年前寒料峭也曾進到過厄獄古林中?”

林隱雪避而不答,說道:“楚天,你修鍊的梵渡經書本是我正一教的不傳之秘,除教主親授外,他人若有涉獵統統予以處死。既然天意如此,你何不加入本教,正式成為家父座下的嫡傳弟子?”

楚天吃了一驚,沒料到林隱雪會向自己提出此種要求。

他對魔教並無反感,且與何馬、權正昊等人一見如故,更莫遑論與晴兒之間的淵源。但就此加入魔教,成為其中一員的事情,卻從未想過。

他搖了搖頭說道:“承蒙伯母抬愛,但我散漫慣了,不想受門規戒律的約束。”

林隱雪眼中透出冷光,語調中多了幾分威嚴,道:“但你卻加入了北冥神府。”

楚天笑了笑道:“那我就更不能加入貴教了。”

回想當初加入北冥神府,直至今日欲去還留,全因欠著珞珈的一個承諾,但早晚有一天自己一定會完全離開。

他不是倪天高、玄龍馭抑或海笑書,從來都沒有太大的野心。一統神陸正魔兩道也好,以天下為己任也罷,並不是楚天心中追求的目標。

他只想好好地生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綠草如茵,面朝大海,看日出日落,聽潮來潮去,珞珈期冀的,也就是他想要的。

林隱雪驀然提高聲音道:“莫非你忘了自己的父母和鄉親是如何死的?”

楚天的胸口霍地一慟,那慘絕人寰的獵戶村滅庄景狀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腦海里。

林隱雪察覺到楚天的神色變化,微笑道:“想不想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誰?”楚天的雙拳不自禁地攥緊,手背上的青筋如怒龍般在躍動。

林隱雪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楚天身軀一震,長吐了一口濁氣竭力平復澎湃心潮,問道:“他就是晴兒的爹爹?”

林隱雪的臉隱藏在面具之後,令楚天無法看清她此刻的面目表情,然而從朱唇中吐出的每一個字卻似凝凍了萬年的冰霜,直冷到人的骨髓里:“他不配!”

楚天的心神徐徐平定,沉吟須臾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不,你不知道。幽鰲山不會幫你,珞珈也不可能讓你殺了他。憑你一己之力,根本沒有復讎的可能。”

林隱雪冷冷道:“你只有和我聯手,踏平北冥山,才有機會報仇雪恨。”

楚天凜然一驚,更加清晰地意識到眼前的林隱雪已非當日那面對危難彷徨無助,忘卻了一切仇恨與苦難過去的“林夫人”。

她恢復了記憶,想起了從前,如今要做的便是復讎——埋葬整個北冥神府,討還血債!

就聽林隱雪繼續說道:“北冥神府剛剛經歷過一場血腥內鬥,元氣大傷人心離散,再沒有比眼下更好的機會。我已做好準備,不日便要盡起聖教精銳敉平北冥山城。我失去的東西,不能白白失去;我受過的苦,要他們加倍償還!”

“你打算向北冥神府全面開戰?”楚天立時想到了珞珈、幽鰲山、峨無羈、莫靖軒、峨日照、文靜、老鑄……還有許許多多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

林隱雪糾正道:“不是打算,而是計議已定勢在必行,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能幫你對付北冥神府。”楚天搖頭道:“而且我要勸你放棄這念頭。北冥山城遠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容易征服。”

林隱雪眸中湧現懾人的寒意,凝視楚天道:“你要想清楚了,惟有我能助你取得雲麓聖泉,也唯有我能幫你報仇。只要你答應加入本教,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楚天暗自覺得奇怪,不明白林隱雪為何一定要自己加盟魔教,助她平定北冥神府。

他雖然修為大進,劍誅陰聖道、力斬百草藥仙,但畢竟還是個初窺聖階奧妙的晚輩後生。別說魔教的四大護教、八大旗主,便是權正昊也未必會輸給自己。

林隱雪即已接掌魔教,麾下高手如雲實力強橫,又何須強拉著他來作壯丁?

同時,林隱雪咄咄逼人的詞鋒亦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傲氣,當即不以為然地一笑道:“林伯母,你可以忘記幽大哥對你的看顧,忽略孫媽曾經為保護你義無反顧戰死的事實,但我楚天,絕不背叛自己的兄弟!”

林隱雪冷然道:“如此說來,你要與我為敵?”

楚天沒有回答,但他緘默的神情已向林隱雪表明了一切。

林隱雪的心中一股怒意在洶湧卷盪,只需一個念頭,一個手勢,她就能夠讓楚天永遠走不下君臨峰。

她沒想到楚天軟硬不吃立意要和自己作對,心念閃爍道:“這少年天性倔強,我再逼他也是枉然。待我拿下了北冥山,用倪珞珈的性命做籌碼,看你是不是還強硬到底,敢不低頭服軟?!”

念及與此,她森然說道:“沒有你,我一樣能滅了北冥神府!念在晴兒的份上,我不為難你。她正在閉關,無暇見你。你這就可以下山他往,咱們北冥山再會!”

楚天見事成僵局,更不拖泥帶水,向林隱雪一抱拳道:“如此後會有期!”轉身邁開闊步頭也不回地走出天波殿。

楊將相等人正在殿外等候,見楚天昂首走出均迎上前道:“楚兄弟,你見過教主了?”

楚天勉強一笑道:“有勞楊旗主關懷,在下這就告辭了。”

“你要走?”楊將相愕然道:“何不多留幾日,教主她——”

楚天不欲多說,看了眼同樣滿臉詫異的翼輕揚,說道:“此非樂土,徒留無益。”更不理睬眾人疑惑的目光,朝著輪迴宮外大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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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五十八章 此非樂土(下)

“到底出了什麼事?”翼輕揚追了上來,關切地詢問。

楚天沒有回答,他不想讓把自己和林隱雪之間的恩恩怨怨再告訴第三人。

此次重逢,林隱雪仿若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心機深沉殺伐果斷,充滿復讎的慾望。

他不願晴兒看到自己與林隱雪鬧翻,更不願她目睹自己與魔教血戰沙場干戈成仇。但他無法坐視魔教大軍揮戈北冥山城,屠戮無辜。

除了拔劍相抗,別無選擇。

他的一縷靈覺透入元辰虛境,說道:“老洞,你都聽見了。”

洞天機道:“你得謝謝我老人家,否則那女人豈會容你這般輕易地離開?”

楚天哼了聲道:“誰說我要離開,今晚咱們就潛入厄獄古林盜取雲麓聖泉!”

洞天機精神振奮道:“你決定了?”

楚天點點頭,他心裏對厄獄古林不覺生出強烈的好奇——天底下居然有魔教教主也不能擅自進入的地方,那裡面除了雲麓聖泉,是否還會隱藏著更多秘密?

“小楚,”洞天機難得地遲疑了下,道:“要不今晚你就在外頭接應,我一個人進去。”

楚天微微一笑道:“老洞,莫非你嫌我修為太低,會礙手礙腳?”

洞天機嘆一口氣道:“說到底,需要雲麓聖泉的人是我,你沒必要陪著一起冒險。何況你和魔教淵源深厚,也犯不著為了我和林隱雪鬧僵。”

楚天淡淡道:“誰是我的朋友,我心中自有主意。你若當我是朋友,此事便休要再提。”

洞天機不再說話,心中卻大是感嘆。

塵世一夢六百年,無論是曾經的朋友還是仇敵,而今都化作了塵土。以他老人家天生不甘寂寞的性子,卻品味到了一股難言的孤寂。

即使重回禹余天,受到無數正道晚輩的頂禮膜拜,卻也難解內心的寂寥。

他可不願做那種寺廟裡被人供著的活菩薩,只想熱熱鬧鬧的,無聊時候能夠有個誰跟自己聊天,想打架的時候便攜手並肩浴血共戰,就像當年的夢覺大師和依山盡那樣,生死知交同進共退。

好在自己身邊還有個楚天。這小子似乎完全沒有尊老敬賢的概念,第一次見面便對他大不敬。等慢慢習慣了他的散漫和高傲,洞天機卻發現,在這少年的內心深處其實燃燒著一團火。只是早年受過太多磨難,逼迫他用堅甲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

但當朋友有難時,他都會義無反顧地去加入進去,即便要流血,即便要拚命,他也一定不會放棄!

這時就聽楚天拖長聲音問道:“老洞,你對厄獄古林了解多少,能不能再找到後門?”

洞天機自能領會楚天的意思,但他卻笑不出來,沉吟道:“我只聽說過這地方,具體在哪兒卻是不知。傳聞中,那鬼地方與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戰有著干連,但實情如何惟有魔教的歷代教主才曉得。”

楚天聽罷泄氣道:“你說了也等於沒說。連厄獄古林的具體地點都不清楚,今晚咱們總不能像無頭蒼蠅般亂撞?”

