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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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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4 11:56:53
第一百三十章 趕人

    說起仗勢欺人,羅子其實是做慣了的。不過新到成都,這陣子給打擊得底氣全無,直覺得這地方水深得很,人也畏縮起來。

     現在聽到盧縈的話,他不由哇哇叫道:“阿縈,這你就心軟了。既然咱們後台這麼硬,為什麼還要給他們三百兩?一百兩得了,我馬上給你拿下! ”

     盧縈搖頭道:“還是三百兩金吧,少他們一百兩金,算是給個教訓。真要少了三百兩,那就是傷了這些人的筋骨了,說不定他們逼得急了,還會做出不可預料之事來。總不能防他們一世吧?”

     羅子一想也是這個理。

     這時,官兵已然過來,羅子大步迎上去。盧縈則靜靜地站在一側,表情悠然自得。

     而那牛車中,陳術臉色已變。

     他盯著盧縈,臉頰的肌肉狠狠抽了幾下,咬牙說道:“這婦人,這婦人!”

     這婦人,怎麼每次的反應都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被人 ​​羞辱了,她不像別的女人一樣氣得流淚,或失去控制地叫罵出聲。而是轉過身去,然後,她就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展開了報復!

     這哪裡像個婦人的做法?分明是個張揚慣了的世家子弟,受了激不驚不怒,報復起來果斷乾脆,面對官兵 ​​底氣十足……想著想著,也不知怎麼的,陳術突然打了一個寒顫。

     就在陳術沉著一張臉尋思之時,那僕人朝他喚道:“郎君!”

    “什麼事?”

     陳術隨口應了一聲,抬頭看去,這一抬頭,他赫然發現,原本站在街道那邊的盧縈,也不理會在酒樓前訓著話的官兵,更不在意那個嚎哭不已的肥胖婦人,而是身子一轉,直直地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這婦人的行事,永遠都不符合正常人的行事規則。陳術臉一沉,命令道:“我們走。”

     剛叫到這裡,他對上盧縈那張清麗如花的臉,又咬牙冷笑道:“等她過來!”難道他還怕了她不成?

     外面的馭夫剛應下,盧縈已走到了牛車旁。只見她嘴角含著笑朝牛車一揖,問道:“郎君可是故人?”

     陳術只是透過車簾縫盯著她,沒有理會。

     見車主人不答,盧縈揚了揚唇,她瞟了兩個僕人一個馭夫一眼,又道:“抱歉了。”

     抱歉?怎麼突然說抱歉?

     陳術等人還在疑惑,盧縈卻是突然走出幾步,然後她伸出右手,把車簾便是這麼一拉!

     ……這舉動突兀而唐突,是陳術怎麼想也想不到的!

     陳術青著一張臉還沒有回過神來,就端端正正地對上了盧縈的雙眼。

     看到他面容的盧縈,卻是燦然一笑,只見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慢騰騰地說道:“果然是故人!”

     直到這時,陳術才沉著臉喝道:“盧氏,你,你好大的膽子!”

     “是啊,那人也說我膽子太大了。”牛車外,盧縈似乎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陳術的暴怒,更不曾因自己唐突的行為而感到歉意。只是一派與故人重逢的溫文有禮,意味深長地說了“那人”兩字後,她盈盈笑道:“哎,這也沒辦法的事,我生來就是個任性妄為的膽子。”

     施施然地說到這裡,盧縈朝他一揖,道:“許久不見郎君,今日重逢,可飲一杯無?”

     說到這裡,她朝著那家還在吵吵嚷嚷的酒樓一指,又道:“陳家郎君可能不知,那酒樓,馬上就要改姓蕭了。身為蕭氏的一個馬前卒,那酒樓以後會歸我管理。陳家郎君要不要與我前往酒樓小飲幾盅?”

     姓蕭?她的意思是,她是替蕭氏出面拿下這酒樓的?陳術臉色微變。

     他盯著笑盈盈的盧縈,自是明白她這句聽起來簡單的話,其中含著的警告和威脅,還有肆無忌憚地張揚。

     她是在警告他,讓他小心,讓他別胡亂出手吧?

     這婦人,怎麼就判斷出自己想對她不利,還這麼直白地說出來?

     無端端的,陳術背心冷汗涔涔而下,他看著笑盈盈的盧縈,直覺得那 ​​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能洞察一切。更似乎,自己在剛才做的小動作,她已洞若觀火。

     不敢拭去額頭湧出的虛汗,陳術板著臉淡淡地回道:“盧氏娘子說笑了,這家酒樓姓什麼,與我全然無干,我也不會感興趣。”說到這裡,他命令道:“走吧。”

    “是。”

     牛車移動。

     走出幾十步後,陳術轉頭看向後面,這時盧縈已轉過身,朝著那些官兵走去。看著她修長的身影,陡然的,陳術想道:我經商多年,什麼人沒有見過?這還是第一次不敢正面面對一個婦人。與她說不了兩句,竟落荒而逃了。

     他感覺到,在盧縈面前,自己無所遁形。似乎自己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所思所想,她無不了然於心。便連她那看起來冷淡的笑容,也帶著幾分嘲諷和漠視。

     對上這樣的人,還真是讓人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吐出一口濁氣,陳術閉上眼睛尋思道:我定然是累了,太過疲憊了,竟被一個還沒有及笄,也沒有什麼家世的小姑娘給嚇住了。

     想是這樣想,可此刻的陳術,還真提不起力氣來阻止盧縈得到那家酒樓。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他還在想著,要在行商一路上,把盧縈堵得無路可走!

     酒樓的事很順利。

     當盧縈拿出代表蕭氏的木牌,擺明車馬要仗勢欺人時,不順利已不可能。

     下午時,那酒樓的地契房契便到了盧縈的手中,契主的名字,也變成了盧縈——上午時,盧縈對陳術說,這酒樓會姓蕭,那話可真可假。陳術便是要查也查不出來。因為,各大世家把置下的產業掛在別人名下,是很正常的舉動。

     酒樓作價三百兩黃金,同時,盧縈也讓羅子塞給眾官兵三十兩黃金,以感謝他們的辛勞。

     酒樓到了手,接下來便是趕人了。

     微微關閉的酒樓大堂內,那肥胖的婦人正絕望地哭嚎著,而那個店小二,也白著臉流著冷汗看著自家姐夫。直過了一會,他才嘎澀地問道:“二姐,二姐夫,難道我們就沒有了法子?那個少年儒生連輛像樣的牛車驢車都沒有,他憑什麼可以強了我們的酒樓去?”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那高大的漢子悲從中來。他狠狠地瞪著那店小二,說啞了的嗓子中帶著怨懟,“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怎麼會鬧出這樣的事?人家只是上來吃過飯,問句話,你… …”氣到極點,他袖子一揮直趕人,“走吧走吧,我算是明白了,你這個小舅子我養不起,也養不來。”

     漢子的聲音一落,那肥胖的婦人在一側尖叫道:“阿根,你怎麼說這樣的話?明明是那人收賣了官府欺負我們,你怎麼能怪到自己人身上?”轉頭她朝著那小二叫道:“二子,你別走,誰要你走,姐跟他拼了!”

     說罷,她瞪著自家丈夫臉上的橫肉直抖。

     就在那肥胖的婦人以為丈夫會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妥協,會再次低下頭一聲不吭時。那高大漢子卻是啞聲說道:“你也走吧。”

     “啊?”

     姐弟兩人齊刷刷抬頭看向那漢子。

     一陣西西索索聲中,那漢子掏出一張帛書扔到那婦人面前,平素憨厚的臉上,已經是木然一片,“這是休書。我養不起你這樣的婆娘,你也走吧。”

    什麼?休書?

     那婦人一驚,她呆呆地低下頭看向那帛書,她是不識得兩個字,可她弟弟識得。就在那小二呆呆地念著“休書”兩字時。那肥胖的婦人從喉中發出一聲嘶利的尖叫,只見她騰地站起,朝著那漢子便是一撲。

     縱身朝前夫撲去,婦人雙爪撓向他的臉,張嘴咬向他的肉,尖叫道:“好你個李阿根,你敢休我?你居然敢休我?”

    那漢子右手一擋一推,轉眼間,便把那婦人給推得向後退出好幾步。就在那婦人不敢置信地坐在地上就要打滾撒潑時。那漢子猛然扣住她的衣襟,甕大的拳頭高高舉起。

     不過那拳頭一直沒有落下,他只是瞪著婦人厲喝道:“夠了!我受夠了!齊長秀,你進我李家的門共七年,這七年中,我家從良田百頃變成現在的田地全無,從一家紅火的酒樓變得酒樓也沒了,從錦緞堆滿倉庫到現在的什麼也沒有。齊長秀,娶到你這個破家婆娘,是我李阿根倒了十輩子的黴!再不休你,我怕是連個安身的地方也沒了,你滾吧,不要再來了。兩個孩子是我的種,以後你不許見他們。”

     說到這裡,那漢子把婦人重重一推,轉過身腳步沉重地離開了酒樓。那婦人還在不敢置信的嚎叫著,一邊哭罵她一邊看著那漢子,等著他回頭,可一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漢子都不曾回頭瞟她一眼。

     酒樓的閣樓上,早在幾人爭吵時便已進來的盧縈和羅子,一直在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盧縈看到那漢子離開,看到那婦人和小二還賴在酒樓中又哭又嚎,她蹙了蹙眉,淡淡說道:“去叫幾個人,把他們給扔出去!”

     “好的。”

     “恩,扔出去時,讓那些人順便揍這兩人一頓,揍重一點,不過別斷了骨頭。”

    聽到這裡,羅子卻有點不解了。盧縈看了他一眼,想著要培養這個人,便解釋道:“這婦人和她的弟弟,一看就是個欺軟怕硬,貪得無厭的。對付這種人,一定要狠,還要是不講道理,仗勢欺人的橫和狠。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想到躲你我遠遠的。不然的話,我怕他們會把後半生的不幸和痛苦都賴在你我身上,到時會防不勝防。”頓了頓,她又說道:“之所以不打斷他們的骨頭,是因這兩人已沒了什麼錢,不能真絕了他們的生路。”

     羅子受教,他認真地說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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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4 11:57:27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的歡喜

    收了一家酒樓,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像延請大廚,補充酒樓所需的塌幾等物,還有招聘人手等等。

     不過盧縈也不急於一時,她先把酒樓關了,讓陽嬸先住進酒樓照看,讓羅子回到漢陽帶人手過來。她還要與尚緹蕭燕等人商議一下合夥之事,以及到各處酒樓學學經驗。林林總總,再加上盧縈還在學習的琴棋書畫,使得她忙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這天下午,盧縈剛從外面回來,一眼便看到一輛馬車,以及一個青衣人站在自家門口。

     莫非貴人回來了?

     不知不覺中,盧縈竟是腳步加速,她急急走了過去,朝著青衣人一揖,朗聲道:“君子可是找我?”

     那青衣人回過頭來。他一看到盧縈,便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

     這個青衣人與嚴肅的執五不同,他長得一張圓臉,平時看不出來,一放鬆便給人一種他很愛笑的感覺。

    事實上,他也是個喜笑滑稽的人,在漢陽時,盧縈與貴人打照面,他都在一側,不過到了成都後,他就不見了。

     見到盧縈,青衣人朝她微笑點頭道:“盧氏娘子,我叫執六。”頓了頓,他又道:“主公回來了,他想見你。”

    “是。”盧縈道: “我要沐浴更衣,還請稍侯。”

     執六點了點頭,“盡快。”

     “是。”

     盧縈動作確實很快,她來不及燒熱水,反正現在天氣炎熱,便提了點井水洗過頭和身子,再換了一襲銀白色的袍服。

     看到梳洗一新的盧縈翩然走來,執六說道:“姑子黑了些。”

    她 ​​這陣子天天在外面奔波,能不黑嗎?

     盧縈上了馬車,當馬車駛出巷子時,她突然問道:“君子本來姓什麼?”

    執六嚴肅地說道:“我們在蜀地時,一律姓執。”不過轉眼,他又笑嘻嘻的了,“這種小事阿縈不必費神,到了洛陽你會知道的。”

    盧縈安靜了會,低聲說道:“主公他,要帶我去洛陽?”

     執六奇道:“那是當然,以姑子的聰慧,難道猜測不出?”

