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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越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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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8:00:22
第二百七十五章狹路(上)

異變突生。

“嗡——”眾人的耳畔隱隱約約響起一陣恢弘盛大的佛樂梵音,宛若風清雪融煦陽普照,使得積鬱在心頭的殺意、暴戾、焦灼、絕望乃至種種激盪洶湧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消彌無形。

霎那之間,風淡雲清惟餘裊裊空谷禪聲。

一隻近乎光化的佛手閃爍著金煌煌的華彩破開虛空從天而降,猶如一座巍峨肅穆的五指山一般鎮向幽元魔珠。

“大至勢手!”晴兒俏臉微變殺氣嚴霜,心中依稀猜到了來人的身份,當即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心與槍合素手翻轉,定界魔槍神光大盛彷如一團怒綻的紅蓮燃燒黑夜焚蒸幽海,朝著壓落的佛手轟去。

巨大的佛手五指戟張幕天席地,每一根指頭都蘊藏著無盡的佛意奧妙,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不帶一絲一毫的紅塵氣息迎上定界魔槍。

“鏗、鏗、鏗”一連串梅花間竹般的石嘯金鳴,大至勢手與定界魔槍於電光石火之中已產生千百次石破天驚的激撞。

一蓬蓬絢麗的紅光金芒漫空迸流灑落冥海,金色佛掌如同佛祖拈花千姿百態曼妙無方,將那一朵定界魔槍幻化而成的業火紅蓮籠罩在百丈方圓內不得破繭而出。

一旁殭屍老媽、峨無羈等人看得驚心動魄,卻也分辨不出究竟誰勝誰負,空有一身蓋世魔功但在這兩大絕頂高手的面前全無用武之地。

須臾之後,大至勢手漸漸佔據上風,將定界魔槍壓得一點一點向後收縮。

但佛手的主人心下不敢有分毫的懈怠,他深知鎮獄魔劍的厲害,一旦晴兒破釜沉舟放棄煉化幽元魔珠,揮劍全力一擊斬向自己,能否在其剛猛無鑄的劍鋒底下全身而退尚是未知之數。

因而他儘管奪得了先機,仍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始終保有三分餘力以備不測。

忽然遠遠傳來一聲苦笑道:“丫頭,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這是何苦來由?”

一團青芒綻開,洞天機的身影浮現出來,由虛而實倏忽間飄然而至。

晴兒芳心微凜,僅是眼角余光一掃即已察覺到洞天機的修為如鳳凰涅磐浴火重生,赫然踏破聖階桎梏晉升到窺涅化槃之境,較之正施展大至勢手與自己鬥得難分難解的龍華禪寺破山聖僧亦不遑多讓。 若讓這二老聯手,自己縱然有鎮獄魔劍襄助也未必能夠操得勝券。

但是她生性冷傲剛強,別說是破山大師和洞天機當前,就算傳說中的幽冥皇帝蕭逆親至,也休想讓自己低下高貴驕傲的螓首! 何況在冥海的另一面,於萬千洪波驚濤之後……有哥哥。

“嗚——”如雷吼風怒,鎮獄魔劍束成一道斬經斷維的滅世雷霆不帶任何招式變化以簡禦繁、以拙破巧劈擊而出。

“喀喇喇、喀喇喇……”無數道從劍鋒上迸放出的金紅色魔芒縱橫交錯極盡蔓延,連聲爆響了不知道多少條虛空裂縫崩碎開來,絲絲縷縷如蛛網密布攪得冥海動盪顫栗好似末日降臨。

“阿彌陀佛——”虛空深處破山大師一聲禪唱,大至勢手放開定界魔槍往上翻轉,如承玉露如接甘霖,五指似盤似缽吞吐舒卷,畫過一道道天跡徐徐點按在鎮獄魔劍上。

世界彷彿一下子變慢,光陰被兩隻看不見的大手無限拉長,甚至連殭屍老媽身後的那些真階修為的惡鬼們也能夠清清楚楚地看明白大至勢手的每一個動作,清晰而連貫,如山倒如海傾。

“砰、砰、砰!”五根手指頭接二連三點擊在了鎮獄魔劍上。

每一記按落,都會爆發出黃鐘大呂般的轟鳴,一團接一團幾乎用肉眼無法看到的暗光澎湃鼓盪迫入魔劍,不斷沖刷著晴兒熔煉在劍中的精神印記。

只見幾輪點擊下來,大至勢手哧哧冒煙,金色的指頭之上伸展開一縷縷深黑色的裂痕,就似乾裂的河床隨時隨地都會淪落為一片荒蕪死寂的戈壁。

然而晴兒的玉容不僅未見絲毫喜色,反而不經意地蹙起娥眉。

她敏銳感應到自己的心神在大至勢手無邊佛意的衝擊熔煉之下,與鎮獄魔劍間的意念聯繫正不停地大幅削弱。 鎮獄魔劍變得越來越重,在手中嗡嗡顫響幾乎拿捏不住。

要知道鎮獄魔劍乃是橫絕三界的曠古魔兵,除非擁有生道合一的天階巔峰修為,否則任誰也不可能將它徹底降伏,只能倚靠心念與劍靈溝通從而達到以意御劍的效果。 反之,就會像宗厲海那樣恃強奪劍反而為其所傷,動輒便是魂消魄散灰飛煙滅的下場。

但要想用意念驅動鎮獄魔劍談何容易? 否則在這漫長的三千年裡早就應該有人藉此方法拔出魔兵橫掃天下,哪裡還會輪得到晴兒。

只是一來恰逢天命盤率先甦醒,鎮獄魔劍受到感應亦從長眠中醒來;二來林盈虛以元神祭劍融入劍靈,在進一步喚醒鎮獄魔劍的同時也使得晴兒得以有一線之機獲得劍靈准許,最終能夠成功駕馭魔劍擊殺了宗厲海。

但歸根結底,這並非完全有賴於她自己的實力,更多是憑藉鎮獄魔劍的威能所致。

以破山大師的眼光見識,又豈會瞧不出其中的關鍵? 因此他一上來就運用大至勢手中蘊藏的宏大佛意全力以赴衝擊鎮獄魔劍,試圖切斷它與晴兒之間的聯繫。 一旦做到便譬如釜底抽薪,以晴兒現下的修為僅靠定界魔槍則無論如何也不是他的對手,更況且洞天機在一旁壓陣觀戰尚未出招?

不過這樣做破山大師付出的代價也極其可觀,僅不到三兩個呼吸的工夫,那隻碩大無倫的佛手便縮小近半,上面黑色的裂痕愈來愈深全靠他驚世駭俗的佛門神功源源注入才勉強得以維繫不至崩碎。

突聽晴兒一聲冷叱,通幽塔光影浮動從鎮獄魔劍飛旋顯現,以排山倒海之勢撞向大至勢手。

“轟——”地動山搖的巨響傳來,方圓數里的海水罡氣霎那間蒸騰抽乾,化作了一片真空。

大至勢手在通幽塔的重擊下登時支離破碎,散發開一條條離亂的金縷。

晴兒雙目殺機凜冽,視線所指仿似是冥海盡頭,催動通幽塔朝向虛空深處轟去。

“砰砰砰!”熠熠神光一路狂飆,所過之處虛空似沙塔一樣破碎坍塌,一條灰色身影微微踉蹌從冥海裡彈射出來,白眉垂膝雙足微跛,正是破山大師。

洞天機也沒想到局勢變化會如此之快,低叫了聲“不好”反手掣出上清古劍,左手掐捏劍訣,身劍合一飛擊通幽塔。

“呼”的聲通幽塔生出反制之力,與上清古劍迎頭相撞。

一仙一魔兩尊絕世神兵應聲翻飛,晴兒氣機交感之下嬌軀晃顫唇角溢出鮮血。

就在這時,在她身後十丈外的虛空驀然彩光湧動,好似雲蒸霞蔚瑰麗多姿。

成百上千條流光溢彩的海棠花枝曼妙舒展,凌厲的劍氣破空聲交織成刺耳的鼓嘯如潮湧如海嘯,遮蔽了半邊冥海朝著晴兒的後背激射而至,直勝過千帆爭流萬箭齊發。

這些海棠花枝似虛還實,或相互纏繞或獨來獨往,或盤旋徘徊或單刀直入,竟似千百位聖階高手同時施動御劍術,氣吞萬里勢如燭天,令得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齊齊色變,心下驚駭暗道:“這又會是何方的神聖?!”

洞天機穩住身形調理氣息,眯縫起眼盯著漫天盛開的海棠花枝,不自禁地低聲咕噥道:“一夜海棠聽花語——敢情聽濤閣的這一代天后終於出世了。”

心念轉動之際,千百條海棠花枝凝鑄而成的劍華如芒在背已襲至晴兒背後。

晴兒未曾料到在這世上除了破山大師和洞天機之外,居然還有第三個人擁有如此神功。 對方出手的時機拿捏極準,正是鎮獄魔劍和定界魔槍舊力衰竭新力未生的一霎,而且自己的心神幾乎悉數灌注在了破山大師和洞天機的身上,根本沒有餘力防範來自身後的突襲。

生死之際她的腦海裡靈光乍閃,隱約猜到了來人是誰,於是當機立斷對身後襲來的海棠劍華熟視無睹,好似賭定了對方定會手下留情絕不至傷到自己的性命,體內魔氣逆轉嘬唇低喝道:“咄!”

“噗!”千嬌百媚的海棠花枝鋒芒畢露,切開晴兒身後的護體罡氣長驅直入刺進她的嬌軀。

鮮血迸流瞬間染紅了全身,一道道摧枯拉朽的劍氣絞動經脈刺透肺腑,卻有意無意避開了晴兒的金丹、氣海諸處致命要害。

“哧——”一卷血霧從晴兒的櫻唇中噴出,灑濺在了幽元魔珠上。

幽元魔珠滴溜溜飛轉煥發出瑪瑙般的紅色光暈,被她猛一口吸入嘴裡壓落在了舌尖底下。

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從幽元魔珠中奔湧出來,醍醐灌頂一剎裡流淌周身。

“嘭嘭嘭嘭——”晴兒的體內盛綻開萬丈華光,將刺入嬌軀中的海棠花枝轟得寸寸碎裂化為齏粉。

她揚手召回通幽塔,扭頭側目向​​身後層層疊疊交織蔓延的花枝深處冷冷掃了一眼,碎空流影陣一閃而逝,頃刻間身影隱沒鴻飛冥冥,只留下瀰漫的血氣兀自在虛空裡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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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狹路(下)

隨著晴兒的退走,冥海漸漸恢復了平靜。 但每個人都清楚在這暫時的平靜的假相背後,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正在醞釀發酵,一旦爆發勢必會在彈指之間改寫億兆紅塵生靈的命運。

失去攻擊目標的海棠花枝倏然收縮,融入了一位明眸皓齒的藍衣少女體內,在她的冰肌玉膚之上化為了一幅美崙美奐的海棠花樹紋身。

在藍衣少女猶若刀削斧鑿般的香肩上,立著一羽潔白無瑕通透晶瑩的靈鳥,衝著晴兒消失的方向又蹦又跳地大叫道:“輕揚快追,輕揚快追!”

藍衣少女明艷不可方物的玉容上露出淺淺一笑,瓊鼻嬌哼道:“這丫頭逃得倒快,不過下次碰面就沒那麼容易讓她溜了。”卻也不去說破自己多少念在楚天的面上,剛才那式“一夜海棠聽花語”並未使出全力,更無意於傷及晴兒的性命,這才教對方以身負重傷的代價冒險攝住幽元魔珠,再藉助碎空流影陣成功遁走。

洞天機收住上清古劍,跺腳道:“糟糕,晴兒那丫頭十有八九是要用鎮獄魔劍劈開冥海禁制,前往幽魔界找尋小楚!”

翼輕揚芳心霍地一跳,強抑胸中激動問道:“洞老爺子,你是說楚天去了幽魔界?”

洞天機聞言愣了下,說道:“怎麼,你還不曉得這事?”

翼輕揚望著洞天機訝異微露的神情,一顆心悄無聲息地不斷下沉。

她在飄零海聽濤閣閉關面壁三年,於正魔兩道之事已大為隔膜。 但身為天后衣缽傳人,對幽魔界的種種傳說卻並不陌生。 尤其《天后五經》之一的《滄海桑田手札》裡有不少內容記述了三千年前那場近乎滅絕人寰的幽天大戰,故而非常清楚其中的凶險。

她記得三年前最後一次見到楚天時,他的修為已然臻至了抱朴境界,莫說在年輕一輩裡,就是放諸於正魔兩道的耆宿之中,也算得上是翹楚人物。

然而到了幽魔界情況則是截然不同。 儘管元氣大傷,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又經過這麼多年的生息休養? 像楚天這樣一個抱朴級的高手譬如滄海一粟,即使參悟了窺涅化槃境界的天階魔頭也比比皆是毫不稀奇。

以楚天寧折不彎的個性,萬一在幽魔界裡撞上一兩個嗜殺成性的主多半會是兇多吉少。 就算他吉星高照平安無事,奈何天人永隔從此怕也再不會有重逢之日

不自禁地,翼輕揚搖搖頭低問道:“他怎會去了幽魔界?”