難得靜默半晌后,楚天聽到洞天機回答自己道:“沒關係,到時咱們逮幾個魔教的大頭目,總有知情的人。”

楚天不以為然地搖頭,正自一籌莫展之際,忽看到有人迎面走來,遠遠朝自己笑道:“楚兄弟,好久不見。”正是老熟人何必。

只見他一襲白衣神采飛揚,臉上掛著一本正經的笑容,骨子里卻透著一絲吊兒郎當的味道。

楊將相等人在魔教中的位階尚在何必之上,見到何必卻甚是熟絡,紛紛上前招呼。

何必笑嘻嘻道:“老楊,你們有事儘管去忙,楚兄弟就交給我了。”不由分說拽起楚天道:“走,上我那兒去,我請你喝酒。”

楚天見到何必亦是心中歡喜,說道:“喝酒沒問題,但你那兒不行。剛才林教主已對我下了逐客令,咱們得換個地方。”

何必不以為意道:“沒事,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麼?師姐其實並不想你走。我請你喝酒聊天,保管有功無過。”

楚天被他半推半拉著往前走,苦笑道:“你若是要做她的說客,這酒就不必喝了!”

何必輕笑道:“你倒提醒我了。若是師姐問起此事,我就說為了能讓楚兄弟你回心轉意,留在輪迴宮為本教效力,我不惜捨命陪君子,從上午喝到下午,再從下午喝到晚上,一心要將他灌醉。奈何任由我舌燦蓮花苦口婆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楚天這傢伙偏偏好比臭石頭一塊,死活不肯挪位置,氣得我一腳將他踹下了君臨峰。”

兩人相視大笑,楚天又將翼輕揚引薦給了何必。

當下大伙兒來到何必獨居的小園中。園子里的景緻頗是幽雅,可惜何必常年在外,又懶得打理,屋裡頭更是亂七八糟也不叫人收拾。

他不知打哪兒捧出了兩個罈子,三人圍爐而坐,架起了一口火鍋。

翼輕揚不喜飲酒,但看楚天和何必喝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對著何必,楚天也無需隱瞞什麼,就將自己和林隱雪見面的情形簡略說了。

何必聽完嘆了口氣道:“林師姐的遭遇確實凄慘,自打她真正醒轉,我便從未見她笑過,她對北冥神府恨之入骨,卻也情有可原。”

楚天點點頭,問道:“何大哥,林老教主現下如何?”

何必道:“師傅他將教主之位傳給師姐之後,便開始閉關修鍊,我也有一些日子未能見到了。”頓了頓,又道:“我們也不曉得師傅為何要突然隱退,但相信他老人家必有深意。如今師姐將教中事務掌管得井井有條,更不會有誰反對。”

翼輕揚這才曉得林盈虛已將教主之位傳給了自己的女兒,不由大訝道:“不是說林隱雪記憶全失,修為盡喪麼?”

何必回答道:“三個多月前天意門的巽老門主來訪,師傅用激將法贏了一場賭約。巽老門主倒也爽快,費損真元施展出天意門獨步神陸的秘學‘回天挽瀾神功’,與我師傅的‘吟魄離魂訣’珠聯璧合,用了三天三夜的工夫,成功喚醒師姐塵封的記憶。此事甚為隱秘,目前只有寥寥數人知悉內情。”

翼輕揚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巽老門主對賭約一事諱莫如深,原來他是幫林……林隱雪恢復了記憶!”

楚天問道:“何大哥,你可曉得林伯母為何要迫我加入正一教?”

何必兩手一攤道:“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才曉得。不過我師傅對你很看重,或許是出自他老人家的授意也未可知。”

翼輕揚不禁笑道:“你們兩人一個叫她伯母,一個叫她師姐,彼此間卻又稱兄道弟,這是哪門子的輩份?”

何必笑吟吟道:“管他呢,真要理論起來你可不也小我一輩?”

翼輕揚可是好欺負的,聽出何必話中之意狡詰一笑,酒窩隱現,紅唇白齒甚是動人,看得何必心中暗暗讚歎,卻聽翼輕揚道:“那往後我便叫你何大叔如何?”

何必頓時全身冒起雞皮疙瘩,連連咳嗽道:“好妹妹,哥哥錯了。你把我叫老了原也不打緊,可楚兄弟怎麼辦?莫非你也要叫他‘楚大叔’?”

翼輕揚沒想到這傢伙扯出楚天來,玉頰生暈欲振乏力。雖然臉上易容,但眼中那份醉人風韻卻是藏也藏不住,何必不由暗暗咂舌道:“一個倪珞珈,如今又來個翼輕揚,再加上晴兒公主,這三個丫頭誰也不輸給誰。楚兄弟,你艷福不淺,任重道遠啊。”

楚天卻不曉得何必心中在轉動什麼念頭,含笑聽著兩人鬥嘴,說道:“何大哥,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厄獄古林?”

何必頷首道:“我當然知道。那是本教禁地,除了六百多年前寒料峭闖進去過一回,從來沒人能再踏入林中半步。”

楚天追問道:“它在什麼地方?”

何必愣了下,又立刻搖頭道:“楚兄弟,你知道厄獄古林為何會被本教列為禁地麼?雖然我不知內里詳情,但也曾聽師傅說過,以他老人家通天攝地的修為,也不敢擔保能從林中全身而退!”

楚天暗自一驚,但他即已打定主意要幫洞天機重塑金身,焉能被何必的一句話給嚇回去,徐徐說道:“能不能活著出來,試過才知。何況小弟並非單槍匹馬,有洞天機洞老爺子相伴,料也無妨。”

何必心知無法勸楚天回心轉意,嘆氣道:“就算我告訴你厄獄古林在哪兒,你也未必進得去。”

翼輕揚看了楚天一眼,問道:“何大哥,你為何這麼說?”

何必道:“厄獄古林是幽天大戰留下的一片虛境古跡,被鎮獄魔劍封印在通幽塔的頂層。即便能夠突破通幽塔外的‘金甌盤龍陣’,你也無法連闖塔中的八層禁制殺上頂樓。”

他望著楚天,肅容說道:“更重要的是,除非你知道打開鎮獄魔劍封印的方法,否則縱有搬山移海之能,亦難越雷池半步。”

楚天聽得心驚不已,不覺皺起眉頭,思忖道:“別的也沒什麼,鎮獄魔劍的封印確是個難題。可惜元辰虛境中並未留下寒料峭解印的線索,硬闖顯然是不行的。可除此以外,卻別無他途。”

是聽取何必的勸告改弦易轍,還是知難而上勇探險境?楚天轉瞬有了主意。

他微微一笑道:“何大哥,小弟一直聽說自己乃是寒料峭的再傳弟子。我們打個賭,他能進去的地方,我也一定能進!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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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階抱朴(上)

夜幕降臨的時候,楚天換上了一身魔教白袍,又在翼輕揚的相幫下重新易容成為一個中年男子,悄然離開何必的住所前往通幽塔。

何必本執意要送楚天入塔,無論他怎麼拒絕都不管用。無奈之下楚天只能使出殺手鐧,將這傢伙徹底灌醉。

他讓翼輕揚留下照料何必。翼輕揚曉得“照料”是假,楚天不願自己一同冒險是真。但想想自己的修為,強行闖塔只會拖累楚天,也就只好悶悶不樂地答應下來。

有著何必的指點,楚天不費吹灰之力便潛入了通幽塔外的金甌盤龍陣中。

甫一進入陣中,楚天便感應到四周充盈的靈氣波動,只要稍不留神觸動到任何一處禁制,就會遭受到排山倒海的魔陣攻擊。

約莫百丈之外的懸崖盡頭,一座晶瑩如玉的白色魔塔懸空矗立,塔尖直插一柄巨型魔劍,在夜色里爍爍放光懾人心魄。

在懸崖和魔塔之間,是一條用金紅色雲氣凝鑄而成的九百九十九級天階。

四周空無一人,但楚天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他隱約覺察到,從鎮獄魔劍中時時刻刻散發出一股沛然莫御的可怖力量,俯瞰峰頂君臨天下,令人油然升起敬畏之情。

楚天全力祭起菩提鏡月印,靈覺覆壓方圓三十丈,潛行匿蹤步步為營,避開金甌盤龍陣內暗藏的數不勝數的殺機埋伏,緩緩欺近通幽塔。

他越往前行,便越是覺得危機四伏舉步維艱,身周一道道無形的禁制猶如天羅地網,若不是從何必嘴裏得知了破解之道,只怕三五步內就會招來滅頂之災。

饒是如此,他仍有一種在流沙之上艱難跋涉的感覺。每一步都需耗盡心力,不能有絲毫的疏忽,更不敢觸動禁制分毫。

百餘丈的距離,楚天足足花了一頓飯的工夫,心裏的感覺卻更是漫長得如同翻越了萬水千山。

終於來到懸崖盡頭,一條金紅色的天梯自腳下扶搖直上通向魔塔。

楚天輕輕吐了口氣,仰頭眺望通幽塔尖的鎮獄魔劍。只見它便似一尊暗夜裡的魔神,亦正冷冷注視著自己。

一股無與倫比的可怕壓迫感直面而來,好似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脫不出它的掌控,隨意的一道殺機便能教他粉身碎骨。

“小楚,”洞天機感受到楚天所承受的巨大壓力,再次勸道:“你留在這裏幫我把住門戶,就不必進到塔里了。”

楚天沒說話,猶如一尊雕像許久地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出神地凝視著高高在山的鎮獄魔劍。

“小楚?”洞天機愣了愣,關切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楚天如夢初醒,道:“奇怪,為何我隱約覺得這塔中會有事發生?”

洞天機聞言若有所思道:“或許你堅持要來是有道理的,咱們進塔罷!”

