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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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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4 16:59:40
第一百五十章 成了鬧劇

    於是,在楊郎急沖而來,在那少女際氏尖叫不已時,突然的,被際氏抱著的假元娘開口了,只聽她提著聲音,疑惑不解地問道:“你們是誰呀?”

     ……

    四下齊刷刷一靜,原本兵荒馬亂的大船上,眾人像凝住了一般,一個個停止原來的動作,傻傻地轉過頭看來。

     不止是大船上,站在碼頭處,被熱鬧吸引來的人,也一個個瞪大了眼,豎起了耳朵。

     於無聲的安靜中,假元娘一把摘下頭上的紗帽,那張與元娘只有四分相似的臉,此刻在光天化日之下,還是大不同的。如,她的眼旁有顆淚痣,如她的氣質顯得嬌媚,方方種種加起來,能讓所有人一眼便看出,這女子分明就是一個妓子,絕對不可能是那個大家閨秀元氏。

     摘下紗帽,假元娘疑惑地轉向抱著她的際氏,訝聲問道:“我姓方的,你一直認錯人了。對了,那元娘真與你是好友嗎?你怎麼當人好友的?竟然連人也會認錯。”說到這裡,她嬌媚一笑,格格樂道:“我這話說得蠢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連人也不認清便說好友偷人的人,分明是來陷害人家,給人潑髒水的嘛。”

     際氏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任由假元娘冷嘲熱諷卻啞口無言著。她平時也不是個粗心的人,只是這一次先是心中有鬼,又不敢對上元娘的眼神,更急著實施自己的計劃,便毛燥了點。當然,真正的關健是,誰也沒有想到過,會在同一隻船上,有個與元娘長得這麼像的女子。

     假元娘樂得不行,抬頭看向楊郎還有那阿慶,嘖嘖連聲,歡笑道:“還有你們這兩個男人,真是笑死我了。一個說與那元娘是夫妻,一個說是枕邊人,可到頭來連人是真是假也認不出。嘖嘖嘖,這髒水潑得,也太沒有檔次了。”

     在這假元娘又說又笑樂了一陣後,眾人終於回過神來。

     際氏白著臉放開她,衝到她面前的楊郎也停下腳步。不過與眾人不同,楊郎臉上還有著迷糊,他看了看假元娘,又看了看阿慶,再看了看際氏,終於咆哮著跳了起來,“到底怎麼回事?元娘呢?還有你這狗奴才,你敢胡亂攀污主母?”

     說到這裡,楊郎衝到阿慶面前,朝他重重踢了幾腳。

     在楊郎洩憤地把阿慶往死裡踢時,一個聲音叫道:“元娘呢?”

     接著好一些聲音亂七八糟地跟著問道:“元娘呢?”“元氏呢?”“她在哪裡?”

     在這亂七八糟地叫喚聲,盧縈站了出來。她一襲黑袍,面容俊麗冷峭,一站在那里便讓人不敢小看。頓時四下一靜。

     盧縈瞟了楊郎一眼,冷冷說道:“元氏我見過,她前不久另上一隻返回武漢的船離開了。”

     聽到她一個少年郎出來作證,際氏等幾人雙眼一亮,而楊郎則跳了起來就要說她撒謊。

     不等他們開口,盧縈雙眼一瞟。明明她這一瞟甚是尋常,可眾人還是被那刀鋒般冰寒的目光給震住了。

     震住眾人後,只聽得盧縈的聲音又淡淡地說道:“怎麼,又想誣我也與元氏有私?”她哧地一笑,竟是毫無半點羞愧,天經地義地說道:“不好意思,我生平只好男顏不好女色。”說罷,她還朝貴人的身邊退了退。

     “……”

    想這世上,能把這話說得如此堂而皇之,簡直是光風霽月的,應該就這麼一個吧?

     偏這人還一副世家子的翩翩風度,一時之間,眾人只能啞了,傻了,便連厭惡和鄙夷,在看到盧縈和貴人兩人的氣派時,也生不出來。

     當然,這麼一來,也就沒有人注意到,貴人的臉色比平時更黑了些。

     說到這里後,盧縈瞟了楊郎一眼,繼續解釋,“我之所以識得元氏,還是她這夫君在光天化日之下,抱著一個妓子朝著元氏猛踢……”她這話一出,楊郎氣得暴跳如雷,他咆哮道:“你胡說八道!你是什麼人,竟信口雌黃?”

     沒有理會楊郎的咆哮,盧縈那分辯率極高的聲音繼續清清冷冷地解釋道:“元氏當時被踢得暈了過去,是我讓人救了她。也是我幫她另尋了一隻船把她送回武漢的。”點了點頭,盧縈道:“按時日算,她也是這兩天到達武漢,說不定現在回了楊府,各位可以回去看看。”

     說到這裡,盧縈閉著薄唇,一副不屑再說的模樣。

     四周還在紛紛擾擾,吵吵鬧鬧。楊郎還在暴跳如雷,還在對她發火。楊郎這人有點幼稚,也說不上聰明,畢竟他也才十七八歲,又一直是被嬌寵著不知世事長大的。他又跳又罵了這麼久,全是躁音,也沒有一句擊中核心,引起別人注意的。

     此刻,站在船上的,站在碼頭上的,好一些人都在面面相覷,臉色非常難看。

     此時他們說得再多又有什麼用?畢竟剛才號稱與元氏最熟悉的三個人,可是當眾把人認錯的,也是他們朝著那假元氏身上猛潑髒水的。

     此刻,四下投來的目光都帶著嘲諷,一個個譏笑聲不絕於耳。分明是已經弄巧成拙!經過這一曲,他們便是再想給元氏潑髒水,也不會有人相信了。

     當下,有幾個僕人不動聲色地湊到船上,不一會功夫,楊郎被人強行押走,等碼頭上清淨些了。一直低著頭跟著盧縈的元氏上了她的馬車。

     一上馬車,元氏便縮到一個角,渾身哆嗦個不停。

     盧縈走到元氏身前,對著凍得牙齒格格相擊的她淡淡地說道:“不要失望,際氏也是沒有辦法。”

    這樣的話,真不像是狠毒不饒人的盧縈會說的。元氏一呆,愣愣地抬頭看向她。

     盧縈的臉上平平靜靜,有著一種洞徹後的漠然,“你不知道你的父母給你留下了多大的財富。這種財富讓楊府這些年佔盡了便宜,更讓他們現在無法失去。而楊郎寫的那些信,把楊府的醜陋和他本人的醜陋都呈現在世人面前。你父母的舊友都給激怒了。楊府沒法,他們必須把你也弄髒一點,只有你不再無辜,他們在道義上,才不會敗得這麼慘。而際氏是個生長在世家中的女子,她的出身決定了,利益永遠比感情更重要。”

     她 ​​看向元氏,溫柔說道:“所以,她陷害你,必然是家族慫恿,是楊府給了好處的。”

     對上元氏的模樣,盧縈又道:“元娘,你當初就不該上這船。上了這船,你的名聲就不中聽了,所以際氏這麼急忙忙趕來,在你沒有下船的時候把髒水潑在你身上。”如果是她佈局,她也會在元氏還沒有下船的時候先潑一桶髒水污了她名聲再說。只要這一桶髒水潑成功了,後面的進展會容易得多。也因料到了這一點,所以她弄了一個假元娘出來了。

     盧縈蹲下,按著元娘的手輕聲說道:“元娘,你要這麼想,際氏與你交情最好,也好不過她家族的逼迫,還有楊府給予的好處對不對?所以,她背叛你陷害你,是情理當中的。”

     這時,一陣馬蹄聲響,只聽得執六敲了敲車轅後,在外面說道:“外面共有八波人,其中三波是楊府和楊府的同夥派來的,另有五夥是元娘這一邊的人。她那個姨奶奶也派人來了,要不要會一會?”

     元氏聽得一愣一愣,她也顧不得傷心了,抬起頭來看了看盧縈,又看了看外面,一臉迷糊。

     這時,盧縈清冷的聲音傳出,“不必了,現在關注我們的人太多,你給她姨奶奶通個信,告訴他們,元娘現在很平安,明天會與她相見。”

     “好。”

     盧縈一低頭,便對上元氏傻呼呼,完全不在狀況的表情。

     她笑了笑,低聲解釋道:“元娘,你不怎麼關注外面的事,不知道你父母雖然死了,卻給你留下了多大的一筆財富。那筆財富中,你的嫁妝只是最最次要的,更多的是人脈還有產業。你父母以前有兩個大馬場對不對?還暗中擁有一些鐵礦吧?”

     元娘便是最天真,也知道不管是馬匹也罷,還是鐵礦也罷,都是極刺人眼目的。特別是鐵礦,那是能夠鍛煉兵器造反的玩意,她不相信自己的父母會有那種東西。

     還有馬,現在的馬有多珍貴,元娘是知道的,有很多大世家,都是只一部份馬車,更多的得用牛車替代。而她的父母,卻有兩個馬場。

     盧縈卻無心細說,她伸手撫著元娘的頭髮,輕輕說道:“那些產業你不能要,也要不起,保不住,咱們就不提它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姨奶奶把你的嫁妝全部弄回來了。嫁妝很多,足夠你一輩子過得舒舒服服的。”

     元娘點了點頭,低聲道:“只要錢夠用就行了,那些馬什麼的,我都不要。”

     這個少女,雖是生在世家,卻沒有過個幾天舒心日子,也從來不貪。盧縈暗嘆一聲,伸手揉了一把她的頭髮。

     過一會,盧縈又道:“楊郎那些信傳出後,你這些年在楊府受的委屈,都被人說開了。我估計這陣子,你那些僕人都會回來找你。不過那些人良莠不齊,說不定會有些包藏禍心的人夾在其中。到時你都不要理,我先過漏了再給你。”

     “恩。”元娘依賴地應了一聲,她抬頭看著盧縈,突然說道:“盧姐姐。”

     盧氏低頭看來。

     對上她的目光,剛才還疲憊不堪,心灰意冷的元娘卻是笑了笑,她目光有點濕潤,也有點調皮,“姐姐,你真的好像一個丈夫。”剛說到這裡,她又擔心盧縈誤會自己是說她沒有女人味,便又急急解釋道:“元娘是說,姐姐雙肩可擔天地,比一般的丈夫還要讓人信賴。”

     “我知道。”盧縈對上有點急忙的元娘,安撫的碰了碰她的臉,笑道:“所以你也可以把我當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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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4 17:00:09
第一百五十一章 道觀相遇

    馬車在無聲無息中穿過人流,駛入一個莊子。

     這也應該是貴人的莊子,整個園林精緻而舒適,有他的味道。

     在進入莊子後,執六過來說了一句,“放心吧,後面跟著的人給你甩了。”頓了頓,他突然問道:“今日為何要暴露自己?你不擔心楊氏把目光盯上你?”

    馬車中,盧縈輕嘆道:“我明日會與元娘一道見過她的姨奶奶,這點擔當也沒有,怎能打動那個老人的心?”

