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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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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7 23:52:41
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心相印(上)

翌日天明后,整座上清仙島都沉浸在一片歡樂平和中,笑容掛在了每個人的臉上。

誰都明白這是個天大的好日子,八方貴客匯聚,四海賓朋雲集,處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然而偏偏就有兩個人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默默坐在書房中沉思,等待。

一清早洞上原和翼天翔便接到了消息,翼輕揚與洞寒山居然在昨夜雙雙失蹤!

假如說翼輕揚失蹤是為了逃婚,那洞寒山卻是毫無理由。

洞上原和翼天翔聞知此訊后又驚又怒,卻也深知家醜不可外揚,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無疑會引起軒然大波。

於是兩人一邊嚴密封鎖消息,一邊各自派遣心腹門人在暗中四處搜尋。眼看日頭一點一點往西移去,兩人的心情也隨之緩緩沉落。

外面的迎親花轎早已等候得不耐煩,一次次派人前來催問新郎官何時登場,好前往拋花小築迎娶新娘。

洞上原苦在心裏笑在臉上,只好出面與眾賓客談笑周旋,以免引起旁人疑竇。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新娘新郎齊齊不見,這事早晚要露餡。

洞上原嘆了口氣道:“翼兄,事已至此,我只能對賓客推說寒山昨夜修鍊不慎出了岔子,急需靜養療傷,故而不得不推遲婚典。雖然掃興,但總好過公布實情,徒惹眾人猜忌。”

“咚!”翼天翔重重一拳捶在書案上,似要將積鬱了一天的怒氣傾瀉在這張書桌上,歉疚道:“洞兄,是我教女無方連累你和禹余天。”

洞上原苦笑道:“翼兄何出此言,寒山不也是至今了無音訊麼?說來也怪,他是極喜歡輕揚的,斷無悔婚的道理。”

翼天翔眸中精光一閃,說道:“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擄走輕揚和寒山,好教你我顏面掃地?”

洞上原微微皺眉道:“翼兄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出手,想教你我當眾出醜?”

翼天翔道:“這也僅僅是小弟的猜測之詞,不過有人對你我挾機報復亦大有可能,否則輕揚和寒山同時失蹤,未免太過巧合。”

“挾機報復,”洞上原想起法門山莊的那宗血案,望了眼翼天翔臉龐上觸目驚心的殷紅疤痕,問道:“你說的人,可是北冥神府楚天和珞珈?”

翼天翔剛要回答,卻聽門外洞寒山低聲叫道:“父親,翼師叔!”

洞上原一喜,急急問道:“寒山,你去哪裡了,為何這時才回來?”

洞寒山走進書房,躬身道:“我昨夜因心緒難寧便出門散心,不料在拋花小築外發現有人鬼鬼祟祟朝里窺覷,趙嬤嬤已然倒地不醒。我上前查看,那人轉身便跑。我便追了過去——”

說到這裏他偷偷抬眼看了看洞上原的臉色,見父親和翼天翔俱都聽得入神並無絲毫懷疑之意,放下心來繼續說道:“我一路追趕離島,終於在海上將其截住,便與他惡鬥起來。”

翼天翔問道:“洞賢侄,你可有看清楚這人是誰?”

洞寒山頷首道:“此人雖然易容,可他手中拿的卻是蒼雲元辰劍!”

“楚天?!”翼天翔和洞上原面露驚異,相互對視一眼道:“說下去!”

“他不是我的敵手,戰不到三十個回合便施展詭計妄圖逃脫。我本想趕緊回島以免誤了婚事,但念及覺渡大師的血海深仇,便繼續追趕。”

洞寒山一臉激憤之氣,接著說道:“就這樣我們兩人邊打邊追,不覺飛出了一千多里。楚天如喪家之犬眼看就要被我生擒活捉,誰知那魔女珞珈突然現身將他救走。我因恐陷入埋伏不敢貿然追擊,又怕父親掛念,只好無功而返。”

這套謊話他在心底里已悄悄演練了數遍,此刻說來當真煞有其事滴水不漏。

昨晚他夜探拋花小築,被洞天機丟入池中昏死過去,待醒來時已過了正午。

他偷偷回到自己房中沐浴換衣,卻又聽說翼輕揚昨晚也失蹤了。毋庸置疑,這丫頭一定是不願嫁給自己,再次逃婚了。

聞知此訊,洞寒山憤怒之餘反生出一絲欣慰,知道自己昨夜之事尚未被人知道。

畢竟自己夜入翼輕揚居處用強逼迫,絕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好事。而被人打進爛泥塘里困了一宿,更不是什麼光彩照人的事。若是傳了出去,自己往後可別想在人前抬頭做人。

如今翼輕揚神秘失蹤,反是給了他遮掩的大好機會。哪怕日後她再說什麼,亦是死無對證的事。

果然,洞上原對兒子的話並未起疑,望著洞寒山右手的傷口問道:“你被倪珞珈傷到了手?”

洞寒山道:“寒山學藝不精,有辱本門威名。”

翼天翔問道:“寒山賢侄,你可看清楚了,確是楚天和倪珞珈?”

“絕對不會錯。”洞寒山硬著頭皮道:“小侄曾在法門山莊見過他們兩人。”

翼天翔點點頭,心中疑竇暗生道:“若洞寒山碰到的果真是倪珞珈,又豈能僅傷手背全身而退?以那小魔女的性情,斷不會輕易放過他才對!”

這時就聽洞上原問道:“寒山,你昨夜可有見過輕揚?”

洞寒山垂首回答道:“沒有,我剛才聽說翼師妹又失蹤了,可是真的?”

洞上原沉吟道:“莫非輕揚的失蹤和楚天和倪珞珈有關?”

他的話音未落,書房外一名心腹弟子匆匆飛奔而至道:“師傅,師傅!”

“什麼事?”洞上原素來講求養氣之道,最不喜弟子慌慌張張全無章法。

“翼師妹回來了!”那弟子顧不得施禮,迫不及待地稟報道。

翼天翔霍然起身,問道:“她現在何處?”

那弟子回答道:“剛剛過了暮雨亭正往霜風橫斗廳而來!”

“走,我們一起去看看!”聽到翼輕揚回來的消息,洞上原如釋重負,雖然一波三折,但總算婚典可以如期舉行了。

洞寒山卻是心頭慌亂手足無措,不曉得翼輕揚會不會當眾揭他的丑。但事已至此,他也無法可想,只能心神不寧地跟著洞上原與翼天翔趕往霜風橫斗廳。

幾人加快步履從後堂而入,繞過照壁正看到翼輕揚和小羽自前門步入廳中。

此刻的霜風橫斗廳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四處貼滿喜字,各路來賓正在陸續入席。

翼天翔顧不得旁人驚詫的目光,快步迎上道:“輕揚,快隨我回拋花小築換裝打扮,有什麼話稍後再說。”

在他想來,女兒既然主動回來,必是想通了。哪裡曉得翼輕揚望過滿廳的賓客,搖首道:“爹爹,恕女兒不能從命!”

她的聲音雖不算響,奈何能夠有資格坐進霜風橫斗廳的,人人功力精湛個個耳目聰慧,十個人里倒有九個聽個正著。

頓時原本高聲談笑熱鬧非凡的霜風橫斗廳里變得鴉雀無聲,數百道視線聚焦在了翼輕揚、翼天翔這對父女的身上。

翼天翔呆了呆,未曾料想女兒會如此膽大,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抗婚,沉聲低喝道:“你再說一次!”

翼輕揚神情憔悴而平靜,徐徐道:“我、不、嫁!”

翼天翔的心涼了一半,斬釘截鐵道:“此事由不得你做主,不嫁也得嫁!”

見父女二人當眾爭吵鬧僵,最尷尬的莫過於洞上原,心思電轉上前勸道:“翼兄先莫動怒,輕揚素來乖巧,此事必然另有隱情。我們不妨到後堂細談。”

翼輕揚卻似鐵了心要鬧個滿城風雨,她看也不看洞上原,搖頭道:“爹爹,我回來是想把話說清楚,這便要離開禹余天了。”說罷轉身就往廳外走去。

翼天翔怒不可遏,喝道:“站住!”探手抓向翼輕揚的肩頭。

突然“哧”的銳嘯破空,一道精光從霜風橫斗廳外激射而來,直奔翼天翔眉心。

翼天翔一凜,心下不敢怠慢,左手中途變向使出龍華禪寺的絕技“普羅手”朝射來的精光抓落。

“啵”的脆響,精光沒入翼天翔的手中,頓感掌心如針刺般劇痛,整條左臂亦被震得一陣酸麻,暗自駭異道:“此人好深的功力!”

他攤開手掌,卻見抓住的竟是枚普普通通的松果,再抬眼往廳外看去,便瞧見門外佇立著一名雙手撐拐的灰衣怪人。

此人一頭藍發披垂,遮掩住大半張面容,腰部以下空空蕩蕩,兩條褲腿隨風擺動,一雙幽邃的眼睛掩藏於濃密的發縷之後,正冷冷盯著翼天翔,其中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怨毒之色。

翼天翔低咦了聲,自己並不識得這位無腿怪客,何以對自己如此敵視?不由錯愕道:“請問閣下是何方高人,為何插手翼某的家事?”

灰衣怪客嘿嘿一笑,嗓音沙啞渾濁道:“翼天翔,你真不要臉。你敢說,她是你的女兒麼?”

翼天翔聞言面色一變,微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灰衣怪客目光轉向翼輕揚,冷冷道:“翼天翔,莫非你真的忘了我是誰?我對你卻是無時或忘——十八年了,直至昨晚才教我平生第一次親眼見到自己的女兒,這全是拜你所賜!”

未等翼天翔開口,翼輕揚已是驚呆了,她不由後退幾步,愕然望著灰衣怪客問道:“你說誰是你的女兒?”

灰衣怪客凝視翼輕揚,一字一頓道:“孩子,我就是你的生身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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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7 23:53:23
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心相印(下)

原來昨夜翼輕揚奔出拋花小築,本想去找爹爹問個明白,誰知心神不屬兼之初來禹余天,不熟島上路徑,卻越走越是荒涼。待她醒覺時,方才發現自己已來到一座僻靜無人的懸崖邊。

她收住腳步,但看四周草木森森萬籟俱寂,心下不自禁地愕然道:“糟糕,我怕是迷路了。”

正當她欲要尋找歸路,冷不丁耳畔有個沙啞的聲音說道:“女娃兒,明日便是你的好日子,為何深更半夜還獨自跑來懸崖邊?”

翼輕揚吃了驚,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不遠處的林木之間,一名灰衣怪客雙手持拐凌空懸浮,雙目閃爍幽藍色的精光,景象詭異宛若幽靈。

她反手按住素女仙劍,凝定心神強自鎮定道:“你是人還是鬼?”

灰衣怪客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說道:“我是人也是鬼,在世人眼裡,我早已死了十八年。”

翼輕揚一驚,心裡頭對這非人非鬼的不速之客暗生畏懼,只想趕緊離開,說道:“我有事,沒空跟你羅嗦。”身形疾掠而起。

不想眼前一花,灰衣怪客后發先至,橫身擋住她的去路。

翼輕揚急忙收住身勢,心下駭然道:“這怪人是誰,為什麼攔住我?”

此時四下無人,翼輕揚強迫自己迅速鎮定下來,鏗然掣出素女仙劍,指住灰衣怪客的胸口清叱道:“閃開,否則休怪本姑娘對你不客氣!”

灰衣怪客瞟了眼翼輕揚手中的素女仙劍,問道:“這柄劍,是令堂的遺物吧?”

翼輕揚不由訝異道:“你怎麼會知道?”

灰衣怪客的臉上掠過一抹奇異的神色,緩緩道:“我當然知道,因為這柄劍是我送給她的。”

“你送給我媽媽的?”翼輕揚大感意外,見灰衣怪客的神情卻又不似在說笑。“你是我媽媽的朋友,為何我從沒聽她提起過你?”

灰衣怪客點點頭,回答道:“她是不會對我說起你的。”

翼輕揚對灰衣怪客好奇起來,沉吟片刻問道:“那我帶你去見爹爹好不好?”

灰衣怪客道:“我的確要見他一面,只是他見了我恐怕會不開心。”

翼輕揚“哦”道:“那你來禹余天做什麼?”

灰衣怪客淡淡道:“找人算賬。”

翼輕揚疑惑道:“算賬?”

灰衣怪客輕輕嗯了聲,卻不再多說。

翼輕揚見狀心驚道:“這怪人莫非是來尋仇的?”