楚天收斂莫名紛亂的雜思,全神貫注邁步走上天階。

一步踏落,那感覺就似踩在了渾不著力的雲端中,絲絲縷縷的充沛靈氣在靴底汩汩流淌,每一下微小的波動都自有其精妙深奧之處。

驀地,楚天覺察到自己體內某處經脈中流轉的梵度魔氣,竟似與腳下的天階靈氣發生了共鳴,匪夷所思地鼓盪律動。

他低咦了聲,小心翼翼試著邁出第二步,驟感胸口下方的幽門穴不由自主突地一跳,一股熱氣沖將上來。

楚天想了想,問道:“老洞,你曉得這條天梯叫什麼嗎?”

洞天機努力回憶了會兒,興許是年深久遠的緣故,不太確定道:“好像是叫梵度天階吧。”

楚天心頭豁然開朗道:“原來如此,假若我料想不錯,每一級天階都對應著梵度心法中的某一點要訣。何大哥他們未曾修鍊過梵渡經書,因此對這天階中暗藏的玄機一無所覺。但只要我一踏上天階,就會立刻受到氣機感應產生共鳴。”

想通此點,楚天不驚反喜,心無旁騖地拾階而上。一邊攀登,一邊細細領悟此刻體內發生的種種妙變。

他越往上行,體內發生感應的竅穴便越多。但後來全身魔氣鼓盪翻騰,徹底連成一氣,而腳下的梵渡天階方才走到一半。

“轟!”突然之間丹田內的天地烘爐發出一記驚天動地的巨震,內里蘊藏的梵度魔氣宛若決堤洪水不可抑制,浩浩湯湯順流而下,經過關元、中極、血海、太白諸穴,似水銀瀉地湧入腳下的梵渡天階中。

楚天大吃一驚道:“不好,這天階竟在吸食我的功力!”

他急忙抱元守一騰身而起,試圖擺脫與天階之間的聯繫,切斷傳輸線路。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然而梵渡天階中卻湧出一股無可抗拒的龐大吸力,將自己的雙腳牢牢黏定動彈不得。

轉眼的工夫,楚天體內的梵度魔氣一瀉千里,丹田被抽空大半。

正自驚怒交集之際,忽聽洞天機沉聲喝道:“不要管它,順其自然!”

楚天怔了怔,隱隱意識到了什麼,又知洞天機決計不會害自己。他猛一咬牙索性徹底開放心神,周身舒展任由梵渡天階肆無忌憚地攫取去剩餘的功力。

驀然楚天的丹田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絞痛,幾乎像碎裂了一般,一口熾熱的鮮血勃然迸發直衝咽喉。

“噗——”他仰面噴出鮮紅淤血,感到渾身經脈空虛無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機,只剩下一片荒蕪廢墟。

就在這時候,梵渡天階之中陡然升起一團沛然莫御的洪流,沖開重樓湧入楚天的體內,沿著經脈瞬間席捲全身。

楚天只覺得身軀一暖,那磅礡無鑄的力量已充滿身體的每一處部位,每一條經脈。

否極泰來,返樸歸真。

楚天驚喜地發現,迴流進來的梵度魔氣不僅比先前更加雄渾純粹,而且蘊含著一縷難以言喻的古樸氣息,彷彿是天地誕生時所孕育生成的本源精華。

他的每一處竅穴都在盡情地舒展雀躍,貪婪吸納煉化著源源不絕的梵度魔氣,丹田之中天地烘爐飛速運轉,熾烈的溫度仿似要將身心熔化。

點點滴滴的真元不停地壯大凝鍊,變得愈來愈堅凝醇厚,其中產生的諸般雜質無所遁形,被天地烘爐釋放的巨大能量迅速抽發蒸干。

漸漸地,體內的真元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竟緩緩地凝結成金紅色的晶體。來自梵渡天階中的魔氣飛快地燃燒,為天地烘爐提供著近乎永無衰竭的能量,令得晶體不斷凝鍊成形。

楚天心靈福至,再次舉步向上邁進,體內的魔氣呼嘯奔涌,竟與梵渡天階形成了一座奇異微妙的循環法陣,澎湃洶湧在人與梯之間往複遊走水乳融匯。

每邁進一步,楚天體內的梵度魔氣便強盛一分,同時亦變得更加精鍊純粹。

一呼一吸間,他比以往任何時候能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天地無極之處的奇妙氣運。以往對梵度心法中尚存的若干晦澀不明的疑念,一個個廓然開朗迎刃而解。

要知道,儘管楚天悟性奇高,但終究沒有正二八經的接受過名師指點。於梵渡經書中的諸般妙意,全憑自己苦苦參悟求索,始有今日之功。但他畢竟不是神仙,對於功法中的許多精義無論如何冥想苦思,都始終難以融會貫通。

而今從天階中釋放出來的力量里,竟赫然蘊藏著梵渡心法的本源之意。等若他每邁進一步,心中對梵渡經書的領悟便又明晰深入了一層。

楚天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渾然忘卻一切身外之事,靈台越來越明亮透徹,猛地懷中梵度玉筒一顫,射放萬種妙相,三千紅塵諸般景象盡皆難以置信地凝縮演繹在方寸之間。

“呼——”天階霍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惟有磅礡魔氣還在天人之間循環往複生生不息。他的眼前徐徐浮現一行金煌煌的天書大字:“一切有形皆含道性”!

楚天心頭巨震,尚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那八字天書竟化作一束恢弘金光倏然破入他的眉心。

“轟——”無數大道靈性玄妙真義在楚天的腦海里仿似潮水般激蕩擴散開來,耳畔恍惚有個聲音在道:“體和神清,虛夷忘身,乃合至精,返我之宗,復與道同!”

猶如醍醐灌頂,過往的種種明悟與滯澀此刻俱都升華成為一縷超越凡俗之上的縹緲之氣,想著與珞珈在峨山月墓前的坐而論道,想著與巽揚劍在江舟之上的把舵悟勢,那一顆顆散落的珍珠就被這短短的十二字真言完美無缺地串聯起來,水到渠成道心開化。

大道無形無明,未分混沌,非獨在於天上,亦非修道之士所獨有。天地萬物皆為道化,皆含道性。

悟道,並非要衝破道的桎梏,而是回歸真我,探求本源。

道不可道,更不可駕馭。

但只要真正將身心融入道海,返璞歸真盡悟本初真諦,便可與道同在,與天同輝。

道生天地,天地生萬有。

我本是道化之有形,而今自當復歸於道。

是為抱朴,返本歸初。

突然一聲石破天驚的轟鳴,梵度虛境中萬光黯滅,天地飄搖,楚天的抱朴大劫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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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六十章 天階抱朴(下)

自成聖階而悟道,每一境皆會遇劫。

所謂的“劫”是個虛無縹緲的概念,簡單而言就譬如世俗中的科考制度。數不盡莘莘學子歷經十年寒窗苦讀,由鄉試而會試,由會試而殿試,從一個個無名稚童,變成秀才、舉人、進士,最終金榜題名獨照鰲頭狀元及第。這中間若有哪一次跨不過去,便可謂之“劫”。

說起來修道之士的“劫”,較之讀書人的“劫”無疑要兇險許多,走火入魔道心殞落之日,便是萬劫不復神形俱滅之時。

楚天的眼前驟然一黯,虛空深處湧出一排排驚濤駭浪,高立如山從四面八方向他壓來。每一道巨浪皆是大道元氣所化,幻動璀璨奪目的輝煌光華,如萬馬奔騰千軍竟發,將他的身形瞬時吞沒。

“砰、砰、砰!”鋪天蓋地的大劫之浪前仆後繼,重重撞擊在楚天的身上,絲絲縷縷的塵世雜念卷裹而來,無孔不入地迫入他的靈台。

在巨大的洪峰之中,不斷迸射出各式各樣的幻象,如天崩如地裂,如海涸如山陷,用盡諸般手段試圖動搖楚天初初成就的抱朴道心。

“痴”、“嗔”、“妄”、“悲”、“喜”、“哀”、“妒”……五花八門的慾念一波接著一波滌盪沖刷著楚天的靈台,讓他不由自主地陷入到無窮無盡的慾海狂瀾中。

楚天祭起菩提鏡月印全力守護心神,一顆道心堅如磐石紋絲不動,只在耳邊聽見洞天機的話音有若晨鐘暮鼓敲擊心頭道:“絕聖棄智,心志清凈,敦厚若朴,全性保真——”

他放開所有,既不刻意去抵抗拒絕慾念的衝擊,也不去管身周鼓嘯澎湃的抱朴劫潮,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念,六根清凈五感若空,即無所思亦無所憂。

彷彿他的身心已不復存在,完完全全融入了天地大道之中,成為鴻蒙開泰本源初始時的一抹風,一粒塵,一番雨,一朝雲。

就這樣誰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漫天的劫浪遽然退潮,從虛空之後顯露出萬丈祥光,一輪紅日與一彎新月竟同時出現在雲霄之上,吞吐陰陽二氣締造萬物生機。

楚天的道心經過抱朴劫浪的沖洗試煉,變得更為凝固通徹。

他佇立在空無虛幻的天地之間,仰首朝向日月蒼穹發出一記穿雲裂石的雄壯長嘯。嘯音如龍在天久久不歇,每一記音符律動無不暗合乾坤運轉之道,就像是天地激撞的交響樂中最為契合無間的鼓點。

此刻楚天丹田中的真元業已徹底固化凝鍊成金丹,功力之強遠超先前。仿如不經意的一個念頭,他就能把握到身外每一縷遊離的精氣,甚而能將它們凝合成形,煉成萬物。

他的身心絲毫沒有歷經大劫之後的疲憊感覺,反而是神采奕奕精神煥發,體內魔氣浩蕩奔涌,近乎沒有衰竭之虞。

心念微動間楚天收起梵度虛境,卻發現自己早已屹立在天階之巔。巍峨高聳的通幽塔默默矗立,兀自在黑夜裡散發著神秘的光澤。

他悠然回首,望著迤邐而下如虹橋斑斕的梵渡天階,豁然醒悟道:“原來我修鍊的梵度心法所有本源盡皆來自於此,卻不知日後若機緣得便晉陞到守一之境,卻又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再看四周寂靜安詳毫無異樣,金甌盤龍陣的禁制將這片天地與外界徹底隔絕。除非打破大陣,否則就算梵渡天階之上生出天翻地覆的變化,陣外之人亦休想聞知。若非如此,怕早有魔教守衛發現異常闖將進來。

奇怪的是,塔中亦是毫無動靜,難不成裏面空無一人?