    盧縈沒有回答。

     不一會,馬車駛入了鏡園中,看著這鬱鬱蔥蔥的園林,盧縈輕聲道:“主公似乎不喜歡太大的府第?”不管是以前在漢陽時的怡園還是這個鏡園,相對比一般的世家府第來說,都相當精緻小巧,因此盧縈有此一說。

     外面,執六沒有回答她的問話。

     不一會,執六的聲音傳來,“姑子,到了。”

    盧縈應了一聲,下了馬車。

     她跟在執六的身後,朝那片連著長江的小湖走去。一路上落英繽紛,繁花如錦,盧縈抬頭看得目不暇接。

     當她來到湖邊時,那人正站在一棵榕樹下吹著笛子。

     和風徐來,樹下人俊美如日,那樣的一個人,彷彿一生下來,便是高倨華堂,輕描淡寫間決定人的生死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人的墨發和束髮的藍色絲帶一起隨風飄揚,一襲銀白色的儒袍襯得他如此儒雅又隨和的模樣。

     笛聲裊裊,樂聲如潮水,人如畫中人。

     盧縈不知不覺中放輕了腳步。

     過了一會,那人慢慢放下笛子,回過頭來。

     榕樹下,他華灼的面容被那從樹葉叢中透過來的陽光照得斑駁陸離,也許是因為風太軟和的緣故,盧縈竟然覺得,這時的他,俊美中透著一種清冽,彷彿能澄澈人心……真是錯覺!

     在盧縈靜靜地看向他時,那人也在打量著盧縈。

     盯了幾眼後,他一臉牙痛地說道:“怎麼一月不見,我那白嫩肉球兒似的貓兒,變成了一個黑炭頭了?”

     盧縈自見到他後,便不經意流露而出的親近和歡喜笑容驀地一僵。

     他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盧縈走了過去。

     朝她上下打量一陣後,他摸了摸腮幫,繼續牙痛地問道:“可有沐浴過?”

     盧縈一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說道:“不敢以汗漬之身面見主公。”

     她的話音一落,那人卻是嘆道:“沐浴了,也沒能白回一點?”

     盧縈臉一黑。

     “聽說你坑了一家酒樓,正在忙活?”

    盧縈淡淡回道:“四百兩金的東西花三百兩購得,不能算坑。”事實上,如果一個精明厲害的世家管事去辦這事,也可能壓得到這個價。畢竟,那酒樓在位置上有大缺陷,而且,那家人的經營上也到了做一天生意就要倒貼一天錢財的地步。

     不過她也知道,不管如何,由她和羅子去砍價,是決計砍不到這個效果的。

     見到盧縈嘴硬,那人低低一笑,轉頭喚道:“執六。”

     執六走了過來。

     “派一個人去打量酒樓諸事。”說到這裡,他轉向盧縈,“平素沒事,就不要急著外出了,這般黑不溜秋的,實在傷人雙眼。”

     盧縈忍不住說道:“只是略有曬黑。”還不到黑不溜秋的地步。

     那人也沒有理,繼續說道:“你學琴所拜的那個女人,在成都都不算一流,從明日開始,我會讓專人授你琴棋書畫。”頓了頓,他突然朝著盧縈一笑。

     他這一笑,頗為燦爛,這人本來便俊得像陽光一樣耀眼,這一笑直能讓人低著頭不敢看他。只是在笑容灼目的同時,盧縈突然覺得這人稚氣了些,像他的年紀那般,總算只有十八九歲。

     看著盧縈,貴人低笑道:“口不與心同……”

     什麼口不與心同?

     盧縈先是一怔,轉眼看到他的笑容,她明白過來了。

     這人定然以為,自己學習琴棋書畫,是為了進他的門後能抬頭挺胸……

    驀然的,盧縈的臉又黑了。

     她咬了咬牙,沒有反駁。這事是爭不清的,說得再多他也不信。

     “過來一點。”

    盧縈走上兩步。

     “走不動了?”

     盧縈低頭,看著自己與他只有兩步的距離,她一陣猶豫。一時之間決斷不了是應聲前行,一直到貼到他的身子為止還是?在船上時,他們都那般接近了,現在她說什麼保持距離,顯得矯情了些。可她一直存著僥倖,一直想著抽身而退的,便是清名已經沒有了,還是要裝傻充愣,保持距離的好。再說,他剛才要自己從此在鏡園來學習琴棋書畫,這事萬萬行不得。

     因此在一陣猶豫後,盧縈低下頭來,很是認真地說道:“稟公主,阿縈……”才說了五個字,突然間執六一陣猛咳。而被他這麼一打岔,那人也沒有再理會盧縈的慾言又止,已把笛子順手扔給身邊的婢女,轉身沿著湖邊走了起來。

     執六輕步走到盧縈身後,“主公剛才的那個笑容,很多年沒有見過了。”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盧縈抬頭看向他。

     執六正在盯向盧縈,見她看來,他壓著唇角,極嚴肅極認真地警告道:“盧氏,給你一個忠告,這一次,不要違逆主公的心意,也不要再胡亂找詞搪塞。讓他失望的後果,你當不起的!”

     他的表情凝重,語重聲長,盧縈看了他一眼,低下頭來。

     再然後,她跟上了貴人的腳步。

     貴人顯然心情很好,步履中透著一種輕快。他望著不遠處的湖山,淡淡說道:“阿縈可喜歡湖中走廓?”

     盧縈還在尋思執六的話,便順口答道:“喜歡。”

     “明天就給你建一個吧。 ”他看著那處山峰,又道:“把那走廓通往那山頂,阿縈若是想,可以從這裡一直走到山頂上去看長江流水,可好?”

    盧縈呆了呆,她抬頭看向他,一時忘了回答。

     見她不吭聲,那人回過頭來。

     他的眼中,還蕩漾著笑意。

     這笑意與剛才他那燦然一笑一樣,愉悅和歡喜直從心底透出。

     陡然的,盧縈想道,以往每次見他,他總是笑著的,可那笑容從來沒有如此刻這般,透著種純真……他此刻是真正的在歡喜!

     見盧縈呆望著自己出神,他揚了揚唇,似笑非笑地問道:“阿縈得意了?”

    盧縈一怔低下頭來,她剛準備脫口說出自己不曾得意的話,可不知為什麼,執六剛才的警告陡然浮出心頭,“……讓他失望的後果,你當不起。”

     低著頭,盧縈沒有吭聲。

在這種情況下,她沒有吭聲,既像羞躁,也像是不好意思回答。

     那人滿意地抿起唇角,他端詳著那湖山處,又道:“阿縈喜歡杭州麼?從長河可以直到杭州,那裡有一個西湖,湖景天下無雙,下次隨我去看看。”

     好一會,盧縈才低聲應道:“是。”

     她的聲音落下後不久,又是一陣笛聲傳來。

     卻是那人再次吹起了笛子。

     光從樂理來說,他這笛子吹得併不是一流。只是不知怎地,盧縈感覺到,吹笛子時的他,處於一種極度放鬆的狀態。

     一邊吹著笛,那人一邊沿湖而行。這時,白灼的太陽被浮雲擋住了,再加上湖風吹來遍體皆涼。

     盧縈不由抬著頭,看著這個不如往昔華貴,也不似往昔那般威嚴,平添了幾分隨和和儒雅的身影。

     她信手摘了一片竹葉含在嘴中,給他的笛聲伴起奏來。

     竹音清冽,笛聲清越,配合在一起,雖不夠完美,卻格外的讓人舒暢。

     信步跟在他身後的盧縈,吹著吹著手臂一緊,卻是被那人拖入了樹蔭下。盧縈抬起頭來,那人被太陽曬了一陣後,額頭上已有汗水冒出。身邊的婢女剛拿著手帕想幫他拭汗,那人卻瞟向盧縈。當下,那婢女便低頭退後一步,而她手中的手帕,也已塞到了盧縈手中。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一個護衛跑到他面前單膝跪下,稟道:“稟主公,耿左將軍已然抵達成都。”

     放下笛子,盧縈聽到他懶洋洋地說道:“到了成都?卻不知由何人接待?”

     “現已住入尚氏府第,剛才尚府已送來貼子,說是今晚將在尚氏主屋設宴,為耿左將軍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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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4 11:58:02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打回原形

   “尚氏倒是殷勤。”

     貴人轉頭向盧縈命令道:“去換個裝吧。”見她雙眼瞪大,他卻是一笑,“你還想玩?也罷,戴上紗帽吧。”一臉縱容地允許她喬裝打扮的樣子。

     盧縈卻不顧一側執六使出的眼色,向後退出一步後,深深一禮,“稟主公,阿縈不能去。”

     幾乎是她這幾個字一落地,四周的空氣便開始凝滯起來,慢慢的,貴人揚聲淺笑,“哦?為何?”明明是在笑著,卻讓人一種暴風雨就要來臨的窒息感。

     盧縈抬起頭看向他,淡淡笑道:“無根之木,風雨易折。”

     她 ​​說,她現在還是無根之木,遇到風雨就會折損。

     貴人看著她,懶洋洋地說道:“好像有些道理。”

    他的語氣緩和了些。

     按道理,現在盧縈就應該見好就收,可她好像沒有這個想法。繼續說道:“主公,阿縈還有話要說。”

     “說罷。””阿縈一直知道,我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也知道以後想過什麼日子。”她 ​​直視著貴人,靜靜地說道:“主公現在對阿縈有了興趣,故而百般縱容。或許有一日主公興致來了,還會把阿縈收入房中,給阿縈一個名份。阿縈也知道主公尊貴無比,能呆在主公身側還擁有一個名份,實是天大的造化。”

     她說到這裡,貴人哧地一笑,眸中的喜悅完全散去,只見他淡淡說道:“哦?今兒個膽子真不小啊。”說到這裡,他聲音一輕,慢慢說道:“阿縈繼續說下去!”

     最後幾個字落下時,只聽得撲通撲通一陣響聲傳來,卻是眾護衛婢僕齊刷刷跪倒在地,一動不動。

     盧縈和往常任何一次一樣,無視他那如洪水一樣的威壓,還有那種讓人窒息的恐懼感。她靜靜地說道:“是。阿縈設想了一下,成為主公的婢妾後,在最初的半年一年間,主公或許還會允許阿縈身著男袍呆在主公身側,一為幕僚二也可以湊湊趣說說話。”

     顯然,被她的話給說中了,貴人雙眼慢慢一瞇。

     盧縈靜靜地繼續說道:“不過,阿縈畢竟是一個婦人,這般與主公日夜相伴,有孕是遲早之事。一旦有了主公子嗣,阿縈唯一的去處,便是主公的後院。然後,阿縈的生活,便是在主公的後院中,與主公的妻子,新納的寵妾,以往的寵妾爭鬥……因主公對阿縈曾經與眾不同的緣故,阿縈孕子生產期間,會遇到各種傷害,謀殺,還有投毒,以及流言中傷。又因阿縈無人可用,親族不在的緣故,阿縈應付起這些事,將是十分吃力,甚至會對主公給予的這種生活起了怨懟之心。從此與主公相處,再無昔日溫情,便是相視而笑,也多的是算計,求的是寵愛……”

     聽到這裡,貴人哧地一笑,道:“說起來像是真的一樣。”

     盧縈也是一笑,她懶洋洋地回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主公雄圖壯志,又尊貴非凡,別說在你身側為妾,便是為婢,也可造福族人,舉手投足間,甚至能決定數百數千人的富貴榮辱。這不是爭不爭的事,而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她顯然說得累了,向後退出兩步,懶懶地靠著一棵樹幹,笑道:“主公你想想,那種日子有什麼意思呢?”

     她顯然覺得自己說得差不多了,信步走到一側的塌幾旁,給自己倒了一盅酒後慢慢抿了一口,然後回眸看向他,舉起酒盅晃了晃又道:“主公後院中的家雞數不勝數,又有什麼必要非把一隻野貓也剪去野性,砍斷尾巴,強行把它也變成一隻家雞呢?便這般興致來了聚上一聚,主公如果有需要的話,阿縈也願意侍奉枕席。興盡了便相視一笑,主公依然尊貴,阿縈也不適人,便這般遙遙相望,如何?”

     真是說得好生悠然。

     貴人靜靜地看向盧縈。

     被太陽曬黑了許多的小姑子,雙眼亮得驚人,便如那山林間的野物,天生便帶著一種野性,一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一種聰明到了極點的警覺,還有,獨立!

