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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鳳月無邊[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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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02:44
第三十章 膽大包天

這笑聲極動聽,極具有親和力,可是笑聲一入耳,盧縈卻生生地感到,這人定然是個真正冷絕無情的。

就在她一愣間,坐在姐弟倆對面的胖子管事似是想到了什麼,肥胖的臉陡然一白。只見他滲著冷汗,掀開車簾,朝著外面點頭哈腰地說道:“小人見過郎君。不敢勞郎君問,小人剛才是在教訓兩個不知事的小輩……”一邊說,胖子管事一邊急急叫著牛車停下,然后他掙扎著爬下馬車想要行禮。

對面馬車中的人他是見過的。因奉迎多年形成的習慣,胖子管事對于那些絕對要恭敬的人物,一直是十分留心的。因此這貴人一開口,他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胖子管事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根本連稱呼這位貴人的名號的資格也沒有。他一爬下馬車便趴在地上,都不敢抬頭看向貴人的臉!

就在這時,他只聽到那貴人溫柔磁沉的聲音傳來,“縈縈,我給你的玉佩呢?”

什麼?

胖子管事一驚,他傻傻地抬頭看向盧縈。

與他同樣驚駭的,還有盧縈。此刻的盧縈,張著粉紅的小嘴,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俊美得近乎艷,如夕陽又如火焰般華美得灼人雙眼的貴公子。直過了好一會,她才咽了一下口水,想道:他在叫我縈縈……不對,他怎麼能叫我縈縈?我云英未嫁之身,又正處于難堪之境,被他這麼一叫,要是讓人誤會了,豈不是再也沒有人敢娶了?

猛然的,盧縈陡然記起,似乎在兩個月前,那個讓自己讀中庸的人還順便說了一句,說什麼要她趕緊退了婚,然后他家主公會給自己一個“妾位”!

想到這里,盧縈心下一凜,看向這人的表情變得警惕起來。她勾了勾薄唇,展開一個勉強的笑容后,聲音清冷地說道:“這位郎君,你認錯人了!”斬釘截鐵地說到這里,盧縈昂起下巴,淡淡說道:“郎君應知自己姿容無雙,妙目顧盼之下,見者無不傾倒……”盧縈以一種冰冷的,傲慢的語氣,說著這種嘲諷的話,實在是無人能夠預料。胖子管事目瞪口呆之際,守在馬車旁的兩個黑衣護衛忍俊不禁,他們不敢讓自家主公看到,連忙低下頭,只是那堵也堵不住的悶笑禁不住從胸腔傳來。

青年權貴雙眼微微瞇起,他長大至今,雖因外表受過閑氣,卻也斷斷不敢想到,有人敢用那些形容美女的詞語來形容他!更何況,說這話的人還是一個身份如此不顯眼的小姑子?在青年越來越鋒利的目光中,絲毫沒有被他氣勢所壓的盧縈依然態度倨傲,只聽她語氣極冷,表情極嚴肅地警告著,“所以,郎君千萬千萬別表錯情了。”

冰冷從容地把一番話說完,盧縈瞟了一眼這個似乎生來便高高在上的權貴公子,暗暗忖道:跟我斗?哼,我能預料到你的情緒變化,得知你的善惡心情,只要判斷出你不會以勢壓人,我怕你做甚?

盧縈話說完了,她低頭看著像肥豬一樣趴在地上,害怕得渾身如同抖糠的胖子管事,蹙了蹙眉,淡淡叫道:“趙管事,我們得走了。”

她直叫了兩聲,那趙管事才抬起滿頭大汗的臉,他緊張地瞟了一眼那個貴人,見他似無震怒,這才結結巴巴地應道:“走?啊,好,好。”一邊說,他一邊掙扎著爬上馬車,直滑下去兩次,才成功地爬上馬車坐到塌上。

他一坐好,盧縈便朝馭夫喚道:“走吧,還愣著干嘛?”

“是,是。”嚇傻了的馭夫回過神來,他不由自主地聽從了盧縈的命令,揮著鞭子趕起車來。

直到馬車去遠,那青年權貴還蹙著眉,而這個時候,他身邊的兩個,還在苦苦地忍著笑,只是忍得不太成功,雙肩抖動得厲害,而且還時不時發出一聲悶笑。

青年權貴尋思了一會后,轉過頭疑惑地問道:“我今日不曾威嚴逼人?”

兩個護衛忙著忍笑,回答他的是馭夫,“郎君自是威嚴。”

青年權貴眉頭蹙得更深了,他摸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又問道:“她是膽大包天,悍不畏死之徒?”

回答的還是那個馭夫,只見他搖了搖頭,嚴肅地回道:“從那日賞了她玉佩后,主公令人時時盯著,從她這陣子的言行舉止來看,雖然有點冒進,卻也不是完全不知進退,愚蠢莽撞之人。”

“可她真不畏我!”

馭夫保持沉默。

青年權貴顯然還是想不通,他喃喃問道:“她為何不懼怕于我?”

終于,一個護衛回過神來,他舉起手叫道:“屬下知道,這婦人被主公的姿色所迷,只顧著撇清與主公的關系,已然忘記了主公的威嚴。”這話前句不搭后句,而且用詞不恭,當下那主公雙眼微瞇,轉過頭看來。

對上自家主人的眼神,那護衛嚇得連忙手臂刷地一放,臉孔一板,迅速擺出端凝的表情。

馬車中,盧云顯然也給盧縈的表現駭著了,好一會,他才湊近姐姐,顫著聲音輕輕地說道:“姐,那是個貴人,要是他惱了怎麼辦?”

盧縈垂眸,輕聲回道:“他不會惱。”

“姐姐怎知?”

我就是知道。尋思了一會后,盧縈決定給弟弟一個理由,“這等貴人成日的被人吹捧,我的行為讓他感到新鮮,所以他不會惱。”見弟弟還是怕著,她小小聲說道:“自古以來,都不缺少布衣公卿。那些讀書人憑著一身傲骨便游走于王侯之間,若是見人便如俗民那般諂媚,又豈能得到敬重?”

側頭看著盧云,盧縈知道,也許是他們的生活一直窘迫的緣故,她的弟弟外表雖生得好,卻總有一種庶民子的寒酸。她想,這不是他們的父親願意看到的,她想,現在自己說的話,也許對他會有啟發。不過弟弟這人的小心謹慎是刻在骨子里的,也不用害怕他因為聽了自己的話變得冒失魯莽,進而得罪絕對不能得罪的人,犯下大錯。

因防著趙管事,姐弟倆人都是咬著耳朵說話,聲音極輕。

坐在對面的趙管事傾聽了一陣后,沒有聽出個什麼名堂,終于忍不住問道:“阿縈,剛才那個貴人提到玉佩,是不是就是你救人那天,那塊碎了的玉佩?”這時的趙管事,與剛才的態度已是天壤之別。那無時不在的輕蔑不屑已然轉為了小心和狐疑,隱隱還有絲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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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03:18
第三十一章 過招

對上趙管事的表情變化,盧縈突然有點頭痛。她暗暗惱道:這就是權勢的好處,哪怕人家開一個玩笑,下面的人也會一個勁的猜測,進而很多人的命運被改變。

想是這樣想,盧縈還是回道:“不是。我不認識這個貴人。”

趙管事顯然不信,他皺眉道:“阿縈,他喚你縈縈……”

盧縈果斷地打斷他的話頭,冷聲說道:“他認錯人了!”

這態度好生無禮!趙管事一怒,他習慣性地想喝罵一句,想到剛才的那一幕,卻又緊緊地閉上了嘴。

不過眼前這兩個小輩不理會他,他也犯不著熱臉貼冷屁股。當下那趙管事把眼睛一閉,一邊養神一邊忖道:這事還是得趕緊稟報給平公,由他來處理。

一陣沉默中,牛車便入了平府。一下牛車,趙管事便叫來一個小廝領著姐弟倆去見老夫人,而他則急急朝平公所在的小花園走去。

這平府,這幾年姐弟倆都是常來的。做為漢陽一霸,平府占地極廣,里面回廓木屋,布置上著實花了不少心思。

遠遠看到平老夫人所在的院落,盧云低聲問道:“姐姐,你說外祖母叫我們來是想幹嘛?會不會與那次你救人的事有關?”