楚天心中費解,卻覺著自己的靈覺稍一舒展便能交融天地,意念所到之處隱隱有一陣靈氣波動,直可將虛空徒手撕裂再造別樣乾坤。

原來一旦晉陞抱朴境界,領悟天地本初奧妙,便能以無上神功開天闢地另鑄虛境。

只是楚天此刻無暇考慮偌多,凝念問道:“老洞,你剛才在我耳邊念的是什麼?”

“禹余天《靈寶仙經》里記載的一段真言。”洞天機也沒想到,楚天竟能經由梵渡天階而突破抱朴之境,如此悟性這般稟賦,他老人家活了七百餘年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見到,不由驚詫暗暗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只怕寒老魔當年的才情亦要在這小子面前遜色三分!”

“靈寶仙經?”楚天怔了怔,說道:“這不是正道心法麼?”

洞天機油然一笑道:“返璞歸真,萬法還一。就像一座大山,正道中人從北面攀爬,魔門之士打南面攀登,只會越走越近,到最後匯聚於萬丈峰巔。這道理講來淺顯,但真正要完全領悟,還得等你晉陞守一境界之後。”

楚天點點頭,明白自己雖已成就抱朴之境,但於慢慢大道征程而言,卻不過剛剛翻過山腳,更高的險峰尚在前方。

“絕聖棄智,心志清凈,敦厚若朴,全性保真——”

他細細又將《靈寶仙經》中的這段真言在心底里咀嚼品味了一遍,愈發覺得奧妙無窮,忽地問道:“老洞,我怎麼覺得後面應該還有一段?”

“老洞……,老洞……?”

“別叫了,莫非你小子一定把我老人家的家底給刨光不可?也罷,我就考考你,接下來的四句是什麼?”

“我推算不出,可能跟天命有關吧。”

“小子,你的爹爹真是一個普通獵戶麼?你該不會是三千年前某位在幽天大戰中殞落的仙魔人物元神轉世之身吧?!”

洞天機強按驚駭之情,徐徐道:“修道守氣,返本歸根,與道同在,壽比天長——這是靈寶九十九字訣里的第二段真言。前後八句合在一起,即可歸成一句話:我命在我不在天,還丹成金億萬年!”

“我命在我不在天,還丹成金億萬年!”楚天心神俱醉,胸中陡然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壯志,會意明心道:“老洞,我該謝你!”

洞天機搖頭道:“你不必謝我,我老人家也不敢居功。說句丟臉的話,當初我為了參悟這三十二字真言,被師傅勒令閉關整整七年,一朝頓悟破壁而出,乃禹余天史上第三位能在七年中會悟此道之人。”

他意興闌珊地自嘆弗如道:“人比人,氣死人!我也不比了!小子,你天生就是修道的材料。也許用不了三十年,就能成就大千空照的絕頂境界。到時候或羽化飛升,或轉修散仙,這神陸第一高手的寶座早晚都是你的。”

楚天情不自禁地想到珞珈與晴兒,搖搖頭道:“你老人家別說那麼肯定。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咱們先入塔找雲麓聖泉去。”

他邁步走進通幽塔,卻見底樓是一座古老肅穆的祠堂。環繞塔身,壁龕里供奉著每一代魔教教主的靈牌,正中央則有一座高地八尺的圓形祭壇。

整個底樓香煙繚繞寂靜無聲,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隱約有淡淡的金紅靈氣漂浮。

楚天低咦了聲,發現自己的靈覺在塔中遭遇到莫名的阻力,只能延伸出七八丈遠,甫一碰觸到塔身便被毫不留情地彈回。

他急於在天亮前取得雲麓聖泉,便不再做任何逗留,往樓梯走去。

哪知才走出三兩步,壁龕中的靈牌似是感應到生人氣息,竟驟然爆發出一道道凝重久遠的肅殺之氣,如寶刀出鞘直朝楚天破空壓至。

楚天靈台巨震,猶如同時受到數十位絕頂高手的氣勢鎖定。

他敏銳覺察到,這些氣勢系出同源,竟是歷代魔教教主身後殘留的意念精神所化。

楚天胸口鬱悶,生成一種身軀被無情撕裂的痛楚感覺。

洞天機也察覺到了塔中的異變,疾聲道:“梵度心法!”

楚天登時一省,強忍被數十道殺氣催壓絞裂的痛苦,默運魔功流轉全身,靈台緊守一線清明。

剎那裡,那些位魔教教主的意念精神似是感應到楚天體內散發出梵度魔氣氣韻,壁龕中的靈牌齊齊恢復平靜重歸沉寂。

楚天立時感到身周一輕,卻已汗濕衣衫,恍若在生死邊緣遊走掙扎而回。

他不由得再次審視那些沉默無語的靈牌,目光里多了一份尊崇,暗暗道:“難怪這座通幽塔無人守護,有歷代的魔教教主英靈在此,還怕誰來哉?”

他向著四面靈牌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禮,然後走上樓梯行向二樓。

二樓的金紅之氣較之底樓濃烈了許多,卻見四周石壁上刻著一圈浮雕,記錄的是魔教創始之初的場景。

楚天有了前車之鑒,凝念催動梵度魔氣護持身形,徐步走向三樓。

浮雕中那些千年之前的魔門高手似乎身形微一晃動便回歸原位,並沒有化出幻影脫出石壁,攻擊楚天。

三樓是供魔門傑出弟子面壁修鍊的定觀室,靈氣充沛猶勝於北冥山的十三聖峰。偌大的定觀室中只擺放了一圈蒲團,石壁上斑斑駁駁,也不知刻畫了多少參悟之士的心法偶得。但隨著歲月的流逝日漸蒼老,有許多已模糊不可辨認。

由於有梵度魔功庇護,楚天再未受到禁制攻擊,一路長驅直入經過四樓的“萬兵皆法齋”、五樓的“滄海遺珠軒”和六樓的“碎空流影陣”,最終踏上七樓。

哪知他的腳步尚未站定,濃重的金紅靈氣深處遽然赤芒電閃,一股摧枯拉朽的剛猛殺氣業已迫在眉睫!

這塔中,竟已有人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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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狂瀾之卷第一百六十一章 厄獄古林(上)

在通幽塔中,每登上一層楚天的靈覺就被削弱幾分。

他所能探知的範圍被不斷壓縮,即使有菩提鏡月印的輔助亦無濟於事。

到得第六層以上,他的靈覺幾不可用,靈台能夠映射的範圍僅剩下身周丈許方圓,且還有繼續收縮的趨勢。

故此丈許之外的景象,無論是肉眼還是靈覺,均已無法窺知。

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楚天先是一驚,但對方出手奇快,如果等自己掣出蒼雲元辰劍,一顆腦袋只怕已然萬朵桃花開。

但就在他準備施展沉魚落雁身法向側旁趨避,同時用日照神拳閃擊對攻的當口,卻似察覺到了什麼,口中低聲叫道:“晴兒!”

“嘩啷!”赤芒隱發金石之音,倏然在距離楚天眉心一尺之處凝定,赫然便是晴兒所使的閻浮魔鞭。

金紅色的光霧一盪,晴兒收住魔鞭訝異地望著楚天道:“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裏?”