     她不想依附任何人。

     她對自己的人生有明確的規則。

     她只想索求她想要的。

     她不在意他……

    看著看著,他低低笑了起來。

     磁沉的笑聲中,貴人拿起一盅酒,信手間,他把那酒盅朝地上一扔。

     “叭”的一聲脆響,那酒盅給摔了個粉碎,盅中的酒水也濺了一地。

     眾人齊刷刷打了一個寒顫,不約而同地把臉貼在了地面上,連呼吸聲也給強行屏住。

     在一陣極致的安靜中,貴人低沉地笑道:“阿縈。”

     “阿縈在。”

     “你還是不了解我啊……在我的字眼中,從來沒有放手,也沒有過仁慈,只有從還是不從這兩種選擇。”

     他走到她面前,微微傾身,食指抬起她的下巴,貴人盯著她清麗過人的眉眼,溫柔地說道:“阿縈,你以為你現在擁有了一切?弟弟拜得名師,你又有著一家酒樓,無論是富貴還是名利,似乎唾手可得,是不是?”他哧地一笑,吐出的溫熱氣息撲在盧縈的臉上,說出的話,也溫柔得掬得出水來,“阿縈還是天真啊,你想想,如果你從來不曾遇到我,從來不曾得到我的青睞,你還有什麼?”

     他慢騰騰地直起腰來。這般負手而立,靜靜地低著頭看著盧縈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高大而俊美,神秘而狠戾。他溫柔地含著笑看著盧縈,只是那笑容中,沒有半點溫度。

     便這般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貴人淡淡說道:“阿縈,我等著你來求我……不過我從來不給逆我者第二次機會,你再來時,我不會給你任何名份!”

     說罷,他長袖一揚,轉身離去。

     而貴人一走,四下伏在地上的眾人齊刷刷爬起,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再無一個朝盧縈看那麼一眼。

     盧縈笑了笑,轉身朝門口走去。

     執六猶豫了一下,還是送她出了門,來到大門口時,他苦笑道:“我跟你說了,主公正是高興之時,千萬不能讓他失望,你承受不起讓他失望的這個後果。”

     轉眼他又嘆道:“真是可惜,好不容易洛陽那裡來了好消息,令得主公開懷一笑,卻不料被你這個小姑子全給破壞了。”

     盧縈沒有回答,她只是朝他福了福後,便安靜地回到家。

     才進家門不到一個時辰,門外便響起了盧雲的喊叫聲,“姐,姐!”他的聲音有點急,有點啞。

     “吱呀”一聲,盧縈打開了房門。

     對上姐姐,盧雲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他哽咽道:“姐,先生不要我了……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盧雲還在捂著臉流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卻是陽嬸子滿頭大汗地跑來,她朝盧縈嘶聲叫道:“阿縈,阿縈,不好了不好了,酒樓被人燒了……”

     話音剛落,巷子的盡頭走來一隊官兵,當頭的走到盧縈面前,冷聲問道:“可是盧氏娘子?”

     “我是。”

   “售給你這院子的樓氏,當日是通過不當手段強得的房子,現在苦主找來了,你與我回衙門一趟吧。”

     這人的聲音才落下,陽嬸在一側已叫道:“這怎麼可以?我家姑子還是個黃花閨女呢,怎地可以上衙門?”

     盧縈制止陽嬸的尖叫,向那當頭的苦笑著問道:“還回這間房子,我可以得到多少賠償?”

     那人顯然沒有想到盧縈如此冷靜,看了她一眼後,同情地說道:“可得此屋的十分之一,三十金許。”

    “那好,給金我吧。”

     盧縈轉過身,她微笑著看向陽嬸,道:“嬸子跟我來。”

    陽嬸呆呆地跟著她入了房,小心地問道:“阿縈,你是不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盧縈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指著那一屋的書本說道:“我在漢陽有間房子,嬸子是知道的。這樣吧,我給嬸子一些錢,嬸子把我這些書帶回漢陽。以後,你與羅子便住在我那房子裡。做為照看書簡和房子的費用,我再給你們十兩金,幹不干?”漢陽的那套房子,是她破了邱公案後,得了富戶們的感謝后買的。這其中不曾藉過貴人的勢,完全屬她所有。

     陽嬸其實從離開漢陽後,一直在後悔。聽盧縈這樣一說,她馬上應道:“好,好,我幹。”說到這裡,她又關懷地問道:“阿縈,那你們去哪裡?”

     盧縈淺笑,“總有去處的。”

     官府的動作很快,不出三天,盧縈這處才住了幾個月的房子便成了別人的了,而盧縈則得了三十金。

     這裡得的三十兩金子,再加上買酒樓後還剩下的五十兩金子,以及一大堆子最近制的華貴裳服,便成了盧縈姐弟倆最後的財產。

     把書簡裝上驢車,再拿出十五兩金,一做路費二做照看費用送給陽嬸後,盧縈帶著剩下的六十五兩金,以及一些包袱,便與盧雲一道離開了這個生活多時的地方。

     坐在雇來的驢車中,盧雲擔憂地看向姐姐,握著她的手問道:“姐,是不是出了大事?”

     盧縈迴頭。此刻夕陽正好,金燦燦的光芒中,她眼神明亮,笑容溫暖而輕鬆,“阿雲,我得罪那人了。”

     “那人?”陡然記起,盧雲睜大雙眼,他倒抽了一口氣後,馬上握緊盧縈的手,認真說道:“姐,你別怕,只要你我還好好的,就什麼也不用怕。”

     她的弟弟呵。

     盧縈心中一暖,她伸手摟住盧雲,輕聲道:“阿雲,我沒有怕,只是讓你中斷了學業,失望了吧?”

     “我只要姐姐好好的。”盧雲喃喃說道: “以往父親母親過逝時,我們什麼也沒有,不一樣過得快快樂樂的?”

    盧縈應道:“是啊,以往不也過得快快樂樂的?”那時,她身上還只有二十幾枚五銖錢呢,不像現在,都有這麼多金了。

     在驢車的急馳中,盧雲突然說道:“姐,那玉佩?”

     “玉佩是我贏回來的。”盧縈淺淺一笑,淡淡說道:“我會收著它。”只是,再也不能用了。除非她做好了回到他身邊的準備,否則,無論遇到什麼困境,她都不能使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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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江州武漢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乘船上路

    一個半時辰後,載著姐弟倆的驢車來到了碼頭旁。

     看著川流不息的長江,看著奔湧的大河上不時出現的大船,還有停靠在碼頭上密密麻麻的商船客船,盧雲砸了砸舌,叫道:“我都沒有來過這裡呢,真熱鬧。 ”

     盧縈轉頭看向弟弟,想道,有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不是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四處遊歷一番?不行!他們的錢財不夠,阿雲的知識累積也不夠,還是再過兩年吧。

     她還在琢磨時,一輛馬車突然在她身邊停下,同時,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喚道:“盧氏娘子。”

     盧縈回頭。

     她對上了一襲青衣,笑容淡淡的執六。

     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見到他,盧縈一怔。

     執六瞟了盧雲一眼,轉向盧縈微笑道:“盧氏娘子,我此次前來,是想提醒娘子前往江州安頓。”他笑了笑,又道:“盧氏娘子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個要求最好不要拒絕。”

     盧縈看著他。

     執六也看著盧縈。

     他沒有解釋。便是沒有解釋,盧縈也知道他的意思。他不就是怕自家主公對她還有興致,怕她徹底脫了掌握讓他們無法交待,因此給她劃定一個範圍?讓她在那個劃定的範圍中,老老實實地呆到他家主公完全忘記她為止麼?

     當下,盧縈也笑了笑,她點頭爽快地應道:“行,便有一年為期,一年後,我們離開江州。”執六沒有反駁。

     他沒有反駁,那就是認可了,盧縈轉身牽著盧雲就走。見執六還在瞅著自己,盧縈挑眉笑道:“怎麼,執護衛也想一起?”

     執六一笑,他眼神有點兒複雜,盯著盧縈,他嘆道:“我真沒有見過阿縈這樣的姑子。”這世間,有很多人可以從容地應對別人的為難,可是,能夠在大起大落間還保持從容平和的,斷斷沒有幾個!

     點了點頭,執六道:“姑子保重。”馬車掉頭離去。

     姐弟倆在碼頭旁的客棧中住了一晚後,第二天中午,通往江州的客船抵達了。

     順利的上了船,姐弟倆來到定好的艙房中。

     盧雲沒有到過長江,他趴在艙房的窗口上,興致勃勃地看著奔湧的河流。十四歲的少年郎,已然放下了心中的不安,高高興興地享受起這個難得的旅程來。

     反正,對他來說,有姐姐的地方便是家。只要姐姐在,一切的苦難都無所謂苦難。

     盧雲高高興興地欣賞江景時,盧縈則在整理包袱。

     整理了一會,她說道:“阿雲,家中竹簡太重,我只帶了五本儒家經典。上次在蕭府時,我聽人說起,洛陽有些世家累族只讀一本經書,也只精通一本經書。以後,咱們重點專讀這五本經書吧。”

     盧雲“恩”了一聲。

     想了想,他轉頭問道:“姐,我們真到江州去?”

    盧縈點頭,解釋道:“我之所以離開成都,實是在成都一地,我得罪了很多人,也為太多人所注意。江州沒人識得我們,正可重新開始。”

     說到這裡,她抬頭盯向盧雲,認真地說道:“阿雲,以後我就叫盧文,你不再有姐姐,只有兄長。”

    盧雲呆了呆,點頭道:“好的。”

     天色漸晚。

     天空明月高照,河水中月影破碎,遠處黑暗中的山峰彷彿潛伏在那裡,不經意間,還可以聽到兩側高山處傳來的鳥鳴猿啼,虎嘯狼嚎。

     這些,對於盧雲來說,都是新奇的經驗。他與盧縈來到船頭,倚著船舷,他如痴如醉地看著這一幕。

     這一隻客船,比上次盧縈乘坐的還要巨大,上面的乘客足有百數。不遠處,一群少年圍在幾個穿金戴銀,滿頭珠翠的美麗少女在一起說笑著,盧雲轉頭看向他們,雙眼亮晶晶的。

     他轉過頭來,對上迎江遙望的盧縈,他輕喚道:“姐……”才喚了一個字,他馬上又改口道:“大哥。”喚出後,盧雲蹙起眉頭,嘀咕道:“挺不順口的。”

     盧縈迴頭,她衝著弟弟一笑,揚唇道:“多叫幾次就順口了。”

     盧雲嘀咕了一聲,朝她比了一下,奇道:“姐,啊不,大哥,你還是比我高一些哦。我這陣子長了很多呢。”

     盧縈低笑,“也許上天也覺得我當男子更好,所以阿雲長得快,你大哥我也在忙著長高呢。”

     她這般言笑晏晏,一點也沒有被打擊到的樣子,令得盧雲心頭一陣快活。他笑道:“姐,你這聲大哥是越說越順溜了。對了,我去那邊說說話兒?”

     盧縈剛要應下,便笑道:“有人過來了。”

     果然,有兩個做儒生打扮的少年朝他們走了過來。靠近過後,兩少年朝他們一揖,一個說道:“兩位兄台,相逢便是有緣,何不一起聚聚?”另一個少年則是打量著盧縈姐弟,好一會嘆道:“兩位真是人中俊彥。”特別是這個身材略頎長的,整個氣質清華皎秀,自然而便能吸引眾人的視線。

他們誠心相邀,盧縈自是不會拒絕,她讓弟弟隨他們先去後,就著河風看了一會景,才慢慢踱了過去。

     當她走近時,眾少們正說笑得歡。剛一靠近,盧縈便聽到一個少女得意地說道:“這你就不懂了,我族伯家現在可是江州得勢的世家之一了。我跟你說啊,我那族伯家里共建了四座花園,那假山用的石頭,是特意從杭州運來的。還有還有,他們一頓飯就會吃掉十兩黃金,入夜了,屋裡還燃了蠟燭呢。”

     在少女的吹噓聲中,眾少年少女不時有人發出一聲驚嘆。

     盧縈有點想笑,她目光略過那個少女,尋向盧雲。

     盧雲正站在一個角落處,他似乎與那兩個儒生說得十分起勁,遠遠的,盧縈聽到他亢奮地說道:“聖人的話自是不假,可你的解讀完全不對……”

    看了狀態極佳的盧雲一眼,盧縈心情大好。

     也許是她本來便人才出眾,也許是她笑得不是時候。那吹噓的少女突然朝她叫道:“你笑什麼?”