     執六在外面笑道:“應該還有謀算吧?阿文明明出身市井,性格卻真像我們這些世家子,走一步算三步。
武漢是個好地方,阿文是第一次來吧,出去玩時,記得帶上護衛。”交待過後,他轉身離去。

     盧縈與元氏下了馬車。

     在婢女地安排下,兩人先是泡了一個熱水澡,再好好的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傍晚。

     元氏性子喜靜,盧縈卻是個喜動的。再說她好不容易來一次武漢,還要觀察一下武漢的商業情況,謀劃好她的發財大計呢。

     當下,一襲銀白色長袍的盧縈在兩個護衛地籌擁下,施施然地出現在武漢街頭。

     望著繁華的街道,水洩不通的人流,盧縈暗暗忖道:我還是缺人手啊。羅子雖然可以獨擋一面,可他只有一個。恩,明天通過元氏的姨奶奶那一關後,也許可以收用幾個忠心於元氏的下人,試著用一用。

     在武漢街頭草草轉了一圈後,盧縈迴了莊子。

     一入莊子,她便看到元氏跑了過來。她牽著盧縈的衣袖,輕聲喚道:“姐。”

     盧縈點了點頭,微笑道:“元娘,從明天開始,一直會很熱鬧。因此你還是叫我大哥吧,這樣省得出事。”

     “好的,大哥。”頓了頓,元氏不解地問道:“我都好些年沒有見過姨奶奶,她,她人好不好?”元氏一直養在深閨,幼時父母在時,她被寵著,後來父母嫡親盡去,她被排斥著。連個教導的長輩都沒有,很多常人知道的事,她都蒙在鼓裡。

     “她好。”盧縈說道:“如果說這世上只有一個能替你做主的人的話,那必然是她。”

     摸了摸她的頭髮,盧縈又道:“你這陣子瘦了很多,去休息吧。”

     “恩。”元氏老實地聽話離開。

     第二天,盧縈起了個大早,細細地把事情重新理了一遍,確定再無遺漏後,她帶著兩個護衛,送著元氏朝附近的明陽觀駛去。

     昨天晚上她在花園中轉了一圈,沒有看到貴人和執六。問了問,盧縈才知道貴人根本就沒有進莊子,而執六在半夜忽匆匆地離開了。看那架式,他們遠遠忙過自己,元娘這邊的事,只能完全靠自己一個人來處理了。

     明陽觀鄰近長江,站在那山峰上可以俯瞰長江水景,山清水秀地形極好。不過那觀卻顯得十分普通。

     盧縈等人剛剛來到道觀大門處,一個道姑便走了過來,她行了一禮說道:“元娘子,請進吧。”

     卻是只叫元氏一人入內。

     元氏一怔,轉頭看向盧縈,見她點頭,便咬了咬唇,小步跟上了那道姑。

     看著元氏怯弱的身影,盧縈向一護衛道:“跟上去保護她。”

     “是。”

     那護衛轉身離去。

     觀門外用青石鋪就,平坦之極,盧縈欣賞了一會後,靠著石牆,低頭欣賞起下面的長江美景起來。

     欣賞了一會,一陣喧嘩聲響起。

     喧嘩聲越來越近,不一會,兩個道姑和幾個打扮得素雅,卻透著一種世家女才有的氣質的少女走了過來。

     她們一眼,便看到了倚著石牆,負手而立的盧縈。

     眾少女看著她,目光亮了亮後,一少女輕聲問道:“這位郎君,不知是何人?”

     “不知道呢。”“什麼時候武漢出了這麼一位郎君?”

     低語聲中,眾女顯然在等人,一個個停下了腳步,只是在回頭看上幾眼時,總忍不住朝盧縈打量而來。

     半刻鐘後,一陣清語聲傳來,只見十數個少年男女聯袂而來,這些少年男女中,那個做少女打扮的,赫然就是際氏。

     看到際氏,盧縈挑了挑眉,暗暗想道:還不死心,想逮到元娘把她的心意勸轉回來麼?

     說實在的,此行中,一直有一個重點被眾人忽視,那就是,如果元氏突然不想和離了,還是死心眼地想守著楊郎,並一心一意替楊郎說話,替楊府說話的話,那麼很多事就會發生變故。

     際氏陡然在這裡看到盧縈,頓時一呆,轉眼,她抿緊了唇。

     見她神色不對,一少女湊上前好奇地問道:“際姐姐識得他?”

     “自是識得,”際氏臉色不好,她提了提聲音說道:“他就是那個在碼頭處宣稱“只好男顏不好女色的”。”

    際氏這話一出,喧嘩聲大作,那幾個頻頻向盧縈打量的少女,齊刷刷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而眾少年則是鄙夷地向盧縈看來。

     盧縈毫不在意。

     這事兒,真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反正她又不是真正的男人,事情揭穿了,也就是玩笑一場。

     因此,她懶洋洋地倚著石牆,繼續看著下面的風景,神態動作間一派閒適自得,這神情配上她俊麗的面容,實是出眾。因此,眾少年少女的臉上,免不了露出一抹可惜的表情。

     際氏和其中幾人卻沒有心思注意這個,他們頻頻朝盧縈的馬車望去,看了一會後,一僕人悄悄地進了道觀,隱隱中,盧縈聽到那僕人在問,“剛才可以人入了觀中?”

    “是,元娘被青元居士召見了。”

     那僕人急急回來稟報,聽到僕人地傳話後,際氏等人臉色變了幾變。

     咬了咬唇,際氏提步朝觀中走去。

     可她才進去不到半刻鐘,便又走了出來,顯然被人攔在外面。

     被攔住的際氏臉色很不好,她朝里面望了一會,回頭看到盧縈,牙一咬向她走來。

     走到盧縈的面前,際氏有點尖酸地說道:“郎君昨日不是說與阮娘是萍水相逢嗎?今兒怎麼特地送她來此了?原來你們兩人真真是緣份不淺。”

     語調頗為陰陽怪氣,眼神中也有著警惕。際氏比任何人都知道,元娘那個人,信誰時是把整顆心都掏出來信的。她想知道這個少年與元氏到底是什麼關係。要是元氏一心改信這少年了,那可就壞事了。

     原來,她有想過好好套套話,最好能處理好與盧縈的關係的,不過這陣子際氏壓力過大,昨天的事後,她又被人責罵又被人嘲諷唾棄的,正窩著一肚子的火。此刻對上盧縈這個看起來特光明正大,卻把謊說得溜圓,害她完全相信他與元娘真沒關係的人後,一時忍不住就尖刻起來。

     當然,這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際氏其實是個沒啥城府的人,她本性中便容易衝動,也喜歡出語不饒人。所謂物以類聚,她一直與元娘走得近,也是因兩人的性子有相似之處的緣故。

     盧縈漫不經心地轉過頭,她打量著際氏一眼,見到她一臉的鬱怨,不由扯了扯唇,淡淡說道:“原來際娘子今日來到明陽觀,是特地堵元娘的來著?你昨兒潑她的髒水沒有潑到,心中難受現下是想再來一次?”

     這話恁地尖刻!

     一時之間,眾少年少女都給安靜了,而際氏則是臉孔漲得通紅。

     她昂頭瞪著盧縈,尖聲叫道:“你休得胡說!我可是元娘的手帕交,我一直對她很好,昨兒也只是說了實話。元娘就算知道也不會怪罪,要你在這里胡說?”說到這裡,她又提著聲音怒喝道:“原來你真是元娘的相好,昨兒問你,你還不承認呢,真是無恥!”

     際氏有點失控,聲音尖利難聽,引是山上的迴聲陣陣。

     一聲又一聲的“無恥”迴響中,盧縈懶洋洋地瞟了她一眼後,漫不經心地丟下兩個字,“潑婦!”

    說罷,她廣袖一甩轉身朝觀中走去。

     際氏直呆了一會,才從那聲“潑婦”的唾罵中回過神來。這兩個字,盧縈雖罵得輕描淡寫,可它的殺傷力卻是巨大。特別對於這些世家女子來說,自身的修養和優雅,代表著血脈的高貴。而這潑婦兩字一般是用來形容市井蠢婦的,它是對一個世家女子畢生修養的最大否定。

     呆了一會,際氏臉孔漲得青紫,整個人搖搖晃晃起來。她想尖聲回罵,卻又想到這般不顧顏面地回擊,豈不正印證了這潑婦的評語?

     她又教訓盧縈一頓,可她只帶了兩個婢女,哪裡是站在盧縈身後的那護衛的對手?

     一時之間,際氏氣得手足冰冷,只顧著哆嗦了。

     好一會,她終於反應過來,當下朝著一個婢女使了個眼色,小聲說了句什麼。

     當下,那婢女朝著盧縈衝了過來,一邊沖她一邊張牙舞爪地尖叫道:“你這個賣屁股的兔兒爺,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竟敢這樣罵我家夫人?我要撕了你的臉!”這時的際氏,只顧出一時之氣,已完全把與盧縈交好地想法拋到腦後。

     那婢女才罵到這裡,驀然的,盧縈聲音一冷,厲喝道:“踢出去!”

     “是!”

     那護衛朗應一聲,在那婢女衝上來時,右腿一個側踢。只聽得“砰”的一聲人肉相擊的聲音傳來,轉眼間,那婢女慘叫著向後重重跌去。

     那護衛的功夫實在巧妙了得,那婢女明明已衝出了七八步,卻硬是被那護衛生生踢回了七八步。她在連續的倒退後,一把撞上了也朝這個方向走來的際氏。當下,婢女重重撞上了際氏,令得際氏跟著向後滾出幾步後,主僕倆摔到了一個坑中疊在了一塊。

     際氏只是受了衝擊,還不曾與婢女一樣昏厥過去,她剛掙扎了兩下,便聽到盧縈轉過身,朝著那護衛揚眉一笑,讚道:“好身手!”

     竟是誇獎起那護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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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4 17:00:36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以關心之名……

     際氏氣得人差點暈了過去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只見一個道姑走出觀門,朝著眾人問道:“哪位是盧文郎君?”
     “我是。”盧縈走了出來。
     “請跟我來。”

     看到盧縈要入內,狼狽著從坑中爬起的際氏尖叫道:“還有我,我要見過元娘。”

     那道姑詫異地看向狼狽不堪,身上還有泥印的際氏,點了點頭,道:“你也來罷。”際氏理了理亂發,朝那道姑一福,“請容更衣。”她終於記起自己的身份,恢復了世家女風範。

     那道姑卻是蹙眉道:“青元居士只說要見盧郎,際娘子明兒再來如何?”

     這哪裡使得?當下際氏忍著不適,鼻尖吊著一塊泥,開口便反駁道:“我還是一道……”就在這時,一直站在一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些變化的一個少女迅速接口道:“我姐姐明天再見青元居士也是一樣。”說罷,她朝著際氏甩了幾個眼色。

     際氏張嘴愕愕間,看著盧縈走了進去。

     盧縈一走,兩個少女和一個少年,以及一個中年管家圍上了際氏。在少女們扶起際氏和她的婢女時,那中年管家壓低聲音說道:“青元居士久不管世事,見她做甚?此行當務之急,是見到元娘,說服她不要和離。 ”

     際氏明白自己本末倒置了,她訥訥問道:“那元娘呢?她出來了沒?”

     “還沒。”一少年剛剛應了這句,他瞟向道觀的眼神便是一怔,只見通道處,剛剛退出的元娘與那盧文遇上了。那盧文停下腳步,朝著元娘小聲說了句什麼,令得元娘點了點頭後,才再次提步。

     那少年壓低聲音說道:“元娘出來了。”

     幾人興奮起來。這時,那中年管事吩咐道:“去,盡量把那姓盧的少年拖在裡面。際娘子,陳娘子,還有馮家郎君,你們都是與元氏說得上話的,呆會你們一定要把她勸得打消和離的念頭。”

    聽到這裡,那個喚際氏為姐姐的少女哧地一笑,不屑地說道:“這容易得很,那元氏的性子跟狗兒一樣,給她一塊骨頭她就淚汪汪的,說重幾句她就暈了方向。保准我們說幾句,她就會同意。”

     際氏卻多少有點羞愧,她喃喃說道:“幸好昨日在船上那一幕她不曾看到。”以元氏那深出簡居的性子,外面的流言她也多半沒有聽到。不然的話。一想到自己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陷害了元氏,這一轉眼又與她稱姐道妹的,際氏還是有點拉不下臉來。幸好她蒙在鼓裡。

     那中年管事還不放心,又轉向那少年郎君道:“馮郎與楊郎一向交好,昔日還曾替元氏美言過幾番,她一直承你的情。呆會還望郎君盡力。”

     少年馮郎咧嘴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道:“這個簡單。”頓了頓,他加上一句,“我會盡力,不過結果如何,我不擔保。”馮郎與幾女不同,眼眸中隱隱藏了幾分不以為然,還有輕薄不屑。

     那中年管事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地提步離去,而這時,元氏已從觀中走了出來。在陳家娘子等人圍向元氏時,際氏想要整理自己一個番,可一想到自己這狼狽樣,還有兀自昏迷的婢女都是活生生的證據,正可以用來佐證那個姓盧的粗暴無禮還有心狠手辣。便又止了步。

     遠遠的,她看著被圍在幾人中間的元氏,望著她如往時一樣怯生生的模樣,又看向盧縈消失的方向,暗中想道:元娘一直看得我,上次有人說了我的不好,她還為此生氣好久。這個姓盧的如此羞辱我,她一定會為我抱不平,一定會從此便厭憎了那姓盧的人!

     想到這裡,她又覺得自己那一下挨得值了。

     這個時候,那婢女一直在旁昏倒著,哪裡還有人記得她?