她望了眼高高升起的冷月,說道:“天色不早,我還要去找爹爹,請前輩讓路。”

不料灰衣怪客眸中陡然寒光迸射,沙啞的嗓音低喝道:“不準去!”

翼輕揚被灰衣怪客的眼神盯得芳心一凜,旋即怒道:“為什麼?你憑什麼不准我去?”

灰衣怪客徐徐道:“我要翼天翔明日在千百賓朋前灰頭土臉,名聲掃地!你乖乖地聽話,過了明晚,我自會毫髮無傷地放了你。”

翼輕揚心中一寒道:“此人不懷好意,言語之間竟似對我爹爹恨之入骨,想來是敵非友,絕非善類!”

她手腕一振素女仙劍嗡嗡顫動,幻化出一朵朵眼花繚亂的光花,警告道:“你再不讓開,恕輕揚要出手了!”

灰衣怪客一笑道:“就算我站著不動,你也刺不中我。”

翼輕揚可不信這個邪,清聲喝道:“看招!”振腕出劍刺向灰衣怪客小腹。

她知對方修為高深莫測,故而一上手就使出翼天翔親傳的“朝花夕拾十九式”,只要灰衣怪客側身閃躲,便能衝破他的阻截儘速逃走。

誰曉得灰衣怪客居然一動不動,任由素女仙劍往自己的小腹刺來。

翼輕揚一愣,她與灰衣怪客無怨無仇,也不想一劍奪人性命,當即運轉真氣劍鋒勁力微吐,欲將他點倒在地。

然而就在素女仙劍刺中灰衣怪客衣衫的一霎,對方的袍袖無風自動倏然鼓脹如球,“砰”的悶響轟擊在劍刃上。

翼輕揚嚶嚀一聲,直感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順著仙劍涌到,震得她衣袖碎裂嬌軀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小羽見翼輕揚吃虧,雙翅收縮緊貼身軀,如一支雪白的羽箭飛射向灰衣怪客。

灰衣怪客看也不看,張開左手也不見什麼精妙招式,小羽便似飛蛾投火般被他牢牢掐住,攥在掌心裏掙扎不脫。

翼輕揚又驚又怒,想那小羽的修為比她高出不止一截,即便遭遇洗心境界的聖階人物亦全然無懼。哪知如今僅僅一個照面,就被灰衣怪客擒拿到手!

眼看小羽吃虧,在灰衣怪客的手中驚慌哀鳴,翼輕揚心如刀絞,奮不顧身地仗劍急劈道:“放開我的小羽!”

灰衣怪客像是算準了翼輕揚所有的招式變化,身形微微偏轉避過素女仙劍,提起手中黝黑細長的拐杖“哧”地一道無形氣勁擊出。

翼輕揚胸口膻中穴一麻,便即失去知覺軟倒在地。

灰衣怪客拐杖一挑,將翼輕揚挾在肋下,御風而起穿越上清宮如入無人之境,轉瞬來到位於半山腰斬妖岩附近的一處幽深古洞中。

他隨手將翼輕揚丟在地上,又對被自己用左手捏得死死的小羽道:“老實點,不然我就拔光你的鳥毛!”

小羽望著灰衣怪客凶神惡煞般的模樣,心中大是害怕。它自知遠不是這惡人的對手,又性情通靈深諳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忙不迭連連點頭。

灰衣怪客哼了聲,放開小羽,自顧自靠著洞壁坐下。

小羽小心翼翼挪到翼輕揚身旁,雙目偷偷盯著灰衣怪客,不知他接下來會幹什麼。

好在灰衣怪客對翼輕揚並無進一步的舉動,似乎正如他先前所言的那樣,只想軟禁這丫頭一天一夜,好讓翼天翔在婚典上顏面大失淪為笑料。而對於翼輕揚本人,他倒並無多少惡意。

忽然他輕輕一咦,看到翼輕揚破損的衣袖中露出了半截藕臂。在她的玉腕上,戴著一串晶瑩剔透的紫色手鏈,鏈上墜著一枚碧綠通透的心狀翡翠。

灰衣怪客的身軀一震,呼地掠起落在翼輕揚的身邊。

小羽嚇了一跳,喉嚨里呼呼低吼色厲內荏地盯著灰衣怪客。

灰衣怪客恍若不覺,伸手從翼輕揚的腕上褪下手鏈,拿到面前仔細端詳。

在那心狀的翡翠的正面,鐫刻著一個“南”字;反面則是一個“伊”字。

他的手不由自主有些抖顫,緊緊攥住心狀翡翠,喃喃低念道:“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

小羽不明所以,卻見灰衣怪客眼放異光緊盯著翼輕揚的俏臉,不由暗自恐懼,嘴裏卻忍不住鸚鵡學舌道:“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

灰衣怪客一驚,才察覺到是小羽在模仿自己。他自失地一笑,搖搖頭道:“你雖然通靈,卻也不過是只畜生,又懂得什麼?”

他緩緩靠回洞壁,雙目須臾不離地望著昏迷中的翼輕揚,忽然微笑忽而切齒,沉浸在對往昔的追憶中。

不知不覺燈殘漏盡旭日東升,灰衣怪客驀地若有所覺,拐杖點地來到洞口。

遠遠地,幾名禹余天弟子結伴而來,邊走邊向四處張望,似在尋找什麼。

灰衣怪客略作沉吟,揚手擲出七枚手指粗細的青色符陣釘。釘上青光熠熠,刻滿複雜玄奧的符紋,“哧哧”有聲沒入樹木山石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呼——”四周亮起一團極淡的青色光罩,如穹頂般籠罩住洞外百丈方圓,轉眼間又漸漸淡滅。

灰衣怪客身形一晃在洞外的林木荊棘之間來回穿梭游弋,雙拐這裏點一下,那裡拍一記,又將幾塊巨大的山石稍作移位,一座“七曜帳天陣”赫然成就。

那幾名禹余天弟子渾然不覺漸行漸近,卻在陣中兜轉了一圈,便通過灰衣怪客有意留下的生門向南而去。

灰衣怪客回到洞中,又等了半晌,約莫中午時分翼輕揚醒轉過來。

她睜眼看到灰衣怪客,立即想起昏迷前的情形,芳心登時一沉道:“這傢伙修為驚人,怕爹爹也不是他的對手。我先設法將他穩住,若能套出些內情那就再妙不過。爹爹見我失蹤,必會派人搜尋,早晚都會找到這裏。”

心念既定,翼輕揚佯裝迷惑,問道:“我這是在哪裡?”

“這裡是上清島的一座無名山洞,我已在洞外布置了迷陣,任誰也不能尋到洞中。”灰衣怪客一語道破了翼輕揚的指望,手指微松那串手鏈從掌心裏瀉落下來,在她的面前來回搖晃。

翼輕揚一怔道:“這串心心相印是我娘親的遺物,還給我!”伸手去欲要奪回。

灰衣怪客屈指一攝,手鏈沒入他的掌心,冷冷道:“只要你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將這串手鏈還給你。”

翼輕揚恨恨瞪視灰衣怪客,問道:“什麼問題?”

灰衣怪客道:“你的生辰八字。”

翼輕揚愣了愣,慍怒道:“你要曉得我的生辰八字做什麼?”

灰衣怪客閉口不答,只將手鏈在翼輕揚的面前故意晃了兩晃。

翼輕揚咬牙切齒將自己的生辰八字說了出來。

灰衣怪客沒等聽完,右手一顫那串心心相印嘩地從他指尖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翼輕揚連忙撿起手鏈,輕輕吹去上面沾著的灰土,抬頭竟然發現灰衣怪客正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己。

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手握素女仙劍全身戒備道:“你又想干什麼?”

孰知灰衣怪客如痴如狂,對翼輕揚的話語置若罔聞,低低的聲音道:“小伊,你受苦了,都是那狗賊害了你我!”話語中竟似蘊含著無比的痛苦與憤怒。

他便像瘋了般,突然雙拐點地衝出洞外,轉眼之間消失了蹤影。

翼輕揚對灰衣怪客的舉動莫名其妙,忙起身追到洞口,卻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隱隱覺得這灰衣怪客與自己有著莫大的關聯,只是他又為何對爹爹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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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7 23:54:03
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四十七章 舊仇(上)

待灰衣怪客離去后,翼輕揚卻被困在洞外的迷陣中,好半天才找到生門脫身而出。待尋到霜風橫斗廳前,正遇見聞訊而來的翼天翔與洞上原等人。

此刻她聞聽灰衣怪客話語,如遭五雷轟頂,聯想到先前對方一連串古怪的行徑,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下意識地搖頭道:“你胡說八道,我根本不認識你!”

灰衣怪客一聲冷笑,幾許怨恨幾許悲愴,轉眼望向翼天翔道:“輕揚說不認識我,那你呢?”

翼天翔沉聲道:“輕揚,你退到我身後。”

翼輕揚看看面如寒霜的父親,再望望橫眉冷笑的灰衣怪客,腦海里一片混亂道:“爹爹,他究竟是誰?”

翼天翔緩緩道:“不管是誰,都休想在我女兒的婚宴上鬧事。否則翼某惟有請你立即離開!”

這句話卻是衝著灰衣怪客說的。

灰衣怪客渾不理睬翼天翔的警告,看著翼輕揚道:“孩子,他不敢告訴你我是誰。那就由我自己來說!”

話音剛落,翼天翔怒聲喝道:“休要胡言!”揚手打出一顆魔菩提,直射對方眉心。

灰衣怪客鼓氣嘬唇噗的輕吹,一道勁風噴出將魔菩提激飛,接著道:“孩子,你戴在腕上的那串心心相印上刻著的‘南’字,便是我的本姓!”

洞上原大吃一驚道:“莫非你就是當年被譽為劍道鬼才的南夢柯?!”

此言一出霜風橫斗廳中的數百正道高手不約而同發出一陣驚呼。

原來大約二十餘年前神陸突然出現了一位不僅劍法通神且又精擅奇門遁甲之術的曠世奇才。他在短短數年間劍劈滄浪三妖,夜斬天都雙魔,所向披靡未嘗一敗,立時轟動了整個正魔兩道。

那邊翼輕揚已退到翼天翔的身後,聞聽此言芳心巨震道:“為何娘親留給我的心心相印上會刻有這怪人的姓氏,難道,難道……”卻不敢再往下深想。

就聽灰衣怪客說道:“不錯!可惜當年的南夢柯,如今卻成了一個殘廢!”

人群里天意門的長老袁換真忍不住問道:“南老弟,你何以至此?”

“何以至此?”南夢柯的目光徐徐望向面沉似水一言不發的翼天翔,嘿嘿低笑道:“翼兄,你為何不告訴大伙兒當年我和小伊是如何在南荒枯藤林里救了你,又為你療傷醫治待如手足;然則我的這兩條腿又是如何斷的?你又是如何用謊言欺騙了小伊母女整整十八年?!”

洞上原見事有不妙上前解圍道:“南兄,今日犬子成親,可否看在洞某的面上,先請坐下喝上幾杯水酒。有什麼事等新人拜堂后,咱們再慢慢細說。”

南夢柯漠然道:“洞掌門,莫非你沒聽清楚,方才輕揚已明明白白拒絕了與令郎的婚事。”

洞上原的臉色有些難堪,望向翼天翔。

翼天翔頷首道:“不錯,十八年前確是你在南荒救了我一命,但你斷腿卻與我何干?那日你突然失蹤,我和小伊遍尋不獲,這才結為夫妻一同東歸。後來我數次前往南荒,希望能探尋到你的下落,可惜都渺無音訊。”

南夢柯冷笑道:“我是怎麼‘失蹤’的?是你在我遭遇枯藤六怪圍攻時,背信棄義落荒而逃,任由我孤立無援身陷絕境!你以為我必死無疑,便用謊言哄騙小伊委身下嫁。誰知道老天開眼,我拼盡全力死里逃生,只是身中劇毒修為盡廢,不得不自斷雙腿以求活命!”

他森然說道:“這十八年來我僻居南荒,身受‘枯榮奇毒’的折磨煎熬生不如死。每日所思所想,便是有朝一日要你也嘗嘗此種滋味!”

翼天翔哼了聲,看著南夢柯道:“南兄,我曉得你對小伊因愛生恨,故而遷怒陷害於我。但想用這等惡毒離奇的謊話污衊小弟,卻是痴人說夢!放眼神陸十三州,誰不知我翼天翔的為人?你說我哄騙小伊證據何在,她若非心甘情願又焉肯嫁我?”