盧縈搖頭,“我不知道。”

姐弟倆說著說著,前方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笑聲中,隱隱有個少女在叫道:“嘻嘻,因姐姐,你害臊了哦。”緊接著傳來的,似是平因與那個少女地打鬧聲。

盧縈扯唇一笑,輕聲說道:“原來是曾伯父找上門了,怪不得外祖母會叫我們來。”

盧云一呆,奇道:“你剛才不是說不知道的麼?”

盧縈笑了笑,輕聲回道:“你沒有聽到平因在笑麼?她如此高興,定然是與曾郎的婚事成了。既然他們的婚事成了,那麼曾郎與我退婚一事,也得有個說法不是?”不過曾父不是直接見過,而是通過平府來處理這退婚的事,看來她得有個心理準備了。

說著說著,姐弟倆已繞過幾道桃花樹,看到了對面正在嘻鬧的幾個少女。這些少女中,消瘦卻容光煥發的平因正在其中。

看著歡喜得連毛發絲也發著光的平因,盧縈搖了搖頭,憐憫地想道:她什麼也不懂。

是啊,她什麼也不懂,她不知道在名聲敗壞之后嫁給曾郎自己會遇到什麼,更不知道曾府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時間是把殺豬刀,對于心胸狹小之人來說,哪怕是一絲一縷的怨恨,一句半句他人的閑話,都會無限的擴大,直到那怨恨和不喜完全取代曾經的感動和喜愛。

幾個少女沒有注意到姐弟倆的到來,又拐了幾條走廊后,姐弟倆進了一個院子,跟著那小廝步入一個堂房中。

堂房寬敞明亮,平老夫人正端坐在正中的塌上,而在左側的客位上,則坐著一個身材悍勇,皮膚粗黑的武將。

幾乎是盧縈姐弟倆一進來,那武將便迅速轉頭打量而來。

曾父不愧是行武多年之人,真是雙目如電,那居高臨下,略帶厭惡和審視的表情,直能讓人雙腿發軟。

不過盧縈與那權貴交鋒時也不怯場,自是不會畏懼這等區區武將了。

姐弟倆走上前來,朝著坐在正中的平老行了一禮,同時喚道:“外祖母安好。”

施過禮后,盧云站了起來,還沒有人向他介紹曾父,所以他也只是拿眼問著,略略低頭保持一定的恭敬狀。

而盧縈,這時卻是轉過身來,朝著曾父盈盈一福后,她清冷地喚道:“盧氏阿縈見過曾伯父。”

這句招呼一出,曾父一愣,他粗厲的聲音響起,“你識得我?”

“阿縈不識,不過阿縈知道曾伯父會來。”

她這話一出,曾父哼了一聲,他不再理會盧縈,而是抬眼看向平老夫人。

得到他的眼神,平老夫人咳嗽一聲,向著下面的盧縈淡淡說道:“阿縈啊。”

“外祖母。”

見她居然不卑不亢地應著,平老夫人眼中閃過一抹嫌惡。她沉著臉,從鼻中發出一聲冷哼,譏嘲地說道:“阿縈現在長大了啊,翅膀硬了,得了別人的好處,就趕緊換了錢置了宅子。想退婚,便拿著婚書跑到夫家撕了,甚至臨走時還敢打夫郎兩個耳光。盧氏阿縈,你可真是不錯啊!”

平老夫人斷章取義,前因后果全部不提,專門挑了盧縈無禮的地方說,站在大堂中的盧縈聽著聽著,臉色已相當難看。

平老夫人是她的長輩,身為她的長輩,在小輩出事時,不但不遮掩半點,反而用話來刻薄小輩。她就不念著自己是一個未嫁之女?她就不想想,以她的至親長輩的身份說出這麼一番話,一旦傳揚出去,小輩會名聲全無,閨譽盡毀?

盧縈一直知道,平老夫人不喜歡自己的父母,更不喜歡自己姐弟,可她不知道,她竟然落井下石!不念絲毫情份!

是了,定然是曾父給了她好處,讓她出面毀了這個無足輕重的小輩。

盧縈臉色發青,一旁站著的盧云也是氣得渾身發抖。見弟弟沖上前準備說什麼,盧縈心中一驚:她的名聲毀了,大不了嫁不出去,弟弟名聲毀了,那可是前途全無啊。

想到這里,她一個箭步沖到弟弟面前擋著,把他重重向后一拉后,盧縈抬起頭來。

盧縈抬頭盯著平老夫人,冰冷地說道:“老夫人,我父親與你有仇?還是我母親與你有仇?是了,我知道了,是我姐弟讓你看不慣!所以你以長輩之尊,不惜聯合外人毀我閨譽!”

盧縈這話太直白太尖利,平老夫人哪曾想過她會反駁,一時喘息不已,伸手指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而在她身后的兩個婢女則同時站出來,朝著盧縈喝道:“盧氏阿縈,你好大的膽子!”

“我膽子不大。”

按下了最初的憤怒后,盧縈已平靜下來,她勾了勾唇角,冷冷地說道:“我的膽子一直小得很。我一個破落戶,本也找不到好人家要,大不了豁出這張臉不要夫家便是。不過呢,老夫人,我記得我有二位表弟正是今年舉孝廉吧?孝廉孝廉,當品行無垢也。若是這個時候,有那麼一個破落戶,干脆閨譽不要,前途也不要,跑到上面編造幾句話。對了,還無需特意跑到上面去,前不久不是有那麼七八戶有頭有臉的人家受了那破落戶的恩嗎?干脆,就直接上他們的家去哭去傾訴委屈,估計效果會更好。”

有所謂打蛇打七寸,盧縈這話一出,平老夫人臉色大變,而一側穩坐釣魚臺的曾父也是瞪大了一雙銅鈴眼!

有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在平老夫人等人眼中,盧縈姐弟,那是實實在在的破落戶,那是一點前途也沒有,一點光亮也無的下等人家。

也是盧縈這席話,讓平老夫人陡然發現,她家大業大子孫眾多的,還真是與這些光腳地斗不起!

不對,不是斗不起,是壓根就不能斗!她忘記了,眼前這個小姑子,不再是幾個月前任人欺凌的人了,她救了那麼多孩子,在這漢陽城,也是說話有人聽,平日里走到哪里,都有人張幾眼的人了。平氏年年都有子弟想通守舉孝廉升上去,有些事一個處理不當,整個家族都要蒙羞。

這個節骨眼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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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03:40
第三十二章 驚愕

在一陣難堪的沉默中,平老夫人一張橘皮老臉皺了一會,終于發出一連串的痰咳聲。

可惜,今天坐在她身側的,並沒有那幾個知心知意的媳婦女兒在。咳了一陣也無人圓場后,平老夫人板起一張臉,生硬地說道:“阿縈你這是什麼話?誰毀了你閨譽了?哼,你是我的親外孫女,難道外祖母還會害你不成?”

她既退讓,盧縈自不會緊抓不放,當下,她那冰冷的臉上也展開一朵笑容。她朝著平老夫人福了福后,客氣地說道:“多謝外祖母體諒。”

盧縈雖是笑著,可那笑容清清淡淡,再無半分以前的小心討好,平老夫人心下厭惡。不過雙方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也不得不做一些表示了。

因此她轉過頭對向曾父,客氣地說道:“曾將軍,先前的事再也休提,將軍不是拿來了婚書麼?不如趁老身在場,來個兩清如何?”

她話說得客氣,語氣中帶著幾分生硬。曾父是個武將,他沒有料到,盧縈一個小姑子會如此的難以對付,竟是只言片語便瓦解了平老夫人的意志,令得她失信行事。

青著一張臉,曾父瞪著銅鈴眼冷哼一聲,只見他從懷中取出婚書放在幾上,盯著盧縈粗聲粗氣地說道:“盧氏,你想退婚?”

他的聲音粗厲,說話時卻是眼中精光四射。盧縈瞟了他一眼,便知道,如果自己說了個“想”字,接下來馬上便要面對他的刁難。只怕自己退婚的心思越是急切,這刁難便越是過份。

當下,盧縈眸光一垂,長長的,小扇一樣的睫毛撲閃著,好一會,盧縈才聲音艱澀地說道:“我……”她咬著唇,小小聲地說道:“婚書已毀!”語氣猶豫不決,似是知道婚書已毀,知道她與曾郎的婚事再無可能,卻還有著留戀不舍。

這才正常嘛。

覺得自家兒子千好萬好的曾父冷笑一聲,他叭地朝幾上放了一掌,沉喝道:“不錯,婚書已毀,現在你盧氏便是跪在我們面前,我曾氏也萬萬不敢娶了。”說到這里,生怕盧縈還后悔得不夠,曾父聲音一壓,頗為語重聲長地說道:“長志與你定婚多年,伯父更是把你從小看到大,早就當自個兒的媳婦對了。我說阿縈,你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可以等曾伯父回來,以伯父與你父母的交情,難道不會給你一個公道?”