     盧縈入了道觀。

     她來到一個樸素的廂房裡,剛長長一揖,那個跌坐在席上的六十來歲的道姑,便抬起一雙渾濁的眼盯著她,慢慢說道:“你就是盧文?”

    “是。”

     “聽元娘說,你是個姑子?真看不出來。”

     盧縈微笑。

     道姑朝旁邊一指,道:“坐吧。”

     “是。”

     等盧縈坐下後,道姑卻是雙眼閉上養起神來。

     她一動不動地養著神,盧縈也就安靜地尋思著自己的事。

     盧縈沒有想到,道姑這一養神,便養了小半個時辰。盧縈看了她一眼,見她雙眼似閉非閉,也不知睡著沒有。便站了起來,信步走到一側,觀賞起一副八卦圖紋來。

     又過了一會,道姑的聲音傳來,“聽元娘說過,你對她說,如果這世上她只能相信一個人,那個人便是我,可有此話?”

     盧縈迴頭, “是。”

     “如此了解我的性格,還能把元娘藏得誰也找不到,你是誰的人?”

    盧縈垂眸,看向她慢慢說道:“我家主公姓劉,名疆……”

     這個名字一出,道姑似是一驚,她迅速地睜開眼看向盧縈。

     盯著她好一會,道姑低嘆出聲,她喃喃說道:“也是時候了。”

     說到這裡,她又問道:“你想管理元娘的嫁妝?”

     盧縈笑了笑,挺老實地說道:“在船上結識元娘,見她處境百般艱辛時,是有此意。她性子純善,不會馭人,嫁妝到了手也容易被人鑽空子。再說,也不應該讓那些人守著她父母給的好處,還對她百般苛刻。”

     道姑盯了她一陣,慢慢說道:“嫁妝不能交給你……”

     聽到這句話後,盧縈卻依然是那麼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她懶洋洋地說道:“也好……我本意也只是藉她的嫁妝,觸手武漢的商事。既然居士另有安排,我從別處著手也是一樣。”

     道姑再次睜開眼打量著她。她看著盧縈依然是一派輕鬆悠然,彷彿不知道她這麼隨口一 ​​句也好,放棄的是一條由黃金鋪成的大道,也彷彿不知道,那句從別處著手,意味著她要付出十倍百倍的辛苦。

     ……

     好一會,她點頭道:“可以了,你出去吧。”

     盧縈稽首還禮,緩步退出。

     盧縈出來時無人阻攔。

     青元居士把她留得太久,給了外面的人充足的時間,根本用不著再拖住盧縈。

     不一會,盧縈便出了觀門。觀門外冷冷清清,那些個少年少女全然不在,沒有見到元氏,她招來一個護衛問了問後,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一會,她來到了一個木製走廊旁。通過漸漸茂密的樹林,盧縈還沒有靠近,便聽到一個少女的聲音清楚地傳來,“元娘,你可真是糊塗了!你以為你有什麼?你身邊一個靠得住的僕人也沒有,你自身性子也是個懦弱的,你說你離了楊府,那日子可怎麼過?”

    另一個少女也嘆道:“是啊,你的根基在武漢,你想想你和離後,哪個世家還會樂意與你一個和離了的婦人來往?你總不能這般像個出家人一樣的過活吧?”

     這時,元氏輕輕說了一句什麼話。

     當下,先前開口的,那陳姓娘子冷笑起來,“元娘,不是我說你。你這人啊,還真沒什麼強的地方讓人想。你想想,你又不聰明,又愛哭,又無能,琴棋書畫什麼怎麼都學不好,平時與人相處也是木呆呆的,就像個木頭做成的人一樣。你想你這麼一個女人,楊郎他怎麼可能會上心?好不容易他現在回了神,知道你的好了,你還擺架子。元娘,你別到時什麼也得不到,就這麼抱著處子之身老死空山。”

     陳姓娘子說得極刻薄,盧縈蹙了蹙眉,她加快了腳步。

     不一會,她便看到了元氏,此刻的她,被四五個同齡人圍在中間你一句我一句的。這些人說的話顯然都不好聽,元氏縮成一團坐在角落裡,有什麼人勸她,只是搖著頭。遠遠便可以看到,她的眼中隱有淚水滾動,身上那種自卑的,害怕不安的氣息,掩也掩不住。

     盧縈見狀,腳步加快。

     這時,際氏的冷笑聲傳來,“元娘,莫非你還在想那個姓盧的小白臉兒?我跟你說了,我們已經查明,他根本不是什麼洛陽來的世家子。而是個紅樓出身,專門以買屁股為生,以行騙為業的騙子。他在江州成都一地連續害了三個姑子,其中有一個姑子都為他自殺了……”

     際氏這誣衊的話一溜一溜的,元氏似是驚呆了,抬起頭張著嘴愣愣地看著際氏。

     際氏哪裡知道,盧縈卻不是一個少年,而是女子身?她還在信口污衊著盧縈,便像她提也不提昨日在船上污衊元娘偷人一事一樣。

     見元氏被際娘的話語中終於有點失態,陳氏娘子鬆了一口氣,她在一側沒好氣地說道:“我說元娘,我們都是一心為了你好,你有什麼好猶豫的?你這人要相貌沒相貌,要親族沒親族的,誰會喜歡?楊郎要不是與你自小一起長大,被你這些年的心意打動了,他管你去死?還有我們,我們要不是覺得你這人還算聽話,理都懶得理你。你瞅瞅,瞅瞅,又是這麼一副蠢呆樣,嘖,真是不討人喜歡!”

    在陳氏娘子地攻擊中,元氏雙眼含著淚,她瑟縮著咬著唇,整個人都縮成一團,似乎想把自己藏起來……以往她這樣時,都會對別人的要求怯弱地聽從。此刻她又這樣,幾女不由表情一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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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揭穿

     “喂,你聽不聽啊?說個話啊?元娘,你聾了還是啞了?怎麼不說話,你說啊!”

     陳氏娘子一連串地喝令中,元氏終於開了口,只聽她低聲說道:“我能過得好。”她的聲音雖細,卻破天荒地帶著幾分堅定和自信,“我知道,我能過得好!我也知道,我父母給我留下了很多東西,那些東西任哪一樣,都可以讓我活得很好。還有,武漢呆不下,我可以去江州,我可以跟我大哥去江州。”說到自家大哥,元氏雙眼明亮起來,她喃喃地說道:“大哥說,真正對你好的人,會覺得你通身都是優點,會看到你快樂他就快樂……你們從來不是這樣。”

     說到最後,元氏的聲音中有著苦澀。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以往的她要有多孤單,才把這些無時無刻不在貶低她,一不留神便踩她幾下的人當成好友?

     與盧文相處雖短,可她從來不這樣,她體貼她包容她呵護她,她無數次告訴她,她很優秀。因為她善良純真,因為她從不害人。她還說她的性格像那春天裡的花,比那些陰暗中的,時刻要攻擊別人幾句的女人,強上無數倍。她還說只要走出去,會發現大多數人都會喜歡她這性格。

     因為她無害,她純良,她能讓人放鬆……

    在元氏怔怔思量時,幾女相互看了一眼,臉色大變。

     她們沒有想到,這麼幾個月不見,元氏會變化這麼大。
     那陳氏娘子冷笑一聲,譏嘲地說道:“喲,倒是挺有自信了。你是說我們覺得你沒有優點,所以都是不懷好意吧?”

     以往,她說出這樣的話,元氏會慌亂,會急著安慰她。

     不過這次,元氏卻沒有安慰她,而是抬頭看了一眼際氏,又朝他們看了幾眼後,便低下頭默認了。

     她居然默認了!

     她居然直接默認她們是對她不懷好意!

     一時之間,陳氏娘子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陳氏這個人,以一庶女之身嫁給夫君做繼妻,她坐上今天的位置,於內心深處是有著自卑的。她喜歡與元氏來往,也只是因為在這個人的面前,自己明顯高了一等。自己可以任意地打擊她羞辱她罵她,而不用害怕報復算計,或者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

     她也知道,自元氏的父母死去,元氏的那些遠房族親為了爭她父母留下的遺產打得雞飛狗跳。最後元氏選了楊府依靠後,那些有心的沒心的,一個個便排斥著元氏。後來她與楊郎定了親,也不知楊郎的母親和妹妹是怎麼想的,也是不遺餘力地擠壓元氏,似是把她弄死也無所謂。

     在這種種排擠當中,元氏一直是孤獨的,那是一種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無人關懷無人在意的冷漠。也因此,便是自己每次見到元氏,從無甚麼好言好語,她還是每次都高興地迎接了自己。

     她太想有個說話的人了。

     想到這裡,陳氏娘子看了一側的際氏一眼,重重一哼道:“還是你來說吧。”她想,元氏明顯對自己的話聽不進,她得在一側呆一呆,想想法子。無論如何,這次得把元氏給說服了,公公承諾過的,只要她勸服了 ​​元氏,就讓她生的孩子繼承丈夫的位置!

     這事對她來說太重要了,要知道這幾年來,她一看到丈夫前妻所生的兩個兒子,便想到自己所生的幼兒,便心中憤憤不平著。

     想到這裡,她還朝那個站在遠處,只在最開始信口勸了元氏一句,便再不開口的少年馮郎瞪了一眼。恨恨想道:這人來了有什麼用?就是個擺設!

     際氏上前,她坐在元氏面前,手牽著她的手,委屈地說道:“元娘,你說的大哥,是不是就是那個盧文?”

     見元氏點頭,她臉色大變。指著自己的頭臉和身上,際氏氣憤地叫道:“他把我打成這樣,你還這麼相信他?元娘,是不是我們這些年的交情,都抵不過那個小白臉的一個笑容?”

     際氏是真的氣憤,她都跳了起來發火了。

     元娘抬起頭來看著際氏。便是昨天親眼看到際氏陷害自己,她也不想當面指責她。她知道,自己說出來也沒有用,到時際氏肯定有更多理由來回應她,有更多的委屈來控訴她。

     只是,她再也不相信她了。

     元氏垂下眸子,輕聲回了一句,“我相信大哥。”

    這下不好了,這元氏還真的中了那個姓盧的人的毒了。

     際氏氣得臉孔發青,她尖聲道:“元娘,我剛才跟你說了,那姓盧的是個騙子,他害了三個姑子,還讓一個姑子懷著他的孩子自殺了。你聽到沒有?你所謂的大哥是個騙子,他是衝著你的錢財來的!”

     終於,元氏再次抬起頭來。

     她定定地看著際氏,定定地看著。看了一會,元氏突然說道:“際娘,我沒有那麼傻的。”說到這裡,她悲涼的一笑,喃喃又道:“我真沒有那麼傻的。”

     她現在已不想與這些再多說什麼,便站了起來。剛剛站起,她眼角瞟到一人,不由雙眼大亮。嘴角揚起,只見元氏從廊椅上跳下,朝著一個角落跑去,嘴裡則歡喜地叫道:“大哥,你出來了?”

     眾人齊刷刷回頭,然後,她們對上了站要一叢翠竹旁,雙手抱胸,俊美動人的臉上含著笑,溫柔地看著元氏的美少年。這人,自然就是盧縈。

     也不知這盧文在這裡聽了多久?

     一時之間,幾個女人都臉色微變。

     元氏跑到了盧縈面前,她含笑說道:“大哥,你見到我姨奶奶了?她怎麼說的?”

     盧縈一笑,“她也沒說什麼。”轉過頭,盧縈瞟了眾女一眼,勾了勾唇,慢慢說道:“是不是都被我說中了?”

    “是啊。”元氏苦笑起來,“都給大哥說中了,她們想勸我不要與楊郎和離。然後,她們也和大哥料的一定,不斷地貶低我,說我的不是。說楊郎還要我,是我家燒了高香,說我不應承就是愚蠢不識時務。”

     她 ​​苦澀地說道: “一切與大哥說的一模一樣。”

     瞟了一眼臉色大變的眾女,盧縈摸著元氏的頭髮,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可知道她們為什麼要這樣說你?”