南夢柯的唇角泛起一抹譏誚,眼神中卻又透露出無限傷心與憤懣,一字字道:“那是因為在遭受圍攻前,小伊已懷了將近兩個月的身孕,為了腹中的胎兒,也為了替我留下血脈香火,這才含辱偷生答應嫁你!”

翼輕揚腦海里“嗡”的一聲,不自禁地叫道:“這不是真的!”眼前卻浮現起南夢柯得知自己生辰八字后那悲喜交集的癲狂模樣。

翼天翔大手按在她顫慄的肩上,一字字道:“輕揚,不要信他。你姓翼,你是我的女兒,任誰也改變不了!”

這時候廳中群雄一片嘩然。忘恩負義貪生怕死,臨陣賣友強佔人妻,莫說正道難容,就是魔門中人也多有不齒。

這時候在場的各色人等,各種不同的眼光均投向翼天翔,單等看他如何解釋。

這中間絕大多數人依舊對南夢柯的話語將信將疑,甚或懷疑他是受人指使故意來攪亂婚典居心險惡。畢竟翼天翔俠名卓著幾十載,而南夢柯來歷不明,又銷聲匿跡將近二十年,突然冒出來指認前者諸多卑劣行徑,誰敢保證不是個陰謀?

洞寒山從一腔歡喜,到被翼輕揚當眾拒婚,現在又斜刺里殺出個殘廢,硬說自己才是翼輕揚的親爹,原本一樁美事居然被鬧到無法收拾。

他怒火中燒,喝道:“丑八怪,你滿嘴胡言亂語卻有誰信?”縱身拔劍,一式“似水流年”挑向南夢柯咽喉。

南夢柯根本不看,提起右手拐杖反刺洞寒山的左肩。

洞寒山急忙撤劍閃躲,運左掌拍擊拐杖。

洞上原見狀面色劇變,揚聲叫道:“南兄,手下留情!”

然而已是遲了,南夢柯左手翻轉拐杖已橫掃而至,“啪”地脆響將洞寒山的腕骨擊碎。

洞寒山一記低哼跌跌撞撞退出數丈,方才意識到南夢柯所用的招式居然和當日楚天擊敗自己時的招法套路如出一轍。稍有區別的是,楚天用了三個回合,而南夢柯卻只花了兩個照面!

翼天翔不聲不響,驀地晃動身形揮掌攻向南夢柯。

他的雙掌微微顫晃,分化出一道道虛影,如風起如雲涌,偏又天馬行空無跡可尋,卷裹排山倒海的雄渾罡風拍向南夢柯。

忽聽砰然一響,龍華禪寺方丈覺眠大師瘦小的身軀如神兵天降,落在翼天翔和南夢柯當中,拂出大袖將驚濤駭浪般的掌勁一卷一掃牽引出門,遠遠轟擊在廳外的一堆假山石上。於不動聲色間,露了一手極上乘的絕學“普渡眾生袖”。

他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翼師弟莫動無明之火。當著在座諸位賓客還望你和這位南施主據實相告,輕揚姑娘究竟是誰的女兒?”

翼天翔和南夢柯異口同聲道:“我的!”

巽揚劍哈哈一笑道:“這倒怪了,從來只有人搶著當皇帝,你們兩位卻爭著做爹!”

翼天翔雙目噴火,朝覺眠大師抱拳一禮道:“掌門師兄,此人含血噴人欺我太甚。今日翼某要和他作一了斷,請師兄成全!”

覺眠大師尚未回答,南夢柯已一聲厲嘯道:“誠如我願!”身形拔起掠過覺眠大師頭頂,左拐虛晃一槍,右拐劈擊翼天翔面門。

翼天翔不敢怠慢拔劍招架,與南夢柯翻翻滾滾斗作一團。

兩人盡皆是聖階守一境的頂尖人物,各懷怒忿意欲置對方於死地。故此甫一交手便全力以赴,招招奪命式式驚魂,劍光掌影漫天縱橫。

洞上原見翼輕揚面色蒼白神情緊張,輕聲安慰道:“不必擔心,以令尊的修為即使贏不了南夢柯,自保應是綽綽有餘。”

洞寒山手捂傷腕,額頭冷汗顆顆滴落,恨恨地道:“這魔頭居然大言不慚以翼師妹的生父自居,也難怪翼師叔會如此憤怒。今日若不將他誅滅,豈不教世人以為我禹余天軟弱可欺?”

卻聽首陽真人冷冷道:“你怎知南夢柯說的不是實情?”

洞寒山雖眼高於頂,卻也曉得首陽真人威望尊崇,心下即管不服亦只好怏怏閉嘴。

眾人言談之間,翼天翔和南夢柯已激戰三十餘個回合,雙方互不相讓爭鋒相對,斗得難分難解扣人心弦。

翼天翔號稱“劍、掌、袖、指”四絕,睥睨神陸名不虛傳。他的無相無我掌、一闡提指、八部天龍劍和普渡眾生袖輪番上陣爭奇鬥豔,一招一式恢宏堅凝,深得佛門真諦,造詣之高已臻至爐火純青之境。

別說那些晚輩後生看得如痴如醉讚歎不已,即令覺眠大師、首陽真人、巽揚劍這樣的正道絕頂高手亦禁不住擊節叫好。更有不少人心中暗道:“翼天翔這龍華禪寺俗家第一高手的美名實非幸至,假以時日恐怕連覺眠大師也不遑多讓!”

再看南夢柯身如鬼魅,雙拐一剛一柔,一陰一陽交相輝映,在翼天翔的劍掌袖指之間游刃有餘毫不落下風。尤其是他雙腿已廢,根本無需顧忌下盤防守,無形里反而佔到便宜,左拐大開大闔,右拐劍走偏鋒,兩種截然相反的劍法招式使得翼天翔極其難受,不得不小心提防。

正當眾人以為這場龍爭虎鬥至少需要一百回合開外才能分出勝負之際,南夢柯的身軀卻突然顫抖起來,衣發冒出絲絲縷縷的藍色氣霧,竟是有身中巨毒再次發作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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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四十八章 舊仇(下)

“噗通,噗通!”

靠近廳門的幾名禹余天弟子猛然臉色發黑口吐血沫軟倒在地,卻是不知不覺里吸入了從南夢柯身體里散發出的毒氣,當場暈厥。

梵一清喝道:“大伙兒屏息凝氣,快往後退!”飄身來到廳門前,往那幾名中毒弟子嘴裏每人塞了一顆解毒靈藥。

洞上原連忙吩咐幾位門中長老將中毒弟子帶離霜風橫斗廳另行救治,轉身又謝過梵一清的援手之誼。

那邊南夢柯的身軀顫抖得越來越厲害,隱隱聽到他口中的喘息之聲正漸轉粗重,卻在翼天翔的浩然仙劍催壓之下無法脫身,只能強壓毒氣出手強攻,希望能儘快擊退對手覓地化毒。

無奈此刻他已是力不從心,招式逐漸凌亂凝滯,身法亦變得遲鈍拖沓,心頭一涼道:“苦修十八年好不容易等到今朝復讎良機,枯榮奇毒早晚不發卻偏在這當口^爆發,莫非天要亡我?”

翼天翔如何肯放過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深知若讓南夢柯脫逃,譬如縱虎歸山後患無窮,惟有將其殺死方能一了百了。至於如何向眾人解釋,又如何撫慰愛女,對他而言絕非難事。

念及與此他故意露出肋下破綻,誘使南夢柯的左拐攻到,旋即振腕出劍力壓右拐,與此同時左掌以摧枯拉朽之勢直劈對方胸膛,正是那式自傷三百殺敵一千的“捨生取義”!

覺眠大師看得真切,連忙叫道:“翼師弟,不可傷他!”

但翼天翔充耳不聞,反而不斷催壓真氣灌注左掌,立意要將南夢柯除之而後快。

豈料突然之間身後勁風襲來,一股如芒在背的警兆從靈台上驟地升起。不知從何處射來一根銀筷哧哧撕裂空氣,直刺翼天翔的后心。若是不理,很可能穿透護體真氣重傷自己。

他驚怒交集,抽身揮袖“啵”地聲將銀筷震爆,凝眸望向人群之中,極力抑制怒意道:“還有哪位朋友想和翼某過不去?”

眾人被他的眼神一掃,俱都心頭凜然,不自覺地往兩旁閃躲。只見一個人端坐桌邊巋然不動,鎮定自若地迎上翼天翔的目光,赫然便是天意門的門主巽揚劍!

翼天翔頓時一愣,說道:“巽門主,難不成你真信了南夢柯的鬼話?”

話音未落,就聽袁換真驚訝道:“咦,這裏怎麼會多出個巽師兄?”

眾人聞聲望去,愕然看到袁換真的身前居然也站著一位巽揚劍,容貌酷似只是裝束打扮略有不同,手裡還拿著個斗笠在慢慢扇風。

那巽揚劍一邊閃動斗笠一邊瞧向翼輕揚,笑著道:“瞧瞧,有人替我老人家找了個孿生兄弟來!”

翼輕揚一省,望著出手攻擊翼天翔救助南夢柯的那位巽揚劍失聲叫道:“你是楚天?”

一石激起千層浪,無數道目光齊刷刷看向翼輕揚所指之人。

要知道,正是楚天恩將仇報令覺渡大師含恨而逝,被正道五大派列為公敵,高踞惡貫滿盈榜第五十七位。近日又聽說他在凌煙閣一戰中,御動天下有雪訣擊殺陰世家家主陰聖道,這排名便隨著他的身價而水漲船高躋身到前三十位!

誰能想到,他居然膽大包天單槍匹馬闖上禹余天,出現在翼輕揚的婚宴上!

就見假巽揚劍不慌不忙除去臉上易容藥物,露出本來面目,不是楚天卻又是誰?

覺渡大師的關門弟子凡塵也在霜風橫斗廳中,眼見楚天現身不由得分外眼紅,高聲喝道:“惡賊,你還我師傅命來!”

一時群情激憤人人喊打,楚天成為眾矢之的幾乎被憤怒的狂潮徹底淹沒。

洞寒山正在火頭上,見又來個攪局的,還是舊仇,毫不猶豫二次拔劍在手,寒聲喝道:“姓楚的,莫非你以為我禹余天無人,任你來去?”

他口中說得義正言辭,於私心裏卻是忌恨當日在法門山莊三招落敗之恥。而且眼角餘光里,他驀然察覺到翼輕揚竟似對楚天有情,惱怒嫉恨夾雜在一處,端的是冤家路窄分外眼紅!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洞寒山剛在南夢柯的手上嘗過苦頭。如今對上楚天,他自然加倍小心,天驕仙劍改弦易轍使出一式“兩世為人”,劍鋒施動在身前連畫九道弧光,令人眼花繚亂不知虛實,更是無法判斷致命一劍會從何處殺出。

誰料楚天好整以暇,身軀淵停岳峙紋絲未動,只用目光往洞寒山的腰眼淡淡一掃。

這一眼在旁人看來未必有什麼,洞寒山卻是心頭一寒,直感到楚天的視線有若一柄無形無影的利劍,輕而易舉穿透自己引以為豪的招式守御,將他攔腰斬斷!

近乎不假思索,洞寒山在半空中遽然彈身變招,天驕仙劍轉攻為守在身前一記虛劈,似要將楚天遞來的目光削斷。

楚天微微一笑,視線迅即上移又看向洞寒山的咽喉。

這下更不得了,洞寒山身軀僵硬仿似咽喉真的被劍氣刺穿,忙不迭竭盡全力往左側傾倒,就似酩酊大醉一般狂舞劍花護住上身。

眾人紛紛驚咦出聲,如覺眠大師、首陽真人這般正道翹楚人物,目光如炬自已看出其中蹊蹺,盡皆不禁為楚天神乎其神的破解招法擊節叫好,只是礙於洞上原的顏面強忍著而已。

饒是如此洞上原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心中的驚駭之情更是遠甚於旁人。

洞寒山年紀雖輕,但已得他傾囊相傳,赫然便是禹余天年輕一輩中的頂尖才俊。除了火候功力略有欠缺外,這一招“兩世為人”差不多和自己使出來的沒什麼兩樣。換而言之,楚天目光所指正是禹余天劍法的死穴!

其實洞上原是不知道其中緣由,就在楚天背後斜插的蒼雲元辰劍中,竟藏著位禹余天老祖宗,對本門的諸般絕學了若指掌,甚至其中不少招式都曾經由他親手改良!