原來那日她憤怒之餘與珞珈在楓恭弘=葉 恭弘林中一場激戰,卻被橫空殺出的骷髏鬼帝攪擾。其後珞珈回返聖城,晴兒本想去追楚天,可一想到他和珞珈之間卿卿我我纏綿悱惻的情景,心裏不禁嫉妒難明。

最終她改變主意,徑自回了君臨峰,在通幽塔七樓的“庚道虛境”中閉關修鍊,一心一意要衝破抱朴之境,再與珞珈一爭短長,也教哥哥不能小看了自己。

這庚道虛境乃是從鎮獄魔劍中接引下來的一束劍氣所幻化開闢,其中光陰流逝之快近十倍於外界。換而言之,在虛境中苦修一日可抵塵世十天之功。而且靈氣充沛,又有魔教歷代教主設下的法陣禁制守護,將走火入魔的危險降至最低。

晴兒天資即高,又得號稱魔門第一高手的林盈虛傾囊相授,再加上庚道虛境的神奇助力,魔功修為自是高歌猛進一日千里,參悟抱朴之境眼見指日可待。

誰想正當她心無旁騖地面壁精修之際,楚天卻如神兵天降,突破通幽塔的重重禁制闖上七樓。要不是彼此發現及時,莫名其妙地混戰一場少不得雙方各有損傷。

楚天自不知曉晴兒曾大膽前往北冥山找過自己,更恰巧撞見他和珞珈楓樹林送別的纏綿一幕。自上回在風雲山頂冰風虛境中生離死別,他已有數月未見晴兒。此刻重逢無限歡喜,凝眸打量晴兒含笑道:“你又長高了不少。”

幾月不見,晴兒確也長高許多,出落得愈發明艷動人。她人在通幽塔中,臉上並未蒙上面紗,一張俏臉如海棠初放,冰肌玉骨暈光流淌,自有一股天生麗質令人怦然心動。

這一兩年間楚天闖蕩神陸遨遊四海,也曾見過不少貌美如花的少女。如文靜、殷紅鵝,乃至海空閣的那位綠衣少女無不是萬里挑一的少有美女。然而與晴兒一比,立時便顯得黯然失色甘拜下風。

也只有珞珈和翼輕揚的絕世姿容,方才能與她三分鼎立不相上下。

不過仔細審視,晴兒美麗又與珞珈、翼輕揚截然不同。若說珞珈猶如鏗鏘玫瑰,翼輕揚好似清水芙蕖,那晴兒就像是一朵傲霜映雪孤芳自賞的寒梅,在冰天雪地中獨自開放。

對晴兒,楚天自不會有任何隱瞞,照實將自己欲入厄獄古林尋找雲麓聖泉的來意說了,又道:“待取到雲麓聖泉為洞老爺子重塑金身後,我就要趕緊回返北冥山。林伯母如今執掌魔教,她已發下話來,不日便要興師北上以報當年之仇。”

晴兒的眉宇微微一蹙,臉上流落出懷疑與不滿之色,問道:“哥哥,你急著回北冥山,是因為倪珞珈麼?”

楚天怔了怔道:“你為何突然問起她來?”

晴兒搖頭道:“沒什麼,只是偶然想到了而已。不過,我希望這一次你能幫我而不是幫她。”

楚天猛然意識到,自己即將面臨一個艱難卻必須的選擇。

一邊是珞珈,一邊是晴兒,何去何從委實難以抉擇。

但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冷眼旁觀魔教洶湧的大軍如潮水般吞沒北冥山城。就算自己無力阻止悲劇的發生,作為朋友,他也一定會和珞珈、幽鰲山、峨無羈、殭屍老媽一起並肩戰鬥到底。

所以,即使這次會令晴兒失望甚而是怨懟,楚天知道自己其實別無選擇,同時,更不能欺騙她。他甚至比林隱雪、比晴兒更痛恨那個隱藏多年,一直逍遙快活的元兇,畢竟父母鄉親、故鄉村莊全都因此而毀。

他凝視晴兒疑問的眼眸,輕輕道:“在北冥山,除了珞珈還有許多我認識又或不認識的人。林伯母要的是那個幕後真兇的命,但她還想讓整座北冥山的人一同殉葬,這不公平。所以,即便無關乎珞珈,我都會回去!”

許久許久兩人默默地相視,晴兒的俏臉漸轉蒼白,清冷的眼神令人無從揣測她此刻內心的想法。

假如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夠令她完全地託付,毫無保留地信賴,那個人既非外公林盈虛,也非母親林隱雪,只可能是此際站在自己面前的楚天。

但他與自己的距離,驀然間被生生拉得好遠好遠,遠到已看不清彼此眼中的自己。

她低聲問道:“你真的決定回去——只是不想北冥山陷落在我娘親手中?”

楚天覺察到晴兒顯而易見的失望,只能無言地頷首。

晴兒的臉慢慢恢復了嬌艷的顏色,唇邊慢慢地逸出一縷笑意,說道:“我知道你沒有騙我,謝謝你,哥哥。”

楚天愣了下,就聽晴兒緩緩說道:“我只要你記得,你永遠都是我的哥哥,。”

看著楚天面露疑惑,晴兒微微一笑道:“走吧,我現在陪你去頂樓。”

楚天心情一松,說道:“你不用陪我。若讓林伯母知曉,她一定會怪罪於你。”

晴兒搖頭道:“外公就在樓上,你要是獨自硬闖,根本沒可能過他老人家這關。”

楚天微凜道:“林老教主也在塔中?”

要知道林盈虛魔功卓絕,若有他親自鎮守通幽塔八樓,即使自己施展出須彌洞天,也絕難躲避過他的耳目。以此老的絕世修為,即便自己與洞天機聯手也毫無勝望。

晴兒輕點螓首,舉步登樓道:“沒關係,我來勸說外公。”

楚天心中卻對此殊無把握,但事已至此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隨著晴兒登樓,忽聽洞天機悄聲道:“小楚,你信不信,這丫頭為了你敢跟任何人翻臉,包括林盈虛。她根本不在乎林隱雪的復讎計劃,更不在乎北冥神府的生死存亡,小心眼裡裝著的,只有一個人。”

楚天怔了怔,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洞天機油然道:“你自個兒慢慢體會吧,我若說太多,就真的沒什麼意思了!”

說著話兩人已登上八樓的觀天台,晴兒望著翻滾的金紅霧氣,喚道:“外公!”

然而等了一會兒,樓中並未響起林盈虛的回應聲。

晴兒又喚了一聲,見依舊沒有動靜,嬌軀一晃繞著觀天井轉了圈,又回到楚天身邊,面露詫異道:“外公好像不在。”

楚天問道:“晴兒,你確定林老教主這幾日都在塔中麼?”

晴兒道:“數日前他將我和娘親,還有本教的諸位護教、旗主以及何師叔等人一同召集到觀天台,當眾宣布了退位決定,將教主之位傳給了我娘親。從那以後,就再沒有離開過觀天井半步。”

頓了頓又道:“就算他要外出,也需經過七樓的庚道虛境,然後通過位於六樓的碎空流影陣傳送方能離開。但這幾日,我根本就沒有見到他下樓。”

楚天道:“也許是你專心修鍊,林老教主又不欲驚動旁人。所以你未能察覺他的離去。”

晴兒搖頭道:“不可能,庚道虛境中的任何一點氣息波動都逃不過我的掌握。否則,剛才我也不會在第一時間發現你上了七樓。”

楚天聽晴兒說得這般肯定,“嗯”了聲道:“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林老教主去了頂樓!”

晴兒一聲不響,掠身飄向通往通幽塔頂層的樓梯。楚天緊隨其後,兩人足不點地徑直來到了九樓。

出乎兩人的意料之外,通幽塔的九樓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深夜的星光從窗口映照進來,將楚天和晴兒身影長長地拖曳在地。四周雲淡風清,甚至連一絲靈氣也察覺不到,不但林盈虛了無影蹤,更不見有什麼厄獄古林的蹤跡?

楚天不由錯愕道:“難不成何大哥為了阻止我進入厄獄古林,故意出言誤導我?”

晴兒也是第一次登上頂樓,目光流轉打量塔中景狀,希望能查找到有關厄獄古林又或外公的蛛絲馬跡。

然而無論是四壁還是樓板,俱都平滑如鏡纖塵不染,沒有任何線索可循。

兩人對視一眼,均看出對方心中的疑惑。

楚天沉吟著仰頭望向上方的塔頂,只見塔頂距地大約三丈有餘,內呈八稜錐型,由闊而窄逐漸向塔尖收斂,沒有絲毫的裝飾,更無一物可隱藏。

在塔尖頂端,可見一截金紅色的劍鋒刺破屋頂而入,想來便是自己在塔外遙遙望到的那把鎮獄魔劍。

奇怪的是,這時人在塔中與魔劍相距不過三丈,卻感受不到一絲一縷的劍氣催壓。

所有的事物,彷彿都反常到了極點。

然而厄獄古林究竟隱藏在何處?

楚天出神地仰望著那截裸露在塔中的鎮獄魔劍金紅色的劍鋒,仿似在自言自語道:“厄獄古林……鎮獄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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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狂瀾之卷第一百六十二章 厄獄古林(下)

“如果蒼雲元辰劍中能夠貯藏虛境,那麼厄獄古林為什麼不能隱身在鎮獄魔劍里?”

晴兒聽楚天如此問道,她縱身躍起欺近至鎮獄魔劍倒懸的劍鋒之前,一邊凝眸細看一邊暗自將靈覺試著透入劍中。

不料她的靈覺將將碰觸到鎮獄魔劍,一股森寒威嚴的氣息驟然從劍中釋放而出,震得晴兒心神搖蕩,嬌軀不由自主地向下急墜。

楚天眼疾手快攬住晴兒纖腰,指尖輸入一道梵度魔氣助她凝氣定神,問道:“你沒事吧?”

晴兒搖搖頭,仰面望著鎮獄魔劍,眸中隱露一縷惱怒,卻也知憑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撼動魔劍分毫。

楚天已有七八成的把握斷定,厄獄古林與鎮獄魔劍之間有著莫大的關聯。但是究竟如何才能打開虛境結界,進入其中獲取雲麓聖泉?

難怪權正昊、林隱雪和何馬等人眾口一詞,都言道縱然是魔教教主亦無法擅入厄獄古林——除非,有誰能開啟鎮獄魔劍的結界禁制。

而這一點,只有六百多年前的劍魔寒料峭曾經成功做到。

楚天想了想,掣出蒼雲元辰劍高舉過頂,指向鎮獄魔劍運勁催發出一道劍氣,試著能否藉此激發出兩者之間的某種未知聯繫。

令人大失所望的是,鎮獄魔劍絲毫不理會蒼雲元辰的挑釁,不為所動依然故我。

這時洞天機開口道:“小楚,你試試元辰七印能否有用?”