說到這時,他搖頭嘆息,“這麼簡單一件事,你卻鬧著撕什麼婚書,甚至還打人……你說,你這不是毀了自個兒的姻緣還是什麼?”

說到這里,眼見盧縈的頭越來越低,他輕哼一聲,把那婚書朝盧縈一甩,“這個就是你要的吧?現在給你,往后你們姐弟是好是壞,再與我曾氏無干了。”

真可笑,難道我們姐弟以前,還受過你們多少照顧不成?

盧縈低頭接過婚書,小心看了一眼后,把它收入懷中,然后朝著平老夫人和曾父福了福,轉身牽著盧云便向外走去。

看著盧縈那悶悶不樂的模樣,被深深激怒了的曾父心頭火氣倒是消了大半,他想道:本來還想著,找個機會給這不知輕重的姐弟倆一個教訓。現在她后悔了,倒也用不著行動了。

他知道,現在整個漢陽城都在關注這樁婚事,自己有個什麼舉動,很難不被人發現。本來打算動這兩姐弟時,他便抱著幾分大不了被人發現的氣恨,現在嘛,就讓她做一輩子的老姑子吧!

自家兒子不要的女人,倒要看看誰家敢娶!哼,她不是傲嗎?那就讓她傲一輩子!

見盧縈已經出去,曾父也站了起來,他盯了一眼平老夫人,從鼻中發出一塊冷哼,也不招呼,腳步一提轉身便走。

平老夫人平白受了一場小輩的羞辱,現在又被曾父一瞪,不由火從中來。當下她叫了一聲,“你……”話還沒有說完,便又是撫著胸一陣急喘。

曾父剛剛走出五步不到,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胖胖的趙管事揮汗如雨地趕了過來。他匆匆進來后,急急向平老夫人行了一禮,再四下一看,驚問道:“阿縈呢?”

平老夫人正是怒氣沖沖的時候,當下沒好氣地回道:“滾了。”

“啊?可是平公說,馬上帶她去見見的。”說到這里,趙管事小心的措詞道:“老夫人,你與盧氏阿縈鬧翻了?”

平老夫人怒瞪著他,喘息道:“怎麼?我還不能與那個賤物鬧翻?”她的語氣中帶著遷怒。本來這樣的話一吐出,趙管事便應該向她陪笑說不是。

可平老夫人萬萬沒有想到,趙管事竟是嗟嘆一聲,憂心忡忡地說道:“小人匆匆趕來,便是來求老夫人大人有大量的。哎,還是來遲了一步。”

聽到這里,曾父倒也感了興趣,他回過頭來粗聲問道:“原來平公對一個破落戶,還挺有興趣的?可惜她們剛走,管事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曾父的話中不無嘲諷,趙管事卻是沒有聽出他的話中意思似的,連連嘆息道:“追是要追的,老夫人能否告訴小人,剛才發生了什麼事?老夫人因何如此惱怒?”竟是一副要先了解情況,再針對性的想法子和解的意思。

平老夫人雖然心狹,卻也是個聰明的,聞言她皺起眉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是個卑賤之人,用得著這麼小心翼翼?”

“老夫人有所不知,小人剛才接盧氏姐弟前來時,遇到了那個洛陽來的貴人。那貴人對于盧氏阿縈極為客氣,一開口便喚她“縈縈”,還關切地問她,他給她的玉佩在不在。”

“什麼?”

騰地一聲,平老夫人站了起來,而正準備提步離去的曾父,這時也瞪大了牛眼,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趙管事苦笑道:“此事絕無虛假。正是因為看到這一幕,小人才一入府,便急急稟報于平公。老夫人當知道,那位貴人后院空虛……盧氏阿縈性子雖怪,卻也長得甚好,難保不是入了貴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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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04:08
第三十三章 青春

一時之間,平老夫人臉色劇變,而腳步就要跨出房門的曾父則是咽中發干,耳中嗡嗡作響。

他們都是消息靈通的人物,自是知道,入了那位貴人的青眼意味著什麼。

以那位貴人的聲望地位,在他身邊當個被信任的寵婢,都勝過嫁給尋常人做正妻,如果能入他的后院,當個有名份的妾室,那就意味著一人得道,雞犬可升天。不管是曾氏還是平氏這樣的小家族,都可以青云直上,變成成都一地的巨擎!到那個時候,門庭若市,一呼百諾,逢迎者如云,那是何等風光何等張揚?

當然,如果是仇家,那她什麼也不必做,只要透個聲出來,滅掉他們這樣的小家族,也不過是十天半月的事。

趙管事見自己的話一說完,老夫人便臉色劇變,簡直站也站不穩,心中暗道不妙。

在一陣難堪的沉默中,曾父無聲地朝平老夫人晃了晃手,提步走了出去。

當他走得遠了,沉默中的趙管事才開口道:“老夫人,這姓曾的……”不等他問完,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的平老夫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安靜之后,平老夫人一屁股跌坐在塌上,手撐著頭動也不動。

好一會,平老夫人澀著聲音問道:“當時情形如何,你再說一遍。”

“是。”趙管事把當時的對話復述了一遍后,又道:“不過小人事后曾經詢問過盧氏,她說,她與那貴人並無瓜葛,直道是對方認錯了人。”

“她說那貴人認錯了人?”

“確是如此說來。然而小人以為……”

平老夫人再次打斷趙管事的話頭,吐出口濁氣說道:“原來並無瓜葛!幸好並無瓜葛!”

她的臉色總算恢復了一些,閉著眼睛在自己胸口撫了撫后,平老夫人有氣無力地說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那老夫人以為?”

“有什麼事以后再說。”

見平老夫人臉色實是難看,趙管事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一出平老夫人的住處,盧縈姐弟倆便腳步加速。他們實在不喜歡這平府里的人,當下左拐右拐,看到有人便遠遠避開。

一出平府的大門,盧縈便伸手按在了胸口,那里,放著她的婚書。

見姐姐沉默著,盧云也沒有說話。姐弟倆走了一會后,盧云低聲道:“姐,你是不是不高興?”

盧縈回過頭來,她看了弟弟一眼,輕聲道:“不,我松了一口氣。只是,只是還有點恍惚。”

十歲春華如舊夢,她當然恍惚了。

收回目光,盧縈抬頭看了看天空,喃喃說道:“天都黑了,阿云,我們再走快些。”

“恩。”

回家弄過晚飯吃了后,盧縈對著燭火,慢慢拿出那份婚書。她把婚書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后把它放在燭火上,看著暗黃的帛紙一點點化成灰燼。

跳躍的燭光中,盧縈低聲道:“母親臨死前牽著我的手,說,我這輩子她是不用擔心了,她唯一擔心的只有你。”勾了勾唇角,盧縈淺笑道:“母親還以為,姓曾的一家是良配呢。倒是父親,我依稀記得他在臨死前跟我說過,他說,阿縈,你要記著,你姓盧,你是盧氏嫡系的孫女兒!你要記著,你也罷,你弟弟也罷,都不是這些庶民可以羞辱的。”

盧縈抬頭看著弟弟,對著昏黃的燭光下,盧云那張越發顯得俊秀溫文的面容,盧縈輕輕說道:“阿云,我也不知怎的,以前總是覺得母親的話說得對。可現在,卻發現自己越來越像父親了。”

盧云盯著她,甕聲甕氣地說道:“姐姐,我以后會讓你顯貴的!我也會讓父親高興的!”