    盧縈回頭。

     圍在那少女周邊的眾少年都被驚動了,一個個轉頭盯向盧縈。

     那少女更是,她在看到盧縈的相貌後,雙眼越發亮晶晶的了。打量著盧縈月白色的,十分合身,顯得她氣質格外清華的儒袍,那少女也看不懂這布料有多好。對她來說,一切財富都是顯於表面的。如,女的有錢,必定是金銀滿身,男的富有,也必定是腰間掛滿玉佩,足履上懸著明珠。

     而盧縈身上毫無修飾,在她看來,自然就是普通儒生了。

     因此,她亮晶晶的雙眼朝盧縈打量一番後,忍著心動,又朝她叫道:“你這人剛才為什麼發笑,難道我說得不對?”

    她只是想引起盧縈注意而已。

     盧縈瞟了少女一眼,她不想惹事,便朝她一揖,淡笑道:“姑子說的自然都對。”

     少女一陣得意,她昂起尖俏的下巴輕哼一聲後,卻不想放過盧縈,又說道:“你這是第一次去江州吧?告訴你,你族伯勢大著呢,如果他覺得你有才華,說不定會舉薦你進入江州的青應書院就讀。”

     少女在說出,“青應書院”四個字時,果不其然的,引得幾個身著儒袍的少年發出一聲輕嘆。看來,那青應書院在江州一地,定然是聲名極好的。

     少女見眾人驚嘆,越發得意地昂起下巴,她四下顧盼一會後,見盧縈沉吟,不由倨傲地說道:“餵,你求求我,說不定我會說動族伯讓你也去那書院就讀哦。”

    這小姑子,把陰人的話說得這麼直白。

     盧縈忍不 ​​住想笑,她暗暗忖道:這樣的性子,也不知在她那個族伯家,會被人欺負成什麼樣子?

     見她又笑了,少女的臉越發紅了,她咬著唇盯著盧縈叫道:“你不信我?”

    盧縈道:“不,我信你。”說罷,她朝著少女點了點頭,再次沖她一笑後,轉過身,施施然地朝盧雲的方向走去。

     一直到盧縈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那少女還在傻傻地看著她。在沒人注意的地方,她耳尖都是紅的。

     盧雲正與那兩個儒生說笑得歡,盧縈也不打擾,便站在一側閒閒地看著風景。

     若說這一次與以前一無所有有所區別的話,不止是多了幾十兩金。對盧縈來說,更珍貴的是,她比之最開始,成長了很多,現在的盧文,與那個村姑般的盧縈截然不同。

     這才是財富!

     盧縈想,成都的房子也罷,酒樓也罷,還有經營出來的名聲也罷,都是虛的。只有這種獨屬於她的經驗,知識,閱歷和眼光,才是與影隨形的。而正是有了這些,盧縈一直很輕鬆,她相信,自己重新擁有那 ​​些名利,並不是一件多麼難的事。

     盧雲爭執了一陣,突然發現了姐姐。當下他蹦跳地朝她走來,喚道:“大哥。”

     這次倒是叫得順溜,盧縈沖他一笑,點頭道:“表現得很好,繼續保持。”

     盧縈臉一黑,哼了一聲後,學著她靠著船舷,小聲問道:“姐,你在想什麼?”

     盧縈道:“我突然發現,身為盧文後,我在江州的起步,會比剛到成都時有趣很多。”黑暗中,她的雙眼熠熠生輝,“剛才那個范氏姑子說到他族伯在青應書院有影響力一事時,提醒了我……阿雲,也許我此番到了江州,可以試著投奔一個世家,成為他們的門客幕僚。或者,我可以到其中某個書院去看看,也許那裡會有適合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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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另一種的名聞天下

    月色下,客船激起一串串白色的浪花,平緩地向前駛去。

     當駛到上次那個支道口時,盧縈下意識地向左後側看了一眼。

     這一看,她又發現在視野的盡頭,出現了一支燈火通明的船隊,遠遠的,那隻船隊上還有陣陣笙樂傳來。

     眾人顯然也被那樂音給吸引了,一個個昂頭看去。

     這時,一個船員測了測水深後,說道:“那是一條通往江陽的支道,江陽一地可繁華著呢,又物產豐富,經常有船隊上下。”

     眾人更感興趣了。

     此時,眾船都是順風而行,這船走得快,那支船隊也走得快。不一會功夫,那滿船燈火,令得星星點點倒映河中,整個湖面都明亮起來的船隊,便出現在他們身後。與上次的那黑帆船隊不同,這隻船隊特別熱鬧,笙樂聲伴合著笑鬧聲,隱隱間,還有香氣隨風飄來。

     這時,一個中年人笑道:“看這船隊,莫非是來往於杭州一地的綺香樓船?”

     這話一出,眾人好奇了,一個青年問道:“綺香樓船是何方神聖?”

    “是杭州,揚州等地的花樓組成的船隊。據說這隻船隊上裝載著整個江南和西南最美的女人,最動人的孌童,還有最優秀的樂師。它們只接待那些大權貴和大世家子弟,常年來往於長江河道之中。嘿嘿,這長江勝景配美酒美人,可不是人間至樂?”

     這話一出,眾人明白過來。盧縈所坐的這只客船裝飾普通,船隻本身也不算很好,在成都通往江州的客船中,算是最一般的,它上面載的也就是一些普通人或者暴發戶。

     通常,一個人有了錢後,便會自然而然地嚮往權勢和權勢帶來的豪奢。此刻,這些普通儒生和暴發戶們,聽著綺香樓的故事,一個個心中生出嚮往。不由想道:若是有一日,我也能坐上這樣的船隻,這一生也值了。

     那隻船隊,已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隨著它靠近,船隻上的樂音,也越來越清楚。

     這時,客船上的眾人已昂著頭,興致勃勃地緊盯著那綺香樓船隊。而到了這時,視力出眾的,都可以看到那些通火通明的船艙上,那些綽約動人的美人身影。

     而隨著那隻船隊越來越近,客船上的眾人也能看到那些船的船頭船尾上,站著一個個錦衣華服的權貴,和一些被權貴摟著的,美貌非凡的美少年和美少女。

     而在盧縈等人朝那隻船隊看去時,船隊上的人,也有向他們看來。

     那些人的目光,把眾人略略一掃後,十個有八個會停留在盧縈身上。

     身著男袍的盧縈,赫然是個不輸於任何人的美少年。更重要的是,她豐姿玉骨,氣質出眾,可不是那些船上的孌童能比的。

     當然,讓那些人肆無忌憚地朝她打量的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這只客船,一看就是個普通人坐的,有身份的人是不會在這隻船上。盧縈沒有身份又生得美貌,自然讓人窺探了。

     盧縈在迎上那些人的目光時,眉頭蹙了蹙,暗暗想道:看來以後不能貪圖便宜了……要想安全,有的場面還得充一下。

     這時,那隻船隊上樂音一轉,竟是一陣竹葉清音吹來。竹葉清冽的節奏中,盧縈聽到有人在唱道:“鳳兮鳳兮歸故鄉,遊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豔女在此堂,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由交接為鴛鴦……”

     這樂音隨著香風飄到了客船上。頓時,客船上眾少年已如痴如醉。一個青年在旁說道:“這個我知道,這是流行於西南江南兩地的《卓文君》”。

     他的聲音剛落,船隊上的樂音驀地大作,一時之間,琴瑟之音配合著一個曼妙高揚的清唱聲,生生地把清竹聲給壓了下去。雖是壓了下去,可那琴瑟女音,唱的還是《鳳求凰》的曲調。

     只是盧縈初創的曲調,原本清冽中帶著嘲諷和滄桑,現卻完全成了無邊繁華。

     聽著聽著,盧縈微微一笑。

     就在這時,與客船慢慢並肩的其中一隻花船中,傳來一個白髮老者的冷笑聲,“真是可笑!有些人自負才藝,奏出來的卻不過是靡靡之音,生生地把一首上好的《卓文君》,變成了一曲鬧劇!”

     這老人顯然威望甚高,他一開口,花船中的絲竹聲便是戛然而止,隱隱中,似有一個男子在辯著什麼。

     過不一會,那老人已中氣十足地喝道:“人心思變,郎心難久……聽說那盧氏女演奏《卓文君》時,凡是女人聽了無不落淚。你們這麼有本事改來改去的,能不能別是只有刮噪,也讓人落落淚試試?”說到這裡,那老人的嘆息聲隨風飄來,“可惜老夫見不到那盧氏女,不然,這西南江南兩地,還輪不到你們這樣的稱魁。”語氣中大為嗟嘆。

     聽到這裡,那最先聽出《卓文君》的青年在一側說道:“你們知道這白髮老頭子是誰嗎?他就是清老。”

     “他就是清老?”

     “不可能!”

     回答他的,是兩個中年人。

     那青年說道:“不錯,他就是清老。”他爭辯道:“不是出自宮中,曾為帝師的清老,誰敢在綺香樓中這樣罵這個說那個的,連那些客人都不出面阻止?”

     說到這裡,那青年又道:“清老對盧氏女十分賞識,還曾說過,如果盧氏女願意成為他的弟子,他會傾其所有讓她名聞天下。清老現在年已古稀,他的弟子遍布大江南北,產業數不勝數。哎,當時他說那樣的話時,連一些世家女子也有動心的……這樂師之名雖然不好聽,可若是得了陛下賜封,那也是遺世獨立,不懼污濁。”

     青年所說的話,對眾人來說也是新鮮,一時之間,少年們不停地議論起來。

     只是說著說著,眾人對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盧氏女,還是羨慕的少。畢竟樂師就是樂師,名聲最大,影響力最大,產業最多,也還是一個樂師。

     盧雲靠了過來,他目光明亮地目送著那支流淌著溫香的船隊經過,好一會才低聲說道:“大哥,他們都在說你呢。”月光下,盧雲的眸中都是笑意,他得意地說道:“大哥,我都不知道你的名聲這麼大了。”

     她 ​​也不知道自己的名聲這麼大了。

     盧縈笑了笑,她看著那隻船隊,心中暗暗忖道:我可從來沒有想到過要這方面的名聲。

     ……還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不知不覺中,她在另一個領域裡,竟擁有了很大的影響力。

     這支船隊的速度要快過客船,這般並行了一陣後,它們慢慢越過客船,慢慢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盧雲小小打了個哈欠,朝著盧縈喚道:“大哥,我們回艙吧。”

    “好。”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大早,盧縈醒來時,便發現弟弟不見了。她一出艙房,便看到盧雲扶著船舷,正目不轉睛地欣賞著兩岸的景觀。少年的臉上,盡是看到新鮮的歡喜。

     盧縈緩步走到弟弟的身後。

     初起的朝陽中,盧雲俊秀的臉給染得紅紅的,一雙烏黑的瞳子中,只有對新鮮生活,新鮮地方的快樂和期待,看不到半點失意。

     盧縈轉過頭去。

     其實,這一次變化,損害最大的便是盧雲這裡。他失去了名師,失去了唾手可得的秀才地位,失去了前途……這般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可以把那些聖人經典背得滾瓜爛熟。可是,沒有人證明他的身份,沒有有名望的人推薦,他學識再好人口再出眾,要想舉孝廉和考秀才,也是絕無可能!因為他鄉望那里便過不了關!

     不過,會有辦法的,盧縈想道:肯定有辦法的。

     姐弟倆站船頭不久,眾人也絡續從艙中出來。吵吵鬧鬧中,好些人想到昨晚那些人的目光,便一眼也看向盧縈。

     被朝陽鋪了金身的盧縈,彷彿從書中走下來的美少年,風姿玉骨,無處不清華,與這湖山間的風景相得益彰。

     不知不覺中,眾少年圍在了姐弟倆的身邊。

     如昨天那樣,那個姓陽的少女又開始吹噓起自家族伯了。而另一個少年,則在說著自家有多少錢糧,足夠讓他帶著十幾個家僕把成都到杭州洛陽這些地方走個遍。

     熱鬧中,一個青年走到盧縈身側,突然問道:“盧文,你是范陽盧氏的人?”

     盧縈回頭看向他,淺笑搖頭,“不是。”

     “可你看起來像一個世家子。”這青衣一襲淡黃色的錦袍,略略蒼白的臉,顯得有點沉默寡言的樣子。事實上,自上船後,他也一直沒有說話。也不知這會,他怎麼就對盧縈感興趣了。

     說到這裡,那青年瞟了一眼與盧縈眉目極為相似的盧雲,道:“不過你應該不是世家子,你弟弟就像個普通的儒生。”

     盧縈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只是淺淺一笑。

     那青年看著她,又道:“你笑起來更冷,完全沒有必要這樣笑。”

     盧縈收起了笑容,她暗嘆一聲,順從這人的心意問道:“不知郎君貴姓?”