楚天一省,聚精會神推算起來。如今元辰七印盡出,分別乃是:菩提鏡月印、亙古不化印、不動如山印、天地烘爐印、真我如一印、氣吞如虎印和真龍天子印。

七印各有妙用,曾在歷次大戰之中救過自己的性命。但若說到與鎮獄魔劍之間可能存在的關聯,楚天覺得還是應該首推真龍天子印。

他意念一動,從元辰寶珠中祭出真龍天子印。冥獄之龍一聲雄勁咆哮騰空而起,在楚天心念催動之下奔向鎮獄魔劍。

“叮——”鎮獄魔劍感應到冥獄之龍奔騰的氣息,劍鋒幾不可察覺地顫了顫,微微亮起一抹金紅色的光紋。

楚天見狀精神一振,低喝道:“七印連珠!”

菩提鏡月印、亙古不化印、不動如山印、天地烘爐印、真我如一印、氣吞如虎次第從元辰寶珠中飛出,幻化作明月、金陽、金山、洪爐、九瓣蓮座六件異寶,千姿百態流光溢彩,與冥獄之龍連接成陣,飛舞環繞在鎮獄魔劍周圍。

“轟!”整座通幽塔頓時發出一記地動山搖的震顫,鎮獄魔劍激蕩出無與倫比的金紅色璀璨華光,如潮水般充盈擴散溢滿樓層。

一道無可抗拒的凜烈默念從劍中迸射而出,直貫楚天的眉心。

楚天猝不及防下更無從抗拒,就覺得靈台霎那間被這股強大到無法形容的魔意充滿,化作一片金紅色的魔海。

緊跟著一道威嚴低沉的聲音在他的心頭響起,宛若滾滾驚雷激蕩魂魄:“天命之門,輪迴之地,億兆生靈,惟吾不朽——”

這聲音振聾發聵,在楚天心頭久久回蕩,震撼之情已無法用言語表達。

但洞天機和晴兒卻根本聽不到這發自鎮獄魔劍中猶如黃鐘大呂般的聲音,只是見到楚天的面色一剎間變得蒼白可怕,眼睛里躍動出妖艷詭異的金紅色光焰,俱都一驚問道:“你怎麼了?”

楚天恍若未聞,直覺得自己的魂魄乃至所有的意識都沉淪在了汪洋魔海深處,經歷著一輪又一輪魔意的洗刷,痛苦之極卻又暢快無比。

與此同時他的道心便似這海中亙古兀立的礁石,在暴風驟雨的洗禮中茁壯成長,不斷凝鍊,領悟著洞天機所贈的《靈寶仙經》后十六字真言:“修道守氣,返本歸根,與道同在,壽比天長”其中所蘊含的奧義。

他的道心在飛速的增長,靈台澎湃的魔海里仿如有一輪明月升起,暮雪千山光照海天。

億兆生靈,惟吾不朽!

惟吾不朽,億兆生靈!

突然之間楚天高舉蒼雲元辰劍直指塔頂外無垠天宇,喉嚨里爆發出一記石破天驚的長嘯道:“我命在我不在天,還丹成金億萬年——”

“呼——”靈台之上的無邊魔海陡然沉積下來,那輪明月碎裂成無數炫目的銀光,融入楚天意識深處,成為一抹抹悟道靈識再不會淡化褪色。

塔中的景物亦隨之變幻,於電光石火之間斗轉星移,所有的金紅光亮齊齊暗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晦暗的橙黃色天空。

成千上萬的光流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微芒在一望無際的曠野里漫無目的地流浪,時不時從楚天和晴兒的身邊呼嘯而過,帶起一團灰濛濛的霧氣。除此之外,虛境中一片死寂,感受不到一絲一縷生機的存在。

在極遠的地平線上,隱隱聳立著一片灰綠色的石林。由於距離太遠,又有陰霾灰霧的阻隔,影影綽綽看得並不真切。

難道,傳說中的厄獄古林竟會是這般死氣沉沉的衰敗景象?

兩人御風而起,一邊全身戒備一邊朝著遠處那片灰綠色石林飛去。

時間在虛境里彷彿完全凝固,沒有日月星辰的指引更感受不到四季的更替,也不知究竟過了多少時間,飛行了多遠,前方的灰綠色石林終於漸行漸近,在楚天和晴兒的眼前徐徐顯露出厄獄崢嶸。

“嗚——”一道道亂流撲面而來,颳得越來越猛烈強勁,揚起大片大片的灰霧,像濃稠的液體在虛空中汩汩沸騰。

濃烈的衰敗死亡之息充斥大地,到處是深不見底的溝壑,將曠野肆意切割成一塊塊離亂的碎片。那灰霧便是從溝壑深處冉冉冒出,依稀帶著一絲來自地獄的陰森與寂滅氣息,讓人感覺極不舒服。

偌大的天地之間,竟沒有一點生靈存在的跡象。飛行了這麼久,看到的除了寂寥空曠的死地,還是寂寥空曠的死地。

楚天驚訝地發覺,自己的靈台上漸漸泛起一層死灰色光芒,猶如塵土般遮掩住自己的道心,透出一股可怕的腐朽衰亡之氣。

需知,此刻他的修為已臻至抱朴之境,一顆道心返璞歸真萬魔不侵,更經歷了鎮獄魔意的洗鍊,可謂明性證道堅不可摧。

然而就這樣在厄獄虛境里飛行了一段,道心竟起了塵埃,且如同石灰岩般越結越厚,在不知不覺中衰敗墮落。若照此發展下去,靈台勢必墮入混沌之中,自己也勢必成為一具無知無覺的行屍走肉。

他不由得暗自一凜,全力凝神催動菩提鏡月印,一片皎潔晶瑩的玉華灑照,靈台上的塵灰竟“嘟嘟”冒起灰白色的泡沫,化作縷縷煙灰被迫出識海之外。

楚天微松一口氣,側目關注晴兒,卻見她神色如常彷彿絲毫未受這灰敗之氣的影響,心裏不禁一奇道:“晴兒,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晴兒神情自若道:“我感覺自己就像浸泡在溫泉里一樣,舒服極了。”

楚天一怔,就見她縴手向前方一指道:“哥哥,我們快到了。”

楚天舉目望去,便看到一根根千奇百怪的灰綠色石柱密密麻麻聳立在曠野之上,如一片汪洋向著遠方無盡伸展,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些灰綠色的石柱每根都有七八丈高,有的甚至超過了十丈,直徑至少也在一丈方圓,表面斑斑駁駁凹凸不平,隱隱約約流動著一抹暗綠光暈。

晴兒也在打量這片石林,說道:“想來這裏便是厄獄古林了,為何雲麓聖泉不在其中?”

忽聽洞天機語聲驚異地說道:“小楚,你注意看,這石柱裏面好像藏著東西?”

楚天功聚雙目,凝定心神望向前方的一根石柱。只見灰綠色的岩石竟是半透明的,裏面模模糊糊地凝鑄著一樣物事。

他來到近前仔細觀瞧,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道:“是個人!”

原來,這根石柱內部赫然包裹著一道魁梧偉岸的身軀,此人渾身黑甲頭戴魔盔,手中擎著一柄巨戟高舉向天,面部表情兀自保持著憤怒吼叫時的模樣,一雙金紅色的眼睛獃滯而空洞,表面結起層灰綠的粉塵。

“不是人,至少不是普通人,而是來自幽界的冥獄戰魔!”

洞天機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沉重艱澀,緩緩說道:“假如我所料不錯,這裏每一根石柱里,都禁錮著一名冥獄戰魔的身軀。厄獄古林,便是由此得名!”

楚天大吃一驚,晴兒業已掠身趕到,望著石柱中封印的冥獄戰魔,俏臉微變道:“他們為何會被禁錮在這裏?”

楚天搖搖頭,目光掃視四周一根根兀立的石柱,果然應證了洞天機的猜想。

在數以萬計的石柱之中,俱都封印著一尊尊冥獄戰魔又或是他們的魔騎、魔兵,甚而還有一面面金紅色譬如天日光輝的戰旗。

饒是楚天素來膽大妄為,此時此刻面對這些被封印在厄獄古林中的冥獄戰魔,心底里亦禁不住升起絲絲寒意,徐徐說道:“他們應該是來自於三千年前的幽天戰場,被人用鎮獄魔劍封印在了這片虛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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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狂瀾之卷第一百六十三章 雲麓聖泉(上)

楚天和晴兒並肩走入厄獄古林中,均被面前這荒蕪詭異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林中的灰霧更濃,天空中明黃色的光線就似被一座灰殼遮擋,無法穿透進來。

儘管沒有發現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楚天卻不敢有絲毫懈怠,手心中全是冷汗,全神貫注地行進在晴兒的身邊,隨時準備應對突如其來的異變。

或許是他過於杞人憂天了,事實上這一路行來格外平靜,前方的石林深處忽然起了一層乳白色的霧氣,依稀傳來淙淙的流水聲。

楚天與晴兒不覺加快步履,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兩人便進入到那團乳白色氣霧的深處,遙遙望見在一片石柱環抱中,有座高逾十丈的石碑,上面赫然刻著“雲麓”二字。再看整座石碑,卻是佇立在了一潭乳白色的泉水裡。那泉水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往哪裡去,潺潺流淌不住泛起騰騰白霧。

“雲麓聖泉,這就是雲麓聖泉!”洞天機竟抑制不住興奮之情,從元辰虛境中晃身而出,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終於有望能擺脫這不見天日的鬼日子了!”話音未落,他突然低咦一聲轉眼盯著平靜的水面,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古怪。

須臾之後,水面下泛起一團銀白色的光芒,一道虛影緩緩浮升上來,正是洞天機的老熟人兼死對頭寒料峭!