     元氏搖頭。

     盧縈淡淡地說道:“那是因為,你以前太懦弱太軟和,太順從她們了。雖然現在情形變了,雖然她們知道你的回心轉意事關重大,卻也無法通過讚美的方式,無法用擁戴的口氣來吹捧你。因為在她們心中,你不管怎麼變,你還是那個可以被隨意欺凌,責罵,羞辱還有打擊的元娘。”

     她 ​​看著元氏,慢慢說道:“在她們心中,已給你定了性。她們把你看成一條狗,隨便摸幾下踢幾下,你就得乖乖地回去讓她們繼續踐踏。”

     盧縈的話很不中聽了。

     幾女臉色大變中,際氏尖聲叫道:“你,你休要用這種話來矇騙元娘……”

     她的話才說到這裡,盧縈突然哧地一笑,她悠悠然地說道:“昨天,元娘其實也在船上。”

     “……”

     際氏猛然向後退出一步。而陳氏那一臉的譏誚和不滿,也換成了驚怔!

     盧縈淡淡地說道:“你也不想想,這世上哪有這麼多相似的人?那個假元娘,是我令人扮的,真的元娘一直站在我身後,一直看著你們怎麼污衊她賤踏她。”

     ……

     眾女臉色劇變。

     際氏也好,陳氏也好,此時都呆了傻了。她們的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來。那原本不把元氏看在眼中的表情,也變成了羞愧。

     她們同時想道:怪不得元娘變化這麼大,原來她都看在眼裡……

     在這種無聲的沉寂中,盧縈朝著幾個呆若木雞的女子點了點頭,她慢悠悠地說道:“你們如果真心看重元娘,不會選擇第一時間潑她髒水,讓她再也抬不起頭做人。這一次,你們其實也錯了,你們應該直接把楊郎請來,讓他跪在元娘面前,跪在元娘的姨奶奶面前賭咒發誓,說是以後不再犯錯,會一輩子對元氏好。”聽盧縈說到這裡,幾女臉色大變,連急急趕來的中年管家也變了臉。

     還別說,在盧縈說出昨天元氏就在船上一事時,他們泛出的第一個念頭時,這下,得由楊郎親自出馬了。

     可她們才湧出這個念頭,盧縈已把她們地打算說了出來。甚至連楊郎接下來的行為,也被她說了出來。

     ……這話一說出,一著最重要最關健的棋,便給毀了!

     盧縈還在悠閒地說著,“可惜,那楊郎還在任性,不願意前來吧?加上你們覺得勸她回心轉意只是小事一件,也懶得準備地趕來了。”盧縈這些話,如其說是說給那幾人聽,不如說是說給元娘聽。她得讓元娘把這些人徹底看穿!

     說到這裡,盧縈轉頭,她朝元氏點了點頭,道:“此間事了,我們走吧。”

     “好。”

     兩個剛走到停放馬車的地方,一個道姑走了過來,她朝著兩人說道:“青元居士令兩位前去。”

     還要見她?

     元氏看向盧縈。

     盧縈則笑了笑。

     她與元氏兩人來到青元居士的房間,過了一會,念著道經的青元居士停下了念誦,她轉向盧縈,說道:“我可以讓你管理元娘的嫁妝,還可以給你一些人手。對此,我只有一個要求。”盧縈一禮,“居士請說。”

     “等你家那位事了之日,由他居中,你和元娘結為異姓姐妹,從此禍福與共,你可願意?”

     盧縈自是願意,她在元氏瞬時變得光彩照人的同時再施一禮,朗聲說道:“敢不從命。”

     青元居士閉上雙眼,“出去吧。”

     兩女退了出來。

     一出觀門,盧縈便對著喜形於色地元娘笑道:“怎麼,這結義便這麼重要啊?”

     元娘臉紅了紅,好一會她才說道:“這與女子嫁人一樣,拜過堂就是過了正道。”她居然還懂得了幽默,盧縈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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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他說,這些都給你

    盧縈和元娘離去時,好一些目光都在盯著,直到那馬車徹底地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盧縈實在不想再與楊府糾纏,一入莊子,她便令人放出風聲,說是元娘結識了一個異姓兄長,並且那兄長的為人和身份,已得到了青元居士的認可。

     接著,她讓人把昨天在碼頭那一幕,以及今天季氏等人在明陽觀阻截元娘的事散播開來。在越來越多的議論聲中,盧文這個美少年,正式進入了武漢眾世家的耳目。同時,那些元氏父母的故友,在知道楊府直到現在還在算計元娘時,簡直是憤怒無比。

     再加上,元娘這些年在楊府的遭遇,也被有心人捅了開來。這時世人才知道,原來楊郎的母親和親妹,一直都在打壓詆毀元氏。她們竟是一直打著把元氏逼死,把她的嫁妝名正言順佔有的目的。這兩母女目光短淺,只想著元氏再無嫡親,只想著她若死了這百多抬物件都是自己的。她們都沒有想到,元氏嫁過來時的,那百多抬物件只是她財富的極小一部份,除了這明面上的物件之外,還有更加龐大的產業。

     在那些故友眼中,你楊府得了元氏這麼大的好處,不說把她供著,可讓她快快活活衣食無憂,那是順理成章的事。這般靠人家的產業支起整個家族,卻還逼得人家的女兒無處安身,百般羞辱冷落,這也做得太不地道了。至此,元娘與楊郎和離之事,徹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第二天,青元居士派人送了一份嫁妝單子給盧縈。

     看到這嫁妝單子,盧縈才知道元氏一家的財富到了什麼地步。不說那五百頃良田,不說馬莊和鐵礦,光是客船和各種貨運船隻,便有三十條。另外,還有佔了一條街的鋪面和在武漢杭州各地都有的十五個莊子和院落。

     真真是富有得元氏一百輩子都吃用不完。

     不過,青元居士也說了,這份嫁妝單子是當年元氏父母留在她那裡的備份。早就落到楊府手中,也不知還剩多少。還有,這許麼產業,楊府不好獨吞,還與另外幾家合夥分過贓。

     她又說,前陣子她替元氏討來的嫁妝,只是她出嫁時的那百多抬金銀物件,至於這些產業,她一樣也沒有要著。

     盧縈知道青元居士的意思,當下拿著這嫁妝單子去見貴人了。

     他顯然回來了,閣樓外面站著一排的黑衣人,婢女們低著頭忙碌著,四下鴉雀無聲。

     執六第一個發現了盧縈的身影,遠遠的,他便熱情地喚道:“阿文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他的聲音才一落,盧縈便警惕地看向他。在門口遇上時,她輕哼一聲,低聲說道:“主公心情不好?”

     “你怎麼知道?”

     盧縈冷笑著說道:“因為主公一心情不好,你就盼著我來,見到我特別諂媚。”

     她剛剛說到這裡,便看到執六擠出一臉的笑容,朝著她身後喚道:“主公!”

     盧縈一怔,回過頭去。

     她對上了站在她身後,離她不足五步的貴人。不過一天不過,他似乎更加威嚴尊貴了些,身上凝滯的寒氣和殺氣,直讓空氣都冷了幾分。

     在盧縈看向他時,貴人也在盯著她。

     他的目光太沉黑,裡面沒有光亮透出來。盧縈不敢再與他對視,低下頭,手捧著嫁妝單子說道:“主公,這是青元居士送過來的元氏嫁妝單。”

     站在一側的執六接了過去。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執六鬆一口氣,忍不住嘆道:“這東西,來得還真是時候。”他轉過頭看向盧縈,好奇地問道:“那青元居士甚難說服,阿文是用了什麼法子讓她拿出這東西的?”

     盧縈老實地把這一天發生的大小事說了一遍後,道:“我看青元居士最後如此決定,一是她知道了主公的身份,二是,她也從元娘與那些好友對峙的情況中,看清了元娘的性格,決定把她託付於我。”

     貴人不在意地點了點頭,他收起那嫁妝單子,淡淡說道:“不錯。”說完這兩個字後,他盯向盧縈,又道:“你想替元娘打理產業?想要哪些?”

     盧縈忽視他那沉幽的目光,說道:“我也就是想通過管理這些人手,打理這些東西積累一些人脈,學得一些知識……”

     不等她說完,貴人突然道:“元氏的這些產業,可以全部給你。”

     被他的話驚得騰地抬頭的盧縈,傻傻地看著貴人。

     貴人卻是一臉的漠然,他隨意地說道:“那些馬莊鐵礦船業還有莊子舖面,能收回的我會全部收回。到時把它們變成你個人的產業,全部由你打量。”

     ……竟是輕描淡寫間,便把可以換到一個城池的巨大財富,全部送到了盧縈手中。

     盧縈知道,他這次前來武漢,或者說,他從洛陽來到南方,本是帶著目的的。而這些元氏在王莽亂漢期間積累的財富,按道理,是應該在天下太平後收歸國有。

     而貴人,便代表了國家。東西落到他手中,便是收歸了國有。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人,會信口一句,就決定把這些價值連城的財富送給她……

     陡然的,盧縈明白過來。

     他這是給她傍身用的。

     等她成了他的人,入了他的後院,這些便是她與他其他女人抗衡的資本。

     垂下眸,盧縈退後幾步,她緩緩跪倒在地,朝著貴人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後,盧縈低聲說道:“多謝主公,可是阿文不能收……”

     她才說到這裡。

     她只說到這裡,驀然的,盧縈頸間一陣涼寒!卻是一柄長劍森森地抵上了她的頸項!

     燈火飄搖中,貴人一臉冰寒,他手中那散發著幽森血光的佩劍朝盧縈頸子抵了抵,逼得她不得不向後仰去時,他冷冰冰的,帶著一種壓抑的震怒的聲音徐徐傳來,“再說一遍!”

     她敢再說一遍,他這一劍就不會留情了吧?

     四下空氣都凝固起來。

     執六悄悄退後幾步,他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處,一臉擔憂地看向盧縈,目光中,既有不安,又有恨鐵不成鋼地責怒。

     這個女人,難道不知道這是多大的好意嗎?主公連她的後路都考慮好了,他給她一筆天大的財富,讓她以後有足夠的資本站在他身側,與他一起面對任何人,她卻還想拒絕?

     劍,架在頸間寒冷徹骨。隱隱中,還有腥氣直沖她的鼻間。

     盧縈沒有再說一遍。

     可是,她也沒有服軟,她只是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抵著她頸間的劍,越發的寒冷起來。

     好一會,貴人優雅磁沉的聲音,再次緩慢地傳來,“你可以再說一遍。”

     盧縈不敢,感覺到他清楚的殺機,她真不敢。

     可她也不想屈服。那些東西太燙手,他的心意太燙手,她不想要。

     她有那個自信,她知道憑自己一已之力可以過得很好,她喜歡這大好河山,喜歡這自在遨遊,她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退縮到他的後院,當他的女人之一。

     即使,他是劉疆!

     在讓人窒息的沉默中,貴人磁沉的聲音輕輕飄來,“無話可說?”

     盧縈垂眸。

     就在這時,那劍突然向前一伸。

     “噝”的一聲輕響,那劍劃過盧縈的喉結處,劃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痕,令得一道鮮血飛濺而出,轉眼便濺落在地板上,流沁到她的鎖骨間,衣領裡。瞬時,那雪白的中衣漸漸開起了紅色的花朵。

     四下再無聲息。

     安靜中,貴人溫柔的,低沉的,冷漠的聲音輕輕的,誘惑地傳來,“阿縈,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他便把這一劍刺下去。把這個亂了他的心,亂了他的夢的女子,徹底地結束在這這個春日的武漢城中……

     盧縈一動不動。

     她垂著眸,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形成一個弧形的陰影。縱使那劍還架在頸間,那血還有滴著,她依然身姿挺立,身形沉穩如山。

     她不敢再說一遍,卻也沒有屈服。

     她只是這樣安靜地跪著,安靜地等候著。

     等他更加憤怒,或者,怒火消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貴人冷笑出聲,“一個女人!”他厭惡地說道:“不過一個女人而已。”說罷,他刷地一聲還劍入鞘,轉過身去。在進入書房時,背著光身材高大的他,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蕭索和自我厭惡。

     背對著盧縈,他冷冷地喝道:“滾!”

     盧縈慢慢地站了起來。

     跪了這麼久,又從生死中轉了一圈,她神態依舊,動作絲毫不亂。

     盧縈低著頭,慢慢向外退去。

     她一直退下了閣樓,一直退到了花園中的走廊裡。

     當她回到房間時,服侍她的婢女驚得臉色煞白,尖聲叫道:“郎君,這個,你這裡流了好多血!”