洞天機飽經滄桑,怎麼可能看不出翼輕揚的心思,再想到方才的晴兒手擎鎮獄魔劍不遠萬里搗碎冥海,只為能再見楚天一面,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聲苦笑——這小子,人都不在這兒了還是那麼能折騰。

他並不隱瞞,便將那日發生在北冥寶藏中的情形簡略敘述了,又道:“這不過是我們的揣測,小楚的真實情況如何,怕也只有老天爺曉得了。”

說這話時,洞天機的臉上亦不禁流露出了一抹憂色。 他的元神曾經在楚天體內寄居多日,朝夕相處患難與共感情自是極深。 雖然一老一少年齡相差懸殊,且一為正道泰斗,一為魔門新銳,但也甚為投緣。 再加上楚天取得云麓聖泉,全力助他重塑肉身可謂恩重如山。

洞天機即管嘴上不說什麼,可在心中早已將這少年當作了生死至交。

對他而言,欠的錢日後可以還清,但欠的情卻是一輩子也沒法還。

忽聽破山大師輕輕一聲嘆息道:“倘若晴兒姑娘鐵心劈碎禁制打開通道,幽界群魔勢必會猶如蝗蟲一般湧入人間肆意為虐,屆時生靈塗炭後果不堪設想。”

洞天機皺了皺眉頭,驀地灑脫一笑道:“和尚,何必杞人憂天?你我盡人事,憑天命,其他的也管不了那麼許多。”

翼輕揚默默無語,心裡面似有一團團麻線在繞來繞去令得柔腸百結。

這時候殭屍老媽和峨無羈稍作調息後上前敘話。 除了破山大師,眾人都是老相識,見了面也不客套,何況以殭屍老媽和峨無羈這對活寶母子的脾氣,壓根就不曉得啥是“客套”。

“該死,那臭丫頭居然收走了幽元殿!”若非顧念著晴兒和楚天之間的關係,殭屍老媽早已忍不住要破口大罵了,“假若不趕緊截住她,立馬就會天下大亂!不成,老娘需得趕快通知幽鰲山,讓他加派人手封鎖北……”

她正滔滔不絕地說著,一旁的峨無羈不知為何拽了拽衣襟,欲言又止道:“娘……”

殭屍老媽被兒子打斷了話茬老大的不痛快,一瞪眼道:“幹嘛,沒看我正忙著?”

話音未落,她的一雙赤目猛地一凝,就瞧見四面八方冥海翻騰濤狂浪捲,一條條蟄伏於深海之中的千年惡鬼紛紛顯形蠢蠢欲動。

“不好!”殭屍老媽立刻便明白了過來,失去了幽元殿的震懾,這些修行了數千年的冤魂厲魄此時就像是一頭頭掙脫了枷鎖禁錮的惡狼,爭先恐後往冥海外衝去。 只怕不等晴兒打開通道禁制引來幽冥群魔,它們便會將人間變為一座血腥殺戮的修羅地獄!

很快這些惡鬼就注意到了眾人,幾乎不約而同地從各個方向朝這裡襲來。

幻雲鬼王諸無常左顧右盼,結結巴巴道:“有道是好漢架不住鬼多,我們還是先退出北冥海暫避鋒芒為妙。”

殭屍老媽怒道:“放屁,誰要敢逃跑老娘一巴掌拍扁了他!”

諸無常登時噤若寒蟬,畏畏縮縮退到了破山大師和洞天機的身後,權當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殭屍老媽自不曉得諸無常的如意算盤,她望向鋪天蓋地襲來的冤魂厲魄,見其中多為鬼尊、鬼王級的高手,至於那些修為已突破守一境界甚至大千空照之境的鬼帝、鬼聖則自恃身份多半在暗中窺覷情勢伺機而動。

倘使這事放在北冥神府鼎盛之時,即便不用幽元殿鎮壓,只憑三公九侯十三世家和元老會的眾多精英高手,也能將這些冤魂厲魄死死封在北冥海裡不得而出。 奈何好漢不提當年勇,而今北冥神府人才凋零十不餘一,縱然拼光家底又怎擋得住如狼似虎的眾多惡鬼? !

正感焦灼之際,耳畔猛聽見“呼”的一聲轟響,就似開閘放水一般,方圓百丈內青光冉冉罡氣如熾,三百六十道璀璨奪目天機印噴薄而出,如北斗橫天日照當空,充滿了令人難以想像的天韻神機。

“砰砰砰砰!”連串爆響,只見將近一半的惡鬼灰飛煙滅,剩下的亦是肢體橫飛狼狽逃竄,任誰也無法承受住這一合之威。

峨無羈看得眉飛色舞,高聲喝彩道:“洞老爺子,真​​有你的!”

他方才瞧見洞天機和破山大師兩人聯手,尚教晴兒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心裡頭不免多少對這二老的修為有些犯嘀咕。 直至洞天機施動天機印犁庭掃穴大殺四方,才是真正的心服口服,同時對晴兒的實力更覺駭然。

這時眾人的頭頂上方驀地迸放出一團幽森異光,像無數道劍芒刺人眼目。 三條飄忽詭異的魅影從光團深處浮現出來,龐大絕倫的氣勢如山壓頂,竟是鬼帝級的頂尖高手,道行甚或還在當年的雷暴鬼帝雷竟城之上!

更為可怖的是那團異光好似一扇開啟的地獄之門,數以百計的冤魂厲魄從中紛沓而來,殺氣騰騰兇威滔天,連洞天機看得也不禁微微色變。

要知道,三千年間在北冥海裡不知隱匿蟄伏了多少無法得道超度的冤魂厲魄,終日汲取幽冥之氣漸成氣候,道行高深之輩層出不窮,絕非眼前這些人所能抵敵。

“阿彌陀佛——”破山大師法相莊嚴輕輕一聲禪唱,張口吐出一蓬金色光霧。

那光霧在虛空裡霍然凝縮,煉鑄成為一柄樸實無華的三寸小劍,懸停在他的眉心之間。

破山大師的左手捏掐劍訣,徐徐低吟道:“我有慧劍一把,斬斷紅塵三千——”

“哧——”那​​三寸小劍在他劍訣駕馭之下劈斬出去,落處既非三大鬼帝,亦非眾多冤魂厲魄,而是簡簡單單地一劍劈擊在了虛無縹緲的空處。

不知為何,三大鬼帝齊齊色變。 位於正中位置的幽浮鬼帝鉉祭空率先發難,雙臂微振手中一桿“幽浮絕滅槍”勃然暴漲,一溜刺目黑芒挺向破山大師。

緊跟著盤羅鬼帝的“封神法印”、森魔鬼帝的“摩天大日”亦雙雙祭出,一印一輪交相輝映,劈山裂海聲勢無倫。

“嗶啵、嗶啵……”隨著一串輕微的脆響聲,空間彷彿一片薄冰生生開裂。 但若仔細觀瞧,卻是成千上萬道絲線般的金色劍芒密布舒展,給人以撕裂空間的錯覺。

轉眼之間幽浮絕滅槍、封神法印與摩天大日齊齊撞擊在了千絲萬縷的劍芒之上。

“轟!”三千紅塵慧劍猶如一柄被烈焰點燃的火炬,爆放出無與倫比的萬丈光輝,將三大鬼帝的神兵魔功瞬息被吞噬在沛然莫禦的光潮之中,只剩下幾點螢火若隱若現垂死掙扎。

然而此時此刻僅只如此顯然已經遠遠不夠——從東西兩面,更多的冤魂厲魄湧現出來,開始了它們瘋狂的饕餮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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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破禁​​(上)

這是一場意料之外的惡戰,數以千百計的冤魂厲魄突如其來蜂擁而出,像是一條條聞到了血腥氣味的惡鯊從四面八方游弋過來,露出鋒銳的獠牙撲向眾人。

儘管有洞天機、破山大師和翼輕揚坐鎮,但情勢依舊險惡無比,而且隨著更多的鬼帝甚至鬼聖出手,局面正變得越來越令人絕望。

事實上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像殭屍老媽、峨無羈那樣抱著一往無前舍生取義的必死信念,譬如幻雲鬼王諸無常便很想找個機會趁亂開溜,奈何北冥海裡的冤魂厲魄們似乎壓根就不懂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道理,驚駭海浪般的攻勢源源不絕,逼得它不得不竭盡全力抵擋招架,只恨爹娘沒讓自己生出三頭六臂來。

不過小半個時辰,殭屍老媽身遭的部眾便戰死了大半,只剩下寥寥數人還在浴血奮戰。

眼見形式岌岌可危,破山大師釋出“金剛佛境”將眾人籠罩在一片佛國聖光之中,朝著北冥海的海面且戰且退。

千鈞一發之際,幽鰲山率領北冥神府的數百精銳聞訊趕到,在北冥海上空結成大陣與破山大師等人匯師一處。 於是愈加慘烈壯闊的大戰隨即展開,北冥神府的人馬在幽鰲山的指揮下死死封堵出海口,暫時遏制住冤魂厲魄兇猛的勢頭。

雙方從傍晚時分血戰到午夜前後,各自的死傷都頗為慘重。 冤魂厲魄攻勢受挫,只得暫且退回北冥海中重整旗鼓,找尋更為有利的戰機。

看著最後一條鬼影消逝在了北冥海血紅色的澎湃波濤中,眾人終於能夠稍稍鬆了口氣,但心情卻並未因此變得輕鬆起來,畢竟更加殘酷血腥的戰鬥還在後頭。 他們能做的,就是牢牢堅守住這條惟一的防線,不讓一個惡鬼漏網,否則整個天下都將永無寧日,而北冥神府無疑將首當其衝。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是這樣想,尤其是鮮血淋漓的傷亡擺在面前時,北冥神府內部無可避免地產生了不和諧的聲音。 不少家主和家老漸漸萌生退意,希望在惡鬼大軍再次發動進攻之前帶領各自的家族盡快撤退,從而最大限度地保存已然所剩無幾的那點本家實力。

面對群情洶湧,幽鰲山作為神府府主即未勸阻亦未駁斥,只是淡淡問了一句:“你們拖家帶口跑得過那些冤魂厲魄麼?”

頓時,所有的雜音都消失了,至少暫時是這樣。

峨無羈卻管不了這麼許多,更沒那麼多煩惱。 他的邏輯異常簡單——拼唄,了不起腦袋掉了碗大個疤。

當下他盤膝坐在殭屍老媽的昊天神棺旁心無旁騖地運功療傷,只等稍後冤魂厲魄再從北冥海裡冒出來的時候殺個痛快。

忽然他的背心一暖,一道柔和浩瀚的真氣如甘露清泉湧入體內,在經脈裡汩汩流轉滌蕩積鬱氣血,讓人感覺說不出的清涼舒服。

峨無羈愣了愣,就聽耳畔響起翼輕揚的嗓音道:“別說話,專心行功。”

峨無羈一聽是翼輕揚,立刻明白了過來。 他雖然是條直腸子,可也看得出這丫頭對楚天情愫暗生念念不忘,如今出手襄助自己療傷,自是愛屋及烏之舉。

想到生死渺渺,音訊​​全無的楚天,他的胸口不由堵得發慌,但潛意識裡卻始終堅信這小子絕不會那麼容易就被閻王爺召走——楚天,一定還活著!

約莫幾炷香的工夫,峨無羈不僅經脈暢通傷痛大減,耗損的魔氣亦重新變得鼓盪充盈。 他神采奕奕站起身來,略略活動了幾下筋骨道:“輕揚姑娘,我差不多全好了,多謝你啦。”

“舉手之勞而已。”翼輕揚似是一下猶豫,目光遠眺重重北冥峰巒,輕聲道:“那傢伙從前住在什麼地方?”