“恩……”

這一晚,姐弟倆直談到半晚才入睡,第二天盧縈醒來時,盧云早就上學去了。幸好現在盧縈每個月給了他十個鐵錢,倒也不怕他餓肚子。

盧縈梳洗過,又把房中整理一番后,走到外面的榕樹下,望著不遠處郁郁蔥蔥的山峰,以及從漫天濃綠中冒出的一株株粉白嫣紅桃樹梨樹,感覺到天地間無處不在的生機,不由揚唇一笑。

正在這時,一陣壓低的驚呼聲從圍墻處傳來,盧縈一怔回頭,卻對上一個靠在墻頭,正搖搖晃晃著的少年。那少年顯然是身上倚靠的東西不牢靠,搖晃了一陣,他連忙雙手緊緊扒著墻壁,人卻狼狽地抬起頭,漲紅著一張俊秀的臉,朝著盧縈的方向看來。

在對上盧縈的目光時,他騰地一下臉紅過頸,整個人晃得更厲害了。

這少年是住在隔壁的鄰居,盧縈每天傍晚與盧云回家時,都會遇到他。每次對上她,這少年都會一張臉漲得通紅通紅的,目光游移不定就是不敢看她。沒有想到這一次他爬墻看她,卻被她逮了個正著。

見盧縈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自己,剛剛長成的少女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那少年更慌亂了。只見他搖來晃去一陣,突然整個人向下一倒,緊接著,只聽得隔壁“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以及一個人忍痛的悶哼聲傳來。

看來是摔著了,盧縈有點想笑,她搖了搖頭轉身向房中走去。就在這時,一個婦人有點尖酸的聲音傳來,“淳兒,你又爬墻了?母親不是跟你說過嗎?那隔壁的就是個父母也不在的破落戶。”

那婦人的聲音過后,少年的聲音響起。母子倆在一陣含糊不清的爭持后,盧縈聽到那婦人又道:“你要是實在放不下,我會跟她提一提。不過以我們家的聲望地位,她斷斷不能做你的妻室……”

就在這婦人的聲音落下時,那少年陡然聲音一提,尖聲叫道:“不,她很好,我要娶她!”

聽到這里,盧縈微微一怔。

自從關于她的婚約一事謠言紛紛后,盧縈便發現,關注自己的少年郎多了起來。那些隱藏著喜悅和渴望的目光,讓青春少艾的盧縈感覺到,原來自己還是有人喜愛的。

盧縈卻不知道,這一切的變化都出現在她受傷突變后。現在的她,有一種仿佛久經世事,洞察滄桑的沉靜,這種近乎睿智的沉靜從容,夾在青春少女嬌嫩的美麗中,便如那碧綠的深譚,陡然看去清徹無比,越是細看卻越是耐人尋味,直是風情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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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04:34
第三十四章 陰澈

盧縈翻了一會書,很快便把那少年忘到了腦后。

讀讀寫寫,一直忙到日漸西斜,想到弟弟不久就要放學了,盧縈連忙提著籃子,想到市集中購一些菜。

她低著頭走在巷子中,走著走著,感覺到有一束目光鎖在她的身上。

盧縈停下腳步,慢慢回頭。

這一回頭,她又看到了那隔壁的少年。年方十五六歲,正值發育期的少年,身著一襲青衫。青衫只是時下最普通的儒裳,可穿在他的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嚴謹和文雅。

少年雖然腰身挺拔,不過身姿卻是瘦長瘦長的,白皙的肌膚還不瑩潤,喉結處甚至還有一個不小的痘痘。

這些不是重點,盧縈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少年光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種疏離中帶著清冽的美。

特別是那雙眼睛,竟是如水墨畫勾勒出來的,層層渲染,仿佛總有那麼一層煙霧隔著,仿佛這世人萬千,能入他眼的,卻是絕無僅有。

這樣的少年,真的無法想象他在不久前,還爬過她家的墻頭,甚至還那麼狼狽的從墻頭摔下來!

剛剛想到這里,盧縈不由暗笑道:我想什麼呢?他長得再冷傲,那也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呢。

此刻,這眉目如畫的少年正用那雙籠罩在長長睫毛下的美麗眼睛盯著盧縈。在盧縈望來時,他抿了抿唇,似是想要轉頭,最后卻還是更堅定地盯著盧縈。只是耳朵尖上,漸漸渲染出一抹紅色。

這少年,竟是眉目如畫般精致而冷傲。這種渾身上下流露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卻又讓人無法自制地想要靠近的氣息,盧縈還是第一次看到。望著他,她突然明白了去年無意中路過平氏五房時,聽到的一句話,“我知他恨我!可就是不知怎地,看到他衣冠整齊,面無表情地盯著我,我就想狠狠撕破他的衣裳,讓他跪在我的面前雌伏,求饒!”

四目對視了一會,少年啞聲道:“我叫陰澈。”陰澈?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似乎在哪里聽過。盧縈尋思了一會也不得其果,便點了點頭。

少年的耳朵更紅了,只是那眼神,卻比剛才更專注。

他專注地等著盧縈,似在等著她回答。

她能回答什麼?盧縈低下頭,輕輕地“恩”了一聲,轉身便走。

見她如此,少年急喚道:“等等,阿縈……”

他上前幾步,走到盧縈身后,聲音有點干澀地說道:“我今年十六歲,還,還沒有定親,我家剛搬到漢陽城四個月。”

他在干什麼?介紹自己麼?

不知怎地,盧縈的臉也有點紅了,她唇動了動,又輕輕的“恩”了一聲,腳步加速。

見盧縈要走,少年急急追上,他一手扯著盧縈的籃子,生硬地說道:“我幫你提。”

“不用。”

“……我聽說,你退了婚,我,我也沒有定親,無妨的。”

聽到少年用清冽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說著這樣的話,盧縈有點想笑。難道她和他都沒有定婚,便可以這般大模大樣地走到一塊麼?

“這樣不好。”盧縈回頭看向少年,果不其然,在她的目光看去時,少年馬上側過頭去,只是耳尖上的紅色,已滲透到了臉頰。

少年不看她,卻也緊抓著籃子不放,盧縈也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抿了抿唇,低聲道:“這樣不好。”

說罷,她左手輕輕拂開他的手。十指相觸時,少年的手猛然一顫,松了開來。直到盧縈走了好遠,他還低著頭看著自己那只被盧縈拂過的手。

正在這時,一個婦人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澈兒,澈兒?”

那婦人叫了幾聲,吱呀打開側門,一眼看到沉默不語的少年,她朝巷子另一頭的盧縈家瞟了一眼,很不高興地喚道:“澈兒,舅母昨天的話你沒有聽到嗎?那一家不過是個破落戶,那小姑子也只是個尋常村姑,真說起來,還是個被退了婚,誹謗加身的村姑。你以后遲早要回到洛陽去的。這種小地方的姑子,根本不配站在你身邊。”

見少年表情冷漠,婦人嘆道:“澈兒,今時不同往日,出洛陽時你奶奶不是說過嗎?這幾年,你都不能議親。孩子,現在還是前程要緊。”

聽到少年,少年抬起頭來,他看了一眼二十五六歲,打扮得得體而貴氣的少婦,低聲道:“她也不小了……”他的聲音太小,婦人沒有聽清,少年也不想讓她聽清,轉眼他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朝家中走去。

現正是萬物蔥郁之時,集市中的野菜青菜處處可見。盧縈稱了二斤豬肉和五大塊豬骨頭,又提了一籃子的野地菜,這才向家中走回。

當她返回巷子時,剛才少年所站的地方空空如也。朝那里看了一眼,盧縈笑了笑,提步回到自己家中。

她才與曾郎解去婚約,心還處于一種說不出的疲憊之時,似乎,天下的男人都不可信,也似乎,便是自己一個人過也挺好。閑著無事時,她甚至想著,從平因那里得來的錢財,她可以到成都去購一間小小的房子。等弟弟以后成了親,自己又被閑言閑語逼得無處藏身時,便以寡婦之名住在成都去。

便這麼一輩子不嫁人,雖然清凈了些,卻也勝得自在。

胡思亂想中,盧縈生起灶火,在灶中堆上幾塊硬柴,再添上一滿鍋的水后,她把骨頭放下二塊。做完這些,盧縈把籃子清干,提著寫好的竹簡,提步朝弟弟所在的學堂走去。

今天盧縈來得晚了些,她剛剛抵達學堂門口,一陣少年的嘻鬧聲便傳了過來,原來是學子們下學了。

與好些朝這里眺望著的少年一樣,盧縈一看到眾學子,便昂著頭尋找起來。不一會,她看到盧云臉蛋紅紅地朝她跑來,少年俊秀的眼睛中滿是笑意和歡愉。

“姐!”