     盧縈瞟了她一眼,令得婢女的驚嚇聲戛然而止後,她垂下雙眸,淡淡吩咐道:“把燒點水,我要沐浴。”

     “是。”

    “拿點金創藥來,先給我包上吧。”

     “是。”

     於極致的安靜中,剛剛包好傷口的盧縈,聽到一個婢女在外面喚道:“郎君,元娘想見你。”

     盧縈溫和地說道:“去告訴她,有點不方便,明天我去找她”

     “是。”婢女退去,四下又恢復了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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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4 17:02:07
第一百五十五章 脫胎換骨

一晚過去了。

第二天,盧縈像昨天沒生發現任何事一樣,照常忙活起來。她不但要見過尋上門來的元氏眾仆,還要通過種種旁敲側擊,調查取線弄清楚這些人的為人,做的事跡,所有的本事等等。

接著,她還要到元氏的產業處看一眼。當然,她看的是她所感興趣的,如鐵礦之類的她就不用管了。

而盧縈主要感興趣的,還是各種船只。

在她暈天暈地地忙碌中,貴人顯然也忙得很,弄得這幾天下來,她與貴人沒有打過照面。七天后,當盧縈覺得自己把這些事都掌握了個一二時,她來到元氏房外。

不一會,元氏跑了出來,怯怯地笑道:“大哥,這樣好不好?”武漢人性情奔放,這里的姑子也重打扮。元氏的打扮正是現下正流行的“容白美人,額黃翠眉”,那就是臉上的粉涂得比較厚,額頭涂成黃色,把眉畫成翠綠色。元氏一直是按著流行妝扮的,她臉偏圓,額頭上還略有一線抬頭紋,那額黃把她的臉襯得格外顯大,也把那抬頭紋強調出來。她肌膚偏黑,原本十分健康的顏色,被厚厚的鉛粉涂著,再配上扁平的五官,簡直是強調了她所有的缺點。

盧縈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后,轉向那秀麗中年人道:“你去幫她打扮一下。”然后,她又轉向這兩天召回來的,從元氏小時起一直侍侯她,自與楊郎定了親后便被趕走的幾婢說道:“看看他怎麼打扮你們主子,好好學著點,以后便這樣施為。”

“是。”幾婢籌擁著元氏退了下去。

二刻鐘后,元氏再次走了出來。

這一次元氏出來后,眾人同時雙眼一亮。

見盧縈沒有說話,元氏睜大她那雙小鹿一般,被刻意強調和描繪出的杏眼,蕩著幾分水氣和怯意,“大哥,不好看嗎?”

“好看,很好看。”

若是以前的元氏是一分姿色也沒有,長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現下的她,那是完全讓人看不出化了妝。卻透著一種青春少艾的靈動,愣是有了三分姿色。只見她偏黑的肌膚透著抹紅暈,健康得讓人一看就舒服。黑色的眉毛略略修長,襯得那雙眼眸格外動人。鼻尖小小,唇色水潤,再加上那一襲顯得她腰身格外修長,把她略顯肥胖的身材完全掩蓋的衣裳,盧縈心想,不用戴紗帽,這樣的元氏走出去,只怕楊郎他們就不一定識得她了。

相比于她,身著一襲白袍,完全是翩翩公子的盧縈,卻有點怯了風寒般,肩上還披了一塊方空,那方空遮住了她的頸項,再加上她略顯蒼白的臉色,使得她整個人透出一種頹廢的優雅和病態的貴氣。

看著盧縈,元氏小心地問道:“大哥,你生病了?”

“沒有。”盧縈的眼角瞟到幾個向這里看來的護衛婢女,暗暗想道:我這叫做示弱……看,這些時日里她有多擔驚受怕?還有那一天的傷,直到現在都沒有讓她恢復元氣呢。她都這麼可憐了,那人的火氣,應該少少消了些吧?

收回目光,盧縈笑了笑,轉身就走,“上車吧,再晚就要遲到了。”

“恩恩。”

元氏連忙跟上她,爬到了馬車上。

看著不時朝著銅鏡中的自己悄悄看去的元氏,盧縈揚了揚唇,忍笑道:“這樣很好看,以后元娘都這樣妝扮。”

元氏大點其頭。

她是一個真正普通的人,這種普通,體現在各方面,如她琴棋書畫怎麼學也不出眾,如她繡花,直繡到現在,她繡出的鴛鴦還是像鴨子,如她怎麼努力,還是聽不懂別人話外的話。要說她有什麼擅長,那就是發呆,睡覺,還有美食。可她又不是吃不胖的體質,這樣的下場便是比一般人更渾圓的身材……

見到元氏又忍不住看向鏡中的自己,盧縈笑著閉上了雙眼。

她這陣子也挺累的。

過了一會,盧縈說道:“我們現在是去蔣府,你聽過麼?”

元氏把目光從鏡中收回,老實地點頭道:“聽過,以往逢年過節,她們還會有人來看我一眼。”趁盧縈不注意,她悄悄把一塊蜜糕塞到了嘴里,三兩下便胡亂咽下了。

盧縈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閉著眼睛說道:“你父母在世時,與蔣府,楊府的關系最好。這一次的宴會,楊府的人也會去。”

元氏沉默了,她那悄悄拈向另一塊蜜餞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盧縈繼續說道:“楊郎會在。”說出這四個字后,盧縈慢慢說道:“到了那里,你不想說話就什麼話也別說,跟緊我便是。這是你與楊府鬧開后的第一次公開露面,只要你不當眾宣布不願和離,便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元氏連忙道:“我不會,我想和離。”

盧縈“恩”了一聲,又道:“如今,他們臟水也潑了,通過你那些手帕交來打壓說服的事也做了。我估計他們接下來會說軟話求你。不要心軟。”

“恩。”想了想,元氏道:“我跟緊大哥,什麼話也不說就是。”

盧縈點頭。

不一會,馬車從一個高大的正門駛入了一個空曠的廣場中。

現在正是下午,陽光灼亮地照在大地上。而蔣府邀請來人的也十分多,大門處時不時有人進進出出。這處停放馬車的廣場處也是一樣,密密麻麻地停滿了馬車。

這一次的宴會,元氏和盧縈都是主角。因此,當她們的馬車停下來時,好一些目光都向這邊看來,連帶的,喧嘩聲也小了些。

于眾目睽睽中,盧縈先下了馬車。

盧縈這也是第一次在武漢的世家面前露相。她一走出,四下的眾人便是抽了一口氣。隱隱有人驚道:“怎麼是這樣一個世家郎君?”“這般姿容,還真不能便宜了女人……”

驚呼聲引得越來越多的人向這邊看來。

于無數雙目光地盯視中,貴公子風范,翩翩如玉的盧縈轉過身來,她朝著馬車中輕喚道:“元妹,可以下來了。”

“恩。”

元娘的手搭上盧縈的手,慢慢下了馬車。

相比起盧縈的容色逼人,元娘就要普通得多。可饒是這樣,也有好些人在問道:“那就是元氏?”“好象不對啊。”“看起來挺舒服的嘛,那小模樣是個讓人疼的。也不知那楊旋怎麼想的,娶了她都不沾她?”“還說長得不怎麼樣,讓人一看就不喜呢。原來是楊旋沒有眼光。”

元氏從來沒有被這麼多人關注過,身子一個勁地向盧縈身后縮。

盧縈也不說她,只是牽著她的手,風度翩翩地向前走去。

……本來便是堂兄妹,在這種場合上牽手而行也顯不妥。可奈何盧縈曾經當眾宣布過“只好男顏不好女色。”要知道,男人最重什麼?那就是顏面。這個盧文敢說出那樣的話,定然不會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拿自己的體面開玩笑的。所以,每個人都相信了她的話,相信她是真的對女色不感興趣。

他既不好女色,這般牽著元氏便是有點失禮,也不算太過。也就沒有人跳出來說兩人曖昧不明,分明不清不白。

走了一會,迎面一陣笑聲傳來。

笑聲中,聽到一個少女向旁人說道:“蘭家郎君此言差矣。你與我哥相識多年,應該知道他不是壞人。他只是喜歡看美人,而那元氏你們沒有見過,她長得又土又肥,話沒說三句整個人就向后縮,一看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那樣的女人娶回家,不說我哥,換了你們,你們就敢擔保會有興趣碰她?”

那少女的聲音沒有加以掩飾,隔著一片竹林,清楚地傳入元娘的耳中。

在盧縈握緊她的手時,元娘小小聲地說道:“她就是我的小姑楊梅。”

盧縈見她沒有被擊倒,還能這般鎮定地向自己介紹人,不由贊許地沖她一笑。

那少女還在嘰嘰喳喳地說著,“是,這次的事,是我哥不對,畢竟是他明媒正娶回來的夫人,怎麼著也應對她好一些……可我哥畢竟年輕,他還沒有及冠了,聖人也說,誰人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他現在知道自己錯了啊,為什麼大伙還要罵他。”

頓了頓,那少女聲音微提,頗為高興地加上一句,“等會你們就可以看到那元氏了。大伙都是富貴場中出來的,自小便被美人環繞著。你們親眼看看元氏,看看換了你們娶了她,有沒有興趣碰她。”

這一次,楊梅的聲音落下后,元娘竟是提了步,她扯著盧縈快走兩步,鉆出了竹林。

這一走出,盧縈兩人便與楊梅和與她一道同行的眾少年少女碰了個正著。

四下一靜。

于安靜中,元氏朝著眾人屈膝一福,強忍著委屈抬著頭,眨著小鹿般的眼睛朝著楊梅喚道:“小姑……”聲音極小,眼眸中有著控制不住的水光。

——這樣的元氏,不說是個美人,最少也是怯弱可愛動人的。

安靜中,眾人刷刷刷地看向楊梅。

楊梅呆呆地迎著元氏,直過了一會,她才叫道:“你,嫂嫂?元娘?”先是不敢置信地叫出她的名字,轉眼楊梅想到了自己剛才跟眾人說的話,一張秀麗的臉不由扭曲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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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楊郎的悔

安靜過后,眾人開始指指點點。

楊梅不用回頭,也知道大伙看向自己的目光變了。

……以往元氏深居簡出,再加上楊府有意冷落她,很多場合,她是從不出面。也因此,這些同齡人,大多數不識得她。

剛才,楊梅貶低元氏的話,他們也信了,可現在一看到元氏本人,眾人不約而同地同時想道:都說楊旋的母親和妹妹把元氏往死里打壓,看來是真的了。

不然的話,怎麼會把一個頗有幾分味道的可愛女子,給形容成人見人嫌的丑陋之人呢?

嗡嗡聲中,盧縈扯了扯唇,想道:經此一事,這楊梅的風評怕是不大好,也不知她定親沒有?沒有定親的話,怕是要受閑氣了。

這時,被楊梅緊緊掐著手背,直痛得眼淚都要出來的貼身婢子站了出來,她看向站在元氏身后的盧縈,問道:“少夫人,他就是那個得了你全部嫁妝的結義兄長?”

聽聽,這話說得多有水準。沒有一個字的臟話,卻字字含沙射影。

盧縈懶懶地站在一側,連個回話也不屑。倒是元娘出乎她意料之外地開了口,“姨奶奶說大哥信得過,她要我聽大哥的話。”

元氏的姨奶奶,年輕時也是風云人物,虎雖老威猶在。一聽到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說了這話,那婢女一噎,眾人的眼神也是一清。

手背再被重重掐了一下,都要流血的婢女于是繼續叫道:“少夫人,看人不是這樣看的。我看這人就是沖著你的錢財來的。”

四周喧嘩聲再起。

看到對婢女的話留了心的眾人,盧縈暗暗想道:元氏的錢財中,那些百多抬的物件都是記錄在冊的,她這個外人想要也要不走。這婢女明顯是被人指引的,她所提的錢財是指元氏父母留下的產業。

可那些產業,原本就不應該為元氏所有。

要是聰明人,不需要貴人來到此地,自己找也要找上門,把那些會引起皇家忌諱的產業全部上交。如運載用的,多得刺了人眼的馬和船只,如能打造兵器和五銖錢的鐵礦,如被暴露,已無法藏住的金礦。要是她是元氏,早在父母雙亡時,便會把自己守不住的產業,包括良田,全部上交給皇室。這麼多產業,完全能換來一個郡主名號,從此換得皇室的庇護和一生的安樂悠閑。

她想,上一次是江州官場地震。這一次貴人親自來到武漢,要是武漢的眾世家還不識相,還想把一些忌諱的東西藏著護著,還舍不得割下幾塊肥肉以填飽代表皇室的貴人的胃腹,那麼他們迎來的,也會是一場地震。

不過,武漢一地似乎有陰麗華派來的南陽鄧氏在插手,使得事情比江州復雜了許多。

婢女的話一說,元娘臉色變了,她不喜歡別人這樣說盧縈,當下咬著唇扯著盧縈就走。

楊梅還在掐那婢女的手背,那婢女眼淚汪汪地又叫道:“少夫人,你真不能信那個人……”

剛說到這里,一個男子沉郁的聲音傳來,“不要再說了。”

正是楊郎的聲音。

陡然聽到他的聲音,元氏腳步一僵。

這時,從旁走了一人,站在了元氏和盧縈面前。

這人,青著一張俊朗的臉,可不正是楊郎?