峨無羈腦袋裡拐了兩道彎兒才明白過來,翼輕揚口中所說的“傢伙”是誰。

他咧嘴一笑道:“離這兒不遠,我帶你去!”說罷也不問翼輕揚是否答應拔腿就走。

此時天色微明,外城中一片燈火輝煌草木皆兵,許多人得著消息從睡夢裡驚醒,匆匆收拾行李正要離城外逃。 街道上隨處可見維持秩序的神府弟子,但每個人的臉上盡皆不可掩飾地流露出了驚惶與焦灼之情。

峨無羈領著翼輕揚來到楚天曾經居住過的那棟小屋前,伸手推開塵封已久的房門,說道:“原本小楚和幽大哥就住這兒,自打三年前北冥大戰後,屋子就空了出來。我和文靜有事沒事都會過來看看,順手打掃收拾一下。”

翼輕揚默默無語走進幽暗的小屋裡,時隔數年這裡已經很難尋找到楚天當日生活過的痕跡。

峨無羈站立在門口,嗓音微有些沙啞道:“那些年我和小楚還有幽大哥,便是坐在這張桌旁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直到一個個酩酊大醉趴在床上不省人事。”

翼輕揚靜靜聽著,纖手輕撫斑斑駁駁的桌面,不自禁地明眸微濕。

峨無羈也是感慨萬千,說道:“輕揚姑娘,你說晴兒收了幽元殿,是否真就能打開禁制進入幽魔界裡找到小楚?”

翼輕揚搖搖頭道:“我不曉得。”

峨無羈悵然吐了口氣道:“橫豎現在誰也進不了北冥海,急也沒用。”

“是啊,急也沒用。”翼輕揚輕聲呢喃,似是在自言自語,陷入到沉思之中。

忽然她若有所覺地低咦一聲,微微合目彷彿在感應什麼。

峨無羈詫異問道:“輕揚姑娘,你發現什麼了?”

翼輕揚回答道:“無羈兄,小妹有些事情要辦,你不必等我。”話音未落嬌軀之中綻放出一團粉白色的神聖光華,像一片片海棠花瓣將翼輕揚擁裹在內,襯托得她愈發明艷照人嬌豔無雙,然後“呼”地聲沖天而起轉瞬消逝於虛空裡。

她的這式“花自飄零水自流”乃是《天后五經》中的曠古奇功,非人間所有。 僅僅一個霎那,那粉白色的光柱便再次破開虛空洩落在了鬼城之中,較之傳說中的御劍千里不知快了多少。

天已放亮,翼輕揚凝眸打量,只見這裡是一片廢棄的古宅,殘垣斷壁上依稀可見斑斑血跡,應是三年前北冥大戰留下的印記。

淡綠色的薄霧尚未散盡,像一條條輕紗飄浮在空中。 四周死寂無聲空空蕩盪,若是膽子稍小一點兒只怕半刻也不敢在這裡多待。

她的目光迅速移轉,眼眸深處掩藏著一縷焦灼與擔憂,終於凝定在了一口水井上。

一名中年男子奄奄一息,倚靠在井口旁,只剩下半邊血肉模糊的殘軀。 但即使是這半爿殘軀,也已經骨斷筋折慘不忍睹,宛若一團微微蠕動的肉球。

然而又有誰能夠猜想到,就在數年之前他還曾經是受到萬人景仰的正道泰斗,龍華禪寺俗家弟子中的第一人?

在水井的另一頭,大約五六丈遠的地方,血泊裡橫臥著一具屍首。 他的頭顱被中年男子的仙劍穿過,如大錘砸過的核桃般裂開,難以看清楚原本的容貌。 但手裡兀自死死握住的雙拐,還有齊腰截斷的雙腿和幾縷散落在身旁的藍色髮絲……此人的身份業已呼之欲出。

“爹爹……”翼輕揚的腦海一片空白,也不知這一聲叫的究竟是氣若游絲的翼天翔,還是魂歸幽冥的南夢柯?

一位是授以身體膚發的生父,一位是恩重如山的養父。 不管這兩個男人邪惡也好,俠義也罷,實實在在是她在這世上最為親近的親人。

偏偏,他們之間有著濃得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冰炭難容誓不兩立。

可就算是這樣,翼輕揚依舊想不到最終竟會是這樣一場玉石俱焚的慘烈結局!

不,她應該想得到,只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眼前的景象——自己的養父一劍刺穿生父的眉心,而生父在生命最後一刻毅然決然自爆元神又將養父轟得血肉橫飛生機滅絕!

“輕揚……”翼天翔聽到了愛女的聲音,昏沉沉撐開已被血水黏合的眼皮,赤紅色的眸子裡燃起一抹微弱的光芒,嘶啞而虛弱的聲音道:“幫幫我!”

他熱切的語氣裡,隱隱含有一絲懇求,這在翼輕揚的記憶裡是從未有過的事。

然而就在她抬起手準備盡最大努力挽救翼天翔即將逝去的生命時,小羽突然叫道:“壞蛋,壞蛋!”

翼輕揚的纖手一下僵硬,凝固在空中。 她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南夢柯和覺渡大師的死狀,芳心狠狠抽搐。

不救是錯,救更是錯——可又有誰能夠告訴自己,究竟怎麼做才是對的? !

“輕揚!”翼天翔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吼,掙扎著向她伸出鮮血淋漓的殘缺手掌。

“他是你的爹爹!”

“不,他是你的殺父仇人,惡貫滿盈的劊子手!”

翼輕揚的心底里有無數的聲音在吶喊,在激撞。

她的嬌軀如一尊冰雕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原地,卻有兩行清淚順著玉頰無聲無息地流淌了下來。

翼天翔的眼眸裡漸漸失去了光彩,嘴角痛苦地牽扯了一記,低低地喃喃說道:“你——你我的女……”

猛地,那隻伸展的手掌無力垂落,額頭“劈啪”脆響,金丹焚裂。

翼輕揚緩緩跪倒,一時間不覺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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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破禁​​(下)

黃昏後,翼輕揚迴轉北冥海。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早晨發生的事情,實際上亦是​​無人可訴。

但她已經沒有時間去悲傷,對北冥海的反攻已經開始了。

原來就在午後,魔教教主林隱雪統御著四大護教法王和八旗精銳率先趕到。 不久之後,龍華禪寺的方丈覺眠大師、天意門的掌門巽揚劍和碧洞宗的掌教首陽真人也各自率領弟子門人聯袂而至。

緊接著收到消息的正魔兩道各派高手源源不斷從四海八荒御劍趕來,頓時聖城十三峰上風起雲湧劍氣沖霄,聲勢之浩大陣容之鼎盛甚至超過了三年前的北冥山一戰。 何況,如今還有破山大師和洞天機這兩位勘透窺涅化槃之境的翹楚人物領軍坐鎮? 再加上得到了天后衣缽傳承的翼輕揚,更是如虎添翼無堅不摧。

當下群雄並分數路,分別由幽鰲山、林隱雪和覺眠大師統率對北冥海中蠢蠢欲動的冤魂厲魄展開掃蕩,猶如犁庭掃穴勢不可擋。

這場滅鬼之戰整整進行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的夜裡,北冥海中的冤魂厲魄近乎被掃蕩一空。 除了投降被俘的,即使有若干漏網之魚也已不足為患。

但是這樣的戰果並未足以讓人鬆口氣。 一來群雄的傷亡同樣不小,更重要的是晴兒依舊下落不明。

於是眾人一面在北冥海裡掃清餘孽,一面四處搜索晴兒的蹤跡。

翼輕揚也在參與搜索的人群裡。 以她的修為本來完全可以獨當一面獨來獨往,但誰都看得出,這幾天翼輕揚頗有些神思恍惚心不在焉,故而幽鰲山特意請洞天機和她結伴也好加以照顧。

這時大夥兒已經知道了洞上原和影翩躚慘遭不幸的噩耗,無不對翼輕揚生出了同情與憐惜之意。

洞天機自然滿口答應,他本就極是喜歡翼輕揚,又念及這丫頭和楚天的關係,簡直就將她當作了自己的小孫女兒,當下更是多了一層同病相憐的意味。

兩人在冥海中御風行進,不斷擴展仙識向四周探察,不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但翼輕揚依然是那樣的心神不屬,明眸中流露出的落寞與憂傷讓所有人都會為之心痛。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這幾天是怎麼過來的,只曉得不停地戰鬥,不停地趕路,不停地搜尋……用一個又一個不停,讓自己的思緒沒有靜止的時候,好不再去想生父與養父的慘死,還有影翩躚的仙逝。

雖然沒有所謂的名分,可在翼輕揚的心中,早已將影翩躚視為了自己的師傅。 而恩師無微不至的關懷與呵護,也讓她依稀感受到了那一縷久已失去的母愛。

然而霎那之間,她就失去了所有,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像飄渺虛無的影子一樣飄蕩在冥海裡,有滿腔的痛,有滿腔的怒,卻無處可以發洩,無處可以傾吐。

忽然,她發覺自己能夠真正懂得楚天的心了。

只是,那個如冷雨般寂寞的少年,而今卻又孤傲地行走在何方?

驀地,她和洞天機幾乎不分先後地覺察到了什麼,飄忽的神思不禁倏然一收。

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齊齊施動身法劈波斬浪驟然加速向東南方向掠去。

不一刻,前方徐徐露出一抹乳白色的光芒,遠遠望去恰似一顆高懸在夜空裡的孤星。 但隨著翼輕揚和洞天機不斷地飛近,那抹白光亦在飛速地變大,宛若一片波瀾壯闊的光之海洋,沛然莫禦的仙氣靈韻迫面而來,令得萬魔辟易百邪不侵。

“鈞陽鎮幽符!”洞天機在那片浩蕩的光海前凝定身形,矚目眺望嘿嘿一笑道:“丫頭,我們找到了——這裡就是三千年前輪轉魔君以無上神通開闢出來的幽魔界通道出口!”

翼輕揚凝神打量,隱隱約約感應到就在這片光海之下,透出股磅礡魔氣,卻被鈞陽鎮幽符封堵鎮壓,只能如絲如縷地緩緩從中滲透出些許。

她的目光又是一轉,旋即發現在光海深處有一道金紅色的裂痕若隱若現,若非自己修為突飛猛進,兼且參悟了《天后五經》中的曠世絕學“洞徹明眼”,根本就無從知曉。

“壞了!”洞天機也已看到了那道金紅色的裂痕,跺腳惱道:“那丫頭的手腳倒也麻利,居然這麼快就劈開禁制重啟了幽界通道,弄不好一場滅頂浩劫就在眼前!”

翼輕揚凜然一驚,就聽洞天機又道:“幸虧這條裂痕不算太大還可補救,麻煩的是晴兒那丫頭十有**已經攜著鎮獄魔劍進入了幽魔界。要是這柄魔劍落到幽界魔頭的手中,後果委實不堪設想。”

他一面說著話,一面凝動心念釋放出一道仙識注入玉筒之中,甩手丟進了冥海。

那玉筒嗖地一聲消失不見,須臾之後便能送達到破山大師的手裡。

他剛剛完成飛簡傳書,身旁的翼輕揚嬌軀掠動,如一抹淡淡的雲煙不聲不響飄向那道被鎮獄魔劍劈裂的縫隙。

洞天機怔了怔,或多或少有些明白了翼輕揚的想法,搖搖頭苦笑聲道:“這丫頭!”飄身追趕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躍入縫隙內,一股股洶湧澎湃的凜冽罡風撲面而來,吹得人東倒西歪猶如驚濤駭浪裡的小船。

想到再往前就是傳說中的幽魔界,即使洞天機活了七百餘歲,此時此刻也難以掩飾住內心的激動,嘴裡卻笑罵道:“這是什麼鬼地方,難怪人人都想成仙得道呢。”

他的話剛剛說話,前方突然出現一蓬妖艷刺目的殷紅色光華。 尚未看清楚那是什麼所在,洞天機和翼輕揚直感身軀一輕,彷彿被只無形大手在背上猛力一推,眼前一陣流光閃溢便已飄出了幽冥通道。

“這麼快就出來了?”洞天機微微一怔,四周光線急遽轉暗,紅霧如濤罡風跌宕,夾雜著刺入骨髓的陰寒氣息鼓嘯而來。

只聽濃霧裡殺聲震耳欲聾,無數金鐵激撞之音響徹長空,一團團絢爛多姿的光花此起彼伏競相盛綻,竟似有千軍萬馬正在捨死忘生的搏殺鏖戰。

洞天機凝目望去,自己此刻已然置身於一座連綿不知幾千里的巨大峽谷中。 頭頂上方冷霧翻滾,一條金紅色的虛空裂隙幾不可察覺,應是幽冥通道的入口。

在他的腳下,兩支數以千計的魔族大軍在峽谷裡激戰正酣,從態勢上看居然是兵力較少的一方逐漸佔據了優勢。

他們依靠峽谷的地利左右夾擊,一隊隊巨魔族武士和狼魔族戰士在敵陣中縱橫睥睨如入無人之境,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血流成河,將敵軍攔腰斬斷成三截,分而治之不斷蠶食。

在戰場外圍,千餘名幽魔族戰士壓住陣腳,借助山勢不停地用投石車和弩機朝著敵軍狂轟亂炸,與戰陣中的巨魔族、狼魔族友軍配合得天衣無縫相得益彰。

更為可怕的是一條條伏魔族戰士的詭異身影在山岩和凍土裡忽隱忽現,宛若幽靈殺手一般瘋狂地收割著敵人的生命。 而那些來自於暗翼天羽族射手的密集攢動的魔箭流光,亦是無孔不入牢牢壓制住敵方弓箭手本就慌亂無力的反擊。

這些戰士明顯來源於幽魔界不同的種族,但每個人胸前的甲胄上都鐫刻著一輪金紅色的圓月徽記,卻是教洞天機越看越覺得眼熟,一時也記不起自己在哪兒瞧見過。 而敵方將士基本都是幽魔族人,但軍隊構成相對要復雜一些,似乎是由幾支勢力聯合組成。

洞天機的靈臺映射,敏銳覺察到這座峽谷的方圓數十里內,居然已經被人施展莫大神通佈置下了一座巨型秘法魔陣,使得配有金紅圓月徽記的魔族大軍如虎添翼佔盡便宜。

洞天機心下不由暗暗稱奇,可儘管峽谷裡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他老人家的手不免也有點兒發癢,卻也不想輕易介入其中。 且不說兩支魔族大軍誰贏誰輸與他老人家全無干系,但看那些普通戰士的實力少說也在真階四層以上,一旦深陷重圍想要脫身絕非易事。

雖說對進入幽魔界後種種可能的遭遇都有所準備,但洞天機到底還是沒有預料到自己迎頭就會撞上一場驚心動魄的魔族大軍血戰。

這與他從前經歷過的各種大戰抑或打鬥都截然不同,甚至數年前的那場北冥山大戰也遠遠無法與其相提並論,簡直就成了小孩過家家的玩意兒。

由此洞天機也更進一步地想到,倘若讓這兩支魔族大軍中的任何一支穿過幽冥通道,只怕雲集正魔兩道所有的精銳高手也未必能夠阻擋得住!