晴兒卻不識他,縴手握住閻浮魔鞭,眸中寒光爍爍冷眼注視。

就聽洞天機道:“寒老魔,我知道你六百年前進過厄獄古林,也不用特意留下一道元神在這兒等著顯擺吧?說吧,你這回又有什麼高論?”

寒料峭淡淡一笑道:“洞老頭,你獲取雲麓聖泉后,重鑄金身在望,死而復生不知是否能活出別樣滋味來?”說著話目光從晴兒臉上徐徐晃過,落在了楚天的身上,又道:“你可知我為何藉由洞天機將你引來此處嗎?”

楚天回答道:“請前輩賜教。”

寒料峭道:“這片厄獄古林中封印著七萬八千三百二十一位來自幽界的冥獄戰魔,他們是幽天大戰中遺留下來的幽界最後的火種與精華。在輪迴魔君敗亡前的最後一刻,他將自己的戰士封印在了厄獄古林里。任何人若能喚醒這支大軍,橫掃神陸易如反掌,但輪迴魔君想要的不僅僅是這點。”

楚天點點頭,他曾聽幽鰲山說起過幽天大戰的典故,故而並不覺得訝異。

“在厄獄虛境之中,沒有光陰的流逝,人不會衰老也不會死亡。但當鎮獄魔劍的封印解開之日來臨,這裏將近八萬名冥獄戰魔便會復活,遵從著魔劍的指引殺戮四方一統三界。”

寒料峭說道:“當然,如果鎮獄魔劍的主人命令他們就此永遠沉眠於此,八萬戰魔亦會不折不扣地執行。一切,盡在鎮獄魔劍主人的掌握中。”

晴兒忍不住問道:“誰將是鎮獄魔劍的主人?”

寒料峭深深看了晴兒一眼,回答道:“要知道答案,就去北冥海。垂落三千年的大幕即將緩緩升起,天命之戰已然為時不遠。”

楚天目光炯炯凝望寒料峭,沉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將我一步步引向北冥海?”

寒料峭淡然道:“將你引向北冥海的,不是我。無論你是抗拒還是順從,終將前往。因為惟有那裡,才有你想獲取的謎底。就在不遠的將來,天界亦將行動。滅頂之災即將降臨。楚天,宿命之輪已經轉動,抗爭或者接受,未來的道路由你自定——”

話音徐徐落下,寒料峭的虛影一陣浮動,像流沙般被吹散在濃重的白霧深處。

三個人站在潭邊長時間沒有說話,洞天機卻是若有所思地盯著楚天看個不停。

終於,楚天被他盯得渾身發癢,忍無可忍道:“老洞,你著魔了?”

“我是在想,你到底是什麼人,寒老魔居然把我老人家當棋子用,將你引到厄獄古林,還要趕鴨子上架般苦口婆心地勸你去北冥海,解開什麼勞什子謎題。小楚,我當然知道輪迴魔君的元神早被天界封印無法再生,但我實在懷疑你是不是他的轉世之身?!”

“輪迴魔君干我鳥事?我就是我,轉你個大頭鬼!”

“問題就在這裏。你要不是輪迴魔君轉世,寒老魔為啥要死皮賴臉地盯上你,難不成他腦殼進水吃飽飯沒事幹了?”

楚天不答,卻聽晴兒道:“外公曾說過,輪迴魔君是萬劫不滅的存在,即使天界也無法徹底將他抹殺,當初不惜一切代價也只是將其元神封印。也許,哥哥是唯一能夠喚醒輪迴魔君的人呢?”

洞天機若有所思,喃喃道:“這就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了!我怎麼沒想到,那小子說不定就是輪迴魔君麾下的某個魔王轉世,經歷三千年輪迴,要重寫幽天大戰!”

楚天卻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對他而言,硬生生地把自己和什麼輪迴魔君扯在一起實在是荒謬。他,一個凡人,三千年前神魔之間發生的爭鬥又與自己何干?

他嗤之以鼻道:“老洞,你越說越遠了。有這工夫,趕緊取了雲麓聖泉離開厄獄古林,免得被正一教的高手發現脫身不得,還要連累晴兒和何大哥。”

洞天機一省,也管不了什麼魔君魔王轉世投胎了,雙手凌空虛攝,將兩道雲麓聖泉從潭中汲起收藏起來。

忽聽“砰”的水響,晴兒竟褪去外衣,只穿了件月白色貼身褻衣,如一條美人魚般躍入水中暢遊起來,遠遠朝楚天招手道:“哥哥,你也下來,水裡舒服得很。”

楚天見狀無奈笑道:“晴兒到底還是小孩子的性情,不管在什麼地方,見到泉水總忍不住要玩樂一番。”他俯身拱起一汪雲麓聖泉,先喝了兩口再洗了把臉。

一道溫潤清冽的泉水入口,順喉而下直沁心脾,瞬時瀰漫全身,頓時令楚天產生出一種飄飄欲仙的曼妙感覺。靈台上的塵垢如春陽融冰脈脈溶解,重複清明。濃烈的空靈仙韻滲入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肺腑,彷彿連經脈骨髓也被洗滌了一遍。

楚天情不自禁地長吐一口氣,好似渾身積累的濁氣都隨之飄散,身輕體泰說不出的舒爽。

“這道雲麓聖泉本是天界之物,被輪迴魔君掠取過來,移入了厄獄古林中。據說這泉水能溫養道心,再生血肉,於大道修鍊極有好處。”

洞天機說道:“你可以帶走一些,但最好別拿多。大凡天寶皆有定數,得之一粟已是造化。若貪得無厭反會招致天譴,只怕從此惡運纏身禍事不斷。”

當下楚天依照洞天機的指點,取了一泓聖泉納入到梵度虛境中儲藏起來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他念及晴兒,抬頭望向水面,卻陡然發現早已不見了這丫頭的蹤影。

正自詫異之際,水面嘩啦一開晴兒的螓首浮現出來,乳白色的泉水潤濕烏黑的髮絲,一張絕美的俏臉如藍田玉暖紅暈流轉,當真是明艷不可方物。

洞天機看得呆住了,忍不住嘆道:“若是我老人家年輕六百歲,定要想盡一切辦法討這丫頭的歡心。”

晴兒嫣然一笑,看著楚天道:“哥哥,我在水底下發現了一件東西,想不想知道是什麼?”

楚天笑道:“能讓你如此開心的東西,想必一定不簡單!”

晴兒也不說破,只道:“你下來看看不就曉得了?”

洞天機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招呼道:“小楚,咱們一塊下去瞧瞧。”先一步掠身沉入雲麓聖泉中。

楚天拗不過這一老一少,便脫了外衣縱身躍進泉水裡。他屏氣凝息慢慢下沉,就看到晴兒在不遠處正向自己招手示意。

楚天在水中遊動起來如滑魚一般,尾隨著晴兒向前而行,不一刻便望見了一塊黝黑色的巨大岩石,卻是那塊“雲麓”碑佇立於水下的基座。

這基座宛若一方三層平台,最上層高高托起碑體,當中一層則密密麻麻刻滿了古老的經文,在水底里熠熠閃光。

真正令楚天吃驚的是基座的底層,赫然便似一座巨型的黑色水晶棺材,由里向外散發出懾人心魄的金紅色熾烈光芒。只是由於水晶棺體的阻擋,絕大部分的金紅光芒都被阻隔在內,只有極少一點滲透出來,融化在乳白色的泉水裡。

就聽晴兒傳音入秘道:“洞老祖,你見多識廣,可曉得這黑水晶裏面究竟藏著什麼東西?”

洞天機嘿然道:“你這丫頭是存心想考教我老人家了?”他湊近基座,但見裏面金紅光氣濃烈如焰,根本看不清楚其中隱藏的景狀,靈覺探出也是無功而返。

但他老人家焉能在一個小丫頭面前低頭認輸,自認“孤陋寡聞”?當下抬頭望著基座二層上的經文暗自思忖推算,片刻后兩道青眉微微一聳,說道:“假如我所料無差,這裏面十有八九安放的是巫虞魔妃的遺骸!好你個寒老魔,居然還想糊弄我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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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8 17:02:26
第九集 狂瀾之卷第一百六十四章 雲麓聖泉(下)

楚天見洞天機老大不樂意的模樣不由覺得好笑,問道:“老洞,巫虞魔妃是什麼人,你又為何要怪上寒料峭?”

“巫虞魔妃是輪迴魔君的‘金帳三妃’之一,精通兵法智慧如海,乃他征戰天界時最得力的助手。可惜呀,天妒紅顏英才,最終殞落在了北冥海的幽天戰場中。”

洞天機道:“我猜想輪迴魔君定是心傷巫虞魔妃的離去,特意為她在雲麓石碑基座當中鑄成一座黑水晶魔棺存放遺體。那金紅色的光氣,多半就是巫虞魔妃生前所用的‘定界魔槍’散發出的光芒與氣息。”

楚天聽他說得煞有其事,禁不住問道:“既然如此,天界為何任由鎮獄魔劍留存在世間,就不怕後患無窮麼?”