當然,洞上原也明白知易行難的道理,楚天能夠發現洞寒山劍招中的破綻,並非意味一定能戰而勝之。這就好比人人都曉得打蛇要打七寸,但真的遇見一條五步蛇,卻未必有誰能手到擒來。

但現在洞寒山卻對楚天的目光趨避不及,閃躲不迭,顯然是被對方眼神里透露出的凌厲殺氣牢牢壓制,從而心神震蕩生出不敵之念。

再看楚天雙目圍繞洞寒山的身形隨意游弋,愈發的從容悠閑。

洞寒山原本英俊的面孔慘白如紙,頭頂水汽騰騰呼吸急促,竟似比與人惡戰了三百回合還要吃力。

他的身形東倒西歪,天驕仙劍幾不成招,只能被動地追隨楚天視線拚命揮舞,情知若是對方手裡真的有劍,自己早已被戳得千瘡百孔。

但他已勢同騎虎,幾次想衝出楚天視線交織而成的羅網,均都被狠狠擋了回來。

望著他的狼狽模樣,一些前來出席婚典的賓客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儘管這笑聲極低,但對洞寒山而言卻是異常刺耳,俊面頓時漲得通紅。

洞上原自然不忍愛子在眾人面前出醜,奈何楚天的破解之術委實太過巧妙,甚而令他有茅塞頓開之感,以至於總想多看幾眼。

這時見洞寒山窘迫之狀,不由得一省,沉聲說道:“寒山,退下!”飄身上前,欲為愛子解圍。

楚天豈能讓洞寒山輕輕鬆松就全身而退?他口中冷哼,身形靜若處子動如脫兔,施展出“沉魚落雁身法”中的一式“鷹揚訣”揉身而近一拳轟出。

洞寒山羞怒至極,大吼道:“小魔頭,你欺人太甚!”全然不管楚天鐵拳迫近,天驕仙劍挾怒猛劈,竟是不要命的打法。

說是遲那時快,楚天突然身形一側讓過天驕仙劍,五指戟張化拳為爪在洞寒山的右腕上輕輕一搭一扭。

耳聽“喀吧”脆響,洞寒山的右腕立時脫臼!

都說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裡。這一點,洞寒山成功做到了。因為他踏進的不是同一條河,而是直接掉進了溝里。

先是左腕,后是右腕,他的雙腕在眾目睽睽下接連被南夢柯和楚天廢掉。

壯士斷腕是為了東山再起,而洞寒山則只能說是日落西山。

他的俊臉發紫,急火攻心“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仰面飛跌昏死過去。

恰在此時,洞上原趕到,輕舒猿臂接住愛子,朗聲說道:“好本事,洞某不才尚請賜教一二!”右掌自上而下斜劈楚天。

“呼——”冷不丁楚天身後的蒼雲元辰劍光華幻動,一道青影從元辰寶珠中飛掠而出,探出左手在洞上原的右掌上輕輕一抓,順勢拋送出去。

洞上原猝不及防,攬著愛子向後飄飛,待看清出手之人的模樣,不由得面色大變脫口叫道:“老祖宗!”

洞天機飄落在楚天身前,神情灑逸負手而立,直如從畫卷里走出的神仙中人,目光掃視群雄徐徐說道:“今日誰想動小楚一根毫毛,便是跟我老人家過不去!”

霜風橫斗廳中立時一片死寂針落可聞,所有人都變得呆如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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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四十九章 折翼(上)

誰都無法相信,傳說中六百多年前薨於風雲山一役中的禹余天先掌門洞天機的元神此刻就飄然佇立在自己面前!

更叫人瞠目結舌的是,這位六百年前正道的頂尖巨擎,後世傳說中宛若神一般存在的傳奇人物,現身後的第一句話居然是為一個魔門少年撐腰,而這個人曾害過龍華禪寺高僧!

洞上原不愧是執掌禹余天數十年的領袖人物,他迅速鎮定下來,暗中舒展靈覺探查洞天機的元神。畢竟魔道行事素來陰險狡詐不擇手段,誰能保證這不是又一個卑劣詭計?

然而靈覺甫一接觸到洞天機的元神,洞上原的心頭情不自禁地砰然巨震,卻是感應到了一股浩瀚如海的“上清靈寶真元”,醇厚綿長無有窮盡,功力之深厚令自己瞠乎其後高山仰止!

如果說人可以易容元神可以假冒,那麼這股澎湃浩然的上清靈寶真元卻是無論如何也冒充不來。

當下洞上原心中更無疑慮,顧不得一派掌門至尊的身份,立時拜倒向洞天機道:“上原叩見老祖宗!”

看到掌門人跪拜,廳中近百禹余天高手登時黑壓壓跪倒一大片,異口同聲道:“拜見老祖宗!”

眾多賓客急忙起身趨避,退讓到大廳兩側。楚天隨著人流悄然退後,只剩下洞天機獨自一人立在霜風橫斗廳的中央。

“都起來吧,你們這樣三叩九拜,當我老人家是死人嗎?”洞天機望著這些隔代六百年的徒子徒孫們,心裏幾許感慨幾許唏噓,還帶著那麼一點兒小小的得意。

六百年如一夢,重回人間,卻已找不到昔日的摯朋親友,甚或連當年那些和自己拼得死去活來的對頭們亦化作了一堆白骨。

洞上原徐徐起身,兀自覺得自己是在夢中,詫異問道:“老祖宗,您、您還活著……這麼多年卻是在哪裡?”

洞天機擺擺手,打了個哈哈道:“我也就是在一個地方打了個盹,誰曉得一晃眼就過了六百多年。咱們自家的事晚點慢慢聊,我老人家先要處理一樁公案。”

洞上原一怔道:“不知老祖宗說的是哪樁公案?”

“還能有哪樁,自然便是覺渡小和尚被殺的案子。”

“我正要向老祖宗稟報此事。數月之前龍華禪寺的覺渡大師……”

“不必你稟報,此事我老人家親眼目睹,也算半個當事人。”

覺眠大師一驚,問道:“洞老施主,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洞天機望向翼天翔,慢條斯理道:“小子,我很想知道,你暗算覺渡陷害楚天,究竟為何?你別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不巧我老人家當時便在現場,你還有何話可說?”

“不會的,老爺子!”翼輕揚叫道:“我爹爹和覺渡大師是同門師兄弟,有什麼理由要害他?”

洞天機看著翼輕揚道:“丫頭,你可曉得當初翼天翔為何要公告天下,用你來換取一部《法楞經書》?因為六百年前,我被寒料峭打散殘餘的一縷元神就封印在了經書之中!誰若得此經書,趁虛而入將元神煉化,便能參悟大千空照真義,羽化飛仙——”

首陽真人皺眉道:“前輩,翼莊主又如何會知道您的元神被封在了經書中?”

洞天機點點頭道:“問得好,這點我老人家到現在也沒能搞明白。但他若非曉得我老人家元神被封的秘密,又為何不惜暗害覺渡和尚,奪走《法楞經書》?待到翼天翔發現經書已空,便立刻想到我老人家的元神很可能已被楚天收走。於是這小子一不做二不休,將污水潑給楚天,以為如此便既能堂而皇之地拿走蒼雲元辰劍,又能尋機收取我老人家的元神。”

說到這裏,洞天機露出不屑之色看著翼天翔,道:“這種一石二鳥的毒計,也虧你想得出來。只可惜你高估了自己勝算的把握,更沒料到倪珞珈會橫空殺出將楚天救走。小子,為了你自己能得道飛升,你連自己女兒一生的幸福都貼了進去,真是有夠無恥的!”

翼天翔哼了聲道:“洞老先生,我尊重您是正道先人,但以這等毫無來由的揣測之詞質疑在下,未免有失您的身份!”

洞天機道:“難得你小子撐到現在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果然是個人才。可我老人家今天來,卻不只是跟你耍嘴皮的!就算你臉皮夠厚抵死不認,也難逃公道。”

翼天翔沒料想到局勢會在瞬間急轉直下,好端端的婚禮行將成為自己的葬禮。

自打法門山莊一戰,楚天於絕境之中被珞珈救走,他就心知要糟。因此處心積慮要將翼輕揚許配給洞寒山,從而取得來自禹余天的強大奧援,再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動其他四派聯手共同進攻北冥神府,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哪知他的計劃尚未完全展開,楚天卻主動殺上門來,令其措手不及方寸大亂。

這也怪不得翼天翔失算,誰能想到一個少年有如此氣魄和膽量,竟敢孤身一人闖上正道高手龍虎交匯的禹余天?!

事已至此,他亦惟有硬著頭皮強撐下去。不管怎樣,洞天機和楚天並無真憑實據指證自己,大不了就將這一潭水攪渾,令覺渡大師之死成為一樁無頭懸案。

念及與此他泰然自若道:“你說楚天不是兇手,卻又有誰會相信?”

“我,我相信楚天不會是兇手!”霜風橫斗廳中,有人應聲回答道。

翼天翔暗吃了驚,舉目望去卻見說話之人正是天意門的門主巽揚劍,禁不住冷笑道:“巽門主,難不成當日你也在現場,今日你來禹余天,也是為他作說客的?”

“當日我不在場,今日卻願意相信楚天是清白的。”巽揚劍搖頭道:“實不相瞞,咱們天意門尚欠楚天和倪珞珈一個人情。”

梵一清問道:“巽門主,你說的是曲陰陽曲長老遇害的事?”

巽揚劍頷首道:“正是,哥舒戰殺了曲師弟星夜逃竄回返北冥山城。結果回城的當晚就被倪珞珈刺瞎雙目,也算惡有惡報。”

他望向楚天油然一笑道:“楚賢侄,說起來這還是托你的福。”

楚天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好苦笑道:“巽門主,你就別開我的玩笑了。”

“不是玩笑,我曾聽世鼐、紅鵝他們幾次說起你,言語之間甚為欽佩。所以那日在通城偶遇后,我雖識出了你的身份,卻並未急於出手擒拿。”

巽揚劍說道:“其後數日我對你和翼姑娘冷眼旁觀,愈發相信以你的為人斷不會幹下那等忘恩負義的齷齪勾當。否則,你有大把的機會殺了翼姑娘徑自遠走高飛,何苦還要冒諾大風險再來禹余天與翼天翔對質?”

翼天翔沒料到巽揚劍居然也死心塌地幫著楚天說話,再看四周,每個人都沉吟不語,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盯著自己。他心下一沉說道:“巽門主,知人知面不知心,楚天這小賊面善心惡,想當初覺渡大師若非被他欺瞞,又何至於招來殺身之禍?”

楚天聞言冷笑道:“翼天翔,當著眾多賓客的面,你可敢與我重演那晚景象?”

翼天翔傲然道:“翼某有何不敢?!”

楚天淡然一笑道:“我記得那晚你突然來訪,手中拿著一部《天翔四絕》,口中說道‘楚賢侄,我差點忘了,這部《天翔四絕》雖難登大雅之堂,但……咦?’然後便發現了覺渡大師的屍首,對不對?”

翼天翔回答道:“不錯,那時我正看到你從覺渡師兄身上拔出蒼雲元辰劍,驚愕之下便喊了聲‘師兄’!”

楚天立即接口道:“我剛回屋,就看到覺渡大師倒在屋中。”

這話說來沒頭沒尾,令得翼天翔怔了怔,旋即他醒悟到什麼,不由得霍然變色。

楚天的話音未落,就聽有人說道:“這麼說,你沒有見到兇手——經書不見了!”

眾人盡皆一愣,卻是這嗓音跟翼天翔一模一樣。

大伙兒順著話音來處望去,但見小羽停在翼輕揚的香肩上,正學著楚天的聲音道:“翼莊主可知兇手是誰?”

“不錯,我知道。而且我想你也知道誰是兇手,可惜無法證實,也無法令人信服。真是有趣,就在一個時辰以前我們還有可能成為翁婿。”

“小羽?”翼輕揚嬌軀一顫,喃喃問道:“這是真的?”

小羽卻只是自顧自地繼續鸚鵡學舌,模仿楚天的聲音道:“不幸之中的萬幸,我拒絕了你。”

楚天微微一笑,應聲接下去道:“孫子!”

小羽一聽有人接話更是興奮,立即道:“你真的很聰明,可惜還嫩了點兒。”跟著撲棱雙翅又罵道:“孫子,孫子……”

霜風橫斗廳一霎那裡沉寂了下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眉飛色舞喋喋不休的小羽,心中震撼之情無以言表。

翼天翔的表情依然沉靜,也未出手阻止小羽,卻明白一切猶如大江東去,自己的宏圖大計在此刻變得毫無意義。

只是他壓根就沒料到,楚天會利用小羽好學人話的天賦,引動它複述當日自己與楚天的對答,揭開了血案謎底,同時也將自己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他,赫赫有名的龍華禪寺第一俗家高手,到頭來居然毀在了一隻鳥的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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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五十章 折翼(下)

“阿彌陀佛——”覺眠大師的聲音打破了冗長的靜寂。他的右手輕捻佛珠,衣袖瑟瑟輕顫,極力保持神容與語氣的平靜,一雙眼睛注視翼天翔,徐徐說道:“翼師弟,原來真的是你!”