這一連串的念頭在洞天機的腦海裡亦僅是一閃而過,他視線移轉四下尋找先自己一步進入幽魔界的翼輕揚。

驀然洞天機的兩眼一凝,目光如明亮的火炬洞穿重重幽暗與迷霧,就看到左前方二三十丈遠的半空中,一位冷艷若霜的絕美少女與三個幽魔界高手殺得難分難解,不是晴兒卻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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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交會(上)

就在洞天機和翼輕揚尋找到幽冥通道的前一天,晴兒便已經通過它順利進入了幽魔界。 畢竟她已傳承了巫虞魔妃生前的記憶與魔識,因此對於幽冥通道出口的具體位置了若指掌,所需做的僅僅是運用鎮獄魔劍劈開通道出口上的天界禁制,卻也整整花了她將近一天的工夫才在鈞陽鎮幽符上硬生生斬開了一線縫隙。

由於收服了幽元魔珠,晴兒壓根不擔心北冥海中幽禁的冤魂厲魄會對自己構成任何的威脅,甚至是鬼聖級的高手對她也是敬而遠之不敢靠近。

只是翼輕揚的那式“一夜海棠聽花語”雖然無意於取她性命,但也傷得極重。 如果不是幽元魔珠和雲麓靈氣的雙重救治滋潤,沒有三五年的時間休想恢復。

饒是這樣晴兒仍不得不潛心療養了兩天,未等傷勢完全痊癒,便強行運功打開了幽冥通道。

通道甫開,鎮獄魔劍立時生出感應發出一陣龍吟虎嘯般的鏑鳴。

晴兒暗自一喜,運轉一縷意念與鎮獄魔劍的劍靈水乳融匯,果然模模糊糊察覺到了天命盤氣息的存在。

但這縷感應極其微弱,如蛛絲馬跡彷彿隨時都會中斷,只能從中大致推測出天命盤此刻的方向,至於距離遠近根本無從談起。

不過就算是只有這點收穫,已足以燃起晴兒心中的希望之火。

她相信楚天沒有死,而且與天命盤之間存在著異常密切的聯繫。 只要按圖索驥,通過天命盤就一定可以找到哥哥!

然而在當下,她首先要做的是必須將面前的三個幽魔界高手擊退,在千軍萬馬里殺開一條血路衝出這條大峽谷。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幽冥通道的入口剛好就在大峽谷的半空中,再往上面便是連天階巨擎也甚為忌憚的玄穹冥流。 故而和翼輕揚、洞天機所遭遇到的情形一樣,晴兒將將飛出通道便迎面撞進了兩支魔族大軍的戰團裡。

這兩支魔族大軍的一方是寂然城的守軍,另一方則是由紅月會岩雨、醜風兩大軍部極其藩屬武士,聯合了天台城城主宣穰等幾股實力組成的盟軍。

自從傳出度朔山發現了大型血冥晶礦藏的消息後,宣穰垂涎三尺虎視眈眈。

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何況這塊誘人的肥肉就在自家的門前? 當下宣穰一邊派遣自己的寶貝兒子宣煬前往寂然城刺探情報,一邊招兵買馬整頓軍備,打算趁著慕成雪立足未穩的機會先下手為強。

誰知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不久之後精神失常的宣煬被隨行護衛灰溜溜地從寂然城送了回來。 宣穰這才曉得自己的兒子因在竹里館的酒館裡鬧事,被雲蝶仙當眾羞辱,其後遭遇不問可知。

宣穰聞訊猶如五雷轟頂驚怒交集,即氣宣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又惱雲蝶仙這人妖害得自己淪為了幽魔界的笑柄,更對慕成雪愈發地恨之入骨。

如果折磨欺辱宣煬的是另外一個人,宣穰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拍案而起打著復仇的旗號踏平寂然城。 但肇事的人是雲蝶仙,就不由得宣穰不顧忌這件事的背後是否有云天王勢力的存在?

再後來各種關於慕成雪的傳聞越來越多,甚至四大神罰家族之一碧落海雨家的嫡系傳人傳蓀公子也折戟寂然城,使得宣穰越加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現在,機會來了——一方面慕成雪和雲蝶仙均已離開度朔山,而且極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另一方面,紅月親王烈瀾向天台城發出了聯盟邀請。

這一次,宣穰不再遲疑。

他深知風險和收益如同一對孿生兄弟。 假如能夠從一次冒險中獲取到十倍以上的收益,那麼即使成功的把握不足三成,也仍然值得賭一把。 何況,那是價值連城唾手可得的血冥晶寶礦?

於是在和紅月親王烈瀾派來的代表談妥了所有條件後,宣穰統領著五千天台城精銳躊躇滿志殺向度朔山脈。

與此同時擁有岩雨、醜風兩大強力軍部的紅月會五千人馬在接收到天台城的補給後,也從另一個方向壓向度朔山脈。

就這樣兩支魔軍兵力逾萬宛若一把無堅不摧的鐵鉗形成夾擊之勢,如狼似虎直撲寂然城。

按照宣穰事先得到的情報,寂然城守軍包括新招募的人馬在內,亦不過五六千而已,而且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只怕大軍一到便會望風而逃。

然而他還是高估了寂然城守軍的鬥志和士氣。 根本沒有等到紅月會和天台城的聯軍壓境,寂然城裡的守軍便驚惶逃遁退入了度朔山中躲藏了起來。 結果宣穰、岩雨、醜風三人兵不血刃,輕輕鬆鬆地成為了寂然城的新主人。

不等屁股坐熱寂然城城主寶座,宣穰迫不及待趕往巨麓山莊,準備接收那裡的血冥晶寶礦。

誰曾想他和岩雨、醜風興沖衝趕到巨麓山莊,卻愕然發現整座山莊被一座神秘莫測的秘法魔陣籠罩,地形面目全非,血冥晶礦蹤影全無。

正當三人調集秘魔師破陣尋寶之際,紅月會和天台城的魔軍卻接連遭受襲擊。 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伏魔族、狼魔族和天羽族武士神出鬼沒,不斷騷擾聯軍營地,遇到小股的斥候部隊更是斬盡殺絕片甲不留。 聯軍幾次出動試圖追剿,均都被他們逃之夭夭一無所獲。

如此寂然城一日數驚,盟軍的傷亡倒在其次,卻給攪得日夜不寧疲憊不堪,攻城掠地的喜悅迅速消淡,取而代之的是日益衰落的士氣和逐漸增多的牢騷。

宣穰和岩雨、醜風連日商議,最終決定斬草除根進剿度朔山,否則如此沒完沒了地折騰下去,遲早萬餘聯軍會在泥沼裡越陷越深直至不可自拔。

這時候好消息傳來,一隊紅月會血魔族殺手奉岩雨之命冒險潛入度朔山,在大峽谷西北方向的一座隱秘河谷裡,查探到了敵軍的駐地,不僅有狼魔族、伏魔族、天羽族、巨魔族和幽魔族的精銳戰士,還有數以萬計的老弱婦孺及輜重軍械。

宣穰不由大喜過望,這些日子他併吞了寂然城,表面上風光無限,卻是被騷擾得苦不堪言,就像一頭雄獅力能搏虎擒狼,偏偏拿著幾隻在耳邊嗡嗡亂飛的小蟲子毫無辦法,著實窩了一肚子的邪火。

岩雨、醜風又何嘗不是?

他們和宣穰不同,所統帥的兩千紅月會精銳根本不可能長期駐紮在這片窮鄉僻壤之地。 更麻煩的是召集來的三千餘名藩屬武士,本以為打下寂然城可以發筆橫財,至不濟也能擄掠幾個年輕魔族女子回去販賣。

哪曉得對方玩了一手空城計,沒著油水也就罷了,還得時時刻刻擔心伏魔族、狼魔族和天羽族的殺手偷襲,這日子卻教人怎麼過?

雖然憑藉紅月會的兇威,這些藩屬武士暫時還不敢鬧事,但日子久了難保不會捅出簍子,至於戰力與心氣,那就愈加無從談起。

因此宣穰一開口,岩雨和醜風當即便表示贊成。

三人一拍即合,除了一小部分人馬留守寂然城,當即盡起精銳空群而出,以最快速度撲襲度朔山。

一聽說有仗可打,那些終日無所事事的魔將與魔卒們立刻變得精神百倍。 戰爭,不僅意味著流血和死亡,還可以有其他很多內容——譬如燒殺搶掠,升官發財。

但他們忘記了,或者說壓根就沒有想過,這是勝利者才能享有的特權。

當近萬魔軍毫不掩飾行跡,耀武揚威地進入大峽谷,準備長驅直入橫掃度朔山的時候,滅頂之災卻突如其來的降臨。

強弩、符石、火箭、標槍、秘法、魔陣、陷阱、刺殺……

一瞬間,凡是能夠想得到的甚至是想不到的攻擊方式,從死寂的大峽谷裡鋪天蓋地洶湧而出,登時沖垮了聯軍原本就鬆散拖沓的陣列。

毫無防備的宣穰一下被打懵了,就看見自己身周的部眾成排成排地倒下,完全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相較之下紅月會的岩雨軍部和醜風軍部身經百戰,在襲擊發生的第一刻就冷靜而熟練地擺開防禦陣形,傷亡不過數十人。

好不容易捱過了第一波攻勢,可來得及喘上一口氣,數以千計的亡靈大軍卻又湧入了峽谷。 它們宛若聞到了血腥氣味的鯊魚,向著天台城與紅月會的聯軍發起了瘋狂的攻擊,直至戰到最後一條亡靈幻滅,峽谷內卻也多增添了一千餘具屍首。

沒有絲毫的遲延,八百名巨魔族武士和一千五百名狼魔族戰士猛然從隱蔽多時的掩體裡殺了出來,粗暴地將聯軍斬成三段。

於是宣穰等人的囂張和大意終於釀成了自種的苦果,三千天台軍、三千藩屬武士和兩千紅月軍部立時陷入了首尾不能相顧各自為戰的被動困境中。

恰好這時,晴兒成功劈開天界禁制,從幽冥通道中飛了出來。

迎接她的不僅有凜冽如刀的幽界罡風,森寒徹骨的滾滾濃霧,還有業已殺紅了眼的紅月武士的呼吼與圍攻。

在這一刻,尚且沒有誰能夠意識到,這個姿容絕俗的雪衣少女將會給沉寂了三百年的幽魔界帶來怎樣的震撼,而她素手中所擎起的那柄鎮獄魔劍,又將改寫多少人本已註定了的命運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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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交會(下)

在紅月會九大軍部中,岩雨軍部和醜風軍部的實力位列第四、第六,兩者之間的正是在巨麓莊園一役裡被楚天擊潰的荼羅軍部。

但無論是岩雨又或醜風,兩者的修為均已臻至窺涅化槃的境界,遠高於荼羅。

除此之外,天台城城主宣穰亦義不容辭地加入到圍攻晴兒的戰陣中,道理很簡單——即使在幽魔界中,也沒有誰能夠抵擋得住鎮獄魔劍的誘惑。

幽天大戰已經過去了三百年,輪轉魔君蕭逆幾已成為遙遠的傳奇。 可是天命之盤和鎮獄魔劍,這兩件昔日橫掃三界威壓仙君的無上魔寶,卻始終深深烙刻在了所有人的心裡。

傳聞說,鎮獄魔劍和天命之盤都被輪轉魔君封印在了人間,隨著光陰的流逝漸漸湮沒於滄海桑田的塵勞中。

可是宣穰做夢都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僅現於傳說裡的鎮獄魔劍,居然真真切切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顯然這只能說明一件事——自己否極泰來,要走運了!