洞天機道:“輪迴魔君可不是你這傻小子,他魔力通天,必有辦法令鎮獄魔劍瞞過天界的感知與搜索。其實,若非咱們機緣巧合,又哪裡會曉得厄獄古林中隱藏著偌大秘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更重要的是,由於北冥海被輪迴魔君打穿,天界元氣大量外泄,更被神陸的世俗之氣所污染混濁。因此幽天大戰結束后,天界便匆匆封閉北冥通道,只留下若干仙人在神陸繼續追殺幽界餘孽,尋找鎮獄魔劍等遺失之物。這些位仙人,大體之上便是咱們正道五派的開山祖師,卻因經受不住俗氣侵蝕,以至於仙體衰敗殞落人間。”

楚天這才知道正道五大派的淵源由來,晴兒說道:“照你這麼說,似正一教、魔門三府便是幽界後裔所創?”

洞天機頷首道:“差不多是這樣吧,但這一教三府的創立情形卻比正道五大派複雜得多。三千年前幽界潰敗,群魔或死或降無處藏身,只有極少數能夠逃脫天界的追捕,卻也只能流亡神陸。但他們同樣抵不過世俗之氣的腐蝕,能活到今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楚天醒悟道:“這麼說,輪迴魔君是故意將鎮獄魔劍留在了人間。照此推論,恐怕正一教的前輩便是輪迴魔君特意安排的魔劍護法。”

晴兒微蹙秀眉道:“奇怪,為什麼這些事情外公從未對我提起過?”

洞天機嘿然道:“如此驚天動地的絕密,林盈虛豈會隨隨便便就告訴你這黃毛丫頭?況且魔教傳承數千年,幾次衰亡又幾度中興,有關鎮獄魔劍的秘密未必能夠完整地流傳下來。”

晴兒卻似沒聽見,盯著水晶魔棺道:“哥哥,我很好奇巫虞魔妃是怎樣的一個女子,能陪伴魔君征戰天界。不如我們看看她長得是什麼模樣?”

楚天搖頭道:“這座魔棺倘若是輪迴魔君親手鑄造,這世上恐怕沒有人能夠開啟。”

晴兒知道楚天說的是實情,沉思須臾忽然問洞天機道:“洞老祖,方才你說寒料峭差點將咱們糊弄了過去,為何?”

洞天機聳聳肩不以為意道:“這還不是明擺著的?寒老魔肯定曉得巫虞魔妃的遺骸就藏在雲麓聖泉下頭,卻故意要咱們自己來尋。若是你先前沒有躍入水中,咱們現在早已離開,哪裡還會發現這水底的秘密?”

晴兒搖搖頭,道:“不對,你剛才那句話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洞天機看著晴兒問道:“那以你之見我老人家的話會是什麼意思?”

晴兒斟詞酌句道:“你一定知道開啟黑水晶魔棺的方法,所以才會痛罵寒料峭。因為老爺子你自認為是仙人後裔,所以不希望巫虞魔妃的遺骸重見天日,更不想那柄在棺中殉葬的定界魔槍再次出世!”

洞天機瞪視晴兒半晌,終於嘆了口氣道:“小楚,你從哪兒撿來如此聰明難纏的小妹妹?不錯,我老人家確實曉得這水晶魔棺的開啟方法。但我勸你們最好別打它的主意,否則天曉得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

楚天其實也早已猜到洞天機多半知曉,只是故意隱瞞不說。但他與晴兒的心思不同,覺得這座水晶魔棺開與不開,看與不看都無所謂,故而沒有追問洞天機。

如今聽洞天機這麼說,瞬時明白了他的心思,說道:“你覺得寒料峭的所作所為是一場陰謀,因此不想按照他的意願繼續下去?”

洞天機頷首道:“你不覺得自打獲取蒼雲元辰劍后所發生的事情,全都在寒老魔的計算之中麼?我若是你,就絕不因為好奇心而開啟這勞什子棺材,更不會去北冥海!”

晴兒不悅道:“你如果想就此阻止寒料峭,為何不索性殺了我們,反正雲麓聖泉已經到手,我們已無甚利用價值。”

洞天機怒道:“我老人家做事向來坦坦蕩蕩,豈是你說的那小雞肚腸、過河拆橋之人?寒老魔若不是看中這點,也不會偏偏留下我老人家的一縷元神。我陪著小楚一路走到今天,他最清楚我是怎樣的一個人。不錯,我是不想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戰重演,但我也相信小楚絕不會淪為喪心病狂嗜殺如命的魔頭!倘若真有一天他喚醒了這沉睡的八萬冥獄戰魔血洗天下,我老人家便先挖了自己的一雙眼睛!”

楚天心中一暖,徐徐道:“老洞,真若有那天,我會先挖了自己的雙眼以謝知己!”

晴兒不安地看向楚天,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洞天機也是聽得呆住了。他與楚天朝夕相處,對這少年的性情知之甚深。

他曉得楚天從不輕易許諾別人什麼,可一旦誓諾出口便絕無翻悔。

水下世界不經意里陷入了沉寂,最後還是洞天機索然無味地搖搖頭,揮揮手道:“罷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小楚你都這麼說了,我老人家還顧慮那麼多做甚?不就是一副水晶棺材麼,我這就教你們如何打開!”

晴兒展顏一笑,道:“這才像是你老人家,能與寒料峭血戰到底的人,該當是敢作敢當的英雄豪傑才對。方才我見你盯著基座第二層上印刻的經文看了許久,是否開啟水晶魔棺的方法就寫在了那上面?”

洞天機頷首道:“不錯,那些經文是輪迴魔君親筆所書,大體就是我方才所說的那些話。丫頭,你不就是想看看巫虞魔妃的容貌麼,只需用小楚的蒼雲元辰劍插入基座底部的那個孔槽中,魔棺自會開啟。”

楚天凝目望去,發現基座底部果然有一個小小的孔槽,若非洞天機的指點任誰也不會想到其中另藏玄機。

他自失一笑道:“這倒好,蒼雲元辰劍卻成了一把鑰匙,先是開啟厄獄古林,現在又要打開水晶魔棺。”

他一邊言語一邊將蒼雲元辰劍依言插入基座下方的那處孔槽中。

“叮”的一聲,劍身直入而沒,僅剩劍柄留在了基座外面。

未等楚天把手拿開,蒼雲元辰劍陡然煥發出一團銀白色神光,瞬間蔓延到水晶魔棺的表面。

水晶魔棺“嗡嗡”顫鳴,猶如從千年的沉睡中覺醒,裏面蘊藏的金紅色光氣劇烈動蕩,仿似即將破繭而出。

三人目不轉睛盯著水晶魔棺,忽聽“轟”的悶響,如同有一尊魔獸發出了憤怒的呼吼,震得水底動搖戰慄。

水晶魔棺中的金紅色光氣驟然凝成一束,竟匪夷所思地穿透棺壁飛射而出,懸停在蒼雲元辰劍的上方。

光芒微微一黯,一柄長為一丈三尺七分的巨型魔槍赫然呈現在楚天、晴兒和洞天機的眼前。

它通體閃耀金紅色的光芒,也不知是用何種質地鍛鑄而成,散放出令人膽寒的熾烈煞氣,稍稍靠近便有種身體焦熔的灼痛感覺。

它的槍鋒呈六棱形,每道棱鋒都犀利如刀映射著絲絲縷縷殷紅色的血意,黝黑的槍纓長約三尺,宛若魔神的長發在水中飄動,每一次波盪都散發出無邊的魔意。

在槍身之上布滿古老的幽界銘文,交替閃爍輪換竟是一個個人的姓名。不用問,這都是喪命於定界魔槍之下的亡者之名。

“哥哥,快試試這柄魔槍吧?”晴兒不住催促楚天道。

洞天機恍然大悟道:“敢情你這丫頭想看巫虞魔妃的容貌是假,要讓小楚拿到這柄定界魔槍才是真。我老人家卻白白被你算計了一回!”

楚天站著不動,並無上前取槍之意,他細細審視須臾說道:“晴兒,這柄魔槍即是巫虞魔妃生前之物,想來更適於女子使用。我已用慣蒼雲元辰劍,沒有必要再換魔兵。不如你上前試試,看它是否趁手?”

晴兒愣了愣,凝視楚天道:“哥哥,你此話當真?”

楚天微笑道:“若非你帶路,我和老洞也進不了厄獄古林。這柄槍既然出世,那就當作一份禮物,除非你不喜歡。”

晴兒的眸中閃動興奮的光芒,向楚天輕點下頭,飄身而起伸手握住定界魔槍。

她的纖指剛剛握上槍身,立時感覺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強烈怨念從槍中洶湧撲來,以摧枯拉朽之勢衝破自己的靈台守護直沒道心。

她的嬌軀身不由己地猛烈顫動,就在靈智即將淪陷的霎那,卻又從槍中傳來一股熾熱如火的烈流,頓時融化了那無數槍下亡靈的暴戾之氣,卷裹著來自三千年前的聖潔靈性注入晴兒的心田。

幾乎是在電光石火之間,她的心中被另一種記憶佔滿,彷彿成為了另一個人,正深深沉湎回憶著曾經的崢嶸歲月和那遠逝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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