“跑這麼快干嘛?”盧縈嗔怪一聲,掏出手帕幫他拭去額上的汗水。

“姐,今天先生誇獎我了。”與盧縈一樣的,瞳仁特別烏黑的盧云睫毛撲閃著,他壓著聲音興奮地說道:“今天先生講解中庸,說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時,要我釋義,聽到我的釋義后,先生說我甚會讀書,將來或可中個秀才。”

這時的中秀才,是指學子憑著自己出類拔萃的文才得到長者推舉。它與舉孝廉殊途同歸,是朝庭的另一種納才之道。

聽到這句話,盧縈也由衷的興奮起來,她歡喜叫道:“真的?太好了。”想到自己這陣子苦讀中庸,時不時還跟弟弟討論兩句。也正是這樣,才使得弟弟剛一接觸聖人經典,便養成反復推思的習慣。盧縈開懷地想到:以后我可以與弟弟多多討論一下聖人經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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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漸變的人心

在盧縈歡喜得雙眼都瞇成了月牙兒時,姐弟倆的旁邊,已圍了一群少年郎。

遠遠地看著那個被眾少年圍在中間,笑意盈盈的身影,曾郎的臉上如同掛了一層寒霜。

平因坐在自己的驢車上,見愛郎瞬也不瞬地看著盧縈,她咬了咬唇,嬌美的臉上閃過一抹惱怒。

令馭夫再靠近一些后,平因低聲喚道:“長志……”

平因喚他時,那聲音中有著刻意加上的嬌嗔,平素里,她每每這樣喚上一聲,曾長志便會溫柔地看向她,眼神中有笑意,也在鼓勵和喜愛。

現在,曾長志也回過頭了,不過他眉頭微蹙,不耐煩地盯了平因一眼后,他壓低聲音沒好氣地說道:“你怎麼也來了?”他用了兩天,才鼓起勇氣來見過盧縈。沒有想到剛剛出門,便被平因跟上了。他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個阿因如此纏人?

看到曾郎的不悅,平因眼圈一紅。她也不想跟著的,可是,可是,她的曾郎便是她從盧縈的手上硬生生搶來的,這強搶來的人,總無法給她帶來安全感。總讓她覺得,自己既然能夠搶到他,那麼別人一使勁,也一樣可以把他搶走……如今自己名聲敗壞,走到哪里都有人拋白眼,還有好些人指著她的肚子指指點點,她真不知道,如果曾郎不要自己了,自己可怎麼辦?

而且,以往盧縈與曾郎定了婚時,她還覺得盧氏不過是個長得清麗些的村姑。可現在看她,平因卻是怎麼看,都覺得盧縈怎麼越來越美。她看起來,好象與所有漢陽城的姑子都不同。對上她那烏黑烏黑的眸子,還有那挺得筆直的細腰時,平因甚至會生出一種自形慚穢的感覺。

看著曾郎,平因難受地想道:他肯定是與那個賤婢解了婚約后,又舍不得她了……穩叔不是說過嗎?他一直是兩個都想要的。穩叔還說過,他看中的只是我家的錢財,可能他在意盧氏更甚于在意我。

這人啊,就是這樣,還沒有得到時,一門心思只是想得到。可真正到了手,卻又胡思亂想了,那些昔日刻意忽視的細節,便會在腦海中一遍一遍地出現,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著自己。

曾長志見自己只是一句話,平因便紅了眼眶,不由又有點不耐。

他這次出門來見盧縈,縱然有自己的意願,也是因為他父親地提點。

那一日,父親拿著婚書上平府退婚時,曾長志只覺得心中慌亂慌亂的堵得緊。那種慌亂和不舒服,讓他都沒有心思計較被盧縈甩下的兩個耳光。

他發現自己,是真的舍不得盧縈。

可是他又沒有辦法,父親當時震怒,他說他養那麼大的兒子,自己都沒有甩得碰過,怎麼能被一個婦人打了?父親震怒時是很可怕的,他想說些什麼又不敢了。最后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父親拿著那婚書出了門。

在父親離去后,他整個人難受到了極點。不但腦袋一陣陣痛得慌,胸口處,似乎也有什麼被挖空。這種難受,令得他跌坐在房中,只是抱著頭一動不動地呼吸不過來。

后來,父親回來了,父親回來時,神情很復雜。感覺到父親很不高興,曾郎竟有種隱約的興奮。也許,是盧氏不肯退婚吧?她應該知道,除了自己,她不可能再嫁一個更好的男人,她一定是后悔了。不過她那性子太傲,便是悔了嘴巴也不會饒人。父親定然是因為這個惱了。

他走到曾父身邊,曾父看了他一眼后,長嘆一聲,說道:“長志,為父看那個阿縈,似乎對你還有著三分好感。現在雖然退了婚,可你以后遇到她,還是要好好處處。”頓了頓,他又交待道:“她甩你巴掌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說到這里,他父親便急急地出了房門。昨天時,他父親神色似是好了不少,可是,他看向自己時,還是交待了一句,“明兒去看看阿縈。見到她,你就說,伯父不是有意的,我們兩家交好多年,這般陰差陽錯成不了親家,可說到底還是有情誼在。”甚至還加了一句,“如果她願意,你把她帶到府上來,便說,我可以收她為義女。”

得了這話,想到可以看到盧縈,曾長志才從沉郁中清醒過來,因此,這會功夫便出現在這里了。

曾郎一直看著盧縈,平因一直看著曾郎,兩人都是一臉沉郁煩躁。

直過了好一會,眼看著姐弟倆收起攤子,眾少年依依不舍地散去,曾郎騰地一聲跳下馬車,低聲道:“我去看看。”

他剛一提步,平因陡然聲音一提,尖著嗓子叫道:“曾郎——”

她的聲音有點凄厲尖銳,實是驚人,曾郎給嚇了一跳,不解地回過頭來。而二百米處,盧縈似乎也聽到了什麼,轉眸向這邊看來。

平因憤恨地瞪了盧縈的方向一眼,轉過頭紅著眼眶瞬也不瞬地看著曾郎,看著看著,一串淚珠兒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一邊流淚,平因一邊顫聲說道:“曾郎,你都與她沒有關系了,你為什麼還要找她?”

頓了頓,她咬著唇,凄厲地說道:“阿志,我們都是末婚夫婦了,你別找她好不好?我求你了。”一邊說,她一邊從驢車上爬下,伸手扯向曾郎的手臂。

平因的表情很讓曾郎不解,不但緊張,還有著惶恐不安,似乎他這一過去,他們定下的婚約便會毀了一樣。

這不似她,以前的平因,總是言笑晏晏,自信十足的。富貴驕美的女孩兒,養得底氣十足。她每次都會出現在自己與盧縈相約的場所里。她會親昵地挽著盧縈的手臂,她會趁盧縈不在時,自信十足地朝自己拋著媚眼兒,她會趁盧縈轉身時,做出狠惡的,要把盧縈傷一把推一把的動作。

美麗富貴的女孩兒,做什麼都是可愛的,因此,那一次在道觀,他其實一直知道,阿縈之所以摔到山坡下撞傷了腦袋,便是阿因推的。不過他並沒有見怪,他覺得,阿因做這些事都是因為傾慕他。反正阿縈又沒有怎麼樣。

可怎麼才這麼一二個月,平因便變了這麼多?那個總是自信的,嬌氣的女孩兒呢?她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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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我們再無瓜葛

曾郎沒有發現,自己現在面對平因,已遠遠沒有以往的耐心了。他皺著眉頭,朝四周瞟了一眼后,壓低聲音嫌惡地說道:“我有事跟她談談。”

警告地瞪著平因,曾郎低喝道:“放手!聽到沒有?馬上給我放手!”

不,不是這樣的,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兇自己!

平因的眼眶更紅了,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叭噠叭噠”地向下直掉。

見到四周投向自己的目光更多了,曾郎大為惱火。他自從棄了盧縈后,名聲很不好聽,雖然說,男兒無丑態。可是拋妻的名義,以及以妻為妾的謠言,還是給他戴上了“涼薄無情,不講信義”的帽子。在這個越來越講究儒家風骨的時代,他經常可以看到那些讀書人對他怒目而視。

實在不想那麼多人盯著自己,曾郎伸出手狠狠地扯下平因的手,低喝道:“你這個蠢貨!在這個地方你哭什麼哭?”