五千天台軍全軍覆沒算得了什麼? 沒能得到血冥晶礦藏又算得了什麼? 只要將雪衣少女手中的那柄令天界仙君也談虎色變的鎮獄魔劍搶到手,然後藏匿靜修個一兩百年,從今往後不敢說比肩蕭逆稱雄三界,但力壓四大神罰世家家主應該不在話下。

可惜,並非只有他一個人獨具慧眼,岩雨和醜風同樣猜到了鎮獄魔劍的來歷。

三大天階高手心照不宣,卻是一邊將晴兒死死困在戰團中央使得她無法遁逃,一邊同床異夢各自盤算如何捷足先登。

四人翻翻滾滾激鬥了百餘個回合,晴兒到底勢單力薄漸漸落了下風。

宣穰見狀暗喜,喝道:“雨夫人、醜風兄,這丫頭已是強弩之末,兩位再加把勁兒,一鼓作氣將她拿下!”

岩雨、醜風低低應了聲,非但沒有戮力猛攻,反而變得越發謹慎保守,卻是看破了宣穰的心思。

要知道晴兒的修為雖有所不及,但仰仗鎮獄魔劍如若奮不顧身發動拼死一擊,誰也不敢說誰能毫髮無傷全身而退。 因此與其流血流汗辛辛苦苦替他人做嫁衣,莫如穩紮穩打坐收漁翁之利。

宣穰口中叫得凶狠,但也是雷聲大雨點小,自不願白白充當冤大頭。

如此一來,晴兒情勢雖險,好在一時半會兒並無性命之憂。

然而就在宣穰、岩雨和醜風三人已將這來歷不明的雪衣少女當作刀下魚肉的時候,晴兒的眉宇微微一揚,仿似覺察到了翼輕揚和洞天機的到來,冷冷說道:“不想死,就趕緊滾!”

宣穰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若非忌憚鎮獄魔劍的威力,無需岩雨和醜風在一旁添亂,他單槍匹馬便足以在一柱香的工夫里殺死這丫頭十次甚或二十次!

這丫頭是在說笑吧? 這應該是自己聽到過的最為可笑的一個冷笑話。

宣穰的唇角不由得浮現出一絲輕蔑的譏笑。

可是他的笑意很快就像冰一樣地凝固,驚異地睜大了雙眼。

“呼——”晴兒香舌輕舒,幽元魔珠靈氣勃發綻放出雪亮瑰麗的光芒,燦如星,明如月,驅散四周重重寒霧無邊黑暗。

澎湃醇厚的幽元之力仿似大潮崩堤,融入到晴兒的體內。 她的嬌軀越來越亮,到後來近乎半透明的光化,與無盡幽空融為一體。

“嗡!”鎮獄魔劍一記攝人心魄的龍吟,劍芒暴漲光照萬里,在雄渾龐大的幽元之力催動下迸發出無與倫比的恐怖威能。

“咄!”宣穰、岩雨、醜風齊聲低喝向後飄飛,一邊閃避鎮獄魔劍的無鑄鋒芒,一邊全力招架。

命懸一線之際,宣穰已顧不得藏私,凝動左手法印向外翻轉,電光石火之間虛空顫晃湧出無數碧色​​流光,鑄成一道直徑超逾十丈的“乾羅明皇印”,如同山岳飛天碧海沖霄,不顧一切地撞向鎮獄魔劍。

那邊岩雨的出手更快,同樣是施放出秘法絕學“琉璃雨幕”。 只見她身遭十丈方圓內空間扭曲,幻化出層層疊疊的墨綠色透明雨幕,如一層都是極盡大道玄奧堅不可摧,恰似漣漪般飛速往外蔓延,以守代攻直迫晴兒。

相形之下醜風的秘法“風河碎虛”則顯得更為絢爛多姿,凌厲凶狠。 一道道五彩繽紛的風刃好似煙火競相怒放劃破天宇,匯聚成一條蔚為壯觀的璀璨光河碾碎虛空浩蕩奔騰。

晴兒夷然不懼,她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此時此刻莫說是三大天階高手,就是十個、三十個又能如何? !

交手至今,她對宣穰、岩雨、醜風三人的修為已然知根知底,當下掣動鎮獄魔劍放開從兩翼夾攻而來的岩、醜二魔,徑直朝向實力最強的宣穰斬落。

鎮獄魔劍大開大闔,毫不似一位妙齡少女所能施展出的招式套路,沒有一絲半點的花巧虛招就和宣穰的“乾羅明皇印”結結實實撞在一處。

“轟!”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鎮獄魔劍勢如破竹切開乾羅明皇印,一道渾圓的劍華破體而出穿透魔印劈向宣穰。

“砰!”又是一團耀眼的華光怒開,宣穰的身影在金紅色的劍芒之中像墜地破碎的瓷器片片爆裂,絲絲縷縷從體內散逸出的元神魔識未及發散開來,就被血色洪濤無情吞噬。

晴兒嚶嚀低哼,嬌軀也被倒湧而至的狂野罡流卷裹著往後拋飛,恰好躲過了琉璃雨幕與風河碎虛的夾攻。

目睹宣穰僅僅一個照面便殞落在鎮獄魔劍下,岩雨和醜風俱都大吃一驚,兩人不約而同轉守為攻,奮力催動雨幕光河要與晴兒殊死一搏。

說到底,鎮獄魔劍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只要能將它搶奪到手即使付出一切代價也是無比值得。

冷不防虛空晃顫,成千上萬條妖嬈花枝橫生出來,如絲蘿一般順著琉璃雨幕攀沿而上,枝頭嬌豔欲滴的海棠花瓣齊齊綻放美不勝收,將幕牆鎖定封印再也不能挪動分毫。

岩雨凜然叱喝,就看到翼輕揚纖纖玉手如拂琴弦舒展錯落,海棠花劍水銀瀉地繞指柔,生生鎮壓住了琉璃雨幕。

那邊醜風也碰到了大麻煩,洞天機祭出御劍訣乘風破浪劈開光河,以雷霆萬鈞之勢轟擊下來。

晴兒頓時如釋重負,她趁隙調息,訝異地望了眼翼輕揚和洞天機,多多少少沒有想到這二人會襄助自己抗敵,當即再次強催幽元魔珠,“呼”地聲從鎮獄魔劍中召喚出通幽塔轟向岩雨。

岩雨想也不想翻手揮動魔兵“夜雨斬”電光飛閃硬撼通幽塔,於她心中惟一的忌憚不過是晴兒手裡的鎮獄魔劍而已。

“鏗!”通幽塔和夜雨斬迎頭激撞,爆出一串串燦若流星的光火向上翻騰。 哪知從塔底一柄魔槍浴火勃發,風馳電掣地破繭而出直刺岩雨頭頂。

“定界魔槍!”岩雨猝不及防,急忙抬起左手五指一緊間不容髮鎖住槍柄。

“噗!”槍鋒劇烈震顫向左偏斜,插入了岩雨的右肩。

岩雨登時感到一股沛然莫禦的魔識無孔不入攻進靈臺,饒是窺涅化槃參透天機的道心也不能自守,凜冽的殺意彷如萬箭齊發不斷摧毀她的鬥志與心神,雙目之中情不自禁透出一絲迷亂。

“喀喇喇——”翼輕揚趁勢催發海棠花劍粉碎雨幕,千百花枝縱橫交錯纏繞住岩雨,將她牢牢鎖緊再也動彈不得。

“幻!”岩雨朱唇低喝勉強凝定一縷神智,臉上碧光連湧,身軀竟似水波紋一樣變得晶瑩透明,脫出定界魔槍的禁錮從鎖纏的花枝之間往外流溢。

然而就在她即將成功脫困的霎那,鎮獄魔劍突然神兵天降“叮”地脆響斬中了岩雨的后腰。

狂飆亂卷金光肆虐,岩雨爆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在劍鋒下灰飛煙滅!

“砰!”另一面,洞天機和醜風亦硬碰硬地對撼了一記,雙雙向後拋飛。

醜風眼角余光望見岩雨戰死,不由得驚怒交集萌生退意,藉著罡風飛卷之力朝下方的紅月武士戰陣中遁去。

孰料斜刺裡劈啪電閃九束精光截掠而至,一名狼魔族如雪男子從容優雅攔住去路,正是北夕雪。

經過前一段日子的閉關修煉,他的修為赫然晉升到造化神通的可怖境界,足足高出了對方一大截。

如果在兩軍陣中,遇到這樣的高手醜風也只能用數以百計的精銳武士和海量的符石魔弩圍毆,如今單槍匹馬撞了上來惟有怪自己運氣欠佳。

“啪啪啪!”九尾聖鞭摧枯拉朽,將五顏六色的狂飆得支離破碎潰不成軍。

醜風運足全力橫斧招架,聖鞭鎖住斧柄一股股沛然莫禦的巨力直迫過來。

醜風竭力抗禦,卻依舊抵擋不住九尾聖鞭的攻勢,眼睜睜看著它順著巨斧長驅直入,就覺得整個人好像墜入了一座無形的磨盤裡,被碾壓得魂飛魄散血肉成醬。

恰在此時,夕雅從天而降,鋒利的骨刃透過額頭狠狠地插入醜風的顱腦,將他的金丹瞬間捏碎。

醜風大吼一聲,身軀如同置放在熔爐裡的冰塊,在九尾聖鞭奪目的神光中哧哧扭曲渙散成無數細小的黑色絲光。

北夕雪無可奈何地收住聖鞭,看著夕雅苦笑道:​​“這傢伙也算得紅月會的首腦人物,我本想跟他多聊聊呢。”

夕雅嬌俏地冷哼了聲,別過頭去不理他,目光望向了晴兒。

不知道為什麼,她本能地覺得這個突如其來的雪衣少女對自己是個巨大的威脅。

而且那丫頭長得越漂亮,夕雅心裡釋放出的危險信號就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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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雄心(上)

王府家宴過去了整整兩個月,雲蝶仙還是沒能見到楚天。

事實上,自從楚天秘密抵達玉輪城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沒有人見到過他。 甚至,有人懷疑他已經悄悄離開了這裡另作他往。

然而依舊有不少人相信,楚天一定還隱藏在玉輪城中並未離去。

雲蝶仙就是這樣想的,因為楚天向自己訂製的那艘魔舟至今尚舊靜靜地停泊在玉輪城的港口裡,等待著它的新主人。

當然,這兩個月過得併不平靜。 就在前不久,從度朔山脈再次傳出驚人消息——天台城和紅月會的逾万精銳全軍覆沒,天台城城主宣穰、紅月會兩大軍部統領岩雨、醜風悉數戰死無一生還。

如果僅僅是這樣一小段戰報,或許只能激起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畢竟度朔山不過一隅之地,遠不足以牽動諸如雲天王乃至神罰四大世家高位者們的興趣。

但是很快便有一則更加令人震驚的傳聞徹底勒緊了所有人的呼吸:殺死宣穰和岩雨的是一柄酷似鎮獄魔劍的神兵!

這一下任何人都無法繼續保持所謂的淡定了。 如同早有默契,整座玉輪城裡幾乎聽不到有誰在談論鎮獄魔劍的事,但無數密探與書簡早已如蝗雨一般湧向了遙遠的寂然城。

雲蝶仙本想去寂然城看個熱鬧,可恰巧手頭上有筆大生意,便只好打消了這念頭。

好在比起紅月親王烈瀾所遭受的重創,自己這點小小的失意也就壓根不算啥了。

兩支身經百戰裝備精良的紅月軍部,外加數千藩屬武士和天台軍的襄助,居然被窮鄉僻壤的土著拼湊成的幾千雜牌軍打得片甲不留,這個跟頭算栽到姥姥家了。

烈瀾招兵買馬窺覷玄明恭華天天王寶座的傳聞不是一天兩天了,奈何短短數月間便在度朔山前後折損了三支軍部,使人不能不懷疑他的才能與實力。

雲蝶仙卻知道,才能也罷實力也好其實並無太大干系,要怪只能怪烈瀾的運氣實在太差,前一次撞上了天命之盤,而這一次又碰見了鎮獄魔劍。

不過這次鎮獄魔劍出世的消息傳來,無形之中也幫了雲蝶仙一個大忙。

兩個月來明里暗裡不曉得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希望順藤摸瓜能夠尋找到楚天的下落。 無論云蝶仙走到哪兒,哪怕是離開玉輪城,他依舊能夠覺察到在自己身後有一雙雙監視的目光的投來。

雲蝶仙自然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如果不是知道每一雙眼睛的背後,都有一個個惹不起的大人物,雲蝶仙一定會把它們全部挖出來塞進這些傢伙的屁股眼裡。

但是這天事情好像突然起了變化。 雲蝶仙在雲間會館裡談完一筆生意剛剛走出門,一輛牛車從暗處駛了出來徑自停在了他的面前。

“上車。”趕車人身材消瘦,英俊的臉龐上掛著一縷吊兒郎當的笑容,懶洋洋地轉動著手裡的皮鞭,正是消失已久的慕山。

雲蝶仙怔了怔,嬌笑道:“你怎麼改行坐車把式了?要不要我請你進去喝兩杯?”