翼天翔見大勢已去無可挽回,只是眨眼之間自己已從正道旗幟人物驟然淪落為身敗名裂的孤家寡人。莫說外人,就是龍華禪寺的同門,乃至原本要成為親家翁的洞上原,全都不會饒過自己。

事已至此,他反而變得鎮定坦然,無需再費盡心機編製謊言,也無需再刻意維護光明磊落俠肝義膽的君子形象,在絕望憤怒里竟也有一絲輕鬆與解脫。

“我猜得沒錯,洞天機的元神果然是被你收取了。”他避開覺眠大師的目光,望向楚天道:“若非覺渡師兄每日形影不離地護著你,我又何須對他下手?不得不承認,你的運氣很好,而我,一步大意滿盤皆輸。”

楚天對翼天翔恨之入骨,無時無刻不想著如何扯下這偽君子的面具,令其死無葬身之地。但看他在群雄環顧之中,依然能鎮靜自若侃侃而談,倒也有點兒佩服起這傢伙的氣度來。

只是此梟自作自受惡有惡報倒也罷了,卻連累了蒙在鼓中的翼輕揚。

就聽翼天翔說道:“你可知道,我的祖上本非姓翼,而是姓依?先祖便是六百年前參與風雲山巔曠世大戰的天意門門主依山盡!眾人皆以為夢覺大師和洞天機雙雙戰死,對這兩位敬仰有加尊崇不已,卻對僥倖保住性命的依先祖甚感不齒,於是流言蜚語、暗中詆毀不一而足,甚而污衊說他為求活命在寒老魔面前下跪,抑或出賣洞天機與夢覺大師方才苟且偷生!依先祖原本就身負重傷,心情抑鬱之下終於撒手人寰含恨而逝。”

眾人聽得又是一呆,誰也沒想到翼天翔竟會是依山盡的後人。

巽揚劍搖搖頭道:“只怕你和你的先祖都想岔了。能夠有勇氣挑戰彼時天下第一高手寒料峭,且能全身而退的人,天下誰不欽佩?六百年來,我天意門始終對此引以為傲。誠然當時確有謠言流傳,但那不過是一小綽企圖挾私報復依老祖師的小人,沒誰會把他們的鼓噪當真。”

“六百年前的是非曲直,我無意與諸位唇槍舌劍白費口沫。他老人家臨終前,將洞天機一縷元神被封於《法楞經書》的秘密告訴了長子依能遠。能遠公深惡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毅然決然脫離天意門,從此隱姓埋名遠走他方。但這秘密,卻在我依家一代代流傳了下來。”

翼天翔笑了笑:“我每一代依家子孫,都小心翼翼地保守著祖上的秘密,更念念不忘有朝一日要光宗耀祖洗刷先人恥辱!對我而言,劍魔遺寶出世乃是百年難遇的機緣,若能取得《法楞經書》,我便能煉化洞天機的元神,同時從他的記憶中獲取到當日大戰的真相,繼而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依家老祖先,絕不是那些小人捏造中傷的貪生怕死之徒!”

他的目光霍然凝望洞天機,問道:“洞老先祖,請你說句話,那依山盡可是為求活命不惜叛友下跪的懦夫?”

“敢情你是依老弟的後代,難怪對我被封《法楞經書》的秘密一清二楚。”

洞天機鄭重道:“據我所知,寒料峭平生最痛恨卑躬屈膝賣友求榮的軟骨頭。倘若依老弟是那樣的人,早被寒老魔一劍殺了!”

翼天翔點點頭道:“你為翼某先祖說了一句公道話,儘管遲來了六百年,但我依然要多謝你!”

洞天機搖頭道:“就算你因為先祖蒙羞而心生不滿,卻也不該使出這等卑劣手段謀奪《法楞經書》。歸根結底,你還是對我老人家的元神垂涎三尺。”

楚天冷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他若想為依山盡昭雪沉冤,盡可等到洞老爺子元神蘇醒重新出世之日,又何需存下奪書煉化之心?”

洞上原心情複雜,看著翼天翔道:“翼兄,你——”

翼天翔擺擺手道:“人是我殺的,輕揚確也非我親生女兒。大丈夫敢作敢當,你們有誰要報仇雪恨的,翼某在此恭候!”

“爹爹!”翼輕揚聽到翼天翔親口承認自己並非是他親生,頓覺一陣天旋地轉,顫聲道:“不,不是的——”

翼天翔凝視翼輕揚,眼神里流露出一縷慈愛,旋即傲然一笑道:“還記得你娘親臨終前最後說了什麼嗎?”

翼輕揚的眼淚奪眶而出,哽噎道:“她要你將我好生撫養成人,還說此生嫁你不悔!”

翼天翔哈哈笑道:“此生不悔,夫復何求?!”

“翼天翔,你騙了小伊一世,又害我一生,還有臉自鳴得意?”

南夢柯將將把枯榮奇毒壓制下去,正聽到翼天翔的“豪言壯語”,禁不住怒火中燒拔身而起,揮拐攻來。

看到自己的生身父親和養父劍拔弩張生死相搏,翼輕揚再也承受不住這份打擊,猛地眼前一黑嬌軀向後軟倒。

南夢柯一驚,擰身變向如一抹塵灰掠向翼輕揚。

與此同時翼天翔亦縱身沖向翼輕揚,右手浩然仙劍直劈南夢柯,左手欲接過女兒,口中喝道:“滾開!”

“鏗!”劍拐交擊火星四濺,南夢柯方才為了壓制劇毒,功力耗損甚劇,被震得身形一晃向後飄飛。

翼天翔的左手堪堪就要接住翼輕揚,冷不防一個身影從斜刺里殺到,探臂攬住翼輕揚的小蠻腰,冷然說道:“你已自身難保,還想連累誰人?”

翼天翔見楚天半路出手奪人,心中大怒,左掌發力正欲拍落,聞聽此言卻是一呆,掌勢瞬時凝定在空中。

兩人的視線迎空激撞,彷彿有無數火花劈啪迸濺,卻是誰也無意避讓。

翼天翔點點頭,從楚天的口中他聽出其中意思,是要替自己維護翼輕揚不受傷害,他左掌一收道:“好,輕揚就暫且交給你照料。她若有個好歹,翼某做鬼也要取你的向上人頭!”

在場的眾人不由愣住了,誰也沒想到翼天翔居然會和楚天如此迅速地達成約定。需知,這兩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若非翼天翔,楚天不會背負惡名成為正道公敵;而要是沒有楚天,翼天翔的陰謀亦不可能大白天下,最終眾叛親離四面楚歌!

但聽得楚天頷首答應道:“你放心,有我在,絕不讓任何人動翼姑娘一根頭髮!”

翼天翔昂首大笑道:“好,若我能僥倖逃脫今日大劫,日後必有所報!”

楚天一翻白眼道:“就算你今日有命活著離開禹余天,楚某有朝一日也必不會放過你!你應該明白,我所做的,並不是為你!•”

翼天翔環顧廳中群雄,嘴邊泛起一絲輕蔑桀驁的冷笑道:“翼某的這顆人頭,只怕不好拿,誰來也取不走!”說著話他的袖口裡陡然激射出一條近乎用肉眼看不到的透明絲線,直向洞上原掠去。

“千里姻緣一線牽?”洞上原見多識廣,自然識得這是天意門的不傳秘學,亦進一步證明翼天翔所言不假,確為依山盡的後人。

他不敢大意,急忙拔劍招架。

豈料翼天翔真正要攻擊的對象並非洞上原,見對方出劍,千里姻緣一線牽當即在空中匪夷所思的盤曲轉向,“咻”的聲繞過這位禹余天的掌門人,射向他的身後。

洞上原大吃一驚,這才醒悟到自己中了翼天翔的聲東擊西之計。

他的身後正是昏迷不醒的洞寒山,千里姻緣一線牽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其脖頸鎖住。

“呼——”翼天翔揚手一招,洞寒山應聲飛起。

禹余天幾位長老紛紛怒喝道:“翼天翔爾敢!”掌劍齊出,或劈擊翼天翔或解救洞寒山。

“砰砰砰!”人影紛飛,幾大長老齊齊被翼天翔掌力擊退。他的左手憑空一攝,抓住洞寒山的后脖頸,一聲長笑道:“洞兄,小弟今日冒犯了。借令郎一用,待我脫險之後,自會毫髮無損地將他釋放。”

洞上原投鼠忌器,收住仙劍道:“翼兄,切莫傷了寒山,我們從長計議……”

他的話尚未說完,南夢柯一記厲嘯縱身揮拐劈向翼天翔。

他與洞寒山非親非故,更不屬於正道任何門派,滿心所想惟有“報仇”二字。

翼天翔早有預料,意味深長地一瞥楚天,全身紅光煥發,浩然仙劍光芒暴漲席捲萬里,竟是祭出了“苦海無涯訣”。

“轟”的悶響,排山倒海的赤紅色劍華如長虹貫日勢不可擋,撞飛南夢柯衝破霜風橫斗廳的殿頂,扶搖直上似滾滾奔雷向東南方向絕塵而去。

“追!”洞上原愛子心切,當即催動真元祭起御劍訣,化作一束青芒銜尾直追,卻不敢祭出禹余天的鎮門之寶“上清鏡”徑直轟擊,唯恐傷著了洞寒山。

一時間霜風橫斗廳中亂成一團,諸多正道高手紛紛駕馭仙兵神器追出門外,倏忽消逝在茫茫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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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五十一章 承諾(上)

冷月如鈎,夜涼如水,喧鬧了一整日的上清宮漸漸恢復了寧靜。

一陣陣蕭瑟秋風吹過,依稀送來遠處隆隆轟鳴的海潮聲,一如此刻人們澎湃不安的心緒。

這註定是個不眠之夜,眾多的賓客滯留在上清宮中,焦灼地等待著傳回最新消息。

然而前往追殺翼天翔的各派高手陸續回返,有人甚至追出了三千餘里直抵陸地,卻終究沒能截下他。

按照楚天的本意,此間事了他就要前往君臨峰探望晴兒,順便設法向林盈虛求取雲麓聖泉為洞天機重塑肉身。

但如今翼輕揚受刺激過度陷入昏迷一直未醒,而洞天機重返禹余天,有心整頓門戶,說不得只能在此地盤桓幾日了。

他找來了幾壇禹余天收藏的美酒,坐在燈下自斟自飲,一邊等待翼輕揚蘇醒,一邊和元辰虛境里的洞天機百無聊賴地閑談。

“老洞,你好像一點兒都不擔心翼天翔會順手宰了洞寒山?”

“他殺洞寒山做什麼?翼天翔的頭腦很清楚,他絕不會做吃力不討好的事兒。”洞天機篤定道:“何況給洞寒山這小子嘗點苦頭,對他將來只有好處。省得他整天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最後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說到這裏他晃身出了元辰虛境,又道:“我老人家呆在裏面覺得氣悶,想出去隨便轉轉,一會兒就回來。”

楚天曉得他必定有事要辦,也不去多問,只道:“你的元神沒有元辰寶珠庇護,恐怕時間稍長會傷到元氣。”

洞天機哼了聲道:“放心,我老人家知道自己有多‘嬌貴’。”

忽地他沖楚天笑了笑道:“好好看顧這丫頭,你可是答應了翼天翔要給人家做護花使者。若出了差錯,小心人家的親爹和養父一塊兒殺上門來。”

楚天沒好氣道:“我不擔心這個,你還是多想想如何救回自己的曾孫子吧。”

洞天機不以為意道:“你敢不敢跟我打賭,明日天亮以前這小子準定回來。”

他正欲行出拋花小築,就聽楚天在身後叫了聲:“喂,老洞!”

洞天機不耐煩地回頭道:“你小子越來越婆婆媽媽了,還有啥事?”

楚天反手拔出蒼雲元辰劍呼地丟了過去,說道:“拿著,借你用。”

洞天機怔了怔,沒想到楚天居然會將蒼雲元辰劍借給自己以藏元神。

他心知肚明,這柄蒼雲元辰劍對於楚天而言等若性命,如今卻完全交付在了自己的手中。

洞天機嘿嘿笑道:“你不擔心我老人家起了貪念收了這個寶貝佔為己有?”