他扯下平因的手指時,用了十分力道,一點也沒有想到會弄疼她。被狠狠刮了一下,弄得手背都出了血的平因,呆呆地松了手,然后呆呆地看著曾郎向盧縈走去。

“嗚……”

平因雙手捂著臉,無聲的哽咽起來。

盧縈低著頭與弟弟說笑了一陣后,突然聽到后面有人喚道“阿縈。”

這聲音?

盧縈一僵,慢慢轉過頭來。

向她急步走來的,正是曾郎。

沒有想到這麼快便看到曾郎,盧縈睜大了雙眼。她盯著他的臉,愕愕地想道:幾天前,我可是在他左右雙頰各扇了一掌的。他怎麼這麼快就不生氣了?他來找我,又想做什麼?

想到曾父那天與平老夫人差點賣了自己,盧縈便警惕起來。不過讓她疑惑的是,現在向她大步走來的曾郎,那神情中,分明沒有惡意。不但沒有惡意,那雙緊盯著自己,一瞬也不瞬的眼睛,分明還帶著幾分溫柔和眷戀……

“姓曾的,姐姐與你再無瓜葛了,你又來干什麼?”盧云一見到曾長志,俊秀的臉便變得鐵青,他騰地一聲擋在姐姐的面前,放在腿側的手掌已悄然握成拳頭。

“我……”曾郎有點咽干,他在盧云防備的眼神中,那腳步有點邁不動了。停下步伐,他呆呆地看著盧縈。

……怎麼與自己退了婚,怎麼可能再也嫁不到好人家的阿縈,不但沒有憔悴,反而更美了幾分?只是她這般安靜地站著,烏黑的眸子中無波無瀾的樣子,就說不出的動人。

喉結動了動,曾郎啞著聲音,溫柔地說道:“阿云,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只是想來看看阿縈。”

“不稀罕!”

盧云狠狠瞪著曾郎,冷冷地說道:“曾長志,你聽清楚了,我姐也罷,我也罷,都與你們曾家再無干系了,你滾吧!”

“你!”曾郎聞言一怒,他剛豎起眉毛,一眼看到靜靜望來的盧縈,那火氣又全部消了。他低下頭,喃喃說道:“我就是想來看看你……阿縈,這幾天我一直想你。真的,你打我的事,我早就忘記了。我,我很想你!”

他想她?他成了人家的末婚夫后,又來想她了?

盧縈有點想笑,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永遠吃在碗里看著鍋里,永遠都不知足,永遠都在望著不屬于自己的女人!

勾了勾唇角,盧縈淡淡說道:“勞曾郎費心了,不過我現在很好,以后,還是不要見面的好。”頓了頓,她微笑著加上一句,“曾郎這樣,可是會讓阿因傷心的。”說罷,她似笑非笑地瞟向后面驢車處,正厭惡又緊張地盯著自己的平因。

收回目光,盧縈朝著弟弟伸出手,“阿云,這種閑雜人等犯不著生氣,我們走吧。”說罷,姐弟倆人手牽著手,再也不看曾郎一眼地轉身就走。

看著姐弟倆走著走著,還把頭湊在一塊低聲說笑,聽著盧縈那隱隱傳來的清冷笑聲,陡然的,曾郎覺得胸口又悶得無法呼吸了。

……他其實一直是喜愛著盧縈的。不然,也不會從來沒有想過放她離開。現在眼睜睜地看著她把自己當成陌生人,而自己還沒有任何立場,任何辦法阻止她這樣做。曾郎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胸口真是悶得慌。

他在阿縈眼中,竟是真真正正的成了閑雜人等了!

呆了一陣,曾郎忍著胸口的酸澀堵悶,慢慢轉過頭去。這時,平因已來到了他身后。不過他似是沒有看到她一樣,提步便從她的身側越過,直到上了驢車,直到那驢車駛了老遠,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曾郎,都沒有注意到,平因還被自己冷落在原地!

不,這不是她的曾郎!她的曾郎溫文有禮,俊朗多情,她的曾郎會對她說些纏綿的笑話兒,她的曾郎會用喜悅的目光看著他。他的曾郎只要她一出現,便沒有移開視線過。

……他們才剛剛定下婚約,她還沒有嫁過去啊,她的曾郎,怎麼就變了?

用手堵著嘴,平因忍不住嗚咽起來。隨著她的哽咽,那淚水叭噠叭噠,大顆大顆地順著她白嫩的臉蛋向下流著。不過這次,沒有那多情的郎君心疼地看著她,也沒有路人同情地寬慰她。有的,只有那遠遠離去的驢車,和四周不屑地指指點點。

姐弟倆便來到了巷子里,瞟了一眼旁邊的大宅子,盧云突然指著那宅子興奮地說道:“阿姐,你知道麼?那個住在我們家隔壁,好些次與我們遇上的那個少年,他的名字叫陰澈呢!姐我告訴你,這個陰澈可是個了不起的,他在洛陽城也是大大有名的才子。以前那個死去的邱公曾經說過,他這一生遇到天才無數,然后,若論其中的佼佼者,洛陽陰氏的陰澈當在其首。”

聽到盧云這麼一說,盧縈陡然記起,為什麼陰澈的名字這麼耳熟了,原來她早就聽人提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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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罵街與泥巴

姐弟倆歡歡喜喜地進了家門。盧云幫著姐姐打了一陣下手,便跑到書房看起書來。

就在盧縈忙著煮飯烹菜時,突然間,外面的房門處傳來一陣叫罵聲。

盧云張耳聽了一陣,隱隱聽到了句“盧氏你這個賤貨,”不由緊張地站了起來,朝盧縈喚道:“姐姐,好象有人在罵你呢。”

盧縈早就知道了。她從從容容地把灶中的火弄小點,又看了一眼鍋子里的飯,估計一下時間后,這才朝外走去。盧云連忙趕出,沖到了姐姐身后。

隨著姐弟倆走近,那叫罵聲已是越來越響亮,“盧氏你這個賤蹄子,你這人不要臉的……”

外面正罵得歡,卻聽得盧氏的苑門吱呀一聲打開,荊釵布裙,卻眉目清麗如花,雙瞳烏黑烏黑的盧縈,已站在了大門口,一臉沉靜地看著她們。

這叫罵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仆婦,這仆婦的身后,還跟著兩個年長的婢女。這三人,盧縈都是素識的,她們都是平氏四房的奴仆,平素里很聽平因的使喚。

居然這麼快就上門算帳了?盧縈伸出手,慢慢揉了揉眉心。

因為那悍婦叫囂的聲音足夠大,對面和隔壁的側門都吱呀打開。盧縈眼角一瞟,便可以看到那個少年陰澈正站在側門處,雙唇微抿,卻目光明亮至極地看著她。

瞟了那兩府看熱鬧的人一眼,盧縈又伸手揉了揉眉心。她沒有注意到,自她出來后,陰澈便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在看到她沉靜的舉止,以及不耐煩地揉搓眉心的動作時,他唇角一彎,雙眼間已含有淺淺笑意。

盧縈這般的沉靜,實在一種說不出的氣場,因此她出面后,那個叫罵的潑婦靜了靜。不過轉眼,她又跳了起來。對著被自己罵出來的盧縈,她的聲音越發亢奮,“你個不要臉的盧氏,你……”

“停!”

那婦人才開個頭,盧縈已右手虛空一砍,斷然一喝。

在喝止了那婦人的叫罵后,盧縈抬起頭來,她蹙著眉,清清冷冷地說道:“是平因叫你們來罵我的?她不高興了,回到家里又哭又鬧了?我說幾位,平因是個就要出嫁的人了,在這個節骨眼上鬧事,似乎不大好吧?”卻是在好聲好氣地勸說了。

那婦人一路上想好了的說辭被盧縈這麼攔腰一斬,頓時一啞。不過她可是當街罵人的高手,才一愣神,便又口沫橫飛地指著盧縈的鼻子罵了起來,“你這個小娼婦還好意思開口!呸!我家姑子見你可憐,還賞了你那麼多錢財。那麼多錢財啊,喂你姐弟倆,少說也可以喂個十年八年的。可你這不要臉的騷蹄子,你懂不懂什麼叫知恩圖報啊?你這個下流,無恥……”

這婦人深得罵街的宗旨,罵聲響亮無比,骯臟難聽的用辭源源不斷,一開口便是堵也堵不住。想當初,她可是用這一手逼死了她娘家新入門的弟媳婦的。

在那婦人滔滔不絕地唾罵聲中,盧云氣得臉漲得通紅,人都差點跳起來了。而盧縈,倒是沒有開口,事實上,在這水潑不進的罵聲中,她開口也沒有用。

側過頭瞅了瞅,在那婦人叫罵得起勁時,盧縈姿態優雅地后退一步,然后清聲說道:“阿云,關門!”