慕山不以為意,笑瞇瞇衝著簇擁在他身後的那群如花似玉的女侍們做了個鬼臉,說道:“算了吧,當年我在這裡頭打架喝酒找女人的時候,你家老爺子才剛穿開襠褲。”

雲蝶仙咯咯一笑腰肢輕搖如風擺荷葉坐上牛車,朝一干花枝招展的女侍揮揮手道:“咱家要去見個朋友,你們不必等我。”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冷冷問道:“不知蝶仙公子要見的這位朋友是誰,能不能也引薦給我認識認識?”

慕山扭頭望去,只見一個二十多歲身穿綠袍的青年公子手搖羽扇施施然從會館裡走了出來,身後兩名青衣長隨亦步亦趨,一看就是修為臻至聖階巔峰之境的大千空照級高手。

很顯然,綠袍公子將慕山當作了普通車夫,正眼也不瞧一下,只神情倨傲地盯著雲蝶仙,唇角之間絲毫不掩飾地流露出鄙夷厭惡的譏笑之意。

雲蝶仙殺機暗動,卻明白這綠袍公子乃是碧落海雨家的嫡系子孫,傳淵公子的嫡親弟弟雨傳縉,在公眾場合自己絕不宜動手,惟有找機會暗地裡整死他。

誰知慕山根本不管這一套,兩眼上翻道:“滾!”

雨傳縉的笑意一下子凍結,在他的記憶裡從來沒有人敢這樣侮辱自己,齒縫里森冷地迸出兩個字道:“拿下!”

沒有直接下令殺死,並非出於仁慈,而是他有太多種比死亡殘忍百倍的手段,要讓對方為剛才的言行付出相應的代價。

何況此人來歷不明,亦需好生拷問一番。

身後的兩名長隨聞風而動,分從左右探爪抓向慕山的肩膀。

“砰!”雲蝶仙雙袖微拂,將兩名長隨攝落的魔爪蕩開,笑吟吟道:“傳縉公子,咱家的這位朋友脾氣不太好,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

雨傳縉怎麼聽都覺得云蝶仙是在譏諷自己,冷然低哼道:“雲蝶仙,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擋我的道?!”

雲蝶仙玉容一寒,數十名隨他而來的女侍和護衛悄無聲息擺開陣列,將雨傳縉等人團團圍住,劍拔弩張殺氣騰騰只等他一聲令下。

雨傳縉見狀心頭微凜,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想到自己的大哥傳淵公子就在玉輪城,他底氣十足蔑然冷笑道:“惹惱了我,便是云無量也保不住你! ”

不料話音剛落,慕山從牛車上驀然長身而起,沒等任何人看清楚他的動作,揚鞭在雨傳縉的臉上“啪啪”抽了兩個耳光。

雨傳縉面頰腫脹口鼻流血飛了出去,人在空中驚怒交集急忙運功提氣,誰知經脈一麻手足無力,身軀像捆柴禾般重重摔落,砰的聲砸在雲蝶仙的腳下。

再看慕山早已悠然坐在了牛車上,就像從來未曾出過手一樣,身法之快簡直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

在黑暗裡,那一雙雙正向這裡窺視而來的眼睛,無不在瞬間被驚駭充滿。

雨傳縉的修為或許遠不如他的大哥傳淵公子,但比起被楚天等人聯手擊殺的雨傳蓀卻不遑多讓。 然而誰能想到,僅僅一個照面居然會讓名不見經傳的車夫打得滿地找牙狼狽不堪!

死寂之中,無數訊息通過各種方式悄無聲息地向四面八方飛速傳遞,設法打探這個車夫的詭秘來歷。

雲蝶仙抬手攝起雨傳縉飛落的羽扇,面帶笑容走到他的面前,細聲細氣地慰問道:“傳縉公子,沒傷到你吧?”

雨傳縉趴在會館白玉門楹前的台階上動彈不得,臉色怨毒盯視雲蝶仙,咬牙切齒道:“你最好每天都向老天爺祈禱,千萬不要落到我的手裡,否則… …啊!”

突然,他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像鞭子一般抽碎了寂靜凝固的空氣。

雲蝶仙反轉羽扇,將扇柄從雨傳縉的臀部之間惡狠狠地插了進去!

雨傳縉的兩名貼身長隨大吃一驚,欲待上前解救卻被雲蝶仙麾下的女侍和護衛擋在了外圈。

雨傳縉頓時疼得昏死了過去,金紅色的鮮血汩汩冒出。

雲蝶仙鬆開羽扇,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手,不屑道:“白痴!”身形輕搖坐上牛車。

慕山瞥了眼倒插在雨傳縉下身上的羽扇,吹了記口哨道:“早說嘛,我可以把手裡的鞭子借給你。”意念催動之下,牛車緩緩向西駛去。

似乎是受到一招制服雨傳縉的震懾,慕山和雲蝶仙沒有再遭遇到阻截。 不過黑暗中卻有更多的人悄悄跟著牛車追蹤了下來。

慕山權當什麼都沒看見,不緊不慢地趕著牛車出了玉輪城。

車輪在虛空裡軲轆軲轆徐徐轉動,前方的霧氣變得越來越濃,四周聽不到一點兒聲響。

忽然牛車開始漸漸向左傾斜,似乎是在拐彎,須臾之後重又恢復了平穩,卻已來到玉輪城背面的血域山中。

車輪頓時落在了凹凸不平的堅硬石地上,卻教人絲毫感受不到行進中的顛簸。

這裡是名副其實的黑暗世界,高空的紅月受到玉輪城的遮擋,沒有一絲光能夠透射過來。 龐大的血域山連綿起伏六千餘里,無數虛境深藏其中,終日被伸手不見五指的血色濃霧籠罩。

霧氣濃烈而熾熱,像一團團火焰從四面八方湧來,即使是雲蝶仙這樣的修為也感到有些許的燥熱不適。

以他的目力,偶爾能看到有一兩點零星光火透過濃霧冉​​冉升起,那是滿載各種珍稀礦石的走私船從血域山中的某處礦場啟航,駛往遠方。

很久以前,身為玄華恭明天之主的云無量曾經發動兩萬魔軍,試圖剷除血域山中盤根錯節的各大勢力,結果卻是險些葬送了他的天王寶座——在那些蘊藏巨大財富的礦藏背後,無不站立著一個個實力雄厚的門閥世家,甚至連四大神罰家族的身影也若隱若現。

面對如此龐然大物,云無量也只能頹然作罷,無奈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人在臥榻旁酣睡,夜以繼日地攫取著本該完全屬於他的巨額財富。

就在這時候,雲蝶仙的心頭驀然一凜,他的耳中聽到了一記從遠處傳來的微弱慘叫聲。

“別擔心,是小雪在做清掃。”慕山不以為意地解釋道:“這丫頭,總喜歡弄出點兒聲響,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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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雄心(下)

在聽到第十四聲慘叫后,所有在暗中跟蹤監視云蝶仙和慕山的探子都消失不見。

在雪憐城神出鬼沒的“風影雪殺”之下,縱然是同等級的造化神通境高手亦防不勝防,更何況那些探子原本多為某個勢力的馬前卒,完全不堪一擊。

在確定第十五聲慘叫不會再響起后,云蝶仙的好奇心卻越來越不可抑制,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到底要帶咱家去什麼地方?”
慕山叫停牛車,雙腳踩在滾燙的地面上,答非所問道:“你的膽子夠不夠大?”

云蝶仙怔了怔,說道:“那要看遇到的是什麼了。”

慕山笑了笑道:“你常駐玉輪城,應該聽說過百里荒蕪堡麼?”

“百里荒蕪堡?”云蝶仙嫵媚的眸子轉了轉,帶著點兒小小的吃驚道:“你說的莫非是三百多年前被幽冥皇帝蕭逆一戰踏平敉為廢墟的奈何堡——難道這些天小慕一直都藏在那兒。”

慕山不置可否道:“你敢不敢跟我去?”

云蝶仙恢復了正常,笑吟吟道:“有慕大哥保護,咱家還有啥可怕?”

慕山看著云蝶仙吹彈可破的俏臉,搖搖頭道:“免了吧,我只對美女有興趣。”

兩人棄車徒步,邊走邊聊須臾工夫便行出十余里,前方響起隆隆風聲有若雷鳴震耳欲聾,大片大片的霧氣被那不知從何處刮來的洶涌罡風裹挾凝煉成熾烈狂暴的冥火巨雷,如同冰雹一般鋪天蓋地砸了過來。

在這密如蝗雨的巨雷之間,一條條暗紅色的亂離流光若隱若現,若是一不小心被它掃中,頃刻間就會卷入時光亂流中,輕則轉瞬衰老,重則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面對這等可怖的景象,不要說普通的真階高手,就是聖階人物亦要為之心驚膽顫不敢越雷池半步。

正因如此,三百多年來百里荒蕪堡被各大勢力列為禁地,若非慕山突然提起,云蝶仙差點都忘了血域山中還有這樣的一處存在。

但在慕山面前,這些教人談虎色變敬而遠之的冥火巨雷和時光亂流卻似和風細雨全不縈懷,根本無法迫近到身周五丈之內。

約莫半盞茶的工夫,前方的罡風吹刮得愈加猛烈,濃霧像輕紗一般吹散,徐徐顯露出一座宏偉滄桑的古堡廢墟。

云蝶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涉足傳說中的百里荒蕪堡,不覺稍稍放滿身速,跟隨在慕山身后貌似漫不經心地打量起來。

這座古堡占地超過千畝,盡管時隔數百年但大戰后的遺跡依舊隨處可見。原本巍峨高聳的城墻和拱衛四周的秘魔塔幾乎被全部轟平,只留下一堵十余丈高的殘垣斷壁在狂風中沉默屹立,仿佛還在敘說昔日的輝煌。

在古堡東北角上,還有幾間僥幸躲過大劫的房屋,但在歲月與風霜的磨礪之中,也已顯得殘破不堪。

慕山駕輕就熟,直奔那幾棟碩果僅存的屋子而去。云蝶仙亦步亦趨追問道:“你知不知道小慕為何突然想起來要見我?”

“或許他一個人在這兒待得太無聊,想找個伴兒?”慕山回頭瞅了云蝶仙一眼,輕笑道:“不過若換作我,肯定會找美女來——小仙,聽說你有兩個姐姐長得很不錯?下次有機會別忘了介紹給我。”

如果是另一個人這麼說,云蝶仙下一刻就會擰下他的腦袋來。不過在親眼目睹了慕山深不可測的修為后,他只是盈盈一笑道:“她們的胃口可比咱家大得多,小心連你的骨頭都會吃下去。”

忽聽有人冷冰冰回應道:“那就再妙不過,省得這自命不凡的家伙整日在我跟前喋喋不休胡說八道。”

話音落處,雪憐城美若天仙的身影像一縷夜風般緩緩浮現出來。

慕山深受打擊,慘叫道:“不會吧,鬧了半天我在你心目里敢情就是這種慘不忍睹的衰人形象?”

雪憐城瓊碧里發出低低冷哼,轉身向那幾棟房屋漫步而去,卻悄悄將唇角不自禁展露出的一抹笑意隱藏了起來。

她身為風后傳承者,接收了風后生前所有的記憶與魔識,自然而然也曉得了慕山的過往,更知道這家伙當年也是風吟蟬的眾多追求者之一。也正是緣于這樣一個原因,才會無怨無悔為風后守墓三百年,等待冥皇蕭逆的歸來。

只是如今雪憐城的心中,只有恨沒有愛。假如說還有愛,那會是對于楚天的一種感恩之情。即使于風后而言,她內心深處真正摯愛的,也是蕭逆而非慕山。

然而奇怪的是,甚或雪憐城自己都沒有發覺,事實上她越來越喜歡和慕山抬杠。每次貶損完對方,看著他誇張的苦臉,便總會忍不住想笑,卻從未意識到那歡笑的感覺已離開自己有多少年。

她的笑意尚未完全斂去,楚天已從其中的一棟房屋里走了出來,站定在目前望著正朝自己走來的云蝶仙招呼道:“云兄,別來無恙否?”