楚天沒理他,舉起碗喝了口酒道:“月黑風高,小心迷路。”

洞天機元神一閃遁入元辰寶珠中,魔劍晃晃悠悠往外飛去,遠遠傳回他的話音道:“迷路?我老人家閉起眼睛都不會走錯,哎喲要撞——”

楚天一笑,回頭望向睡在床上的翼輕揚,忽然覺得或許惟有此刻她才不會感到痛苦。

小羽從被子底下探出小腦袋,衝著楚天眨巴眨巴眼叫道:“孫子,孫子!”

楚天一口酒差點噴出來,看來凡事有利有弊,言多必失啊。

察覺到小傢伙眼巴巴瞅著自己碗里的酒,他心頭微動問道:“想喝?”

“想喝,想喝!”小羽忙不迭地點頭,露出一副猴急模樣。

“那就來一點兒?”楚天倒了一碗酒,笑著招手道:“來吧。”

“來吧,來吧!”小羽迫不及待地飛上桌,差點一頭栽進碗里,忙剎住身形用小嘴貪婪地吸吮酒汁。

“咕嘟咕嘟”沒幾聲響,滿滿一海碗居然被這小傢伙一飲而盡。

楚天愣了愣,看它意猶未盡的樣子,也來了興緻,便又倒了一碗道:“小東西,我們比比,看誰更能喝?”

誰知這小東西絲毫不怯,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便獨自喝完了大半壇酒,雪白的羽毛上光暈流轉竟是越喝越神氣。

楚天大感有趣,砰地拍開第二壇酒的封泥道:“好,接下來看咱們誰先醉倒?”

當下一人一鳥你來我往喝得不亦樂乎,直把一壇壇烈酒當作了白開水。

楚天的酒量本也不大,奈何近墨者黑,每日和幽鰲山、峨無羈混在一起,除了喝酒還是喝酒,而今三五斤白酒下肚,端的面不改色。

哪想眼前的這隻鳥看上去挺小巧,連灌了兩壇酒後兀自毫無反應,只顧埋頭豪飲鯨吞。楚天見狀不由懷疑,這小東西喝下去的酒到底去了哪裡?

正喝得酣暢淋漓之際,忽聽拋花小築外人聲沸騰腳步頻仍,黑夜裡一支支火把攢動,不知有多少人往這裏湧來。

楚天一怔,暗自舒展靈覺往外探查,卻見來的都是些正道年輕弟子,其中又以龍華禪寺的凡塵和尚等人為首。

轉念之間,楚天便猜到了這伙人的來意。

這時便聽凡塵站在拋花小築外洪聲叫道:“楚施主,貧僧凡塵有事求見。”

楚天慢慢放下碗,醉意上涌油然一笑,心道:“眼睛一眨,小賊變施主,這些和尚的腦袋倒也靈光。”

他拍拍小羽的腦瓜兒,說道:“你在這兒乖乖照料你家姑娘,我去打發他們。”

他腳下虛浮搖搖晃晃推門而出,站在廊檐下低頭望向凡塵。

凡塵見到楚天出來精神一振,說道:“楚施主,不知翼姑娘是否醒轉?”

楚天嘿嘿低笑道:“小和尚,你何以關心起翼姑娘來了?”

凡塵雙手合十道:“不瞞施主,翼天翔那惡賊裹挾洞師弟逃出禹余天,至今了無音訊。一旦讓他脫逃成功,勢必後患無窮。奈何此賊性情堅忍,且詭計多端,極不容易圍捕,因此之故——”

凡塵身後站立的一名碧洞宗年輕道士似嫌他說得羅里羅嗦,當即接口道:“因此我們要用翼輕揚引蛇出洞,令翼天翔自投羅網!”

“是了,就是這個道理。”凡塵向楚天躬身施禮道:“楚施主,請你交出翼姑娘,貧僧感激不盡!”

楚天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抓不到翼天翔,因此之故要用輕揚姑娘來出氣,是不是?”

那碧洞宗的道士似乎已料到楚天不會輕易答應,朗聲說道:“莫非楚兄忘了,就在幾個時辰前,翼天翔還言辭咄咄陷害於你?他雖然獨自逃脫,誰能擔保翼輕揚與此事無關?說不定,這丫頭就是翼天翔故意留下的眼線!”

楚天對名門正派素不感冒,之前遇到諸如蘇智淵、朱雀真人之流,行徑卑劣,手段下作更是讓他深惡痛絕。及至見到洞天機,巽揚劍等人,他對正道的厭惡之感才稍稍消去些許,但見這小道士滿臉正氣,義正嚴辭,說的都是大道理,其實就是要拿一個剛剛深受打擊的無辜少女開刀,禁不住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揚聲笑道:“好得很,如此說來,若我不答應交出翼輕揚,你們卻要將楚某當成是翼天翔的爪牙了?”

眼看要說僵,一名禹余天的女弟子急忙道:“楚公子莫要生氣,止念師兄心直口快,卻並無惡意。我們也不會為難翼師妹,只想要洞師兄平安歸來,逼不得已出此下策,望楚公子多多體諒!”

楚天問道:“你們來此討要翼姑娘,各位掌門可曾知曉?”

凡塵回答道:“諸位掌門均在追查翼天翔那惡賊的下落尚未返還。”

那止念道士冷著臉道:“楚公子,只要你交出翼輕揚,諸位師長那裡自有我們前去解釋清楚。”

楚天正眼都不掃他一下,口中哼道:“果然,山中無老虎,猴子也稱大王。”

止念道士怒道:“楚天,我們好言相求,你卻惡語中傷,這是何道理?”

那禹余天女弟子又道:“楚公子,我們曉得你曾答應翼天翔要替他照料翼師妹。但此一時彼一時,洞師兄危在旦夕,覺渡大師的血仇也——”

“你不必廢話。”楚天站直身子,斜眼睥睨樓下數十人,說道:“翼輕揚就在我身後的屋裡——誰想碰她,過得我這關就是!”

凡塵為師復讎心切,卻深恨自己力有不逮無法手刃翼天翔。他強壓怒氣,說道:“楚施主,你一意孤行,莫非當真不把我正道各位弟子看在眼裡?”

楚天藉著酒勁哈哈一笑道:“正道精英,老牛破車,何足誇道。想出手你們儘管一起上,卻不必喋喋不休,想著給楚某加點調料!”

止念道士勃然大怒道:“楚天,就算你沒害覺渡大師,大師卻是因你而死。你身為北冥神府弟子,屢次助紂為虐,如今又跑來禹余天肆意妄為,是可忍,孰不可忍!”丹田提起身形飛縱,手中拂塵一掃“啪”地抽擊而出。

楚天赤手空拳渾然不懼,看清止念道士的拂塵來勢,右拳一記“末日光照”直攖其鋒。

“啵!”塵絲應聲爆開,止念道士口中低哼側身避過拳風,左掌單騎突出朝著楚天的胸口斬落。

哪知楚天的右拳余勢未盡連綿不絕,驟然化作一招“撥雲見日”,在拂塵上一推一引,反撞在止念道士的左掌上。

止念道士身軀一震,就看到一個碩大的拳頭在眼前倏然定格,“砰”的砸中面門。

止念道士頓時一聲痛呼口鼻開裂鮮血長流,身體飛跌出去。

樓下眾人禁不住暗自一凜,止念道士的修為堪比碧洞宗二十八宿,居然在一個照面間就大敗而回!

幾名碧洞宗弟子不由得同仇敵愾,高聲呼喝道:“大伙兒一起上,今夜說什麼也要捉住翼輕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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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五十二章 承諾(下)

就在這些個碧洞宗弟子蠢蠢欲動的當口,突聽一個脆生生的少女聲音清叱道:“讓我來!”

人美如玉劍如虹,黑夜裡一束碧綠色的劍華亮起,如秋水橫空泉映天心。

“居然是海空閣的女弟子!”楚天凝眸打量飛襲而來的綠衣少女,察覺她的修為赫然已臻至洗心境界,劍術飄逸靈動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大氣,較之剛才的止念道士不知高明凡幾。

在正道五大派中,楚天跟天意門、碧洞宗、禹余天和龍華禪寺的弟子門人乃至長老耆宿都曾打過交道,甚至曾經生死惡戰血濺五步。惟獨從未跟海空閣的傳人交過手。

事實上他早有耳聞,海空閣是五大派中最低調最神秘的一家。

傳聞中海空閣遠在飄零海深處,乃神陸禁地之一。縱然是其他四大派的掌門至尊,亦無緣得睹其真容。

故而誰也不清楚海空閣到底有多少嫡傳弟子,更無從知曉它的實力究竟有多雄厚。只是千百年來每過一甲子,閣中必定會出現一位被外界尊稱為“天後”的絕世奇才,引領海空閣走向繁盛獨尊飄零海。

但楚天相信,眼前的這個綠衣少女絕非傳說中的天後,因為實力還不夠!

能被尊稱為天後的那位海空閣傳人,至不濟也應該與珞珈有一拼之力,否則未免太不值錢了。

饒是如此,這綠衣少女也算得是正道名門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敢於單槍匹馬挑戰楚天亦就不足為奇。

如若蒼雲元辰劍在手,楚天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在三十個回合內,教這丫頭俯首帖耳。可惜,這把劍方才已被他非常慷慨地借給了洞天機。

好在,他的腰間還有一支曉風殘月簫!

“鏗!”楚天以簫代劍使出一式“裂海斷流”劈擊在綠衣少女的仙劍上,發出一記清脆悅耳的金石鳴響。

綠衣少女右臂酸麻向後飄退,連忙振腕揮舞仙劍,在身前幻化出一蓬磅礡壯闊的碧瀾,以防曉風殘月簫乘勝追擊切入進來。

哪知楚天混不理睬綠衣少女,身形借力往後飛縱,如一道輕煙掠回屋內。

“喀喇喇!”一名禹余天弟子裝束的青衣男子撞碎後窗闖入房中,卻是要趁楚天在前頭與凡塵和尚等人對峙打鬥的機會,趁虛而入劫走翼輕揚。

因此那禹余天弟子使出了潛蹤匿形之術隱入房中,卻沒想難逃楚天的靈覺感應。

這青衣男子姓連名和,與洞寒山等人並列為瀚海四劍之一,與洞寒山私交甚好。

見楚天已然察覺飛退入屋,他想也不想運掌拍向對方的背心。

楚天恍若不覺,身形如彈石般撞向連和,曉風殘月簫遽然從肋下反轉挑出,如長了眼睛一般直點對手掌心。

連和凜然一驚,左掌化拍為劈“啪”地斬擊在曉風殘月簫上。楚天的身形趁勢欺近,左肘如雷霆之錘向後轟出。

連和反應奇快,施展長袖善舞訣如一張天幕覆蓋身前。耳聽“啵”的爆響,半截衣袖被楚天的肘勁打爆,連和身形踉蹌撞在牆上。

“哧——”劍氣如芒,那綠衣少女旋踵而至。她憑空踏步手攥劍訣,猶如凌波仙子飄然入屋,手中仙劍指天畫地籠罩楚天周身十八處要害,卻是海空閣“雲海十三式”中最為靈動飄渺的一式“秋水連天”。

但見劍鋒幻舞虛實難辨,其中任何一道虛影都能在電光石火之間化為致命一擊,令人完全無法預判她這一劍究竟是指向哪裡?

楚天見狀暗贊道:“難怪海空閣劍法被譽為奇險瑰麗正道第一,當真實至名歸!”