楊郎的臉色泛青泛黑,眼底下有著重重的黑眼圈,整個人仿佛瘦了五六斤,看起來頗顯憔悴。

他在對上元氏好看許多的面容時,目光倒是比楊梅平靜得多。

直直地盯著元氏,楊郎都沒有注意到盧縈的存在。他只是盯著元氏,過了好一會才低啞地說道:“我不知道,她們也欺負你。”

對上元氏的目光,楊郎的臉頰肌肉抽動了幾下,他咬著牙說道:“我以為你一直過得很好……”

元氏垂下眸,她眼圈有點紅,過了好一會,她才低聲說道:“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楊郎渾身一僵。

他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直過了一會才說道:“我與鄭氏好,並不是要欺負你。我只是以為,她比你可憐。”頓了頓,他又喃喃說道:“我不知道鄭氏一直在欺負你,也不知道她讓我叫你上船,是不懷好意的。你,我只是以為,我都娶了你了,她什麼都沒有了,我,我沒想過你這麼不好。”

元氏垂下眸,一動不能動。

見狀,盧縈抽了抽手,想要站到一旁去。她才一動,元氏便扣緊了她的手,盧縈只好反把她握緊。

楊郎顯然是真的難受,他傻傻地看著元氏,又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沒嫌棄過你的長相,我知道你長得不丑。我只是可憐鄭氏,母親和阿梅又都說你不好,我不是嫌棄你才不碰你,我是沒想到……”

是啊,他沒有想到,成親的這半年中,他忙得很,他要忙著安慰鄭氏,好不容易回來了,他母親和妹妹又總有事讓他忙。那時候,自己要不是纏著他,千方百計替他做些什麼,根本就連他的面也見不到。

元氏唇動了動,又動了動,終是什麼話也沒有說出。

這時,楊郎轉頭看向盧縈。

他瞪了盧縈一會,對著元氏說道:“他不是一個好人,上次我喝醉了酒,聽了他的話,才寫那些信罵你的。”

元氏抬起頭來。

她看著楊郎,“我知道這件事。”

“你知道?”楊郎一驚,忍不住聲音提高了一些,害得四下的人越發豎起了耳朵。

元氏低聲說道:“我都知道,這些事大哥從來沒有瞞過我。”

楊郎臉色先是鐵青,轉眼變得煞白,他澀聲說道:“你都知道?你知道了也沒有來找我,沒有對我說什麼?”

元氏苦澀一笑,喃喃說道:“楊郎,我說過,我再也不纏著你了的。而且,那信中寫的是你的真實想法。”

楊郎聽了,臉色瞬時慘白如雪。

好一會他才找到自己的力氣,“元娘,我真的從來沒有厭惡過你。我只是鄭氏那麼說你,母親和妹妹她們都那麼說你。所以我也覺得你不好了。后來,我不管怎麼對你,你都沒有離開我,我就越發覺得你是不好才巴著我……我其實一直記得以前。小的時候,你和鄭氏都叫我楊哥哥,你一直比鄭氏乖巧,我更喜歡與你呆一塊兒。后來你父母突然死了,我天天守著你,陪著你……”

聽到這里,元氏淚如雨下。

在她無聲的眼淚中,楊郎喃喃說道:“你知道我的,我從來都不是要討好誰才接近誰。我就沒有想過你家比我家富裕的事,我就是覺得你可憐,你很好,你流著淚的樣子我心疼。”

說到這里,他聲音一戛,似是胸口絞痛難當,楊郎慢慢蹲下身子,他捂著臉哽咽道:“元娘,元娘,后來是怎麼啦?我怎麼就都忘記了和你以前的事?阿梅跟我說,本來鄭氏是可以救出來的,是你的族人受了你的慫恿,是你妒恨阿梅,想獨占我,是你害得鄭氏成了官伎。元娘,我怎麼這麼傻,怎麼她們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元氏不停地搖著頭,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楊郎又道:“她們都說你不好,我明知不是這樣的,可聽多了也就信了。”

他雙手捂臉嗚咽起來。

元氏閉上雙眼,淚如雨下中,整個人都倚到了盧縈懷中。

盧縈見她現在還只想靠著自己,本來擔著的心一松。她知道,對元氏這種重情的人來說,對著悔改的楊郎,才是此次和離最大的關卡。現在她還依賴自己,那代表她沒有被說動沒有想回頭。

哽咽了好一會,楊郎啞聲說道:“我直到最近才知道,楊府的產業,大多屬于你。我的父親,母親,妹妹,早就盯上了你的家產……元娘,你不要聽她們的,她們不要你我和離,是舍不得那些財產。”

他慢慢站起,艱難地伸出手從懷中掏出一封帛書后,楊郎艱澀地說道:“這是和離書,現在給你。”話音一落,盧縈已接到了手中。

在盧縈把那和離書藏起時,不遠處的楊梅警惕地瞪大了眼。她看了看自家兄長,又看了看盧縈,暗暗想道:哥哥不會這麼蠢,那肯定不是和離書。他答應過我們的,會勸得元氏回心轉意,絕對不會與元氏和離的。

想到這里,她心神稍定,只是一雙眼睛,總不免朝盧縈的袖袋處看去。

楊郎看著元氏,直直地看了好一會,他自嘲的一笑,蒼涼地說道:“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也知道我的家人對你做錯了很多事。難怪這一年來,你笑得越來越少,很多時候還一個人偷偷地哭著。元娘,你不要原諒我,你永遠不要原諒我。”

說罷,他轉過身去,在離開的時候,他低低的嘶啞的聲音傳來,“元娘,我怎麼直到現在,才發現我喜歡你更甚于喜歡鄭氏?她在綺香閣出了那事,人雖然保住了,可也殘了一半,給退到了底下的窖子里。有人問我要不要保她,我沒有保,元娘,那時我只念著你,直到現在我也是只想著你。她是死是活我不在意了,我只想著你了。可我怎麼直到現在才知道,怎麼直到這個地步才知道我念著的人是你?”

他自小就不聰明,連妹妹阿梅都瞧不起他。只有元娘,自小到大都用仰望的目光看著他,只有她,是發自內心的疼他,歡喜他,崇敬他,愛護他。可后來他怎麼就忘記了這些?他怎麼就變了呢?他開始喜歡與鄭氏在一起時,旁人投來的羨慕的目光,他開始相信母親和妹妹所說的話,他開始和旁人一起作踐元娘。

他竟然完全忘了與元娘在一起的溫暖,還有她那雙讓他志得意滿,越來越自信的眼……

看著楊郎踉蹌離去,元氏把全身重量都放在盧縈身上,喃喃求道:“大哥,我不想呆了,我們回去……”看到她蒼白的臉,盧縈低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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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攤牌

本來這種宴會,盧縈和元氏做為對方慎重邀請的主要人物,這般剛一入府便要退去,是很無禮很對不起主家地行為。

不過,盧縈還真無所謂了。看著她讓人告訴一聲,便帶著元氏大搖大擺離去地行為,急急追出來的蔣府主人和楊郎的父母親,都是一呆。直過了一會,楊母才壓著怒氣叫道:“看看看看,還說那個兔兒爺是什麼世家子。有這麼不知禮數,不懂進退的世家子嗎?他分明就是個騙子!”

楊母的話傳入眾人耳中后,這些大腹便便的貴客相互看了一眼后,心中想道:錯了!那些真正的公子王孫,真正的權貴人物,是可以活得任性恣意的。他們才不會在這種場合在意什麼禮數進退呢。要是我到了庶民家中,也是想退就退,想離席隨時甩甩袖子也就離了……

于是,在楊母地叫嚷中,剩下的人心中各自盤算過后,再次對上盧縈和她的拼頭貴人時,竟比一開始還敬上一分。

元氏一回到院子,便把自己關著,沒日沒夜地繡著她那戲水的“鴨子”,聽到她繡了又燒燒了又繡后,盧縈每天都會抽出時間與她見上一面。

靠著盧縈,元氏會叨嘮著她小時候的事,會說著她與楊朗的最初,也會說著他后來對自己的殘酷和漠視。

看到她只是傷痛而不是絕望,盧縈也放下心來。她手中拿著楊郎親手寫下的和離書,有些以前不能做的事,現在也可以肆無忌憚地做了。元氏的產業,更是可以毫無顧及地收回了。她實在是忙得很。

當下安排了一些師傅,輪流進入莊子教導元氏琴棋書畫,教導她念書,順便逼迫著她每天動一動后,盧縈便把主要精力用來整頓元氏的嫁妝。

在整頓嫁妝的同時,盧縈通過元氏的信鴿,給遠在江州的羅子給了一封信。在信中,她要羅子把江州的事正式交給下面的人,令他自己則馬上帶一批最忠心的少年坐船趕到武漢。

當二十天后,羅子趕來時,盧縈已把元氏的嫁妝和一些能插手的產業,以及忠于元氏的仆人屬下,都打理修整得差不多了。羅子一來,她便把他安入武漢碼頭中。不過,做為她藏在暗處的力量,羅子的事盧縈瞞過了貴人和他派來的護衛。

羅子進入的船業不屬于元氏的嫁妝,而只是利用了元氏的人脈和影響力后,盧縈悄悄伸出的觸角。

……這才是盧縈的目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惹指元氏的財產。對她來說,只需借用元氏的人脈,甚至可以說,她只需要一個替盧氏打理嫁妝的名頭。有了這個名頭,這個人脈,她就可以在收攏了足夠的幫手后,把觸角探入武漢城的各個商業領域。

當把一切安排妥當時,盧縈足足瘦了四五斤,而被她忽視了二十天的元氏,則是瘦了十幾斤。完全瘦下來的元氏,一雙杏眼越發顯大了。這陣子盧縈管她管得緊,元氏雖然老吃不下東西,該有的營養卻不曾缺失,臉色還是很好。于是那經過巧扮下的姿色,也由三分變成了四五分。

而這一天,盧縈也看到了執六。

足足二十多天沒有看到執六,在莊子中一對上,執六還怔了怔。

他打量著瘦下來的盧縈,嘴角一揚轉身就走。

不一會,一個婢女喚道:“小郎,主公令你前去。”

又要見過那人麼?

盧縈發現自己咽中有點發干,心也有點亂跳。

……好似是心虛,更似是期待,該有的害怕,卻沒有多少。

盧縈到來時,貴人正在書房中見過幾個人。站在外面,盧縈聽到他沉冷的聲音傳來,“你說陰氏的人去了杭州?”沉默了一會,貴人淡淡地說道:“我得了成都江州武漢,他們避過我去打杭州的主意?倒是知道避過我的鋒芒行事了。查清楚陰氏的主事人是誰嗎?”

一個低低地聲音回答了一聲。

好一會,主公恩了一聲,道:“退下吧。”

幾人慢慢退出。

看到那些人離去,盧縈猶豫了一會,才走到貴人面前。

盧縈進入書房時,書房中十分安靜,仿佛不曾有人。她悄悄抬頭,哪知這一抬頭,便對上了一雙黑沉沉的,宛如子夜般盯著她不放的眼睛!

卻是貴人。他懶洋洋地倚在塌上,右手在玩著一只毛筆,一雙眼睛,卻盯著盧縈瞬也不瞬。

四目相對,貴人揚了揚唇,磁沉的聲音溫柔地傳來,“瘦了,也黑了。”

只是五個字,只說了五個字,卻有種極致的溫柔在流淌。這溫柔,竟嚇得盧縈的心跳漏了一拍。

仿佛二十多天前那一劍從不存在一樣,貴人拍了拍旁邊的塌幾,淡淡說道:“過來。”

盧縈小步挪了過去。

“坐下。”

盧縈老實本份地坐下。坐下后,為了顯示她是真老實,她的雙手還拘謹地交握在膝前……

貴人瞟了那雙手一眼,冷冷地說道:“別演了,堵心!”他是說,她演得太假,令他堵心吧?