云蝶仙柳眉輕挑,輕嗔薄怒道:“你說呢?”

楚天微微一笑,視線從云蝶仙的臉上慢慢移開,投向他身后的無盡黑暗中,朗聲道:“幾位既然來了,又何吝于現身一見?”

云蝶仙心中一愣,沒想到居然有人能夠躲過雪憐城和慕山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覺跟蹤自己潛入進了百里荒蕪堡。

但轉念一想,慕山、雪憐城的修為只怕還在楚天之上,假如后者能夠察覺到附近有人,那兩人又豈會不曉?十有是佯裝不知而已。

他悄然瞥過慕山和雪憐城,見兩人臉上毫無驚訝之色,愈發確定自己所猜無差。

就聽有人哈哈笑道:“慕兄,原來你是在這兒躲清閑,卻找得我們好苦!”

在令人如沐春風的笑聲里,黃泉沼云家第三代嫡系子孫中的翹楚人物——云殤公子笑容可掬現出身形。

和他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名身材威猛高大的金袍男子,相貌堂堂龍行虎步,有若王者蒞臨氣勢逼人。

看到此人,云蝶仙深藏在云水袖里的纖手無聲無息地捏攥成拳,然后又緩緩地松開,咯咯一笑道:“好你個小慕,卻將咱家當成了魚餌,把父王也釣上了鉤。”

這時云無量身邊人影一閃,碧斷如鬼魅般出現,沉聲說道:“王爺,我已將百里荒蕪堡里里外外搜查清楚,他們只有三個人。”

云無量微微頷首,目視楚天道:“三個人,就敢引我上鉤,好膽識!”

他的聲音不高,但如金似鐵自有一股君臨天下的威嚴。

楚天聞言問道:“云兄,你怎麼說?”

云蝶仙柳腰輕擺退到十丈開外,嬌笑道:“咱家多少有點兒自知之明,莫如就為大伙兒做個仲裁吧。”

云無量低低一哼沒有說話,自始至終目光都沒掃過云蝶仙一眼。但誰都不會忘記,他曾經親手殺了三個兒子,四個女兒,外帶他們的妻妾和丈夫兒女。沒人能夠知道,此時此刻他心中是否已對云蝶仙動了殺機?反正,云天王最不缺的就是兒子,這點人盡皆知。

楚天悠然笑道:“剛好三對三,就請王爺賜教!”

不料云殤搖搖頭道:“慕兄稍等片刻,我這兒還有一位朋友想要見你。”

話音落下,黑暗深處有人長聲吟道:“金谷年年,亂生春色誰為主。余華落處,滿地和煙雨。又是離歌,一闋長亭暮。王孫去。萋萋無數,南北東西路——”

一名身形欣長的青衣中年男子披頭散發神態癲狂,如醉如癡吟誦著古詞遠遠走來。他搖頭晃腦旁若無人,又是大笑道:“好詞啊好詞,當浮一大白!”舉起手中握著的酒葫蘆,咕嘟咕嘟仰頭豪飲。

“秘籍羅!”雪憐城目光一凝,朱唇輕吐。

云殤笑容可掬,朝向楚天道:“慕兄,不好意思了。事關重大,小弟擅做主張請來秘大師親自出馬。”

楚天聲色不動,說道:“云殤兄果真是有備而來,吃定了我。”

“豈敢,豈敢?”云殤連連搖頭道:“小弟不過是想向慕兄證實一個傳聞罷了。”

說到這里,他語音稍頓又是呵呵一笑道:“不過我現在已經有了答案,故而欲請慕兄移步天王府小住幾日。”

楚天沉靜道:“天王府我早晚會去,但不是今天,恐怕要令云殤公子失望了。”

云無量語氣肅殺,說道:“可惜這件事由不得你。”

“真是囉唆,有種就放馬過來吧!”慕山豎起右手的兩根手指,朝云無量和云殤比了比,不耐煩道:“你們兩個一塊兒上,勉勉強強也能湊合著陪我玩兩下。”

云無量怒極而笑道:“好得很,我已記不清到底有多少年沒人敢在本王面前如此說話,但願你的拳頭和嘴巴一樣硬!”

楚天看著早已躲得遠遠的云蝶仙,問道:“云兄,你想不想做玄明恭華天之主?”

云蝶仙的丹鳳眼遽然收緊,凝成兩道細線,嬉笑道:“小慕,這個玩笑開得可有點兒大,我家老爺子可就在這兒。”

“殺了他不就行了?”楚天輕描淡寫道:“新的不來,舊的不去,你覺得如何?”

云蝶仙臉上的笑容逐漸隱沒,他知道是時候賭一把了。為了這個時刻,他已經耐心等待了那麼多年,但慕成雪和他身后的那兩個人值得自己押下包括性命在內的所有賭注麼?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考慮,腦海里不由自主地閃掠過自己的母親在無數頭發情的莽牛身下慘遭蹂躪痛苦掙扎的畫面……

一霎那,他的眼睛重新睜開,爆綻出前所未有的神芒,寒聲說道:“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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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對戰(上)

“小畜生!”云無量面露怒色,終於忍不住率先出手。

他一步跨出,數十丈的空間彷彿在霎那中不可思議地收縮了百倍、千倍,五根閃爍著紫金色光輝的手指直插雲蝶仙的面門。

沒有眼花繚亂的虛招,也沒有千變萬化的花巧,云無量的左爪便如同一張撐開的天羅地網,封閉了雲蝶仙所有的退路,而從指尖迸射出的強烈殺氣,更有若無數條肉眼看不見的鎖鏈,將他的身軀牢牢捆縛無法躲逃。

出乎意料之外,雲蝶仙面容如霜,雙眸顯露出前所未有的凌厲,嘿然道:“老東西,這一天你等了很久吧?”

自母親離開後,雲蝶仙就曉得他已成為了云無量的眼中釘肉中刺,隨時都會遭遇滅頂之災。 為了保護自己免遭云無量的猜忌與屠戮,他用盡了種種非常手段,卻明白生死依舊只在父親的一念之間。

今天,這層薄如蟬翼的窗戶紙終究被捅破,父子之間也就迎來了兵戎相見的攤牌時候。

雲蝶仙看出云無量的這一招實則融合了“咫尺天涯步”和“一網成擒爪”兩大幽魔界絕學。 先是扭曲空間將自己的位置徹底鎖死,而後一爪插下如捕網中之魚,擺明了是要將他殺死絕除後患,同時也能夠震懾楚天等人。

“鏗!”雲蝶仙的掌心陡然升騰起一道紫芒,在手中凝鑄成為長約四尺的魔刀,犀利的刀鋒像切割瓷器一樣破開被禁錮的空間,悍然無畏地劈中云無量的左爪。

“孽畜!”云無量一眼就認出雲蝶仙施展的正是專門用以破除“一網成擒爪”的黃泉沼雲家不傳秘技“碎空斬”,而且一刀之下嶄露出來的實力赫然便是天階窺涅化槃之境,顯然對自己早有防備,一直在未雨綢繆韜光養晦。

不過,想憑這點伎倆就想從一網成擒爪下脫逃,未免太小看了自己。

云無量冷冷一笑,五指拿捏“喀喇喇”一串脆響,將魔刀生生抓爆。

雲蝶仙臉上紫氣一閃,嚶嚀晃身,反手又是一記碎空斬直劈云無量眉心。

“砰!”云無量面帶不屑,左手化爪為拳迎了上去,將劈來的魔刀轟成兩段。

他的拳勢更盛,如雷霆貫空毫不停滯,朝向雲蝶仙的胸口轟落。

千鈞一發之際,側旁空間如水波紋般猛發出劇烈晃顫,伸出來一隻薑黃枯乾的手,五指迸立如刀切向云無量的“千古大恨拳”。

“是你?!”云無量望見出手之人,愕然叫道。

“啪!”拳掌交擊,爆綻開一團團奼紫嫣紅的絢爛光華,頓時將“咫尺天涯步”鎖牢的空間炸得支離破碎。

雲蝶仙只感到一陣光彩刺目,無邊的罡鋒呼嘯奔騰如潮過頂又瞬息退去,自己的身形匪夷所思地又退到距離云無量數十丈開外的地方。

只是,在他的身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碧先生?”雲蝶仙怔住了,無論他的想像力有多充分,卻做夢也猜不到碧斷居然會從云無量的千古大恨拳下救下了自己。

“蝶仙公子,你該記得吧?老夫說過——​​需要的時候,我的手會隨時伸向公子。”

碧斷的右手已被云無量的鐵拳轟得皮開肉綻,但在“哧哧”蒸騰的紅煙繚亂中,受傷的經脈與筋骨飛快地癒合,很快肌肉與皮膚也重新生出恢復如常。

雲蝶仙盯視碧斷,輕輕籲了口氣道:“雖然你有點老,但此時此刻我還是很想握著你的手好好撫弄一番。”

碧斷嘿嘿一笑,全身骨骼劈啪作響,體內冒出一股股殷紅霧光,登時體貌容顏大改,化作了一位古雋老者,舉手投足間睥睨天下豪情萬丈,與方才的猥瑣模樣判若雲泥,竟然是六百年前羽化飛升進入了幽魔界的劍魔寒料峭!

“前輩?!”楚天見狀亦不由得大吃一驚。

雖說他隱約有一種感覺,自己在幽魔界遲早會遇見寒料峭,但也料到他居然會改換容貌以碧斷的身份投入天王府裡,成為云無量身邊的首席幕僚!

“小友,我們又見面了。”寒料峭一語雙關,不過除了楚天之外在場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這句話其實別有所指。

另一邊,云無量卻已顧不得訝異於寒料峭的身份轉變。 他所面臨的,是慕山驚濤駭浪般的兇猛攻勢。

那面寒料峭剛剛救下云蝶仙,慕山的攻招便旋踵而至。

只見幽空仿似被一雙巨手撕裂,無數藍色的閃電卷裹著隆隆的霹靂聲從天而降,忽而密集,忽而稀疏,忽而勢若奔雷迅猛無鑄,忽而慢條斯理凝重如鉛,千姿百態無一雷同,宛若萬箭齊發直劈云無量。

“咦?”云無量的濃眉不經意地往上聳了下,認出慕山施展的是輪迴山慕家絕學“千山暮雪”。

莫非,作為神罰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家居然背棄天界暗中倒向了慕成雪? 果真如此,委實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

“嘭嘭嘭!”云無量凝神出拳,僅僅在一個呼吸之間,便已轟出了驚人的一百餘道拳鋒。

每一道千古大恨拳的拳鋒都凝聚成團,似一顆顆流星劃破天宇,像長了眼睛一樣轟擊在了藍色的電芒上,爆散出滾滾光瀾,如繽紛落英充斥虛空。

但是沒多久云無量就發現,自己出拳的速度儘管已發揮到極致,可依舊跟不上“千山暮雪”的節奏。

一道又一道的電光如同長江大河,後浪催前浪步步緊逼,轉眼的工夫就推進到身前十丈之內!

“咄!”云無量一聲低喝,右手抬起憑空掣出一把紫金色的魔傘,砰地撐開。

這把魔傘長約丈許,完全打開時幾乎覆蓋了五丈方圓,傘面上暗光點點,佈滿複雜深邃的秘法符紋,猶如一圈圈漣漪在流動蕩漾,不斷向四周擴散,正是云無量的本命魔寶“遮天蔽日傘”。

藍色電芒源源不絕劈斬在了傘面上,砰砰作響好似雨打芭蕉,激得流光四濺虛空晃顫,卻也暫時抵擋住了慕山的攻勢。

雲殤暗暗皺眉,未曾料到慕山的修為竟會一強至此,連獨尊玄明恭華天多年的云無量也奈何不得,甚至要落入下風。

不過,他並沒有過多的擔心,畢竟自己的身邊還有一位修為尚在云無量之上,號稱玄明恭華天第一高手的秘籍羅。

他冷笑著說道:“碧先生,好手段。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了吧?”

寒料峭仰天長嘯豪氣畢露,應道:“不必廢話,接招”

他易容改型隱姓埋名數十年,而今終於能夠露出本色,心里當真是說不出的痛快,雙腳步罡踏鬥踩動乾坤,雙拳一錯空中幻動出鋪天蓋地的金紅色拳影,一個個大若磐石滾滾奔騰,匯聚成一束浩蕩岩流直撲雲殤。

“給我開!”雲殤身軀巋然不動,雙手虛握振臂舒展,面前湧起一層紫光。 光芒蔓延之處,虛空猶如帷幕般向兩旁開啟,露出背後黑洞洞的離亂虛境。 從那虛境之中,冒出騰騰黑氣狂風,一時天昏地暗蒼穹破碎。

“嗚嗚嗚嗚——”碩大無倫的拳影衝入黑氣深處,迅速被離亂虛境吞噬得無影無蹤,恰似泥牛入海了無聲息。

雲殤輕蔑道:“雕蟲小技而已,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賣弄?”