他的曉風殘月簫招式用老已不及回防,當即凝動左拳打出一記“千瘡百孔”,以虛對虛以實攻實。

一串梅花間竹的爆響,拳風劍影盡自消融。綠衣少女面色微微發白,向後退避。

楚天的身軀亦是一晃,左拳上泛起數道淡淡血痕,卻是為劍氣所傷。

二人交手兩個回合,各自佔了一次先機,但說起來綠衣少女到底還是略遜楚天一籌。

這時候凡塵與幾名正道年輕弟子拔身而起,朝著屋中的床榻飛撲過去。

小羽正守護在翼輕揚的枕邊,見狀羽毛倒豎勃然怒罵道:“孫子,曾孫子!”身形暴漲十倍,雙翅摩雲撲擊,捲起兩蓬沛然莫御的冰寒罡風呼嘯而上。

凡塵等人駭然變招抵擋,“砰砰啪啪”掌風拳勁憑空對撞,幾個人激靈打個冷戰,只覺得渾身上下冰寒徹骨,身不由己地飛摔出拋花小築。

那邊連和吃了小虧怒不可遏,光著半條臂膀縱劍上前夾攻楚天。

他的名字里雖然有個“和”字,卻是瀚海四劍中火氣最大脾氣最直的一個,一旦蠻勁上來便不管不顧,非要拼個你死我活。

不料身形甫起,他猛地感到后脖領一緊,竟被人如老鷹抓小雞似的拎到了半空。沒等看清背後下手的是誰,身軀呼的一聲就被人扔向了屋外。

“洞老祖?”綠衣少女看見出手之人,立時凝住仙劍,不敢再有放肆。

樓下眾多二代弟子見此情景,也急忙收住身形。有幾個腦瓜靈活的,趁人不注意便偷偷開溜。

孰知這幾個人沒走出幾步,就迎面撞上聯袂而來的覺眠大師、首陽真人、巽揚劍和洞上原等人,身後更有包括梵一清、袁換真在內的各派長老。

洞天機甩手將蒼雲元辰劍拋還楚天,掃視一干驚疑不定的二代弟子道:“是誰打頭挑事的?”

那凡塵倒也有點兒擔當,一咬牙上前一步道:“啟稟洞老祖,是我們幾個一起商量著來的。”

覺眠大師搖頭道:“以暴易暴,豈是我佛門中人所為?凡塵,你嗔怒之心不滅,如何修得正果?今夜便回山去吧,面壁三年罰抄《大悲經》一千遍。”

凡塵遲疑問道:“方丈大師,可有抓到了翼天翔?弟子覺得或可用翼姑娘——”

覺眠大師搖頭道:“佛法無邊普渡眾生,翼師弟的罪自有他來承擔,焉能累及其女?你還不快去!”

凡塵不敢頂嘴,只好雙手合十道:“弟子謹遵方丈大師法旨。”一路往後退出了拋花小築的院門外。

巽揚劍也不含糊,眯縫雙眼掃過那些個天意門的弟子,看得眾人心頭直發毛。

袁換真求情道:“師兄,他們本也是出於一番好意,只是做事欠考慮,師兄略作懲戒就是。”

巽揚劍鼻子里“哼哼”一聲,說道:“袁師弟,聽說最近咱們伙房人手不足?”

袁換真一怔,他身為長老哪會去過問天意門吃喝拉撒這等瑣事?便含糊其辭道:“這個……好像是吧。”

巽揚劍點點頭道:“很好,這兒有的是人手。一、二、三……十七,十八。嗯,加上這個,十八個也差不多了。今後一年,你們就去伙房砍柴挑水幫忙罷!”

眾天意門弟子一個個苦著臉面面相覷,沒人應聲。

巽揚劍懶洋洋道:“怎麼,是覺得一年太短了?那就三年如何?”

眾弟子嚇一大跳,急忙道:“一年夠了,一年足夠了!”

巽揚劍揮揮手道:“那還杵在這兒作甚,嫌我老人家還沒看夠?”

眾弟子聞言如獲大赦,一個比一個溜得快。

首陽真人和洞上原亦各自打發了門下弟子,惟獨那綠衣少女深深看了楚天一眼,頗有不服之意,嬌哼道:“楚公子,後會有期!”身形一晃徑自去了。

梵一清皺皺眉,略含歉意道:“韻致是我掌門師姐的關門弟子,適才或是在楚公子的手下吃了些虧,故而有些不忿。我去看看,免得她又生事端。”向眾人打過招呼,便去追趕綠衣少女。

巽揚劍拍拍楚天肩膀,笑著道:“楚賢侄,你剛剛使出來的那幾手可真帥啊。”

楚天一省道:“原來你們早就回來了。”

首陽真人面沉似水,顯然還在為門下弟子隨意惹事生非而生氣,稽首一禮道:“方才多有冒犯,貧道代他們向楚公子賠罪。”

首陽真人是何等身份?竟當眾向楚天謝罪。

楚天當下氣也消了酒也醒了,恭敬還禮道:“真人客氣,我下手也重了些,還望海涵。”

首陽真人搖頭道:“天下清平三十餘年,這些年輕人自以為師門名聲浩大,養尊處優慣了,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是該有人煞煞他們的銳氣。貧道非但不會怪罪楚公子,反而要謝謝你,給止念師侄一個教訓,於他日後亦大有裨益。”

楚天沒想到首陽真人如此通情達理,對碧洞宗的惡感不由消淡許多。

覺眠大師說道:“老衲對楚小施主也曾多有誤會,好在真相大白,否則罪孽不小。只是楚小施主錚錚傲骨,何必委身魔門?你若有意,老衲當掃榻相迎。”

楚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多謝大師好意,只是我還不慣當和尚。”

他不願就此話題與覺眠大師等人糾纏,轉臉問向洞上原道:“洞掌門,不知令郎可有找回?”

洞上原心事重重勉強一笑道:“翼天翔飛簡傳書,要用翼姑娘換回寒山。”

覺眠大師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此事敝寺難辭其咎,老衲深感愧疚。”

洞上原忙道:“這是翼天翔一心為惡,與大師何干?”

楚天頷首道:“也罷,等翼姑娘醒了,且先聽聽她的意思。”

洞上原嘴唇動了動。於他心裏,自然希望能用翼輕揚換回兒子,但這樣的話畢竟難說出口。

如今,還看翼輕揚醒來后怎樣想,是否還願意回到翼天翔的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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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7 23:58:32
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亂(上)

其實當那一群弟子在樓下喧囂吵鬧時,翼輕揚已悠悠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躺在床上,任憑屋裡屋外人聲鼎沸,卻覺得那彷彿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慵懶疲倦的嬌軀全然不想動上一動,甚至連思緒也停止了運轉。

有時候人的命運會在短短瞬間被徹底改變,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你永遠不會知道它將被風吹向哪裡,又將在哪裡墜落。

原本的天之嬌女,轉眼淪落成身世不明、被人譏笑的對象。莫非六百年前發生在先祖身上的悲劇,又將重演?

然而這對翼輕揚來說,不算什麼,真的不算什麼。

真正令她萬念俱灰的,是爹爹的墮落。

從懂事起,翼天翔就是她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完美偶像,俠骨柔情慷慨仁義,從沒有哪個男子能勝過自己的爹爹。

儘管她有時也會鬧鬧小性子,有時也會不聽話,但父親的形象從未在心目中改變過。反而,隨著時日的推移變得越來越堅固,越來越高大。

如今,偶像倒了,世界變得黯淡無光。

翼輕揚幾乎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才是真的,什麼又是對的?

假如連爹爹這樣的人都會做出殺害覺渡大師,欺騙娘親一生的惡事,那在這世界上,自己還能夠相信誰?!

她痴痴地獃獃地睜著眼,望著頭頂上方的彩繪藻井,心裏有一種生不如死的麻木。

忽然,一個熟悉的面容出現在她的眼簾里,神情淡淡的,眸中卻隱藏著一抹關切,“要不要喝水?”

翼輕揚沒回答,看著他的臉龐問道:“他們要抓我,你為什麼要攔著?”

楚天不吭聲,轉身去倒了一杯熱茶捧在手裡,慢慢地轉動著道:“你不必擔心,也別想太多。翼天翔不在,就由我來看護你。”

翼輕揚的嬌軀莫名地顫抖,鼻翼翕動著,兩行淚水從眼角無聲無息地流淌下來。

“坐起來喝一口,”楚天將茶杯遞到跟前,“身子會暖和些。”

“謝謝。”翼輕揚低聲道,自己也不曉得是如何撐起身接過了茶杯。

杯里的水暖暖的,喝到口中正正好,不冷也不燙,帶著一股自然甘甜的味道。

翼輕揚淚珠兒滴落,突然趴在楚天的肩膀上失聲痛哭。

楚天有點尷尬,他想推開翼輕揚,但卻一動不動地坐著,任由她靠著自己盡情宣洩暢快哭泣。

這樣的感覺,其實他並不陌生,因為自己也曾經有過那樣一段灰暗孤獨無助的歲月。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他對這少女的恨意早已消隱,取而代之的是無限同情與憐惜。

許久許久之後,翼輕揚的泣聲漸歇,嬌軀卻還在情不自禁地顫抖抽搐,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她慢慢抬起身,淚珠兀自掛在悲傷的臉上,眼眸中卻有了一抹堅毅之色,輕輕道:“請你轉告洞掌門,就說我答應交換。”

“……”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只有你我二人一同前往,不準有其他人跟隨。”

楚天怔了怔,隨即點頭答應道:“好,我會轉告洞掌門。不過,你考慮好了,真的願意回到翼天翔身邊?”

翼輕揚沉默半晌,淚珠兒又滑了下來,徐徐道:“我不曉得。可是除了去找爹爹,我還能去哪裡?”

楚天默默無語,伸手替翼輕揚輕輕拭去玉頰上的淚痕,這是他可以做,也是唯一能做的。

縱然再不齒翼天翔的為人,他卻也無法阻攔翼輕揚做出決定,去尋找自己的養父。

翼輕揚忽地展顏一笑,笑容里蘊含著難以名狀的憂傷,教人看得心碎。

“我累了,還想再睡一會兒,就這樣靠著你,可以嗎?”

楚天欲拒無辭,點了點頭。翼輕揚緩緩閉上眼,靠倒在他的懷中昏沉沉地睡去。

夢裡,她的眼淚仍然止不住地流,從未停歇。

楚天便這樣一直靜靜坐著,不覺窗外晨曦微露,已是翌日天明。

他將翼輕揚小心翼翼地抱回床榻上,又替她蓋好被子,留下小羽照料,出屋前往霜風橫斗廳。

洞上原一夜未睡,忙著處理善後事宜。看到楚天進來,急忙迎上道:“翼姑娘可是醒了?”

楚天頷首道:“她答應用自己去交換洞寒山,不過有個條件。”

洞上原一喜,說道:“不管翼姑娘有何要求,我定當全力辦到。”

“她只跟我去,其他人一律不許跟隨,否則交換取消!”

洞上原聽得一呆,不由皺起了眉頭。

正當他猶豫躊躇之際,洞天機的元神從蒼雲元辰劍里冒了出來,說道:“不打緊,我老人家會跟著小楚,翼天翔再詭計多端,量他也耍不出花樣來。”

洞上原喜道:“既然有老祖宗親自出馬,那我就盡可安心了。”

洞天機的臉卻是突然一沉道:“兒子我可以幫你換回來,但少不了得用家法管教。”

洞上原恭恭敬敬道:“是,老祖宗昨夜對我的訓誨,定當銘記在心。”

洞天機道:“處理完這些事後,我老人家便要跟小楚一塊兒前往君臨峰。你給我乖乖地閉門思過,一年之內不準踏出省身書齋半步!等啥時候想清楚了該如何當好禹余天掌門,怎麼教好兒子才准解禁。”

洞上原身後的幾位禹余天的大長老聞言一愣,忙道:“老祖宗,若掌門人閉關思過,本門事務卻交由誰來料理?”

洞天機指點著幾個人的鼻子道:“不是還有你們在嗎?凡事由你們商量著辦,我老人家便不信,天會塌下來。”

洞上原昨夜已與洞天機談過,因此並不感意外,躬身道:“上原明白!”

洞天機滿意地點了下頭,說道:“拿得起放得下,這還有點兒掌門的樣子。”

洞上原從袖口裡取出一支玉簡,雙手遞給楚天道:“這是翼天翔遣人送來的,交換寒山的地點和時間都寫在上面。我會先安排一艘大船護送你和翼姑娘出海,預計一天的工夫就能抵達。”

楚天伸手接過,魔氣微吐玉簡上亮起兩行文字。他掃了一眼將翼天翔交代的交換地點和時間牢記在心,說道:“事不宜遲,就請洞掌門安排吧。”

於是中午時分,楚天攜著翼輕揚與眾人作別,登上太虛號劈波斬浪駛向西方。

船在碧波萬頃的大海上航行了一整日,於當日深夜漸近陸地。

楚天和翼輕揚換乘了一艘小舟,升起風帆向岸邊駛去。

翼輕揚俏立船頭,澎湃的濤聲擊打在船舷上濺起一朵朵晶瑩的浪花,弄濕了她的衣衫。遠處的天空黑黢黢,微弱的星光下遙遠的海岸線岩壁峭立,宛若隱伏在黑暗中的龐然怪獸,偶露猙獰眺望海中。

“如果你不願意,就不必去。我們另想辦法。”楚天操縱舵槳,打破靜默。

“我願意的。”翼輕揚遠望那頭的海岸線怔怔出神。

楚天點點頭,揚手拋出纜繩,精準地纏繞住海邊一塊突兀的礁石,靈覺舒展卻並未發現岸上有何動靜。

但他心知翼天翔必然早已到了,此刻應是隱身在暗處往這裏窺覷,以防禹余天設下陷阱趁機圍捕。

“走吧。”楚天輕摟翼輕揚柔若無骨的纖腰,察覺到她嬌軀一顫,卻抬起胳膊輕輕環住了自己的。兩人縱身御風掠過暗礁密布的海灘,飄落在一座陡峭的懸崖上。

楚天放開翼輕揚,目光尋索便見不遠處有一堆尚未點燃的篝火,曉得是翼天翔預先設置的信號。他彈指一點,“呼”地聲篝火燃了起來,在黑夜裡散發出醒目而凄艷的光芒。

翼輕揚的芳心不由自主地加速,屏息凝神打量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四周。

須臾之後,就看到洞寒山步履遲滯,遠遠從山崖另一頭走近。

翼輕揚花容微變,低問道:“怎麼不見我爹爹?”