盧縈暗暗反省了一下,心下想道:你以為我想啊?這不是示敵以弱,示你以乖巧麼?

在盧縈暗中嘀咕時,貴人向后一倚,他沉沉地盯著盧縈,好一會才說道:“把你做的事說一說吧。”

“是。”盧縈老實地把這二十幾天所做的事說了一道。當然,關于羅子的事,她是絕對不會說的。

聽到盧縈說完,貴人無可無不可地端起酒盅一口抿盡,朝著外面命令道:“帶她下去沐浴更衣。”轉過頭,他又向盧縈解釋道:“呆會與我一道出席一場宴會,還是露出你的爪子吧。現在這樣,你不膩歪我還膩歪。”

得,感情她對他恭敬有加,他還不習慣了。

盧縈沐浴更衣后,再出來時,已是傍晚。

西邊天空上,一縷縷燦爛的霞光鋪陳著,剛下過雨的天地明亮又通透。

盧縈來到馬車旁時,發現元氏也在。瘦下來的她身材還不錯,穿上貼合身段的春裳后,看起來挺舒服清爽的。

可能是與貴人同行,她害怕得緊。一直低著頭絞著手,看到盧縈出來,才悄悄地抬起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

……今天的元娘,倒比前面二十幾天都要精神些了。

因在外的身份,于是盧縈與貴人同坐一車,元氏另上一輛馬車。

在馬車穩穩地駛出大門時,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貴人突然說道:“武漢的事情了結后,你就把江州的事處理一下,隨后帶著你弟弟與我一道前往洛陽。”

什麼?

去洛陽?

盧縈大驚,她騰地抬起頭來,看著閉目養神,一張俊美無疇的臉,明顯也削瘦了些的貴人,她的唇動了動,卻說不出別的話來。

好一會,她才問道:“一定要去麼?”

“你說呢?”

盧縈暗嘆一聲,沒有說話。

今次她身著一襲黑袍,冷峭的顏色,襯出她那白瓷般的臉越發透明,再加上她這陣子忙得過了頭,眼底略青,唇色泛白,整個人透著一種病態的貴公子味兒。

這般抿著唇看著外面,馬車駛過時,引得好些人的目光跟著跑。

貴人睜眼看著她,過了一會,他緩緩說道:“阿縈。”

盧縈轉頭看向他。

果然,這時的她與剛才在書房中又不一樣了,她看向他的眼神中沒有那種裝出來的恭敬和小心,有的只是一種靜默。此刻,她挺直腰背,靜默地對上他的眼,等著他開口。這時的盧縈完全是一副與他平視的姿態,仿佛,縱使是他,她也不曾覺得自己矮他一等!

這個內心頑固強大得如城墻一樣堅不可摧的婦人啊!

貴人抿了抿唇。

感覺到他這一會又沉郁了些,盧縈垂著眸,像是他不曾喚過她一樣轉過頭去看著外面,安靜地觀察著來往的人流。

好一會,他低沉的聲音慢慢傳來,“阿縈自江州再遇后,底氣足了許多,成都一別,倒是讓盧氏阿縈插上了翅膀了……”

他說得緩慢,語氣中隱隱帶著笑,可這笑卻恁地寒冷。

盧縈一凜,不由自主地想道:看來我得克制一下自己。要是他發現離開武漢后,我底氣又足了些,進而派人仔細調查我,豈不是壞了事?

貴人卻沒有想到盧縈在尋思這個,他似笑非笑地又道:“我的阿縈,時刻想著獨自飛遠,這怎麼能行?”

這話一出,終于,盧縈白了臉。

她轉過頭,抬眸看向貴人。

四目相對,她烏黑的眸子特別清澈。看著他,盧縈勾唇笑道:“主公,其實我沒有抗拒你。”

她微微傾身,讓自己的呼吸之氣撲在他臉上后,盧縈對上這個驕傲之極,卻因對自己沒有辦法而郁惱著的男人。優雅地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她輕撫著他形狀完美的薄唇,吐出的芳香之氣直撲他的臉孔,說出來的話更是溫柔得讓人心靡,“疆郎,我只是不想入你的后院罷了。”她朝他媚惑的一笑,湊近唇在他唇角輕輕一咬,低語道:“所以,你不要生氣……我是你的,只是方式與別的女人不同罷了。”

這是那一劍后,他與她把心意攤開后的第一次面對面說話。盧縈知道,他從來不是一個善良寬容,會給人你時間機會讓你慢慢想通的人,他更不是一個默默地站在背后給你支持的人。他的世界很簡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盧縈不想滅亡,所以,她得給他交底。不過這個交底也含著試探,含著她想讓他也后退,哪怕是后退一點點地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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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這樣的交托終身

劉疆面無表情地盯著盧縈。

直過了好一會,他淡淡應了一聲,“好。”

什麼?

沒有想到他會答應的盧縈,一時給怔住了。那咬著他唇角的動作一僵,那臉上的媚色也是一滯。

盧縈腰間一暖,卻是劉疆伸出手臂環住了她。看著她怔忡的表情,他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地說道:“好。你想當外室,那就當外室吧。這陣子我收下了武漢的三分之一財產,原本都想給你,我還想過讓武漢一地成為你盧氏的百年基業,你不要,我給別人便是。”

他閉上雙眼,也懶得看向盧縈,只是吩咐道:“來人。”

“主公。”一個護衛策馬靠近。

劉疆沒有睜眼,他懶洋洋地說道:“讓人把盧小郎的衣物搬入我的寢房之側,告訴莊子里的人,以后小郎是我的房中人,客氣一點。”

這是把盧縈與他的關系正式擺到臺面上了。那護衛朝盧縈看了一眼,低頭應道:“是。”

聽著那護衛離去的聲音,盧縈才回過神來

她看著劉疆。

就在剛才,她和他達成了協議,從此后,她是他養在外面的女人,她得與他同床共枕,生兒育女,卻沒有名份。

是了,名份是她自己不要的。

無聲的安靜中,盧縈垂著眸子很久沒有動彈一下。

劉疆抬頭瞟向盧縈,問道:“今晚你入我門,要不要張燈結彩,鋪紅奏樂?”

這個向來說一不二的男人,竟把這事交由盧縈決定。

在這種偏遠的地方,在無人知道,無親友祝福的情況下,就這麼把她的一生給定下來了。連個張燈結彩,還可有可無地詢問于她。

盧縈對上劉疆。

他那雙眼睛,黑沉黑沉的,里面沒有半點光亮透出來,自然也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盧縈知道,他想激怒她。

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一生最重要的是什麼?不就是歸宿。

他輕描淡寫地定下了她的歸宿,輕描淡寫地準備在一個角落之地,完成她由少女變成的禮程。

……沒有祝福,沒有名份,沒有溫柔眷戀,纏綿喜愛。

可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求的嗎?想跟著他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千方百計,用盡手段地也要得到他的承諾和名份?哪一個家族,不是傾全族之力置好嫁妝,讓能嫁給他的女人體面風光?

只有她。他尊她憐她,這趟辛苦奔波,只為親自給她置辦產業嫁妝。

這種行為,其實很不好,很荒唐。自漢一朝都忌諱外戚,千方百計地打壓外戚。可他倒好,他竟然迷戀一個女人迷戀到,要親手給她打下一個基業,幫她建立一個屬于她的家族。讓她有了自己的寵愛還不夠,還怕這個手段狠辣的女人被人欺凌,願意違背祖制地去給她一個背景!

既然她不懂這些,也不要這些,他也省得在列祖列宗面前直不起腰來。

她願意這樣沒名沒份地跟著他,那就跟著便是。

——這件事上,他會非常非常地“尊重”她!

在劉疆黑沉沉地眸光中,盧縈垂下眸來,她自顧自地斟了一盅酒喝了幾口,這才搖頭道:“不必。”

說到這里,她戲謔道:“主公真是對我不一樣了,以往在成都,便是在通往江州的客船上時,主公都曾召我侍寢,想那麼隨隨便便地要了我。現在真好,主公竟然願意為你我的新婚之夜結燈結彩了。”

劉疆似是一僵,轉眼,他冷笑一聲,閉上雙眼不再理會于她。

馬車中的空氣有點凝滯。

過了一會,盧縈朝馭夫喚道:“停一下。”

馬車一晃準備停下時,劉疆淡淡的聲音傳來,“去做什麼?”

盧縈回眸,她看著他,低嘆一聲喃喃說道:“我這不是要嫁人了,心慌著,想與元娘說說話解解悶嗎?”

這女人,總是把示弱地話說得堂皇,轉眼卻又鐵石心腸。

劉疆盯了她一眼,任由她下了馬車。

盧縈爬上元氏的馬車時,元氏又驚又喜,她連忙放下手中的繡帕,牽著盧縈坐下,喚道:“姐姐,你怎麼過來了?”剛說到這里,她發現盧縈臉色不好,不由小聲問道:“大哥,你不高興?”

盧縈搖頭,歪著頭靠著一側閉上了雙眼。

她只是,這麼一下子給出了自己的一生,有點緊張。……也許不是一生,外室就是這點好,哪一天劉疆不感興趣了,她也就可以離開了。

見盧縈不停地揉搓著眉心,一副頭痛煩惱的樣子,元氏小心地說道:“大哥,你有什麼為難事,可以跟我說說的。”

“沒什麼。”過了一會盧縈平靜地回了一句,“只是公事上有點麻煩,過兩天應該可以解決。”

“哦,”元氏還真相信了。

盧縈看向她手中的繡帕,笑道:“怎麼,還在繡啊?”

元氏做這些事實在沒有天份,盧縈真不知道她怎麼堅持得下來。

聽出了盧縈話中的調侃,元氏臉紅了紅。她低聲道:“手中有件事在做時,心里很靜。”

這倒也是。

盧縈拋開自身的煩惱,蹙眉說道:“管理你嫁妝的人,我都過目了,現在安排下的人,絕大多數信得過。便是信不過,我也有專門監督之人。”不知道她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元氏詫異地抬起頭來。

盧縈還在說著,“以后你先跟在我身邊。琴棋書畫繡花這類你不喜歡,就不要勉強,一樣一樣地試,總會遇到真心喜歡的。”

元氏雙眼眨了眨,好奇地問道:“大哥,我為什麼要找一樣真心喜歡的事啊?”

盧縈看著她解釋道:“一個人沉浸在自己喜好的事物中時,是非常快活的。元娘,你這一生會衣食無憂,可我還想你快快活活。便是你再嫁了人,有了喜好,也不會再把希望全都寄托在男人身上,更不會再輕易受傷。”

元氏聽得一愣一愣的。在盧縈提到再嫁時,她臉色有點悲傷,盧縈知道現在的她,余傷末了,暫時不會有嫁人的想法。便閉上嘴不再提起。

不一會功夫,馬車駛入了此行的目的地——齊府中。

此時已經入夜,齊府正是熱鬧喧嘩之時。廣場處也停著看不到邊的馬車。

盧縈一下馬車,便來到劉疆身側站好。

看著張燈結彩的遠處,盧縈四下瞟了瞟,問道:“主公,執六不在?”

劉疆瞟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你在便可。”

盧縈當下不再吭聲。

兩人來得比較晚,不管是近處的花園,還是遠處的樓閣處,都是燈火通明,人影幢幢,熱鬧非凡。

熱鬧喧嘩的樓閣處,出出入入都是武漢城中的世家子和官宦家眷。這些人在看到盧縈兩人走來時,都靜了靜。

出現在這里的人,都是武漢一地的地頭蛇,這陣子武漢城中的風起云涌,他們都是心中有數。更是知道,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兩人帶來的,能在不聲不響中把武漢城翻了天,還不曾引起任何騷動,那能量可想而知。

在一陣安靜后,幾個中年人大步迎出,見他們迎上劉疆,站在一側的盧縈突然說道:“主公,我去陪陪元娘。”

劉疆瞟也沒有瞟她一眼,只淡淡地應了一聲“恩。”應完之后,他冷冷吩咐道:“以后叫我夫君。”

盧縈抬頭,對上他沒有表情的臉,她沒有應承,而是無聲地退了下去。

她尋了一會,便看到了元氏的身影。此刻,元氏正被兩個婢女引向花園中。

盧縈看了一眼元氏的身影,放慢腳步,一派悠閑地一邊觀察風景,一邊向元氏走去。

不一會,盧縈便跟著元氏來到一片濃密的樹叢中。剛剛靠近,她便看到早就侯在那里的際氏,猛然撲到元氏面前,一把抱著她便是放聲大哭。

……這是什麼光景?這一下,不止是盧縈,便是元氏也給呆住了。

際氏抱著元氏啕啕大哭,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后,她才在婢女地勸導聲中,扯著元氏坐到一側的木廊上。

暈暗的燈光中,際氏抹著淚水,聲音疲憊沙啞地說道:“元娘,你恨不恨我?”