寒料峭不為所動,雙拳猛地搗出沉聲喝道:“破!”

“轟!”驚天動地的一串巨響,成千上百的拳影應聲爆炸,立時罡風如注肆虐開來,無數金紅色的光流從亂離祕境裡迸射而出,剖開黑氣顯露猙獰,映得幽空一片斑斕輝煌。

“喀喇、喀喇喇——”亂離虛境像一個瓷器花瓶被炸得粉身碎骨,瀰漫的黑氣與暴戾的紅光交織輝映,似海嘯一般將所過之處滌蕩得一干二淨。

“哧——”又是一聲尖銳的嘯音響起,一支金煌煌的長矛躍動著澎湃烈焰穿越過崩滅的離亂虛境,鋒芒直指雲殤咽喉。

“滅仙之矛?”雲殤稍一大意,沒料到寒料峭能夠破去自己的離亂祕境,頓時陷入被動。 好在他也是雲家年輕一代裡的翹楚人物反應極快,當即抬起左手朝金矛上抓落。

“嗤嗤——”他的五根手指泛起紫色的光芒,如同鋒利的金剛石切開燃燒的烈焰,精準地抓住槍桿。

不料寒料峭這一擲之力大得驚人,魔氣磅礡直有開山斷流之威。 金色的槍桿在雲殤的指間劇烈摩擦繼續向前滑動,直抵咽喉。

雲殤一聲大吼,燃動魔元左手光華暴漲,將金矛轉瞬間徹底吞沒,在掌心裡重新煉化成為一枚普普通通的幽金。

饒是如此,他的咽喉仍為強勁的矛鋒所傷,緩緩泛出一抹金色血痕。

“老匹夫,我要把你碎屍萬段!”雲殤的臉上煞氣湧動,眼神卻變得森寒如冰,翻腕亮出兩隻紫色月牙魔輪振臂揮出。

月牙魔輪在空中發出撕心裂肺的嗚咽之聲,比萬鬼哭嚎還要刺耳恐怖,滾滾聲浪就像驚濤駭浪般沖向寒料峭的靈臺。

一道道被煉化的魔將元神從輪中噴薄而出,各顯神通殺技悍不畏死地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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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9 18:05:00
第二百八十四章對戰(下)


“前輩,接劍!”楚天揚聲叫道,意念動處業已光化的蒼云元辰劍凝作一束精芒破空飛掠,刺透重重光嵐風暴落入寒料峭的手中。

寒料峭一劍在手縱聲長嘯,元辰寶珠嘀鳴飛轉竟從中召喚出百餘條幽冥魔龍,如長虹經天氣勢浩蕩,正迎上那些魔將元神。

他橫劍出招,一式“睥睨四海”只見劍意不見劍招,豪情天放氣象萬千,“鏗鏗”激飛轟來的一雙月牙魔輪。

寒料峭嘯聲愈發雄壯,宛若天雷滾滾碾壓四野,一鼓作氣轉守為攻縱劍直迫雲殤。

雲殤面色難堪,招手攝回月牙雙輪和寒料峭短兵相接酣戰成一團,口中喝道:“秘大師,替我拿下慕成雪!”

秘籍羅眯縫著眼睛,對周遭的激戰似乎視而不見,穩悠悠地安坐釣魚台,兩眼一瞪訓斥道:“後生,莫非你連個'請''字都不會說麼?'”

雲殤哭笑不得,卻知道秘籍羅天生就是一個怪胎,為人不僅恃才傲物喜怒無常,而且甚為孤僻,是出了名的難伺候。 這次能夠請動他出馬助陣,全是仰仗了雲家老祖宗的面子,否則就憑自己和云無量怕是八抬大轎也抬不來。

可現在都火燎眉毛了,這位老兄居然還拿腔拿調糾纏不清,著實教人火冒三丈。

別看雲殤平日里​​長袖善舞笑容可掬,但身為雲家子弟骨子裡也是性高氣傲。 無奈情勢比人強,這時候也只能忍氣吞聲道:“大師,請——”

就這麼一個“請”字,說得如此咬牙切齒而又這般無可奈何,恐怕也是獨此一份。

秘籍羅這才覺得稍稍滿意了些,點點頭道:“也罷,我就幫你一幫,算是還了雲老頭當年的那點情分。”

說著話他扭轉過頭望向楚天道:“小子,你若覺得老夫恃強凌弱殊為不公,盡可叫上他們兩個一起出手。”

不用問,他指的自然是雪憐城和雲蝶仙。 雖然這兩人都是天階高手,可在秘籍羅的眼裡仍不過是小菜一碟,就算加上楚天,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哪知楚天搖搖頭道:“不必,就由我來向大師討教幾招,還請手下留情。”

他的語氣平和沈靜,不卑不亢,說出來自有一股豪情義氣。

秘籍羅愣了愣,反倒對楚天生出了些許好感。 他素來孤傲怪癖,最是看不起唯唯諾諾的軟骨頭,更不喜那種自命不凡的浮誇之徒。

雖然心裡看著楚天順眼了不少,但他臉上還是一副眼高於頂的傲慢表情,大咧咧點點頭道:“也罷,待會兒老夫盡量不傷著你就是。”

楚天笑了笑道:“那就先謝過大師了。”

說起來他和秘籍羅之間多少還有點兒淵源。 當年北夕雪游離幽魔界,就曾跟隨秘籍羅學過一年的畫藝,可謂亦師亦友。

楚天還記得爺爺在世時曾經說過一句古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倘若秘籍羅果真是陰險狡詐十惡不赦之輩,以北夕雪的為人絕不至於如此。

今日相見雖不過短短三兩句話,卻也能管中窺豹。 看得出,秘籍羅只是脾氣臭了點兒,人卻不壞,至少和雲殤、云無量不是一路人。

聽楚天說得客氣,秘籍羅大感受用,輕捋頜下亂糟糟的鬚髯呵呵笑道:“好說,好說!”

楚天不再說話,身周隱隱浮現出一蓬金光。 不一刻,成百上千團拳頭大小的殷紅色光球在金光裡倏然生​​成,如日行天圍繞著楚天身軀緩緩旋轉。

“造化神通!”雲蝶仙的臉上情不自禁流露出驚訝之色,若非顧忌驚擾到楚天的心神,早已脫口叫了出來。

從上次和楚天分手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沒到兩個月,然而他的修為居然已經突破到了造化神通的境界,彷彿種種修煉參悟、生死大劫對這傢伙而言全是浮雲。 即便是傳承了幽冥皇帝蕭逆的一縷魔識轉世,但修為進境總不該這樣變態吧? 這讓那些被譽為幽魔界不世出的天才們情何以堪?

秘籍羅亦是吃了一驚。 按照雲殤提供的情報,那個名叫慕成雪的小子至多也就是聖階巔峰,自己揮揮手就能隨便打發一大摞。

儘管方才他已然看出對方實力不俗,並非雲殤所說的那般不堪一擊,可也沒想到居然已是參悟了造化神通之境。

不過縱然是造化神通,較之秘籍羅法相自然的修為依舊是相差了一大截,只是收拾起來稍稍費力一點罷了。

秘籍羅自恃身份,並不急於出手搶攻,大馬金刀地飄立空中,雙眼眯縫成一條線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楚天,任由他運功蓄勢。

楚天似乎一早就賭定了秘籍羅的脾性,心無旁騖全力凝功,身遭的金紅兩色光芒越來越亮,到後來交匯融通化作一團瑰麗壯觀的神光,如日中天不可一世。

突聽“嗚”的轟鳴,四周的幽空彷彿劇烈地震顫了一下,千道殷紅光球霍然迸流,在空中劃出一條條變幻莫測的軌跡,從各個角度齊齊轟向秘籍羅,正是“日照神拳”中的一式“千瘡百孔”。

秘籍羅的眼睛微微一睜,喃喃自語道:“嗯,這還有點兒意思。”

雖說“千瘡百孔”的拳路在他的眼睛裡根本沒有秘密可言,只是雙目淡淡一掃便盡皆了然於胸,可拳鋒中蘊藏的氣吞萬里如虎的雄渾氣勢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剛勁決絕之意,卻是讓秘籍羅也禁不住暗自一贊。

假如是同等級的對手猝然遭遇上這式拳法,怕是很少有誰能夠全身而退。

秘籍羅一邊對楚天的拳法評頭論足,一邊抬手往嘴裡灌了口酒,驀地“噗”一聲往外噴出,登時幻化成為一幅碧波萬頃的壯麗畫面。

層層疊疊的巨浪跌宕卷湧,以秘籍羅飄立之處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澎湃而去。 巨大的浪峰重逾萬鈞,砰然拍擊在轟來的日照神拳上,一道道兇猛拳鋒應聲破碎,如煙如霧湮沒在波濤裡消逝得了無痕跡。

秘籍羅的意念再是一催,漫天大潮滔滔不絕,又匯聚成一條大河橫亙長空,以摧枯拉朽之勢攻向楚天。

“怒海沈月圖!”雲蝶仙心裡一沉,沒想到秘籍羅居然如此“看得起”楚天,一出手便是他的成名絕技之一。

需知秘籍羅酷愛作畫,偏又天賦極高,硬是獨闢蹊徑以畫入道,在幽魔界中自成一家獨樹一幟。

他自創的各種功法秘術無不與畫有關,譬如這式“怒海沈月”就是將早年的一幅畫作融入秘法魔功之中,施展開來狂濤怒張碧海翻滾,任你是大羅金線也要灰飛煙滅含恨而終。

幸好他總算記得剛才的許諾,不願輕易傷了楚天的性命,因此威勢雖猛卻無絲毫殺意,只想摧垮對方的守禦,將這年輕人生擒活捉。 如此雷霆一擊手到擒來,方能顯現玄明恭華天第一高手的無上風範。

可惜楚天偏不如他所願,臨危不亂神情沉著,低聲喝道:“滅!”

“呼——”周圍金光遽然大亮,卻是剛才那式“千瘡百孔”僅僅用了三成力量,此刻才是養精蓄銳後的真正逆天一擊。

就見那金光儼然凝鑄成一十八輪艷陽,如群星璀璨倏地升騰,在空中不斷膨脹炫動,結結實實轟擊在洶湧的怒海大潮中。

一記驚天動地的巨響,怒海沈月圖中濺起萬丈碧芒。 金色的拳光接二連三砸落下來,像山一般壓碎了席捲的怒潮,朝著秘籍羅平推過去。

“米粒之光!”秘籍羅蔑然低哼,隨手掐定法訣向怒海沈月圖一指。

霎那間碧波奔騰,怒海沈月圖的威力比方才竟又爆增數倍,宛若一條沉睡中的惡龍被驚醒,狂暴地昂首擺尾翻雲覆雨,和楚天釋放出的日照拳罡不停地激撞絞殺。

就在這時候,猛聽云無量爆出一聲怒喝,嗓音中竟然隱隱含有一絲不可抑制的驚惶之意,那柄以他本命元神煉製的魔寶遮天蔽日傘居然被慕山劈手奪過! 不管云無量如何竭盡全力催動魔傘,一道道意念均都石沉大海無法撼動分毫。

情急之下,他又是一聲斷喝,雙拳並出,左拳如日右拳似月,四周幽冥之氣哧哧響鳴如同水一樣的,在拳鋒上形成兩團巨大的渦流吞天噬地不可阻擋。

慕山好整以暇地舉起遮天蔽日傘,瞥了兩眼道:“不就是一把破傘麼,還你就是!”

話音未落,他甩手丟出遮天蔽日傘,魔傘似一把旋轉的巨輪朝渦流飛去。

云無量拳勢正盛,並不上慕山的當,只是微一凝念欲將魔傘收起,以免干擾到自己的這式“日月無光”。

不料那魔傘全然不理睬主人的意念指令,反而“簌”地低響傘面合攏,化作一支紫金色的長矛沒入渦流之中。

云無量見狀勃然色變,但已來不及再做第二反應。 耳聽轟隆巨響,遮天蔽日傘炸了開來,像是一片片鋒利無比的刀刃射穿渦流鋪天蓋地打向云無量。

“封!”云無量雙目綻光,兩拳回擺在胸前虛捏成印,身周虛空劈啪作響電流飛竄,居然在彈指之間像玄冰一般凍結,生生將射來的碎刃封住!

“哇——”本命魔寶被毀,氣機感應之下云無量身軀搖晃面色慘白如金,往外噴出一口鮮血,功力大傷。

但是沒等他稍稍鬆上一口氣,面前厚重如山的冰盾猛地一顫,從後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出一束銀白色的神光,如錐如槍嗚嗚飛旋,刺向了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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