     “我姓柴。”青年說道:“家族排行第四,你喚我柴四郎吧。也可喚我的名字柴靜,我於前年脫離家族,到江州行商。”

     柴靜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時,突然間,旁邊傳來了一種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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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自薦的方法

    那騷動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快,不一會,一個驚叫聲傳來,“不對,他們是真地停下來了。”

     另一個少年也叫道:“是啊,那些船明明不動了,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這話一出,眾人同時聚在船頭,朝著前方看去。

     只見前方的河道中,密密麻麻擺滿了船隻。而那些船隻,正是昨天晚上走在他們前面的那隻綺香樓的船隊。

     此刻,那些船隊全部靠著河岸停了下來,眾人瞅了好久,也沒有見到它們移動。

     一陣嘰嘰喳喳中,盧縈聽到船主人叫道:“壞了,不會又是出了什麼事,來個鐵鎖攔江吧?”

     “鐵鎖攔江?”

     眾人紛紛轉頭詢問,船主人苦著一張臉說道:“這還是八年前的事,朝庭為了抓住一些水匪,用鐵鎖把整個長江橫貫而過,阻止了船隻通行。”

     見眾人嚇得臉都白了,船主人連忙安慰道:“各位無需憂慮,鐵鎖攔江耗工太大,現在太平盛世,官府不會幹這事。”頓了頓,他說道:“最多就是在河道中設幾個障礙,限止某些船隻通行。”

     聽到這裡,一少年叫道:“那限的船一定是超大的船吧?可我們這船也很大啊。”

     這話一出,船主人苦了臉。

     不錯,這只客船比起一船的客船都要大,做為一隻客船兼商船,上得這船的人,有半數是商人。而這些商人帶的貨都放在底艙,佔了極大地盤。

     眾人說話之際,客船漸漸的追上了那些花船。當客船靠近時,果然發現,花船中正在忙著相互靠攏,木板搭橋。然後,一個個客人被送到那些小一點的花船上,當人裝滿後,小船啟動,留下五隻大的花船呆在河道中。

     望著前方的河道,花船上一人轉過頭來,他看了客船一眼後,叫道:“停下吧,你們通不過的。前方河道設置了障礙,你們的船太大。”

     另一隻花船中也走出一個漢子,他大聲說道:“我們準備返回成都,你們呢?”

     離江州只有這麼遠了,卻返回成都?船主人苦笑著看向眾人,問道:“諸君意見如何?”

     柴靜站起來說道:“此地離江州不過三百里許,還請老丈把船靠岸停了,我們另想法子前往江州吧。”

     又有幾個商人站出,“我們耽擱不起,還是靠岸停了吧。”

    船主人應了,他命令船隻靠上河岸。盧縈姐弟倆也走到艙房中,開始收拾他們的行李。

     正如柴靜所說的,這裡離江州不過三百里,順利的話可以雇車抵達。不順利的話,姐弟倆背著包袱走路,也只要八九天就可以走到。

     客船一靠岸,眾商人便搬出貨物,船主人也苦著臉給眾人退金。雖然只退小部份,盧雲拿了還是很高興。

     他們的行李簡單,當下姐弟倆順著木板便上了河岸。這裡的河岸是一望無限的淺灘,經年累月被河流沖上來的細沙,形成了一個個坑坑窪窪的平地,偶爾出現一灘 ​​灘水泊,還盛開著荷花。

     這樣的河沙,向來不長作物,而且七八九月之時,河道漲水,這里便會被淹沒。因此荒涼一片,根本看不到田地和農家。

     眾商家頻頻叫苦,這地方,便是想要叫車,又哪裡有車可叫?

     就在他們苦著臉時,只聽一人叫道:“喲,又有人來了。”

     果然,後方又來了一隻大船。眾人幸災樂禍地看著那隻乘風破浪的青桅船,一人叫道:“這船我知道,船裡面寬敞又精緻,那船費也貴得很,搭乘的都是有錢人。看來,這些有錢人也和我們一樣,要在這荒灘上叫苦了。”

     還別說,一切都給那人看中了。眾人看著那隻大船不得不靠岸停下,看著一個個穿著華麗錦袍的男男女女無可奈何地帶著行李上了荒灘,不由大樂。

     不過一個時辰,這一片荒灘上,便聚了近二百人了。擠擠擁擁中,人聲喧嘩不已。平素最是講究的人,這時站得累了,也不得不像個庶民一樣席地而坐。

     盧雲看了一眼,轉向盧縈問道:“姐,我們也要等嗎?”。前方,有一些行李少的人已率先離去,因此盧云有此一問。

     盧縈正打量著那些人,聞言她點頭說道:“先等等吧。這種荒涼所在,先走幾個時辰,也不過是多走了二三十里路罷了。留在這裡,等別人幫我們打探到左近的情況再做決定。”

     果然,這麼會功夫,那些有僕人跟隨的,已紛紛派出壯僕前往各個方向打探情況。有幾個甚至隨身帶著信鴿,這會正忙著放飛呢。

     時間在等候中慢慢流逝。

     又是二個時辰過去了。這二個時辰中,河道又堵了十幾隻大船,其中大多數是商船,那些船選擇了回返成都。只有一隻客船上的客人選擇停下。

     直到這時,那些富戶派向各個方面的僕人才一一返回。從他們的口中得知,最近的城鎮,離此足有一百餘里。離此東西北三個方向,都有村莊。不過那些村莊鄙陋而簡樸,別說牛車,那些村子連驢車也沒有幾輛。

     沒有車,人口也不多,眾人便有點束手無策了。商量了一些,眾人決定繼續派出僕人,前往一百二十里外的城鎮雇車僱人,他 ​​們則在這荒野之間度過一晚。

     人群中有會看天象的老人,一眼可以判斷今天晚上不會有雨。沒有雨,又正值夏夜,雖然不免蚊蟲叮咬,露宿卻不是一件難事。何況,這時的人外出,光路上動不動就要耗上十數日功夫,因而很多僕人都習慣了替自家主子帶有紮營的工具。

     下了決定後,眾人開始忙著生火煮吃食。

     吃的東西,盧縈姐弟倆沒有帶,不過柴靜和那些少年男女都有,火堆燃起後,姐弟倆便湊夥吃了一頓。

     太陽,漸漸西沉了。

這時刻,還有大船被攔下來,荒灘上,還在絡繹增加人群,而新來的富戶,還在習慣性地派出僕人向四周打探出路……

    盧縈一直在觀望著。

     到了太陽沉入地平線時,吃飽了飯的盧縈站了起來,提步朝朝西側的一個火堆走去。

     那是一個大火堆,火堆旁坐著十數個人。坐在最中間的,是四個華服男子。

     走入火堆旁,盧縈看了一眼後,徑直走向左後側一個十七八歲,臉色蒼白,額發有點凌亂,直把雙眼也給擋住,但露出的五官十分精緻的少年。

     在盧縈走來時,這些人自是也注意到了她。此刻,看到她朝那少年走去,眾人都是默不吭聲地看著她。

     盧縈來到了少年身前,朝著他一揖後,盧縈清聲說道:“在下盧氏,名文,今番前來,是想向郎君提一個建議。”

     那少年的雙眼透過額發向她看過來,在一個華服中年男子要開口時,他伸手阻止了。看著盧縈,少年開口了,聲音微沙,“什麼建議,你說吧。”

    “到目前為止,共有十四批僕人前往各個村落探尋此地情況。阿文以為,這山野之間,未必沒有悍匪惡民。那些人完全可以從這一批又一批的問路者中,探聽到我們這裡的畫。郎君,我擔心今天晚上會有人襲擊我等。”

     少年聽得認真,他問道:“你說得有道理,繼續。”

     盧縈道:“阿文以為,我們可以統一紮營,另外,趁天黑之際,令僕人們在營帳外圍挖出一條二人深,一二人寬的溝壑,以防萬一。”

    少年抬起頭來,他盯著盧縈,盯了一會,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道:“倒是有理。”頓了頓後,他又道:“我只有一事不解,盧文你為什麼找到我來說起此事?我想,你應該不識得我吧?”

     盧縈微笑道:“阿文之所以直接找到郎君,自是因為這荒灘之上,郎君地位最為顯要之故。”

     那少年一怔,周圍的三個男子也是一怔。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心下驚訝。這一次出行,他們通通換了普通的便服,無論衣著打扮,都與普通的商人無異。不說這些,便是他們自己,都比少年年長,也都是常年在外決斷人事之故,一個個都比少年顯得威嚴有氣勢,可眼前這人,卻直接找到了他們的小主子。

     四人驚訝之後,一青年忍不住說道:“你叫盧文?”

     “是。”

     “你不識得我們?”

     盧縈搖頭,“不識得。”

     “閣下眼力過人!”那青年盯著盧縈,直接說道:“江州成都兩地,都不曾有姓盧的世家。你氣度不凡,不過身無隨從,看來也只是庶民之子。”

     停頓了會,那青年笑道:“不過,便是庶民之子,有這份眼力,出頭也是遲早之事。”

     盧縈一揖,笑道:“多謝郎君吉言。”

     那看來不喜多言的蒼白精緻少年,這時開了口,“盧文,你此番可是前往江州。”

     “正是。”

     “正好,我們也是到江州去。我看你甚是聰明,我們此番行事,還少了一個人。你可願意加入? ”笑了笑,少年說道:“事成之後,我不會虧待於你。”

     盧縈低頭一揖,“盧文求之不得。”

     她確是求之不得。她觀察了這麼多,又抓住這個契機展示自己,不就是為了此刻?

     盧縈比很多人都要明白,名利兩字,由自己慢慢經營,需要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太多。她要盡快讓弟弟恢復原狀,最好的辦法就是結交權貴,通過給權貴辦事來獲得豐厚的酬勞。

     眼前這個少年,五官精美,雙眼如琥珀,很像傳說中的善出美人的南陽鄧氏一族的族人……當然,不是也沒有關係,只要他們是權貴,是能夠也願意給出豐厚酬勞的權貴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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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4 12:00:37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得金了

   既然盧縈答應了替他們辦事,便算是他們中的一員了。當下,盧縈把盧雲叫過來。

     而這時,夜幕已臨。

     得到盧縈地提醒,少年旁邊的一個中年漢子走出,不一會,他便整合了所有的僕人和庶民,挖起溝渠來。

     不得不在這荒野之地露宿,眾人心中也是不安的。現在得了令,一個個乾起事來很盡力,不到一個時辰,便在眾人的外圍挖了一個環形的,足有一人寬的溝壑。這裡是沙土,便是手指插進去,也可以挖一把泥土上來,所以便是沒有合適的工具,眾人也能做得飛快。

     夜漸漸深了。

     坐在火堆旁,那少年安靜地翻著書,見狀,盧雲也從包袱中拿出一本《尚書》來翻看。

     兩人讀得認真,倒是一側,那享受著婢女們送上來的溫酒的青年轉過來向盧縈問道:“阿文以為,今晚真會有賊麼?”

     盧縈抬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遠方,道:“十有八九。”

     她說得這麼肯定,眾人轉過頭來,那少年放下手中的書冊,抬頭問道:“為什麼這麼自信?”

     盧縈朝四下的火堆看了一眼,道:“這麼多肥肉扎堆,可是十年難得一遇的機會。”

     她這話說得有趣,不但有趣,而且直中核心。少年凝重起來,他轉頭命令道:“再加幾道陷阱,務必做得到萬無一失。”

     “是。”一個華服中年人站起,看著那中年人,盧縈又道:“賊匪如果要來,必然不會是少數,可能會有數百。”

    見幾人盯來,盧縈解釋道:“我們這裡就有數百人,數百隻肥肉還有貨物,他們人不來多一些怎麼運得盡?”

     那華服中年人臉色越發凝重了,他朝著盧縈一揖,領著眾護衛消失在黑暗中。

     少年顯然對盧縈感了興趣,他朝盧縈盯了一陣,道:“你這人很有意思。”頓了頓,他又說道:“明明是庶民,卻舉手投足間自信無比,彷彿世家子。說說罷,你的自信由何而來?”