“啊?好。”盧云反應過來,連忙和姐姐一道上前把院門關好。

隨著房門“吱呀”一聲關上,眾人都是一怔。不過那婦人卻是更得意了,她咧著一口微黃的牙,得意地想道:小蹄子,你這可錯了,你可以你自己掩上耳朵,別人便聽不到我的罵聲嗎?今兒個,我非要罵得你狗血淋頭,直到無地自容方可。

想到這里,她聲音更是一扯,又尖著嗓子嚎叫起來,“你個不要臉的娼婦,你這忘恩負義的娼婦,你這個貪財無數的娼婦……”

她罵得無比痛快時,突然聽到墻頭上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喂!”

這聲音?

那潑婦一驚,眾人也是一驚,齊刷刷抬起頭來。

開口的,正是盧縈,只見她施施然地在自個兒的墻頭坐下。然后,她彎下腰,從弟弟手中接過一個籃子。

提起那籃子放在身前,坐在墻頭的盧縈右手從籃子里掏出一把東西,突然朝著那潑婦重重一甩!

“叭——”地一聲,一把又黑又臟的爛泥生生地砸到了婦人的臉上,嘴上!

沒有人想到會有這一幕,那潑婦正是張著嘴又準備發作時,這一下,那爛泥足有一小半糊住了她的鼻子眼睛嘴。

“你,你這個賤貨……”

“叭!”又是一聲泥土扔來,這一塊,正中那潑婦的頭發。

“你這不要臉的……”

“叭!”這塊爛泥有點歪,只糊上了婦人的耳朵。

“你,你還知不知恥……”

“叭!”這一坨運氣不錯,恰好地封住了婦人的嘴,令得她“啊呸”半天,吐出來的還是泥土。

這世界總算清凈些了。

盧縈淡定地接過弟弟送來的布塊拭了拭手。

然后,她微微側身,正面對著那三個平氏來人后,提著聲音,冷著一張清麗如花的臉,不高興地說道:“平因為什麼不來?”她眉頭深蹙,很是惱怒,“當初說得很清楚了,作為我把曾郎拱手讓出的代價,她支付一定的錢財補償于我。怎麼,她與曾郎吵架了?所以又想把錢收回去?呸!回去告訴平因,這世上沒有這樣出爾反爾的買賣!”她想,剛才這潑婦罵街的聲音過大,已引得幾十號人圍觀了。大家都聽到自己收了平因的錢。為了防止被人傳來傳去越傳越難聽,還是把那錢的來歷解釋一下吧。

盧縈想是這樣想,說是這樣說。可她的話一出口,四周先是一靜,轉爾,幾個忍俊不禁的笑聲四面而來。

陰澈的舅母站在一側,她的表情已由不屑轉為了驚愕,聽完盧縈的話后,她迅速地轉過頭看向陰澈,壓低聲音尖聲說道:“阿澈,你聽聽,你聽聽!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姑子?居然把自個兒的末婚夫作價賣給了別人?天,天,天,這世間變了嗎?竟有這樣的道理!”

面對舅母的惱怒,陰澈卻是要笑不笑,他揚著唇愉悅地看著縱使如無賴子一樣坐在墻頭,卻因為那一份沉靜和從容,而顯得優雅無比的盧縈,目光亮如繁星,“我一直知道她與別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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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收拾

這時的盧縈,因對男人心冷的緣故,還真有些不在乎閨譽,反正嫁不出去也無所謂。因此,她認認真真地說到這里后,眼見那潑婦吐完泥痰又要開口大罵,她再次從籃子中掏出兩塊泥巴,然后“叭”地一下又扔到她臉上,斷然喝道:“閉嘴!”

再一次被泥巴擊中,那潑婦都要哭出來了。她一屁股坐倒在地,想在啕啕大哭,可剛一哭,那掛在臉上的泥巴便向嘴里流來。她只得就著袖子先把臉拭盡。

不錯,又安靜了。

盧縈低下頭,認真地看向潑婦身后的兩個婢女,“不就是剛才阿云放學時,那姓曾的與我說了兩句話嗎?阿因何必惱怒到這個地步?”說到這里,她似是想到了什麼,便笑了笑,冷冰冰地嘲諷道:“是了,我忘記了,一個通過不擇手段得到婚姻的姑子,總是無法像正常人那樣心平氣和的,她草木皆兵也是正常。”揮了揮手,盧縈像趕蒼蠅一樣趕道:“她是怕我回頭搶起她的曾郎吧?回去告訴阿因,我對那姓曾的真沒有興趣了。哼,一個總想著以妻為妾的涼薄之人,也就是她還當個寶。”

頓了頓,她認真地看向那兩個婢女,突然極為誠摯地說道:“其實你們讓這個潑婦來罵我,真不是個好主意。你們干嘛不直接帶人前來搜房,便說我偷了你們家姑子的首飾?”

她是如此誠懇,如此好心地獻計獻策,那兩個婢女呆了呆后,相互看了一眼,不由想道:你以為我們不想啊,可是我們哪知你把那些首飾藏在哪里?再說,你這麼會花錢,那些富戶給的東西不過兩個時辰便被你花了個精光,我們也怕姑子的首飾早就被你處理了。

當然,她們自是不會說出這話的。

兩個婢女面面相覷之時,坐在墻頭上的盧縈蹙了蹙眉,溫和地說道:“這個坐在上面有點不舒服,你們還罵嗎?不罵我就要下去了。”

這話,她是認真地盯著那個潑婦問的。

那潑婦的臉一陣青一陣紅,眼睛直盯著她那裝得小半泥巴的籃子,哪里說得出話來?

盧縈等了一會,見她不再開口,便點了點頭,道:“你不罵了?看來我們達成和議了。”這般自說自話,四周忍不住又是一陣低笑聲傳來。陰澈唇角抽了抽,忍不住側過頭去忍起笑來。

既然達成和議,盧縈想,她也可以下去了。不過在下去之前,她得交待幾句場面話。

因此,盧縈盯著三個婢婦,提高聲音認真地說道:“回去告訴平因,恩,她那些首飾,早在前幾日便被我花光了。對了,順便提醒她一句,我盧氏阿縈這個人雖然不怎麼富有,可一向是說話算話,因此,她盡可以放寬心地嫁給曾郎,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再想什麼想法的。”

她拍干手,扶著墻頭開始向下滑。

當盧縈的人消失在墻頭時,也不知是誰帶頭,一陣哄笑聲四面而來。在這些笑聲和指點中,平氏的幾個婢婦不由臉紅耳赤,略略掙扎后,還是抱頭而逃。

直到眾人散盡,陰澈還沒有離去。他抬著頭看著那面院墻,雙眼晶亮晶亮中笑意流蕩。

直過了一會,他才轉過身,推開房門入了院子。

他家里的這個院子,可比盧縈姐弟的大了五倍不止。走在小花園中,陰澈那總是緊抿著的唇,毫無表情的臉,破天荒地笑意盈盈。

走著走著,他聽到幾個婢子的議論聲,“那個盧氏阿縈好有趣哦。”

“是啊,雖然不大合禮,卻也膽大得有意思。”

“她可真是膽大。”

“都說蜀女性辣,果然如此。”

一直回到自己的房間,陰澈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消去。看到他這個樣子,他那在婢女們地籌擁下急急而來的舅母又心里鬧騰了。她走到陰澈面前,低聲埋怨道:“澈兒,那盧氏就是個潑婦樣,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陰澈回頭,他微笑地看著舅母,低聲道:“她這樣很好,我很喜歡。”

那樣無法無天,又是打人又是爬墻的野丫頭,還很好?還很喜歡?這個打扮華貴的少婦氣得都要跳起來了。

不說隔壁院長紛紛傳出的議論聲,盧縈凈過手后,一邊繼續忙活,一邊尋思起來:也不知我說的話她信不信?哎,估計是不太信的。看來,那些首飾還得想法子處理一下,省得她老是記著。

她知道,其實平因叫來一個潑婦對她罵街,還是個不錯的主意的。如果換個尋常的姑子,被這樣罵著,只怕氣得早就哭得不可收拾了。那些姑子,平素里顧及著閨譽,便是有怒也不敢對罵,生怕被人看輕了,打又打不過人家。氣極了也只會哭,實在想不通就自刎了事。真是的,明明是別人傷了自己,對不起自己,卻偏偏來自己的命來懲罰自己的親人!真是何其愚蠢!