楚天也自奇怪,揚聲問道:“洞寒山,翼天翔在哪裡?”

洞寒山抬起頭望向楚天和翼輕揚,冷冷道:“他不來了。”

翼輕揚心一沉道:“為什麼?”

洞寒山重重地哼了聲,道:“我怎麼曉得?不過他讓我轉告楚天: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否則,他必不饒你。”

楚天劍眉一揚火往上撞,但見翼輕揚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透著哀求之色,爽然若失又楚楚可憐的模樣,終究強忍住,對洞寒山沒好氣道:“小船就在崖下,向東約莫十里,令尊就在大船上等候。”

洞寒山像是沒聽見,目光望著翼輕揚,試探道:“翼師妹,你可要隨我回去?”

翼輕揚的視線投向楚天,又垂下頭堅定道:“不要。”

洞寒山恨恨瞪視楚天,說道:“姓楚的,我接連兩次敗給你,無話可說。山高水長,他日定當再行討教!”

楚天蔑然一笑,將翼輕揚拉到自己身後不再理會洞寒山。以他的性情,是真想將這大言不慚狂妄自大又死不悔改的傢伙一腳踹進海里。不過總算瞧在洞天機和洞上原的面子上,不再為難他。

洞寒山望著楚天和翼輕揚立在一處,姿容絕世珠聯璧合猶如仙侶,他的心底不啻打翻了五味瓶,暗自一咬牙轉身躍下懸崖,解開纜繩倏然去遠。

楚天陪著翼輕揚又在懸崖上等了三個時辰,直至天色大亮翼天翔始終沒有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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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7 23:59:04
第八集 通幽之卷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亂(下)

數日後,楚天攜著翼輕揚踏入陸梁州地界,距離魔教總舵所在的君臨峰不過數百里之遙。

這一路上,楚天孤身闖上禹余天,南夢柯、翼天翔雙雄爭女大鬧翼輕揚和洞寒山婚禮的消息業已傳得沸沸揚揚。一個個說得唾沫橫飛煞有其事,其中更不乏添油加醋者,就似當時自己在場親眼目睹似的。

楚天和翼輕揚為避免麻煩,喬裝易容成一對投親訪友的兄妹,有意避開熙熙攘攘的稠密人煙,徑自御風南下。

日暮時分兩人漸行漸近,便見前方一座雄偉瑰奇的高山籠罩於一片金紅色的燦爛雲海之中,仿如一條昂首盤臥的天龍,雄踞東海之濱俯瞰膏腴大地掌控萬里魔域。

楚天知道,那酷似龍首之處便是威震八荒六合的魔教總壇輪迴宮。

歷史上,魔教曾經有近百年的時間獨尊神陸號令天下,其時魔教教主景雲天修為橫絕雄心萬丈,乃不世出之奇才,直壓得正道五派不敢抬頭,魔門三宮俯首稱臣。北至大荒寒原,南抵飄零海,魔令所到之處四海豪雄風從雲景莫與爭鋒。

奈何花無百日紅,景雲天羽化飛升之後,座下兩大弟子兄弟反目,為爭教主寶座明爭暗鬥互不相讓,最終演變為一場曠日持久的內亂浩劫。

十餘年間近百名魔教一流高手先後凋零,輪迴宮一日三驚流血漂櫓,直至景雲天的大弟子跨虎歸說動魔門三府聯手,將二弟子貝崇陽徹底擊敗,方才坐穩了魔教教主的寶座。

魔消道漲之下正道五大派趁勢崛起,又經三十餘年勵精圖治,在龍華禪寺的號召下聯袂圍攻君臨峰,雙方血戰九天九夜,均都死傷慘重。正道人馬步步緊逼,兵鋒直逼輪迴宮。

生死存亡關頭,那柄高踞通天塔頂的鎮獄魔劍突然覺醒,釋放出千萬道鎮獄華光,在輪迴宮四周布成一座“幽輪九獄劍陣”,重創數百正道精銳高手。

魔教的殘兵敗將奮起反擊,堪堪將正道人馬逐下君臨峰,卻也是強弩之末無力再戰,被迫簽訂了城下之盟,從此不僅拱手讓出北方七州,連原本作為龍興之地的南方六州也陸續喪失過半。

其後魔門三府、正道五大派相繼昌盛,各領風騷數十年,魔教卻因元氣大傷,只得僻居東南一隅風雨飄搖。

約莫四十年前林盈虛接掌教主大位,以蓋世雄才統御輪迴宮,外攬天下英豪,內養忠誠死士,一時間君臨峰上風雲際會萬眾歸心。

而今魔教教眾百萬高手如雲,勢力所及覆壓南六州,將南無仙府與豐都天府打得節節敗退全無還手之力,不得不龜縮於南荒之地以求自保。

至於林盈虛本人,則早在二十年前便登頂魔門第一高手寶座,更是在正道五大派私下編撰的惡貫滿盈榜上雄踞首位無可撼動。

這些事楚天曾經聽珞珈、幽鰲山等人提及過,於內心之中對林盈虛不由多了一絲好奇與欽佩。此次南來,自然也盼能有機緣再次拜會。

眼看天色將暗,楚天說道:“翼姑娘,我們不妨先找個地方歇息一宿,待明日天亮后再行前往君臨峰求見林盈虛。”

翼輕揚無可不可地“嗯”了聲,彷彿對所有一切盡已置身事外。

楚天暗自搖頭,曉得這丫頭心結難開,遠非僅憑几句勸慰話語就能令她重現歡顏。

兩人降下身形步入前方一座繁華市鎮。街道上車水馬龍,兩旁酒肆林立,各種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交織成為黃昏中一曲獨有的樂章。

楚天有意先行探聽一下魔教的近況,便與翼輕揚隨意走進一家酒樓。

上了二樓,他特意揀了個僻靜的角落,點了些酒菜,又為翼輕揚叫了幾盤花式糕點和時鮮瓜果,便留神打量起周圍的酒客。

但見這酒樓里的客人十成中倒有三四成背劍挎刀,一副江湖豪客的打扮。其中不少身著魔教特有的白袍裝束,於胸前繪著一簇簇金紅色的火焰圖案。

楚天曾聽晴兒說起過,胸前的火焰圖案數量越多,便表明此人在魔教中的地位越高。譬如魔教教主林盈虛麾下的四大護教、八大旗主,胸前均有八九朵金焰。只是這些人身份尊崇,平日里又習慣穿著便裝,故此難得一見。

再看酒樓里的這些個魔教教眾,胸前所繪金焰多為一朵兩朵,應是教中的小人物。

其中最靠近楚天和翼輕揚的一桌,圍坐著三男兩女五名魔教教徒,正自旁若無人地推杯換盞高談闊論,說的卻是些家長里短的無聊話題。

忽然,那桌人里有一中年女子開口道:“老廖,你聽說過沒有?就在幾天前禹余天出了一樁大事!”

那被稱作老廖的絡腮大漢笑道:“怎麼沒聽說,不就是禹余天少掌門洞寒山把翼輕揚那小美女娶到手了麼?你這都是啥時候的老黃曆了。”

“老黃曆?”中年女子道:“告訴你吧,這新娘子沒過門,洞家和翼家也從親家變作了仇家!”

當下她繪聲繪色地敘說起那日婚典上的諸般變故,聽得一干同伴嘖嘖稱奇。

楚天注意到翼輕揚的臉色先是變得通紅,繼而蒼白,顯然是不堪回憶起當日的情形。他啪地放下酒杯,起身喚道:“小二,結帳。”

突聽那叫老廖的猛地一拍桌子,大笑道:“有趣,有趣!早聽說翼家那丫頭是正道第一美女,這煮熟的鴨子還沒來得及嘗一口,便眼睜睜看著它飛走了。洞寒山那小子竹籃打水空歡喜一場,怕是要氣得吐血。”

坐在他左首的一名瘦削男子嘿嘿低笑道:“你怎知道他沒嘗過一口,說不定十口八口都有了……”

翼輕揚本不欲理睬這些無聊之人,奈何這瘦男越說越不成話。想她當初遭到洞寒山逼迫,為保清白幾乎自絕當場,如何受得了這等污言穢語?當即忍無可忍道:“閉上你的臭嘴!”

瘦男一愣,回頭見說話的是位陌生少女衣著平常無甚稀奇,心裏大是不以為然,撇撇嘴道:“你算哪根蔥,老子想說就說,你要是皮肉發癢想找……”

不等他話說完,翼輕揚突然抓起一盆熱湯劈頭蓋臉砸在了這瘦男的面門上。

那傢伙猝不及防頓時血流滿面,滾燙的湯汁兜頭澆下,疼得他哇哇跳腳。

“臭丫頭敢在這裏撒潑!”絡腮大漢見自家兄弟吃虧,不由得火冒三丈,順手抽刀劈向翼輕揚。

楚天跨上半步,伸手抓住刀刃,指尖運勁一擰“喀吧”脆響將刀拗斷。

絡腮大漢大吃一驚,叫道:“這小子不是善茬兒,弟兄們,抄傢伙!”

需知魔教近百年來歷經苦難幾度瀕臨絕境,全憑著一股子信念才挺了過來。故此教中兄弟最是團結不過,常常是一家有難八方支援。兼之此地距離君臨峰近在咫尺,端的是一呼百應。

“嘩啦啦!”酒樓里登時大亂,數十個客人聽到老廖的這聲招呼,掀桌子抄椅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楚天和翼輕揚圍了起來。

那瘦男抹一把臉上污漬,跳腳叫道:“給我往死里打,哎呦——”卻是翼輕揚嫌他噪舌,飛起一腳正踹在這傢伙肚子上,人便飛了出去。

楚天也沒想到這伙魔教教徒會如此齊心協力,雖然一個個修為低劣不堪一擊,但血性十足悍勇好鬥,自己總不能一股腦兒統統殺光算數。

正在頭疼,酒樓里突然有人喝道:“住手!”

此人的嗓音並不大,卻震得桌上杯碟嗡嗡顫動,像是在人心頭炸響了個驚雷。

眾教徒愕然止步回頭觀望,不由得驚喜叫道:“權壇主來了!”

人群分開,就見一名身穿白袍胸綉七朵金焰的中年男子在一群部眾的簇擁下,龍行虎步登上二樓。

老廖急忙迎上前去,雙手撫胸躬身行魔教教禮道:“龍岩壇大野分舵下轄廖勝安參見壇主!”

權壇主問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他剛從樓下路過,正巧那瘦男從窗口飛出來差點砸中他的腦袋,訝異之上便奔上樓來看個究竟。

廖勝安等人連忙一五一十將事情經過簡略說了,言下之意自是楚天和翼輕揚存心惹事,不問青紅皂白毆打教眾,引起了大伙兒的公憤。

楚天見來了個大首領,心裏倒有了主意。此時冷眼旁觀也不辯解,唇角微微冷笑等看那位權壇主如何處置。

權壇主耐著性子聽廖勝安等人指手畫腳好不容易比劃完了,邁步走向楚天和翼輕揚,上下打量二人,雙手抱拳一禮道:“在下正一教龍岩分壇壇主權正昊,請問兩位朋友尊姓大名,為何要欺辱本教兄弟?”

他在施禮時暗運魔功,袍袖無風鼓脹湧出一團無形氣勁向楚天、翼輕揚緩緩迫去。

楚天立時覺察,身軀斜側護住翼輕揚,不動聲色地抱拳還禮道:“不必客氣!”暗自一提梵度魔氣,毫不畏懼地直攖其鋒,卻也要試一試這位龍岩分壇壇主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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