     盧縈抬眸看著他。

     火光中,她俊麗的面孔近似乎艷,要不是那眸光太冷,眉毛太黑,簡直就是個美貌的小姑子。

     少年在打量著盧縈。

     盧縈與他對視了一會後,回道:“腹有詩書,寵辱不驚,是以自信自在。”

     “寵辱不驚?”臉色蒼白的少年精緻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嘲笑來,他淡淡說道: “這幾個字不是聖賢,無人可以做到,以後不要用它來吹噓自己。”

     盧縈自是不和他爭論,“郎君說得是。”

    這時的少年,已失去了與盧縈交談的心思。他閉起雙眼打起眈來。

     而盧雲姐弟一直睡得早,也有點累了,見營帳已弄好,兩人便鑽了進去。

     這一晚,盧縈睡得很沉。

     當她醒來時,外面傳來一陣陣壓抑的呼吸聲,還有低沉的命令道:“行李佈於外圍,人居於中。”

     他的聲音一落,一個僕人馬上說道:“大人,那些人護行李護得緊,不會願意。”

     不等那僕人說完,那人斷然說道:“不聽令者,殺!”

    “是。”

     盧縈騰地坐直身子。

     她看了一眼旁邊,卻不見弟弟的身影。連忙披衣外出,只見對面 ​​百步處火光大作,卻是黑漆漆的數百個賊匪像螞蟻一樣堆在那裡,大呼小叫著與這邊對峙。

     而這一邊,商人富戶們起了一半。只是與賊匪不同的是,這裡沒有點一根火把,整個營地都黑漆漆的沉得很。

     看到盧縈走來,那華服青年沖她點了點頭,低聲道:“盧文,果如你所料。”語氣中,比之入夜時已多了幾分客氣。

     盧縈看了眼黑暗中不掩慌亂的眾人,低聲道:“情況怎麼樣?”

     華服青年說道:“你提醒得及時,入夜時我們就派人前往城中搬救兵。現在快到凌晨,只要再撐半個時辰,援兵可至。”頓了頓,他又說道:“賊匪現在摸不清我們到底有多少陷阱,心膽已怯。”

     想來這些話,要不是盧縈提醒有功,他是不屑於說的。

     盧縈應了兩聲,頭一轉,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弟弟。

     黑暗中,盧雲看到了她,當下提步向她走來。

     就在這時,黑暗中,那少年的聲音傳來,“盧文,此次之事,你當得首功。”

     盧縈大喜,黑暗中朝著他一揖,低聲道:“盧文也是為了給自己保命,當不得功。”

    少年沒有回話,倒是那華服青年在一側哧笑一聲,淡淡說道:“你那小命,怎配與我家郎君相提並論?郎君說你有功,你就是有功?”

     盧縈低頭,“是。”

     盧雲走到盧縈身側,他朝四周看了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握緊姐姐的手。

     這時,盧縈低聲道:“跟我去看看。”

     她牽著盧雲的手,在黑暗的營地中走動起來。

     二刻鐘後,盧縈走了回來,看到她打著吹欠,竟是睡眼惺忪地朝營帳走回。那華服青年朝自家郎君瞟了一眼,終是喊住了她,“盧文看完了?可有所得?”

     盧縈回頭,她施了一禮後說道:“賊匪雖多,卻是烏合之眾,幾番衝擊不成,心膽已虛。現在便是官兵不至,只要我們派出求助的護衛假扮官兵,故佈疑雲,也可以驚退他們……勝負既分,阿文困頓,且去補上一覺。”

     說罷,她施施然入了營帳。

     看著那安靜下來的營帳口,華服青年低聲說道:“不讓自己處於猶疑當中,也不因患得患失而浪費時間。這般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的人,很能讓周圍的人信賴。郎君,四郎身邊還缺少這麼一個人。”

     那少年點了點頭。

     那華服青年又道:“聽盧文的語氣,他對兵家事也有所知。如果家世清白的話,可以重用。”

    那少年又點了點頭。

     盧縈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而不遠處馬嘶牛叫聲不絕於耳。

     看來援兵到了。

     盧縈鑽出營帳,整個營地現在都是熱鬧非凡。商人們開始整理行裝準備啟程,而不遠處,那少年在婢女們的服侍下,正好整以暇地用著早餐。

     洗漱過後,盧縈姐弟跟在華服青年的身後,提著行李走出營地。昨晚佈置的陷阱,現在大多數都已埋好,挖出的溝壑,也有五六米寬被填滿,方便車馬人流進出。

     走出營地後,姐弟兩人分得了輛牛車。當下,他們爬上牛車,順著人流朝江州方向趕去。

     這一路上都很順利。

     到得江州時,已是第四天。

     來到江州城外,盧縈姐弟的牛車便是一停,然後,那個華服青年出現在她眼前。

     他看向盧縈的表情有點複雜。

     對上他的雙眼,盧縈心中格登一下。

     華服青年揮了揮手,令兩婢抬來一個木盒放在盧縈的牛車上後,徐徐說道:“盧氏娘子,在下這廂有禮了!”

   這“盧氏娘子”四字一出,盧縈便揚唇一笑,她嘆道:“這麼快便調查出我們姐弟的來歷了?不愧是我選擇投靠的人,夠本事。只是可惜了。”

     她這話一出,華服青年不由抬眼盯向她,他點頭道:“盧縈果然聰明出眾。不錯,我們已調查了你的來歷。”下頜微點,他說道:“我家郎君非常看重你,真是可惜了。這個木盒中,共有黃金百兩,是答謝你的提醒之功。這牛車可以送你們姐弟到想去的地方。”

     說到這裡,他朝盧縈拱了拱手,轉過身去。

     看著這人,盧縈轉向一側的盧雲嘆道:“看來我表現太過了……下一次相中了主家,得表現得普通一些,怎麼著,也不能到了讓人勞師動眾去調查我底細的地步。”

     這話一出,那大步而去的華服青年不由腳步一頓。

     忍不住的,他回頭看向盧縈,對上陽光下,這個儼然一美少年的小姑子那氣定神閒的模樣,突然間,華服青年忍不住對盧縈說道:“現在我卻是明白了,以那位之尊,為何不顧身份地與你計較。”

    說到這裡,他朝盧縈客氣地施了一禮,這才轉身離去。

     盧雲在一側訝異地說道:“姐,這人的態度變了呢。”見盧縈臉色不好,盧雲又喚道:“姐?”

     盧縈回頭,她低低說道:“他之所以對我的態度好了,是因為他現在已經篤定,我遲早會被那位貴人弄到身邊去。”

     不過轉眼,盧縈便高興地抱起那木盒,笑道:“不管如何,我們這次是賺了一百兩黃金了。有了這麼多金,我們的日子就可以過得不窘迫了。”

    盧雲也頻頻點頭,高高興興地說道:“是啊是啊。”

     看到牛車開始駛向城門,盧縈伸出頭喚道:“阿叔,直接駛向江州最富有的巷子吧。”

     吩咐過後,盧縈嘀咕道:“江州的物價應該比成都要便宜吧?也不知這裡最好的房屋,要租的話多少金一年?”

     盧雲驚道:“姐,我們要住那麼貴的地方嗎?”。

     盧縈點頭,她低聲解釋道:“阿雲,我們以後得打腫臉充胖子了”

     “為什麼?”

     “一是因為我們長相舉止都像世家子,住在普通的地方,那些小人一眼便知道,我們是沒有後台沒有依靠的,會被人窺視。而高檔的住處,不但本身安全可靠,也會讓那些心思不軌者摸不清我們的底。”這裡可沒有阿緹蕭燕可以借勢,她實在不想再來個相中她美色的張豐。

     盧縈繼續說道:“二則,與那些有錢人住得近了,從他們身上賺起錢來,也方便些。”這就是包裝了。像後世的那個什麼什麼,她想嫁得世界級的富豪,起先便要捨得成本混進那些富豪出入的遊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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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相逢

    半個時辰後,牛車在一個巷道旁停了下來。

     盧縈與弟弟就近找了家客棧後,她去找了個掮客。

     因是租住,事情便簡單得多。找了幾家後,盧縈選了一個院子。這院子比她在成都的大上三倍有餘。主人住的房間和僕人住的房間加起來足有十四間,修整得乾淨漂亮,連管事僕人都配有,不過一年租費要八十兩金。盧縈找到東家談了談,最後去掉管事僕人,以一年六十五兩黃金的價格租住下來。在這地方租住兩年,所用的黃金都要超過盧縈在漢陽的家了。

     房子一應俱全,稍稍清理一下便可以入住。

     住進去後,盧雲便忙著讀書。好不容易拜得名師,卻被生生的驅趕出來,他心中其實窩著一口氣。總想著有一天也能成為大儒,再出現在他曾經的老師面前。盧雲想,到了那一天,自己一定要讓老師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

     足足在外面轉了半個月後,這一天,盧縈租了只信鴿,給遠在漢陽的羅子去了一封信。

     她告訴羅子自己已經到了江州,並且安頓下來了。她還把自己觀察到的,關於江州的情況說了一遍。她告訴羅子,江州剛經過一場官場地震,各大世家幾乎重新洗牌,現在很多行業還處於空檔,無人管制。然後她把自己與貴人的事含糊地說了說,最後她問羅子,願不願意到江州來助她一臂之力。她說他如果願意前來的話,不管來了多少人,來往路費一律由她承擔,住宿衣食也由她來負責。

     信鴿飛出後,盧縈鬆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她很想羅子過來。她現在雖然以男裝行走,可畢竟是女兒身,而且太孤單了,行事多有不便。

     讓盧縈沒有想到的是,不過四天,她便收到了羅子的飛鴿傳書,他告訴她,他會帶著七個乞丐兄弟一道前來江州。

     得到羅子的承諾,盧縈大喜過望。這事得到了確定,盧縈接下來的工作便是繼續熟悉江州的官府和世家的情況,以及管轄各街道的浪蕩子的勢力情況,還有對比成都與江州的各種生意。

     這般忙忙碌碌,又是十天過去了。

     這一天,盧雲吃過晚飯後,突然說道:“姐,再過三個多月是你生日哦。”

     生日?

     盧縈一怔,是啊,她都快及笄了!正常人家的姑子,及了笄之後,緊接著就要嫁人。

     二十天后,羅子帶著一幫兄弟到了江州。這一天,盧縈特意趕到了城門口去接人。

     還隔得遠遠的,羅子便看到了那個倚在牛車旁,雖然曬黑了 ​​些,卻越發的眉目俊麗,身姿挺拔的美少年。

     這才多久不見,阿縈好像又長好看了。

     羅子發現自己有點咽乾,下意識地,他伸手撫平因為長途跋涉,而顯得髒亂的頭髮。

     見羅子發呆,一個乞丐扯著他衣袖問道:“羅子哥,哪位是咱們的新主子啊?”

     羅子低聲道:“她就在那裡,我們走快點。”話一說完,他便朝盧縈跑來。

     跑著跑著,他看到盧縈抬眸朝他一笑。此時的盧縈,俊美優雅,彷彿是個天生的貴族。羅子對上她的笑,只覺得心臟砰砰砰地跳得飛快。

     這一次,他母親是不願意他來的。畢竟,前不久他還為了她特意趕到了成都,可才見到面,事情剛落定呢,便又被人趕著離開了。陽嬸從內心深處,對盧縈已是不信任。

     可奈何不了羅子堅持。羅子也不知怎麼想的,前一次去成都,他還跟自己說,是因為他覺得跟著盧縈會有前途。

     可現在,她得罪了那貴人了,按理說,她以後的話會是舉步維艱,已不是一個好的依附對象。

     可是不知怎麼的,在接到她的飛鴿的那一刻,他心中唯一剩下的便是歡喜。他迫不及待地想趕到江州來,他一次一次地對自己說,阿縈那麼聰明,便是得罪了什麼人,她也一樣可以發達。他也對自己說,從來都是難得雪中送炭,這一次自己還是選擇了她,她一定會記著自己的好。說不定會像對她的弟弟盧雲一樣對自己。

     胡思亂想中,羅子氣喘吁籲地來到了盧縈面前。

     看著他,盧縈微笑道:“羅子又長高了。”朝他身後的眾少年看了一眼,盧縈道:“走罷,吃食都準備好了,今天晚頓豐盛的。”

     眾少年歡呼起來。

     這種歡喜,在看到盧縈新租的房子,在知道從此後他們也會住在這裡時,變成了狂喜。

     安排好眾少年後,盧縈當天晚上便找到衣鋪,給每個少年做了二套新袍。因所製的衣袍都是中等布料,也花了盧縈好些鐵錢。

     在衣裳制好期間,盧縈不准他們出門,而是一遍一遍地要求他們鍛煉自己的行走,說話,吃飯的姿勢。

     甚至,她還就在泥土地上,告訴他們寫自己的名字。

     傍晚時,正是夕陽西下,背對著金燦燦的雲霞,盧縈靜靜地看著八個少年,微笑道:“你們羨慕過那些大府人家的管事嗎?曾經也想過出人頭地,走到哪裡都受人尊敬麼?從今天起,我會讓你們學字,會讓你們衣著光鮮地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

     頓了頓,她收起笑容,慢慢地說道:“我只希望,一年後任何人看到你們,都會以為你們生來就富有!”