元氏還沒有回答,她便滄然一笑,喃喃說道:“你當然恨我,你應該恨我……元娘,你知道嗎?我有報應了!”

什麼?

元氏錯愕地抬頭看向她。

暈暗的燈火下,明顯消瘦了很多的際氏緊緊揪著元氏的衣角,又是哭又是笑地說道:“元娘,你一定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害你吧?那是因為,我父母犯了事給下了獄,我那夫君對我說,如果我願意出面,他會求人幫我的父母……前幾天我夫君扔給了我一張休書,說我不淑不賢,無德無行,品行不端,為人不良……元氏,他看到我父母失勢,馬上就把我休了!你知不知道那一天他休我時,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他說他瞎了眼看錯了我的人,他說我連好朋友也陷害,不配成為他的夫人。元娘,你說好不好笑?當初都是他要我來害你的,這一轉眼,我做的樁樁種種,便成了下堂的理由!”

際氏哭得聲嘶力竭,扯著元氏的手無助而蒼白。

元氏看著她,卻再也找不到以前的不忍和同情,有的只是漠然。

在際氏哭了一陣后,元氏輕聲問道:“你要我做什麼?”看看,跟了大哥才多久?她也學會了直截了當地問事了。

聽到元氏這麼一問,際氏騰地抬起頭來,她緊緊握著元氏的手,顫聲說道:“元娘,我知道你新認的大哥是個洛陽來的大人物。他那伴侶很有權勢很可怕,我父母便是被那人拿下的。你幫我求求你大哥好不好?你讓他們放過我父母。”際氏的雙眼泛著亮光,激動不已,“元娘,你一定會幫我對不對?你知道的,只有我父母恢復了以往的地位財富,我夫君才會收回成命。你一定不想我成為一個棄婦對不對?元娘,你現在也是棄婦,你知道我的苦對不對?”

一句接一句地逼著元氏,語氣十分的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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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4 23:10:29
第一百五十九章相依

在際氏的咄咄相逼中,元氏搖了搖頭。

見到她搖頭,際氏的臉一塌。

元氏一直搖著頭,她低聲說道:“我真不是那麼笨的。”她向后退出一步,漠然地看著際氏,苦笑著想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這要求,怎麼還提得出口?再說,她從來什麼都不懂,唯一懂的便是,永遠不拿自己的事去麻煩別人。以往她那麼辛苦都沒有麻煩過什麼人,現在又怎麼可能拿際氏的事去麻煩大哥他們?

看到元氏轉身要走,際氏伸手把她扯住,淚流滿面地叫道:“元娘,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可你一直是心善的人啊。元娘,我是真地走投無路啊。”她哽咽著抱住元氏,緊緊地揪著她就是不放開。昏暗地燈光中,際氏看向元娘的眼神中,隱隱有著悔恨。

她是真不知道,元氏會有這麼大的福氣,竟然靠上了那樣的大人物。要是早知道,她就不會聽信丈夫的話,給元氏潑臟水了,更不會在明陽觀外得罪那個盧小郎,也讓元氏對自己徹底失望。

她真的好生悔恨!

她是一步錯步步錯啊!

看了那纏著元娘甩也甩不開的際氏,盧縈有點心煩,她朝身后跟來的護衛點了點頭,命令道:“保護好元娘,別讓不相干的欺負她。”

“是。”

那個護衛走出時,盧縈走出了花園。

直到現在,她的心還是有點亂,看著燈火通明的樓閣,一點也不想進去。

懶洋洋地倚在一棵榕樹干,望著那明亮的所在,盧縈胡思亂想起來,“兵不血刃,連真實身份也不曾暴露便收了武漢的三分之一財富?也不知劉疆具體是如何操作的,真要學一學。”

轉眼她又想道:“阿云呆在江州。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還有尚緹蕭燕她們,我不聲不響就離開了成都,也不知她們知不知道我的情況?”

胡亂尋思一陣,盧縈慢慢地垂下了頭。

她看著藏在樹影中的自己的身影,一時之間,竟是癡住了。

……她好象真的有點害怕。

這時。一陣春風旋轉而來,在吹起落在地上的一片榕樹葉時,也令得盧縈哆嗦了下。

似乎太過寒冷,她慢慢地蹲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低著頭對著泥地上來來往往的螞蟻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低沉溫柔的聲音突兀的從她頭頂傳來,“很冷?”

盧縈陡然抬頭。

猝不及防之下。年方十六七歲的少女,那一臉不加掩飾的脆弱落入那人眼中!

這一瞬,看著她的人眸光明亮了點。

幾乎是陡然的,他伸開雙臂把盧縈摟入懷中。透不出光亮的榕樹下,高高在上的男人緊緊擁著她,他的唇摩挲著她的秀發,直過了良久良久,他低才低嘆道:“你呀……”

只是兩個字。只有兩個字,卻透露出無窮無盡的嘆息,無奈。還有,無力。

被他這樣抱著,身體的每一處都是他的溫度。呼吸間都是他的氣息,盧縈先是反射性地想推開。不過手剛伸出,她想到兩人說好的事,便又停止了。

……有些事,是得適應了。

感覺到懷中人的溫軟和馴服,高大的男人溫柔地嘆息出聲,“你這性子,可如何是好?”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記起,懷中的少女不過十六七歲。

她從小便操持家業,她一無所有地與弱弟相互扶持著長大。

她曾三餐不繼。

他剛識得她時,她甚至為了那一頓吃上了肉骨頭而喜悅不盡。

她曾在流氓和外祖家的逼迫中臉色蒼白。

她曾在大雨中狼狽奔逃……

明明如此孤單,脆弱,明明白手起家,明明從無依靠,她卻屢屢用她的堅硬刺痛了他的心。

明明是被逼出來的堅強,卻偽裝得太完美,讓人幾乎以為,她天生就強大。

他輕嘆出聲。

直過了好一會,他才低低地問道:“冷嗎?”

被他緊緊摟在懷中的盧縈搖了搖頭。

他低下頭,在她的秀發間輕輕印上一吻,低聲說道:“這兩日倒春寒,要照顧好自己。”

他的聲音,真的很溫柔很溫柔,這是一種刻骨蝕心的溫柔,原本強大高傲暴戾尊貴不可一世的男人,那偶爾一顧一回眸,一言一低語,卻能把那溫柔刻入人的骨髓,蝕入人的心底。

這是鴆毒啊!

在他懷中,盧縈又搖了搖頭。

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下錯亂的心跳后,盧縈低低地說道:“你怎麼就出來了?”

他的聲音磁而沉,“再不出來,就圖窮匕見了。”說到這里,他低低一笑,“有些人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非要逼我亮出身份……連執六的身份都鎮不住他們。”

這是第一次,他用一種平和自然的語氣,像聊家常一樣聊起自己的事,甚至還語帶調侃。

這樣的他,會讓人沉溺……

盧縈再次搖了搖頭。

這時,一陣說話聲從旁傳來,“大哥呢?”

正是元氏的聲音。

護衛的聲音響起,“應在附近。”

元氏“恩”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還有多久才散宴。”

說話際,兩人竟是直直地朝著盧縈的方向而來。

盧縈掙扎了一下。

這一次,她一動,劉疆便松開了她。就著暈暗的燈火,他低頭看著耳尖泛紅的盧縈,心下一酥,低低說道:“還冷麼?”

盧縈搖了搖頭,眼角瞟到一人,不由說道:“郎君,有人找你來了。”

劉疆皺眉回頭,對上大步而來的兩個護衛。

那兩個護衛走得很急,在與元氏兩人相遇時,都沒心回他們的話。

轉眼間,兩人便來到了劉疆身側,看來他們是要稟報什麼急事,盧縈不動聲色地退后十幾步,閑閑地看起遠處的燈景來。

……任何時候。都不要探入一個身份復雜的人的世界太深。“你知道得太多了”,從來都是上位者殺人的理由之一。不管,他此刻對你有多溫柔,有多看重。

在那兩個護衛臉色凝重地攔著劉疆稟報時,元氏一眼看到了自家大哥,當下急急地走了過來。

她來到盧縈身側。一邊牽著她的手一邊說道:“大哥,我找你好久了。”

盧縈回頭朝她笑了笑。

元娘蹙著眉說道:“大哥,剛才際氏找我了,她竟然跑過來求我幫她,我沒有理她。”她由著盧縈牽著自己的手走到林蔭道中。低著頭繼續說道:“我也遇到楊梅了……大哥,原來沒有了我的嫁妝,楊府會這麼慘。聽說楊梅原本定下的那家。現在要求退婚了。還有,聽說她原本準備好的嫁妝,都被她父親挪用了。大哥,你說奇不奇怪,我只是收回了自己的嫁妝,怎麼楊府就這麼局促,連女兒的嫁妝都要挪動呢?”

她一臉疑惑。

盧縈淡淡說道:“事情很簡單,產業突然縮小。而原本的鋪張還在,更何況,產業要被收回時。他們掙扎過。而那些掙扎,都是用金錢開道的,”所以現在的楊府捉襟見肘。實是很正常的事。

元娘“恩”了一聲,低聲說道:“世間變化真快,際氏給休了,父母也下了獄,還說要砍頭,際氏一族榮華不在。楊府雖然好些,那些人也說楊府不再是一流家族了。”豈止是做不成一流家族?這世間最不可缺少的就是落井下石之人,以往楊府風光時明里暗里得罪的人,哪會不趁機咬上一口?

所以,明面上看來,楊府失去的只是不屬于他們的財產,可實際上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時的楊府,便是想保有以前的風光也難了。

盧縈道:“那些事你別想了,反正你想了也沒用。”

“哦。”元氏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轉眼她小聲地說道:“大哥你知道嗎?剛才我要走的時候,際氏還給我磕了頭呢。”聲音無比嗟嘆悵然,還有迷茫。

哪知盧縈卻是冷冷說道:“她現在才給你磕頭?晚了。”轉眼盧縈又道:“只怕這以后,想給你磕頭的舊友多的是。”

這話元氏有點聽不懂,她抬頭疑惑地看著盧縈。可盧縈顯然有點心神恍惚,她不說,元氏便低下頭不再問。

兩女閑聊了一會,有護衛來找她們,說是提前送她們回去。

當天晚上,劉疆沒有回府,這讓一直緊張著的盧縈松了一口氣。

當然,也只是暫時緩了緩,經劉疆吩咐后,盧縈已搬到了他的寢房中,睡在了他的塌上,哪怕他不曾回來。

搬到這陌生的地方,不管是被褥還是塌幾,處處都充斥著男人淡淡的,龍涎香混合著青草香的體息,盧縈哪里睡得著?她把被子隨便一蹭,便是他的氣味盈滿鼻音。把被子踢開吧,又冷得很。

無奈之下,盧縈叫來婢女想加一床被褥,卻給拒絕了,理由是,“主公應是不喜。”

可她也是不喜啊。

沒有辦法的盧縈在床塌間滾來滾去,直到凌晨才睡著。

第二天,盧縈繼續處事元氏的嫁妝一事時,發現保護自己的護衛多達十人,這還不算暗中隱藏的。

本來她還想見過羅子的,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老實的深居簡出,盡量把事情放到莊子里做了。

同時,武漢的那些人,也探知了元娘現在住在莊子里。因此一整天,都有人來求見。

在這種氣氛不明的時候,盧縈自不會讓元娘冒險。因此,一直在房中繡著花的元娘,都不知道她的幾個曾經的閨蜜和楊梅等人都來過莊子,還苦苦哀求她出面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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