盧縈一直都不是個挨打不還手的人,她被平因弄了這麼一曲,雖然平因也沒有討個好去,可盧縈終是惱了。

當下,她坐在灶火前,蹙眉尋思著報復的法門來。

而一側,盧云則一邊讀著書,一邊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姐姐。想到姐姐扔下的那幾塊泥,他又有點想笑。

尋思了一會,他輕咦一聲,問道:“阿姐,今天這事,會不會對你不好?”

盧縈抬起頭來。她看了一眼弟弟,漫不經心地恩了一聲,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姐!要是影響了你的名聲,可怎麼辦?”

“就這麼辦!”盧縈的聲音中有點慵懶,有點清冷,“難不成阿云以為,姐姐我還可以在漢陽城找到個好人家嫁了?”

“可,可……”

“別可是了。”盧縈揮了揮手,淡淡說道:“我這樣很好。阿云,你只管讀你的書,一切我自有主張。”

“……哦。”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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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匿名  發表於 2014-2-21 11:06:56
第三十九章 道歉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盧縈便起來了。忙活了一陣家務,見外面光線明亮,她便拿起書細細翻閱起來。

她這麼勤奮,不止是喜歡看書,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種迫切地改變命運的感覺。而在這個時代,能改變命運的,只有書本了。當然,對于一個來說,也許還有嫁人一途。可惜盧縈性子強勢,還真不想把的命運寄托在男人的恩情上。

“姐。”

聽到盧云的聲音,盧縈回過頭去,她微笑道:“阿云醒來了?”

盧云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書簡上,眼中閃過一抹羞愧。轉過頭急急洗漱過后,他也拿了一本書翻看起來。

漸漸的,太陽光開始籠罩大地,而四周的院落里,人語聲,狗叫聲,走動聲開始混合著鳥鳴聲傳來。

盧云見日頭不早了,收起書簡,吃下姐姐早就弄好的早餐,轉身朝學堂走去。

才走到大門口,盧云警惕的聲音便朗朗地傳來,“你來干什麼?”

盧縈一怔,放下竹簡站起來時,她聽到平因帶著幾分委屈,又帶著幾分無法掩藏的不滿的聲音傳來,“我要見你姐姐!”

“阿云,什麼事?”

盧縈緩步走到盧云身后,朝著平因看去。

對上神清氣爽的盧縈,平因咬了咬唇,她低下頭,喃喃說道:“阿縈,你別怪我。”

看著咬著唇,差點要流出淚來的平因,盧縈淡淡問道:“你特地前來,便是為了說這句話?”

她以為自己願意啊?

平因吞下怒意,淚水順著白皙的臉頰直流,她哽咽道:“恩,昨晚那幾個婢婦太不懂事,驚擾了阿縈,我,我是來致歉的。”

狠狠咬住唇,平因向著盧縈福了福,再次說道:“請阿縈不要再生我氣了。”

看來,她是被人逼著道歉的啊。

盧縈走出兩步,她來到盧云身前,細細打量了一眼平因后,看著她顫動的睫毛下,那隱藏的恨意,盧縈冷冷想道:這樣跑一趟就能相安無事麼?

她垂下眸,淡淡說道:“阿因不必如此。”頓了頓,她續道:“你回去吧,我不生你氣了。”

“多謝阿縈。”

平因得了盧縈的話,幾乎是立馬掉頭就走。看著被兩個婢女籌擁下的平因,盧縈忍不住聲音一提,問道:“阿因明明不願,卻是為了什麼緣故願意前來向我這個破落戶致歉?”

平因咬著唇,好一會才生硬地回道:“誰說我不願?”她也不想與盧縈多說,帶著兩個婢女便急急地離去了。

望著她們的背影,盧縈蹙了蹙眉。

讓盧縈沒有想到的是,盧云剛上學不久,又響起了敲門聲。

而盧縈把院門一開,赫然,站在外面的是平府的那個胖子趙管事。在趙管事的身后,還有七八個婢仆。地上而擺了一堆的箱子綢緞。

與昨日一樣,另外兩家的側門這時也開著,也有幾個腦袋擠在那里看著熱鬧。

見盧縈盯著,趙管事胖胖的臉上擠出一個憨厚地笑容來。他高興地喚道:“阿縈,阿云上學了?”不等盧縈回答,他又笑呵呵地命令道:“來呀,把這些都抬進去。”

“是。”

幾個婢仆剛動,盧縈便喊道:“且慢。”她打量了趙管事一眼,微微蹙眉,非常直白地問道:“不管趙管事前來,有何貴干?”

趙管事笑得非常可親,“這個,阿縈,你看站在這里……”

他的樣子是想登門入室了。

不過盧縈今天還真不想讓他進門,進了這個門,他們這些禮物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在沒有把事情弄明白之前,盧縈還真不想與平氏牽上任何干系。

因此她依然站在門口沒動,臉上的笑容淺淺,語氣格外堅定,“趙管事,有話不妨直說。”

“還是進屋再說吧?”

“不必了,這里說便很好。”

見盧縈如此堅定,趙管事暗嘆一聲,他清了清嗓子,慈詳地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昨晚的事后,你外祖父十分生氣。他當時便發作了五姑子。對了,五姑子剛才可來了?”

趙管事越說越是誠摯,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慈祥,“阿縈啊,這個,有所謂一家人從無隔夜仇。昨天是阿因不是,她也上門道歉了。看,你外祖父怕你生氣,還令我們抬了這些前來……”他朝四下越聚越多的鄰里看了一眼,轉回頭朝盧縈笑瞇瞇地說道:“孩子,這樣站在門口不是個事兒,要不進去說說?”

對上趙管事的笑臉,盧縈卻是眉頭蹙得更深了:事情好似不對頭。

抿了抿唇,盧縈淡淡說道:“人進去可以,東西就不必了。”這話一出,她看到趙管事一怔。他可是記得,眼前這個小姑子一直有點貪財的。要不然,也不會退一個婚都要騙財。

盧縈的神情卻是異常的堅定,她向后退出一步,淺淺笑道:“趙管事,請。”

趙管事尋思了一會,呵呵一笑后,提步跨入盧縈的院子。

他一入內,盧縈便把院門輕輕一掩。也不完全帶上,只是那種拒絕他人跟著入內的架式,表露得清楚無疑。

趙管事見狀,眉頭隱不可見的皺了皺。不過轉眼,他又憨笑起來。一邊打量著這窄小陳舊的房子,趙管事一邊嘆道:“可憐的孩子,住在這樣的東西,真是難為你了。”

盧縈的嘴角抽了抽,暗暗忖道:我以前居住的木屋,可是你們平氏指給的。那屋子比現在矮小陳舊多了!那個時候,怎麼不見你嘆息?

不過,她的疑惑卻是更深了。是什麼原因,令是趙管事這樣的實權人物跑到這里來諂媚討近乎?

趙管事還在打量這房子,他嘆了一口氣,道:“孩子,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想一想,你們姐弟也真是不易。父母死得早。哎,只怪你外祖父實在繁忙,都沒有注意到你們。”

“一家人終究是一家人,阿縈啊,你外祖父想你了,要不,你改天挑個時間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趙管事又是感慨又是嘆息地說了一陣,見盧縈一直悶不吭聲,終于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他便對上一臉沉靜地看著的小姑子。這個小姑子,這般靜靜地站在那里,靜靜地盯著,面無表情,眼無波瀾。那臉上哪有半點感動?合著他剛才的話都是白說了,表情也是白做了?

猛然的,趙管事一陣氣悶。

就在這時,盧縈勾了勾唇,側著頭盯著趙管事,她徐徐問道:“趙管事還沒有說,你因何而來呢……或者說,管事該告訴阿縈,是什麼原因便得管事和外祖父對我態度大變?不惜屈尊前來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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