     一句話落地,眾少年呼吸都急促起來。

     事實上,能跟著羅子千里迢迢地趕到江州這等陌生地方的人,都是不甘寂寞,夢想著有一天能出人頭地的。盧縈的話雖然簡單,卻讓他們那本來就沸騰的心更加沸騰了。

     眾人不能坐吃山空。當新衣袍制好後,盧縈帶他們先到市集體處,拿出四十兩金,購了八頭健壯的驢子後。盧縈交待一個任務,那就是讓眾少年學會騎驢。

     學著騎驢是件簡單事,三天不到眾人就全部學會。然後,盧縈帶著他們來到碼頭處,對著那不時從大船上下來的客人,盧縈讓他們趕著驢子上前,說是願意送客人到任何一個地方。

     江州城剛經過動亂,這碼頭,是還沒有被什麼勢力盯上的一處。江州是大城,這裡來往的船多商旅客人也多。雖然一頭驢子馱不起太多的東西,可對於一些包袱輕便的人來說,還是很願意花些鐵錢,便能被人送到家中的。

     為著形成信譽和規則,盧縈還特意在眾少年的衣袍下面,統一繡了一個“莊”字。

     就這樣,眾少年開始了碼頭送客的生意。送客的地方有遠有近,盧縈統一規定每人接到生意,都要向羅子匯報,然後賺到的錢,返八成給她。而她則負責眾少年在江州時的衣著,住宿,吃食,還有讀書識字,禮儀規矩等等。

     少年們雖然只能拿二成,可他們什麼心也不操,這二成只存著。偶爾送客人到了外地,或走得太遠來不及回來吃飯才用一點,倒也沒有怨言。

     盧縈對他們的要求非常嚴苛,甚至專門製好了二套式樣精緻的衣袍,不管他們有多累,每次回家之前,必須換上那精緻乾淨的衣袍,還要把頭髮和臉蛋梳理乾淨。

     轉眼間,三個月過去了。

     經過這三個月的忙碌和學習,少年們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有當乞丐時的那種猥瑣和骯髒感,而是顯得十分精神和乾練。

     而學習的字越來越多的少年們,在運送客人時,總忍不住顯擺一二,或是把從盧縈那裡聽到的書上的故事拿來說道說道後,無形中,越來越多的客人開始相信他們,尊敬他們。

     任何一個時代,在識字率不超過百分之一的情況下,能識字,本身便代表著一種實力,一種自信。

     統一的,上檔次的著裝,盡量斯文的談吐,會識字會寫字,還有熱情周到的服務,使得少年們的生意越做越紅火。

     他們做得紅火,免不了有人也盯了上了碼頭這一塊。而羅子出面,盧縈出策,在經過幾個回合地較量後,江州碼頭漸漸成了他們的地盤。

     這個時候,羅子朝漢陽去了一封信,又招來了二三十個乞丐。為了迎接他們地到來,盧縈還特意在庶民區又租了一處大院子。她下了規定,只有經過考驗,最有能力的人,才能住進她這間大院子,得到她親自教導的機會。

     當冬天漸漸過去,又一年的春日來臨時,及笄二個月,實歲十六,虛歲已是十七的盧縈,或招或控制,手底下已有了百多號人。不但掌握了整個江州碼頭的送客生意,連同這片碼頭的商旅運送,也得經過她的手。更因為與管制碼頭的官吏關係處理得好,盧縈的人,還兼任這碼頭的管理,安全等工作。

     同時,她手頭上不但有了六七十多頭驢,還新添了三十輛驢車。與此同時,盧縈手頭上的黃金,已達到了四百六十兩之數。

     手頭上有了足夠進入另外一個領域的錢財後,盧縈想,得求名了。

     這一天,綺香樓船隊在江州碼頭停泊。這隻船隊,通常不會停泊,而一但停泊,便會向所在的富戶權貴,展示那讓人垂涎的美人,音樂,還有歌舞。

     半年來只是悶聲發財的盧縈,這一天,換上她那襲銀白色的長袍,打扮得宛如一個翩翩郎君,坐在牛車上,跟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後面,來到了碼頭處。

     此時的江州碼頭,別的船隻已停得遠遠的,只有那綺香樓的船隻,一字排開,幾乎佔據了整個碼頭。船隻上紅燈結彩,胭脂流香,與初春的風纏在一起,給人無盡的纏綿。

     盧縈的牛車剛剛停下,她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道:“盧氏?”

    盧縈迴頭,她對上了坐在馬車中的執六。見到他,盧縈下意識的尋去,很快的,她在那輛黑色卻透著豪奢的馬車中,看到了貴人那張俊美無疇的面容。就在她向他看去時,貴人轉過頭來,定定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相對,盧縈朝著貴人露出雪白的牙齒,燦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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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4 16:50:13
第一百三十八章 禮物

    盧縈這一笑,特別燦爛,燦爛中甚至夾著一種沒心沒肺的張揚瀟灑。

     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情,無論大小,執六都很清楚。越是清楚,越是讓他覺得,眼前這個把男袍穿得越來越筆挺,氣質一天比一天更清冷優雅的姑子,是個讓人無法不正眼相看的人。

     盯著盧縈,貴人雙眼慢慢一瞇,他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靠近。

     盧縈下了牛車,風度翩翩地向他走近。靠著貴人的馬車,盧縈懶得行禮,只是斜倚其上,挑著眸子,優雅快樂地向貴人說道:“好久不見了,主公一切可好?”

    對上貴人兀自打量她的目光,盧縈一樂,她笑瞇瞇地說道:“敢叫主公得知,盧文現在一切都好。我住的那地兒,人人都知我只是一個小商人,卻摸不清我的底,對我可客氣呢。”

     說到這裡,她伸頭瞅向貴人身後,“有酒麼?我口渴了,來一盅吧。”

    貴人瞟了她一眼,淡淡命令道:“上來。”

     盧縈側頭閒閒地看著他。

     他面無表情的淡淡地看著她。

     好一會,盧縈嘆了一口氣,嘀咕著向馬車上爬去,“好吧。讓人看到我上了主公你的車,可別又怪我借你的勢了。”

     徑直在貴人的對面舒服地坐下,盧縈懶洋洋地一靠,嘆道:“真舒服。這半年來忙得天昏地暗,都忘記享受了。”

    說罷,她轉過身去,從車壁間拿出一盅酒,給自己倒了一盅後,小小抿了一口。

     這酒太濃,盧縈喝不慣,因此她皺起了眉頭。見到貴人盯向自己,她把酒盅朝他晃了晃,“要不要也來一盅?”

    他沒有回答,盧縈也懶得再問。她把手中酒信手潑了,重新又換了一種淡的。

     這一次的酒,顯然很合她的胃口,盧縈小口小口地抿了起來。

     喝了一盅後,盧縈懶洋洋地靠著車壁,雙頰微紅,靜靜地瞇著眼瞅著貴人直笑。看她雙眼微餳的樣子,似乎隨時可以睡著。

     貴人開口了,“多久沒有睡過好覺?”

     因有點倦怠,盧縈的聲音軟而低,透著種慵懶中的媚,“一個月了……我想讓他們早日獨擋一面,我自己好空出閒暇來,這一個月都忙到子夜。”

    說到這裡,她抬起頭來瞟了貴人一眼,“你呢,你忙不忙?”

     貴人笑了笑,竟然真的回答了她,“我忙過了。”

     這話一出,盧縈盯著他瞅了好一陣。瞅著瞅著,盧縈眼角朝外一瞟,轉向他說道:“我等的人來了,主公,阿文先行告退了。”說罷,她掀開車簾便跳了下去。

     望著這一轉眼間,又恢復了精神的盧縈,看到她眼底淡淡的黑影,貴人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盧縈去遠了,他才喚道:“執六。”

     “主公。”應了一聲後,執六見到貴人沉默,不由細細觀察起他的神情來。

     不一會,執六低聲道:“主公,盧氏向來不同於常人。或許應該把她看成丈夫。”半年後再次相遇,盧縈對著主公一派輕鬆閒適,沒有半分怨懟,也不曾小心翼翼。執六不知道主公是怎麼想的,就他自己,已是真心覺得應該把她看高一些。

     貴人瞟了他一眼,轉頭盯向那一派優雅閒適,宛如一隻行走在叢林中的花貓的盧縈。他看著她上了她自己的牛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後,那馭夫趕著牛車駛向碼頭的另一個方向。

     慢慢的,他捏緊了手中的酒盅。

     盧縈的牛車駛入了另一個方向。

     今天晚上她來到這裡,便是出名來著。

     可沒有想到會遇到那人,她想了想,今晚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的妥當。潛意識中,她知道這樣做才妥當,而不是當著那人的面再出什麼風頭。

     下了決定後,盧縈令馭夫朝著家的方向駛回。

     剛剛來到巷子裡,盧縈便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喧嘩聲。似乎在她家的門口,正圍著一些人。

     發生了什麼事?

     盧縈蹙了蹙眉。

     而這時,那群人顯然也發現了她。當下,眾人都轉過頭來。盧縈看到,弟弟盧雲和兩個從漢陽來的少年被眾人圍在中間,那人正指著盧雲的鼻尖喝罵著什麼的,是一個打扮華麗的婦人。

     此刻,那婦人也看到了盧縈。

     當下她提步朝盧縈走來。

     在婢女們地籌擁下,那貴婦走到盧縈的牛車前,傲慢地盯著牛車,那婦人說道:“你就是盧文?”

    盧縈在牛車中應道:“正是。”

    那貴婦哼了一聲,說道:“盧文,你們租住的房子,是我兒子的。”她從一個婢女手中接過一個木盒,把它拋到盧縈的牛車裡,那貴婦一臉不屑地說道:“你給了一年的租,現在住了半年了。這裡是三十五兩金,在明天之前,你們馬上給我搬出去!”

     貴婦的語氣傲慢無比,態度更是居高臨下。這咄咄逼人的話從她口中說出,卻一派自然。

     “哦?”盧縈慢慢掀開車簾。

     隨著她的面容一露,那貴婦和幾個婢女都怔了怔。不過轉眼,她們又神態如常。

     盧縈盯著那貴婦,淡淡說道:“為什麼?”

     “為什麼?”貴婦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不屑地說道:“有人跟我說了,你們這些人,本身是乞兒出身,現在幹的也是販夫走卒之事。這樣的身份,怎配住在我們的房子裡?收好這三十來兩金,馬上給我滾吧!”

     這話尖刻之極,特別是這婦人臉上的鄙視不屑,更是讓人惱火。

     “便是為了這事?”盧縈惱了,她淺笑著,慢慢說道:“盧雲,去把契約拿來。”

     “好的。”盧雲轉身便跑向房中。在進門的那一刻,他一臉的屈辱。讀書人的身份精貴,一直以來,盧雲都是一個貴氣的讀書人。只是到了江州之後,他沒有辦法進入書院,天天就在家裡苦讀。卻沒有想到,會被人這般羞辱。

     想到那貴婦罵他販夫走卒,下九流的骯髒之人時,那副厭惡不屑的表情,他就惱怒氣苦之極。可他一個書生,除了受氣又能怎樣?難道他還能與一個婦人爭持打鬧不成?

     在盧雲去拿契約時,巷子裡的人越擠越多。這些人,多的是左鄰右舍家的婢僕,當然,也有一些郎君姑子混在其中看熱鬧。

     在這些人的嘰嘰喳喳聲中,那貴婦越發地昂起了下巴,一臉的鄙夷。

     而四周,隨著她剛才說的話傳播出去,那些婢僕們也與貴婦一樣,一個個滿面鄙夷。本來盧縈氣質清貴,平時還能唬住人,不過現在眾人自以為看穿了她的真面目,便是被她的外表所唬的少年姑子,也一個個白眼相向了。

     盧縈的手指慢慢叩著車轅。

     她想道:江州城只有這麼大,我還計劃著要揚名呢。今天的事一個處理不好,我在江州的上流人中,肯定是臭了名了。以後不說是寸步難行,想如成都時那樣震得住人,是斷然不行的。

     她在尋思著對策。

     可這對策不容易想。事情已鬧到了這個地步,除非她有充足的證據,或者證人證明她的身份不凡,不然,她的名聲是抹黑定了。

     在盧縈沉吟時,那貴婦從眼角中瞟著盧縈,半晌後不屑地扁了扁嘴,低聲嘲諷道:“烏鴉穿得人模人樣,便以為自己是鳳凰了?真可笑! ”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只聽得盧雲大步走來,他手中捧了一個木盒,朝著盧縈喚道:“大哥,契書找到了。”

     就在盧雲的聲音落下時,盧縈的身後,也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盧文?”

    這聲音!

     盧縈回過頭去。

     不止是她,這時刻,眾人都轉頭看去。

     只見巷子的盡頭,出現了一輛馬車。從馬車中走下一個青衣人。這青衣人二十來歲,正大步向盧縈走來。

     這人正是執六。

     執六大步走到盧縈的牛車旁,他朝那貴婦瞟了一眼,眉頭微皺,不耐煩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他轉頭看向盧縈,“有人欺負你?”

    這不是問話,這是肯定句。

     盧縈看了他一眼,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那貴婦便尖著聲音冷笑道:“喲,又來了一個下九流的販夫走卒!”

     貴婦的聲音一落,只聽得嗖地一聲清鳴。卻是一柄寒森森的劍,不知什麼時候出了鞘,冷冰冰地架在那貴婦頸上!

     隨著那劍身的寒光流轉,那貴婦臉色騰地蒼白,而四周的眾人,也是連呼吸也屏住了。

     執六不是一般人,他露出殺氣,足能震住最囂張的皇親國戚!

     只見他不屑地盯了一眼雙股戰戰,腿間迅速地流出一股惡臭的貴婦。騰地一聲長劍還鞘。

     不再理會那貴婦,執六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盒,然後恭敬地打開那盒子,現出一柄金釵來。

     那金釵的式樣十分古樸,上面鑽著一個龍眼大的珠子。沉默中,也不知是誰叫了一聲,“那是夜明珠!”叫聲中帶著驚愕迷戀。

     夜明珠,是真正的稀罕物,世間人多聞其名,真正見到的卻是不多。任哪一顆,都是價值連城。

     執六雙手捧著木盒,朝著盧縈低頭一禮,恭敬地說道:“主公說,當日阿縈及笄,他本想親自為她執禮,奈何抽不出身來。這釵子,乃是主公送給阿縈的及笄禮,還請郎君轉交。”

    說罷,他客氣地把那木盒強塞到盧縈手中,揚長而去。空留下一巷子目瞪口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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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處

    目送著執六離開後,盧縈轉過頭來看向那貴婦。

     她只是瞟了一眼,甚至什麼動作也沒有,眼神更是純潔無暇毫無半點指責控訴,那個剛才還趾高氣揚,下巴抬到了天上的貴婦,便十分狼狽的後退幾步。

隨著她這個動作做出,刷刷刷,巷子裡的數十人同時轉頭看向她,看向她那被尿浸濕的襦裙……

     這樣的目光,便是對一個人最大的羞辱,不需盧縈再說半個字,那貴婦便是一聲尖叫,她顯然無法接受自己這般丟臉,尖叫著抽搐著好一會,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幾個婢女連忙上前,半扶半抱著她們的夫人逃了出去。看著那些狼狽逃離的人,盧縈順手把契約扔給一個少年,道:“阿拾,帶著這個去一趟張府的主人,告訴他們,張大夫人親自上門驅趕於我,因此契約做廢,三天內我們會離開這裡。對了,順便告訴他們一句,他母親對我十分無禮,我很不高興。”送上門的勢白用白不用,藉著敲打一下張府出出惡氣總是可以的。

     轉過頭,她又向另外一個少年命令道:“去看看這附近還有沒有空莊子,撿一下比這大一些的。羅子看過後就盡快搬過去。”

     “是。”

     兩個少年領命離去後,盧縈跳下牛車,跟在盧雲身後回了房。

     他們一走,圍觀的眾人也開始散去。只是那些人直走了老遠,還在回頭看向盧縈。隱隱中,有人在低聲說道:“張府這下踢到了鐵板了。”“張大夫人向來刻薄,這下顏面大失,怕是無臉出現在江州的各種場面了。”“是啊,多半會回到洛陽去。”“到了洛陽便不會有流言了?”

     隱隱中,也有人在說道:“那青衣人好氣魄,也不知什麼身份?”“那釵子便是無價之寶,你說會是什麼身份?”

     來到房中,漫不經心地把釵子放在那裡,盧縈向弟弟說道:“我會盡快處理好你就學之事。”

     盧雲抬頭,“不要緊,我這樣讀書也進步很快……求師一事不急。”

     不急?他眼圈都紅了。

     盧縈瞟了他一眼,沒有反駁。

     倒是盧雲湊上前來,小聲問道:“姐,你又見到他了?”

     盧縈聞言,無力地點了點頭,嘆道:“是啊,又見面了,又沾了他的好處了。”走到一側,她信手拿起那釵子在手心掂了掂,懶洋洋地說道:“我明天去會他一會。”

     盧雲沉默了一會,走到她身側,低下頭把臉蹭著姐姐的頸,他輕聲道:“姐,我不急,賺錢也不急,你別太逼著自己。”

     盧縈一笑,她溫柔地看著弟弟,輕聲應道:“恩,我不逼著了。”

    姐弟倆湊在一起說了一會話後,羅子也來了。他已知道了今天的事,把退房和重新租房之事跟羅子說了說後,盧縈微瞇著眼,笑得燦爛,“今天張大夫人被人嚇得尿了襦裙之事,甚是有趣……羅子,你藉著這些鄰里的口,把事情散播出去。記著,傳揚得遠一些,我現在想到她後半輩子都不敢在江州露面就很喜歡!”

    這人,總是把自己的壞心眼擺在明處,有仇從不想隔夜再報。羅子抬頭迎上盧縈的笑臉,只覺得心口砰砰砰地跳得飛快。他恩了一聲,認真地說道:“大哥放心。”

     現在,他與盧雲一樣,都喚盧縈為大哥。真論起來,羅子比盧縈也小不了兩個月。

     盧縈點了點頭,她順口說道:“也不知是誰在散佈我們是乞兒和販夫走卒的謠言?羅子,你一併查一下。”

     “是。”

     又過了一個繁忙的夜晚後,第二天是陰雨綿綿。

     盧縈讓羅子查了貴人的住處後,便坐上了牛車。

     春雨如絲,一縷縷地飄在車簾上,街道中。

     離貴人上次整頓這裡,已有大半年了。經過這大半年,江州已恢復了元氣,街道上人流如湧,繁華一片。

     望著井然有序的江州城,盧縈想道:有時侯先走半步,便步步領先。要是我現在進入江州,想順利掌管一個行當,怕是沒那麼容易。

     而因為她先行了半年,盧縈在江州碼頭的實力,已經發展到所有來往船隻的情況,她都一目了然的地步。到了這個地步,她甚至可以暗中與人合夥私販鹽糧,享受一夜暴富的樂趣了。

     行商便是這樣,從一兩金賺一百兩金,難如登天,而從一百兩金賺一千兩金,卻是順理成章。

     摸著下巴,盧縈想到第一次到江州遇到的黑帆,那些人幹的便是這種不法勾當。當然,他們做得更大,他們直接截了運往朝庭的糧鹽,事情做得太大,惹得貴人也出了馬。

     貴人在江州的落腳處,名喚明園。與成都一樣,明園地方不大,光從外面看來,便是那種精緻優美的莊子。

     牛車在大門處停了下來。

     細雨綿綿的緣故,明園的大門口一片安靜,只有兩個金吾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看著他們,又看了看天空,盧縈想道:不如等雨水稍停再下車。

     當下,她讓馭夫把牛車靠在一側,自己則倚著車廂打起眈來。

     剛停靠不久,一個金吾衛走了過來,他用槍指著馭夫,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馭夫嚇得不敢回答,而牛車裡面,盧縈的聲音已經傳來,“我喚盧文,前來參見主公。還請通報一二。”

     說罷,她掀開車簾,露出自己俊麗的面容。

那金吾衛朝她看了幾眼後,突然向後退出幾步,低頭執禮,“主公早有吩咐,郎君請進。”

     是啊,他肯定料到了自己會來找他。

     盧縈搖了搖頭,道:“我想等雨小一些再進去,可以麼?”

    那金吾衛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他 ​​呆了呆後,低頭道:“郎君自行決定便是。”

     一直到停止了下雨,盧縈才下了牛車,邁入明園當中。

     明園與成都的鏡園十分相似。盧縈走起來是熟門熟路,不一會,她便來到了一個花園旁。

     花園中,湖泊旁,那人站得筆直筆直的,正背對著她在一塊木板上揮毫疾書著,而在他的身後,是齊刷刷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吭一聲的美婢護衛。

     盧縈提步上前。

     來到亭台外,盧縈也不打擾,只是學著那些人低下了頭。

直到婢女們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盧縈才提步入內。

     在她走來時,美婢們正在佈置塌幾,準備暖盆和糕點,溫酒焚香。

     而貴人則放下了毛筆,雙手撐著幾低頭尋思著什麼。

     盧縈來到離他五步處,深深一揖,清聲道:“盧文見過主公。”

     背對她的身影,慢慢轉了過來。

     再次飄揚的細雨中,輕輕拂起的楊柳下,這人眉眼如山河,透著一種從骨子裡滲出來的華貴。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盧縈,臉上是無風無雨的威嚴,和深邃不可測。

     把她盯了一會後,他微微頜首,“帶盧文去沐浴更衣。”

    “是。”

    兩婢圍上了盧縈。看了她們一眼後,盧縈抬頭看向貴人,雨絲中,他眉目如隔著一層霧,讓她看不清究竟。

     既然看不清,盧縈便老老實實地跟在婢女身後,先是泡了一個熱水澡,在她們地服侍下連指甲縫都給清洗了一遍後,換上了一套月白色的袍服。

     也許是細細打理過的緣故,銅鏡中的美少年,眉目俊麗而明亮,氣質清華,彷彿大世家走出的嫡子。

     滿意地打量了自己一遍,盧縈走了出去。

     剛剛拾階而下,一輛馬車便停在她面前。接著,馬車中傳來貴人磁沉的聲音,“上來。”

     盧縈上了馬車。

     馬車寬敞而舒服,因春日微寒,塌上鋪了一層虎皮,盧縈坐下後,因太舒服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

     貴人正在翻著一本帛書,沒有閒暇理會她。馬車駛動了一會,一些護衛策馬籌擁而上。

     感覺到馬車出了明園,盧縈掀開車簾朝外問道:“這是去哪?”

     回答她的是另一輛馬車中的執六,“去碼頭。”去碼頭?

     盧縈一怔,問道:“是回成都麼?”

     執六回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盧縈把頭縮回,見貴人放下帛書,正在品著酒,她不由小小聲地抗議道:“老是這般搞離家出走,其實一點也不好玩。”她是在提醒貴人,別再三番五次地想帶她去哪便帶她去哪,好歹,也給她一個心理準備吧?

     貴人抬起頭來。

     他盯著盧縈,盯了一會,他磁沉的聲音溫柔地傳來,“過來。”

     盧縈老老實實地走了過去。

     “坐下。”

     盧縈老老實實地靠著他坐了下來。

     他低頭盯著她,慢慢的,他伸出手,撫上她的眉心。他手指顯然常年練習刀劍,指頭有點粗糙,撫得她細嫩的肌膚癢癢的難受。

     盯著她漸漸垂下的眉眼,不再神定氣閒的表情,他唇角一揚,然後,他把她的頭按在膝上,命令道:“睡一覺吧。”

     說罷,也不再與她說話,他拿起另一卷帛書批閱起來。

     盧縈被他按著頭,不得不枕上他的大腿,冰冷的臉頰感受著他強健有力的大腿肌肉的溫度,微微一動,都可以感覺到他腹肌的力道,呼吸之間,都是他的體息。

     饒是盧縈自認為臉皮厚如城牆,心腸硬如城牆,這時也僵住了。

     慢慢的,她自認為白著臉,結果紅暈一不小心便從耳尖滲到了臉頰上,盧縈結結巴巴地說道:“主,主公,這樣不好。”

     她 ​​的聲音才落下,這人已瞟了她一眼。這一眼很不耐煩,在令得盧縈下意識的一凜後,他已扯過一側的虎皮,蓋在了她的身上。因蓋得粗魯,連她的臉也給蒙住了。然後,她聽他不耐煩地命令道:“睡!”語氣粗厲,軍令如山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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